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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真江少右     人间字火txt下载     人间字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谁抢东西了?

    离开了太霍山,江一唯和燕尘一路往东,又行了五日。

    也许是之前耽搁的时间太久,又也许是江一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两人骑行的速度很快,差不多日行二百里,以这个速度再过十天就能到了青州,之后离那东海不过一步之遥。

    江一唯这一路很顺,没有什么意外,他希望之后的路能一直这么顺利下去,然后顺利地到达东海,顺利地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这一路上他仔细回味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想起韦武阳的痛哭流涕,想起霍音希斥责那段往事,更想起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梦,那个仿若寄宿在他梦里的红唇黑影,那个让他下定决心前往东海的那句话。

    他意识到如果黄莉真的是那个所谓的巫女,从韦武阳和霍音希两人的表现来看,那黄莉必然是死了,他必然是找不到黄莉了。

    再离开太霍山之后,他心中隐隐是确定了这个可能。

    在帮助刘小四找到刘豹子以后,他是有过打道回府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一闪而逝,倒不是因为他麻痹自己,去认为黄莉并不和这些糟糕的事情有关,黄莉只是个普通人。

    而是因为他想知道黄莉是不是在东海遗留下了什么东西,他想知道为什么他能梦见那个红唇黑影,而且不止一次,在那小毛编织的梦中,他又见过它,为什么它要让他去东海,那里究竟有什么?何谓蜃楼?何谓复活?

    江一唯骑着马,跟着前头的燕尘缓缓放慢速度起来,他俩骑马并不是从头加速到尾,而是分时段,分地形,时而加速,时而减速,这样马匹才能有足够的时间保持良好的状态。

    减速下来的黑马马蹄,踩在地上发出哆哆的声音,江一唯觉得就像是那些寺庙僧人敲打木鱼的声音,听着听着,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江原先前执酒吃鸡对谈,说他不知道黄莉在哪,他也一直在寻找,不过找不到,说他只找到了自己。

    江一唯那时没有觉得什么,看着江原痛彻心扉的样子,总认为是自己揭开了江原心头的伤疤,总认为江原所说的句句属实。

    可他现在反应过来,如果黄莉真的是巫女,那必然是在通缉榜上列为甲字头号犯人,那必然是被天司处的人日夜追杀,江原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算这一追杀巫女的事情被认为是机密,高度保密,但在事成之后,那天子或是因为高兴而在朝廷上高声宣扬,或是因为有其他考虑而低调发布,但不管怎么处理,巫女到底是谁,文武百官当然是会知晓。

    所以江原肯定是知道黄莉已经死了,也难怪他把黄莉的画像暗藏在房间的机关里,还说是因为怕看见画像而感到伤心,实际是怕人看到以为江原有谋反之心!

    江一唯心想,江原不告诉他黄莉就是巫女,他能理解江原是怕他说漏了嘴,而导致遇到危险,但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不跟他直接说他母亲死了,而是说不知道在哪。

    他觉得要么是江原怕自己太过伤心,尤其是在得知李村长已死之后,怕自己接受不了自己的母亲也早已去世,要么是江原这么多年以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选择欺骗自己,黄莉不是死了,她不过是失踪了,是找不到她了而已,其实黄莉还活着。

    江一唯长吁了口气,轻声喃喃道:“江原,我也明白那种心痛的滋味。”

    他当然明白,他可是亲眼目睹了李秀明的死亡。

    ……

    ……

    在即将到达江阳城的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江一唯和燕尘于是翻身下马,牵着马缓缓往前走。

    没走一会儿,前面有人不知怎么的,爆发起了争吵。

    “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

    “谁抢你了?那个眼睛看见抢你东西了?”

    本来各走各的行人,都缓缓围聚到吵架之人身边,江一唯和燕尘也不例外,凑在其中,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个扯开领口,露着胸毛的胖子和一个长相普通的瘦子,围着一个约莫十三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还护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正紧紧抱着小姑娘的腿。

    胖子见围聚的人愈来愈多,脸色不悦地向四周说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瘦子随即附和道:“对嘛,有什么好看的?”

    小姑娘指着胖子手中的包裹,向围观众人说道:“他抢我东西!他手里的包裹是我的!”

    胖子眯起眼睛,大声地说道:“谁跟你说这包裹是你的?谁看见我抢你包裹了?”

    小男孩伸出个小脑袋,虽然显得有些害怕,但还是壮起了胆子说道:“我……我看见了!”

    瘦子喝道:“你看见个奶奶的熊,你看见。”

    小男孩支吾说道:“我……我真看见了。”

    胖子作出凶狠的样子,说道:“你看见个屁,你看见。”

    小姑娘挺起胸口,不惧胖子的威势,指着胖子严声说道:“抢我们的东西,不要脸!”

    这时围观的人群里好像有人认出来了胖子,说道:“呦,这不是顾九哥吗?怎么都开始抢小孩子的东西了?”

    顾九见自己被认了出来,倒有些难为情起来,瞥了瞥四周,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我像是抢小孩子东西的人吗?我都说了,这东西是我的,是这两个小孩刚才在我休息的时候顺走了我的东西,我……我现在是拿回来罢了。”

    “你胡说!”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说道:“明明是你抢我们东西,反咬一口!”

    顾九转了几下眼珠子,说道:“小姑娘,你怎么胡搅蛮缠呢!”

    小姑娘愤愤说道:“那你说说看,这包裹里放了些什么?你说啊!”

    抢了小姑娘包裹的顾九当然说不出来,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顾九哥,你这样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就是,就是。丢人!”

    听见人群中唏嘘的声音,顾九的耳朵隐约间红了起来,他随即厉声喝道:“闭嘴!这包裹就是我的!”

    然后他对着瘦子说道:“张弟,给他们亮个活!让他们接着看看看得!”

第一百零七章 傻狍子

    江一唯事后回忆起来,也只能说这个活亮得很不错,这个活的确很有特色,别的地方还见不到。

    当时,不光是他,在场围观的人都被震住了,连与胖子和瘦子对峙的小姑娘也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而那胆小的小男孩更是把头缩回到了小姑娘的身后。

    因为大家都没料到,好端端的一个人脑袋,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长着大耳朵的鹿头。

    这亮的活,便是人头换鹿头,可谓技惊四座。

    顾九哥得意看着因张弟变身而面露惊讶的众人,他很满意这样的效果,然后朗声说道:“怎么样?还看不看了?该干嘛干嘛去,少来这里凑热闹。”

    他以为他说完,围观人群会被吓得四散而去,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众人仍是不为所动,顾九哥看着众人,刚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众人爆发出了爽朗的大笑声。

    “傻狍子,哈哈哈。”

    “好好的一人,变成了傻狍子。”

    “太好笑了,张弟你还是变回来吧。”

    江一唯看着张弟所变的狍子脸,其模样憨态可掬,人畜无害,他一时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燕尘摇头轻笑道:“好端端一人,却成了一傻狍子,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江一唯笑着说道:“要是我知道自己是狍子字灵,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用这个能力,这模样可太丢人了。”

    顾九哥看着哄堂大笑的众人,不禁恼羞成怒起来,说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张弟!上!”

    张弟便开始嘶哑咧嘴起来,挥舞着双手,说道:“小心我打你们!”

    要是张弟变得是其他动物,众人也许会害怕,但可惜他变得是个狍子,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看着张弟露出的狍子大白牙,看着这呆呆笨笨的样子,众人的笑声更甚了,有的人已经笑得不行,捧腹在地上打滚了。

    “顾九哥,别了,在这样下去要笑死人的。”

    “是啊是啊,张弟竟然变成傻狍子了。”

    “就是嘛,变啥不好,变傻狍子。”

    顾九哥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恼怒,整个耳朵根都红了起来,他猛地将包裹扔在了地上,然后怒气冲冲地指着围观人群,说道:“再笑!再笑个给我看看!小心我揍你们!”

    小姑娘这时候看见包裹被甩在了地上,手疾眼快,连忙将包裹拿了起来,紧紧抱在自己胸口。

    瘦子瞧见小姑娘又将包裹拿了回去,便全然不顾围观人群的目光,上前与小姑娘争抢起来,说道:“你给我拿来。”

    小姑娘边低头费力地拉着包裹,边说道:“为什么要抢我的包裹?里面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管你值不值钱,本来我们就看看你包裹里有什么,然后还给你,现在让我们这么出丑,我非得拿过来……”

    瘦子使劲往外拽着包裹,说道。

    姑娘眼见自己的包裹即将被抢走,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男孩这时躲在小姑娘身后,看着身前变成狍子的张弟,胆小得一点都不敢动。

    “拿来吧你!”

    “这是我的东西!”

    小姑娘略带哭腔地说着话,忽然,她察觉到拉扯包裹的力道骤然减轻,被扯地松松垮垮的包裹又回到了自己怀里。

    她抬起头往前一看,傻狍子张弟已经倒在了地上。

    江一唯站在了小姑娘一旁,缓缓地收回了脚。

    就在刚刚,他飞起一脚,狠狠蹬在了傻狍子的腰间,踹倒了正与小姑娘抢包的傻狍子张弟。

    他当然是不能容忍这种行为,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想着去欺负年纪这么小的两个小孩,竟去抢两小孩的包裹,身为乡曲之侠的他,当然会出手!

    而被踹到在地的张弟也许是真变成傻狍子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突如其来的江一唯,大概是在想,怎么还有人多管闲事?不怕挨揍?

    顾九哥这时刚呵退了他那个方向围观的人,回头一看,张弟被踹倒了,他顿时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了,说道:“好你个小崽子,竟然敢欺负到你九哥身上?你这是找死!”

    然后他撸起袖口,作势就要上前打江一唯。

    围观人群里有人连忙打圆场,说道:“顾九哥,何必跟几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但也有人不满意顾九哥的做法,说道:“江阳城,就属你顾九哥最混混,最没用,都沦落到抢小娃娃的东西了,有什么出息?”

    顾九哥冷冷看了那人一眼,然后指着那人的脸,说道:“你等着,等会儿打完了那臭小子,就打你!连你一起打。”

    “打就打,谁怕谁啊?”

    那人倒是丝毫不惧顾九哥,扯着喉咙说道。

    “好啊!那我先打你……”

    还没等顾九哥把话说完,围观众人里有人说道,“齐公子来了,赶紧往边上靠靠,他的马车可不长眼。”

    听到齐公子三字,顾九哥立马放下了握紧拳头的手,和围观众人一齐转头往后面看去。

    遥远的身后,有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疾驰而来。

    明明通往江阳城的路很大,可这辆马车像是偏要走人多的地方一样,偏要直直往围观人群里撞过来。

    “驾,驾。”

    车夫挥舞马鞭,狠狠抽打着马屁股,两匹高头大马立即加快了步伐,喘着粗气,不知疲倦地往前冲。

    以车夫的行径来看,像是完全不觉得前面有人围聚一样,像是完全不管人的死活一样。

    华丽马车转眼间就到了围观人群面前。

    人群连忙往边上躲闪开,以避开这华丽马车的锋芒。

    傻傻愣在地上的张弟,也连忙起身,变成了原先的长相,然后连滚带爬地往前躲。

    江一唯也拉着身旁的小姑娘往边上走去,燕尘牵着两匹马跟着走到一边。

    然后就看见飞奔的马扬起的尘土一片,躲闪到一边的众人皆捂嘴咳嗽起来。

    江一唯抬起头想往车厢里看,看看这齐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但帘布紧闭,只能看见车厢象征尊贵的繁复雕刻花纹。

    “驾,驾。”

    华丽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燕尘眯起了眼睛,轻声说道:“可真是霸道。”

第一百零八章 还欠一脚

    随着马车这一番横冲直撞以后,原本围聚的人群一下子就被冲散了,然后众人像是失去了兴致一样,什么顾九哥,什么小姑娘都不再关心了,有的往江阳城里走去,有的往边上的小山坡走去。

    顾九哥看着刚才连滚带爬躲到一边,现在又半跪的张弟,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说道:“张弟,你在给谁下跪啊?对着空气下跪?”

