第三百五十五章 图案与印记
饶是他这般撕心裂肺的喊叫,江宇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笑道,“不行啊,只有你一个人质在手上,我怕一个不小心,我就被这两位杀了,你看看这陈小姐的眼神,真是吓人,好像要将我千刀万剐似的。”
“哈哈哈,明明没这个本事。”
这一句话可谓是戳到陈月歆心窝子上了,她脸色顿时怒了,快步上前道,“你说谁没本事?你挟持幼子,又是什么本事?!”
江宇盯着她的步子,道,“见不得光的本事也是本事,陈小姐,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把这可爱的少年捏成粉。”
陈月歆的步子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她咬着后槽牙,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反倒是云哥儿从虚弱中缓过劲来,挣扎着叫唤,道,“月歆姐姐,不要管我!!这里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不要管我!”
他的短发上别扭的别着凰鸣鸡临终是赠给他的发卡,他不要命似的大喊,道,“月歆姐姐,也让我当一回英雄吧!!”
“不要管我!!动手吧姐姐!!”
陈月歆动不了手,她一甩手,拧着眉头道,“云哥儿你胡说什么!你和阿巍,还有这些人,都会得救的!此时的英雄还轮不到你个小毛孩来做!!”
身边一道青光骤然划了过去,只留下瞿星言那冰凉如风的话语,冷冽道,“你下不了手,我来。”
毕竟牺牲一个云哥儿,能救得熊巍和其他所有人,还能抓住江宇,逼出碎片……不亏。
以小换大,以少换多,不亏。
“瞿星言!!你给我站住——!”
她话还没说完,只得匆匆跟上了青光,但在片刻之间,银轮已经撞上了结界。
云哥儿面上的痛苦更甚了,但他仍是倔强着道,“瞿大哥……多谢你,让我也当了这回英雄……”
江宇的脸色自然不好看了,道,“瞿先生的性格,实在该与我是一路人才对!”
后边传来陈月歆的叫骂声,道,“瞿星言你疯了!!还不停手!!”
直到近了,她才发觉他手中所持并非攻击性极强的金轮,而是银轮。
里头的熊巍也是不解,着急道,“瞿先生你别伤害云哥儿,他真的会死的,这么重的任务怎么能让他一个孩子扛着?瞿先生……不要再继续了!!”
瞿星言目不转睛,道,“我说他不会死。”
“他就不会死。”
那语气中的自信让江宇感觉到一丝不妙,他冷哼一声,道,“这结界与他身体相连,我就不信,你能破了这结界,还保他不死!!”
说着,他又抬起了一手,以黑光稳住波动的结界。
瞿星言深吸了一口气,银轮化作一片银光覆盖在了结界上,他嘴中快速念道,“太上说法,金钟响玉,百秽藏、诸魔伏,天花散法,法鼓振迷,倾八霞光,侍五云深……以阴为精,以阳为形,阴使泽转,可破万灵……落!!”
咒语念完,银光骤然发力,挤压结界。
江宇面色愈发难看,只
听一声闷响,结界瞬间破碎。
所有的银光并一缕青色即刻侵入了云哥儿的身体。
与此同时,一道焰气自瞿星言身后越过他径直锐利的刺进了江宇的掌心,焰气穿透掌心,一路势不可挡,最终甚至穿透了他的右肩。
陈月歆刹那之间飞扑向前,于焰气之后推出一掌,正中他的伤口,趁他松了气力,一手夺过被他高高提着的云哥儿,反身又是利落的一脚,直把他踹飞出去十数米,砸落在地。
江宇跌落高台,他白的纯净的衣衫上终于也染了血污和尘埃,扣子也松散了几颗,右肩的伤口十分严重,血色扩散,周边已成了厚重的暗红色。
他缓了几个呼吸,爬起身来,眼中蒙上一层黑色的雾气,叫人愈发看不清那眼底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伸手索性甩掉了外套,扯去了冬日里繁杂的衣服,面上沉沉,手中凝出一团黑光,贴近自己的伤口。
在他疗伤时,高台上的两人连忙给熊巍和云哥儿松了绑。
瞿星言检查了一番云哥儿,虽是有伤,但好在他保护及时,并未损伤心脉根本,稍加调养便也能恢复原状。
熊巍的伤势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看了一眼云哥儿,正想说些道谢的话。
却被瞿星言打断,道,“有话一会儿再说,这仗还没完。”
陈月歆与他并肩而立,面对蠢蠢欲动的敌人,也叮嘱道,“呆在这儿,不要乱跑,不要出圈。”
瞿星言手中的武器散出光芒,在两人身边重新割出一个金色的光圈,冷声道,“接下来要动手,真顾不上你们了。”
放眼望去,熊巍见到江宇身上原本忽明忽灭的黑光陡然炸开,抿了抿嘴,道,“好,你们小心!”
安置毕,陈月歆同瞿星言跳了下去,眼神也比之前更加专注。
他现在身上只剩一件打底的汗衫,而除了那道炸开的黑光和愈合的伤口之外,他们还看见了另外的东西。
江宇光洁的胳膊上有一个紫黑色的图形。
这图形瞿星言之前见过一次,就在他第一次见上官别鹤的时候,江宇传唤法阵时所显露的,一个大圆和底下的三个小圆,与上次见到时还是一样的。
再有就是,他的锁骨上方还有另一个纹样。
那纹样像是环带,一圈一圈的咬合重叠在一起,还有些像是拉开的口子,然后自己用针线给它缝上留下的痕迹。
江宇的伤势已经完全复原,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道,“既然二位这么着急送死,我就送你们一程。”
瞿星言和陈月歆也早做好了准备,电光火石之间,陈月歆和江宇同时冲向了对方。
红光与黑光相撞,熊熊嘶吼的沸腾火焰和如电闪雷鸣一般的黑光摩擦,气势上谁都不肯让谁一步,但因为能量的巨大,两人都没坚持多久,不过数秒,双双弹开,倒是陈月歆被狠狠的摔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她皱了皱眉,稳住身形,心中疑惑,他的力度和速度如何上升的这么快?
看着略逊一筹
的她,江宇主动向前走了两步,面上有压不住的得意。
他曾经在提出要和她合作时就说过,有了梦真丸,他一定会超过她的。
只是现在还不够,他还未在她眼中看见害怕的神情。
陈月歆回望他,耳畔却传来瞿星言冰冷镇定的声音,提醒道,“不要被激怒,沉着应对。”
她点了点头,收了目光。
包裹着江宇的黑光再度充盈澎湃起来,他乘胜追击,手中射出一道极速的黑色闪电刺向陈月歆,那黑色闪电中夹杂了滚滚燃烧的烈焰,自己扭头攻向了还未出手的瞿星言。
她则立马反手扇出一道紫炎与之相抵,却见那头反而先撞上了。
瞿星言盯着他身上的几处印记,若有所思的主动收了自己的武器,灵力迅速凝聚覆盖上全身,刹那之间便以他为中心爆出一道巨大的冲击波,已经冲了过来的江宇自然来不及避开,便控制了自己的力量在跟前凝结成盾。
他双手抵住这股气势不凡的青光,只见瞿星言目光沉沉,周身的气息锋利而冷冽,即刻斩钉截铁的攻了过来。
动作十分迅猛,没有武器,只有他的拳头。
陈月歆眉头拧得更紧了,不解道,“这家伙搞什么幺蛾子?也用不着这样放水吧,太看不起对手了!”
拳头所掀起的空气好似化作无数锋刃一同袭向了江宇,他眉间一紧,也不再防御,一个闪身快速躲开,暂且拉开了距离。
后退之时,他不忘再度射出两道黑光,不给瞿星言停歇反应的间隙。
瞿星言自然闪过,轰然落地,射出三道青光。
就在青光与黑光相撞之时,他又看见了。
他看见江宇锁骨上方的那个印记上一闪而过的黑光,随后青光与黑光相抵,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江宇冷哼了一声,面前形成一片黑雾,自黑雾中射出无数锐利的木刺来。
瞿星言抬手一扫,连连后退闪躲,几个点地跳到了陈月歆身边,低声道了一句,“不要用法术,用拳头,缠他近战。”
数道利刺射来,两人纷纷对角闪开,地上被木刺炸开一个大坑。
虽不明白这是为何,但陈月歆却知瞿星言这人一向很有道理,她撇了撇嘴,甩手收了流火扇,抢在前头一步瞬间抵达江宇跟前,凭借这股瞬息的爆发力一把扳住了江宇的胳膊,另一手陡然扼住他的咽喉,直接将他整个掀翻撂倒。
砰!!
陈月歆后撤了两步,站在深坑边。
黑色的光芒在坑内萦绕,烟尘散去,正在江宇要爬起来的时候,瞿星言立即补上一拳。
他的指刃离江宇的喉咙只有两厘米的距离,江宇狠狠的抵住了他的手臂,只要一个松手,自己就会被割喉。
“我不会让你们这么轻易的杀了我的,”江宇凝力,说话虽然费劲,但脸上只见戾气,不见痛苦,他自以为是道,“我身负长生不老的使命,我是这世上的第一人,我将开创未来之药学,带领全人类走向永恒!”
第三百五十六章 女儿身,英雄心
瞿星言眯了眯眼,道,“你不会如愿的。”
他的手指又压下去一分。
江宇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就凭你?你看穿了我的招数又如何?”
“瞿先生,我真为你感到可惜,你何必要与他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情意深重的人在一块呢?不觉得失了身份吗?”
“你心底其实是不想救任何人类的,对吧?”
“事实上,你到最后,也的确谁也救不了!!”
瞿星言的身体被他的黑光桎梏住,却也不与他做言语上的争辩,只是瞥了一眼身后的陈月歆,道,“愣着干嘛,动手啊!”
闻言,还未等她动作,又见黑雾自深坑中升起,掩藏了江宇存在的痕迹。
下一秒,那邪恶狂暴的气息出现在另一处。
两人双双回头,江宇果然已跳到了高台之上,他手中有一团黑光,蛮横的闯入了瞿星言设下的金圈。
他强忍身上肌肉被撕扯、血液细胞被咬噬一般的剧痛感,面目狰狞的将手伸向云哥儿。
熊巍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骂道,“江宇你这个狗东西,你别动云哥儿!有什么冲我来!!”
他本想一个后翻把江宇摔在地上,却不料自己的力气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废物,别挡我的路!”江宇怒骂一声,道,“我要你个废物做什么?赶紧滚开!”
不等熊巍再动,他早已失了耐心,一脚踹在熊巍伤口上,将人踢到了后方。
江宇拽起云哥儿,扣在手里,跳出了金圈,拉开距离后,在脚底自己重新用黑光再开始画出另一个阵法。
见此情景,二人连忙飞身,先到了熊巍身边。
陈月歆为他止血,看了一眼江宇的脚底,问道,“他又想干什么?”
瞿星言沉吟了一会儿,答道,“那阵好像是……用来采集他人的精气神补给自己的,他方才受了重伤,应该是想用云哥儿给自己补给。”
她追问道,“那为什么不选阿巍?”
他道,“你是猪吗?”
一旁的熊巍品尝着伤口拉开的痛苦,摇头失落道,“他自己也说了,我是个废物,恐怕对他没什么用处吧。”
陈月歆稍显窘迫的挠了挠头,她的确不该当着熊巍的面问这个问题。
她立马转了话锋,道,“那赶紧动手救人啊!!”
他沉声道,“贸然动手,成功率为零。”
熊巍气的是捶胸顿足,自责道,“都怪我,是我太没用了,连一个云哥儿都保护不了。”
“阿巍哥哥!”那头传来云哥儿的呼喊声。
他道,“我不怪你!”
再看时,他不知何时把那发卡握在了手中,抱着死也要在敌人身上先咬下一块肉来的劲头,以发卡的尖端,戳进了江宇的手臂里。
江宇勃然大怒,反手把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糊在了地上。
云哥儿护住自己的头,浑身都被撞得散架了一样。
瞿星言和陈月歆对视一眼,倏忽出手,一个攻击江宇作为掩护,另一个捞起了地上的云哥
儿。
江宇扫出一道黑光,岿然不动的站在已经画完了的阵法里。
他架开瞿星言,胸有成竹道,“你们终究是慢了!!”
胳膊上的血液顺着伤口淌了出来,又顺着手臂滑落指尖,滴落在地,他已经无所谓这些痛感了。
他的身上有一条黑色的能量丝线,通过脚底的阵法,与云哥儿的身体连在了一起。
“怎么会?!”陈月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
怀里的云哥儿怕牵连到她,趁她一个不备,用力的把她推开,道,“月歆姐姐,谢谢你救我,谢谢你们这段时间陪着我,记得替我告诉霏霏姐姐,一定救活神鸡!!”
“云哥儿!!”
周围既沉寂,又嘈杂。
一道纯粹的精元从云哥儿的身体里被缓缓的拉了出来,攀扯上那黑线,正一点点往江宇的身体里输送。
看似是江宇成功了。
陈月歆咬牙重新冲向了云哥儿,她不会就这么撒开的。
然而还不等她接触到云哥儿,正在那股精元传递到黑线中央时,江宇脚底的阵法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这颤动愈演愈烈,最后化在一声巨响里。
黑线断了。
精元重新回到了云哥儿身体里。
另一半炸开的黑线反刺进了江宇的心口,更为浓稠的血液瞬间流了下来。
他脚底的阵法消失,身形不稳的跌倒在地,以一种能把人吃了的眼神怒视云哥儿,不甘心的大叫道,“你……!!好你个贱蹄子,竟敢骗我!!”
这话说的别说陈月歆是一脸茫然了,就连死里逃生的云哥儿也不明白他为何有如此一骂。
陈月歆连忙又一次抢回了云哥儿,唯有最淡定的瞿星言瞬间出手,一个漂亮利落的手刀劈向了伤重的江宇。
江宇口中吐出鲜血,用了最后的力气射出三道黑光,砸向了护着云哥儿的陈月歆,脚底黑雾骤起,炸开一道冲击波。
等瞿星言刺进黑雾中时,江宇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儿的一滩鲜血格外刺眼,即便侥幸逃脱,也逃不过重伤而命悬一线的下场。
他回身消去最后一道黑光,这场战斗总算落下了一个帷幕。
他们赢了,但,不完全赢了。
虽然是败了江宇,但既没有杀了他,也没有获得碎片。
以清光驱魔,解救了诊所中无辜的群众,安置后,四人重新回到了病房中,也好让专业的医生与护士处理熊巍和云哥儿身上的外伤。
陈月歆站在床边,看着系绷带时疼得呲牙咧嘴的云哥儿,不解道,“我还是不明白,江宇最后那个阵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想法没?”
瞿星言一如既往的淡定,好像他的确从方才出意外的时候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站到她身边,抱胸答道,“这阵法既是用他人的精力补给自己,相较之下,人越年轻,‘气’就越纯,加上这孩子生在蕴养了凰鸣鸡的村落中,故而他与熊巍相比,江宇一定会选择他。”
“但这个阵法还有一个要求。”
她追问道,“什么
要求?”
他扯了扯嘴角,道,“这要求与入梦引魂术相似,能量补方和受方,须是同性别之人。”
说到这,云哥儿最先低了头,脸上一抹不正常的羞赧之色。
陈月歆与熊巍这才后知后觉,惊道,“什么?!你是说,云哥儿是个姑娘?!”
好家伙,这下可不止是骗过了江宇,他们所有人都觉得这家伙是个实打实的男孩子啊!!
瞿星言摁住她激动的肩膀,道,“要是我们都不信,不就更骗不过江宇了?这也算是歪打正着,破了他贪心之计。”
若是他从未看不起熊巍,今日说不准是另一种结局。
种种因素相加之下,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他那边,所以才导致了他的失败。
云哥儿露出一抹浅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确是……女孩子。”
她道,“我打小就特别崇拜那些保家卫国、惩奸除恶的大英雄,可是小时候听大人讲的故事里,当英雄的总是男人。”
那时候云哥儿就想啊,难道女人就不能当英雄吗?
村里人老说她一个姑娘家没有姑娘家的样子,成天爬墙打鼠、进山抓蛇,实在是不像话,说得难听些,那征战四方的事儿哪是她能干的来的?
