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庙祝的说法
就在这时,只见姚静嘉直挺挺的坐了起来,扭过头来冲他笑道,“有了!孩子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下了床,连鞋都没穿直接冲出了屋子。
唐辞林一惊,立马踏上拖鞋追了出去,“静嘉!静嘉!老婆!”
可惜的是,雨幕太大,路上昏暗的灯光根本无法穿透雨水,只一个晃眼,姚静嘉就完全失去了踪迹。
说到这,唐辞林的表情完全冷漠了下来,跟着道,“那夜,我就拜托村长组织了群众搜救,甚至还带了几名对山里很是熟悉的猎户进了山,但都没能找到她。”
他补充道,“就是观音庙在的那座山。第二天我立刻报了警,在之后的两个月里,没有任何她的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汪文迪催促道,“然后呢?”
“本来家里人都几乎放弃了希望的,”他摇头道,“可谁知两个月后,人又找着了!”
薛凯风问道,“那她自己不知道这些事吗?”
“所有人都问遍了她,她只记得暴雨那晚,她睡了一觉,其他什么事都不清楚。”他答道。
“她是在哪儿被发现的?”
“就在山脚下,村民发现她的时候,她正昏睡着,把她送去医院后,就马上联系了家里人。”
唐辞林顿了一下,不悦道,“别的毛病没查出来,倒是查出来怀了孕,哼!这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当时查出来,胚胎发育不过七周,她失踪了整整两月有余,肯定是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找野男人去了!”
姚静嘉坚持自己没有和任何男人发生过关系,加上这事本来也挺离奇,未免在那小村庄里传出风言风语,坏了家人的名声,唐辞林就暂且没有过于声张这件事,连家里人都没告诉,夫妻两个一直到今天,都因为此事有很大的隔阂。
“不对啊,”汪文迪捏着下巴,思索道,“她既然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能肯定她没有在睡过去的那段时间内出事?或许遭了什么坏人,被迷晕的情况下……”
见唐辞林脸上的黑线越来越多,他便没把后话完全说透。
柳牧之这时才出声,简略问道,“可这一切和你发病有什么关系?”
“我曾经也怀疑过,她是被坏人下了毒手,才故意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我也用这个疑点逼问过她,”唐辞林怒道,“她却搪塞我,一口咬定先前的回答!!”
“我和霏霏在高铁站碰见你们夫妻的时候,姚静嘉所言,你怕她一个人不好好吃饭,还特地每餐都尽量赶回家,再忙都是如此。你如果早有伤她的念头,又怎么会和她这般琴瑟和鸣?”汪文迪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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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不让她看出我的端倪而已。”唐辞林道。
原来这件事的疑点在他的心里越来越大,他便暗中悄悄往返调查此事,有时候还要耽误一些时间,他也只和她说,是工作上加重了任务导致的。
结果没想到,他自以为能查出蛛丝马迹,反倒是把自己搭了进去。
唐辞林细细说来,“去高铁站的前一周,我回了村里,我妈见我情绪不对,问了我好几次,我才把心里的结跟她说了。”
老人家信神礼佛,也非说这是天赐的福缘,不让他拿掉姚静嘉肚子里的孩子。
他很是生气,饭也没吃,就气冲冲的跑到了后山上的观音庙里去,打算去问问那个老庙祝,这么多年有没有出现过如此类似的事情,如果没有,他也不查了,先把孽种打了再说!
“怪的是,观音庙本不在山顶,我头一次到的时候,那两步路,我连大气都没喘,那天却愣是爬了个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唐辞林继续道,“一到庙里,已经是挥汗如雨,再不喝水恐怕人就要出事了。”
观音庙侧面,有一口方形的池子,池子里有一根细长的水管,另一头绕向远方,看不到底,据说是连接山里的山泉的,庙里的人都是喝这里的水。
那池子里的水也确实水清如镜、冰凉透彻,打在手里还能看清手掌的纹路,捧着它,是捧着一鞠净水,令人心静神安。
见他此状,庙祝大惊,连忙从池子里舀了水递给他喝。
一杯下去,果然解渴,非常舒爽。
唐辞林问了庙祝,但庙祝说,要他先去求一支签,凭签文决定能否将事尽数告知于他。
他只当庙祝在装神弄鬼,并不下跪求签,随意一晃,将那竹筒里的签全部洒在了地上。
“心不诚,签洗地,神佛不佑,阴邪缠身。有大凶。”汪文迪皱眉道。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唐辞林神色一变。
他差点挣开伤口上的绷带,着急道,“那天那个庙祝也是这么说的!!”
庙祝不仅这么说了,还什么其他的事都没有告诉唐辞林,就把他赶出了庙门,让他在天黑之前赶紧下山回家。
在路上,他不知怎的,突然饿了,而且那饥饿感越来越重,重到让他恨不能咬自己一口。
自山上下来进村,正是晚饭的点,空气中油烟味十足,更多的,是菜肴令人欲罢不能的食物香味。
可他却从中感觉不到一点美味,甚至平平无奇,让他毫无食欲。
但饥饿感疯狂的折磨着他,直到快走到家门口时,看见别家门口新种下的几盆还没长出芽来、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他忽的眼前一亮。
那一瞬间,他闻见了诱人的香味。
汪文迪见他表情暗了下去,眯眼问道,“你做什么了?”
“我……”他一咬牙,沉声道,“我把那两盆土吃了。”
“吃土?”柳牧之眉眼间划过一丝不可思议,道,“土是什么味道的?”
“土……土就是……土的味道吧。”他道。
“我的意思是,泥土中的构成成分很复杂,常人的胃根本难以消化泥土,你怎么能吃下土去?”柳牧之又道。
唐辞林道,“我也不知道啊!吃完土后,我感觉胃被满足了,此前从来没有过这么爽快的感觉,好像我天生就应该吃土一样。”
他叹道,“可那天晚上回家就出事了。”
“我回家喝了杯水后,又开始饿了,而且看见我老婆从厨房出来,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我自己,想拿起餐桌上的水果刀去捅她。”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一次我还很清醒,我控制住了。”
他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在绿化带里找了些泥巴,吃下去之后很快恢复了原状。
“后来就控制不住了,无论是吃土,还是伤人。最要紧的是,我不能碰水,喝水也不行。”唐辞林自顾自的下了决断道,“这一定是那个野种和我相克,把我害成这样的!几位高人,你们一定要帮我!”
回忆到这,汪文迪接着便把话头抛给了张霏霏,示意她把城外之事说个清楚。
听罢,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熊巍将晚餐一一放在桌上,率先开了口,直言推测道,“唐先生一口咬定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害了他,说不定关键就在这里。”
“我倒觉得,与其说孩子是关键,倒不如说姚夫人是关键。”柳牧之纠正道。
薛凯风应道,“我认为牧之所言有理。失踪的是她,她丈夫问不出来,不代表我们问不出来。”
汪文迪点头道,“这的确是个方向。当务之急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不要再出现牺牲的无辜群众了。”
他抬眼望向一言不发的白鸟使,客气道,“既然圣使有意相助,受害者这条线索就交给你去查,霏霏,你和圣使一起,做个照应。”
张霏霏道,“好。”
她与白鸟使交换了一下眼色,复又问道,“我还有一个疑问,不知道唐先生最后一次吃土的时间地点是?”
柳牧之笑道,“张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这件事说白了和‘五城阴气’脱不了干系,而最后一团阴气是从唐辞林体内被引出来的,那时还有一个附带物——
原本不可能在正常人胃里出现的土。
她一直觉得这个土有问题。
“这点我们问过他,他去高铁站的当天就吃了土,”汪文迪回想了一阵,道,“地点……他就是躲在家里偷偷吃,泥土是之前挖来的……是在他公司五百米外的一条绿化带里挖来的。”
“我去查,”薛凯风毛遂自荐道,“各位都没意见吧?”
“没意见,不过眼下的情况,还是组队行动好一些。”汪文迪道。
“下山前掌门师兄叮嘱过我,这次我们是合作共赢,要我凡事以团队为优先考虑。你安排吧。”薛凯风耸肩道。
汪文迪也跟着笑了笑,道,“那我跟道长一起去。”
他望向柳牧之,道,“柳道长,姚静嘉那边就麻烦你去一趟了,让阿巍同去如何?”
“好,”柳牧之并不推脱,“我会尽力做好的。”
布置好了接下来的行动,熊巍便去把朱夏叫醒,几人共进晚餐。
席间,朱夏也完整的知晓了来龙去脉。
第六百五十八章 不得善终
身上没被交予任务,她总觉得是大家都在照顾自己,因而稍有内疚,主动道,“方才休息得很好,我已经觉得好多了,而且我真的没事。先生,让我也和你们一起行动吧?”
她清澈的眼睛看着熊巍,熊巍明白,她不想歇着,她想和自己一样,为尽快解决这件事出一份力。
汪文迪环视一圈,最后同张霏霏对视一眼,想了半天才道,“你不用太勉强。如果你感觉很好的话,就去唐辞林老家后的那座庙里打听打听。这事不急,我们回来也可以再做。”
“我可以,”她欣然答应,笑道,“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熊巍和她的手在桌下交叠在一起,心意相通,相对无言。
酒足饭饱,众人也就各自回了房间,养精蓄锐。
“文迪,”换上睡衣的张霏霏唤了一声,问道,“那个庙祝说的话……给人很不普通的感觉,阿夏一个人去真的没问题吗?”
他爬上床道,“放心。阿夏不弱,再者,庙祝所言都是实话,唐辞林无心礼佛,就算不信这些东西,但毕竟入了神佛的地界,总要恭敬一些的。最后,阴邪之气不近净水,那儿可是观音庙,太岁头上动土,自找没趣?”
“也是。”她点头道。
张霏霏靠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睛道,“哎,不知道月歆怎么样了。”
“想她了?”他自然的揽着她,柔声道,“她解决完事情后就会来和我们会合的,她那还有阿瞿,他会护好她的,不用担心。”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讲道,“文迪,其实……我觉得这样不对。”
“哪里不对?”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应该把月歆完全交给瞿先生,”她与他十指相扣,耐心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文迪,你自始至终追求的是找出当年暗害你的人,手刃仇敌、完成圣业,要做这件事,必须有四圣的支持。”
“聚四象,聚的不是四个各自为战的个体,聚的应该是四圣的圣心。”
“瞿先生为青龙,追随的乃是玄女娘娘,玄女娘娘通天彻地、驱鬼灭害,在神魔、人鬼之战中,平定四方,襄助人族,功绩举世无双。至今为止,我们虽然一路管了不少闲事,可与玄女娘娘相比,哪有可比性?”
“月歆是为朱雀,世人眼中的残暴之物,却屡次与你共抗外敌,听你之命行事,更是多次救我于危难之间,她如今丢了八成实力……她如果不跟着你,何至于到今日?而现在到了今日,又为何仍跟着你?”
“江生自是白虎,未与我相处,我了解的不多,但他自一出现,既不交还碎片,又不和我们同行,种种行为,实在叫我担忧。”
“玄武未现,我不多言。可前三者,若没有一个真正的、为他们所认可的主心骨,迟早离心生变!这种‘认可’,你这样下去……是做不到的。”
“文迪。”她最后认真的叫了他一句,长长的叹了口气。
瞿星言离队服下陨圣露,陈月歆受七极玄灵落火阵,江生傲慢无常自行其是……一桩桩、一件件,皆在她的言语之下,涌上汪文迪的心头。
他的确应该好好正视这些事,好好考虑如何能让四圣甘愿辅佐他。
汪文迪调整了心态,道,“霏霏,你说的对,我们应该尽快解决手里的事,而不是等我慢条斯理的安排。说不定月歆那家伙,在昆仑遇上什么麻烦,还得本大人去救她!”
他替她盖好被子,“谢谢。你肯和我说这些话,指出我自己没注意到的不足之处,是我莫大的幸运。”
第二天,众人都起了个大早。
送罢柳牧之同熊巍出发去找姚静嘉后,朱夏也没耽搁,得知地址后,立刻启程赶往了唐辞林老家村后的观音庙。
这观音庙的确不大,从大门看进去,就只有一间屋子。
屋前有一个大大的焚香炉,还挂着许多上供的香火,旁边还有一处方正的深坑,是用来燃放爆竹的,再往前,就是正殿大门,旁侧能清楚的看见那个只有一米来高的水池。
路过时,朱夏特意看了一眼,水大约有个八分满,很是清澈。
她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大厅不大,规模和普通人家的客厅差不多,不过走了两步,就是跪拜用的蒲团,跟着是供桌,后边是一尊观音佛像。
她只看了观音法相一眼,确定了是送子观音的模样。
紧跟着便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佛道不分家,何况观音菩萨在佛教中地位甚高,她身为九凤,敬重一二分也未为不可。
右侧有门,是一间摆着香烛的耳房。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家从里头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他满头白发,眯着眼,脸上的斑纹清晰可见,看上去已是八十岁往上的年纪。
朱夏客气笑道,“想必老人家就是这里的庙祝了?”
老人家开口时能看见他嘴里的牙都掉了个七七八八,说话时倒有些中气,轻松就能让人听个清楚明白,“小老儿已经在这守了一辈子了。”
他背着手,直言道,“姑娘不是来求送子签的吧?”
她道,“何以见得?”
“你别看这庙小,因其有灵,香客络绎不绝,老朽也见了许许多多的人。”他又慢慢悠悠的从耳房里提拉出两把木制的椅子,接着道,“加上常伴青灯左右,我还能看出,姑娘身上有一缕不凡的气息。”
说罢,他将两把椅子摆在门侧,示意她可以坐下。
椅子很旧,坐下去的时候甚至还咯吱作响。
“老人家眼神锐利独到,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朱夏虚扶着庙祝坐的椅子,怕他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边直言道,“前段时间,有对夫妇来此求子,后来那位丈夫还曾经来过这里,喝了杯水后把签文洒了一地,就被赶走了。”
“我想问,这其中的关窍。”她概括道。
“我记得他,心不诚、体有邪,所以把他赶走,免得污了清净的地方。”他摇头道。
朱夏一点就通,道,“你是说,问题的根源出在他自己身上?”
庙祝道,“万事万物都讲究‘缘’,命中无缘,再怎么样都是强求。强求之物必定折损自己,这就是关键了。”
她望向门外,地方虽小,但能从大门一直看到延伸的小径,视野非常之好,“这儿的确是有灵之地。我还想问,他喝的水。”
他笑了一阵,站起了身,道,“跟我来。”
“水如何,”他把她径直带到了水池边,递给她一个一次性塑料杯,释然道,“姑娘不妨自己试试。”
她舀起一口,果断喝了下去。
舒适沁人心脾,那股微薄的仙气几乎渗透到了每一个细胞中,令她感觉舒畅、通透,甘甜气息滞留在唇舌齿间,使人回味无穷。
接着,竟有一缕黑气从她眉心散出。
庙祝眼神一深,按下了朱夏要舀第二口的动作。
“姑娘,水之纯灵,你已尽得,再饮也无济于事。”他沉声道。
“老人家果然炼就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她神色哀伤,放下了水杯,转而问道,“我也想在此求一支签,可不为求子,能求否?”
他道,“不论所求为何,只要心诚,神佛在上,皆有指点。”
朱夏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回到了大厅中。
她受多了信徒的香火,如今却虔诚的跪在观音神像面前。
庙祝把签筒递给她,示意她双手捧住,可以摇签。
她闭上双眼,在心中默想。
神与人共同经历的种种,人为奔赴神而做的种种。
她隐瞒自己身中剧毒之事,究竟是对是错?
竹签撞击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睁开双眼,拾起掉出的那一支签,交给了庙祝。
上书:第八十九签。
庙祝将竹筒放回,冲佛像一礼,便领着朱夏去了耳房中。
墙壁上挂着数百个编织的香囊,每一个在底下的木牌子上都有详细的编号。
第八十九签,中下签。
“请老人家为我解签。”只看了‘中下’两个字,她就没有再看签文,把它交给了庙祝,诚恳道。
庙祝速读签文,叹息道,“月过十五光阴短,纵得相逢是梦中。姑娘所求,怕与仙神有关,老朽我一介凡人,不敢妄言、不能尽言。但逢签不解,有违道义,还请姑娘概括一问,我好为姑娘答来。”
朱夏深思毕,只问了一句,“我与他,可得善终?”