    张弟转过头,但身子仍保持这个姿势,对着顾九哥说道:“这不是齐公子过来了吗?不得下跪吗?”

    顾九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大概是觉得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后,不耐烦地对着张弟挥了挥手,说道:“跪个屁,跪,起来,准备打架!”

    “打……打谁?”

    张弟望向江阳城,眼眸里带着些许害怕地说道:“不……你不会要打齐公子吧?”

    “真他丫的傻了不成?脑子转不过弯了?”

    顾九哥看着傻乎乎的张弟,气不打一出来,一把拽起跪地的张弟,说道:“刚才抢包的事情忘了不成?”

    “哦,对。”

    反应慢了一拍的张弟终于想起来了,然后扫视着四周,说道:“人呢?那人呢?”

    顾九哥重新撸起了袖口,说道:“刚才叫嚣的那人早就跑了,也就嘴巴工夫厉害。”

    张弟转动着脑袋,发现仍在身侧不远的江一唯等人,接着指着他们,赶忙对顾九哥说道:“在那!顾九哥上去揍他们!”

    “早就看见了。”

    “上!顾九哥!”

    听到这,顾九哥伸手敲了一下张弟的脑袋,说道:“一起上啊!啥叫就我上?”

    张弟抱着脑袋,瞄了眼略有怒意的顾九哥,用轻微的语气说道:“我怕打不过他们……”

    顾九哥骂骂咧咧道:“瞧你这点出息!”

    ……

    ……

    江一唯替小姑娘拍了拍裤脚的尘土,也替小男孩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然后开口说道:“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小姑娘满脸感激地看着江一唯,说道。

    江一唯看着仍抓着小姑娘衣角的小男孩,笑着说道:“你呢?”

    小男孩连忙摇头,用稚气的声音说道:“我也没事。”

    然后江一唯又看向小姑娘,轻声说道:“先前那两个人是怎么就找上你的?”

    “我也不知道,我和小格子就在这条路上走,他们莫名其妙地靠过来……”

    她重新将包裹挎在身上,脸上的表情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倾倒出来一样,说道:“我这里不过就一些我娘给我们缝制的衣裳,和一些路上所需的琐碎零食,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那两个大人却偏要抢我的东西。”

    说罢,她往身侧张望了一眼,瞧见顾九哥和张弟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不禁往后倒退一步,略显胆怯看着江一唯的脸,说道:“那两个大人又过来了,还想找我们麻烦。”

    小男孩也瞧见了那两人,他连忙把头缩在了小姑娘的身后。

    “不用怕。”江一唯擦拭掉了小姑娘眼角的泪水,然后侧头冷冷看向顾九哥和张弟,嘴里呢喃道:“我让他们好好地跟你道歉。”

    ……

    ……

    “喂,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呢?是想跑不是?”

    顾九哥一边靠近,一边用手指着江一唯说道。

    张弟有样学样地说道:“别跑嗷,别躲嗷!等着挨揍吧你!”

    江一唯静静地站在原地,他当然不会躲,更不会跑,他只是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走近的张弟和顾九哥。

    顾九哥像是没注意到江一唯的眼神,仍自顾自大声地说道:“必须得把刚才那一脚算清楚!还欠我们一脚呢!”

    可张弟注意到了,侧头对顾九哥说道:“九哥,那小子看样子并不怕你,还好像有点瞧不起你呢!”

    顾九哥被这么一提醒,倒也看见了江一唯满脸的蔑视,他顿时怒气更甚。

    他冷哼一声,把已撸起的袖口,又往上提了提,露出结实的肌肉,说道:“一天天的,什么小崽子都到我头上撒尿了不成?”

    “张弟,跟我一起上!”

    已在江一唯身前的顾九哥,率先挥拳打向江一唯。

    “好的……”

    张弟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准备挥出拳头,便看见胖胖的顾九哥仰头倒在了地上,鼻子处流出两道刺眼的鲜血。

    张弟怔住了,抬起的拳头停在了空中,是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江一唯又一次缓缓收回了脚,神情平静地说道:“的确是还欠一脚,不过是你顾九哥欠我一脚罢了!”

    “快上啊!还愣着干什么!”

    躺在地上的顾九哥看向张弟,气恼不过地说道。

    张弟看了看顾九哥,又看了看江一唯,然后咽了口唾沫,挥着拳头冲向江一唯,说道:“敢打顾九哥!我饶不了你!”

    下一刻,张弟并排和顾九哥躺在一起,眼睛顶着大大的熊猫眼。

    站在江一唯身后的小姑娘,见顾九哥和张弟如此下场,高兴地拍起手来,说道:“太棒咯,坏人倒地上咯!”

    大概是觉得自己太过丢脸,顾九哥从地上强撑起来,看着江一唯说道:“是我大意了,小子,让我缓一缓……”

    “还有力气说话,那太好了。”江一唯微笑着说道。

    然后他并起双指,一片凌霄叶瞬间飞出,划向顾九哥胸前的衣裳。

    顾九哥瞪大了眼睛,看着高速旋转而来的飞叶,吓得一动不敢动,任其划烂了自己的衣裳,划成一片片的样子。

    这一幕被张弟看在眼里,深知两人不是眼前这少年郎的对手,张弟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跪着说道:“哥哥饶命,哥哥饶命。”

    虽然张弟明显是比江一唯年龄大,喊哥哥十分不妥,但为了活命,他哪管得了什么辈分大小问题,他只希望江一唯能饶得二人性命。

    江一唯收回了飞叶,指着身旁的小姑娘,对张弟和顾九哥说道:“向她道歉!我便饶了你们!”

    张弟当下就磕头道歉道:“小姑娘饶命,是我张弟错了。”

    顾九哥这时也从飞叶的袭击中回过神来,也学着张弟的样子,磕头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二人磕头的模样,江一唯笑着对小姑娘说道:“还委屈吗?”

    “不委屈了。”小姑娘双手叉腰说道。

    江一唯又看向小男孩,小男孩点着头像只啄米的小鸡仔。

    “不委屈了就行。”

    于是江一唯收敛起笑容,对着顾九哥和张弟冷声说道:“快滚!”

    顾九哥和张弟连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江阳城跑去。

第一百零九章 琪琪与小格子

    江一唯从仓皇逃窜的顾九哥和张弟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小姑娘的脸,说道:“你也是往城里去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正想回答,躲在她身后的小男孩抢先说道:“是的!”

    江一唯笑着看向小姑娘和小男孩,不知怎么的,从小姑娘朴素的脸庞中,隐约间,他好像看见了刘小四的影子。

    一旁的燕尘忽然开口问道:“小姑娘是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转头疑惑地看向牵着两匹马的燕尘,说道:“你是谁啊?”

    她身边的小男孩也歪着脑袋看向燕尘,说道:“是谁啊?”

    江一唯上前拿过自己那匹马的缰绳,然后笑着对小姑娘解释道;“他是我的师父。”

    “师父?”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说道:“是不是比哥哥你还厉害?”

    江一唯看了眼燕尘的脸,轻声对小姑娘说道:“那是自然。”

    小姑娘乐呵呵地说道:“我叫琪琪。”

    然后她把小男孩挪到了自己的身前,揉着小男孩的脑袋,说道:“他叫小格子。”

    燕尘微笑着说道:“琪琪与小格子是吗?怎么家里人让你们独自来这江阳城?是走散了吗?”

    小姑娘本来高兴的脸,一下子黯淡了下来,低着头,双手按在小格子的两个肩头,缓缓说道:“没有走散,我和小格子已经没有家人了,我们是来投靠住在城里的舅舅……”

    听到这,江一唯叹息着说道:“不用多说了。”

    然后他蹲下身子,摸了摸琪琪低着的头,说道:“你舅舅在哪?我送你们过去。”

    琪琪抬起头,看着江一唯和善的眼睛,略带欢喜地说道:“有哥哥陪我们走,那太好了。”

    小格子也说道:“太好了,太好了。”

    江一唯轻轻捏了一下小格子的脸,然后看见小格子立马害羞地把头埋在了琪琪的衣间,他觉得这小格子比刘豹子还胆小怕生不少。

    他笑着站起身,拉起琪琪的手说道:“那我们走吧。”

    “好的!”

    ……

    ……

    “琪琪,你确定是这条巷子吗?”

    “应该是这条巷子……”

    江一唯看着来回晃动小脑袋的琪琪,看着她眼眸里透露出的踌躇不定,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进了江阳城,他们按着琪琪的指向,走了不少路,穿了不少巷子,可每当江一唯准备上前敲门的时候,琪琪总是说不对,她记错了,舅舅并不住在这里。

    “就是这里!边上是有颗大树!”琪琪指着前方某处说道。

    几人便跟着琪琪来到了一间屋子门前,在敲门之前,江一唯回头看向琪琪说道:“确定是这里吧?”

    琪琪笃定地说道:“对!就是这里!”

    于是江一唯敲响了面前的木门,咚咚两声,没过一会儿,有一个微胖妇人拉开了门,狐疑地看着他们,说道:“你们找谁?”

    江一唯一边用手指着琪琪和小格子,一边对微胖妇人微笑着说道:“找这两小孩的舅舅。”

    微胖妇人看了琪琪和小格子一眼,然后对江一唯说道:“不认识,你们找错了。”

    “找错了?”

    江一唯转头看向琪琪,问道:“是这里吗?”

    琪琪指着边上的大树,点头说道:“就是这里,有颗大树在路上种着。”

    江一唯得到了琪琪又一次肯定的回答,便笑着看向微胖妇人,说道:“应该是没找错,里屋是不是有个姓……”

    瞧见江一唯的眼神,琪琪补充说道:“姓葛。”

    江一唯继续面带微笑地说道:“请问,是不是有个姓葛的男人?”

    听到这,微胖妇人像是得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一样,脸色骤然阴沉起来,然后指着江一唯破口大骂道:“听不懂人话是吗!我说你们找错了,找错了!听不懂吗?带两个臭烘烘的小孩是想干什么?!”

    “我守寡十年了!你是来败坏我的名声不是?啊!什么意思,我屋里藏野男人了?”

    江一唯嘴角微微抽动,说道:“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给我滚蛋!”

    江一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微胖妇人不给这个机会,咔的一声,就把木门重重关上了。

    面对紧闭的大门,几人表情各异,皆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后,琪琪小声说道:“大概,大概是我记错了……”

    江一唯轻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说这,好像迟了些。”

    燕尘笑着说道;“琪琪,那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了?”

    他们几人已经之前如无头苍蝇般乱转了好久,还以为这一次能找到琪琪的舅舅,可没想到还是搞错了。

    江一唯说道:“不会是在前面的巷子吧,先前我说要敲门,你都不让。”

    琪琪并没有说话,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布鞋。

    “琪琪,怎么了?”江一唯轻声说道。

    琪琪缓缓抬起头,看向江一唯的脸,满脸歉意地说道:“都怪我,让江哥哥你挨骂了。”

    “这有什么。”

    江一唯笑着揉了揉琪琪的脑袋,说道:“这算什么骂嘛,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可不知道当年你江哥哥我可是在村头跟泼妇对骂三天三夜的人呢!”

    “真的吗?”小男孩探出头来,忽然说道。

    “那当然咯!”

    江一唯看向琪琪说道:“好好想一想,没事,你江哥哥我有的是闲功夫。”

    “那让我再想想。”

    琪琪皱着眉头,好似在苦苦思索,然后瞥了眼紧闭的大门,自语道:“应该没记错啊,是有颗大树的呀。”

    “那屋子有什么其他的特征?什么牌匾,装饰之类的?”