可她偏不,偏不知书达理,偏不矜持秀气,她觉得那些男人能做到的事,她也可以做到。
凰鸣鸡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在她的英雄梦要被性别的桎梏卡死的时候,村里迎来了他们的英雄,凰鸣鸡。
他们奉它为神鸡,神鸡就是他们的英雄。
那她岂不是只要胜过神鸡,就比英雄更厉害,是英雄中的英雄了?
一开始她想方设法的去挑衅凰鸣鸡,它都不为所动,和大多数村民一样,只以为她是没事找事、无理取闹,等过了新鲜劲,自然觉得没趣儿了。
后来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凰鸣鸡才算明白了她的心思,答应跟她‘拳头底下见真章’。
结果可想而知,神鸡不费吹灰之力就赢过了她,同龄的孩子都笑她是白日做梦,笑她不自量力,越来越多的大人也劝她,别再想那当英雄的事儿了,现在是和平年代,那根本也不现实。
一气之下,云哥儿把一头秀发剃了个干净,自那以后一直是寸头的模样。
每当头发长长一些,她就去挑战凰鸣鸡,每一次失败后,她又把头发长长的部分剪掉,反复如此,只是从未赢过。
久而久之,村里的人都快把她是姑娘家这回事儿给忘了。
英雄,这两个字太孤独了。
陈月歆看着云哥儿炽热的眼神,她不懂云哥儿的执念,但她能感觉到这眼神中的热度,恐怕就是三尺之冻也无法熄灭这团火。
瞿星言面色平静,将一个小物件丢给了云哥儿。
正是凰鸣鸡赠给她的发卡,方才刺进江宇的胳膊中,并未拔出。
云哥儿脸上欣喜,忙接过它好生清洗擦拭,道,“我还愁发卡丢了可怎么办呢!之前一时情急,只有拿它当武器了。”
她抬起明亮的眼睛,道,“星言哥哥,谢谢你!”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决战始
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瞿星言没有表态,只是转过身去,面对窗外,平静道,“仔细收着。”
只有极短的一个瞬间,陈月歆发现他脸上冰冷的面具好像裂开了一丁点儿缝隙。
不过没给她追问的机会,病床上的熊巍就先开口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阿夏?”
“见到了……”瞿星言正欲细说。
又被陈月歆打断,她忙接过话茬,道,“阿夏她很好,跟以前一样,这会子天地间邪气尚未消散,她也正在帮忙,与句芒一同行动,你别担心,等这些事处理完,她就会回来的。”
听她如是说,熊巍脸色缓和温柔了不少,轻轻点头,道,“那就好。”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倒也难得的没有拆穿她,转而道,“朱夏身上的落血印,是你解开的吧,此次是你救了她。”
有些事,还是留给朱夏亲口与他说,才更好。
熊巍回想起那时的经历,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道,“我的血解了落血印……可我还来不及跟阿夏说,那些藏在我心里的很重要的话,等她回来,我一定要跟她说清楚。”
“我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病床上,缠着厚实的绷带,旁边并不见阿夏的影子。”
其实他非常希望在睁开眼时,就能见到朱夏陪在自己身边,就像以前他陪着她一样,可是她没有留下。
他不死心的找了一圈,发现书信、字条什么的,也没有留下。
熊巍像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接着道,“没多久云哥儿就进来了,她告诉我阿夏已经离开了。”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了云哥儿。
云哥儿会意,继续往下讲道,“朱夏姐姐拜托我好好照顾阿巍哥哥,她说她要离开去做更重要的事情,等她回来的时候,就是救起凰鸣鸡的时候。”
“我应下她的话,她又说在诊所外设置了一道保护结界,可抵御邪气,叫我们不要离开此处。”
陈月歆听得聚精会神,问道,“没了?没有留给阿巍的话吗?”
没有文字,有传话也是好的啊。
云哥儿摇了摇头,道,“没有……”
瞿星言则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理智道,“朱夏已经恢复了‘神’的记忆,与同我们在一起时的朱夏大不相同了,她既然没有话留给熊巍,想来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我们作为局外人,无需强求。”
那时张霏霏很明确的问过朱夏——
你会离开吗?
朱夏的回答亦很明确——
会。
陈月歆感觉气氛有些凝重,但也无从反驳,仍旧安慰熊巍道,“阿巍,你现在还是好好养伤先,等事情解决,一切都会有结果的。”
她又问瞿星言,道,“这次江宇跑了,我们还追不追?”
他拿定主意,道,“不追,静观其变也好,守株待兔也好,都胜过咱们主动出击。”
几人对呆在此处达成了共识,熊巍跟着问道,“小姐和汪哥
怎么样了?”
瞿星言的目光逐而深远,好像想要看到天界的彼端,答道,“如果快的话……大约已经到了决战关头了。”
在这场争斗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角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而汪文迪的使命,就是负责最重要的总攻,只要他杀了高玉绳,这一切都能够画上一个句号。
这里的四人虽身不能助战,但心思却是都悬在主战场上的。
或许他们的祝愿与祈祷,皆能化作他战胜高玉绳的力量。
遥远的另一边,就在相同的天幕之下,相同的血月月光之下。
少年手执双剑,迎风而立,就像一只傲然群雄的猎鹰,他的身后有他一定要保护住的一道结界,结界中是毕生所遇最温暖之人。
面前的高玉绳见他从结界中出来,周围风声簌簌,他的心底又何尝没有那个一定要再见一面的人呢?
此战,了结一切。
即便高玉绳如今力量正值巅峰,但此前他已有了同汪文迪交手的经验,自然也不会小看他。
高玉绳手里化出一把油墨折扇,快速射出三道黑光,又在其上附着烈火,朝汪文迪攻了过去。
火光将黑色撑开,变化之中,这招既保留了锐利的速度与攻击性,又扩充了攻击的范围,逼得汪文迪打消了闪躲的念头,不得不运力正面对抗。
眼见暗色烈焰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金光不假思索的从汪文迪体内涌现,瞬间扩开一道防御屏障,毫发无损的挨了这一招。
对这金光的气息高玉绳也十分熟悉,这正是碎片的力量,他虽然知道碎片的力量不容小觑、强大非凡,但却不知汪文迪竟能如此自如的运用这力量,瞬结防御,几乎是随心而动,何况他这一招从攻击性上来讲,算得上强力了。
如此一来,如何能找到他的破绽呢?
直到如今,又一次见识了他的实力,高玉绳仍旧觉得可惜,若这等人才与自己所见略同,那大业岂不早成?
还没等高玉绳再出手,汪文迪就紧握灵力澎湃的双剑,破开重重暗色,从中刹那就刺了出来,身后的残影中仿佛还带着没来得及燃烧完毕的星火子,与他浑身的金光缠绕交映,画面相当壮观。
那扇子上也是顿时凝结出一个黑色的球体,球体中汇入空气里的水分子,在周边结出锋利的冰刺,推出后径直撞了过来。
砰!!
两招相撞,汪文迪脱身闪开,避开这道四散的巨大光波。
高玉绳皱起眉头,合起折扇,尖端射出十二道罡风,自己又念了一道咒语,瞬息隐在了周围黑暗的气息中,十二道罡风齐齐包围了汪文迪,这还没完,只听一声惊雷,更有无数紫电砸下!
有的击中地面,破坏地形、改变地势,有的干脆落在了罡风里,与狂风杂糅在一处,形成带电的飓风,叫人一碰就非被碾成齑粉不可。
汪文迪脸色沉了下去,眼中沉淀着浓厚的杀意,化在周身,便是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他手里
的双剑金光纷纷朝剑尖凝结,一面躲开无间隙落下的紫电,一面凝聚力量。
不过片刻,金光从剑尖射出,从远处看,好像两把有长度的宝剑刹那就突破了长度的禁制,化作了两把锐枪光剑。
他一挥手,一剑就切开了一道罡风,根本用不着近身。
张霏霏好似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猩红的光晕,她想,自己唯有变得更加优秀,才能与这般强的人相衬。
汪文迪一边破开罡风,一边暗中寻找高玉绳的气息。
而藏身的高玉绳也在盘算,与汪文迪这般强劲的对手缠斗下去,恐怕战线拉得越久,越对自己不利,看来的确不能再有隐藏了。
十二道罡风被汪文迪切萝卜似的通通割裂,金光又重新收回宝剑上,一剑指天,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一道金光‘歘’的一声射向天际,震开了汇聚在一起的紫电,一时间便让周围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极短的一个呼吸的时间,他颜色一变,回身朝另外的方向刺了出去!
锵!!
高玉绳半途显形,折扇的扇骨抵住宝剑,发出一声嗡鸣,他转手飞速展开折扇,扇面上射出数道黑光掩护,这才让汪文迪再次拉开了距离。
“老夫初次见你时,你便气宇非凡,即便想隐入尘世现实中,然你自身所带的那股气息,却是掩盖不住的。”
他突然开了口,复又摇了摇头,道,“老夫给过你很多次机会,若你能抓住,就能与我一同享有新世界,可惜你充耳不闻、自以为是。”
“既入了老夫的群英会,如今,此曲曲毕,老夫便送你与那些无知、无能的家伙共赴黄泉。”
自从发现高玉绳就是那位带他前往三清宫的老大爷时,汪文迪还特地花费了一番时间研究他向来从不感兴趣的戏曲,就为了能读懂这出群英会。
现在也是时候证明,搞错角色的,是高玉绳。
他在被扇面上黑光弹开时,便看见扇面上有一幅特殊的图案。
那图案以巫族的图腾打底,平铺在整个扇面上,由数个血红的实心圆相连构成,细细观察,感觉勾勒出了一个巨大的人形,可这人形虽然看上去手持板斧、威武无比,但却有头无尾,在下半身属于双脚的部分匆匆结尾,十分怪异。
听闻高玉绳如是说来,汪文迪也冷笑一声,反讽道,“笑话,群英会一局,不就是你引我入的吗?若不是你精心设计、布下连环圈套,后面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辜之人卷进来?”
“罢了,马后炮已经没有意义了,你既然放出话来,本尊也会让你明白,你当初引本尊入局,是你最大的错误。”
话也就说到这了,高玉绳将折扇抛在空中,虚晃一招后撤落地,扇面上的实心圆依次射出红光,全数打在了他身上,这红光统共十一道,又见他脚底涌出黑光,他双手合十闭了眼睛。
极短的时间,扇面整个化作飘渺虚无的一层红色雾气,铺在了高玉绳身上。
第三百五十八章 过招
眼见变化飞速发生,诡异复杂的花纹一下长满了他全身,爬上他的脸庞,汪文迪能感觉到他身上充满了一股奇异的能量,空气中传来嗜杀的气息。
花纹定格在他的脑门上,遍布他每一寸肌肤。
汪文迪眯了眯眼,那是无数个巫族图腾扣在了一起。
高玉绳猛地睁眼,眼里迸发两道夹杂着金色的红光,气势遮天蔽日、横扫一切。
紧接着,汪文迪又看见了一样更熟悉的东西。
一方手帕出现在了高玉绳跟前。
正是头前他们曾见过数次的、作为灵力媒介的极重要器物。
这手帕变大了数倍,自其中射出无数玄冰利刺,还有无数火团,势如疾风迅雷,速度简直是避无可避,而且毫无间断。
头一招的含金量便与方才大为不同,汪文迪立即以双剑格挡,虽然这些攻击伤不到自己,但因为速度和强度,他暂时竟没法子做出其他的动作。
高玉绳以这般攻击持续了一会儿,瞅准时机,立马凝了气力,把自身的力量凝结在手心,瞬间凝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球体,其上有无数风刃嘶鸣,旋即便趁汪文迪还在防御时攻了出去。
见高玉绳脸上得意的神情,张霏霏这个观战者更是揪心,尤其看汪文迪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她既想出声提醒,又怕自己打扰到专注的他。
汪文迪面色沉着,也更加集中了注意力,使出更多的力量作为抵抗,双剑剑身上的金光陡然暴涨了一圈,灼眼刺目。
双剑仍旧交错,这便是他最好、最坚固的防御。
能量球体径直砸在了屏障上,两人僵持不下,周围飞沙走石、狂风呼啸,卷起漫天风沙,可谓是地动山摇、惊天动地。
一点一点的,能量球体上的灵力被他的屏障消磨殆尽,他的屏障也还未出现裂隙。
难道本以为他是螳臂当车,却没想到真的要给他防下来了?
但就在那最后的一刹那,他面前的防御上终于被擦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汪文迪注意到了这条缝隙,他也知道高玉绳一定同样也会注意到,与其让对方抓住机会再补一招,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以奇招制敌。
如是想了,他立刻出剑,顺着缝隙挑断了自己的防御屏障,借着炸开的力量一个瞬身就刺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唤出共工留给自己的控水旗,对抗手帕中射出的玄冰刺,一剑抵着烈焰,一剑攻向了高玉绳。
对方眉间微动,佯装接招,正面射出黑光与他的宝剑相撞,两人僵持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高玉绳却突然变招,黑光变得宛如一条黑蛇一般,猝不及防的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的宝剑缠上了他的手臂。
汪文迪皱了皱眉,反手一绞,把这黑光撕得四分五裂,又见高玉绳推出一掌,直冲自己面门而来。
他顺势后撤,稳当落地。
高玉绳反而笑了,道,“老夫心慈,最后还能给你一个说遗言的时间。”
一丝不妙的感觉爬上汪文迪的心头,他冷哼一声,并未张嘴还击,拳头就是最好的反击,他运起力量,想要再次如风卷残云般刺出。
但箭已在弦上,他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巨大的吸附力自脚底传来,他低头一看,脚底下踩着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地面了,而是一片冰霜之地,这么短短的时间,冰块已经结到了他的脚踝、然后是膝盖,让他神不知鬼不觉中就被困住了。
原来是方才交手之际,高玉绳预判了他后撤的地方,提前埋伏,逼他就范。
高玉绳脸上带着一丝与他这个年纪不符的意气风发,念出了一串口诀,道,“怎么?你吓得连遗言都说不出口了?”
汪文迪体内的灵力暗自与这寒冰相撞,却没将其撼动分毫,只是减缓了那结冰的速度,看来高玉绳是非要如此困住他不可了。
他收了面上的神情,挽了一个剑花,打算见招接招,随意道,“遗言?你哪有能让本尊说出遗言的本事?”
高玉绳冷笑一声,捏定手印,嘲道,“但愿一会儿你还能这般恣意的说出话来。”
说罢,也没再跟对方打嘴炮,高玉绳一个凝力,口中吐出大量迷雾,与此同时,一阵烈风卷入迷雾,雷电砸落,在火花肆虐时再加上一小把滚烫的烈焰,将其催化瞬间形成一片火海。
无处闪避的火海,空气中的气温骤升,汪文迪瞥了一眼灼眼而疯狂的大火,那温度恐怕堪比太阳表面,足以将范围内一切有形的物质燃烧殆尽,何况以汪文迪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地方跑。
做完这一切,高玉绳接住空中下落的手帕,脸上的神色高高在上,好像即将要目送他步入死亡的大门。
不远处的张霏霏也完全惊呆了,她哪见过这般的场面,饶是火山喷发爆裂出来的熔浆,都没有这片火海来的猛烈。
她动了动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叫他逃跑?或者什么都不说,直接冲出去和他站在一起?
汪文迪眼底了然,自己仍陷在寒冰的束缚之中,他看了张霏霏一眼,说了句话。
那话淹没在气势熏灼的攻击里,她只能看清他的嘴型——
你放心。
她攥紧了拳头,眼睛瞪得发酸也不敢眨眼,生怕眨眼的时间,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曾说过,不管如何,只要他告诉她‘你放心’这三个字,她就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他。
汪文迪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能死在这里,他历劫证道之路,可不能在高玉绳手里结束。
那几块碎片他还没捂热乎呢,自己的伙伴们都去帮他追第四块碎片了,他哪能轻言放弃?
更何况,张霏霏他也还没捂热乎啊!
这可不是越想越不得劲吗?
那夸张的火海已锐不可当的朝他席卷而来,他松开握住宝剑的手,双剑悬浮在他身边,他基本上确定了高玉绳力量的来源,单凭自己简单的防御,估摸着根本抵不住这一招。
他的发丝
在狂风中翻飞,瞬间召出冥界众生相铺开,从中引出一道浓厚的黑光,加注在控水旗上,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借祖巫之力,以水灭火,以力破力……灭!!”