他道,“姑娘光阴难长——”
“不得善终。”
却说另一边。
汪文迪和薛凯风的办事效率自然高,很快就找到了唐辞林的公司,沿着街道去了他挖土的那处绿化带。
公司是一家科技企业,在本市的高新产业园中,第一家就是。
许是为了不被熟人发现他的异常行为,他挖土的绿化带虽然离公司不远,但是在园外一处偏僻的地方。
这头是产业园,可那头却是还未开发的荒凉地带。
汪文迪看着接连喝了几口酒的薛凯风,笑道,“道长很爱饮酒?”
第六百五十九章 鹿蜀
薛凯风也不避讳,开朗道,“不错,很爱。对我来说,人生三美事,美人、美景和美酒而已!”
“美人?”汪文迪大方道,“蜀山清修,如此这般不会有违规矩?”
他摆了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前两者皆视觉之美,观遍天下美人、赏尽世间美景,后者乃我精神上的寄托,尝万种酒,不论贵贱好坏,从酒中才能窥见我的剑道!”
“道长真乃洒脱之士!他日有空,请来三清宫共饮佳酿。”汪文迪赞道。
“没问题,有酒喝我当然要去!”他又饮一口,方快步走到跟前一块空地中,将口中酒水喷薄洒出,自信道,“酒与我一体,我斩妖除魔、行走人世,能不带他物,但不能不带酒!”
说完,他收了酒葫芦,并拢双指,快速念出一串咒语。
刹那之时,金光附着于酒雾之上,向四周散去。
汪文迪兀自点头,道,“原来道长也察觉了此处的阴邪之气!”
两人紧紧注意着四周最细微的动静,在片刻之后,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了危险的讯号。
那声音先是很小的摩擦,随后变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频繁。
“出来了!”薛凯风道。
一道白光霎时射了出来,汪文迪须臾上前,剑已在手中,不过金光一闪,白光就被他斩落在地。
两人定睛一看,那时一条通体纯白的蛇,当然,此时已经是死蛇了。
还没等两人交流,瞬时又从那草后蹿出来接二连三的白蛇,数量之多,密密麻麻的把他们的四面八方都围了起来。
薛凯风根本没把这些杂碎放在眼里,手上再次出现那酒葫芦,去除塞子后便倏忽招来一阵吸力巨大的狂风,把那些还没有时间发动攻击的白蛇全部吸进了葫芦里。
“看来你这葫芦不但能装酒,”汪文迪打趣道,“还能装不少别的东西!”
这也正说明,它不是一件简单的容器,而是一件灵宝。
“那是!”薛凯风也依旧神色轻松,道,“泡点蛇酒也是极好的!”
话音未落,地上死蛇的尸体却突然动了起来,陡然便射出一道白光,径直缠上了他手里的酒葫芦。
与此同时,草后传来一声奇异的鸣叫,倏尔三道黑光射来,两道对准了汪文迪,一道想要攻击与白光纠缠不下的薛凯风。
汪文迪骤然出剑,并射出另一把宝剑,下一秒就轻松的消去了两道黑光。
另一把宝剑也是击中黑光后又携带着黑光冲白光而去,二者相撞,死蛇在其中被彻底粉碎,酒葫芦也因这巨大的冲击力被甩上了高空。
薛凯风冲他点头,纵身跃起,接住了自己的东西。
“哥们,你这葫芦好像没收干净啊!”汪文迪看着落在自己身边的人道。
“这回肯定收干净!”薛凯风毫不在意。
说完,他扫出一道金光,将四周的草丛瞬间切割了个干净。
汪文迪挑眉道,“这家伙……怎么会在这?”
后头的雾气也被这道金光完全搅乱,露出来的东西是一只奇异的灵兽。
它长得像一匹马,白色的脑袋,身上的花纹如老虎一般,毛发出奇的顺滑,拖着一条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
薛凯风道,“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汪文迪大跌眼镜,道,“你身为蜀山掌门师弟,对世间灵兽精怪,难道一概不识?!”
见他嬉皮笑脸,不像在装,汪文迪也只得自己开口解释。
“它是鹿蜀!”
据载:又东三百七十里,曰杻阳之山,其阳多赤金,其阴多白金。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鹿蜀的周身有一层薄薄萦绕的黑气,遮盖了它原本该有的灵光。
电光火石之间,它果然刹那攻了过来。
汪文迪轻松招架,对付鹿蜀这样的灵兽,他完全能够在两招之间轻松拿下,何况现在还有薛凯风的帮忙,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谁知那鹿蜀撞上来,身上的黑气猛然暴涨,与剑锋上的金光纠缠在一起,竟是一时间成了互不相让的局面。
“这股邪气……”即使薛凯风平常看上去多有不正经的时候,可到底也是蜀山精英,一霎时就闻见了不妙的气息,笃定道,“和唐辞林身上那道是同源的!”
他正欲帮忙,却见鹿蜀两眼中皆放光,似乎全然失去了神智,周身的所有力量都被汇聚起来。
汪文迪皱起眉头,道,“别过来!”
若两招夹击,鹿蜀必死无疑。
但它本非凶兽,在这儿杀了它,不仅本来就不是他们的本意,更会失去这条能够顺藤摸瓜的线索。
薛凯风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收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鹿蜀竟然不与汪文迪死磕到底,反而须臾就撤了力,转了个向,宁愿背后挨这一下也要迎着薛凯风后退的步伐而上,重重的抵住了他的腹部,将他顶得连连后退。
直撞到后方一棵大树上,树干被这股冲击力炸得七零八落,只剩半个树桩。
他咬牙忍痛,重新出招,握住鹿蜀前肢,稳住了身形。
薛凯风得意的笑了一声,道,“哼,搞偷袭是不是!就你这小身板,再给你撞十下我都不带痛的!”
闻言,汪文迪便知他没事,当即收回了宝剑,变换手诀,捏出锁灵阵,口中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灵宝天尊,安慰身形……五脏玄冥,是为净身……以吾之神力,净身驱邪,破!”
金光立成牢笼之势,控制住了鹿蜀的行动。
薛凯风也是马上配合这道咒语,使得它身上的阴邪之气被顺利的吸纳出来。
它眼中的光恢复如常,周身的黑气被尽数驱散。
调息了一阵,它的灵光仙气重新充盈起来,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人,开口客气道,“多谢二位出手相助,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这不要紧,”汪文迪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要紧的是,你为何会如此?又是何人让你如此的?若记得来龙去脉,请细细说来。”
“我的确被人所控,有人使阵法困我于此,”它叙述道,“那人……”
说着,它突然停了话语,使劲吸了两口气,像是闻见了什么味道一样。
“怎么了?”汪文迪不解问道。
“你二人身上带了酒?”它反问道。
薛凯风点了点头,把自己的酒葫芦取了出来,给它又闻了闻。
鹿蜀连连点头,甚至扬起了前蹄,板着个脸道,“算计我的那人,身上就有这个味道!”
“真的假的啊,你有没有搞错,”薛凯风质疑道,“这酒是我在山门内自己个儿酿的,身上会有这种味道的人,我敢说普天之下不超过十个!你再仔细闻闻,别闻岔了!”
它依言反复辨认,最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迟疑,道,“的确是这个味道,但……也没有这么浓,只有淡淡的一层,还有一些其他的味道,不过总体来说,我能肯定,那一定是酒香味!”
汪文迪追问道,“还有没有别的?”
“那人并未展露真容,是以供奉我的名义将我骗来的。”它又想了想,答道,“他说此地有人求子孙福缘而不得,要在这里建造我的神像,我掐指一算,他所言不假,故而前来。结果一来,就被他用阵法锁住了。”
“什么样的阵法?”薛凯风问道。
“似乎是……我不记得了。”它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答案来。
汪文迪知道,鹿蜀这种灵兽确有福佑子孙、保家运香火的神力,而它平常的脾性也就和老人家差不多,慈祥和气,记性也和老人家一样,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他轻叹了口气,把自己已知的几个锁灵阵阵型一一画给了它看。
结果并不理想,鹿蜀表示,他画的那几个一个都不是困住自己的,甚至连接近的阵型都没有。
“行了,你去吧。”汪文迪道,“如果想起了什么,随时可以来告诉我。”
它应道,“好。”
说罢便乘云踏风而去,消失在天际,周围也恢复了平静如初的样子。
薛凯风盯着它远去的方向,眼底有一丝严肃,低着嗓子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
“感觉到了。”汪文迪点头。
他收了武器,接着明说道,“有一缕阴气借鹿蜀离去的时候隐去了气息。”
“接下来何如?”薛凯风继续道,“还查不查?”
他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却率先离开了此地。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是傍晚,没等多久,众人便都完成了各自的任务。
“为什么不查了?你倒是告诉我一下啊!”薛凯风追在汪文迪后边问个不停。
一进门就能听见他着急的声音,他虽然不是个冲动的性子,但也是个急脾气,没搞懂的事情,是一定要刨根究底的。
见柳牧之和熊巍回来,汪文迪这才示意他淡定,待大家都坐定之后,他便悠悠开口,把来去说了个清楚。
第六百六十章 有过孩子
跟着回答起薛凯风的问题来,“那阴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隐去了踪迹,我们再继续查也是大费周章而查不出什么来。不如等夜晚再次行动,以阴时为号,一举把它揪住,岂不更好?”
听了原因,薛凯风完全安静了下来,一拍大腿道,“好!晚上我跟你去!”
柳牧之给他泼了盆冷水,道,“你被邪力所伤,还是先休息好再说。”
“我这根本一点都不痛!”薛凯风拍拍胸脯,可气势却在柳牧之的目光注视下一点点被磨了个干净,立马改口道,“痛,痛死了,牧之,好痛!”
“唉,你啊!”柳牧之摇了摇头,复又望向汪文迪,道,“晚上就让我给凯风疗伤吧,缉拿之事还请诸位道友费心。”
“没问题,”汪文迪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安排道,“那晚上就阿夏和我同去?”
突然被点名的朱夏明显的愣了一愣,低了低头问道,“阿哥也一起去吗?”
汪文迪以为看透了她想和情郎腻歪在一起的小心思,为免自己到时候成了电灯泡,他连忙赶在熊巍开口答应前改了主意。
“咳咳!晚上还是霏霏和我一起去!就这么定了!”他道。
张霏霏掩嘴而笑,应道,“好。”
她看着那两人又拉到一起去了的手,也未发觉不妥,转而问道,“困住鹿蜀的阵法和那人身上的气味,这两点还有什么别的突破口吗?”
汪文迪道,“说说你的看法。”
她将视线投向了白鸟使,对方会意,讲述起来。
他道,“我和张姑娘循着被害人的身份线索,找到了一处工厂。”
“巧妙的是,那不是做其他东西的工厂,就是一家酿酒厂。死亡的几位,都是在酒厂里打工的工人。”
“我们妥善处理了他们的后事,”他眉目间显出一丝疑惑,道,“只有他们的老板,对他们的事情不闻不问,很是冷淡。”
薛凯风插话道,“你们怀疑那老板有问题?”
“我们其实也没见到老板,是在电话里联系的,”张霏霏不置可否,道,“但我们离开酒厂的时候,从老板办公室的窗户里看见了他正倚着窗户打电话。也就是说,他明明就在厂里,可对员工的生死……过于淡薄了。”
“这样说来,的确有些可疑。而且酒厂老板,身上有酒味,便能说得过去。”柳牧之点头道。
“把他列为疑点之一,再查。”汪文迪拿了主意,接着道,“那阵法也有可疑的地方。”
“即使鹿蜀战斗力不强,却不至于被低阶的锁灵阵困住,而高阶的锁灵阵基形统共就那么几个,我给它一一列出,但都不是锁住它的锁灵阵。这就说明,锁住它的,是很特殊的道法。”他解释道。
“原来如此,”薛凯风反应过来,道,“要么是某派某家独创的、秘不外传的,要么不是道法?”
“那些白蛇又是什么意思?”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皱眉道,“白蛇本是灵物。可九大极阴地中,又有一蛇多非人地,就是以蛇布下基础阵式的集阴地。”
哎,好费脑子,要是小瞿同学在就好了。
柳牧之接过话茬,推测道,“以吉化凶,成极阴之地。这大概是凌驾于锁灵阵上的另一种术式,若时辰一到,没有人去解救鹿蜀,这些蛇就会转而攻击鹿蜀,置其于死地。”
熊巍道,“跟一只鹿蜀这么大仇?那他到底是想让人去救鹿蜀,还是想鹿蜀死?”
“问得好,阿巍!”汪文迪脑中灵光一闪,道,“在这两个自相矛盾的想法中的唯一共通点就是……他知道一定会有人去救鹿蜀!他如果想杀鹿蜀,抓住它的时候,直接把它杀了就行了,何必设计后面的事?”
“他不仅知道有人会去救鹿蜀,他还要保证,去救鹿蜀的一定是他意想中的人!”他笃定道。
张霏霏也明白过来,沉声道,“那这么说,他的目标根本不是鹿蜀。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我们!”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结仇已久的人——
藤原中吕!
她道,“如果是她的话,鹿蜀不认识锁灵阵这点也能解释了。”
汪文迪加快了语速,转而问道,“阿夏,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观音庙中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朱夏省略了自己求签一事,将前后概括,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庙祝所言是真,问题应该就在唐辞林自己身上,那池子里的水是净水,不是水害了他,是水救了他。”
他思索道,“你的意思是,那水让本潜藏于他身上的邪祟无处遁形,这才在还未完全成型之际,被迫出来作妖?”
“是。具体为何会有邪,我想只能去问他自己了。”她抿嘴道。
“不必,”柳牧之跟着道,“去找姚夫人时,我们也有一些发现。”
“没错,她和唐先生的说法根本不同,”熊巍点头道,“她说她根本就没有失踪,失踪的是唐先生!”
“这是怎么回事?”
“据姚夫人的说法,唐先生是在求签一周后失踪的,而且也没有失踪两个月,只失踪了三天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跟他说话也不搭理,就像没她这个人似的。”
朱夏兀自算了算,道,“若按她的说法,怀孕的时间也能对上,这孩子也就是唐先生自己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熊巍赞同道。
“将近两月后,姚夫人有了怀孕早期的反应,头晕、恶心、呕吐,加上月事推迟很久,才找了个时间去医院做了检查,查出了怀孕的事情。”柳牧之简短道。
熊巍脸上蓦地划过一丝愠色,道,“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姚夫人告诉我们,唐先生一直想掐死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孩子不是他的这个原因。”
他翻了个白眼,接着道,“而是因为,她怀的又是个女儿!”
汪文迪很快抓住了重点,挑眉道,“又?”
柳牧之解释道,“是这样的,他们在几年前,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唐先生给做产检的大夫行贿,得知了姚夫人肚子里是个女胎。”
“孩子都成型了,他还是坚持要打了!”熊巍气愤道,“后来就一直没再怀上,姚夫人对孩子很是愧疚,心里也有个结,所以一直尽量做好事弥补。唐先生则仍是一心想要个儿子。”
“这次去求子烧香后,姚夫人顺利的怀上了,她将这看做是上天的恩赐,一直倍加仔细、小心之至。”柳牧之叙述道,“后来近四个月时,唐先生带她去做产检,故技重施,结果又事与愿违,还是个女胎。”
唐辞林再一次萌生了打掉孩子的想法,可因为有前一胎的事,姚静嘉死活不同意,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没想到,唐辞林的执念让自己魔怔了。
他开始假意对姚静嘉好,为的就是让她放松警惕,又因她始终不肯妥协配合,自我催眠说孩子不是自己的,几近疯狂的寻找一切能佐证着个说法的证据。
朱夏若有所思道,“难怪老人家说无缘莫强求,强求易折损自己。果然问题时出在他身上了。”
“阿巍、阿夏,你们负责姚静嘉的安全。”汪文迪安置道,“今夜我和霏霏去捕那阴气,一有结果应该就能解开阴气与酒厂老板之间的关联了……”
白鸟使立刻接过了话茬,冷声道,“我去盯着他。不管有什么结论,请你们务必把消息告诉我,本使定要亲自了结此事,洗刷污名,否则要受审亦难甘心!”