    江一唯试着帮助琪琪回忆,说道:“比如那屋子有多高,是茅草还是瓦片房……”

    “特征?”

    琪琪眉头紧锁,忽然她拍了下额头,像是灵光乍现一样,说道:“我记得那时候我娘亲带我来舅舅家,那门口牌匾上写着墨嫣轩!”

    这时候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了,微胖妇人骂道:“还不滚?赖在我家门口不走了是吧?非得寻事头是吧!”

    “这就走,这就走!”

    江一唯等人连忙小步离开,而牵着马的燕尘缓缓走在最后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第一百一十章 墨嫣轩

    江一唯反复念叨了这墨嫣轩的名字后,问向琪琪道:“听这名字,你舅舅是卖字画的?”

    琪琪嘟起小嘴,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我记得娘亲说,舅舅他是做些手工活的,是不是卖字画的我还真不知道。”

    然后她睁着疑惑的大眼睛看向江一唯,说道:“江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身旁的小格子许是觉得好玩,也学着她的模样,眨着眼睛看向江一唯,说道:“怎么知道的?”

    江一唯神情平静地说道:“墨嫣轩,不是有个墨字吗,如果不是卖字画的,何以取这个名字呢?”

    琪琪说道:“是这样啊,但也许只是舅舅他觉得好听呢?”

    江一唯笑着说道:“倒也是有这个可能,不过,琪琪,你记起来了那墨嫣轩的位置没有?”

    琪琪停住了脚,左顾右盼后,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应该是那里。”

    “你确定?”

    琪琪被江一唯这么一问,顿了片刻后,支吾地说道:“应……应该没有错吧。应……应该就是那里。”

    江一唯看着琪琪的模样,知道她仍是拿捏不准,许是年长日久,早已忘记了她那舅舅家的位置,只能是像这样凭着感觉寻找,不过这样漫无目的地找,找得到是运气,找不到才是正常。

    他觉得要不是琪琪和小格子遇上了他和燕尘,按照这样的无头苍蝇走法,多半会因为找不到舅舅家而露宿街头,再碰上些许如顾九哥那样使坏的混混,结局十有八九就是被人卖到青楼。

    想到这,他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刘小四和刘豹子的身影,于是他下定决心,势要帮琪琪和小格子找到她们的舅舅。

    “既然琪琪说是那里。”

    江一唯缓缓往前走,低声说道:“那就走吧,大不了再被轰出来一次。”

    琪琪跟在江一唯后头,把嘴呡成一条线后,说道:“江哥哥,要是我又说错了,你会不会责怪我?”

    江一唯轻笑着说道:“那怎么会?说错就说错,时间长了,记不清,很正常的事情罢了。”

    琪琪低着头,自顾自小声说道:“然后我们被轰出来,我又说错,又被轰出来……”

    江一唯回头,看着琪琪的脸,认真地说道:“轰出来就轰出来,有你江哥哥在,怕什么?”

    “大不了把这江阳城所有的门都敲一遍!”

    “告诉他们,我琪琪来了!”

    琪琪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自责之色渐消,看向江一唯的眼睛,咧嘴说道:“有江哥哥在,我就不怕了!”

    小格子也笑嘻嘻地说道:“不怕了,不怕了。”

    “那就走吧!”

    江一唯正准备往前走,忽然听见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不是那个方向。”

    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燕尘淡淡地说道:“得往后头走。”

    江一唯微挑起眉梢,转过身子,对着燕尘说道:“怎么?师父你认识那什么墨嫣轩?”

    燕尘点了点头,说道:“认识。”

    琪琪好奇地望着燕尘的脸,说道:“这么说,你认识我舅舅咯?”

    燕尘轻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还没等江一唯再次开口询问,燕尘牵着马往后头走去,边走边说道:“因为我原先就住在那,比琪琪你的舅舅还要早。”

    ……

    ……

    江一唯抬起头,望着木门顶端,并没有看见那什么墨嫣轩的牌匾,他侧头问向燕尘道:“师父,你确定是这里?”

    燕尘平静地说道:“当然。”

    一旁的琪琪指着门边上枝叶茂盛的大树,说道:“我就说有颗大树,原来不是在外面,是种在屋里面。”

    于是江一唯上前敲起了门,不一会儿,有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瘦削男子打开了门,他下巴处有淡淡的刀疤,手里还握着只编了一半的草鞋。

    “有什么事?”

    “舅舅!”

    见到这瘦削男子,琪琪高兴地喊了起来,小格子也跟着喊了起来。

    “你们是谁?”瘦削男子不解地问道。

    琪琪立马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件短小发黄的衣服,然后说道:“娘亲说,只要把这个拿给舅舅你看,舅舅你就会明白。”

    瘦削男子接过衣服,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摸着下巴处的刀疤,感慨说道:“这我小时候穿的衣服还留着,也真是有心了。”

    然后他看着琪琪说道:“你娘亲怎么了?让你们来找我。”

    琪琪低下头,说道:“她走了,生了场大病。”

    “走了?”

    瘦削男子微微皱眉,说道:“她身体不是向来挺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琪琪没有回话,瘦削男子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注意到琪琪身旁的江一唯和燕尘,便开口问道:“你们又是谁?”

    江一唯微笑着说道:“算是琪琪的朋友吧。”

    琪琪指着江一唯,向她舅舅解释道:“江哥哥是我在路上认识,要不是他,琪琪和小格子可就被坏人欺负了。”

    小格子这时没有学琪琪说话,而是捏着琪琪的衣角,安静地站着。

    “这样啊。”瘦削男子毫无情绪变化地说道:“那也进来坐坐吧。”

    然后他往屋里走去,边走边说道:“里面摊得乱七八糟,让我先收拾收拾。”

    “舅舅,我也来帮你!”

    虽然相见不多,但这血缘上的亲近关系能瞬间拉紧琪琪和她舅舅的距离,她的脸上写满了喜悦,迫不及待地向往里面走去。

    江一唯见状,用手稍稍拦了拦兴奋的琪琪,轻声问道:“他真的是你舅舅吗?”

    琪琪应了一声,说道:“我虽然忘记了舅舅家的位置,但是他的模样我还记得很清楚,就是我舅舅葛宇。”

    于是江一唯缓缓地收回了手,琪琪小步跑了进去,发出开心欢快的笑声,小格子则紧紧地跟在琪琪身后,琪琪去哪,他就去哪。

    江一唯静静地望着奔跑离去的琪琪和小格子,他先前这么问,是因为他总感觉这葛宇见到久别未见的亲人,有一种排斥与冷淡。

    他总觉得要不是他和燕尘在场,那葛宇会生硬地把门关上,然后说琪琪和小格子认错人了。

    “大概是因为生活拮据的缘故吧。”

    江一唯想起葛宇手里拿着的编织了一半的草鞋,轻声自语。

    如果一个人生活都挺困难,再要他照顾两个拖油瓶,那难免会有抵触情绪。

    “我们还进去吗?”江一唯回看向燕尘问道。

    燕尘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后,微笑着说道:“进去,当然得进去看看。”

    江一唯想起燕尘之前的话,好奇地问道:“师父,这地方以前是客栈不成?”

    “不是客栈,而是我在江阳城的家。”

    燕尘指着里屋门口的那棵大树,缓缓说道:“这棵树也是我当年种的,长这么大了,那时候还不过一人高……”

    江一唯怔了怔,略显惊讶地望向这屋子里面,喃喃说道:“这就是师父年轻时住的地方吗……”

    他想曾经的北谢南燕发轫于此间小小的屋子,里面定是藏有过往,只是不知道由于年长日久,又换了主人,这房子里还有多少燕尘曾经留下的痕迹。

    然后他和燕尘走了进去,将马栓在屋里的那棵大树上。看见琪琪帮着葛宇收拾着地上的东西,有草绳,有稻草杆,有包药材的油纸包,等等。

    葛宇自己则是收拾着乱堆在椅子和桌子上的衣服,草鞋,和吃过的食物残渣。

    “坐坐坐。”葛宇腾出了两把椅子说道。

    “不坐了,我们马上就走了。”江一唯说道。

    葛宇听江一唯这么说,他倒也没继续客气下去,自顾自收拾东西。

    燕尘朝周围张望了几下,忽然问向葛宇道:“这屋子以前是不是叫墨嫣轩?”

    葛宇低着头,将手里已经晒干的衣服折了折,说道:“是,原先叫墨嫣轩,不过当我住在这里的时候,那牌匾上的字已经破得不像样了,我就把它扔了。”

    “扔了?”

    “不然留着干嘛?”

    燕尘沉默了一会儿后,对着葛宇问道:“那屋子里面的东西呢?笔墨纸砚什么的也扔了?”

    葛宇用脚踢开了一团不知哪来的油纸团后,说道:“笔墨纸砚?那笔都硬了,那墨也干了,纸也黄了,有什么用,能卖得卖,不能卖的就扔了咯。”

    然后他抬头看向燕尘的脸,说道:“怎么?你以前来过这?”

    燕尘平静地说道:“来过,我来这里买过东西。”

    江一唯意外地看着燕尘,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改口,而琪琪和小格子正在边打闹边收拾地方,并未留心燕尘和葛宇的对话,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买过东西?”

    葛宇微挑起眉尖,然后说道:“我还留着些,虽然有点灰,你还要吗?”

    燕尘淡淡地说道:“先让我看看。”

    “那肯定得过过眼。”

    葛宇立马就放下了手上的杂物,翻动起旁边的柜子,但里面只有些残破的画纸和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皱着眉头自语道:“我记得放这里的啊,还是时间太久,我记错了?”

    接着他回到桌子边,仔细搜寻,可还是没有东西,然后他往边上的卧房走去,东走走西走走,终于他找到了,大喊道:“我就说嘛,没有丢,我那时放床底下了。”

    燕尘看着葛宇拿出了一堆折扇,画卷,摆到了桌子上,然后葛宇把桌子上其他的东西统统撇到地上,说道:“都在这里了。”

    江一唯随手拿起一把折扇,打了开来,上面写着字,君子不器。

    燕尘也随手开了一把,上面写着天道酬勤。

    葛宇像是展示商品似的,也开了一把,上面写着君子慎独。

    江一唯小声说道:“都是些劝人上进勤勉努力的东西。”

    燕尘嘴角微微扬起,说道:“不这样写,谁会买?”

    “这样的东西也会有人买?”

    “当然。”

    葛宇听到燕尘和江一唯的谈话后,笑着对江一唯说道:“这不是这位仁兄,就要买了吗?怎么没人买。”

    “对了!”

    葛宇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桌子上的一些画卷挑了出来抱在怀里,说道:“这几样我可不卖。”

    “是什么?”江一唯好奇地问道。

    没等葛宇回答,燕尘轻声说道:“还有什么,春宫图呗。”

    葛宇略显惊讶地看了眼燕尘,说道:“你的眼睛,什么做的?还没打开,你就能看得出来?”

    江一唯也脸色微异,看向燕尘说道:“师父,你连这个都会画?”

    燕尘并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翻弄着折扇。

    葛宇静静地看着燕尘挑捡东西,过了一会儿后,说道:“看中哪个?我这都一口价,扇十两一把。画十两一副。”

    江一唯皱起眉头,觉得他是在狮子大开口,忍不住说道:“这么贵?这都放了这么久了,我请人去写也不过百十文钱。”

    葛宇好像是有点不高兴,说道:“字画这东西,放得时间越久越值钱好吧!再说了,我保管这么久,不需要收点额外的保管费吗?”

    “这又不是什么名字,名画,保管费……”

    “不用说了。”

    燕尘打断了江一唯的抱怨,拿起一把折扇,说道:“就这把了。”

    葛宇伸出手,说道:“十两,一手交钱,一手给货。”

    然后燕尘从怀里取出银子,递给了葛宇,葛宇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说道:“这位兄台,这春宫图不是不能卖,二十两你要吗?”