不过霎时之间,控水旗涨大了数倍,一道滔天狂浪从中喷薄而出,携带冥界众生相里的黑光,形成一条无边无际的黑水河,与正面的烈焰火海撞上!
身边的双剑金光嗡鸣,剑尖射出两道龙卷并紫电,硬碰硬,在这火海中开出了一条路来!
汪文迪所用气力不减,脚下的寒冰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最终爆开。
他不得已的闭上了眼睛,却没能阻止血液从眼里流出。
僵持了片刻,黑水河的气势与他的意志力一起,渐渐的盖过了高玉绳的火海,将面前的危机化为虚无,周围的土地上全是灼烧后又被水熄灭的白烟。
叮铛!
宝剑上的金光暗了几分,失力一般跌在他脚边,他也长长的喘了口气,索性坐在了地上,因为周围高玉绳的气息虽未远去,但的确是暂且隐匿了起来。
这一招双方消耗都太大了。
“呼……呼呼……”他挪到了结界边,把一只手伸了进去。
张霏霏赶忙伸出手,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道,“文迪,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他还未睁开眼睛,但他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哭腔,毕竟这眼睛底下挂着两条血痕,怎么看怎么吓人。
“我没事,这招太过蛮横,一下没把握好出力的分寸,不碍事的,稍加休息就好了。”汪文迪轻柔答话,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没结束呢。”
“可高玉绳他……?”她扫视四周,没有找到高玉绳的影子。
“他也受伤了,此时想跑也会暴露气息,被我抓住,所以跑是来不及了。”
双方皆是顶尖的强者,若高玉绳在汪文迪灵魂归体时选择离开,汪文迪就是想留住他,也没那么容易,他一旦选择与之一战,这场战斗就注定了只有彻底的死亡才能画上休止符。
不是汪文迪死,就是高玉绳死。
哪怕打上三天三夜,大战几百个回合,终有一方,要落幕。
汪文迪周身灵力循环,调息的效率还算可以,他保持着警惕,继续道,“交手之中,高玉绳的力量很奇怪,像是两股力量叠加在了一起,其中一股是他自己的力量,以那一方手帕为媒介,不弱,甚至能媲美张青阳、韦寒食之力。”
“还有一股,十有八九是之前他那面折扇的力量,但那力量不像他本身的,只是暂时为他所用,而且……那折扇扇面上有巫族图腾,恐与祖巫之力有关……”
张霏霏另一只手也覆盖在他手上,吸了吸鼻子,仔细回想道,“我看他刚才出招……的确是风与雷电、水与火灵活运用。”
这些也恰都能对应上祖巫之力,他做了个深呼吸,调息已到了最后阶段,接着道,“最可疑的是他的火之力。”
第三百五十九章 比你快一步
“我们前不久与七位祖巫后裔交过手,其中只有火之祖巫祝融打破了邪气的禁锢,把那精血融进了一二分,其余的都没能做到,而高玉绳使出来的力量,无论是风、雷、电、水,都极强,唯有火……”
“我接招时便察觉到了,火是其中最弱的。”
她一点即通,道,“你的意思是,那把折扇中蕴含了祖巫之力?”
体内的灵力渐渐充盈恢复,他感知到周围的夜风又渐渐起势,便知已经没有闲聊的时间了。
汪文迪抹了一把眼睛下的血痕,睁开眼来,笑道,“我去了。”
张霏霏取出一张纸巾递给他,瘪了瘪嘴道,“再擦一下,你没擦干净。”
他接过纸巾,一边擦一边朗然笑道,“这算什么,当初你拿口红在我脸上画画的时候,可是画了我满脸呢!”
见她愕然无措的模样,他又温声安置道,“你好生护住自己,等我凯旋。”
说罢,他再度回到那邪气最浓厚的地方,身上疲倦的感觉仿佛已被这纸巾擦了个一干二净。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宝剑上的金光也重新流转起来。
脚底的阴影越来越大,有什么正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的头顶接近。
轰!!
汪文迪灵巧闪开,落在面前的正是高玉绳。
他浑身缠绕着黑气,宛如一个冷脸修罗,一拳直接攻向了汪文迪。
无数宝剑虚影应声接招,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恢复了多少,只得是招招致命、出手快而狠,如此对战,谁先失误,谁就败了。
汪文迪混进剑影之中,先行后撤,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高玉绳应付剑影,一面寻找到了汪文迪所在的位置,身上的黑色更加暴虐沸腾,随着一声厉喝,一股巨大的黑色能量就射出来一道雷光,贯穿空气、绞碎剑影,直冲汪文迪攻来。
剑影归一,汪文迪紧握宝剑,一个瞬步,就以‘X’型劈开了这道黑光,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掷出一把宝剑,反攻向高玉绳。
高玉绳抿着嘴,反应迅速作出应对,念了一道咒语,面前便升起三道巨大而坚固的木门,成为了保护他的盾牌。
宝剑刺进第一道屏障,未能突破之时,汪文迪骤然上前握住剑柄,一个用力,第一道屏障便炸裂开来,见第二道比第一道更大更厚实,他眯了眯眼,双剑抵了上去,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连破第二道。
第三道屏障却没那么简单,就在他冲过去时,门上突然金光四溢,好似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竟把他宝剑上的金光一点一点吸了进去,随后又凝成了三叉戟的形状,硬是架住了他的两把宝剑。
屏障后传来高玉绳的声音,道,“金与木之力,再加上我的力量……你既无极火傍身,又无极金护体,哪怕你持有诛神、镇天,却如何破我这招?!”
汪文迪一咬牙,再次唤出冥界众生相,说话时气势乃蟠天际地,道,“本尊有诛神、镇天双剑足矣!”
他浑身爆出一道狂虐的金光,剑身上的光芒也
愈发耀眼,顶着对方的压力,稳住身形,将双剑合一。
一时间,天地中恍若炸开一道肆虐的血气与杀意,四方煞气尽皆来朝,汇聚在这一把神剑之上。
他眼神里的寒意比冰霜更甚,周身的杀气比天上的那一轮血月还要张扬。
合一之时,三叉戟就被剑锋折断,一剑便使得第三道屏障瞬间告破。
剑尖直指后头的高玉绳而去。
谁料高玉绳脸上一丝害怕的情绪也未显露,他扬起手中的手帕,好似一声令下,一道肉眼不可见的能量向四周炸开。
刹那之间,空气的流动亦静止下来。
那时汪文迪的剑离他的脑门只有两寸的距离,而下一秒,剑尖所指不再是高玉绳,而是结界与结界中的张霏霏。
时间与空间之力,在极短的时间内阻止了汪文迪的动作,又进行了空间上的对调,这招式,原本是最熟悉的一招。
周围的空气重新活泛起来,汪文迪心中大叫不好,虽已尽力收力,但奈何这一剑的惯性实在过于猛烈,仍旧是不可阻挡的撞了上去。
砰!!
他自己的剑,破了自己的盾。
汪文迪立刻分开双剑,撤了手捞起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的张霏霏,那两把剑一左一右自她身边擦了过去,直直刺入后头的地面之中,可谓是入木三分,金光震的地面都出现两道裂隙。
可想而知,要是刺中张霏霏……
然即便逃了死劫,奈何剑锋实在过于锐利,在她左右两大臂上都留下了一道不浅的口子。
汪文迪连带她一块摔在地上,因巨大的冲击力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才稳住身形,检查起她的伤势,忙运力替她疗伤,道,“霏霏,你没事吧?!”
张霏霏强忍痛楚,接受他的治疗,道,“我没事,我还好。”
这一击带来的伤势有多重他心里有数,闻言更是心疼。
高玉绳却不会给他疗伤的时间,一道紫雷骤然砸了下来。
汪文迪心中有数,加上时间与空间的力量,十二祖巫所修炼的法则他以用了个遍,唯有火之力稍显弱势,以及还未用过土之力。
是的,那折扇上的红色实心圆,正好十一道,或许缺少的,就是土之祖巫的力量。
双剑挣扎着,极速从土地里脱出身来,撞上紫雷将其抵消,而后便忠心的戍守在汪文迪与张霏霏身边,应对高玉绳的其他招数,给他为她治疗争取时间。
不过少了汪文迪执剑,这两把宝剑在面对高玉绳时倒的确显得更加笨重,对方不过分出雷与电二力,各自拉扯其一,便简单的解决了一时无法靠近的问题。
他平静的望着专注于治疗的汪文迪,脸上神色有些晦暗,道,“你我胜负未分,何必为了一个累赘,延误战机?况且,依老夫之见,如张小姐一般的人,怕也很讨厌当别人的累赘吧?”
没让张霏霏开口,汪文迪头也不回,就把自己的后背对着高玉绳,冷声道,“你阴险狡诈,只会用些下三滥的伎俩,怎么配说霏霏?”
“再说了,霏霏根本就不是累赘。”
高玉绳手中凝力,语气更加不善,道,“那就怪不得我了!”
手中一道极尖锐的木刺,尖端已然对准了汪文迪的后背。
张霏霏盯着汪文迪看着自己的眼睛,那里头有她的倒影,还有一丝轻快的精光,让她愣是在这种关头,都没有出声叫喊。
咻!!
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黑光从侧面倏忽之间袭来,正从高玉绳的太阳穴横穿过去。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木刺化为虚无。
汪文迪留了一道金光在张霏霏身上,自己嬉笑着转过身来,活络了一下手上的筋骨,笑道,“可惜,老先生,本尊比你快一步。”
那道黑光来自于冥界众生相,他在双剑合一之前就先唤出了此物,不过双剑合一时能量太过巨大,掩盖了它的灵力,而后时间静止又恢复之时,它正好隐匿起来,以寻出手的时机。
他的语气才是真正的得意,自信满满,不可一世而令人望则生畏。
但高玉绳并没有倒下。
一阵寒风袭来,他陡然后撤,伤口开始缓慢愈合。
不过他的语气却是实打实的怒了,一字一字骂道,“毛头小子!!”
身后的张霏霏半捂住了嘴,讶异道,“文迪……他这都没死?!”
汪文迪眯了眯眼,耐心答道,“嗯,再等等,还差一招。”
话音刚落,手中射出两道金光,径直飞去了宝剑之上,宝剑力量大增,强破了那纠缠不休的雷与电,双双回到了他手里。
一缕血红色的气息从高玉绳身上浮动出来,那状态很是奇怪,虽是离开了他的身体,但又未完全离开,好似飘着粘连在他身体表面似的。
跟着,又有一缕,也是如是的状态。
总共有四道这般的气息。
他本人好似浑然不知,或者是已被愤怒遮蔽了双眼,眼中只剩如何杀了汪文迪这一个想法了。
高玉绳身上充盈一层金光,随后手中更射出数道金光,直接攻了过来。
汪文迪自然从容不迫,凝力抬手,将所有金光尽数化在宝剑剑刃之下。
他转身射出紫电铺路,再次主动出击,刺了过去。
高玉绳堪堪躲过,不想汪文迪剑法极度娴熟,一剑衔雷,另一手借力,只在两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就转手刺向他的脊背,在他肩膀后划开一道颇长的口子。
身上的金光全部爬进了这一道极难愈合的口子里,消磨了痛感,但与此同时,汪文迪注意到,又有一缕血红色的气息从金光消失后冒了出来,悬在他身体上,既不融合,又不离去。
稳住身形,高玉绳回身,还没想好下一招,就见汪文迪扯了扯嘴角,周身的灵力再次燃烧起来,他以电火行空的速度冲向高玉绳,将力量集中于双剑上。
高玉绳立马投出无数玄冰刺想要减缓他往前冲的速度与力度,只是收效甚微,这些玄冰刺还没等碰到他,就被冥界众生相的黑光给吞噬了。
第三百六十章 结束了
随后,利用这转圜的空隙,汪文迪直接消失在他视野中,再次出现时,剑尖已刺向了他的咽喉。
他眼眸微张,但好在反应还算跟得上,手中立刻化出两道木刺,防住了双剑。
木刺抵不过剑锋,旋即融化,那诡异的血气再度浮现。
他趁势再化出一根锐利的冰枪,挑开对方,转而吐出几团烈焰,又被汪文迪的控水旗唤出的大水淹没,换来的又是一道浮现于身体之上的血气。
天空乌云汇聚,骤然下起暴雨。
汪文迪眉头一皱,朝身后的张霏霏喊道,“霏霏!想办法躲雨,这雨有毒!”
闻声,她想起方才留在体内的金光,抱着不愿意拖后腿的心态,聚精会神,拼力化出了一把脑海中所想的小伞来,伞上有一层环绕的清气。
她连忙撑开伞来避雨,关切道,“文迪!我没事儿!你自己小心!!”
他知她身处安全之处,便没给高玉绳喘息的机会,挥剑而上。
“还有什么邪招,尽管使出来吧!!”汪文迪满身意气风发,再难挡他。
高玉绳自不甘心,冰枪一甩,索性与他肉搏交手,咬牙跃起闪躲,翻转身子,一脚从侧面踢向了他的脸上。
汪文迪一剑防住这一脚,朝后虚晃一招,趁机再度刺来。
这一道剑气将高玉绳打出老远,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生来乃是唱戏的身板,如何使得惯刀枪棍棒?
他盯着手里的冰枪,气红了眼,毫无章法的挥枪缠斗,汪文迪则看准了时机,一个后翻,自高空借力而下。
高玉绳横置手中冰枪,撞上他的双剑,又刮出数道烈风,袭向他的后背。
两招夹击,天上下的雨竟渐渐的减小了范围,缩小到只有汪文迪一个人在淋雨,自远方看,好似变成了一方由雨幕形成的牢笼。
即便冰枪与烈风都折在了他的双剑之下,但这一方雨幕,他却暂时束手无策,只得运力,以身上一层金光抵御毒雨的腐蚀。
高玉绳身上的血气已经增加到九道了。
他脸上神情甚是无谓,道,“小子,你与我斗至现在,身上的灵力该同我一样,所剩无多了吧。”
汪文迪以同样的语气回话,反问道,“那又如何?”
高玉绳说得清楚明白,道,“唱戏是我的看家本领,编排这么久的群英会,我一定不会输给你。”
“前不久,仍在那山中时,我传唤瞿星言,不见那小子回应,我便知遭你摆了一道,向来皆是我给别人唱戏,到了了,却叫你与他唱了一出戏给我瞧,实在丢了老脸。”
汪文迪不想跟他以这种叙家常的语气对话,便挥舞了宝剑,却发现无法切断这雨幕,仔细一看,高玉绳的手帕悬浮在自己的头顶,金光笼罩,压制力十足。
对方对他的动作全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不过这出戏已经注定了,你不过是其中曹操一角,老夫为你设计了你的退场,合该死在老夫巧妙的计谋之下。”
“至于瞿星言,既然敢背叛我,便永生永世也别想得到那解药,永生永
世受苦痛折磨!”
汪文迪暗自运力,想来也只有双剑再次合一,才能破了这道束缚了。
他一边周旋道,“瞿星言本是四圣,岂是你能随意控制的?”
高玉绳摆了摆手,道,“呵,由不得我控制又如何?他已服下陨圣露,若无解药,就是四圣,也照样得老老实实的受着!”
说着,一丝丝金光从他身上渗出,透过那些血色,汇聚到他的脚底,汪文迪能感觉到,对方的能量已经全在此处,到底也到了定胜负的时候了。
他这最后一招,将待如何出手?
汪文迪还未说话,又听他继续讲述起来,像是想为这一杀招凝聚、沉淀更多的力量,也像是在为即将降临到汪文迪头上的死亡而吟唱,道,“老夫一路见徽班演变成京剧,又见京剧名家一个个落幕。”
“能完美继承衣钵之人少之又少,还要被现在那些年轻人改得没头没脸,还有脸管他们的行为叫做创新?这是糟践国家瑰宝!”
“老夫曾经试着教导过他们,想把他们引上正路,可他们却反过来骂老夫,说老夫断了他们的财路?!笑话!艺术、国粹,如何能用金钱衡量?!”
高玉绳脚底的金光形成一个朦胧的图案,但只存在了极短的一瞬间,那些金光便又散去,回到了他身上。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得有些魔怔、有些痴狂,他道,“所以!老夫决计用最高效的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只要清洗世界,把世界变成老夫所想的模样……该传承的传承,该尊重的尊重……创造出一个理想中的太平盛世!!”