“明白。”汪文迪答应下来。
当夜。
灯光明彻的房内,黑气渐渐弥漫与空中,朦胧了那醒目的光芒。
薛凯风背部的脊柱中央位置被拉开了一条细小的口子,几条金线连接其中,另一端则在身后的柳牧之手中操作着,不断的把他体内的污秽邪气排出。
邪气不算多,却的确是不能任由其发展的势头。
柳牧之动作很快,抽取毕,又把自己一道灵力注入其中,帮助他调和力量、加快恢复,跟着便把伤口缝合,一切皆完美如初。
薛凯风假意‘嘶’了一声,调侃道,“牧之,我现在可是伤员,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柳牧之拍了他一肩膀,温声道,“那我就该放任这邪气在你体内不管,保证你一下都不用疼。”
说着,他又从袖中挥出清气,收纳融化了空气里的黑色。
“这么凶干嘛?我听那些后生们说你,是温润如玉、如春风袭人……”薛凯风高谈阔论,穿上衣服时见他毫无反应,一脸深思之色,便立马收了玩笑的语气,坐到他身边,转而问道,“想什么呢?”
他沉心静气,道,“没什么。”
“哎呀,你别瞒我嘛!”薛凯风用手肘撞了撞他,迫切道。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先是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眼。
此刻没有旁人,虽然那双眼睛仍如墨玉一般,但睁开之时仍能递出几分忧郁来。
“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阿岚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 土中英灵
他看不见薛凯风脸上微变的神色,接着道,“以前她日日在身边帮我,我只觉得她做事认真细心、不辞辛劳,是个可以托付与信任的弟子。”
“时间长了,突然想起来,她年纪也不大,正是个贪玩的小姑娘呢。突然……还有些思念她。”他做了个深呼吸,如是道。
薛凯风打断了他的回忆,安慰道,“启明长老不是说有事相托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蜀山,任重而道远呐!”
“你看我,大多数时候执行任务,少则几个月,多则年数不在山门中,溪岚这才多久你就想她了?”
他揽过人的肩,继续大方道,“这就说明,溪岚已经得到了长老的认可,派她去出重要任务了!牧之啊,别想她了,要实在相思难寄,不如想我!”
柳牧之拉下他的手,起身到桌边,打趣道,“我想你一个酒鬼做什么?”
“这话不对啊!”他笑道,“除了喝酒,我还是会做很多其他事的!”
“不和你玩笑了,”柳牧之语气平缓了许多,又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说就是。”
“你与汪先生调查阴气、遭遇鹿蜀,那鹿蜀说算计它的人,身上有你酒的味道。我想问这个。”
“这有何不妥?张姑娘那边不是已经调查出了酒厂的线索吗?且你也说过,这样就能说得通了啊!”薛凯风不解,追问道。
“酒厂纵然有酒味,可你也说了,你的酒是门内自酿,与天下酒不同。万一酒厂只是一个幌子,用来混淆我们视听的,那又当如何?”柳牧之严肃道。
薛凯风忽的拧起了眉头,“你若是怀疑这点……那就是说,真凶在我们自己门内?!这不能乱怀疑啊牧之!”
柳牧之没再说话,回身又一次坐了下来。
“门内与此酒有接触者,”倒是薛凯风脑子比心眼快一步,已经掰起指头算了起来,道,“采集原料的弟子有二,酿造是我亲自做的,看守的弟子有二,再没有别人了。”
“这四个弟子都是老实本分且滴酒不沾的人,若是偷偷喝了酒,一定会被我发现。”他自顾自道。
说到喝酒这事儿,柳牧之忽然抬了眼。
一对视,薛凯风一拍手,眉头拧得更紧了,“确有一人,饮过我的酒!”
两人异口同声道,“启明长老!”
“而且他问我讨要的不多,也符合鹿蜀所言‘没有这么浓’,”薛凯风沉闷道,“启明长老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他没有动机啊!”
柳牧之迟疑道,“我也不知道。师父……应当不是会做有违师门之事的人。”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但愿汪先生那边能查出真正的真相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这天黑好办事的二人组,也是没有耽搁,踏着夜色去了白天里碰上鹿蜀的那处。
尽管这儿周围不缺照明设施,可一进了荒郊野外,乘着夜风,还是显得额外的阴凉诡异,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汪文迪摆出了法阵,脸上的表情已然是成竹在胸。
张霏霏往旁边靠了几步,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道,“文迪,这股阴气难道不会逃走?一直等在这里由着我们来抓吗?”
他在脚底画出八卦阵型,向八个方位都射出了金光,道,“一开始我们在唐辞林的胃里找到了残余的土,我们以为是阴气附着于土上,土携带了阴气。但我们忽略了一点。”
她问道,“哪一点?”
“我们忘了,阴气总共有五处。”他眼神锐利而沉稳,道,“这里的是最后一处,被贾长老推测为‘根源’所在地,而前四处都未有阴气依附土出现的情况。在此出现,又是被观音庙净水所逼。”
“所以我认为,与其说是土携带了阴气,不如说是,阴气没了土便不行!这最后一团,正是其本源!”他如是下了结论。
“原来如此!”她也认为其言之有理,道,“故而那阴气不是不跑,而是不能跑!”
他一点头,金光便很快传来了回音,盘旋不去,好像在引领二人往正西方向去,那边是更偏僻的所在,两人相视一眼,齐步前进。
大约有半刻钟,金光又极速射出,坠进了前方的土地里。
汪文迪眉间一动,道,“阴气就在底下。”
张霏霏跟着问道,“怎么办?能引出来吗?”
他停了步子,环顾四周,复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
她还没说话,反而先有一道空灵的声音飘了出来——
“汝是何人?为何扰吾清梦?”
四周并没有人,且这声音的源头,似乎就在眼前那一方土壤之下。
“原来土埋亡魂,此处果有英灵,”汪文迪不卑不亢,将灵力发散,继续道,“我观天星、察地势,汝之墓不应在此,可魂灵为何在此?”
那声音回话道,“与汝无关,速速退去!”
“我要拔除阴气!”汪文迪道。
“阴气?吾乃亡灵,自有阴气,你要拔除阴气,是否要灭了吾?!”
汪文迪接着道,“既自知亡灵,何不投胎?为何违背天地阴阳秩序?”
只听对方朗然道,“笑话!吾要天地也见见吾等华夏雄兵之威!”
眼见两边谁都不肯想让,张霏霏上前一步,好言道,“前辈!请前辈恕在下冒犯,敢问前辈何出此言?现世华夏之邦强盛非常,雄兵百万皆不是等闲之辈。前辈所言实令晚辈不解!”
那声音仍是不妥协,直接一口否决道,“废话少说,要是为劝吾而来,吾劝你们省些力气吧!”
汪文迪双剑已经在手,俨然是耐心也见了底,跟着道,“我最后说几句。你宿在土内,阴气灌土,土育阴气,二者相辅,不可分割,是以阴气日益势大,你本属阴,又难以察觉,很容易就被有心之人利用。”
他强调道,“这里已成聚阴之势,我能保你灵体无恙,你若再要阻我除阴,那就别怪我没提前讲明!”
对方没有再答话,但汇聚起来的黑气就足以作为回答了。
汪文迪迅速挥出一道剑气,将黑色割开。
可那黑气却以更快的速度重新成形,甚至还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过瞬间,成百上千个黑影就包围了两人。
仔细一看,黑影个个有模有样,身着战铠,手里拿着斧钺钩戟,简直就是一支披坚执锐的雄师。
它们攻击的工作不仅快,而且招招致命,好像是经过长久的作战训练一般,不是在胡乱挥舞手里的武器,进退有度、张弛得体,通过小队配合作战,将未曾防备而轻敌的两人距离拉得越来越远。
汪文迪操纵双剑,黑影齐来防他,被剑上的力量伤去一层,便又有新的黑影填上,使得他一时间无法突出重围。
好在张霏霏也有金针金线傍身,只是也找不到突破口,忙于自保而已。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我自岿然不动,敌军必自乱矣’。
又过了两招,汪文迪眼中精光一闪,推出双剑,只在瞬间之时就召唤出了冥界众生相,借由双剑支撑,刹那铺开,成锐不可当之势扫出一道黑光,与所有黑影身上的黑气都纠缠在了一起。
局势霎时反转,黑影难以抵挡,纷纷撤去了对两人的攻势,转而合力抗击这道冥府黑光。
“霏霏!”他招了招手,道,“来我这里,我要一击制敌!”
张霏霏点头,即刻就趁隙前来汇合。
两人方重新站到一起,就在他俩都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眼前的情况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黑气褪下之后,竟蔓延出无边无际的金光来!
金光锐利无比,数道齐出,分割了冥界众生相中的黑光,逼得汪文迪不得不收了法宝,一股压制力随之而来。
“是圣力!”他皱眉道。
冥界众生相虽然帮他化解了黑影军队的攻击,但在这金光之下,不过须臾,又重新塑造出了两个士兵来。
这次与方才不同,士兵身披金光,可手里没拿任何武器,分别攻向两人。
两人各自应战,将剑与针都利落的刺了出去。
“文迪!”张霏霏惊道,“我的针……!”
她话还没说完,扭头便见一边的汪文迪和她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无论是她的金针,还是他的宝剑,竟都被士兵身体上的金光抵住了,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法再往前推进半厘!
汪文迪拧起眉头,另一把剑迅速的架住了士兵想要攻击的动作,就着这个姿势快速念道,“……天地同生,节节受新,清虚掩映,内外敷阴……万神朝礼,洞慧交彻,鬼妖丧胆,精怪亡形……金光速现,有灵真身,开!!”
他身上影身涌起一层清光,顺着他抵住士兵的宝剑蔓延到了士兵全身,与那金光交融在一起。
变化立时而起。
“什么东西?”张霏霏眯眼问道,想要抢先一步看清楚。
这光芒最终实体化,贴合在了士兵的身上,包括脑袋与四肢,是一件制作精巧度堪称举世无双的铠甲。
第六百六十二章 金缕衣
不过说是铠甲,又没有那么厚重,它只有薄薄的一层,似乎是刀枪不入的真丝密密麻麻织就,其原本的颜色就泛着好看的、经久不衰的光泽。
这样的工艺品让张霏霏都看呆了。
“这是……”汪文迪一时想不起那名字,却知其效用,“这玩意儿雷打不动、火烧不断,水泡不软、风吹不干,是宝物中的防御之王!有其护体,难撼动分毫!”
张霏霏也拧起了眉头,道,“这怎么办?!”
“我有办法,你别忘了,我的诛神、镇天,乃万兵之主!”他自信张扬,说的格外大声。
说罢,他就给了她一个眼神。
紧接着,他凝力将两个士兵全部架开,合周天之煞气、自身之灵力,作势欲把双剑合为一把。
士兵果然再一次攻了过来。
汪文迪刺出双剑,金光大作,让人根本看不清最后出手的到底是双剑还是一剑,与此同时,张霏霏猛然回身,把十二支金针瞬时调出,八前四后,朝那处土壤射了过去,要当即成阵,锁住那与他们作战的力量根源——
也就是那个寄于此处的亡灵。
电光火石之间,士兵倏忽消散。
汪文迪根本没合一的双剑刺了个空,张霏霏的金针法阵也扑了个空。
她收回法器,不解道,“文迪,怎么回事?不是说跑不了的吗?”
汪文迪脸色不佳,宛如吃了个瘪,沉声道,“我低估他了!”
“没事的文迪,”她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会有别的办法和机会的。”
他反握住她的手,无奈道,“先回去吧。”
回去时,酒店只有柳牧之和薛凯风二人。
见回来的两人气氛沉闷而严肃,便知去抓捕阴气的结果并不好了。
薛凯风一贯乐观,道,“哎,看来惩奸除恶、降妖除魔,还真是没我不行啊!”
柳牧之给二人递了水,问道,“情况如何?发生什么了?”
“我低估他了,”汪文迪重复了一遍,又把事情概括说了,接着道,“他那件宝贝有点麻烦,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起码他逃遁的地点,仍在我们的掌控范围内。”
“那件宝贝,容我想想。”柳牧之沉思了一阵,道,“应该是……金缕衣。”
“金缕衣?”张霏霏问道。
“真正的金缕衣,织就于两千多年前,真丝金线、华贵无双,彰显了当时王朝的富强与统治力。传言它刀枪不入,纵万般磨练,也难损其半分灵光。”柳牧之解释道。
“但据我所知,金缕衣是当时王室的随葬品,”薛凯风补充道,“何人能拿到金缕衣呢?”
“这个问题,抓住那人就知道了。”汪文迪道。
“怎么抓?”薛凯风挑眉道。
汪文迪仍有十分的把握,道,“他寄身托灵于土,是他最大的限制条件,我本说他无法遁走,如今看来,不是无法遁走,而是只能遁去特定的地方。”
张霏霏明白过来,道,“你是说……沙洲、甘州、雍州、陈仓四城之一?”
他点头道,“对,就是之前发现阴气的地方。这其中一定有某种特殊的阵法。”
薛凯风问道,“难不成要兵分四路?”
“不必,”他眯了眯眼,道,“这五城还有一个关联点,它们都在同一条著名的路之上。”
“什么路?”
“丝绸之路。”
早在两千多年前,华夏一位又一位的使者、英雄,在这条路上前仆后继,开辟了最早的传统丝绸之路,被认为是连接亚欧大陆的古代东西方文明交汇之路,其中丝绸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交易物。
而它的起点,就在如今的奉元。
途径奉元、陈仓、雍州、甘州、沙洲……直到古罗马。
“丝绸之路底下,就有汇聚千年气运、可为基形的灵脉。”
汪文迪长舒了一口气,道,“下一站是,陈仓。”
“召回阿巍、阿夏,对方今日和我一战,圣器圣力皆有损耗,他一转到陈仓,短时间内必然无法再动。不能给他喘息调养过来的时间,当速击之。”
张霏霏问道,“那白鸟使呢?”
他道,“告知一声,他如何行动,由他自己定。”
朱夏和熊巍接到消息后,也没有耽搁,立刻就赶了回来。
仿照当日寻阴觅邪之法,几人很快确定了其隐匿的大概地点,就在陈仓市的南端偏西,借助冥界众生相的力量,汪文迪直接作法摆阵,欲传往那处。
天方破晓时分,众人已经抵达了陈仓。
落地的不远处有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在他们眼前,就是气势恢宏、高不可丈量的一座山峰,上头植被虽然不算茂密,露出大片土壤原本的颜色,但前接一片翠绿的大草原,后绕一弯河,令这山峰好像从天庭遗落人间的琥珀一般。
正是春时,草原上嫩芽竞相成长,共同谱出这一幅只有诗中能见的美景。
薛凯风径直豪饮一大口,咂嘴道,“要说陈仓好风景,果然这陇山当属第一啊!”
柳牧之摁下他要继续喝的动作,温声道,“我当日曾听师父说过,从陇山中确实收得一缕阴气。”
“也就是说,我的推测是正确的了。”汪文迪指了指山峰,道,“根据指引,此次的确仍要进山。”
“据你所说,我们的对手怀有圣器,拥有圣力,”柳牧之建议道,“我认为不要全军贸然出动的好,可以稍加布置,以保万全。”
单说他自己,就曾经直接讲明过,他长于看病救人、炼丹制药,剑术、武力并不是他的强项,若对方有意攻击众人中薄弱之处,因此致使失败,这可就事与愿违了。
“阿夏,你有鬼车之力,可牵扯阴邪,你跟我进山。”稍加思索,汪文迪认可了柳牧之的看法,开始排兵布阵。
但人并没有回应。
他望向跟在熊巍身边的朱夏,她一脸深思,完全是出神的状态,估摸着他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见。
熊巍也发觉问题,拉了她几下,疑惑道,“阿夏?阿夏?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朱夏这才回过神来,摆手道,“没事,我没事!”