    江一唯觉得这葛宇是把他们当做冤大头了,连忙摆手说道:“不要了,不要了。”

    葛宇并没有理会江一唯,他等着燕尘的说话。

    “不要了。”燕尘淡淡地说道。

    然后他和江一唯就往外走,他松开了拴马绳,江一唯则和琪琪打招呼道:“琪琪我们走了!”

    琪琪应了一声,和葛宇一起陪着送江一唯和燕尘,等到了门外,她对着江一唯说道:“江哥哥慢走,有空常来!”

    江一唯点了点头,回头挥手道:“我会来的!”

    葛宇也向燕尘说道:“我这东西一直在,下次再来!”

    说完,见燕尘没回话,和江一唯越走越远,葛宇就关上了门。

    走了一会儿,江一唯问向燕尘道:“师父,你选的这把写了什么字?”

    燕尘停住了脚,然后假装神秘地说道:“不告诉你。”

    “真没劲。”

    燕尘笑而不语,他摸了摸怀里的折扇,他知道这上面写着四个字,是谢雨写的。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银山不让挖

    把行李放在客栈,把黑马拴在马厩,做完这些以后,江一唯和燕尘慢慢悠悠地在路上逛着街。

    赶路的这几日,也途经过两座县城,但都未做长时间休憩,匆匆赶过。

    可今儿到这江阳城,江一唯准备多待几天,一方面是因为这江阳城是这东华郡的第一大城,不走走看看可惜了,另一方面是长日快行奔袭,身体难免会疲惫劳累,总得好好休整一番。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燕尘曾经在这江阳城待过,而且时间还不短,江一唯的兴致就更浓了。

    江一唯看着路上的铺子,忽然开口问道:“师父,和你当年想比,这城里的变化大吗?”

    燕尘说道:“变化?这么大的一座城你要它怎么变,跟当年差不多,还是这样的路,还是这样的房子。”

    江一唯不以为然地小声说道:“当然是有变化的啊,师父你那墨嫣轩不就是变成别人住了,从卖字画的变成编草鞋了,连牌匾都被别人扔了。”

    “你这具体到房子里住的人,那我怎么知道。那得进去看看才能明白。”

    燕尘看着前面的路,缓缓地说道:“这样无聊的问题还是不要来问我的好。”

    江一唯挠了挠头,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是有点不妥,并没有让燕尘说出更多曾经的往事,反而使其略显不满,让谈话陷入了尴尬境地。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用眼角余光瞄向燕尘,燕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变化,然后他又按捺不住八卦的心,问道:“那师父,你以前一天能卖多少钱啊?”

    燕尘神色淡然地说道:“没多少钱,也就能管两天饭钱。”

    “两天饭钱?要是顿顿羊肉面,一天就是一百五十文,要是一天卖十把折扇,一把折扇就是三十文,那葛宇却收整整十两……”

    江一唯自顾自扳着手指算这数字,略显恼火地说道:“这琪琪的舅舅心太黑,他的草鞋我想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要不是看在琪琪的份上,刚才我一定得好好杀个价。”

    “羊肉面?”

    燕尘轻笑了两声,说道:“以前哪会顿顿吃什么羊肉面,我那时候一般就是吃点青菜,吃几个包子,或是吃碗面片汤,就差不多了。”

    江一唯说道:“那师父你这卖折扇也赚不到多少钱嘛。”

    “是赚不到什么钱,所以后来我就换卖别的。”

    “是什么?”

    “就那葛宇藏起来不准备卖的那个。”

    江一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大声说道:“哦,春宫图!”

    他的这一嗓子,让周围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到他俩身上。

    燕尘摸着额头,轻声说道:“有必要声音那么响吗?”

    江一唯干笑了两声,拉着燕尘立马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用轻微的声音对燕尘说道:“那师父你卖那个能赚多少钱?”

    燕尘伸开了五指手掌,展示在江一唯面前,其人并没有说话。

    “五十文?”

    见燕尘摇头,江一唯又往上报了报,“不会是五百文吧?这么赚钱?”

    燕尘没有回话,仍是伸开着手指,江一唯微微颤着声音说道:“那是五两?”

    “不是。”

    “那……那该不会是……”

    “你想得没错。”

    燕尘双手负后,悠悠地说道:“一副春宫图五十两。”

    江一唯倒吸了一口冷气,睁大了眼睛看着燕尘,说道:“这么赚钱啊!有这么多冤大头吗?”

    一幅画能赚五十两,对于自幼在山村田野长大的他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累死累活的田地干活才赚多少,不过在温饱后结余几十文钱罢了。

    燕尘等江一唯稍稍平缓了惊讶的表情后,笑着说道:“那自然是因为我那图画得好,画得栩栩如生,争着买的人多了,那价钱能卖得不高吗?”

    听到这,江一唯长叹一声,痛心疾首地说道:“那刚才师父你不早说!那葛宇也就卖二十两一副,刚才把他那些画全买过来,再转手卖出去,那赚来的钱能买多少碗羊肉面啊!”

    燕尘说道:“留下的那几幅都是当年我练手的残次品,没什么好的。再说了,你就算买过来,转手卖给谁?现在谁会要?你不会真以为那些买家只是冲着那几幅画吗?”

    江一唯像是完全没听进去燕尘的话,仍是低头自语道:“亏,亏大发了。”

    郁闷了片刻后,他忽然抬起头,看向燕尘说道:“师父,要不我们摆摊卖画吧?先卖它个十天半个月的,这稳赚不赔的买卖上哪找去。”

    燕尘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么多年未动笔,早已不会画了。就算画出来,也不再会有当年的神韵了。”

    江一唯微蹙起眉尖,说道:“哪有什么关系,等师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我现在就去给师父你买些笔和纸,先画一幅练练手。”

    很显然,江一唯是打定了让燕尘摆摊卖画,毕竟一幅画能卖五十两,没有什么能比这个还赚钱了。

    燕尘看江一唯真的要去买笔墨纸砚,倒也没阻拦,而是在后头缓声说道:“我早就封笔不画了,买来也没用。”

    “师父……”

    没走出几步的江一唯回头看向燕尘,恳切地说道:“这怎么能封笔不画了呢?你看看徒儿我,身上衣服陈旧,手里肉干塞牙,日子过得是那么艰苦,师父你就不替徒儿想想?”

    “少来这套苦肉计。”

    江一唯脸上满是遗憾,说道:“好好的一座银山,不让人挖,天底下哪有这样糟心的事情。”

    燕尘摆手说道:“要画自己画去。”

    江一唯努嘴说道:“我要是有师父你这画画功力,我每天都画!”

    燕尘看了看略显不满的江一唯,笑着说道:“那我教你,你学不学?”

    “学!当然学!”

    江一唯认真地注视着燕尘的眼睛,说道:“师父,你可不能耍赖不教啊!”

    “我像是那种人吗?”

    “像。”

    燕尘边往前走,边笑着说道:“好了好了,肚子饿了,先去吃那羊肉面,再去找那笔纸作画。”

    江一唯跟在后头,掺杂着些生气意味,说道:“这顿羊肉面得师父你付钱!我要加肉!”

    燕尘哈哈一笑后,说道:“好好好,你能吃多少,就给你加多少。”

第一百一十二章 羊肉面

    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下肚后,江一唯一扫之前郁闷的心情,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惬意地打了个饱嗝。

    燕尘瞥了眼桌子上摆放的空盘,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是想到了江一唯这次会使劲吃,但是没想到这么能吃,一人吃掉了近一斤半的熟羊肉。

    江一唯注意到了燕尘轻微的脸色变化,戏谑着说道:“师父,你是不是没胃口啊,怎么吃得这么慢呀?”

    燕尘回答道:“这不是面条太烫,吃不快嘛。”

    “烫吗?我吃着怎么温度正好呢?”

    燕尘把嘴里的面条嚼下去后,说道:“你那加的羊肉是凉的,一中和,不就温度正好了。”

    “那师父你刚才也加啊,怎么不加?”

    燕尘轻声说道:“我不是太饿,就不加了。”

    “师父,你一碗面真的够了?”

    江一唯把双手靠在桌子上,看着燕尘的脸,笑着说道:“不会是心疼饭钱了吧?”

    燕尘摇头轻笑着说道:“那怎么会,你师父我舍得花十两银子买折扇,像是会舍不得花钱吃饭的人吗?”

    “对嘛,这点小钱对师父你不过九牛一毛,哦,不对,是九百牛一毛的东西罢了。”

    江一唯身子往后稍稍一仰,说道:“那师父,我让店小二再给你加点?来个一斤?刚才那么大一盘,你一筷子都没夹,全让我吃了。”

    燕尘见江一唯真的要回头喊店小二加肉,连忙阻止道:“用不着,我一碗面就够了。我又不是像你一样的年轻人,年纪大了,胃口也小了。”

    江一唯把头靠在了手掌上,说道:“既然师父真吃不下了,那就算了。”

    燕尘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一口气吃这么多,就不怕肚子不舒服?”

    江一唯回复道:“还行吧,现在是九成饱,这路上奔走这么多天,胡乱应付这么些天,就等着这一顿呢!好不容易能吃顿合自己口味的东西,当然会多吃了。”

    燕尘用筷子捣散着碗里面条的热气,说道:“这是我第二次跟你吃羊肉面,我没记错的话,好像上次也是你吃得快。”

    他是想起最开始与江一唯吃羊肉面的场景,他那时要给江一唯再叫一碗,江一唯却腼腆地拒绝了,那时的江一唯还是非常得拘谨害羞。

    江一唯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那次吃面,好像也是加肉了呢。”

    “上次你小子好像也是一口气吃了半斤,你小子向来胃口就挺好的嘛。”

    燕尘用筷子夹起面条后,感慨地说道:“现在一回想,我们已经走出来这么久了,春日出来的,现在都入秋了。”

    “是啊,一转眼,这么多天过去了。”

    江一唯回忆了片刻后,缓缓说道:“师父你说过要教我画画的,你可不能忘记了,等你吃完,我们就去买纸和笔。”

    燕尘微微扬起嘴角,并没有回话,他明白江一唯是真惦记上了他那画春宫图的本事。

    他低头吃着面,江一唯则百无聊赖地坐着,眼神随意地扫视着在店里坐着的人。

    店里的人不多,除了他们俩以外,也就三桌客人,倒不是羊肉面的口味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他们现在来吃面的时间选得比较早,还没有到真正的日落时分。

    人少有一个好处,就是安静,没了那么多吆喝声,喧哗声,可以静静地享受美食带来的好滋味,但也有一个坏处,就是吃饭的时候聊不得什么秘密,说不得什么隐私,因为一开口,店内的其他人都能清晰地听见谈论的内容。

    就比如江一唯现在明明坐在窗边,却能听见墙角那桌人的聊天。

    “你们听说了吗,那严老二的孙子失踪了。”

    “严老二?瘸腿的那个严老二?”

    “就是他,爷孙二人相依为命,这下子,孙子没了,你让这老头怎么活啊!”

    “可不是吗,这城里隔三岔五就有个小娃娃失踪不见。都是五六岁左右的小娃娃,有人说是说是惹了河里的鲤鱼大王,鲤鱼大王就把怒气全撒在了小娃娃身上,专门找小娃娃下手。”

    “我怎么听说是头如人形的黑毛野兽呢?专找黑灯瞎火的时候,扒进人屋子,大人一个不留神,就把小孩拐走。”

    江一唯皱起眉头,越听越觉得奇怪,心想,什么黑毛野兽,鲤鱼大王,大概又是哪个通缉犯流窜到了江阳城,但如果是通缉犯,为什么不图财也不图色,要专挑小孩子下手呢?