“可偏偏——!!”
他狠狠的瞪住汪文迪,大叫道,“偏偏你这没头脑的毛小子!要阻我!!”
“我不会输的!我所说太平盛世乃是顺天而为!”
“我不会输的!”
时机已到。
汪文迪微微动了动手臂,金光瞬间充盈了整个牢笼,双剑开始朝一处合去,只等着凭借这股巨大的威压切碎这束缚,一剑刺死面前疯狂的老人。
“剑合!!”
那一瞬间,手帕回到了高玉绳手中。
高玉绳其实知道,汪文迪可以打破这道牢笼,只要那双剑合一,他知道,自己设下的牢笼困不住这小子,但他等的也就是这个时候。
输人不输面,他一定要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这也的确是他的最后一招,不过却并不是什么极其蛮横、强硬、杀伤力极强的招数,只是简单的耍了个小心机,他在赌——
赌这最后一道空间之力,能让汪文迪死于自己的剑下!
破开束缚的那一刹那,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果如高玉绳所想,汪文迪与他交换了位置!
“文迪!!”张霏霏不可置信的叫喊起来,她已顾不上其他,径直冲了过来。
只有极短的刹那,天地间响起一声厚重、纯粹的钟声。
铛——
一切不过往回倒流了数秒。
倒回到,空间之力生效之前,汪文迪还握着自己剑柄破开束缚的那一刻。
他嘴角有鲜血溢出,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翻转手腕,改变了宝剑刺出的轨道。
下一秒,两人的位置再次交换。
宝剑从他身边擦过,射向后方。
这时间足够他反应了,他撑在地面上,借力跃起,往后一跳,落到了张霏霏身边,半倚在她的力道上才没瘫倒下去。
但他脸色苍白,显然消耗极大,才一挨到她,便又咳出几口鲜血来。
以时间之力,解空间之法。
再次失败的高玉绳身上的血气增加到了十一道,他捏着手帕,力量正在一点点涣散,他已经没办法在维持这副刚出炉的新鲜躯体了。
这副完好无损的躯体,本来是上一具身体着实不成样子,不能再用了,才准备好留到现在,以备祭奠故人之用。
能在故人面前体体面面的相见罢了。
他身上的金光灵气被血气一点点蚕食,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帕子,轻声道,“浓烟春景尽销沈,槐夏风光归思深……争似乘槎随博望,玉绳……光里看……山河。”
“罢了,罢了。”
察觉不对劲的汪文迪艰难的直起身子,扬了扬手。
一道金光极速飞来,那是他的两把宝剑,灵力消耗过大,无法再维持双剑合一的状态,他收了其中一把剑,将另一把剑投了出去。
他瞄准的,乃是高玉绳身上浮动的血气。
高玉绳抬眸看了一眼飞来的宝剑,笑了笑,站起了身子,道,“好小子……就让老夫再算计你最后一回吧。”
噗呲!
宝剑未能如愿挑断血气,反而被高玉绳用自己的身体接了这一剑。
他踉跄了几步,一道灵体从张德音的身体上剥离出来。
汪文迪皱起眉头,暂且收回了宝剑,盯着那道灵体。
真要说起来,这才算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高玉绳。
没有用过别人身体的高玉绳。
娥眉凤目,好一派清秀的长相,难怪扮的旦角惟妙惟肖,使人‘忘乎其为假妇人’,从灵体来看,高玉绳死的时候,肯定不超过四十。
那十一道血气吸收了灵力,重新化作了那一把折扇,但却与之前不同,变大更大了一圈,形状上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唯独没变的,是扇面上红色实心圆排列的顺序,和那勾勒出来的人形。
高玉绳遭此一战,身形缥缈,手中仍不肯松开那方手帕,只朝一个方向漫步走去,边走边唱道,“今日等来明日等……”
“那堪消息更沉沉,”
“明知梦境无凭准,”
“无聊还向梦中寻。”
周围风声呼啸,像是在为他哀歌,那调子凄惨婉转,在一个低音处又猛地回转,变了音调,一阕唱词萦绕耳边。
他眼神哀恸,道,“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阿山哥,月宫来了。”
高玉绳化作一阵渐暗的淡光,消散在那个方向的远处,只余一方帕子。
汪文迪若有所思,抿唇道,“结束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天清地明
张霏霏手中的伞也早化为一缕金光汇入了汪文迪体内,她尽力扶住他,看着那面扇子,道,“可是文迪,这扇子……?”
她才说完,那扇子前便燃起一团红色的雾气,将其分解,最后也飘散在了无尽的夜色中。
他摇了摇头,两人一同朝张德音的尸体走去。
“去吧。”他示意她上前。
张霏霏轻轻的撒开了手,三两步就跑到了尸体前。
尸体的容貌和刚去世那日一样,她跪坐在地,缓缓伸出手去,摸到的也不过是张德音冰冷的手腕。
她热泪盈眶,却是笑道,“爷爷,是我,霏霏。”
“您知道吗,在文迪的帮助下,我成功解了咱们张家的血脉之劫,我接任了董事长的位置,您放心,财团现在很好,我还开了一家诊所……”
“这段时间,我还经历了好多好多,文迪一直陪在我身边,巍哥和月歆,对了,还有瞿先生,爷爷,就是给您算卦的那位,他也可厉害了。”
“爷爷,你放心,巍哥他也很好,他也很想你。”
“如果有机会梦中相见,我再把这些故事统统讲给您听。”
“那天,我真的快要急疯了,爷爷,我真的好怕,没能见到您最后一面会是我这辈子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缺憾,不过好在,我有这些伙伴,支撑我走到今天。”
“爷爷,我长大了,我来带您回家。”
她擦了一把眼泪,最后整理了一番张德音的遗体。
张霏霏转身冲汪文迪道,“文迪,我想好了,我打算把爷爷的遗体火化,把骨灰带回家里奉着。”
“也好。”汪文迪点了点头,暂且将张德音的尸体收起。
拿了主意,两人将目光移向高玉绳留下的手帕。
张霏霏问道,“高玉绳已死,这东西本是借他灵力存在的媒介,为什么没有消失?”
端详了一会儿,汪文迪叹了口气,答道,“还有一丝执念在上面。”
她眼中有些落寞,道,“他最后的唱词……”
高玉绳最后所唱,乃是《春闺梦》的结局,以及《霸王别姬》中的唱白。
《春闺梦》结局,女子得知自己的丈夫回来不过是大梦一场,正在伤心之际,丫鬟却道,醒着乱世,无法相见,不如沉入梦中,寻得夫君,女子闻言恍然,命丫鬟掌灯,自己便要沉沉睡去,是为‘无聊还向梦中寻’。
《霸王别姬》自不必说,乃是四面楚歌之时,虞姬念项羽大势已去,无论生死,皆愿追随君上。
张霏霏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捡起那方手帕。
汪文迪拦了一手,一阵金光,便也将那手帕收了起来,道,“你已消耗太多,再触碰此物,怕卷入高玉绳生前回忆,有伤心神,还是调养后再做其他打算。”
“我知道,你也想送他一个安息。”
她点了点头,抬眸看他,嘴角挂着些许笑意,柔声道,“文迪,你懂我。”
微风吹来,抚平了大地上的伤痕,天幕下升起无数皎洁的清光,净化了浊气,有如万千生灵轻
盈的在月光下起舞。
这样的景色实在是比荒芜贫瘠好看太多了。
她问道,“天该亮了吧?”
汪文迪笑容温润,眼底便有一抹朝阳,他牵起她的手,四目相对,道,“你听。”
一道熟悉的仙音萦绕于天际四海。
唱道——
“九曜顺行华精明,元灵散开盼无穷。”
“吾降光辉投朱景,腾身紫薇驻飞霞。”
“人间万事,令吾先知。”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金鸟奔走如云箭,玉兔桃花似车轮,千里路途香伸请,飞云走马降来临……今以吾神鸟之名,九凤祈福,鬼车纳邪,肃清天地邪气,归转阴阳秩序……”
“灵步无形方,九凤唱朝阳!”
仙音一落,金光普照大地,万物复苏盛景。
两人的脚底长出嫩绿的新芽,周围更是枯木逢春,清风徐来,竟然带来些许纷落的梅花,那幽冽的清香洗净了长时间的疲惫,一晃眼,好像揉碎在晨光里的胭脂一般好看。
月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月亮扯了个懒腰,也终于到了它休息的时间。
地平线上逐渐露出一缕久违的耀眼金色。
那是太阳的颜色。
张霏霏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紧紧回扣住汪文迪的手,语气里已带出了哭腔,但那不是悲哀,是深深的感动。
“文迪……文迪!是阿夏……太好了,文迪,我们的世界终于回来了。”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天上的银河星幕并非落去了别处,而是都落进了她眼里。
太阳渐渐高升,温暖的金色透过山林、透过溪流,是这世上最漂亮的金色。
他看着她的脸,伸出另一只手抚过她的耳廓,轻柔的落到她后颈上,将两人的距离化为零。
日光下,拉长的两道身影亲密的贴在一处,许多细腻的心思与情意,皆在这一绵长的吻中被吐露、被倾诉。
回到张氏诊所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他们。
胜利的结果已不必多说,天亮了就是最好的说明。
简单却多样的饭菜是接风洗尘的最佳选择,餐桌上,众人久违的坐在了一起。
气氛虽然温馨,但却不完全的轻松,汪文迪头一个打开了话匣子,问道,“江宇那头情况如何?”
瞿星言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道,“他不肯相信梦真丸是高玉绳拿来骗取他办事的手段,一直坚信那药有长生不老的效果。”
陈月歆跟着结果了话茬,又道,“不过碎片的确在他手上,他现在身受重伤,十有八九是强弩之末了,要不要趁此机会斩草除根?”
“斩草当然要除根,不过不是现在,”汪文迪思虑道,“听你们所说,他掌握多种邪法,我们现在也不在最佳状态,贸然出击,容易打草惊蛇,而且他目的非常明确,很快他一定会再出现,寻找梦真丸的新实验体的,所以不急。”
他稍停了筷子,毕竟对于他来说,吃饭并非补充体力的最佳途径,顿了一下接着道,“高玉
绳虽然处理完了,但别忘了,还有个藤原中吕。”
而且上官别鹤这人也叫人摸不透,虽然他看上去与藤原中吕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但人家毕竟是母子,说不准就一笑泯恩仇,共同对外了也不一定。
“那接下来我们如何行动?”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答道,“先稍作休整,把此战的后续解决,再议他事。”
众人都无异议,她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他道,“你问。”
“陨圣露是什么?”
“陨圣露?!”陈月歆激动出声,道,“哪有这玩意儿?”
汪文迪示意她稍安勿躁,又瞥了瞿星言一言,叹道,“在与高玉绳交手过程中,他说了,他给你服下的,就是陨圣露。”
气氛明显怒沉了一下。
陈月歆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叫道,“天杀的高玉绳!”
那架势恨不得把高玉绳的尸体挖出来反复鞭尸一千遍似的,她怒道,“陨圣露,效果和名字一样恐怖,由妖气淬炼,再混入一丝混沌魔神的魔气,最后用轮回邪气加固,就算是圣人之身吃了,也照样被熬死!”
她猛地反应过来,扭头望向瞿星言,道,“这东西我都认识,你会不认识?!你吃下去的时候不知道那是陨圣露?!”
瞿星言放下了筷子,难得的露出了这般自怨的神情,道,“……我确实没认出来。”
“解药呢?”陈月歆忙又问道,“你们没有从高玉绳身上得到解药吗?”
张霏霏起身走到她身边,安抚道,“月歆……当时战况激烈紧急,高玉绳有玉石俱焚的心思,他不会给出陨圣露的解药的。”
“那怎么办?”她着急的握住张霏霏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道,“陨圣露不及时解毒的话,一千天后服用之人必死无疑!现在都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张霏霏还未回话,一边的瞿星言就骤然站起了身子,一股冷冽凛然的气息发散开来,他收敛了目光,离了饭桌,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去。
陈月歆跟着起身,道,“我去看……”
“等等,”汪文迪回头瞥了一眼瞿星言的背影,打断了她,道,“此刻还是先让他自己静静吧。”
她抿了抿嘴,重重的坐了下来,低头看着碗里的菜,不知想些什么。
眼见气氛转低,张霏霏看了一眼身边的云哥儿,活跃道,“不过说来真是妙极,云哥儿竟然是女孩子?”
云哥儿娇俏一笑,配合的点头道,“霏霏姐,我是百分之百的纯女娃哦!”
张霏霏看了看她,转而问汪文迪,道,“文迪,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汪文迪吃了口菜,答道,“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看了个大概,不过没有拆穿她,后来就更确定了,因为凰鸣鸡最后送给她的东西是个发卡,男孩子哪用得着那东西?”
说到凰鸣鸡,那头一直没说话的熊巍头上气压更低了,张霏霏这才注意到平常一顿能吃八头牛的他,今天竟然食不知味,便问道,“巍哥……你还好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 神的使命
被点名的熊巍索性也撂下了筷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道,“阿夏呢?阿夏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这天地间的邪气还是朱夏收的尾,她也可谓是功不可没。
汪文迪望了一眼窗外,道,“她很快就会回来的,毕竟她答应了云哥儿,要救活凰鸣鸡。”
他又冲张霏霏道,“服下梦真丸的人们尽在冥界众生相中,我会将他们一一放出,一一控制住,好让你与诊所里的医生为他们施针,消去邪气后,我再将他们送回各自的原处。”
“好,我明白了。”她应承下来,道,“那我先去让其他医生也准备着。”
她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气息便渐渐的近了。
汪文迪眉间微动,又对云哥儿道,“我跟你去把凰鸣鸡的尸身运来吧。”
会意的还有沉思的陈月歆,她随后起身,仍是道,“我还是去看看那家伙,免得他生自己的闷气,再气坏自己。”
四人竟各自都有了事情要做,依次离开了屋子。
只剩下熊巍对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饭菜。
他们离去后不久,熊巍正在收拾碗筷,朱夏便是此时走进来的。
她依旧还是朱夏的样子,但又有明显的不同之处。
周身的气息已经不见了乖巧,尤其是面对熊巍之时,本该如邻家妹妹一般的俏皮、还有迫不及待的依赖……通通都不见了踪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寂,仿佛久居深山老林,更像是被许多信徒的香火气熬出来的韵味。
她没有拘束,但眼底有一丝压抑的情感,平静道,“你醒了。”
没有称呼,就像在和一个与自己关系很普通的人对话。
“阿夏!”
见到是朝思暮想的人,熊巍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朗声呼唤,朝她走去的时候,手还不忘来回在自己身上擦了好几回,好像生怕沾了油污惹她不愿挨着自己似的。
但即便如此,即便他已经擦干净了自己的手,她还是后退了一步。
朱夏看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自顾自的越过他,走到桌边,道,“你醒了就好,之前我刺伤你……我向你道歉。”
“道歉?为什么要道歉?”熊巍不解,回过身去。
他想靠近她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始终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他道,“阿夏,你怎么了?你刺伤我,是因为你中了落血印,是我必须要那么做,才能解开这个巫法,为什么要道歉啊?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用你自己的血来解?”