“阿夏,你别勉强自己,”张霏霏上前关切道,“你脸色……很难看。”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手探了朱夏的额头,又担忧的搭上了脉。
“我真没事,”朱夏笑了笑,略有些着急的抽出了自己的手,连声道,“我刚刚只是发了会儿呆,真的没事。”
“先生,你刚才说什么?请再说一次。”她又赶紧转向了汪文迪,把这话题僵硬的带了过去,生怕自己的队友起疑。
汪文迪盯了她一会儿,眼中划过一丝不解,道,“我说,你身为鬼车,擅长对付阴邪之力,你与我同去山中,做先锋官。”
“汪哥,”熊巍眼中也溢满了操心与焦急,自告奋勇道,“要不让阿夏休息一下,我和你去吧!”
朱夏反扣下他的手,摇头道,“先生所言有理,阿哥,这股力量不能小觑,还是按先生所说行动,否则你若去山里有什么损伤,那就不好了。”
“余下四人,不必进山,”为不让这两人再继续抢活干,汪文迪也是马上把自己的全盘计划一口气都说了出来,“成四方之势,围住这座山峰,锁灵其中,无论是我和阿夏得手,还是失手,都能保证此举万无一失。”
“这样甚好。”柳牧之赞同道。
见熊巍仍是没能放心的下,他抬起手,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瓷瓶子,自里面取出一颗药丸来,递给了朱夏。
他道,“我观你脸色确有不佳,可先吃一粒大和丹缓和平衡,等将那阴气拿下,我与张姑娘共同为你查探一番,再寻原因,慢慢调养医治,必无大碍。”
有他这番话,熊巍悬着的十分忧心才放下去了五分。
这药他们都知道,张霏霏此前在蜀山解梦真丸毒性的时候吃过,是灵丹妙药不假,再加上柳牧之药老的医术作保,熊巍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彻底妥协了。
朱夏冲他点了点头,便与汪文迪一齐出发了。
她转过身去时留下一个略显单薄的背影。
许是因为她本就高挑又体态修长,加上只披了一件简单针织衫的缘故,她越走越远,离那座山越来越近,她周身总有一种能与自然一体的恬静感,在她的脊柱中流淌的,是接受无数香火洗礼的神圣血液。
凤族之一九凤,与生俱来亦带凤族的高傲。
熊巍看着她的背影,脚下不自觉的迈出了两步,连手都伸了出去。
他想抓住这个背影,可他没能抓住。
“巍哥!”张霏霏的呼喊打断了他纷飞的思绪。
她道,“文迪他们已经进山,我们也要抓紧时间配合行动,两位道长已经分别去了东、南两方。走吧,巍哥,阿夏会和文迪一起平安出来的。”
他没说话,他总觉得这次没抓住朱夏的背影,会成为让他后悔一生的事情。
进山的两人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阴气盘桓不去的地点。
第六百六十三章 死人的阴气
这里是山中的一处断层,却并非那种悬崖峭壁,而是就隐于矮小的丛林掩映之间,上面覆满了复杂的植株,但只要一失足,掉落其中便是不可能生还的。
“当年丝绸之路,经过陈仓时,便是经过了陇山附近。”汪文迪道。
“这么说来,对方的确在利用灵脉中的灵力,”朱夏与他一齐站到了断层的边缘上,道,“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汪文迪正在等其他四位队友摆好阵势的信号,一边捏着下巴嘀咕道,“‘让天地也看看华夏雄师之威’,这话是什么意思?会不会与他的目的有关?丝绸之路在我国境内有众多关隘,为什么一定是这五个城市?又为什么一定是‘五’?”
想了一阵,他暂且记下了心中的疑惑,沉了沉声音,转而问道,“阿夏,你视我们为何?”
“啊?”朱夏一愣,敛了深思的眼神。
“你与我们走到今日,难道我们对你来说,仍然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吗?”他皱了皱眉,平静道,“我认为,交朋友的确不必做到一点秘密都没有,但一定要知心、交心。”
“最重要的是,阿巍对你,其心可鉴,两个人在一块,需要互相依靠。你的隐瞒如果会伤害他……”
“不。你的隐瞒一定会伤害他。”
“别伤害他。”汪文迪重重的说了这几个字。
朱夏感觉自己现在就想跳进眼前的深渊里,把自己埋起来。
他的话让积压在她心中的情绪共同喷涌爆发了,害怕、落寞、自责、痛苦……
她轻声道,“我永远也不想伤害阿哥。”
“你们对我来说,是共同经历许多的同伴,超越普通朋友百倍,自相识到今日,我对先生很是敬重,无论是智谋还是力量,都令我打心眼里佩服,而且你一直很照顾阿哥,从不嫌弃他,悉心指导他……我很感激你。”
“你没有让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变成一个糟糕的人。”
汪文迪已然知晓,隐瞒绝非她本意,立时趁热打铁,追问道,“为什么没吃大和丹?”
“果真被先生知晓了。”她抬手掩嘴,再度展开手时,里头有一颗被灵气包裹起来的、一丝没化的大和丹,她接着道,“吃这东西,于我无益。所以我使了一道灵气,令它附着于我上颚,纹丝不损。”
他道,“怎会如此?大和丹的药性精髓就在于‘平衡’与‘调节’,按理来说,你吃了它对你的身体定然会有好处的,不会与你任何一股力量冲突!”
“有两件事,想请先生帮我。”她没回答,收了丹药,如是道。
“你说。”
“第一件事,我这儿有两封信,请你帮我交给霏霏和月歆。”
刚听完,他就拧紧了眉头。
“不行,我不帮你,”在她说第二件事前,他就打断了她,拒绝道,“有什么东西当然是你自己交给她们最好。”
朱夏连跨两步,到他跟前,态度更加恭敬前辈,恳切道,“先生!”
看他不为所动,她径直拜了下去,两封信已捧在手中,叩道,“吾以九凤一族族长之名起誓,只要先生肯帮我这两个忙,我愿以九凤往后百年、千年、万年的荣光,护佑先生,助先生成就圣业!”
“你这是干什么!”他把她扶了起来,厉声道。
“先生!”她别过脸去,“我所言字字为真,先生,你就帮我这次吧!”
汪文迪接过两封信收起,无奈道,“我帮你就是!你且说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与阿哥有关。”她道。
说着,她自天眼中射出一道金光,落在手里,化成了一根金羽,又取出那枚大和丹来,跟着道,“这两件东西,是要交给阿哥的。”
他接过东西,同样存放起来,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眯眼问道,“你要我做这些,难道是因为……九凤族中出了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要你回去主持?你这一去,便再不能回来?”
闻言,朱夏竟松了一口气。
“先生所言不错,”她轻巧的笑了起来,道,“我暂且没有告知阿哥,等抓住那阴气,我确要离去,回到族中处理事务。”
不错,只要汪文迪能这样和熊巍说,一切就都没问题了。
“至于能不能回来,缘分都是天定的!”
说这句话时,她很想笑的更加轻松一些,脑子里却突然冒出那‘不得善终’四个字来,嘴角便控制不住的向下,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
她不怕死,神怎么会怕死呢?
只要在死亡来临之前,在熊巍面前留下一个体面,让自己在他心里永远是那样美好的样子,只要他能勉勉强强接受她的离去,就足够了。
不能哭啊朱夏,还要留些精神,好好的看他一眼,做个道别的。
在眼泪要掉下来前,同伴们先传来了锁灵阵完成的信号。
汪文迪没再追问她,果断挥出一道剑气,披荆斩棘灭了跟前的灌木,露出通往深处的口子来。
“我主攻作为你的掩护,你用鬼车之力与他连结,”他简单安排道,“先把他揪出来再说!”
说罢,他手持双剑,率先跳了下去。
朱夏抹了把眼睛,紧随其后。
下坠的过程中,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周身的风变了又变,起先风速很快、风刃很利,随后一扫而空,戛然而止,好像是不经意中就转换了空间。
一道慈祥温柔的女声传来,语气里尽是宠溺与疼爱,唱道,“大陆对长空,赤日对苍穹……吾家女,勤学早,归来母制衣,不畏风,不怕火,不惧干戈起……”
这声音轻飘飘的,听得人昏昏沉沉,想在这一片柔软中就此安稳的睡过去。
片刻后,两人才踩在了地面上。
这地虽然光线不怎么充足,但要看清周围,对他们来说不算难事。
汪文迪四周看了看,很快找到了偌大空间中最醒目的东西。
离他们五米处,有一口已经锈迹斑斑的青鼎。
朱夏与他一起走了过去,一边道,“刚才那个声音是……?”
汪文迪推测答道,“应该是幻术一类的。”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跟着扯了扯脖子道,“鼎后面还有东西。”
后方半米处有一些遗骸,以及一些似乎是稻壳而与周边土壤格格不入的东西。
汪文迪上前细看,不多时就得出了结论。
他道,“这些骨骸是动物的,另外的是风干的谷物,你看,种种不同,应该是麻、黍、稷、麦、菽。”
“三牲五谷?”她思索道,“那这鼎就是用来献礼的了,难道这里曾经是一处祭坛?”
话音刚落,就有两道黑光瞬间分别刺向了两人。
汪文迪示意朱夏后退,双剑立出,缠上黑光,对方竟与他一时成了拉扯之势。
两人也是这时看清,黑光的彼端连接于黑暗深处,实际上并不是什么黑光,上头长着细密短小的绒毛,宛如什么动物的尾巴一样。
他心中有数,一个凝力,双剑化成两条金绳,反捆住黑色,硬生生把彼端的庞然大物给拖了出来!
这怪物长得像羊,脑袋两侧贴合着四只细长似柳叶的弯耳,长角仿佛钳子向后流畅延伸,又长着七条约米长的毛茸茸的尾巴。
两条黑色如长鞭的长尾便是从这簇毛中长出,牢牢的被汪文迪双剑勾住。
再看仔细些,便能发觉,这怪物的脑袋上并没有眼睛。
“上次败了鹿蜀,”汪文迪翻了个白眼,道,“看来他仍不知道,此等小怪,根本拦不住我。”
他递了个眼神给朱夏,朱夏会意点头,现出复瞳,周身一层一层的黑气夹杂着鬼车之力向四周发散,欲要趁这机会找出这精怪身上力量的源头,从而抓住他们此行真正的目标。
汪文迪也是刹那动作起来,金绳重新化作双剑,手腕一转,就利落的切断了怪物的尾巴。
怪物吃痛,被迫收回这两条长尾,转而伸出长角,左右夹击汪文迪,同时另七条尾巴也躁动起来,在空中扬起尘埃,唤出烈风。
“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汪文迪果断道。
风和利刃一般的尘埃都被霎时净化,他抛出一剑,令剑与怪物缠斗,自己飞身而起,挥舞另一把宝剑,从高空之中对准了它的背部。
这无懈可击的一招让怪物根本无处可逃。
就在短短弹指之间,怪物突然怒吼一声,身上震开一道猛烈的白光,让猝不及防的他不得不变招抵挡,接住自己的双剑,滞留在了空中。
这道白光即使比怪物之前使出的水准要高很多,可比之金缕衣却远远不及,故而他也是马上调整过来,找到了白光的源头。
怪物的背上,睁开了一只眼睛!
“先生,我找到了!”后头传来朱夏的声音,但语气并不十分笃定。
汪文迪反问道,“有何不妥?”
应话之时,怪物周身气势暴涨,须臾杀了过来。
朱夏答道,“它身上的力量的确和一股阴气相连,可……不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一股,这股阴气在此地很久,已与山川合为一体,我可以肯定……是死人身上的阴气!”
第六百六十四章 逆转
他一边使出反制的招数,一边寻找破绽进行攻击,又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这里原有某人之墓,操控怪物的不是此前与我交手的亡灵,而是这里的墓主!”
她道,“正是如此!”
他始终盯着怪物背上的那只眼睛,心中认为这眼睛就是制敌的关键之处。
紧接着,他收回双剑,手里现出另两道光来。
其中一道光化作了一把锐利的剪刀,瞬时就绞断了怪物的两根角,趁它嗷嗷大叫,另一道光倏忽上前,便是冥界众生相,黑气暴涨之间,直接把它包了个严实,仅露出背上那只眼睛。
汪文迪并指为剑,陡然刺了下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数道金光毫不客气的攻了过来。
其一蛮横的架开汪文迪,余下的尽皆对抗冥界众生相,从中救下了怪物。
“哼,我还以为你打算缩在此地当个王八,不会出手了,”汪文迪落到朱夏前方一步的位置,盯着被金光护下的怪物,道,“没想到这么个小小怪物,让你一个拥有金缕衣的大能这样上心?”
怪物背上的眼睛恍若被力量强制合了起来。
那熟悉的声音跟着响起,“你我本不相识,无冤无仇,何苦步步相逼?”
“若要我不逼你,也不难。”汪文迪道。
对方问道,“要如何?”
他道,“显出形来,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听这话,对方当即拒绝道,“不行,我事未完,不可离开!”
“你聚阴汇邪,逆天行事,”汪文迪细细说来,“先为祸人间,将无辜夫妇扯进来,还伤了蜀山启明长老……有因才有果,我们不得不擒你!”
“你不要血口喷人!”对方急了,叫道,“我纵然借地脉灵力,又身携阴气,却从未做过你说的那些事!”
“那你目的何在?!”
“我只要重现雄兵之师,救以宁出水火之中!”
汪文迪眯了眯眼,以宁?
“但人间阴气、腹中之土、长老所受,都与你身上是同源之物!难不成你的力量还会自己跑出去作怪?!”汪文迪继续质问道。
怪物在金光的安抚下趴下了身子,听话的伏在地上,不耐烦的扫动着尾巴。
沉默了一会儿,那声音才重新传了出来。
“我若有虚言,魂魄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对方如是起誓,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
汪文迪没有急于开口,等着对方的下文。
对方沉吟道,“这控制灵脉中力量,使其为我所用的阵法……是别人告知于我的,不知你们所说的那些恶心,会否与那人有关。”
汪文迪道,“那人是谁?”
“是个女人,很是神秘,”对方回答道,“我只记得,她画出法阵时,有一个很醒目的樱花图案,一闪而过,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朱夏眼眸微动,低声道,“看来是老冤家。”
“除此之外,”汪文迪扯了扯嘴角,道,“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小子,不要得寸进尺,我所做之事皆与你无关,速速离开,莫再伤猼施,否则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跟你玉石俱焚!”对方不肯再退让。
猼施?
哦——汪文迪想起来了,灵兽中,的确有一个叫这名儿的。
据载:又东三百里,曰基山,其阳多玉,其阴多怪木,有兽焉,其状如羊,九尾四耳,其目在背,其名曰猼施,佩之不畏。
他皱了皱眉,落地前的那段歌谣在脑子里回旋起来。
‘归来母制衣,不畏风,不怕火……’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马上放了它。”汪文迪讨价还价道。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随后给出了他意料之中的回答,“你先放它,待它离去,我自会回答你的问题。”
汪文迪甩出一道灵光,撞进猼施脑袋中。
不过几息的时间,猼施站起了身子,甩了甩脑袋,使长尾绕在身上,头也不回的朝黑暗深处走了,很快气息便完全消失。
“先生,”朱夏欲追,解释道,“那阴气……察觉不到了!”
汪文迪笑了起来,如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道,“放心,他这回跑不了!”
语毕,一道炫目的金光就以他为中心,猛然朝四周扫了出去,这股力量之大,几乎令整个山体都为之一震。
做完这件事后,他也不再继续往深处查探,转而摆起法阵,带着朱夏一起,离开了这里。
刚一重见天日,手机内就收到了张霏霏的消息——
“文迪,我们已经抓到阴气之源了。”
太阳当空照,草原上也热闹了起来,与清晨全然是一副不同的景象。
分散的牛羊似乌玉与珍珠点缀在绿色之中,时不时有几句歌谣响起,令人看见‘一碧无垠骏马翔,少年鞭响牧歌扬’的画卷。
张霏霏等四人,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汪文迪满意一笑,带着朱夏汇入了队伍中。
柳牧之手中变出了个透明的长盒子,里面是一掊土,他将之递给汪文迪道,“不久前它正欲遁走,被我等锁灵阵困住,凯风将其拿下,关在这里。”
汪文迪叩了叩器皿,道,“如今可愿回答我的问题了?”
对方的声音不服气的飘了出来,道,“哼,奸诈的小子,休想我妥协!”