    燕尘终于吃完了面,小口喝了些汤水后,伸手招呼店小二结账。

    而这时店小二却在一张桌子旁边站着,面对一青衫少年,说道:“这位客官,哪有吃饭不给钱的道理?”

    青衫少年尴尬地挠了挠头,低声说道:“我以为我带钱了,原来没带,这样行不行,你等我去把钱取过来,离这不远,我就在一条巷子后面的天行斋。”

    “那可不行,万一你跑了可怎么办?”

    “不会跑的,我要是想跑,早就跑了,还会来与你商量吗?”

    听到燕尘的招呼,店小二指着青衫少年说道:“你先在这里,坐着别动,等我结完别人的帐后,再来对付你。”

    青衫少年忽然对燕尘和江一唯喊道,“两位兄台,能否帮我把钱付了?望二位江湖救急。”

    江一唯和燕尘齐齐侧目看向青衫少年,见那少年眉直眼阔,脸面可亲,衣服整洁干净,脸上的微笑仿佛有种天然的感染力。

    青衫少年接着说道:“你们刚才不是说要去买纸和笔吗?正好,我那里就卖这些东西,二位兄台替我付了这碗羊肉面,我等会儿将纸和笔交于你们。”

    江一唯和燕尘对视了一眼,都觉得眼前这人并不像是偷奸耍滑之人,于是江一唯对着店小二说道:“那人的羊肉面,我们付了,就不必去问他讨要了。”

    店小二见有人处理掉这棘手的问题后,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说道:“当然可以。”

    然后青衫少年起身往屋外走去,边走边对江一唯和燕尘,说道:“二位兄台跟我来,我那天行斋就在后头的巷子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行斋

    天行斋不大,四周墙壁上挂着条幅字书,条幅底下,则挂着开屏的折扇,数量虽多,但并没有杂乱无章之感。

    江一唯环顾这琳琅满目的书法字样,顿时想起了燕尘曾经待过的墨嫣轩,大概也是这样的景象。

    仅就浮光掠影的粗略来看,天行斋的字画风格与墨嫣轩迥异不同,燕尘写的更多是劝人勤勉上进的东西,而这青衫少年写的更多是关于人的复杂情感,无论悲伤与喜悦,无论狂放与宁静,他这里都有。

    就比如江一唯现在注视的左面墙,顶端条幅上写着,死生亦大矣。下面靠左挂着的折扇写着,宛若蜉蝣。靠右挂着的则写着,有酒有歌。

    一旁的燕尘也在仰着头,四处打量,嘴里念叨着墙上挂着的书法。

    而那青衫少年从他书桌上拿出来了几张洁净宣纸与几只毛笔,然后靠近燕尘和江一唯,说道:“二位兄台,不知这些够不够?”

    “应该够了。”

    江一唯接过这些纸和笔,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如何,但是他想光是这笔和纸的数量,应该是比得上一碗羊肉面,

    “当然是够了,光这一支湖笔就足以买上十碗羊肉面了。”

    燕尘练过书法,卖过字画,自然是比江一唯内行。

    江一唯愣了愣,他握着手里的笔,在手里摩擦着感受了一会儿,总共是三只,也就是说相当于三十碗羊肉面,然后看向青衫少年,说道:“这笔,这么贵的?那你是不是多给太多了?”

    青衫少年微笑着说道:“没事,拿着便是了,我这笔还有,要不是刚才二位兄台江湖救急,我可能还要跟那顽固的店小二说好久呢。”

    “那我可就收下了,你可想好了。”

    “收下便是了,我张唐宁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再要回来的。”

    江一唯握紧了手里的笔,双手自然垂在身侧,然后看了眼燕尘,再回看向张唐宁,先有一副春宫图卖五十两,后有一支笔顶十碗羊肉面。

    他好奇地问道:“你们这些卖字画的,都这么挣钱的吗?”

    张唐宁回答道:“勉勉强强糊口罢了。”

    江一唯微挑眉梢,显然是不认可张唐宁的回答,然后说道:“糊口,你是认真的?”

    张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因为我的这些字书,大都不是卖的,是送人的,而这些笔,是我用剩余的些许盘缠买的。不是靠赚来的钱。”

    “白送人?”

    “就跟我送你笔一样。”

    江一唯看着张唐宁,默默地给其竖起大拇指。

    张唐宁看向燕尘,问道:“这位兄台,你大概也是写过书法的吧?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笔是湖笔。”

    见燕尘轻笑着点头,张唐宁接着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写上两笔?”

    江一唯见张唐宁眼眸中隐隐的兴奋之感,明白他是看见同行,心有切磋比试之意,而这一点,燕尘当然也看得出来。

    “可以。”

    燕尘缓缓走到书桌边上,说道:“我就随便写点,正好让我徒儿看看。”

    然后燕尘执笔,蘸墨,挥毫于摊开的宣纸之上,时而粗墨重笔,时而浅笔曳行,落笔行字肆意飞扬,笔势抑扬顿挫。

    他就像是一位喝醉酒随着琵琶乐声起舞耍剑的剑客,字起则剑起,字停则剑停。最后一下笔锋划过,这九字一笔连成。

    乃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张唐宁眼睛骤然睁大,表情略显惊讶,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边拍手边对燕尘说道:“佩服,佩服,比我厉害。”

    燕尘淡然一笑,把笔搁在笔架后,说道:“多年不写,手还是有点生疏了。”

    江一唯注视着纸上的字,总觉得这字如燕尘的人,有着内藏于心,引而不发的锋芒,然后他看向燕尘的眼睛,说道:“写字生疏,画画可别生疏。”

    燕尘说道:“再生疏,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张唐宁又低下头看着燕尘所写的书法,仍是意犹未尽,片刻后说道:“我要好好地把这副字装裱起来,当我天行斋的牌面。”

    燕尘笑着说道:“这大可不必。”

    张唐宁自顾自地说道:“如果要装裱起来,还差个落款。”

    然后他看向燕尘,请求道:“兄台,可否再落个名?”

    燕尘便又拿起笔,随手在底下写了几字,谁谁谁于某年某日书。

    不过他并没有写自己的名字,而是署名为燕雨。

    江一唯自然是瞧见了这个名字,但也只是眨了几下眼睛,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想这多半与燕尘的过往有关,聪慧如他,当然不会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好了,该走了。”

    燕尘走出书桌,望着门外渐黑的天,说道:“时候也不早了。”

    张唐宁正默念着落款的名字,像是在脑海中思索记忆中的书法大家,听到燕尘说要走,他连忙抬起头,说道:“要走是吗?”

    江一唯跟在燕尘后头,站在屋门处,说道:“走了,张兄,以后再见。”

    “等等,我送送你们。”

    张唐宁连忙小步走出书桌,靠近江一唯二人,刚想对着二人说些什么,就看见屋外巷子有个老人在边哭边喊。

    “我的孙儿,你在哪里啊!”

    老人张着茫然的眼睛,一瘸一拐地走着,逢人就问,“你们看到我孙子了吗?”

    路人都像是见到疯子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老人缓缓走到天行斋门口,拉着燕尘的衣服,沙哑着声音,说道:“你看到我孙子了吗?他才五岁!”

    燕尘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老人家,我没看见。”

    老人松开了手,双眼无神地往前走,微张着嘴,反复念叨:“我的孙儿,我的孙儿呢?”

    这副样子,任谁看见,都能知道这老人是受了何等沉重的打击。

    等老人走远,张唐宁叹息着说道:“这严老二丢了孙子以后,就成这副样子了。我这天行斋的房子还是严老二替我介绍的呢。”

    江一唯皱起眉头,说道:“这江阳城是什么情况?”

    张唐宁靠在门背上,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光我来这里一个半月的时间,就听到有两个小孩失踪了,加上现在这严老二的孙子,就已是三个了。”

    “总不会真是什么鲤鱼大王,黑毛猩猩吧?”

    “是有这个说法,说有人拐走童男童女是为献给附近那河里的鲤鱼大王,说是鲤鱼大王动怒,才造成这连年的干旱。”

    江一唯轻哼一声,说道:“要是真有这事,那不应该是越干旱,这鲤鱼大王不是越自身难保?这又不是什么洪涝,怎么会想着将童男童女献祭于河里,这不是荒唐之言吗?”

    张唐宁轻声说道:“谁知道呢,就是有人信不是。”

    “肯定是什么通缉犯!偏好猥亵儿童!”

    江一唯眼眸中带着一丝怒意,说道:“那衙门没说法吗?”

    “衙门?”

    张唐宁嗤笑着说道:“哪有什么衙门,城里上下全围着齐思明转着呢。”

    “齐思明是谁?”

    “齐太守的儿子。”

    江一唯立刻想起了城门口遭遇的那辆横冲直撞的华丽马车,那个众人口中的齐公子,想必就是现在张唐宁嘴里的齐思明。

    他看向张唐宁的脸,问道:“那齐太守现在不在这城里吗?”

    “去京城了,如果在,这齐思明还消腾点,这衙门可能还会派人去找找失踪的小孩。”

    张唐宁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不过,听邻里街坊说,好像是齐太守走了以后,这小孩失踪的就多了。原先倒也有,但并没有像现在这么频繁,闹得大家人心惶惶的。毕竟之前出事了以后,衙门还会派捕快四处追寻,现在什么都不管。”

    “真是混账,专找小孩下手,可别被我逮住!”

    江一唯痛骂了两句,等情绪平复后,对着张唐宁抱拳说道:“张兄,我们先走了。”

    张唐宁应了一声,江一唯和燕尘便结伴离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四下皆震惊

    “让开,让开,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齐公子的马车马上就要过来了?等下被撞倒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还不快点靠边?信不信我把你的摊子给掀了?”

    江一唯放下了手里的稀粥,往外走去,看见几个穿着统一黑色短衫的男子,正在蛮横地呵退命令巷子里的行人与摊贩。

    路上的人或情愿,或不情愿,连连避让,摊贩更不用说,连忙收拾好贩卖的物品,往路边上又挪了不少位置,生怕被这些跋扈的仆人给砸了,于是中间露出了宽敞的道路。

    “来了,来了。”

    不知道人群中谁先说出来了这句话,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看去,江一唯也不例外,即使他之前见识过那辆华丽马车。

    哒哒哒,声音由远及近,华丽马车缓缓地驶了过来,一反先前在城门口的横冲直撞,而是以一种比走路稍快的速度往前走。

    江一唯眯起眼睛,他当然看得出这齐思明的用意,轻声呢喃道:“你这齐思明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这江阳城的王?”

    燕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站在江一唯身旁,看着周围那些吆五喝六的黑衫仆人,说道:“不过是些狐假虎威的东西。”

    江一唯低声说道:“那马车里的人不也是?”

    燕尘侧头看向华丽马车,说道:“以这种方式显摆,我觉得是真没多少意思。”

    江一唯看着陪在马车后面的几个捕快,说道:“但是人家觉得有意思的很。”

    “公子,这上好的阳岩蜜橘可要吃?”

    一瘦高个仆人拿起身边摊贩售卖的橘子,殷勤地站在马车边上,说道。

    “你们自己吃吧。”马车里有声音传出。

    瘦高个仆人见马屁没有拍成,便又把橘子放了回去,然后低头跟摊主说道:“等会儿给我包个五斤,我来拿走。”

    摊主知晓这些人的蛮横无理,当下张皇地连连点头,被白拿几斤橘子,就被白拿吧,总比受那皮肉之苦要好。

    马车缓缓前行,就在当所有人都以为马车终于要远去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从巷子拐角处冲了出来,径直往马车那里跑去。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那冲出来的人,都想看看是谁这么不怕死,赶往火炉里跳,敢去触碰齐思明的马车,江一唯的眼神也瞧了过去,他认出了那人,是那瘸腿的严老二!

    “我的孙儿!我的孙儿是不是在这里?”