朱夏低垂眼眸,道,“对,你没有理由为我伤到自己。”
“不要靠近我,鬼车的厄运,只有与之一体的九凤能承受,我最终还是害得你受了见血之灾。”
“我刺中你的那一刻,听见你在耳边说,我不是鬼车,我是朱夏。”
“可朱夏醒来后,见到你的血流了一地,鲜红鲜红的,而刺中你的利刃,就握在朱夏手里……朱夏很痛,比刺中自己更痛。”
熊巍又一
次尝试靠近她,耐心的哄道,“阿夏,没关系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朱夏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熊巍不知她在看什么,也跟着将目光望向了外头。
外头很亮,大地沉浸在太阳的照耀下,即便是冬日里,也让人觉得暖融融的。
但暖融融到底只是一个假象,四季有序,冬天到底还是冬天。
她走到窗前,拉开了一条拳头大的缝隙,风被室内的温度所吸引,争先恐后的灌了进来,没多久就把里头的温度消耗殆尽。
连带她眉头微蹙,眼底如冰,让人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空中传来大雁的叫声,有些凄厉,抬眼望去,天上一排‘大’字形的候鸟,正在往南飞去。
它们的叫声像在为谁唱挽歌,朱夏知道是为谁。
在这一阵哀鸣后,她终于再次开了口,道,“这些小动物们,都在怀念句芒神。”
没等他问原因,她就自顾自的说起来,道,“我只有吸收、净化天地邪气的本领,但没有令万物复苏的本领,句芒是生机之神,它不忍心见万物就此陷入永冬,再无醒来之日,于是它做了个决定。”
“一个与之神命相符的决定,它牺牲自己一身修为,将灵力尽数托给我,借我净化邪气之时,把它的力量洒向整个人间,救活了所有因为此灾失去性命的动物们。”
“一名合格的神,应该始终牢记自己的使命,并贯彻到底,句芒的决定没有错。”
“……熊巍,我也是神。”
她生硬的叫了他的名字。
身为九凤,受万民敬仰、纳万千信徒之香火,气运绵长而鼎盛,自该庇佑人族,保一方安宁,她驻守于姑洗山秘境中,护圣物碎片,候有缘之人,如今碎片已虽交付,她使命未完,当继续守护一方,以全神名。
正如当日众人入了她脑海中的记忆宫殿,在那金光钥匙引到之后,找到了九凤之身,那扇门前,是信徒们祈愿点燃的香炉,堆积了一地,她又何尝不是被这些繁杂的愿望压得喘不过气。
可正因为内心生出了这一丁点儿的疲倦,就使她自己陷入劫难,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她是神,她怎么能为自己的宿命觉得累呢?
天机之下,她没有这个资格。
这世上没有得了名头还不履行义务的好事,没有这样的好事。
“阿夏,你听我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知道你的身份,我……我只是不想跟你分开而已,真的,阿夏,我不会妨碍你什么的。”
熊巍很急,他这人越急越不会说话,心底想的明明是那一堆很动人的话,可到了嘴边只剩下了笨拙的表达。
他只是不想她离开。
他快步走近,这一次朱夏没有后退,任由他站到了自己身边。
那大高个如初见时,一点压迫感也没有,熟悉的气息趁她不备窜进了她的心底,还是那样让人觉得安心、可靠。
他继续道,“阿夏,是因为鬼车的缘故吗?我不怕的,无
论有什么意外我都可以自己扛下来的,阿夏,或者……或者我们去取来初生圣水,将你变回九凤,再或者,你把鬼车叫出来,我、我……”
她回转身子,微微抬头,眼里是已经熄灭的火焰,只留着最后一点挣扎的火星子,但被她的冷静狠狠的压住,再也蹿不起来了。
朱夏道,“九凤与鬼车,生来一体,九凤祥瑞安定,鬼车邪恶生事,可唯有九凤之神力能够镇住鬼车,若一生不遇天狗,便相安无事,鬼车若死,九凤修为尽失,也会随之而亡。”
“只有九凤潜心修炼,到了心无杂念,至臻化的地步,才可将鬼车同化,把鬼车的力量化为己用,超脱至下一个境界。”
“我料到人间将有大祸,却没料到因为我之懈怠,我自己也成了铸成大祸的一环,这是我的过失,我身为神祇一员,怎可纵容自己?必要沉心静气,履行使命,以赎此次所犯的错误。”
让她的信徒们都清楚,他们追随的神,严以待己,堪为表率。
她三言两语,便让那些压在熊巍心底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讲的太过清楚明白,所以让他痛苦淋漓。
他沉默了一会儿,咀嚼了一会儿这般的痛苦,复又低声问道,“真的要走吗?”
这下朱夏沉默了。
她这次回来,为救凰鸣鸡,她也知道,有些话必须要和熊巍讲清楚,回来也避不开见面,所以她做了十足的准备,她觉得自己已经准备的够好了,在进来之前,她还反复的把这些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多遍。
可能她唯一漏算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她没想到熊巍一个凡人,对她的感情竟然这般热烈了。
她以为道理摆的够明白了,他一定也会理解的。
但他不要道理,他只要她。
她也想过,熊巍的脾气并不算好,可能会发飙?可能会大喊大叫,可能会强行拉扯住她……等等。
他也没有,只有轻轻的一句,我不想离开你。
到了了也还在尝试,真的要走吗?
朱夏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败下阵来了,她仅存的理智正在疯狂的告诉她,她不能在这里停留,可她的心底也在疯狂的抓挠着她,她好想再一次触碰到这她毕生不可多得的温暖。
正在万分纠结之际,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
那一下扑进来的冷风,抚平了所有人心底的冲动。
头一个进来的是汪文迪,他正和云哥儿一前一后的架着凰鸣鸡的尸身,他一挥手,就把桌上的东西叠在了一处,空出一个足够放下凰鸣鸡的位置。
他一边把凰鸣鸡安置好,一边冷声道,“从客观的角度来讲,朱夏说的没错。”
熊巍抿着嘴,眼神低落,道,“汪哥,你也希望阿夏离开我吗?”
汪文迪面色淡然,道,“你搞错我的意思了,我从来没这么觉得过。”
“我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为了鼓励朱夏离开你,也不是为了拆散你们俩,只是告诉你,朱夏身份不一般,她有自己一定要完成的使命。”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朱夏离去
“就像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一样,霏霏以她的方式支持我,你也可以以自己的方式支持朱夏,这并不是分开。”
“你可以相信我,有些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这直白的话语让熊巍顿感豁然开朗,他眼中一亮,心中也有些拨云见日的触动。
汪文迪顿了一下,转向朱夏,道,“初生圣水,你应该带来了吧?”
朱夏合上了窗户的缝隙,快步走到桌前,点头回话,道,“带来了。”
他指了指门口,道,“阿巍,你和云哥儿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熊巍不舍的看了一眼朱夏,带上了云哥儿朝门外走去,道,“好。”
门再次被合上了。
朱夏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境,道,“汪先生,多谢你解围。”
“不客气,”汪文迪指尖凝出清光,于凰鸣鸡身下画出一个法阵,道,“我也并不是帮你,是在帮阿巍,你若真就这么走了,他那一根筋的个性明白不了你的意思,心中必定过不去这个坎。”
她亦凝力,于身侧画了一个小圈,圈中紫光频现,引出一道湛蓝透澈的泉水,又道,“是我想的太多了,忘了他是个直肠子,有些话本该直截了当的跟他讲,不该长篇大论的。”
两人合力把圣水引入凰鸣鸡的体内,汪文迪笑了笑,好奇问道,“不过,你日后真的还会与阿巍再见吗?”
朱夏犹豫了一下,似乎给不出这个答案。
他又道,“哈哈哈,要是真的再也不见了,岂不就成了我骗他了?”
朱夏手一抖,差点坏了阵法。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他忙稳住水源,道。
凰鸣鸡身上浮现一层金光,似乎是感应到了这生命之泉,汪文迪趁机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黄华真降,五脏结胎,飞升上清,此施众生……醒来,醒来……”
咒语一毕,三道金光打入凰鸣鸡体内。
等到金光和圣水被完全吸收,便只等着它醒来了。
汪文迪又将视线投向朱夏,道,“想来你也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闻言,朱夏也没扭捏,直言道,“是的,汪先生,我虽吸收了初生圣水,但没能完全变回九凤之身,还望先生助我。”
他走到长桌桌尾,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看样子你已经想好了,要做九凤,不做朱夏。”
朱夏思索了一会,跟了过去,答道,“或许是,先做好九凤,才能做朱夏。”
汪文迪轻松一笑,指尖凝出清光,分别融进了她的眉心与双目,再使一道金光自天灵盖打入。
朱夏凝神屏息,吸纳灵力,而后调息起来。
不过片刻,一层萦绕于她周身的肉眼可见的黑气就完全被灵光所覆盖,她身上震开一道清光,好似整个体态都变得更加轻盈了一般。
她眉间的痕迹逐渐深邃,最终与她的双目同时睁开,而双眼里也恢复了复瞳的状态,消去了最后一丝不舍的情愫。
这重叠的双瞳勾勒出一片新
的天地,至于朱夏,已经在这片天地中,走失了。
她轻轻吐息,道,“多谢先生。”
他道,“不必客气。”
说罢,他又回到了凰鸣鸡身边,恰巧凰鸣鸡也有了反应。
它先是缓缓的睁开了双眼,随后便感觉到了体内新生的灵力流动,以及重新活泛起来的生命力,它振了振翅,适应了之后便直起了身子,从餐桌扑棱下去。
“多谢先生出手相救。”它捋了捋鸡冠和亮泽的羽毛,恭敬的冲汪文迪道。
汪文迪摆了摆手,道,“要谢还是谢九凤吧,是她带来了初生圣水。”
凰鸣鸡豁然,方要回身冲朱夏见礼,门便被撞开,一道身影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
冲进来的人自是云哥儿,她一听见凰鸣鸡的声音,哪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呢?
她整个身子都几乎扑在了凰鸣鸡身上,喜极而泣,道,“神鸡!神鸡你活过来了,太好了!!呜呜呜……神鸡!你终于活过来了!”
朱夏微微侧目,道,“也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履行我与这孩子的约定罢了。”
凰鸣鸡会意的点了点头,展开大翅拍了拍云哥儿,安慰道,“乖孩子,你做得很好。”
得到凰鸣鸡的认同,云哥儿比中了头奖还开心,眼泪却不知怎的更加止不住了,呜咽道,“神鸡……我听你的话,按你的话做……以后我都不找你打架了,我知道该怎么、怎么当英雄了……神鸡,你会一辈子陪着我和村子的对吧?”
“傻孩子,我答应你,会一直守着你和村子的。”凰鸣鸡欣然道。
“神鸡,我以后都不再逞能,争一时的英雄,我会做一个对村子、对社会有用之人,那样,即便大家都不认识我,我也是英雄,神鸡,我一定会做给你看的。”云哥儿又在它身上撒娇似的蹭了好一阵,这才破涕为笑。
见这一人一鸡久别重逢,朱夏允诺之事也算完成了。
她冲汪文迪道,“先生,凡尘俗事已了,我也该告辞了。”
汪文迪看了她一会儿,仍是道,“也好,只是……还是去同阿巍告个别吧。”
不辞而别,终究会在心中留下一道遗憾。
朱夏稍加思索,应承下来,道,“我这就去。”
说罢,她便出了门,直直找寻熊巍去了。
找到熊巍的时候,他正在大厅后的第一条走廊上发呆,他面前的门内传来张霏霏和众多医生讨论十三鬼穴的声音,他或许是在等张霏霏完事儿,也或许是在等朱夏来找他。
先等到的,是后者。
朱夏的步子没有迟疑,直接走向了他。
她道,“我要走了。”
他抬眼看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道,“能陪我走走吗?”
朱夏也看着他,答道,“行。”
他跟着起身,与她同行,朝后头空旷的院子走去。
因为时令的原因,风中的寒意不减,虽然因为句芒的原因,万千生灵都恢复了生机,树木也恢复了颜色,但还是显得光秃秃的,不若春夏之时,茂盛繁密。
这样的院子一眼就能望到头,实在也没什么景色好看的。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熊巍平视前方,他已经看见了朱夏恢复了那些特征,那些象征着两人不一样的特征。
他想了很久,他还是要说。
“阿夏,你要走,我不会阻拦你,你离开之后,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拼命提升自己,直到我可以与你站在一起,我也希望我们还有站在一起的那一天。”
“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没想这么多,我就觉得,我要保护你,不能让你再受到一丝伤害,没想到后来,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变得这么重了,我这人很少对别人产生依赖感。”
“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刚被老爷子领回来的时候,我很依赖老爷子。”
“然后就是你了,我不会说话,不知道依赖这个词放这儿合不合适,但……就是你对我来说,也是重于性命的人。”
看起来是朱夏在依赖熊巍,其实这个大汉子的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是依赖朱夏而存在而生长的。
互相依赖,相辅相成,而非单方面的依靠,这反而是两个人在一块最好的模样。
他继续道,“有一句话,我藏了很长时间。”
他停下了步子,直视她的双眼,想从里面再找到熟悉的影子,道,“我想告诉你的是,爱足以打破一切桎梏,让我跨越身份的障碍,去接纳你的‘神性’。”
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了朱夏全身,她感到自己浑身的灵力都澎湃非常。
她抚上自己的心口,倾听心中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伴着下一阵吹来的冷风,她开了口,道,“朱夏……也爱你。”
朱夏握住他的手,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一道金光通过她的掌心传递到他的掌心,她把他的手抬高到面前,将里头的金光催出形状来,那是一枚非常精美的骨哨,上面别着一根极其华贵的金色羽毛。
她道,“仔细留好这个,它只能用一次,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九凤会降临在你身边。”
“朱夏也希望,与你有再会之日。”
说罢,她就撒开了手,没再给熊巍说些什么的时间,朝前方大步走去。
她的步子逐渐腾空,最后从震慑万灵的金光中化出九凤的模样,一声凄婉的长鸣,便踏着祥云凌空远去了。
只留熊巍愣愣的在后面追,喊道,“阿夏!阿夏!!”
然后他发现他根本追不上了,便对着那个方向,使尽了自己的力气,高声道,“阿夏!我等你!!我永远等你!!”
喊到缺氧,他索性瘫在了地上,看着手中温暖的骨哨,也只能接受朱夏已经离去的事实。
另一边,诊所外某处大街的街边。
正沿街坐着两个好似讨米的人。
一个是一言不发的瞿星言,另一个是同样一言不发的陈月歆。
两人就这么在大街上干坐着,直到看见九凤振翅飞远,陈月歆才总算找到了话题。
“朱夏……还是走了。”她道。
第三百六十四章 手帕之梦
静下心来的时候,她其实很了解瞿星言,她知道他这个人要面子,如果死缠烂打追着他后面逼问为什么当时没有认出来那时陨圣露,只会让他心里抹不开,越想越钻牛角尖。
所以她追到这里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就光坐着。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再跑远,任由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原因。
闷了很久,瞿星言也开了口,“嗯,九凤有九凤的宿命。”
‘宿命’,这可真是个极好的话题。
陈月歆收回了目光,百无聊赖的拿着一块石子在地上画,道,“四圣有四圣的宿命,我们本该辅佐玄女娘娘,助天清地明。”
“可若是你没了,哪还有四圣啊。”
瞿星言明白她的意思,但这次眼中不再有自信的光了,毕竟那可是陨圣露,如果没有解药,他没把握逃过这劫。
但看她眼中的情绪,他还是道,“陨圣露的解药,我一定会找到的。”
她手里继续在底下画着,闷声道,“陨圣露的解药,能不能配出来?”
“配出来?”瞿星言皱了皱眉头,道,“这……从来没有人想过。”
她问道,“陨圣露解药的成分,有什么?”
他思考了一会儿,道,“具体的我不清楚,但知道其中需要一味,叫做‘天地间最纯净的水’的药。”
“这么玄乎?”她丢开了手里的石头。
“嗯。”
从制造解药入手,话题又一次陷入了瓶颈。
陈月歆丢开了手里的石头,迟疑了一会儿,又道,“朱雀也有朱雀的宿命吧。”
“你说会不会出了辅佐玄女娘娘之外,朱雀的宿命就是追寻并获得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道,“没有那样的说法。”
她不依不饶,道,“万一有呢?”
他道,“没有,就算有,那也该是……死在我手里。”
陈月歆眯了眯眼,冷哼一声,道,“好样的,本大人我原话奉还!”
“走吧。”瞿星言看起来是调整好了,站起了身子道。
她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又回到了诊所内。
一问才知,原来趁着天色还早,云哥儿和凰鸣鸡已经赶回了村子报喜讯,诊所内的医生现在是忙得不可开交,正在学习十三鬼穴的施针之法。
汪文迪决定今晚休憩一夜,明天开始此战的收尾工作。
他还记着,此前高玉绳还曾经问过瞿星言,要一丝青龙之力,可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这一丝青龙之力到底用在了何处。
还有高玉绳本拒绝了与藤原中吕的合作,最后到底又是为什么要派瞿星言去墓中取东西?取的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以及最后消失的那把扇子,究竟是真的消失了,还是借机隐遁而去?