他道,“不不不,我这不叫奸诈,叫‘吃一堑,长一智’。”
此前在奉元抓对方的时候,对方使出金缕衣,他知道这乃是压轴的招数,故而示意张霏霏在他假意对付金缕衣的时候直接攻其源头。
但没想到竟被对方看穿,收了圣物,选择了全力逃跑。
“你!我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对方语噎,仍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缓了一会儿后又不屑道,“你抓住我有什么用呢?阵法已经启动,灵脉之力已经开始逆转……”
对方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透露关于法阵的更详细的信息。
“很快,很快!你们就会见识到我军团的力量,我要向天地证明,这是世间第一强兵!既可以保得以宁,又可以安定天下!!”对方疯狂的大叫着,可这疯狂之下,又有一缕愤怒与哀伤。
众人的视线都望向了汪文迪,知晓从这玩意儿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了。
汪文迪把东西收进神识中,转而把进山之事粗略说了一遍。
“有几个关键,”他分析道,“樱花、猼施、以宁、逆转。”
张霏霏紧了紧眉头,道,“樱花指的是藤原中吕,这两方之间应该有合作。”
“我看,大概率是利用。”他笑道。
“至于那背上长眼的猼施,”柳牧之也开口道,“则能与歌谣之中的‘不畏’联系起来。不过歌谣中说的‘归来母制衣’,或许指的就是金缕衣,这不畏也有可能说的是金缕衣不畏万兵的特性。”
薛凯风问道,“那以宁呢?”
“应该是个人名。”柳牧之道。
汪文迪沉声道,“这不难查,三清宫中资料定有记载。难的是,灵脉之力的逆转,我们不知道是什么阵法,不好破解。”
他迟疑道,“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再跑一趟甘州、沙州和雍州,找到关键之地,再结合逆转之理,推演出其所用的阵法。”
熊巍皱了皱眉道,“办法是有了,只是按那人所说,我们的时间很紧。”
朱夏接着道,“当务之急是先破阵,查资料的事不如交给我和阿哥?”
“也好,”汪文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安排道,“我去甘州,薛道长,你去沙州,霏霏,你和柳道长去雍州,随时保持联系,这灵脉中的力量积攒了千年,不容小觑,各位,此次皆仗我们同心合力了!”
此计一定,他就先作法送熊巍与朱夏返回了三清宫,其余四人也是即刻动身,往各自的目的地去了。
所谓沙州,千里戈壁、万里黄沙,其中石窟和壁画艺术是我国当之无愧的第一,更兼沙漠绿洲美景,又是丝绸之路中西相交的中转站和古西域的门户所在,曾有记载描述为‘使者相望于道,商旅不绝于途’,盛景如此。
当日在沙州拔除之阴气,具体是在其市西南方向的阳关镇境内发现的,薛凯风不辱使命,径直找到了这处。
绵延黄沙,沙鸣于山,以沙土作城楼、以荒草掩历史之烽火,烽燧台孤独矗立,脑海中便是一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正在他极目远眺、酣歌畅饮之时,一缕仙气被他察觉,一只雪白的信鸽闯入了视线中。
他收了葫芦,脸色也恭谨严肃了几分,抬手将其唤来。
白鸽摇身一晃,仙气覆盖于掌心,浮现几行字。
“凯风贤弟,见字如面。”
“日前你传信回门,信中所言怀疑启明长老,为兄亦觉有几分道理,在事情未定之前,多加防范也有必要。”
“长老这次闭关过久,恐真如你所言,为兄会亲自盯着长老一举一动,必要时,会将此事告知七襄长老,与其一同采取强硬控制手段。”
“汝在外,不必忧心门内之事,只需专心将作祟阴气查明,亦不要过分饮酒。”
“纪迎寒笔。”
第六百六十五章 复生由来
薛凯风反复读了这封信,才挥了挥手,令金光重新化回信鸽,远飞而去。
他的心却不仅没有放下来,反而更悬起来了几分。
如今他们抓到阴气之源,对方供出了藤原中吕,是否可以说明这事与贾雁来毫无关系,他并未参与其中?
但转念一想,纪迎寒也只是多留了个心眼,这么做并无不妥。
又思索了半天,他终于知晓心中为何不痛快了。
不痛快的原因不是启明长老的嫌疑有没有洗清,而根本在于这封信上,他总觉得这封信有那么一丁点儿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可他找不到怪异的地方。
薛凯风晃了晃脑袋,扭头先寻找起阴气的线索来,把这点不痛快压在了心底。
再说汪文迪一个人赶去了甘州。
比之沙州,甘州更像是沙漠中的明珠,妥妥的一座现代化城市,在现代化的街道中又有古城楼、钟鼓楼伫立,别有一番韵味。
汪文迪比薛凯风找到地方的速度还要更快。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甘州于丝绸之路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隘口——
南道、中道与北道的三道汇合处。
南道从沙州出发,途径楼兰等地,越过葱岭(即帕米尔)直达安息(即古波斯,今伊朗),往西又能到大食(即伊拉克)、古罗马。
中道原为北道,从沙州至吐鲁番,越过葱岭到大宛、康居等地。
北道是新增道路,取代了原来的北道,从沙州出发,经过哈密至蒲类海,渡过伊犁河至古罗马,到达西海(即地中海)。
三道交汇处,就在甘州。
遥从高空中俯瞰,三条道路汇合之时,便将地形由线条切割,形成三个歪七扭八却大约像三角一般的图形。
汪文迪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分了自己到甘州来。
这灵脉中施加的阵法他暂且不知,但这三角,是目前能与藤原中吕联想到的最直接的东西了。
毕竟除了樱花外,她还偷学了上官家的法术。
果不其然,随着他越接近目的地,周围的气息就越发的诡异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身处戈壁之间,脚底的光芒转瞬即逝,只短暂的让他看清了框住他身体的三角形。
汪文迪冷哼一声,道,“不必藏了,出来!”
话音一落,可从白光后现身的,并不是藤原中吕。
男人身着一件干净的长衫,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只是眼中光芒有些暗淡,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汪文迪。
“是你,”汪文迪认出了来者,“上官建巳。”
如今的他还是顶着程朱明的身体,说话时却没有以前那么中气十足了。
上官建巳沉声道,“我们确实见过数次,但应当本是无冤无仇的。不知你为何屡次要坏我与阿吕的计划?”
“你们那都是些什么狗屁计划?”汪文迪扯着嘴角,反问道。
他辩解道,“几百年前,战争蔓延,民不聊生。阿吕与我有共同的心愿,那就是能在和平年代、盛世之下,与家人安稳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难道这有什么问题?”
汪文迪笑他迂腐愚蠢,又道,“在秘境中,霏霏在你的帮助下破了两阴碧色灯,使我得以成功击败四大尸王,若论此事,我还欠你个人情。那时听了,我和我的朋友们皆以为,你会是个与正义站在一边的人。”
“正义二字过于庞大,”他道,“可我行事,一贯愿以此二字为原则。”
“你们的计划伤害他人,”汪文迪逼问道,“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吗?”
“难道不是吗?”他抿嘴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占用别人的身躯?”汪文迪问道。
上官建巳沉默了一阵,声音微低了一些,道,“我知道。阿吕说了,我等生于五百年前,躯壳早已腐烂,若不用新的,如何立足于当世?如何完成其他事?”
“你知不知道藤原离鸾此人?”
“我听阿吕说过,那是她收养的义女。”
汪文迪大笑起来,“义女?哈哈哈哈!果然是愚不可及,枉读我华夏圣贤之书,被藤原中吕一个人耍的团团转!!”
“你!”上官建巳拧紧了眉头,大手一挥,袖间纸人将他围了起来,道,“若说不清楚,今日我就在这里与你做个清算!”
他看得出来,上官建巳心里其实是有一些疑问的。
这些疑问没有人回答,又被藤原中吕所言所为一一掩盖了过去。
他逼问道,“五百年前至今,难道你就未曾见过你的亲儿子上官别鹤一次?未曾从他口中听过真正的藤原离鸾?又为何会与亲儿子久久不能相见?!”
捋了半天,上官建巳细细说来。
“那时政权更迭快,时局动荡、百姓不安,内有内忧,而倭贼趁机犯我朝边境,掠夺横行,挑起祸端,外有外患。我将鹤儿交给阿吕,一来我要行军打仗,对年轻的鹤儿照顾不到,二来鹤儿技艺不精,仍需学习磨练。”他道。
这个汪文迪可以理解,藤原中吕的阴阳术炉火纯青,上官别鹤跟着自己的母亲学习,领悟其中融会贯通之妙,更能有所裨益。
上官建巳跟着道,“后来我再见到阿吕,是她带兵,与我战场上一见。”
也就是藤原家想要重整旗鼓、东山再起,原本深居简出、对世事不闻不问的藤原中吕突然毛遂自荐,那一战投入了藤原家大部分兵力,有无数正值壮年的男丁参战,却不想,在几场小小的胜利之后,等待他们的是全军覆没。
正因此,藤原家失去了根本的力量,一蹶不振,成了时代的弃物与接下来掌权家族的背景板。
藤原中吕则被称为‘末路’。
第一场战斗以双方撤兵告终,就在那天夜里,藤原中吕找到了上官建巳。
上官建巳对她的到来俨然有一些惊讶,惊讶之余,还有不悦,故而语气也不怎么好听,压抑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带兵来与我为敌。既在战场上相见了,哪还有私底下见面的必要?你走吧,我只当今晚没见过你。”
藤原中吕叹了口气,无奈道,“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吗?”
他一愣,摇头道,“当然不是。”
如若真的贪图荣华富贵,她大可以顺从家族与天皇的意思,再生个儿子,稳固政权,成为皇后,何必一心要与他在一起,为他一个异族人延续香火?
她掩下帐门,走近两步,道,“那你可愿听我说几句?”
面对自己挚爱的人,上官建巳没狠下心将她赶走,点了点头。
“我此来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她专注的看着他,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在一个永远没有硝烟战火的和平年代?我们一家永享天伦之乐,好不好?”
“我当然愿意!”他想都没想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因为这也是他的心愿,他拉住她的手,认真道,“阿吕,相信我,等我扫清贼寇,就把你跟鹤儿接到身边,辞去官职,归隐山林,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过的就是这种生活!”
“来不及了阿巳,来不及了!我现在就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她回扣住他的手,着急道。
“什么办法?”他问道。
藤原中吕压低了声音,理智道,“我此番领军作战,并不是为了与你和你的民族、国家为敌的,我要这一战就让我军彻底失去战斗力,不再来犯。”
她眼中有一团暗火,又道,“我眼下在军中的信任度不高,所以我必须赢得几场小战,让他们相信,我的指挥万无一失。”
“在取得信任、手握实权之后,我会带全部人马进攻这里。”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营中摆放的作战图上指点起来,“然后你们兵分三路,一路从正面迎敌,另一路从后边断后,你自己亲领一支兵,在这里埋伏。”
“我用身家性命担保,此举,明国必大获全胜!”她将手指一一握拢,狠戾道。
听到这里,汪文迪打断了他详细的回忆,问道,“你答应了她的计划?”
上官建巳答道,“嗯,在阿吕的再三劝说下,我同意了。我领军佯败数场,虽败,但正如阿吕所说,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而她也在敌军中成名,使得敌军将领对她的指挥言听计从。”
“决战的地点就是九泽湖吧?”
“不错,那时还未形成九泽湖,我按照她所说,率领一支小队进行埋伏,果然将侥幸逃出的几十个残兵歼灭。”
他道,“随后,阿吕说她要去料理后事,并把鹤儿接来,把我带到那处秘境中后就离去了,她告诉我,我们所希冀的一切,都会实现。”
“然后呢?”汪文迪继续问道,“你进入秘境后,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那地方比人间仙境还美,”他眼底流露出一丝向往,接着道,“可惜的是,我走到月牙泉边时,就睡着了,梦中我仿佛听见阿吕的声音,她告诉我,我再次苏醒的时候,就是天下太平、合家欢乐的时候。”
在这个声音的诱惑下,他心甘情愿的沉睡了过去。
第六百六十六章 五阴摄妖
再后来,九灵聚阴阵阴力齐聚,藤原中吕复生在即。
两阴碧色灯遁入九泽湖湖底最深处,通过阵法误入秘境,邪力过大,直接震醒了沉睡的上官建巳,才有了他和张霏霏的碰面。
“时至今日,你都没有见过上官别鹤,你就不觉得奇怪?”汪文迪嗤笑道。
“我相信阿吕。”他声音更低了,低沉中透露出一种迟疑与犹豫。
汪文迪直接大笑起来,道,“我告诉你,她控制藤原离鸾、重现杀生石、利用程朱明、偷走圣器,后又在汝南摆六角七绝阵、以幼子为七宗罪载体、召唤妖物害人……”
他锐利的眼神直击上官建巳灵魂,冷声道,“我还要告诉你,五百年前,她设计让你的亲儿子与其深爱之人生离死别,五百年后的如今,你亲儿子下落不明、吉凶不料,也是拜她所赐!”
上官建巳感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咽了口口水道,“你所言,可有证据?!”
“证据?我没有证据,”他不屑道,“你既讲证据,又凭什么相信藤原中吕?!”
“她何曾让你看见真正的天下太平?!”
“她何曾让你真正的一家团聚,不问世事,隐居为乐?!”
“她何曾真正的拿出证据来,消去你对她提出的疑问?!”
他连问三问,直接把上官建巳问的哑口无言。
“我再问你,你可知阴阳绊是什么东西?”他又逼问道。
“阴阳绊?!”上官建巳脸上划过一丝难以置信,神色也变了,“你非巫术传人,怎么会知道阴阳绊?!”
汪文迪道,“我不知道。是见你儿子使了!”
他将来龙去脉说给上官建巳,见对方眼底的信念已经摇摇欲坠,便知,他此次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官建巳早收起了敌对的姿态,攥紧了拳头,再也找不到什么为藤原中吕开脱的话了。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汪文迪跟着道,“这灵脉中设置的到底是什么阵法,藤原中吕这次又到底想做什么?你若能把知晓之事说出,我也能给你一个亲自向她问明白的机会。否则再拖下去,只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到迫害。”
短暂的沉默过后,上官建巳默然开了口,答道,“五星镇妖。她说这是我们计划的最后一步,她要肃清天下妖气,给我们一家创造一个干净的世界,只要做完这件事,她就会和我,带上鹤儿一起隐世,不再过问凡尘。”
五星镇妖?
不对,单论五星镇妖,这还真的是一个锁妖伏魔的高阶阵法,加在灵脉中,可以借力净化阴气、铲平妖气,保‘五星’福泽,不受邪魔侵害。
汪文迪等人看见的,却并不是这样。
藤原中吕蒙骗上官建巳?
他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上官建巳并不是凡夫俗子,他的巫法出神入化,对这些东西肯定能了解的八九不离十,若藤原中吕随便编一个阵法来搪塞他,是一定骗不到的。
那就说明,这个阵法的确是五星镇妖。
或者,以五星镇妖为基形。
他眉间一动,想起那阴气之源所说的那句话来——
‘灵脉之力已经开始逆转’。
“逆转……这不是五星镇妖!这是五阴摄妖!!”他大叫道。
“五阴摄妖?”上官建巳思索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道,“不可能!阿吕为什么要汇聚天下妖气?!”
汪文迪冷哼一声,道,“这你只能去问你的阿吕了!”
他催促道,“快说!阵眼在何处?!”
“这……我不知道……”上官建巳懵然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急得跺脚,一边以灵力摆阵,想要尽快联系到自己的伙伴,一边道,“你仔细想想啊!!”
上官建巳眉头也拧到了一起,好一会儿才恍然道,“阿吕的确没和我说阵眼的事,但她让我做了件事!”
说罢,他立刻上前,示意汪文迪让开原本站着的地方。
他当即开始作法,地面上应声出现一个猩红的三角形,在三角形中央,从地底升上来一枚金色的铃铛,铃铛上画满了塔形的简笔画和看不懂的咒文。
“五城里每一座城都有这样一个简易的巫术,”上官建巳解释道,“这个巫术是用来……用你们能理解的话来说,是用来‘影射’的。”
“没理解,说具体点。”汪文迪道。
“画上是需要控制的东西,咒文是阿吕亲自写的,五处同时施法,被控制的东西就会消失。”上官建巳快言快语道。
金铃、塔、妖气……
汪文迪阵法已成,大叫一声道,“卧槽!锁妖塔?!”