    严老二已然是成了疯疯傻傻的模样,撕扯这嗓子,胡乱喊着话。

    本就瘸腿的他,又着急往前奔跑,还未来到马车面前,就在当中摔倒趴下了,然后他边往前爬,边大叫道:“孙儿!我来看你来了!别怕!”

    瘦高个仆人见状,以他的机灵劲,立马冲上去,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了严老二身上,脸上充满戾气地说道:“哪里来的臭乞丐,给我滚一边去,什么玩意也敢来招惹齐公子!”

    严老二被踹得在地上痛苦地扭动身躯,嘴里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孙儿!你在哪!”

    马车缓缓来到了严老二身前,然后停了下来,两匹高头大马呼着白气,甩动着鬓毛。

    瘦高个仆人看着停下的马车,晓得齐公子的道路真被这疯傻老头给阻拦了,他顿时加重了脚下的力道,像是要踹死严老二,嘴里还说道:“让你滚一边,你还在这趴着不走。”

    围观众人看着被踹得哀嚎连连的严老二,脸上都有点不忍,其中有人斗胆大声说道:“别打了,要被打死了。”

    瘦高个听见有人这么说,停下了脚,回头环视,说道:“谁说的?出来?连你一起打!”

    瘦高个话音一落,其他几个黑色短衫的男人也对着围观众人指指点点,吆喝起来,他们嘴里的话无外乎威胁恐吓,尽显嚣张气焰。

    站在路两旁的众人当下沉默不语,互相对视,叹气摇头,有人又看向马车后面装聋作哑的几个捕快,忍不住轻声说道:“这衙门里的人,真就一点都不管吗!”

    瘦高个仆人见他的声音起了效果,没有人作声,又开始踹严老二,“叫你拦齐公子的路,叫你拦路……”

    江一唯看着严老二愈加孱弱的身躯,看着这瘦高个仆人愈加蛮横无理,实是忍受不了,他便站了出来,指着瘦高个严声喝道:“停手!”

    他现在可不管什么齐公子不齐公子的,什么齐太守不齐太守的,他只晓得瘸腿的严老二再这样被人殴打下去,是会死的!

    而就在他发声的同时,马车里也传出一道声音。

    “停手!”

    两人的话语几乎没有前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停手一词。

    瘦高个先是用威胁的眼神看了一眼江一唯,然后立马转身面对马车,恭敬地弯下了腰,其余的黑色短衫仆人也纷纷弯下了腰。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既是好奇这两人怎么同时出声,又是佩服江一唯敢于站出来面对齐公子。

    这时车夫下了车,站在一旁,华丽马车的帘子则缓缓掀起,一颜面阴柔的少年走了出来,缓缓走到江一唯面前。

    虽然天气还未转凉,但这少年好像很怕冷一样,内穿星白长袍,外披着黑色貂裘,在这些穿短衫的众人之中,一枝独秀。

    江一唯平静地注视着这少年,他知道这少年就是那个齐公子,齐思明。

    齐思明忽然轻笑起来,指着倒在地上哀嚎的严老二说道:“还没有人敢拦我齐思明的马车,你是第一个。”

    然后他又指向江一唯,说道:“而你则是第二个。”

    江一唯脸上丝毫无惧地看着齐思明的眼睛,说道:

    “所以?那又怎么样?”

    齐思明听到这,像是见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放下了手指,说道:“我今儿不想杀人,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那我就可以……放过你。”

    江一唯冷哼一声,说道:“因为我是朝廷册封的乡曲之侠!”

    齐思明眯起眼睛,说道:“你真是那乡曲之侠?”

    江一唯从怀中掏出了漆金铁牌,上面明明白白刻着那些字。

    围观众人听闻乡曲之侠的名号,本来四下就按捺不住,见着这铁牌立刻纷纷议论起来。

    “乡曲之侠……他说他是乡曲之侠呢!”

    “有侠士来江阳城了,那些失踪的孩童有希望获救了!”

    在马车旁的黑色短衫仆人和装聋作哑的捕快这时脸色也稍稍起了些变化,因为既然是乡曲之侠,那就说明至少不是一般人。

    啪啪啪,齐思明笑着拍起了手。

    随着他的拍手,众人议论声音渐消,皆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热闹。

    “好好好!乡曲之侠。”

    齐思明看着江一唯搀起了地上的严老二,说道:“今儿个,我本也想宣布一件事,有乡曲之侠在,那就更好了。”

    然后他环视着众人,片刻后,朗声说道:“我已经找到了凶手!我找到了是谁拐走并杀害了那些小孩!”

    “什么?”

    众人一下子就被这句言论炸开了锅,互相叽叽咕咕地说着话,他们这下瞬间改变了对齐思明的看法,先前还以为马车行得慢是为了彰显威严,原来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宣布事情,也明白了他为什么喊停手。

    至于那严老二被打?现在众人觉得,纯属是因为他自己不长眼睛,人家马车在走,为何要冲上去?

    “那凶手已经归案!后天游街杀头!”

    齐思明扬起双手,对着众人说道。

    “齐公子英明!”

    不知道众人里谁起了这个头,然后其他人纷纷兴奋地附和道:

    “齐公子神武!”

    “江阳城有齐公子,真是幸运!”

    齐思明笑着转身,走上了马车,不过在他掀起帘子的同时,又用冰冷的眼神看了江一唯一眼。

    江一唯没注意到这一眼,他只顾着搀着严老二,安抚神经受刺激的严老二,然后从高呼英明神武的众人中离开,走入街巷的拐角。

    华丽马车又一次缓缓前行,不过这一次,众人并不避开,而是簇拥着马车离去,像是在欢送他们的英雄一样。

第一百一十五章 猜测

    是在欢送他们的英雄一样。

    一方华丽马车人群相拥,而另一方,江一唯这就显得孤单零落。

    他搀着孱弱的严老二,慢慢地往前走,身后除了燕尘,没有任何人来关注他们,关心这差点被踹死当场的严老二,甚至连刚才江一唯展示乡曲之侠的这事都不在意了。

    因为对于这两条街巷的人而言,更值得他们关心,更值得他们津津乐道得是那拐走江阳城孩童的凶手找到了,而且是齐思明逮到的。

    本以为这齐思明一向是纨绔子弟,不管百姓死活,哪想得到这一遭,齐思明除了醉生梦死,竟然会有心思去抓凶手,去解决这一令江阳城人心惶惶的难题。

    街头巷尾议论地热热闹闹,尤其是先前亲眼目睹齐思明扬手宣布其抓住了凶手的人,那谈论起来更是眉飞色舞,一板一眼地模仿齐思明的动作与语气,就好像是其抓住了凶手似的。

    与周围的人群相比,搀着严老二的江一唯和后头默默走着的燕尘就显得格外另类,另类得好像他们不是江阳城中的人,虽然他们的确不是,因为他们竟然一点都不喜悦与兴奋。

    严老二走着走着,不知道是因为周围人群议论的影响,还是因为身上的痛楚,又乱动起来,嘴里胡乱喊着话。

    “我的孙儿!我的孙儿……”

    “严大爷,后天你就能见到你孙儿了,放下心,放下心。”江一唯尽量在不弄疼严老二的基础上,搀着维持住平衡。

    后头的燕尘见状,急忙上来,帮着搀抚严老二,然后看向江一唯,说道:“你打算搀着去哪?我们那客栈离这不少路。”

    江一唯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天行斋。”

    当他搀起严老二的时候,他就想到去天行斋了,毕竟他刚来这江阳城,既不知这城里的郎中在哪,也不知这严老二的住所在哪,那当然只能向张唐宁去寻求帮助了。

    神经受刺激的严老二被江一唯几句安慰后,安静了下来,江一唯以为是自己的话语起到作用了,可下一刻,严老二忽然哇的一声,往外吐了口鲜血。

    这下可不能光搀扶着走了,江一唯当机立断,在燕尘的帮助下,背起了严老二,快步向天行斋走去。

    ……

    ……

    “张唐宁,快救人!”

    幸好天行斋离得不远,没一会儿江一唯就赶到了,然后他向里面大声呼喊着,“有药吗?快拿药!”

    张唐宁此时刚刚握起笔,像是准备要开始练字,听到这突如其来的疾呼,来不及多想,便转身去往后头的卧室,去拿那些医用的伤药。

    江一唯把脸色苍白的严老二缓缓放到了地上,嘴里的话也没停。

    “严大爷,坚持住,你的孙儿正等着你呢,你可不能就这么倒下。”

    “睁开眼,严大爷,你想想你的孙儿。”

    他边讲话,边往张唐宁离去的方向看,眼神里充满了焦急。

    终于张唐宁拿着一只碗,跑了过来,碗里盛着褐色的水,不知道是泡了什么药。

    江一唯连忙扶起严老二的脑袋,张唐宁则把这药水灌入严老二的嘴。

    一碗药水很快就见底了,喂完了药,江一唯缓缓放下严老二的脑袋,问向张唐宁道:“这药管用吗?”

    张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应该管用,这是我从家里随手拿的些丹药,我怕严老二咽不下去,特地磨成粉冲了水,所以花了些时间。”

    江一唯接着问道:“这城里的郎中在哪?”

    张唐宁见江一唯还是不放心,说道:“隔了两个巷子,要是觉得我的药不管用,那我们现在就去见那郎中。”

    江一唯思索了片刻后,说道:“那还是去见见郎中吧。”

    站在一旁的燕伸手摸了摸张唐宁的碗里残渣,边揉搓着丹药粉末,边闻着味道,忽然开口说道:“不必了,这丹药肯定比郎中管用。”

    江一唯抬起头,问向燕尘道:“这是什么药?”

    燕尘看了眼张唐宁,对着江一唯缓缓说道:“红花丹。虽然比不上接玉丹,但治疗严老二身上这些出血伤,还是足够的。”

    江一唯接着问道:“那严老二这就没事了?”

    燕尘回答道:“以严老二的身体情况来看,服用了红花丹,还需静养一段时间。”

    这下江一唯终于放下了心,低头看着呼吸变得均匀的严老二。

    几人之间安静了片刻后,张唐宁问向江一唯道:“严老二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受伤了?”

    “还不是因为那齐思明!”

    “齐思明?他为何要去找严老二的麻烦?”

    江一唯冷哼了一声,说道:“还不是因为他马车出行的时候,严老二糊里糊涂地挡了他的车。”

    张唐宁哦了一声,皱着眉头,说道:“这齐思明连这样的疯傻老头也下得去手?”

    然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看向江一唯,说道:“那你岂不是跟齐思明打上了一架?”

    江一唯摇了摇头,说道:“打倒是没打起来,齐思明并没有动手。”

    “没有动手?”

    张唐宁略显惊讶地说道:“齐思明这样的人,会不选择动手?”

    燕尘开口说道:“谁叫他面对的人,是咱朝廷的乡曲之侠。”

    张唐宁愣了愣,看向江一唯说道:“还有这事?”

    江一唯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阐述,而是问向张唐宁道:“你说齐思明会去抓捕那拐走城中孩童的凶手吗?”

    张唐宁轻笑着说道:“怎么?你找到那鲤鱼大王了?”

    江一唯蹙起眉心,说道:“不是我,是齐思明,当众宣布他逮到了凶手。”

    “齐思明还会干这种事?”

    张唐宁想了一会儿后,猜测道:“也不是没这可能,因为江阳城人心惶惶,所以敲山震虎?说是抓着凶手了,即是安抚了人心,又是告诉幕后凶手,让其小心点。”

    燕尘缓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贼喊捉贼呢?”

    话音刚落,江一唯和张唐宁齐齐看向燕尘,两人表情各有变化,因为他们根本没想到这种可能,或者说,不是没想到,而是压根不觉得有这种可能。

    齐思明虽然是纨绔子弟,横行霸道,你要说他欺男霸女,当那采花大盗也行,但说他是江阳城失踪案的幕后凶手,也太离谱了。

    张唐宁不解地说道:“堂堂齐太守的公子,会做这种事?江阳城被拐走的孩童,可不只是只有男的,而是男女都有。他在这江阳城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去拐那孩童是为了啥?”