扇子上的巫族图腾,和那个人形,分明就是巫族的某种阵法,统共十一道实心圆,又正好对应了十一位祖巫。
是的,没有土之祖巫的精血。
因为后土最后得天机指引成圣,化出巫族本没有的元神,她体内的巫族精血不与其他祖巫的放在一处,而是遵循天机,化
在六道轮回之中驻守,常人更是难以得到,一旦取下,六道不稳,地府有祸。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现在最重要的是,他需要立刻马上好好睡上一觉。
无论是他还是张霏霏,在这一战中的消耗太大了。
张霏霏把张德音的遗体交给熊巍,由他操办火化等后事,也算给他找了个转移注意力的活,得知他们抢回了老爷子的遗体,熊巍心里也多少是个慰藉。
众人没有异议,当夜便将就着歇在了诊所内。
百废待兴,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
陈月歆起床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半不到。
她自觉是起的最早的一个,外头的光线格外的亮眼。
往外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纯净的白色,大雪白茫茫的铺了一地,反射着熹微的阳光,因而格外的透亮。
想来这雪是趁着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悄咪咪的装扮了大地吧。
她整理收拾了一番,心情还算不错,正欲出门,外面就先传来了敲门声。
间隔极规律的两下,然后是一道一贯生冷的声音,道,“月歆,起床。”
简洁明了,她听出来是瞿星言的声音,便开了门,打趣道,“起得挺早的嘛!”
“你看见大街上光洁平整的地面了吗?要我说,正适合切磋两手,如何,有兴趣没有?”
他拉着她出了门,直奔张霏霏休息的房间而去,道,“没兴趣,大家都已经到齐,就等你了。”
“啊?就等我?”陈月歆撇了撇嘴,道,“我还以为我是起的最早的那个呢。”
他道,“你是最懒的那个,诊所里的医生大多只休息了三四个小时,汪文迪也一小时前就起来了,带着医生在给服用过梦真丸的人施针,他把高玉绳留下的手帕交给了张霏霏,让她醒来之后探寻一下上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吐了吐舌头,道,“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瞿星言答道,“那毕竟是高玉绳留下的东西,汪文迪担心张霏霏灵力不足、精力也没有完全恢复,难以驾驭探索,所以让我们俩护法。”
她点了点头,又问道,“阿巍呢?”
他耐心答道,“他给汪文迪打下手。”
陈月歆默默记下分工明确的安排,不一会儿就跟着瞿星言到了张霏霏所在之处。
房间门是开着的,张霏霏就坐在里头,喊了两人进去。
她道,“巍哥刚才做了早饭送来,你们俩要不要也吃点?”
一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两碟小笼包,一碟四个,一碟两个,显然是张霏霏已经吃过了早餐。
陈月歆走上前去,擦了擦手就拿起一个吃了起来,回头望瞿星言,问道,“你吃小笼包吗?”
瞿星言摇了摇头,道,“我不爱吃。”
他上前越过陈月歆,问后头的张霏霏,道,“手帕呢?”
张霏霏指了指身边放着的一个盒子,答道,“文迪把它放在这里头了,若你们准备好了,咱们就开始吧。”
闻言,陈月歆三下五除二的咀嚼了手里的包子,来不及回味肉馅的余香,
便就了口水,把它咽了下去,道,“我准备好了。”
张霏霏忍俊不禁,一边起身把小桌子挪开,一边笑道,“不急,月歆。”
空出了一块空地,她把盒子抱着,席地而坐,点头道,“那咱们开始吧。”
瞿星言手中凝出青光,在地下画出一个阵型,与陈月歆一左一右的面对张霏霏,也坐了下来,双双抬手,一道青光和一道红光便温柔无声的汇入了她本身的气息中。
她闭上双眼,从盒子里摸到了那方手帕。
一方手帕,不过一场大梦。
恍惚中,渐渐的,她听见了一道由远及近的唱腔。
“晓妆梳洗乌云挽,玉容寂寞泪涟涟。”
“环佩丁东春日暖,满腹愁肠锁眉尖。”
“大王爷与韩信同交战,到如今怕的是功弃一旦。”
好美的戏腔,满腹闲愁、满腔凄婉。
可还不等这唱词继续把后头的内容唱完,便有一道怒骂的声音划破了黑色的画面,画面逐步清晰起来。
“你这逆子!尽学这些没出息的玩意儿!!”
一位壮年男子,身着锦绣绸缎,头戴缀着宝石的高冠,手里拿着一根戒尺,一下就挥在了面前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便是高玉绳。
他喜欢唱戏,时常偷偷的吊着嗓子来上这么一段女旦的唱词。
可家里人不喜欢他唱戏。
当然了,他父亲一心想他继承家业,就算不能继承家业,也该好好读书,求取功名,出人头地,可唱戏算怎么一回事儿?
唱戏的那叫伶人,有几人看得起唱戏的?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回挨打了,但他就是没办法停下,没办法停止自己对于戏曲的热爱。
家里只有一个人喜欢听他唱戏。
那是个家丁的儿子,叫做沈山河。
沈山河比他大不了几岁,差不多的年纪,高玉绳锦衣玉食,沈山河却粗布麻衣,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
一次偶然的机会,沈山河劈柴回来,巧遇了躲在柴房里练嗓子的高玉绳。
“自古常言道得好,烈女不侍二夫男。”
“愿借大王青锋剑,情愿尽节在君前。”
便是两句,沈山河就觉得这乐音实在美妙,就好像是无数精美的乐器编织出来,哪怕是天空的云朵听了,都要忍不住驻足不再飘游。
他很是好奇,却不想,唱出这般高雅韵味的,居然是自家的少爷。
早就听下人们嚼过舌根子,说他们高家的少爷,不爱功名、不喜读书,一门心思,都在优伶行当上。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可唱的这样好,岂不是老天爷赐给艺人一行的瑰宝?
待到唱完一段,高玉绳眼中的光便也暗了下去,又恢复了被父亲训导时的失落惆怅,迈出几步,抬头一看,便撞上了沈山河。
他是几时来的?
他全都听见了?
高玉绳慌慌张张,意欲掀开沈山河逃跑,谁知他这瘦弱的身板根本动不了对方分毫,只得着急道,“你、你……你是谁?!还不……还不快给本少爷让开!”
第三百六十五章 义结金兰
沈山河愣愣的让了条路,毫无恶意的傻笑着挠了挠头,道,“少爷,你方才唱的真好听。”
他小麦色的肌肤被窗户外透进来的阳光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让人觉得他更加憨厚可靠。
高玉绳离去的步子慢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别人的夸赞,
他低了低头,鼻子发酸,小声问道,“真的吗?”
“真的!”
沈山河给予了由衷的肯定。
后来,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渐渐玩到了一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沈山河是他唯一的听众。
沈山河说,如果这辈子能一直听高玉绳唱曲,就这么老去,好像也挺不错的。
可惜事与愿违,和平的日子转眼就到了头。
战火纷燃,很快席卷了高玉绳家所在的城池,百姓流离失所,越来越多的人死于战火之下。
高玉绳的家也不能幸免。
那个夜晚,敌军突袭,整个城镇陷入巨大的恐慌,逃窜之中,很多亲人都被无情的杀害。
只有沈山河,自始至终拼命护着高玉绳,两人连夜逃了出去,不敢停留,一路向北,向着本朝都城所在的地方。
战争最是无情,他们哪还来得及带细软银两、干粮衣裳呢?
两个少年,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双手,两双脚。
所谓由奢入俭难,高玉绳再与家人不合,也过惯了吃喝不愁的日子,这骤然由云端跌入谷底,是个人都受不了。
他很快就得了风寒感冒。
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加上根本没钱买药,他骨瘦如柴,一个小小的感冒也一直不见好转,为了给他治病,两人在一个镇子里歇了脚,沈山河到处去找苦力活做,赚来的钱也全部都拿来给他买药的。
那段日子可谓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唯一的光便是始终陪在自己身边的沈山河。
后来,沈山河做工碰上了善心的雇主,得知他的境况后还额外允准高玉绳同他一块去家里住下,虽然只是下人居住的简陋屋子,但比起在野外风餐露宿,条件已经是好了很多。
在沈山河的精心照料下,高玉绳的身体逐渐好转,两人年纪渐长,沈山河愈发魁梧结实,生的剑眉大眼,不苟言笑时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不好惹。
高玉绳则不同,越是瘦高清秀,身材匀称,白白净净的。
他没有忘记唱戏这回事儿,如今既没了家人的束缚,他仍想在这方面闯出些名堂来,沈山河也是一如既往的支持他。
没多久,镇上便来了个戏班子,据说是要进国都给皇上唱戏的。
高玉绳抓住了这个机会,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加上他本就天赋非凡,他很快被戏班子的老班主赏识,收做了弟子,教他规矩、培养他的技艺。
同样的,沈山河也因为做事勤劳、任劳任怨,得以与他同进了班子里,虽然只是个干杂活的,但到底两人还是仍旧在一块。
一同出发北上之前,高玉绳寻了个晴好的日子,与沈山河至江边。
摆一简单的香炉,插上几根香,上
临苍天,下踏大地。
两人诚心下跪,祈愿道,“我高玉绳。”
“我沈山河。”
“今日在此起誓,皇天厚土为证,日月可鉴此心,今生今世愿义结金兰,成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誓言已定,日后二人便以兄弟相称。
在北上的路途中,高玉绳的唱功渐渐炉火纯青,他的身形风骨浑然天成,天生就该披上袍子,扮上旦角。
他唱的戏越来越出名,人也跟着越来越出名,快到国都时,已有好些达官贵人亲点他唱曲,其中最受欢迎,他唱的最好的一曲,便是《霸王别姬》。
再后来,老班主寿终正寝,将戏班子托付给他,他的唱法、身板融百家之长,‘京剧’的名称也一点点响亮了起来。
但就在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意外再次出现了。
有一位大官看中了高玉绳唱曲的技艺,想将此等才子圈养起来,独自享有他的才华,便建造了一处极为奢华的梨园,邀请高玉绳及他的班子入驻其中。
他那时恰三十出头,正是最红火的时候,人红是非多,为了避免卷入世俗纷争,他答应了官员的邀请,自以为能在此梨园中闲云野鹤一般,每日不过唱戏品茶、教导弟子,这样了却余生,也是不错的。
一开始梨园的生活的确和想象中一样的美好,可在过了将近一年之后,事情开始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原本那位官员只是隔三差五要请高玉绳去唱上一出,现在却基本每天都要点高玉绳的戏,而且经常是在晚饭过后,一唱就要唱到深夜。
还有好几次,干脆深夜派人来叫高玉绳。
高玉绳涉世未深,一心只有唱戏这一门子事儿,心中对这位大人是毫无防备,但他的结拜兄弟沈山河可不这么认为。
沈山河觉得那老东西是没安好心,一肚子坏水,故而屡次在深夜高玉绳给官员唱戏后,欲要将其留宿之际,出现在跟前,杀他个措手不及,说起话来又是客客气气,只说是高玉绳身子骨弱,晚上必要保证安眠才可。
借着这话,十数次在官员面前安全带回了高玉绳。
只是高玉绳虽无恙,但沈山河就没这么幸运了。
官员自有一套办法对付沈山河。
那就是征兵。
战争虽未波及此处,不过却也没有停止,朝廷年年都要征兵,身强体壮的适龄男子,都要入伍,上前线。
官员给出了最后通牒,高玉绳与沈山河中,必有一个要去应这道征兵的旨意。
战场风云突变,生死难测,沈山河不会让高玉绳去的。
他何尝不知道此事乃是那位大人一手设计,可人在屋檐下,要顾虑与低头之事太多了。
沈山河找到高玉绳,笃定道,“贤弟,明日就是招兵的日子,我自会去向大人明说,让他送我入军中,你安心留在班里……”
“不行,阿山哥,我不同意,”高玉绳径直打断他,说话的语调温润如玉,道,“还是由我去向大人说,让他出面摆平此事,能让咱俩都不
必去上战场。”
他拉住沈山河的袖口,劝道,“你我都是经历过战争之人,好不容易从战争中存活下来,不要再羊入虎口了。”
“阿山哥,冲锋陷阵多有死伤……你若真是去了,我怕这一去就是永诀。”
沈山河反握住他的手,拉他到桌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贤弟,有件事我要叮嘱你。”
“大人虽然表面上对戏班子的事儿很上心,对你很好,但我看他没安什么好心,你一定要长个心眼,提防于他。”
高玉绳担忧的望着他的眼睛,道,“我知道了,但你也要答应我,咱们可是在天地之间发过誓的兄弟,我不同意你去参军。”
沈山河看了他好一会儿,好似败下阵来一般笑了,笑的爽朗,掩去了眼底的哀伤,忽然转了话题,道,“好,最近班里事儿多,我都好久没听你唱戏了,今晚月色真美,不如你再为我唱几句可好?”
高玉绳欣然应下,道,“当然好。”
他起身,率步先出了屋外,踏着清冷的月光,看着沈山河跟在他身后转圜出来,站在门口的阴影中,他朗然一笑,摆了身形,清了清嗓子,悠悠唱来。
“汉兵将吾困,四下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贱妾怎聊生。”
“大王休要把锐气败,还须早早作安排。”
“大王他把妾身恋,难舍难分泪涟涟……”
谁曾想,等到第二天早晨,高玉绳醒来之际,已遍寻不得沈山河的踪迹了。
桌上压着一封信,信下面还有一方精致的手帕。
他将信打开,果然是沈山河的字迹。
“贤弟,见字如面。”
“为兄这一世,与你能成知己,实为幸事,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唯有我应征入军,方能护你一时安宁,大人他居心不良,若我三年探亲之期未归,你一定要早作打算,离开梨园,另寻别处安身。”
“你放心,我在军中会照顾自己,这儿有一方手帕,是我上街采买时,见邻街那位绣娘的绣工极其出彩,便托她为我做了这一帕子,本想在你生日之时送你的,现在给你,其中心意不变。”
“你的唱功极佳,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为兄愿你能在自己的理想之路上开花结果。”
“或许人这一生,有何名,便应了何命,我父亲为我取名‘山河’,初心便是希望我能保卫河山、为国效力,如今真到了这般时候了。”
“勿念。”
“沈山河之笔。”
他就这么走了。
高玉绳脑子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他拿起那一方帕子,果然是细腻精巧,极其趁手。
他把帕子收好,一路直奔出了梨园,往官员的居所去了。
奈何真是送上了门,再不得自由。
一见他少有这种气势汹汹的模样,官员便知他定是为了沈山河之事来寻自己。
便道,“高班主,沈山河那小子今日卯时便去应征了,此时怕是随军出发走了已有个二百里地了,你就是想追,也追不着了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曲终三恨
高玉绳直言问道,“大人,您不是答应过我……”
却被人摆手打断,道,“哪儿的话呀,这圣旨难违,何况那小子是个有心人,自己甘愿参军,说是报效朝廷,这我哪能拦着呢?”
“你……!大人,你这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高玉绳气的一张俊俏的脸通红,他一甩手,怒道,“罢了,我也算为您唱了这么些年的戏了,今日我就带着班子搬出梨园,此后咱们不再相干!”
官员挑眉,使了个眼神,就立即有近卫兵架住了门口,让高玉绳无路可退。
他得意道,“我劝你还是乖乖呆在梨园,不要辜负了沈家小子的良苦用心。”
“你这一出走,我在军中倒也认得几位副将与统帅,要捏死那小子,可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高玉绳恼怒的一拍桌子,愤愤道,“军中自有军法,岂由得你拿来威胁于我?!”
“不信?不信你可以试试,”官员果然示意卫兵放开去路,自己又悠闲的呷了一口滚茶,道,“拿那小子的命试试。”
高玉绳几乎是咬碎银牙,却又无可奈何,那种深深的悲痛与愤怒一点点演变成绝望,一点点变成了妥协爬进了他的心中。
他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咬牙道,“我留下便是!”
官员收了眼神,却更得寸进尺,道,“哦,对了,还有一事。”
“皇上的万寿节快到了,特地发了折子,要你的班子进皇城听令,我看你手底下几个徒弟学的很不错,便由他们领着你的班子去吧,你就不必去了,我还想多听你唱几回呢。”
高玉绳又攥起了拳头,指甲抠得肉生疼,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但硬生生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了几个字,道,“……好!如您所愿!”
官员大笑了一阵,一挥手,道,“来人!好生送高先生回去休息!”