脑海中很快想起同伴们结阵的回音,薛凯风与张霏霏异口同声道,“锁妖塔怎么了?!”
他语气不妙,快速道,“藤原中吕的目标是锁妖塔,她用五阴摄妖,要解开锁妖塔的禁制,释放群妖!!”
“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快回蜀山!!”
他解开联系的法术,意欲直接飞去和同伴们会合。
上官建巳拦了他一手,脸色也不好看,道,“慢!”
“还有何事?!”
“此处有阿吕留下的术法,不解开术法,你无法离开这里。”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道,“不早说!什么术法,如何解开?!”
上官建巳与他之间蔓延开浓重的雾气,连忙答道,“术法已经启动了,我不知道如何解开!你在此撑着,我会一起帮你寻找解开的法子,解开后,我亲自和你去找阿吕问个明白!”
不过瞬间,二人的身影在对方眼中就越来越缥缈,只能勉强的听见这句话说完,便完全失去了联系。
藤原中吕设置的术法,自然不会用来困住上官建巳。
很快,雾气中传来另一种声音,那是马蹄的声音。
雾气散去,汪文迪置身黄沙之中,漫天扬尘,越来越近的是不计其数的重骑兵,马踏飞燕、铁甲作响,呐喊声、厮杀声等等,不绝于耳。
他仔细一看,盔甲之下,并没有人。
眼前的画面又有一刹那的熟悉之感,和脑海深处某一幅他曾经真切看过的画面好像即将重叠起来。
但在霎时之间,画面被冲散了。
“文迪!!”
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呼唤。
他敢保证,自己一定听见了张霏霏的声音,可周围哪里有张霏霏?
画面完全消去的那一须臾,又被一副新的画面代替了——
万剑穿心。
血液浸透了张霏霏的衣衫,她用那种痛苦哀求的眼神看着画面外的人,她绝望的伸着手,却得不到最终的救赎。
他瞪大了眼睛,瞬时,这种濒死的痛苦从画面内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
痛苦拉回了他的思绪,击碎了迷蒙的画面。
汪文迪一愣,自己的腹部被一根长矛贯穿,新鲜的血液正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原来是他太过于专注想要看清那些画面,反忽略了早冲过来的铁骑兵,虚无的盔甲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手里的尖锐武器,都对准了他。
饭团看书
好在他反应过来了。
心口震开一道炫目的保命金光,碎片的力量径直把武器连包围圈都给震碎,并缓慢修复起他的伤势来。
他打量着周围蠢蠢欲动的敌人,重新审视了四方的环境和自己的处境,喃喃道,“看来是……阴兵过境,通过某种术法实化了。”
所谓‘阴兵过境’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真正的‘兵’,即古时候战争中死去的将士,对自己的死亡不甘心或对战争有别的执念,不肯离去,就会成为阴兵,可以披甲戴盔,一心杀敌。
另一种则是道门所言,民间传说,若阎罗王在阳间巡逻,就会引一队阴兵开路,生人最好伏地避开,不要回头,否则身上阳火被阴兵所灭,必有大祸。
而要现阴兵过境,需要特殊的法术,但阴兵唤出,一般只会挥马执鞭、各自厮杀,不会主动攻击生人,要控制阴兵,还要另外的、足以让它们听命的东西。
比如将军的将印、统帅的令箭一类。
汪文迪面对的,显然是前者。
只是他现在无法完全静下心来,满脑子都是张霏霏身受致命伤的画面,在这样庞大的阴兵团队攻势下,他竟一时无法突破,找不到关键所在。
等等,这术法是藤原中吕设下的,她亦在战争中为引领者!
那么她用来指挥的,会是什么?
不等他苦思冥想出结果,上官建巳的声音又模模糊糊的传了过来。
道是,“盔甲,他们身上的盔甲是关键!”
盔甲?!
莫非是金缕衣落到藤原中吕手里了?!
没空究其根本,汪文迪做了个深呼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得明白,自己现在不冷静,不仅离开不了这个鬼地方,更救不了张霏霏!
手中化出双剑,他摁下碎片澎湃的力量,转而调动自己的灵力。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他念起咒语,眼神清明,“今有阴兵聚集于此,以吾双剑之名,破其盔甲,遍寻真灵……显形!!”
第六百六十七章 复发的伤
天地间的灵力似乎都翻涌起来,陡然就遍布了所有盔甲,延缓了它们的行动,转而金光变作一道道利刺,发动了攻势。
盔甲们在金光的逼迫下倏尔变换阵型,一个合在另一个身上,数量迅速减少,最终只剩下一个。
它身上的金光稍纵即逝,但的的确确流遍了它全身,并且把汪文迪唤出的那道金光绞了个粉碎。
“我管你是什么金缕衣、银缕衣,吃我一剑!!”汪文迪找到了目标,也不打算再拖延,径直将双剑合一,如风卷残云一般射了过去。
轰!!
僵持不过片刻,盔甲上就出现了裂缝。
随着他厉喝一声,仅存的阴兵连同坚固的盔甲沿着裂缝被完全切割,爆出一股猛烈的黑气。
在黑气与金光交锋时,他清楚的看见了其中的樱花图案。
阴兵消失了,周围的景象也是骤然改变,他回到了甘州,也明白了过来,这次的阴兵实际上是那阴气之源的力量,只是又被藤原中吕利用了,借金缕衣的名义,操控了阴兵的行动。
问题在于,金缕衣只是一件防具,非金印、法旨,为何能指挥得动阴兵?
“我按你说的五阴摄妖,查了灵脉中的力量……的确和你所说一样。”上官建巳走到他身边,催促道,“我停止不了已经启动的法阵,剩下的时间没多少了,勿在此处逗留,走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薛凯风接到汪文迪这一句传音后,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全速赶回山门。
五阴摄妖,他知道那是什么法术,如果敌人真的用这玩意儿瞄准了锁妖塔,一个不小心,群妖齐出,别说蜀山了,定会使群妖为祸人间!
再加上,贾雁来嫌疑未清,要是真有他在蜀山内作为内应……
那后果他更是不敢设想!
薛凯风哪敢犹豫耽搁,他平日里虽然潇洒惯了,师门有难,他定会全力以赴!
回到门内时,蜀山果然已经出事了。
一众弟子皆在与妖灵对抗,被血污染的清池、被撞得四分五裂的石碑……
大殿广场前,有两道金光纠缠在一起,周围的蜀山弟子但凡插手入内,都被这两道高于他们许多的力量所伤,除了去帮其他人阻止妖物逃离蜀山,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薛师叔!薛师叔!!”
见到薛凯风,有几个仍有余力的精英弟子连声唤道。
薛凯风敛了面上的神情,问道,“怎么回事?!”
弟子答道,“锁妖塔封印动摇,妖气四溢,有一些妖物已经逃了出来!”
“掌门已经赶去锁妖塔重修、加固封印了,不知为何,妖物数量还是只增不减,甚至于雪泥林中的灵兽也有受了妖气影响而暴走的!”
他皱了皱眉,望向空中不分上下的两道金光,其中一道金光内有明显的邪力。
“二位长老又是怎么回事?!”
“启明长老今日出关,本在大殿与掌门、七襄长老议事,锁妖塔封印一松,他便对掌门与七襄长老动了手,直打到现在,我等实束手无策啊!”
薛凯风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正欲纵身一跃,先将张南吕与贾雁来分开再说。
下一秒,空中的张南吕架住了一声不响的贾雁来,冲底下道,“凯风,速去锁妖塔支援掌门!!雁来交给我处理即可!!”
薛凯风明白,锁妖塔的封印非同一般,单凭纪迎寒一个人,要重新镇住并加以修复本不是难事,可现在群妖起攻,为保万无一失,他的确应该去帮纪迎寒,不止是他,所有解决完妖物而有空闲的蜀山弟子,都应该先确保锁妖塔的安稳!
“我知道了,长老!”他应了下来,叮嘱道,“牧之应该也在回来的路上,他一行人皆能助我蜀山,我先去锁妖塔了!”
“凯风,必要保锁妖塔无虞!”
“放心吧长老,我薛凯风说到做到!!”
说罢,他又化作一道光,直冲锁妖塔禁地去了。
若待队友赶来,柳牧之、张霏霏可为急救,汪文迪又是一顶尖战力,此劫定不难解。薛凯风如是想着,心也安下了几分,决定抛下其他的念头,先解决眼前的困境要紧。
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到达锁妖塔时,他并没有看见纪迎寒。
天空中几乎所有的乌云都汇聚在锁妖塔塔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狂风呼啸,一下一下摧残着塔顶的金铃,动摇着锁妖塔结实的封印,铁链亦在这样的邪风中哀鸣。
明明只泄露了一丝丝缝隙,便能瞧见里头迫不及待、急速冲出来的妖灵。
锁妖塔是自成空间的法宝,一层中关押的妖物少说也有万余只。
封印还在被破坏,既无稳固之人,那定有攻击之辈。
薛凯风迅速接近,果然看见了对锁妖塔施加法术的两个人。
两人脚底踩着八卦大阵的阴阳二眼,手中紫光和他们身上冲天的妖气汇聚在一起,持续的破坏锁妖塔的封印。
一男一女,两人皆双目无神、形容枯槁,好像不是两个活着的人,而是两个傀儡一样,他们的眉心皆有三角形印记。
薛凯风祭出葫芦,向下扫出一道金光,想要借此湮灭他们脚底的大阵,自己则朝锁妖塔塔顶那裂缝越来越多的金铃飞去。
一道刺眼的白光迅猛射来,将他从空中拦了下来。
他被挡在离锁妖塔约十米远的地方。
挡住他的是那破阵两人中的男人,这白光也是他使出的招式。
若非双目无神、面无血色,这也是个五官清绝艳丽的翩翩公子,他一步步从阵眼中走出来,与薛凯风对峙,把破阵的事交给了女人。
或许他也知道,如果不管薛凯风,他们就破不开锁妖塔的封印。
薛凯风仔仔细细的看清了来者的面容,脑中想起掌门师兄曾与他说过,他这次回山前,曾有一身染妖邪之气的人不顾一切杀上蜀山,汪文迪带来一女人后,却又叫妖魔脱了身,那两人生死不明,但与他们这次的任务也有直接的关联。
男的是上官别鹤,女的是藤原离鸾。
所言特征与面前二人都能对上。
薛凯风喝了口酒,讽道,“无知小辈,可知锁妖塔底下乃有封印神魔之井,你等破除封印,不仅释放群妖,更影响到神魔之井,兼使魔众侵入人间,难当其罪!”
上官别鹤紧抿薄唇,抬起双手,掌心射出的白光接二连三的全部变成了小小的纸人,朝薛凯风扑了过来。
只见他把葫芦抛向空中,双拳攥紧,眼中有炯炯之光,箭步迎上前去,一拳挥起,拳风中金光凛凛,将一张张纸人碾成齑粉。
他在其中快速穿梭,不消片刻,纸人就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碎屑,失去了方才灵动的光泽。
此时葫芦正好落下,又被他正好接住,再豪饮一口。
他借力上前,一拳直指上官别鹤命门。
金光一现,他打在了一面坚固的屏障上。
原来是上官别鹤只在瞬间就化出了自己的纸伞,张开后轻易挡住了他这一拳。
纸伞上的金光囊括住空中落下的碎屑,把它们杂糅在一起,首尾相接,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纸蜘蛛。
薛凯风被纸伞顶开,后头的蜘蛛便张开了血盆大口。
他将葫芦中金光射出,刺进蜘蛛嘴中,借后坐力在空中稳住自己的身形,跟着凝力一跃,跳到了蜘蛛背部。
又是一拳,奈何这庞然大物竟然纹丝不动。
蜘蛛发狂,身上射出无数坚硬而细小不可辨的银丝,对准了他身上各个穴道,意欲把他捅成个马蜂窝。
薛凯风将酒喷洒在银丝上,催金光以为火,刹那红艳一片,无有近身的。
他笑道,“哼,雕虫小技!”
说罢,再饮一口,把酒倒在蜘蛛背上,隐约画成了一道符咒,再一次抛开葫芦,朝拳头上呵了一口气,使了十足的力气,一拳轰了下去。
哐!
蜘蛛直接被震翻在地,四肢与身体都七零八落。
薛凯风得意的落在它身后,手上不知何时又重新接住了自己的葫芦,连饮几口,大叫痛快。
上官别鹤的招数俨然不止于此,他手里的纸伞又变换了形状,眉心一道白光与败落的纸屑相连,他的眼神更加黯淡了下去。
正在这时,薛凯风瞥向锁妖塔,心中有感,那封印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若是轩辕剑出手,扫清妖孽,只在一瞬罢了,”他叹气道,“可惜如今无人能使轩辕剑,我钻研剑术这么多年,也只参悟一二分人主之剑的精髓,唉!”
忽的,一阵细密的痛感直击他的心头。
他皱了皱眉,很快找到了痛感的源头——
脸上被唐辞林抓伤的那道疤痕。
不对啊,这伤不是早已经好了吗?
他摸上自己的脸,平整的肌肤上竟莫名其妙的渗出血来,原本伤口那处开始缓慢的溃烂,他意欲疗伤,然而无济于事。
纸人变化之际,一道女声得意的传来,道,“我观你,平庸之辈而已,不识我之真容,敢以‘小辈’呼我,蜀山人人有剑,可你只用拳头,我这一招,你哪接得住?哈哈哈哈!”
第六百六十八章 万剑归宗
薛凯风眯了眯眼,他清清楚楚的看见,动嘴说话的是面前的上官别鹤,怎么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女人的声音?!
一道白光与紫光交汇在一起,只在一霎时便连接了上官别鹤与变化的纸,而很快又隐于无形之中。
光芒消失之际,纸人亦停止了变化。
张开遮天蔽日的一对翅膀,赫然是一只白鹤。
“你以他人心神祭妖法,有违天地道法,我身为蜀山之众,当以剑破之!”薛凯风面上全然严肃了起来。
说的正是,蜀山人人有剑,他薛凯风怎会无剑?
白鹤俯冲而来,尖利的喙势如破竹,携带滔天的狂暴妖气。
他无视了自己脸上糟糕的伤,脚下显出一个气势恢宏的金光大阵,白鹤居然被挡在了结界之外。
金光大阵的中央,四面八方的灵气皆汇聚起来,渐渐的有了形状。
这是一把无有剑鞘的剑,通体纯黑,似是极重的玄铁所铸,上缠金链,花纹中反射着致命的寒光,剑柄与剑身浑然一体,一看就不是凡器。
薛凯风出剑,周身俱是金光,速度快的让人根本看不清,朗声道,“我的剑,一招便可破你!”
他看似对准了白鹤,但实际上穿过了白鹤,瞄准了后边的上官别鹤。
金光一挥,直接斩断了人与纸人之间的联系,使得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白鹤须臾失去了力量,落在地上后化作了随风而去的妖气,上官别鹤也被一阵紫光带回了阵眼中,稍作调养。
这次换藤原离鸾出战了。
“你双拳难敌四手,”那女声同样从她嘴里发出,依旧得意道,“封印马上就要被破,没有蜀山掌门,仅凭你,我已然是要成功了!”
薛凯风和锁妖塔之间的距离还是十米。
脸上的痛感愈发清晰,他抱怨道,“牧之怎么回来的这么慢?一个个的,平时训我的时候倒都积极……”
他的剑乃是寒铁玄冰所铸,虽不大,可重量摆在那,少说也有三百斤。
手上微沉了沉,这是他这么多年久违的感到剑有些重。
这个感觉让他闭上了嘴,顿住了话。
藤原离鸾手中凝聚出紫光,形成一团接一团猛烈的火焰,朝他一齐攻了过来。
薛凯风脸上忽的轻松了,他不慌不忙,把剑立在身前,仅凭张开的结界抵挡了这些火焰。
他取出葫芦,想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嗯?没有了……”他倒了倒葫芦,一滴酒也没流出来,只得转手抛开了葫芦,摇头道,“既没看够美景,也没喝够美酒……我啊,本来还想多混几年吃的。”
言毕,他双手撑于剑上,脚底下立刻震开一道清光,那大阵重新出现,甚至比剑来时还要更大、更宏伟。
“你连碰都碰不到一下锁妖塔,何谈修复封印?”