    江一唯也觉得不大可能,说道:“我觉得张唐宁之前说得才有道理,毕竟他和我是同时喊停手的,说明他也没坏到那种程度。”

    燕尘笑着说道:“我也是随口说说。那这严老二你们打算怎么办?”

    江一唯看向悄然入睡的严老二,说道:“当然是送他回家,让张唐宁替我们带路。”

    张唐宁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这么麻烦了,就让严老二在我这里休息好了。”

    江一唯见张唐宁一手包办,轻声说道:“你也知道严老二精神状况不好,你不怕他把你这店里的东西给撕了,扔了?”

    “不会的,他受着伤,哪会有这个精力,到时候等他休息好了,我就送他回去。”

    “那……那行吧。”

    江一唯和张唐宁一起把严老二扶进卧室,然后几人又回到了门口。

    见江一唯和燕尘要走,张唐宁忽然开口问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一唯。”

    张唐宁默念了几声,笑着说道:“我记住了!乡曲之侠,江一唯。”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楼写生

    江一唯在这江阳城,本来只是想在养足力气的同时,看看是否能探寻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最好是能勾起燕尘的回忆,让其多多讲述曾经的往事,来满足他心底的好奇。

    至于去救起严老二,去结识张唐宁,纯属是意外之举。

    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挺开心得,走在路上,脸颊挂着笑容,嘴里念叨着张唐宁的名字。

    燕尘注意到了江一唯脸上的神情,侧头说道:“有那么开心吗?”

    江一唯看向燕尘的眼睛,说道:“当然了,救了人,能不开心吗?”

    “我知道你很开心,但是……”

    燕尘悠悠说道:“作为侠士,要注意表情管理。像这些救严老二的小事,就该表现得风轻云淡,有点风范是不是?总不能嘴角都笑出花来吧?”

    江一唯强忍住笑容说道:“师父,要不你给我示范一个看看?”

    燕尘作出一个格外平静的表情,说道:“就像这样,波澜不惊,才像侠士嘛。”

    江一唯瞧见燕尘的模样,实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师父,你这哪是波澜不惊啊,我看是面瘫!”

    “面瘫?”

    燕尘摸了摸自己的下颌,说道:“怪了怪了,居然被人说是面瘫,我做表情都生疏了?”

    然后他又重新摆了个脸,略微挑整了眉眼的弧度,说道:“那现在这样呢?”

    江一唯称赞道:“好多了,是像个高人了!”

    燕尘咳嗽了一声后,说道:“所以,徒儿记住,作为侠士,表情管理可是一门必须掌握的学问!”

    “知道了,知道了。”

    燕尘见江一唯领悟他的意思后,便不再纠于这个话题,而是说道:“不过话说回来,那张唐宁的名字我总觉得我在哪里听过。”

    江一唯略显讶异地说道:“师父听过他的名字?他难不成是什么有名的书法后生?”

    燕尘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不过随手能拿出红花丹的,想必总不是一般人。”

    江一唯笑着说道:“管他一般二般,反正他认我当朋友。”

    然后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了客栈。

    江一唯一回到房间,便在桌子上摊开了宣纸,摆好了笔,和刚才在路上买回来的墨和砚,然后看向燕尘,说道:“是时候教我画画了吧?”

    “画画?”

    燕尘顿了一顿后,说道:“这个画画,我该从哪教起呢……”

    江一唯微挑起眉梢,说道:“师父,你不会是不会画了吧?之前你还说教我绰绰有余来着。”

    “那我当然是会画的。”

    燕尘见江一唯满脸的怀疑,缓缓说道:“徒儿,磨墨。”

    然后他执笔吸满墨汁,立于宣纸之上,随着一滴浓厚的墨汁落下,他开始大开大合地画了起来,没过一会儿,一副松柏图就呈现在了面前。

    江一唯定眼一看,一松柏立于岩石之上,直插云霄,针叶缭乱密集,枝干横七竖八,明明是松柏,给人的感觉却像是颗年岁颇久的大树。

    他努了努嘴,显然是觉得燕尘画得不好,说道:“师父,之前说的是,教我画春宫图的呀。”

    “春宫图?怎么教?”

    燕尘笑着说道:“你一个童子身,让我教你画春宫图,是想干什么?”

    江一唯回答道:“当然是为了卖钱啊,没吃过猪肉,就不能见猪跑吗?有谁说了,童子身不能画的?”

    “行吧。毕竟我先前答应过你。”

    燕尘思索了片刻后,说道:“那我们先去青楼。”

    听到这,江一唯怔住了。

    “青……青楼?是去干什么?”

    “画画啊!还能干什么?”

    江一唯结结巴巴地说道:“画……画,这是要当面做那春宫……图?”

    燕尘笑着说道:“想什么呢,先从画人物开始,画人总得找个人做参考吧。”

    “师父,是穿着衣服的吧?”江一唯眨着眼睛,看向燕尘说道。

    “当然!”

    燕尘忽然坏笑起来,说道:“如果你要求脱了衣服画,也不是不行……”

    “别,别,别。”

    江一唯连忙摆手说道:“我可没这样的要求。”

    燕尘打趣说道:“就你这样,将来还画春宫图?”

    江一唯挠了挠头,说道:“一码归一码嘛,以后画春宫图,又不是当着女人的面去画……”

    “意思是,背对着女人画?”

    江一唯收拾起笔墨纸砚,说道:“师父,你就别取笑我了,咱们还是说点正经的吧。”

    燕尘笑着说道:“好好好,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去青楼学画画。”

    ……

    ……

    “官人,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被老鸨呼作春儿的女子,看着江一唯在桌子上摊开了宣纸,不解地问道。

    “不干什么,画画。”燕尘笑着回答道。

    “怎么?二位官人是有特殊的癖好不成?”

    春儿放下了手中的团扇,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拿着笔和纸进来的,咱们可得先说好,要是用这些东西,可得加钱。”

    “没什么癖好。”

    江一唯边忙着磨砚边说道,“就是来画画的。”

    “画画?”

    春儿显得有些不相信,又看向旁边站着的燕尘,用团扇掩面说道:“这我一个人可不能伺候你们两个,真不晓得你们是怎么跟赵大家说的。”

    江一唯回答道:“当然是直说,需要一个女的陪我们画画。”

    春儿蹙起眉尖,说道:“真的是画画?”

    燕尘平静地说道:“这是真的。”

    春儿轻笑了几声后,说道:“我真是头一次见到,还有人来青楼光是画画的,那咱们也得先说话,要是干别的,得加钱。”

    江一唯说道:“那就好好见识见识。我们之后还会来的。”

    春儿静静地坐在了床边,看着在长桌边上站着的江一唯和燕尘,说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江一唯拿起了笔,对着春儿说道:“你就这样坐着,别动就行。”

    “这是要画我?”

    春儿愣了愣,然后摆了个既好看又舒服的姿势,说道:“这样行吗?”

    “可以。”

    然后江一唯在燕尘的指示下,开始一笔一划地描绘起春儿的脸。

    燕尘看着江一唯认真的侧脸,晓得他并不是抱着玩画的心态,便更加用心的教导起来。

    江一唯耐心地听着燕尘的话,改正着自身的错误,不断地调整,不断地进步。

    宣纸上春儿的脸,也慢慢开始有了模样。

第一百一十七章 青楼写生(二)

    随着江一唯最后一下落笔的完成,春儿的样子跃然纸上。

    虽是画中人,但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活人一样,眉眼透露着娇媚之色,软绵的身体就这么在画中静静地坐着。

    燕尘看了一会儿后,沉默无言。

    “师父?怎么样?”

    燕尘皱着眉头,仍是没有说话。

    “是画得太差了吗?”

    燕尘叹了口气,看向江一唯的脸,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江一唯疑惑地看着燕尘的眼睛,他没有听明白燕尘话里的意思,不明白这其中是褒还是贬。

    “做到画得这么好的!”

    燕尘轻摇了摇头,不敢置信地说道:“你莫非真是画画的天才?才费了两张纸,短短时间内,就把人画得这么好了。”

    江一唯略显意外地看向燕尘,说道:“我没听清,师父你说什么?”

    燕尘笑着说道:“竟然还要我再重复一遍?我说你画得好!”

    江一唯放下了笔,仍追问道:“真有这么好吗?”

    “行行行,那我就再重复一遍。”

    燕尘认真地说道:“该多的地方多,该少的地方少,一笔不差,浓淡刚好。你画得很好!”

    江一唯看着燕尘笃定的眼神,知道燕尘不是开玩笑,脸上也难免得意起来,静静地看着自己画的人物春儿。

    他起先还以为燕尘是为了鼓励他,才这么说的,但现在燕尘重复了三遍,说明这是发自肺腑的称赞,他的确是画得不错。

    这时坐在床边的春儿,瞧着正互相交谈的江一唯和燕尘,插嘴道:“是画好了吗?我能动了吗?”

    江一唯点头说道:“画好了。”

    “那我能看看吗?”

    春儿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说道。

    “当然可以。”

    于是春儿拿起手边的团扇,走了过来,注视着宣纸上的人,看着上面活灵活现的自己,一时难掩讶异之色,对着江一唯说道:“官人,你画的画可真好啊!”

    江一唯腼腆地说道:“还行吧。”

    春儿问道:“你这画画的本事,学了多久了?”

    “刚学。”

    春儿摇起团扇,不相信地说道:“刚学?这怎么可能,官人这是在说玩笑话吧,我也是见过人画画,哪有刚学的人能画得这么好?”

    江一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想大概是燕尘刚才指导的声音太过简略而又轻微,以致春儿没听出燕尘是在教他画画,还以为燕尘只是在旁观与称赞。

    燕尘感慨说道:“要不是我一路陪着你,我也不会相信这是初学者能画出来的水平。”

    江一唯欣赏着自己的第一幅作品,然后看向燕尘说道:“那还不是因为师父你教导得好。”

    “我也就在你刚开始费第一张纸的时候,多说了几句,费第二张纸,指点了几句,等着第三张纸的时候,我可全然没有多说什么,你自己沉浸去了。”

    燕尘低头看着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纸上春儿,接着说道:“你要不是主动提出来学,我想我是不会教的,差一点,差一点就埋没了个画道天才啊。”

    春儿睁大了眼睛看向江一唯,表情非常惊讶地说道:“不会吧,官人,你真是刚刚学啊!”

    “是的。”

    江一唯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这是我的第一幅作品。”

    春儿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那……那再来画一张吧,然后送我一张可好?”

    江一唯微笑着说道:“没问题。”

    他现在刚刚学会画画,正在兴头上,手还痒着呢,不说一口气画个三天三夜,但一口气画个五张十张,还是绰绰有余。

    春儿高兴地小步回到床边,然后看着江一唯说道:“要我摆什么姿势?”

    “都可以。”

    春儿便兴致勃勃地摆了个美人侧卧的姿势,然后大概觉得缺了点什么,又坐了起来,开始动手解衣服。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江一唯吓了一跳,他脑海里迅速闪过替刘小四敷药搓背时的场景,结巴地说道:“春……春儿,你这是要干什么?”