高玉绳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梨园的,只觉得眼前天昏地暗,他什么也不想看见,什么也不想听见。
一进屋子,他瞥见还在桌上安静躺着的信件,其中的嘱咐还字字都在心头。
他不能就这么倒下,再难的日子,不是都挺过来了吗?
“阿山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这事儿最终以高玉绳留在了梨园结尾,但他也多留了个心眼,以要留下几个熟手伺候为由,专门留下了沈山河托付照看他的几人。
后来,他整日周旋于官员之间,披衣唱曲,就像一只住在金丝笼子里的家雀。
进皇城的班子在皇帝的万寿节上大放异彩,与其他流派交融,逐渐衍生出了完整的京剧流派,对此高玉绳当然很是欣慰,也算是好不容易在险境中又重新看见了能作为心灵寄托的事儿。
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他学聪明了,懂得察言观色了,懂得耍心机说是非了,他把自己保护的很好。
临近三年之期时,他甚至计划了好几种逃离此处的路线,只待沈山河卸甲归来,他要和兄弟两人离开这吃人的地狱,不论是归隐山田,还
是另谋出路,都好过如今。
可天不遂人愿,三年转眼便到了。
高玉绳等来的不是平安回来的沈山河,而是军中派遣使者送来的一副战盔衣冠,以及……沈山河战死的消息。
尸骨无存,又或是曝尸荒野无人问津,他不得而知。
现如今,他只记得那天是年末,本该除旧迎新之时,下了好大一场的鹅毛大雪,但那样干净的纯与白,染上了沈山河死亡的噩耗。
高玉绳头一次掉这么多眼泪。
他打发走了所有的人,坐在铜镜前,画上戏妆,穿上戏服。
带上了那战盔衣冠,与沈山河留给自己的手帕子。
见他作唱戏的打扮,便无人拦他,他一路无阻,不知走了多远,寻到了一条如玉带一般的江边。
当日两人结义,也是在江边。
只是此江非彼江,此时人也非彼时人。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边上,脸上几乎一丝表情也没有,漫天的大雪,落到江面上,然后融化,然后不知疲倦的再落下去,如同飞蛾扑火一样。
在这样的纷飞白絮中,身着戏服的他好像也冷了下来,鹅毛雪点缀在他的身上,一丝没融,被他一颗颗扫干净。
他理了理衣襟,莲步轻移,仪态万千,清唱道,“……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
“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
周边的风渐渐大了,刮落了他眼里早已蓄满的泪水,泪如断线珍珠,砸落下来,他脚下不稳,摔在了那衣衫旁。
捧起战衣,他才发现,这么多年了,沈山河身着的那件衣衫十分破旧,上面有许多新旧叠加的补丁。
旧的是他缝的,新的自是沈山河缝的,针脚歪歪扭扭,一个大汉哪做的了这样细腻的活计?可哪怕是做不了,沈山河也没舍得把这件衣服扔了。
泪水花了他的妆面,他放声痛哭,捶胸顿足,语气似是生气,又像悲恸,骂道,“我恨!我恨啊!!”
“一恨义兄不听吾言,偏生要为狗官提枪上马!”
“二恨我远在他乡,至死也不能见义兄一面!”
“三恨这天下不平,蛮夷宣战碎我黄粱之梦!”
他最怕的事情发生了,他最怕当日一别,沈山河不辞而去,战场生死难定,一走就是永诀。
高玉绳声泪俱下,反复摩挲着手帕和旧衣。
“阿山哥,月宫这就来了。”
他一面失神的念着,一面捡了块冰冷刺骨的石头,在土地上挖起来。
挖到大概足以放下衣衫与手帕时,他才停下,把东西放了进去,然后一掊土一掊土的往上面浇盖,自言自语道,“不求同年生,但愿同日死,如今你去了,我必不独活于世。”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江水走去。
一道叫喊声划破寂静,吵嚷的步伐声由远及近。
“找着了!找着了!哎哟可算找着了,高班
主!!”
跑来的是官员手底下派来的人,大声叫着,“您怎么好端端的跑这儿来了?!咱们大人等着听您唱戏呢!”
高玉绳一怔,手不自觉的握紧。
“听戏?”
他一甩手,冷笑一声,颇有些鱼死网破的意味,底气十足道,“吾再不为那狗官唱曲!!”
黑暗,无边的黑暗淹没了所有清晰的画面。
只余下这一句可谓荡气回肠的,对命运的反抗。
一股黑气通过手帕,直袭张霏霏的脑门。
护法的两人反应迅速,相视一眼,瞿星言立即取下了手帕,一道青光将它锁回了盒子里。
陈月歆则立刻扶住张霏霏双手,与其两掌对接,一道红光顺着她的手淌进张霏霏身体里,与那冲上来的黑光相抵,将其击散。
张霏霏眉间紧皱,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
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脸上竟然也满是泪痕,想来这样的事情,不论谁经历一遍,都是对心境极大的考验吧。
简明扼要的讲述了自己在其中看见的故事,张霏霏又摇头道,“这一方手帕上的记忆信息太多了……这么长时间,我才看了一半左右。”
陈月歆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拉起了身,道,“没事,你已经很厉害了,听你所说,这手帕记录了沈山河与高玉绳之间的记忆,又在沈山河离去之后一直陪着高玉绳陪到现在,信息量肯定大。”
“嗯,”瞿星言也赞同道,“你看见高玉绳最后像是要跳江,若他在那时死了,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儿,他的死肯定不一般,所以之后的信息量可能会更大更多,等汪文迪来了,再一同商议吧。”
张霏霏应下道,“也好,不知道文迪那边处理的如何了。”
“应该快了,我和他过去看看,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我们过来叫你。”陈月歆提议道。
说话间,门便被赶来的汪文迪从外头打开,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他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膳,上前将张霏霏扶至床上,让她靠好,这才坐到她身边道,“正好,先把这个吃了,补气固元。”
陈月歆斜了他一眼,故意大着嗓门咳嗽道,“咳咳!这儿可还有俩大活人呢啊!注意点影响!”
张霏霏经不起说,赶忙接过了汪文迪手里的碗,但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她大好的心情,道,“好了好了,我自己喝。”
汪文迪忙道,“哎呀,小心烫!”
他本不以为意,见她执拗的夺过了碗勺,才回身冲陈月歆道,“就你这样儿的,走哪都是个锃光瓦亮的电灯泡,活该单身一辈子。”
“切,本大人可和你这种凡夫俗子不一样,我是四圣,用得着找伴?”陈月歆抱臂,昂起了头,也是玩笑的语气。
瞿星言夹在两人中间,清了清嗓子,道,“说正事吧。”
汪文迪白了陈月歆一眼,不与她争论,道,“我那边还有最后一批,医生正在施针,阿巍盯着,没什么问题。”
第三百六十七章 幽都山与厌火国
瞿星言又将张霏霏所见所闻复述一遍,问道,“依你所见,接下来如何?”
“照你所说,像是被那黑气打断了法术……”汪文迪捏着下巴,思索道,“难道高玉绳临死前说再算计我最后一回,指的是这个?”
“应该不是,”瞿星言也跟着思考起来,道,“他不知道张霏霏有通过物体回溯其上信息的能力,不可能从这一点上算计你。”
“你那最后一剑,本是冲着他身上的血气去的,但他却用自己的身体挡去了这一剑,并留下了这句话。”
汪文迪细细回想起来,道,“有道理,看来跟祖巫之力有关。”
顿了一会儿,他又接着道,“说到祖巫之力,问你个事儿。”
瞿星言道,“你问。”
汪文迪道,“据说祖巫一人身上可化四颗精血,分别藏在四个不同的秘境,盘古大殿只是其中难度系数最高的一处,另外三处你可知是什么地方?”
瞿星言眯了眯眼,在墙上画了一个八卦的图案,又一转手,变出那三枚铜币来,往八卦图中一扔,铜币竟嵌入了墙中。
他一抬手,其中一枚在墙上转动起来,金光忽现,潦草的刻出了三句话。
瞿星言念道,“不见神龙见神鸟,七洲洋外望此地。”
“祸斗神理啸萧墙,毕方鬼瞰吟户庭。”
“北海之内出黑水,无有阳气入其间。”
汪文迪立马追问道,“这卦辞什么意思?”
“卦辞指向了三个地方,具体所在,还需仔细琢磨。”瞿星言答道。
说罢,他便收了金光,三枚铜币落回他手中,又再次化为虚无,墙上的痕迹也一扫而空,便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床上将药膳喝完的张霏霏此时重新开了口,沉思道,“不见神龙见神鸟……这话好熟,我好像在哪看过一样。”
众人的视线一块挪到了她身上,陈月歆道,“真的?霏霏,你快仔细想想!”
张霏霏托着脑袋,苦思冥想半天,才笃定道,“我想起来了,这句话我曾在家里书房中的某本书里看到过。”
汪文迪问道,“什么书?”
她又想了一阵,答道,“是一本古册子,挺旧的,那会儿我还小,因为这句话里提到了神龙神鸟才记下的,我还问过爷爷,这本书是做什么的,不过爷爷也说不清,这事儿就过去了。”
他追问道,“另外两句呢?”
她笑了笑,道,“另外两句我倒是没什么印象,是头一回听。”
瞿星言拧着眉头也想了好一会儿,道,“这句‘祸斗神理啸萧墙,毕方鬼瞰吟户庭’……我倒是有个想法。”
“你倒是说啊。”陈月歆望向他,催促道。
“若要论起与巫族的渊源,这句话中的‘祸斗’,可以看做指的是一种野兽。”他一挥手,众人面前便出现一幅青光燃起的画面。
那是一只长得像狗的庞然大物,浑身像炭一样漆黑,四肢上又有红色的纹理,外型上有些骇人。
一见这东西,汪文迪也眼角微动,脑子里也是灵光一闪,道,“这玩意儿好像是……食火兽?”
“食火兽是什么?”张霏霏脑补了一阵,问道,“难不成以火为食?”
“不清楚,但它们生存与生活的习性确实离不了火。”汪文迪摇头回答,推测道,“这句中的祸斗和毕方指的都是邪火,你所说的地方不会是……”
“厌火国吧?”
陈月歆接话道,“我说,厌火国又是什么地方?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瞿星言答道,“简单来说,厌火国也是一个类似于蓬莱仙岛的地方,世人根本不知道其具体到底在何处,蓬莱仙岛大部分人还听说过仙家存在这么个地方,可听过厌火国的人却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据载,厌火国的人长得像猿猴,皮肤黝黑,平日里以碳石为食物,可以口吐火苗,操纵火焰。”
陈月歆觉得这种生物的存在已经超过了她的理解范围,她不能接受怎么吃点炭就能吐火了?她一身喷火的本领那可是一步一步修炼得来的!这中间吃了多少苦头,怎么到了厌火国国人那儿,吃点东西就吐火了?
她道,“这不是瞎编乱造吗?他们自己个儿都能吐火,还叫厌火啊?再说了,要按他们这尿性,那我岂不是吸两口西北风还能放电?风力发电?”
瞿星言扫了她一眼,道,“我看你吃两口饲料铁定能变成猪。”
“好啊你瞿星言,是不是找打?”陈月歆叉腰道,始终不肯放过外头平整的雪地,道,“我今早起来看见外面这么厚的雪,就有预感,我今天必要跟你在上头一决雌雄!”
他不为所动,道,“咱俩谁雌谁雄还用决?”
见她气得跺脚,又要还口,张霏霏忙打圆场,道,“好了月歆,切磋这事儿嘛,时间还多的是,咱不着急这一时,何况这外头的雪不知下了多久,底下还有很多以此为被、正在安眠的小生命呢,可别扰了它们的清梦。”
“哼,还是霏霏说话好听!”陈月歆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昂头道,“小小青龙,本大人不跟你计较!”
瞿星言扯了扯嘴角,把话题拉了回来,问汪文迪道,“第三句有什么头绪没?”
北海之内出黑水,无有阳气入其间。
汪文迪沉声道,“也有个想法,北海之内,有一座山,黑水出其中,阴气所聚之地——”
“幽都山。”
幽都山、厌火国、盘古大殿,还差一个。
张霏霏会意,便要起身,一面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家一趟,去找那本册子。”
她刚从床上下来,窗外的走廊上便走来两道身影。
一道略显佝偻年长,另一道则年轻俏丽。
待走到门口,众人便看清,原来是痊愈苏醒的孟月,还有她的父亲。
那年长者径直走到中间,与孟月一同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张霏霏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将人扶住,不解道,“老伯
,你这是做什么?”
孟月拉住张霏霏的手,示意她不要阻止,抿嘴笑道,“张医生,我父亲当日与那些闹事的人一起在诊所外面,要砸您的招牌,有言在先,若你们治好了我的病,他就要给你们磕头。”
“今日,多亏了你们,我们父女才能安然无恙的重聚,这一跪,你们是受得起的。”
说着,长者真的转了个向,要接着磕头。
汪文迪却道,“这话在理,当日那般行为,对诊所、对霏霏造成了多大影响,若是因为那些胡闹的人们,世上就此失去了张世诊所,失去了诊所里的好医生,那该是多大的损失?”
他眼中没有同情,医生救人,是职责所在,可医生也是人,应该受到同样的尊重,何况在一切没有明了之前,白白因为虚无缥缈的言论牵动舆论风向,砸医生的招牌,这是无知的人才做的事!
他冲张霏霏道,“这礼你不受,我受!我可不是什么医生,没有救人的义务,我尽力救出他女儿,他给我磕个头怎么了?”
长者也没有犹豫,对着汪文迪就又磕了下去,道,“你说的没错,那天我也说了,如果你们真能治好这病,还我完好的女儿,我就挨个给你们磕头,活着一辈子,应该言而有信。”
此话一出,倒弄得张霏霏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了。
真让人父女俩给屋里几个都磕了个遍,她才急忙搭了把手,把人扶了起来。
汪文迪抢在她前头,开口道,“此事咱们算是扯清了,就此作罢,只是你要记住了,技艺精湛的医生难得,技艺精湛而品德兼备的医生就更难得了。”
“日后引以为戒吧,谣言止于智者,像个没头苍蝇一般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长者一愣,像是没想到眼前这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少年,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告诫之语,应声道,“说的是,今后我一定好好注意。”
孟月乖巧的挽着父亲的臂弯,同父亲一起,再向诸位致谢,道,“感谢各位相救,愿各位日后平安顺遂、称心如意。”
张霏霏笑道,“好了,与你父亲一起回家去吧。”
送走了孟月父女俩,她才回身对汪文迪柔声讨好,道,“文迪,你生的哪门子气嘛,我是医生,救他们是天经地义的,哪有年长者对我磕头的理儿……”
“怎么没有?医生就该受气?医生就不是人?”汪文迪挑眉,顺势牵过了她的手,也往外走去,道,“我想起那天这些人纠集在一块砸你的招牌我就生气,要不是顾着你,我非得教训他们不可!”
后头的瞿星言与陈月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笑,跟在两人身后也出了门,几人同留下来收尾的熊巍打了招呼,便直奔张宅去了。
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那种感觉果然是神清气爽,感觉一身的疲累都被这一个地方熟悉的气息给洗净了。
一到张宅,几人也没闲话,陈月歆同张霏霏去书房找书,汪文迪和瞿星言留在客厅,研究那方高玉绳留下的手帕。
第三百六十八章 张家书房
汪文迪一挥手,家具便焕然一新,好似里里外外都仔细打扫了一遍。
他坐在沙发上,将盒子搁在面前的茶几上,问道,“最后冲向霏霏的那道黑气,你怎么看?”
瞿星言手肘撑着双腿,手掌合十,严肃道,“那是高玉绳的力量没错,应该是老早就留在这帕子里的,以免有人利用这手帕做什么,这毕竟是他的灵力媒介,承载的东西太多了。”
闻言,汪文迪这才正了身形,凑近手帕,道,“说得有理,我来查查。”
说完,他凝神屏息,往其中打入一道金光。
不消片刻,金光被排斥而出,散在了周围。
汪文迪便抬手,双指贴近唇边,又念了一道咒语,再打入三道金光。
此次金光倒是没有立马遁出,只是不久后便纠缠着一丁点儿的黑气蒸腾了出来。
他将手掌贴近手帕,细细感知。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他心中已有了结论,撤去了手,重新锁上了手帕,道,“这里面有一道禁制,不破禁制,就得不到他跳江时往后的信息了。”
瞿星言问道,“什么样的禁制?能否以外力强破?”