“剑者,心之刃也。可以为杀,也可为护。杀与护,不过心中一念之间。”
薛凯风身上覆满了金光,从远处看去,他整个人就像一个光团。
这些金光全部流进了他的剑里,源源不断,似乎接下来这一招,注定惊世骇俗。
无论是藤原离鸾还是上官别鹤,此刻都接近不了法阵中的他。
恍惚间,手中的剑仿佛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乘金光而起,一跃于天地之间,说有万把,也不足为过。
“以血祭剑,万剑——归宗!!”薛凯风怒喝一声。
空中的万把剑连同它们周身的金光,齐聚于锁妖塔塔顶,上临乌云,下踏封印,化成八卦之势,只在瞬时,齐齐落下,斩断了锁妖塔周围所有的邪气,与动摇封印的力量抗衡,欲要将其重新压下去。
女声中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大叫道,“强弩之末,安敢如此?!”
妖灵一拥而起,连同藤原离鸾,皆用尽了浑身解数,想要撼动薛凯风。
薛凯风紧咬牙关,他体内的邪气压制了他的力量,否则这一招应当顺利的镇下封印,他一丝也不能松懈,只消稍稍松一口气,那破除封印的力量就会当即反扑,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无用功。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风卷残云一般的金光自锁妖塔塔中射出。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利落的剑影,只在倏忽之间,就席卷了周围的一切的妖物,将藤原离鸾亦掀翻在地,以及那破除封印的法阵,也在这道金光中被连根拔起。
在薛凯风的力量下,封印被完全镇压,一切恢复了平静。
他知道,这道剑影,是轩辕剑的。
或许终己一生,在剑道上能得到这一次轩辕剑的认可,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脚底金光忽明忽灭,这里的使命完成了。
藤原离鸾和上官别鹤的身体剧烈的颤动起来,陡然又被紫光收了去,消失在了原地。
剑支撑着薛凯风的身体,支撑着他仅剩的最后一口气。
汪文迪和上官建巳是第二队返回蜀山的。
他们和薛凯风看见的几乎是一样的场景,然伤亡更多,情况仍有恶化的趋向。
大殿广场上空的二位长老难分伯仲,斗了个百十来回合,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汪文迪没那么多耐心,操起双剑,以剑尖指天,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落雷!!”
一道锐利的金光从剑尖发出,直指天际。
瞬间,风起云涌、搅乱云海,四方灵气翻动,在九天之上的云层中,把金光渐渐汇聚成了紫光。
直到云层不可承载之重时,那恐怖的紫雷刹那落了下来,对准的就是空中纠缠不休的两人。
这一招直接分开了张南吕和贾雁来,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
张南吕朝下一瞥,看见了面色泠然的汪文迪,心中知晓其意,重新运起力,背后唤出六把金剑虚影,再次朝喘息的贾雁来攻了过去。
贾雁来面无表情,调整了姿势后亦唤出宝器迎敌。
就在此时,汪文迪飞身而起,截断他的后路,与张南吕成包夹之势。
面前的张南吕也变换了手中的法决,念起锁灵的咒语,六剑一转攻势,将其包围起来,金光笼罩其全身,一时使他动弹不得。
汪文迪立刻分出一剑,加固了锁住他的金光,两人配合,才将他体内的邪气净化驱散。
三人齐齐落到了地上。
贾雁来摆出调息的姿势,一面运转体内灵力,一面道,“这次是我大意了,竟被这阴气乘机控制。”
张南吕叹气道,“没事就好。妖气仍在蔓延,稍作休息,我们当即刻去助掌门和凯风。”
他看了汪文迪一眼,但并没说什么感激的话。
汪文迪也不拘于这些细节,出声问道,“启明长老,你此前是查阴气时所伤,很有可能是那时就被算计了。不知你查出了些什么?”
“我原以为伤已好了,今日出关正是为了和掌门还有南吕师兄说这件事,”贾雁来略显愧疚,又道,“怎料锁妖塔封印忽动,我就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我查出这五股阴气与灵脉相连,但其根源是‘活的’,可以变换所在,而内里有一阵法,我暂未查明,可以肯定的是,阵法的阵眼,就在奉元,阵眼是死的,不能变换。”贾雁来跟着补充道。
“我知晓了。”汪文迪自顾自的记下,转而问道,“薛道长和纪掌门呢?”
“我们边走边说,”张南吕是个急性子,道,“凯风和掌门本都去了锁妖塔,可不知为何,没有好消息传来。”
“那就速去锁妖塔吧!”汪文迪皱起眉头道。
身边的上官建巳也没有异议,四人化作四道光芒,尽最快的速度赶去锁妖塔。
然而才到禁地范围前,就被一道肃穆的灵气所震慑。
汪文迪与二位长老都认出了这股灵气是来自轩辕剑的。
贾雁来惊讶的停下了步子,道,“妖气……停下来了。”
“何人使出轩辕剑?”张南吕脸上也有惊讶之色,轩辕剑乃人主之剑,需要得到轩辕剑的任何才能使用它,而谁能使用轩辕剑,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人族之主。
这把剑在锁妖塔中镇守神魔之井,多少年不曾出世了?
汪文迪眯了眯眼,一闪身加快了脚底的速度。
四人到达锁妖塔时,这里是断壁残垣,凌乱的石碑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锁妖塔却岿然不动、安安稳稳,好像经历了风波的洗礼后,重生于天地间,一点损伤也没有。
而后撞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笔直的背影。
张南吕快步上前,唤道,“凯风!!”
但没有人给他们回应。
四人走到面前,才发现他早没了声息,重剑入木三分的插在地里,他双手持剑,始终没有倒下,他的脚底,还有法阵刻在地面上的痕迹。
汪文迪问道,“怎么回事?!”
“这是蜀山一流的剑术印记,万剑归宗。”贾雁来解释了一句,但眉头跟着皱了起来,道,“可凯风对这招掌控的十分熟练,怎至于以身祭剑,行兵解之法?!”
第六百六十九章 璇光殿
上官建巳胸中像横了一块大石,低声问道,“什么是兵解?”
修道之人所说兵解,即以自己的兵刃灭自己的躯壳,达到人兵合一的境界,若道行够,则脱胎换骨、得道成仙,若不够,则骨血祭兵、魂飞魄散。
“凯风他……还有一口气。”贾雁来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若还有一口气,”汪文迪也急了,“为何方才七襄长老唤他,他无有回应?”
贾雁来摇了摇头,掩下眼底的悲痛之色,道,“那是因为,凯风这口气的执念,不在于师兄身上。”
“那纪掌门又在哪?”汪文迪问道,这里显然没有纪迎寒的踪迹。
“若掌门在此,何须凯风如此……”张南吕语气里也是深深的惋惜,说罢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如幡然醒悟道,“我知道掌门去哪儿了!!”
“哪儿?”
“璇光殿!”
璇光殿,在整个蜀山建筑群的最后方,有八八六十四道阵法保护,乃是存放蜀山历代至宝的重地。
随着接近璇光殿,上官建巳脸上的神情愈发的难看起来。
汪文迪斜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他答道,“我能察觉到阿吕的气息,就在前方不远处。”
“除了阿吕的气息之外,”他顿了一下,迟疑道,“似乎还有鹤儿的气息。我久未见到鹤儿,不知会否感应错误。”
“无论正确与否,你将亲眼见识藤原中吕的真面目。”汪文迪不为所动,冷声道,“但愿这最后一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一定。”他如是道。
汪文迪没再说话,看了一眼没信号的手机,悄然发散灵力,想要试着联系到张霏霏。
按理来说,张霏霏和薛凯风是同时接到他说蜀山锁妖塔有难的传音的,他还被藤原中吕的术法困住了一时,而柳牧之与薛凯风同为蜀山之人,就算赶路的速度不如薛凯风,也不应该比他还慢这么多才是。
奈何现在大敌当前,他又身处众多灵力之中,不能专心摆传音之法,只能散出灵力去,一点点尝试与对方链接上了。
璇光大殿前,众人果然找到了纪迎寒。
此时的他正在与五只妖化的灵兽争斗,相持不下。
“慢!”汪文迪拦下正欲上前的张南吕。
“何不速速动手?”张南吕发问道。
汪文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目光投向了上官建巳。
上官建巳同样看见了那五只灵兽身上部位不一的三角形,眼中划过一丝了然,抬起手,传唤他的纸人式神。
众多白色的纸人被他唤出,又听他默念一道复杂的咒语,纸人飞往空中,一个接一个的变成了白色的蝴蝶,往纪迎寒身后的殿门扑了过去。
待第一只蝴蝶停住,后头的蝴蝶皆跟着它停下,在空中把那原本无形的光芒织成了一条白色的光带,光带的两端,一端连接着璇光殿,一端连接着纪迎寒。
汪文迪凝重道,“五只灵兽因妖化失神,纪掌门未下杀手,而灵兽之间另成法阵,牵扯掌门时,偷取一缕掌门的灵力,以破璇光殿前的六十四阵。若此时妄动五只灵兽,强破阵法,恐间接伤到纪掌门。”
“照你所说,不能强力击破,”贾雁来沉声道,“只能让设阵之人消去阵法,或知晓此阵为何,以对应之法破之。”
他点头道,“那就要看上官先生,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上官建巳叹气道,“我既来了,定不会推辞。”
说着,他袖中再出五张纸人,分别朝那五只灵兽身上的三角形飞了过去。
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破空而来,“阿巳,你糊涂了!!”
霎时,紫光自空中燃起,把五张纸人烧了个灰都不剩。
“阿吕?阿吕!”上官建巳不计较此事,连声唤道,“阿吕,你且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不必问我!”女声大叫,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道,“你上了汪文迪那个毛小子的当了!他是在挑拨你我,你难道不想世间清明、从此和平吗?!”
“我想!我当然想!!”上官建巳一边往前走,一边冲空中喊道。
他环视四周,也没有找到藤原中吕的影子,继续道,“你只要让鹤儿见我一面,使我疑虑顿消,我便再无顾忌了!阿吕!鹤儿是我们唯一的血脉啊!!你就让我这个当父亲的,看他一眼吧!!”
“事成之后,你定能见到鹤儿!!”她保证道。
“如此作祟,真当我蜀山无人了吗?”贾雁来手中化出金印,自其上拉出一道月牙状的金光,猛然扫射出去。
哐!
面前不知何时升起了结界,挡住了这道金光,并且把上官建巳和其余人分隔开。
与此同时,汪文迪感受到了某处气息急剧的变化。
他射出一剑,支撑于贾雁来的金光之后,猛然破除结界,朝纪迎寒脚底的地面上刺了过去。
只闻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宝剑去而复返,回到了他手里。
紫光飞速朝那处聚拢,化出那一直隐匿的人形来。
藤原中吕脚踏五星法阵,中有五缕紫气各与空中的五只灵兽相连,显形时,她一直盯着上官建巳的视线才愤恨的转向了汪文迪,不悦道,“我早晚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汪文迪不以为意,回击道,“在那之前,你必先死于剑下!!”
说话的时间,他仔细研究了她操纵的法阵,心中了然,回首冲身后二位长老道,“她所使,名曰五芒离魂阵,其上有巫法加持,剥夺纪掌门之力,我使上官建巳先破巫法,而后可强行破阵!”
张南吕与贾雁来皆点头应下。
上官建巳见藤原中吕露出真身,快步走了过去,道,“阿吕,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为何要如此瞒我?你困住那位乃是蜀山掌门,我虽非道门中人,亦知蜀山是天下正派之首……”
她打断道,“阿巳,不要多言!速来助我!你我相知相伴多年,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五百年前,我不惜叛族卖国,把胜利送到你带领的明军手里!今日大计一成,和平盛世与天伦之乐皆在眼前!阿巳,到我这边来!!”
“上官建巳!!”汪文迪大叫一声,提醒道,“别忘了不久前才说过的话!”
经他一喊,上官建巳果然停下了脚底的步子,没再往藤原中吕处靠近。
“阿吕,如今华夏之邦已无战乱,只要我们一家团聚,就此归隐,何必再画蛇添足?”上官建巳苦口婆心,劝道,“你若肯听我的,我们的约定亦能实现!但若不听我的,今天我定要把事情弄明白!”
“好啊,你竟然与外人站在一处,要对付我?”她不服道,“他三言两语,敌过我们百年夫妻恩情?!”
“我只要见鹤儿一面,误会立时解除!”
“鹤儿也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你若不帮我,有何脸面见我生出来的儿子?!”
“胡言乱语!上官别鹤已被你利用害死,我与掌门、长老都可作证!人已死,你怎能使他出来见人?!”汪文迪又道。
正是这一句话,使上官建巳咬紧牙关,周身一阵白光忽现,数百个纸人围在他身边,只等调遣。
“阿巳!五百年前,你我在战场上相见,都未动起刀兵,难道今日,你要跟我动手?!”藤原中吕面色变了,眼底沉着几分怒意,这话好像已经用尽了她最后的情面。
“五百年前,我屡建战功,已经报国——”
“今日,我当保家!”上官建巳眼神忽的坚定起来。
他话音一落,纸人立动,瞬间就包围了藤原中吕,射出无数道白光,以此干扰她操控法阵。
她端立不动,身上震开一层冲天的妖气,将白光抵出伤不到自己的范围,转而自眼中射出紫光,反扑向纸人。
谁知上官建巳的目标本不在她身上。
另有一支纸人,隐于大部队掩护之下,悄咪咪的冲着天上的五只灵兽去了。
汪文迪会意,给了身后二位长老一个眼神。
张南吕和贾雁来纷纷跃起,一东一西落在离藤原中吕十米远处,身上同起金光,脚底同时显现阵法。
高空的纪迎寒一挥拂尘,与他们二人交换了眼色,也不再进攻,将拂尘停住,自己坐在上面,撑开一道金光结界。
三人异口同声,念道,“万物无名之始,万物有名而终,道之一二,由在修心……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天地人为三才,日月星为三辰,卦三画而成,鼎三足而立……三才之势,可破道法……解!!”
三道金光刹那连在了一起,攻向底下的藤原中吕。
她本不以为意,可见纸人已附于五只灵兽身上的三角形上,面前的上官建巳手里已变换了手诀,消去了她护法的巫术。
只得收手撤力,眉间一紧,运起灵力,一道巨大的紫光方得以和这金光抵消。
纪迎寒抽取灵兽体内妖气,回身收回自己滞留与璇光殿法阵内的灵力,一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第六百七十章 三吞之术
他落到北方方位,连同上官建巳一起,四人把藤原中吕围在了中间。
眼见她几乎穷途末路,汪文迪冷声道,“你千辛万苦布下五阴摄妖之局,锁妖塔封印已稳,璇光殿危机也解,你输了!!”
藤原中吕仰天大笑,脸上现出属于狐狸的纹路来,浑身妖气翻涌,毫无畏惧之色,得意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更算不到其三!!我还有后招,我还有后招啊!!哈哈哈哈!!”
她转向上官建巳,眼神疯狂,跟着道,“你不是想见鹤儿吗?我现在就让你见他!!”
纪迎寒与二位长老齐齐出手,三道金光都击中了她,她脸上却仍然没有痛苦的神情,哪怕嘴角已有鲜血溢出,她手中的紫光也不曾停止动作。
上官建巳心里一阵揪得慌,忙道,“诸位高人,且慢动手!”
霎时,藤原中吕脚底出现一道须臾扩大的阵法,她独占阵法的中央。
“不好!”汪文迪看见这阵法乃是一三角形,脑中恍惚又出现那些血腥的画面,他喊道,“先退开!!”
纪迎寒等三人反应迅速,皆避开了阵法的蔓延。
他纵身上前,想要扯开手足无措的上官建巳。
但慢了一步。
三角形的一个角已经伸到了他的脚底,等汪文迪碰到他,一道锐利迅猛的紫光就炸了开来,险些伤到汪文迪自己。
汪文迪稳住身形,看着藤原中吕脚下正踩着三角中心的猩红怪眼。
纪迎寒到了他身边,颇有闲心的捋了一把胡须,开口时仍是不温不火,慢悠悠的问道,“小友认得这法术吗?”
“此乃巫法,寻常道法难破,还请三位耐心等其破绽,我为主攻,必不使蜀山及人界遭难。”他深吸了一口气,化出双剑,沉声道。
瞬时,那怪眼被一朵娇艳的樱花形状完全覆盖。
藤原中吕眉心射出两道紫光,分别落在三角形的另外两角上。
赫然是上官别鹤与藤原离鸾。
“鹤儿!!”上官建巳瞪大了眼睛,看着无神的上官别鹤,只觉心如刀绞,叫道,“鹤儿,鹤儿!!”
“阿吕,鹤儿他为何会如此?!”他无助的问道。
藤原中吕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她扬起双手,百张纸人自上官建巳身体中被抽出,将三角上的三人纷纷连接,上官建巳想要控制自己的力量,但没有任何效果,似乎自己已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一股冲天的妖气爆发开来,最后被收在她的身上。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阴阳绊的妖气,还有杀生石的妖气……”
张南吕补充道,“不止,此前锁妖塔中溢出的妖气,也被她收住了。”
他兀自安排道,“无妨,锁妖塔中的妖气,我想对三位来说,破之易如反掌。我亦可斩杀生石,九尾狐仅余一命而已。至于阴阳绊,其中水晶兰的解法柳道长已研究透了,等他回来,一击即杀!”
贾雁来皱着眉头,道,“她要这么多妖气做什么?”
“九尾妖狐只剩下一条命,据你所说,其精魄杀生石在她身上,”张南吕推测道,“不会是通过巫术借妖气化修为,重新补齐九条命来吧?”
“我看没那么简单,”纪迎寒嘴边的微笑仍未散去,道,“我本欲往锁妖塔修复封印,可途中感到一股更大的妖气盘桓在璇光殿附近,故而先来了此处,想料理了这里的妖物后,顺道取出璇光殿中昊天宝鉴,一举重镇锁妖塔。”
结果中了五芒离魂阵,一直被拖在这里。
“掌门的意思是……”贾雁来捏着下巴道,“她不仅想坏锁妖塔,还想拿我璇光殿中的宝物?!”
话音未落,汪文迪已然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不管那么多了,”他眉间紧锁,道,“凭她的水准,就是要重铸九十、九百条命,我也一样杀她九十、九百回!”
一剑穿云而去,直指藤原中吕的命门。
意料之外,她竟然不躲也不闪,就站在原地,等着他这一剑刺来。
上官建巳叫道,“别杀她!!”
他半跪倒在地,可既碰不到自己的儿子,也碰不到自己的爱人。
就在这剑离她不过半米的时候,倏忽之间,白光爆出,架住了他的剑,仔细一看,这白光正是她身后九条大尾,比之前要强力不知多少倍。
“这妖气……真是惊天动地的大妖才能有的啊!”贾雁来拧眉道。
“妖物而已,”张南吕重重的哼了一声,飞身出手,道,“你我擒的还少?!”
“高人!”上官建巳见身后又有人飞来,连声叫道,“切勿如此动手!!”
他话还没说完,张南吕哪顾得上这些,手里的拂尘扫出数道金光,直冲她九条大尾而去,意欲和汪文迪配合,两招夹击。
金光未碰到藤原中吕,只见她狂笑不止,恍惚间,她的脸宛如有不到一秒时间的撕裂,又重新组合成了藤原离鸾的脸,却只有这极短的一下,便恢复了正常。
下一秒,金光全数打在她身上,也未能阻断她得意的笑声。
只闻一声闷哼,旁边的藤原离鸾陡然瘫倒在地。
定睛一看,她身上有数道口子,血流不止,红色一下就浸染了地面。
“怎么回事?”张南吕皱眉道。
“这是我上官家独门的巫法,名叫‘三吞之术’,现在攻击阿吕,全部会转移到我们三人之一身上!”上官建巳解释道。
“那你倒是说解法啊!”汪文迪与她的尾巴僵持了一阵,催促道。
他面露为难之色,低声道,“必须先依次斩杀三角三人,再、再……但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各位……看着各位对我的亲儿子下手啊!!”
张南吕恼怒道,“你们一家本都不是现世之人,为何要给现世带来如此灾祸?!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己私欲,难道重于天下苍生?!”
汪文迪拦下张南吕,又叹气问道,“若不杀你们三人,你儿子能活否?”
上官建巳一愣,完全跪了下去。在贾雁来眼中,这一跪代表的便是否定的回答。
他冷哼一声,掷出宝印,直冲上官别鹤射了过去,瞬间,上方散出无数金光利刃,就是冲着要一击了结三角之一去的。
藤原中吕根本连看都没看她儿子一眼。
地上的上官建巳悲痛欲绝,但自己又无能为力,只能哀恸的大叫道,“阿吕!别这样!那是鹤儿啊!!”
他希望以此能唤起她一二分的情感,可换来的只有她冷漠无比的眼神。
利刃瞬间全部贯穿了上官别鹤的身体,血溅当场。
“鹤儿!!”上官建巳歇斯底里,眼中藤原中吕的倒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只剩下上官别鹤破碎的影子,他颤抖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真的都是骗我的?鹤儿是我们俩的骨血结晶,为什么……”
少年之时,因为战乱,他就把上官别鹤远送海洋的彼端,那边有他的母亲。
后来的一切,都不在他的控制中,他本想着,等再见自己儿子后,一定要好好弥补这些年来对他的亏欠,尽一个做父亲的职责。
再见,却是死亡。
刹那之时,以藤原中吕为中心,张开一道紫光结界,把汪文迪等人全数顶了出去,结界内爆发出巨大的妖气,将地上的血液映衬的更加妖冶。
纪迎寒接住没有防备的二位长老,稳住身形后重新望向了结界内。
藤原中吕张狂的笑了起来,得意道,“你们这些口口声声宣扬正义的,不过都是些伪君子罢了,恐怕今日为了杀我,要你们杀再多无辜的人,你们也会当机立断、痛下杀手吧?”
她汲取着蔓延的妖气,又道,“只可惜,这最后一局,我赢定了!”
汪文迪眯了眯眼,注意到里面有一缕黑色,从上官别鹤的身体中发散。
这缕黑色在紫光庞大的幕布下,悄无声息地、十分缓慢地进行着自己的动作,最终另一端连在了藤原离鸾身上。
霎时,两人身上的伤口都开始不着痕迹的愈合起来。
纪迎寒道,“妖气与她在融合,等她吞食完所有的妖气,会造就一只惊天动地的大妖来。”
汪文迪聚精会神道,“有多惊天动地?我等合力,难道还不能杀之?”
他捋了一把胡子,道,“可以。”
张南吕叹了口气,道,“不仅要我等合力,其他人更难挡她一招,可能会死伤无数、祸及人界。”
“那缕黑气,”汪文迪压低了声音,微微动嘴,问道,“你们看见没有?”
“看见了,”纪迎寒同样低声道,“我也找了不少有关巫法的古籍来看,阴阳绊联系一阴一阳两个人的同时,能额外把他们的生命力也连接起来,并且能以此贮存能量,最后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汪文迪眼神微动,这母子俩果然是不到最后根本不知道鹿死谁手。
居然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上官别鹤还能再留一招。
他斜了上官建巳一眼,心中叹道,害,这不比他爹强?
第六百七十一章 父子
说话间,贾雁来已经掷出宝印,尝试性破开结界,那结界却是纹丝不动,还颇有余力的分出一股妖气来与宝物缠斗,又不分上下,令他暂且收了此招。
而结界内的上官建巳已是伤心欲绝,眼睛紧紧的盯着上官别鹤,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回想起以前和儿子相处的时光来。
上官别鹤少年时,就表露出了非凡的巫法天赋,他一直也觉得是上天眷顾,家传秘法后继有人。
在他把儿子送去藤原家之前,曾有一次,上官别鹤跟自己讨论过三吞之术。
“这个巫法因有三个以人祭术的阵眼,本就是禁法,非万不得已不能轻用。一旦用出,要先依次斩杀阵眼,才能谈破法。”他解释道。
上官别鹤听得认真,但眼中有一缕磨灭不去的自信,接着问道,“那这秘术是用来做什么的?”
上官建巳答道,“聚灵,能使中央阵眼汇聚十倍不止的力量,一旦起阵,就会引来妖邪之气,与三个祭品相辅相成,只要祭品不死,根本无法撼动阵眼。”
他撑着下巴道,“破阵一定要先杀三个祭品吗?”
“嗯,”上官建巳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道,“必须如此,别无他法。”
回忆到这儿,上官建巳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一样的光芒,脑海里应而回想起一段被埋没的画面——
“父亲,父亲!我知道如何破三吞之术了!”
“鹤儿,上次不是教过你了,先斩祭品……”
“祭品何辜?”上官别鹤意气风发,阳光倒映在他眼中那一泓清冽的山泉里,他又道,“无须杀祭品,从阵眼破阵即可!”
“这怎么可能?若攻击阵眼,且不谈需要超过整个法阵的力量,就是有这股力量,砸在阵眼身上,也会被祭品代受,说来说去,与杀祭品有何不同?”上官建巳摆了摆手,笑道。
“诶,父亲所言差矣!”他笑容的弧度更深,摇头晃脑道。
那天被上官建巳否定而忽略的声音此时在脑海中坚定的响起,“以双残,破三吞!”
以双残之法,破三吞之术。
只需要祭品对阵眼施展双残之法,重新把自己身上的痛苦与其建立连接,而阵眼中央有十倍聚灵的效果,痛苦,也会成十倍增长。
阵眼把痛苦传给祭品,再通过双残之法传回去,祭品感受到一分痛苦的时候,阵眼中会感受到十分痛苦。
如此,或许能搏一搏,在祭品痛死之前,先耗死阵眼。
这个方法被当年正在操练兵马的上官建巳给一口否决了,不为别的,就因为双残之法也算是个禁术,两个禁术加在身上,会带来令人想象不到的惨痛的压力和副作用。
上官别鹤却说,“以命搏命,才有一线生机!”
若求活命,副作用算什么?
上官建巳笑了,他语气里有几分自嘲的味道,自言自语道,“阿吕,鹤儿的性格真的很像你。”
他的内心度过了最后的挣扎,在紫光之下,他专心汇聚起自己的力量来。
一层看上去很是羸弱的白光浮在了他周身,与藤原中吕的力量对抗。
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藤原中吕侧了侧头,盯住了他。
“阿巳,你我夫妻一场,我对你依然有感情,我也不想杀你,”她消耗着自己最后的耐心,跟着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停下你的小动作,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恩恩爱爱,共享盛世。”
“也许从你依托杀生石复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意识到,我的阿吕会离我越来越远。”上官建巳轻声道,“为了鹤儿,这机会我不要了,还有……不是小动作,是大动作。”
“你在阵中,能奈我何?”她不以为意道。
“你对我上官家的巫法几乎是了如指掌,可有一个,我未曾和你提过。”他继续笑着。
“什么?”
“巫法,双残之术!”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他们两人身上用到这个同归于尽的巫法,所以从来没有和她提过。
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这道声音不止来自于上官建巳口中。
另一边的上官别鹤眼神竟死灰复燃了一分,勉强捏出了这个法印,他指尖的黑气连接着藤原离鸾,使她也捏出了一模一样的手诀。
三个祭品,同时使用了双残之法。
听见这几个字的时候,汪文迪须臾动作起来。
“掌门,长老,配合我!!”他手持双剑,瞬时如一道闪电一般刺向了结界。
结界在他的双剑凝力之下倏忽便出现了裂缝,趁此机会,贾雁来再度祭出法宝,悬于结界上方,陡然之间就逼得整个结界炸裂开来。
纪迎寒和张南吕也没闲着,两人一起动作,分别攻向了上官建巳和上官别鹤。
父子俩谁都没躲,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一声闷哼后,中央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喊声。
藤原中吕痛得五官都扭曲起来,紫光在她四周肆虐,狂暴而躁动。
同时,她不得不自己主动从阵眼中逃出,以免再遭受这锥心刺骨的痛感。
两枚樱花状的印记从上官别鹤以及藤原离鸾身上浮现,最终消散在空气里。
她大叫道,“逆子!!还有你们,今天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
一股巨大的能量冲击波掀翻了三角的三人,她携带还未吸收完的妖气冲上了天空,转而砸下无数道细细密密的紫光针,所到之处击碎一切。
顶着这样的攻势,汪文迪纵身跟着飞到了同等高度,对他来说,本体已经失去了保护,现在就是拼硬实力的时候了。
底下的纪迎寒也是马上安排道,“启明长老,你去蜀山各处,救治伤员后,带着仍有余力的弟子戍守山门,摆下八方绝妖阵,防止妖气、妖物逃出蜀山,避免人界祸乱。”
贾雁来也知道反攻之时已经来到,听闻此言,并无推脱,当即应下,化作一道金光离开了璇光殿前。
“七襄长老,”纪迎寒转向张南吕,又道,“你留在此处,以为后援。”
张南吕点头道,“好,我定擒此妖!”
他一甩拂尘,跟着反问道,“掌门何往?”
“我要进璇光殿里。”纪迎寒沉了脸色,好像已有了万全之策。
“为何?”张南吕不解道,“那妖物已是穷途末路了,现在我们是上风,何须请宝相助?”
纪迎寒轻巧一笑,指了指天上,道,“你看。”
天空中一金一紫纠缠在一起,汪文迪招招为杀,藤原中吕也接了个七七八八,她周身的妖气与紫光逐渐交融,一部分明显的流进了她身体里,补充了她的力量,恢复了她的伤势。
而另有一部分,在交战两方的更高处,凝聚成了一朵若隐若现的五瓣樱花。
五朵花瓣上又各有一个小三角,此刻正依次缓慢充盈起来,发出淡淡的微光。
“掌门的意思是……”张南吕眼里划过一丝了然,皱起了眉头道。
他打断道,“莫要说破。我亲去殿内,外面还要劳烦长老了。”
张南吕严肃道,“掌门放心,这里交给我就是!”
交代完毕,纪迎寒才悄然一个人冲着那璇光殿进发。
一边的的上官别鹤勉强爬向了藤原离鸾,把她揽到怀里,虚弱道,“鸾儿……”
上官建巳身负有伤,但还算能够自理,立刻上前唤道,“鹤儿!!”
听见这声音,他愣了一愣,而后偏了偏头,冲上官建巳扯出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道,“父亲,好久……不见……”
“鹤儿,”上官建巳眼睛发酸,脚下的步子更快了,自责道,“是为父的错了,是为父的错了啊鹤儿!”
可就在他要触碰到自己儿子的时候,两人身上炸开一道蛮横的气息,将他强行架开,他被迫退到了一米外。
“怎么回事?!”他诧异道。
“是魔气,”上官别鹤无奈又悲伤的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和鸾儿的体内有阴阳绊……”
上官建巳着急道,“阴阳绊怎么会有魔气?”
“如果一方死亡,另一半即异变入魔……难道不是如此?”上官别鹤茫然道。
他更急了,详述道,“是一绊消失,另一绊才会产生变化,且也不是异变成魔,是成妖啊!”
上官别鹤更迷惑了,琢磨道,“成妖?成妖……咳咳!!”
听他剧烈的咳嗽,上官建巳袖中飞出更多的小纸人,与魔气对抗,想要找到突破口后,将自己的力量与之相连,助他疗伤恢复。
“坚持住,鹤儿!”上官建巳咬牙道,“为父还有好多东西没有亲自教给你!”
双方对峙之时,却是怀里的藤原离鸾揪紧了上官别鹤的衣服,她是最虚弱的那个,连转动眼珠子都显得十分费劲。
但上官别鹤能明白她的意思。
他坚定道,“父亲,杀了我们吧。”
“你胡说什么?!”上官建巳难以置信道。
“我们都被藤原中吕利用了,三吞之术还没有接触……”他扯了扯嘴角,将藤原离鸾抱得更紧,道,“父亲,我和鸾儿本来也没得救了,最后一刻,我不想再成为藤原中吕的刀,她是个狠毒的女人,她不是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