汪文迪皱了皱眉,道,“不行,以外力强破,手帕也会被毁,只有霏霏在下一次查探时亲破此禁制,才能去除禁制,得到禁制后的内容。”
他捏着下巴,继续道,“就初步来看,守着禁制的像是召唤出来的一只灵兽,破除禁制之法,就是打败它,但若是霏霏败了,就被永远困在禁制里了。”
那么问题就在于,以张霏霏目前的实力,能不能胜过这只还不知道是什么的灵兽呢?
两人正在思考如何让张霏霏百分之百胜利的办法,楼梯当间便传来了俩姑娘的声音。
道是,“找到了,这本册子叫‘格天论’。”
张霏霏把一本破旧的线装册子放到跟前,这书看上去十分老旧,书页也有破损,好几处还有擦不干净的污渍,真是不知到底是哪个年头的书。
更要命的是,其中大部分都是古文,饶是张霏霏这么个知识分子,也只看得懂几句话。
她一口气翻到了册子中间的位置,此页是两页合一,展开之后,乃是一幅图画,右上角由右往左写着一句话。
也是古文,不过底下有不知道谁留下的汉字注释——
‘不见神龙见神鸟,七洋洲外望昆仑。’
汪文迪接过书籍,道,“是昆仑?”
张霏霏疑惑道,“昆仑山?”
他仔细看起那幅图来,上面有山有水,乃是一片极其祥和之地。
“不是昆仑山,是‘昆仑’,但不是咱们现在的昆仑。”
陈月歆给他绕糊涂了,道,“那到底是哪个昆仑啊?”
瞿星言接过话茬,讲述道,“我国众多神话的发源地,昆仑,初代昆仑由西王母执掌,乃是众神的云梦泽,后来神魔大战,众神参战,昆仑也不能幸免,几经沧海桑田变迁之后,成了现在的雪境昆仑。”
“
但卦辞中所指,应该是当年西王母还在时的昆仑,具体入口在何处,无有记载。”
汪文迪很快找到其中重点,询问道,“但是众神之战……你俩作为四圣,应该参战了吧?!”
被点名的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陈月歆摆了摆手,坐到一边,道,“这种费脑子的事儿,还是让他讲吧。”
瞿星言轻轻叹了口气,道,“此事有关天机,没有元尊之命,我不能轻言。”
眼见问题陷入瓶颈,他立马又补充道,“但我可以透露一点。”
说着,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离茶几更近一分,以茶几为面,用青光在上面铺出一张地理地势图,沉声道,“当初众神之战,四圣都有参与,不过我们并不是一开始就在战争中,我们是被牵扯进去的。”
“最初众神之战,在这里,是昆仑西王母一脉,被魔族挑衅,双方之战,背靠昆仑,接近这个位置。”
他一边说着,一边勾勒出具体的地方,图上则显现出如今对应的地方来,他所说西王母率昆仑诸神与魔族一战,南起横断山,北至巴颜喀拉山,东临四川盆地,离现在的昆仑山的确有一段距离。
“然后西王母一方胜,但很快迎来了第二个阶段。”
第二个阶段对战双方,他并没有明说,跳过了此言,跟着移动了手指,道,“这场战争旷日持久,牵连甚远,从昆仑一路打到这里,也就是现在的阿尔泰山。”
“在战场北扩、蔓延到天山附近的时候,元尊才命我们插手,打到最后,战场已北至阿尔泰山,南至喜马拉雅,东临秦岭淮河了。”
也就是说,大半个华夏地区,那时都是战场。
可想而知,这场神之间的战争到底有多昏天黑地、遮天蔽日、摧枯拉朽了。
瞿星言收了青光,道,“最后我们奉元尊、又借天庭之力,才平息了战争,但双方死伤惨重,西王母万念俱灰,由此冰封了昆仑,众神的云梦泽覆灭,所以现在没有人知道昆仑的入口到底在哪。”
“就算要查,我和月歆最多能带你们去当日的天山与昆仑山之间的战场一探,找到入口的几率不大。”
汪文迪紧着眉头,道,“只要几率不为零,我都要去看看。”
“现在盘古大殿还是绝对安全的,另外三处一定有一处已经被‘某人’入侵过了,不揪出来,我心里总有个疙瘩。”
众人皆没有异议,张霏霏又好奇问道,“瞿先生,第二战中……你们既然本与战争无关,玄女娘娘为何要叫你们插手呢?”
这个问题似乎在他可以回答的范围内,他便直言道,“因为昆仑,元尊要护住昆仑。”
汪文迪接过话茬,冲张霏霏解释道,“虽然昆仑仙境之主是西王母,但昆仑有很重要的一点,是玄女一定在意的。”
“哪一点?”
“昆仑山底下,有一条龙脉。”
九天玄女乃是阴阳风水派系尊为宗师的神祇,对地脉灵气自然最为看重。
而昆仑除了是西王母居所之外,
还是龙脉盘踞之地,而且是最有灵气与贵气的一处龙脉,故而被称为‘万山之祖’、‘万神之乡’,一旦此处龙脉被破,有气运剧变、天机被扰的大麻烦。
汪文迪补充道,“所以即便玄女与西王母本互不相干,而且真要论起来,西王母的资历地位还要略高于玄女,她还是要出手干预此战。”
张霏霏被这磅礴的气势熏染,豁然缓缓道,“原来如此啊。”
一边的瞿星言紧了紧眉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痛楚之色,道,“手帕之事你与她细说吧,我先去休息了。”
众人心知肚明,他乃是体内陨圣露作祟了,便也没有阻拦,由得他回了房间。
待到他离去之后,陈月歆才重重叹了口气,道,“他这样子,还能随我们一同行动多久呢?”
汪文迪也道,“不错,陨圣露一日不除……他的危险就更多一分,的确是个麻烦。”
陈月歆有些低落,自言自语道,“可是咱们谁都不知道解药如何寻,若能配出解药……可又说要什么天地间最纯净的水,我看药王在世也配不出这解药,张青阳在世也治不好这病。”
“月歆!”张霏霏忽然叫道。
“怎、怎么了?”她吓了一跳,连忙道,“霏霏,我不是故意提到你家先祖的,我只是这么一说。”
“不不不,我不是怪你,”张霏霏也赶紧说清楚,道,“你刚才说,陨圣露的解药是可以人为配出来的?”
“那家伙说从来没人想过配解药这回事,就算想了,也不知道解药的药方啊,他只知道需要这一味‘天地间最纯净的水’。”陈月歆又叹了口气道。
她一拍大腿,道,“对,就是这个!”
汪文迪放下了格天论,道,“霏霏,你又想到什么了?”
张霏霏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好像抓住了新的希望一样,道,“这个天地间最纯净的水,我也在书里看过!”
陈月歆‘噌’的一下就凑了过来,道,“真的?!”
汪文迪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完全放松,他瞥了一眼格天论,狐疑道,“霏霏,你家书房里怎么什么书都有?”
这样接连爆出惊喜确实惹人怀疑,张霏霏依旧笑道,“不如咱们一块去看看吧?”
“走啊!”陈月歆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汪文迪也跟着起了身,与张霏霏大方的扣着手,一同朝楼上走去。
这是他头一次进张家的书房,空间乍一看不大,四壁书架,一张办公桌,两三绿植盆栽,很安静,充满了书香味。
但仔细一看,就见其设计的巧妙之处了,桌子侧后方,与书架融为一体了,那其实是一道可以翻转的暗门,门后还有一方更大的天地。
从门进来,这里就不能用书房来形容了,得说是书库。
他粗略的看了几眼,几万本是有了。
而且种类繁多,还真是什么样的书都有。
入口处左手边就有一台精巧的机器,用于快速查书,简直是与现代科技的完美结合。
第三百六十九章 解药与快递
但张霏霏并不用这机器,进了门就直奔最里头的角落去了。
她显然是知道她要找的书放在何处。
汪文迪和陈月歆都跟在她后头,只见她从倒数第三列书架的最后一排上搬下来一个纸箱子。
她一边打开翻找,一边道,“这些书啊,都是咱们张家的老古董了,爷爷说他小时候也看过这些书,据说传了好久呢!”
定睛一看,里面少有现代装饰的书,大多数是那种古旧的册子,还有一些未装订的纸张,类似于手稿的东西。
她继续道,“我虽然对这些书挺感兴趣的,不过和爷爷一样,我也看不懂这里面的书,所以很少翻动,就把它们堆在这里了,方才那本‘格天论’也是从这里找出来的。”
汪文迪同陈月歆也蹲下了身子,帮忙翻找起来。
人多力量大,书没一会儿就翻得见了底。
最终还是在一叠破旧的纸张中找到了类似的字眼。
张霏霏指了指上面的译文,道,“是不是这个?你们看,这有天地间最纯净的水……”
“应该是,在上一页,”汪文迪伸手翻页,念道,“以正克邪,以阴制阳,以仙力破妖气、以神法解魔障,再汇入天地间最纯净的水,淬炼九九八十一日,得此一枚,吾将其命名为……”
“命名为什么?你倒是接着念啊!”陈月歆急道。
“没了,”汪文迪道,“这一页就翻译到这了。”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道,“后面呢?”
张霏霏又将页码翻回,道,“所谓天地间最纯净的水,其非水也,实为心也,世间罕有,不可强求。”
“解魔障之神法,乃吾脉秘法,不外传矣。”
“破妖气之仙力,自向三千善神求去,如此,三位一体,可破此毒。”
念完,陈月歆也没明白其中的意思。
还是汪文迪再解释了一遍,道,“陨圣露的基体乃是无边妖气,以仙力破妖气,我们需要收集三千善神的一缕仙力,其次,陨圣露中还有一丝混沌魔气,这需要秘法中的神法来解。”
“最后就是这天地间最纯净的水了,正好用来破解陨圣露中的邪气,综合来看,虽然我们不知道用这种办法炼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药,是用来对付什么毒的,但我认为这办法值得一试。”
而所谓三千善神,并不是说善良的神仙,只是对高阶神仙的统称,他们身上有足以媲美甚至超越魔气的仙力。
陈月歆消化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意兴阑珊,道,“可这三样东西,要集齐不是比登天还难?”
张霏霏也琢磨道,“是啊文迪,尤其是其中说‘其非水也,实为心也’,又说不可强求,实在有些难上加难了。”
汪文迪捏着下巴,移开了视线,道,“这个我暂时也没弄明白,其他的两样应该是咱们力所能及的,‘吾脉秘法’……霏霏,这手稿既然是你们家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手稿是哪位前人留下的?”
她摇了摇头,道,“时间太久远了。”
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他转向第二样,冲陈月歆道,“三千善神的仙力,这个应该不难吧?作为四圣,应该多少和仙人们有些交情。”
“有倒是有,”陈月歆面露为难之色,低下了头,小声道,“只是我们四个中……和他们关系最差的就是我。”
汪文迪问道,“为什么?”
她依旧低着嗓门,道,“因为……我老是追着他们打,以前跟瞿星言打腻了,就……就……”
他扶额叹了口气,满脸黑线。
不过她很快就提高了音调,拍了拍胸脯,嘿嘿傻笑道,“此次有求于人,只要我态度好点,想必他们也没那么记仇,看在玄女娘娘的份上,应该会给我几分面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张霏霏也跟着笑了笑,一边将这份手稿整理出来,一边问道,“陨圣露咱们已想到了应对的法子,方才听瞿先生说,这手帕上还有别的事儿?”
汪文迪帮着她把箱子放回了原处,应声答道,“嗯,我们探得这帕子里有一道禁制。”
他将如何破解及危险之处向她说明,又道,“不急,要先想个万全之策,才能让你行动。”
“也好。”
三人方起身,欲往门口走去,要离开书房时,门外便先传来了熊巍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在书房里吗?”
收好了手稿,三人前后出了书房,熊巍正在门口等着,见人出来,又道,“小姐,门口有个快递,你买了什么东西吗?”
张霏霏诧异道,“没有啊,我最近都没买东西,咱们刚刚回来的时候还没见呢,巍哥,你看了是什么东西吗?”
张宅属于别墅区,一般快递都是由专人送上门,一定会由她亲自确认,怎么今天这快递直接放门口了?
“没看,箱子还挺大,我以为是你买的东西,我就想着先进来问你一声,”熊巍答道,“不是的话,我把它送附近快递点去吧,万一是别人的东西送错了就不好了。”
他说的在理,张霏霏点头道,“也好,对了,巍哥,今天难得大家都在家里,晚上咱们吃点好的?”
几人一面讨论,一面一同下了楼梯。
熊巍直奔门口走去,笑道,“好咧,那我顺道出去买点上好的食材回来!”
这头三人还没等坐下,又见熊巍风风火火的从外头打了个转身,怀里抱着个又扁又长还很宽的纸箱,费劲的把东西挪了进来。
他道,“小姐,这应该不是别人的快递。”
说罢,他将东西放在地上,这玩意儿长约有六米,宽有一米,像是个包装好的匾额。
熊巍指了指面上贴着的标签,上头几个清楚的大字——
恭祝张霏霏小姐生日快乐。
汪文迪眯了眯眼,脸上一丝不悦,好家伙,这送个生日礼物这么大排场?
“霏霏,既然知道你生日快到了,肯定是熟人。”
他曾经问过,也记得清楚,张霏霏生日乃是正月初七,恰好就在一周后。
张霏霏快步上前,检查了标签,上面除了祝她生日快乐之外,没有任
何其他的信息,寄件人的姓名和电话都是空的,物品信息也是空的。
她想了一会儿,不明就里,道,“往年没有提前一周送我礼物的朋友啊!”
而且还是个形状这么奇怪的东西。
汪文迪蹲下身子,片刻便道,“挺正常的,不如打开看看。”
既然都送上门来了,他们也没有怕的道理。
张霏霏同他合力把这纸壳子从物体上头扒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这是一幅有着精美鎏金边框的绣品。
绣画的内容是两行祝语。
‘春风十里,贺卿良辰。’
‘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字的周边还绣着一些绿竹青松,栩栩如生,以绣工堪比画作。
看上去好像真的就是一件巧妙的贺生礼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张霏霏抬眼望汪文迪,道,“这东西虽然精致,但来历不明……我看还是不要随便收下吧。”
汪文迪道,“我记得大门那儿好像有监控,阿巍,你去查查。”
熊巍点头道,“我这就去,等查完我再去买菜。”
他摆了摆手,继续研究起刺绣来,道,“不用去买菜了,今晚凑合吃点吧。”
陈月歆欣然道,“好耶!不如我来下厨吧,我跟你们说,自从上回在三清宫露了一手后,我就再也没机会展示我精进许久的厨艺了,这次我一定要证明我自己,给你们做一桌子……”
汪文迪打断她,吩咐道,“速点外卖。”
张霏霏‘噗嗤’笑出了声,起身安慰一脸被打击到的陈月歆,道,“月歆跟我一块点外卖吧,咱们吃什么,你定。”
陈月歆撇了撇嘴,也没追究,明显是自己也不怎么相信自己的厨艺。
两姑娘坐到了一边,一同翻起手机来,汪文迪跟着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道,“明日我会先去九泽湖一趟,处理藤原中吕留下的问题。”
“之后我们依次去幽都山、厌火国和昆仑一探。”
张霏霏问道,“那江宇呢?”
陈月歆接话道,“是啊,他身上可还有第四块碎片。”
“没错,所以才不必管他。”汪文迪笃定道。
两人皆追问道,“怎么说?”
他答道,“我说过,江宇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是实验样本,能够为他再吃梦真丸的人,可现在还有这样的人么?大家都知道梦真丸乃是邪药,这就注定了他无立足之地,他要找样本,只有一种办法。”
“那就是明抢,以强硬的手段达成目的,现在是法治社会,抓人有那么简单吗?他又仗着有碎片的力量,刚愎自用,所以一旦为梦真丸露头,动静肯定不小,所以咱们不必着急,急的是他。”
“只要他一出现,就没有退路了。”
他刚说完,熊巍就急匆匆的从控制室里跑了出来,一路来到大厅。
熊巍稍稍喘了口气,道,“小姐,汪先生,我查了监控,没有别人进来过。”
换言之,这东西是凭空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