    燕尘笑着说道:“这不明摆着吗?是要脱衣服啊,是你说都可以的呀。”

    春儿仍自顾自解着衣服,江一唯连忙说道:“我说的都可以,可不是让你脱衣服啊。”

    春儿咯咯笑了起来,说道:“官人,咱这是青楼,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不是。”

    江一唯眼眸一转,想到一个理由,便义正言辞地说道:“春儿姑娘,可别脱衣服,这画画得不少时间,脱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着凉我可不怕。”

    春儿笑眯起眼看向江一唯,挑逗着说道:“放心,官人送我画,我不加官人的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江一唯一时间组织不出话语,便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宣纸。

    过了一会儿后,一旁的燕尘笑着说道:“好了,抬头吧,人家没脱。”

    江一唯缓缓抬起头,看向床边的春儿。

    她仍是摆着美人侧卧的姿势,身上仍穿着衣服,原来她刚才只是把衣服略微解开,露出了两个白皙的肩头,使本就妩媚的身姿更加妩媚。

    春儿问道:“这样子,可以画吗?”

    “当然可以。”

    江一唯重新执起笔,春儿只要没脱衣服,怎么样他都可以画,画画这件事,他好像天生就会一样,稍微一点拨,他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燕尘轻声说道:“那这一次,就由我来帮你磨墨。”

    ……

    ……

    青楼的另一间屋子,有一男子坐在桌边,大口喝着酒,要是江一唯在旁边,他立马就认得出来这男子是谁,是葛宇。

    他认得葛宇,不光是因为其是琪琪和小格子的舅舅,还因为其以一把十两的价格卖给燕尘折扇,那得多少碗羊肉面!

    有一女子坐在床边,眉眼含笑地看着葛宇,同样江一唯也认得她,更加得印象深刻,她是凤儿!

    那个联合起来,将他和燕尘骗入黑心客栈的凤儿!

    那个表面说喜欢他,实则要杀他的凤儿!

    凤儿不知以何种方式到了这江阳城,又进了这青楼,陪坐在这床边。

    “宇哥哥,这是多久没有来找我了?”

    凤儿捻着手里红色的手绢,说道:“我可是想你想得好苦呢。”

    葛宇带着醉意说道:“这不是手里头没钱嘛,有一个月没来找你了。”

    “那现在呢?来找我,是不是有钱了?”

    “当然是有钱了!”

    葛宇笑着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拍在桌子上。

    本是露着微笑的凤儿看着桌上的银子,立马变了个脸,有点不屑地说道:“宇哥哥,这叫有钱了?才几两银子,能有什么用?”

    “够了,能叫你陪我好一会儿了。”

    葛宇边喝着酒边色眯眯地看向凤儿,说道。

    凤儿甩下手里的手绢,有些嗔怒地说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钱吗?”

    “不不不,我可没这意思。”

    葛宇见状,连忙凑到凤儿身边,呵护着说道:“值钱,我的宝贝当然值钱了。”

    凤儿背对着葛宇,说道:“那就这么些银子?打发谁呢?”

    葛宇叹气着说道:“我这不是有两个拖油瓶要管嘛,莫名其妙找到我这里来了……”

    “谁啊?没听你以前说过。”

    “我那亲姐姐生的一儿一女。”

    凤儿说道:“那就让他们自己照顾自己好了,他们不会出去找活干啊?要来找你干什么?”

    葛宇醉醺醺地说道:“这不是两个小孩还小嘛,大的估摸十二三岁,小的才五六岁,能干什么活?”

    凤儿转过头,看向葛宇说道:“你那亲姐姐怎么就把这两小孩甩给你?”

    “谁叫她死了!”

    葛宇说道:“她还以为我和她感情多好呢,哼,当我不知道,我这下巴上的疤就是她引起的!”

    看着酒后吐真言的葛宇,凤儿缓声说道:“那你准备把这两个小的怎么办?”

    葛宇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大的养一会儿,把她嫁出去,拿笔彩礼,小的……小的就以后再说吧。”

    在如今他的眼里,赶来认亲的琪琪与小格子不过是换取钱财的筹码。

    他计划把琪琪胡乱嫁出去,不管是多肮脏的人家,多年老的新郎,只要谁给彩礼多,他就送给谁,而小格子,稍一大点,他就打算让其去干繁重的体力活,帮他赚钱,现在只是让其干什么活,没有想好。

    凤儿笑着说道:“你呀,会照顾什么小孩。”

    葛宇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往凤儿的胸口上凑,含糊着说道:“给他们口吃的就行。”

    凤儿摸着怀里葛宇的头,轻声说道:“要不你把她俩交给我?我替你养一会儿。”

    “那也太好了。”

    葛宇抬起头,脸上露着喜色,说道:“要不帮我养个半年吧?”

    凤儿捻起红手绢,说道:“带她们过来,让我见见他们,若是我看着欢喜,说不定替你养个两年,把那大的养大。”

    葛宇抱着凤儿的腰肢,说道:“凤儿真好,会心疼人!别说两年,三年都可。大了以后,我就把她嫁出去。”

    凤儿扬起红手绢,笑着没有说话,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光芒。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游街

    清晨,熹微的阳光照在了江一唯的脸上,他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半闭着眼走到了窗边,望向窗外,小声咕哝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

    他其实早就醒了,早就被外面喧闹的声音给吵醒了,不过是一直赖在床上没有起来,想着等外面安静下来,再睡一会儿,可外面迟迟没有安静的迹象,他也就只好起来了。

    要是换成往常,被吵醒就被吵醒了,他也没有赖床的习惯,也不会显得这么烦闷,但最近这两天有点不一样,最近这两天他晚上睡得少。

    至于为什么睡得少,当然是因为画画了。

    自从上次满足春儿要求送给她那副美人侧卧图后,春儿开心得不得了,又求他再画几张其他的姿势,他当然不会推脱。

    一方面是他画画有兴致,另一方面是有人愿意让他画,他当然是画得越加高兴,时间越画越长,连着两天晚上都在春儿的房间呆得很久。

    “外面在吵什么?”

    燕尘也从床上爬了起来,问向江一唯。

    江一唯看着窗外,说道:“好像是在说,什么抓到了,什么凶手……”

    然后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啪了下自己的脑袋,转头看向燕尘,说道:“今天是那齐思明说将凶手游街问斩的日子。”

    燕尘问道:“这是游到我们客栈这条街了吗?”

    江一唯回答道:“看样子是,下面聚满了人。”

    燕尘笑着说道:“那难怪街上这么吵闹了。”

    江一唯边往屋外走,边说道:“我也要去看看,我想知道到底是谁老是盯着小孩子不放。”

    ……

    ……

    江一唯走出客栈,挤进了人群之中,他想往前边挤,但是被堵得死死的,他踮起脚向两边张望着,因为他不知道押送的囚车是从哪里开过来。

    忽然他看见在场所有人都像商量好了似的,都闭上了嘴,安静地转头看向右边道路尽头,他连忙跟着往那里看去,费力地拉长脖子,想从密集的人群之中,瞧见囚车的样子。

    遥遥地,四个捕快押着一辆囚车缓缓走了过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盯着那辆囚车,然后不知道是谁带头开骂,

    “你们俩是不是人啊!丧良心的东西!”

    这句骂声一起,像是往宁静的水池里扔了颗巨大的石头,人群立刻喧哗起来。

    “禽兽不如!”

    “变态!”

    “混账东西!”

    道路两旁的人或高声叱骂,或扔臭鸡蛋,或丢烂芥菜,对着囚车里的人宣泄着汹涌的怒火。

    江一唯只能模糊地看见囚车的样子,即使他又踮脚又伸长脖子,他还是看不清,便站在原地,叹气着说道:“看都看不见,我下来干什么,这还不如在楼上看呢……”

    然后他听见身前一人撕扯着嗓音骂道:“杀你俩一百次都不为过!两个王八蛋!”

    声音像是要把喉咙喊破一样,江一唯连忙捂住耳朵,他想,只能靠近点才能看到囚车上的人是谁了。

    没一会儿,囚车便来到了道路中央,比江一唯预想的速度要快,大概是捕快们怕乱扔的臭鸡蛋与烂芥菜砸到他们身上,稍稍加快了速度。

    江一唯立马踮起脚,再一次仰起头,看向囚车上的人。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他霍然睁大了眼。

    在囚车上的不是别人,而是当时抢琪琪包裹的顾九哥与张弟!

    两人带着手铐脚拷,站在囚车里,不时摆弄着头,躲闪着不知何处袭来的臭鸡蛋。

    江一唯皱起眉头说道:“怎么会是这两人?”

    要说顾九哥与张弟有没有可能是那凶手?倒是有可能,因为他俩会对琪琪这样的小女孩动手,但江一唯不理解的是,如果真是他俩,凭他俩三脚猫的能力,应该早就被抓住了。

    虽然那位张弟是字灵者,但很显然的是,张弟这人的脑袋不大聪明,抢夺琪琪的包裹,都能拉扯半天,费老工夫,若是让他去拐小孩,必然会弄得动静很大,怎么会拖到现在被抓住呢?

    江一唯望着囚车里被砸得稀里哗啦的顾九哥和张弟,轻声自语道:“按照张唐宁说法,这几个月,一直有小孩失踪,他俩有这本事?”

    然后他转头看了看周围,身边的人都在声嘶力竭地骂着顾九哥和张弟,好像是对他俩是凶手的事实深信不疑。

    囚车逐渐驶离这条街巷,往菜市口的方向驶去,在场的所有人立刻都跟了上去,跟在了那囚车之后,都打算亲眼目睹顾九哥和张弟的人头落地。

    江一唯沉默地站在原地,原本热闹的街巷就留下他一人,和满地的鸡蛋渣与菜叶瓣。

    “你不去看看吗?”

    燕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对着他低声说道。

    江一唯看向人群消失的方向,说道:“杀头,有什么好看的?”

    “看热闹嘛。”

    “我不喜欢这种热闹。”

    江一唯转头看向燕尘充满笑意的眼睛,说道:“师父,你觉得会是他们两人吗?”

    燕尘轻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像。”

    “为什么呢?”

    “要是真是经常拐小孩的,当时还会墨迹地抢着那小女孩的包裹?早就上下一抄手,连小孩带行李都抢走了。”

    江一唯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觉得不是他俩。”

    燕尘轻笑着问道:“你是怎么想得呢?”

    江一唯回答道:“我想,这顾九哥和张弟肯定是犯了别的什么罪,拿来顶替失踪案的凶手,按照张唐宁的说法,既能安稳人心,又能敲山震虎。”

    “说得挺好。”

    燕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道:“齐思明定是在那里,这么一个显摆威风的机会,他肯定不会错过,你真不打算去那里看看?”

    “齐思明有什么好看的?师父你要看,自己去看好了。”

    “你不打算听听,齐思明说顾九哥和张弟是犯了什么罪?”

    “那行吧。”

    江一唯挠了挠头,看向燕尘说道:“师父,你怎么也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

    燕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我对热闹不感兴趣,我只是想看看那齐思明是如何作秀。”

第一百一十九章 岂能甘愿被杀头

    囚车驶在青石板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

    张弟往身后看去,离囚车不远,有一大群人跟着,都是几条街巷赶来看热闹的人。

    那一大群人边走边指着囚车叱骂,不过相比之前,声音已经弱了不少,大概是嘶喊的时间久,喊得累了。

    张弟回过头,看向顾九哥疑惑地说道:“九哥,你说说我俩不过就是杀了条野狗,怎么就被押着游街了?”

    “我哪知道!”

    顾九哥抖落了脑袋上的菜叶,愤愤地说道:“莫名其妙地被逮进牢房,莫名其妙地挨了顿打,今儿还没睡醒,莫名其妙地被拉上了这囚车。”

    张弟抹了抹脸上的鸡蛋液,茫然地说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前天被抓,今天就杀头?杀野狗也不行?”

    顾九哥看向囚车旁的捕快,恼怒地喝道:“他丫的,还有没有王法了,杀条野狗就游街?”

    其中一个捕快冷哼一声,说道:“让你们两个死得明白些,什么野狗?你们那是杀了齐公子养的狗!”

    顾九哥大声说道:“别扯蛋,我路上抓的!怎么就是齐思明的狗了?”

    “那是被齐家仆人不小心放出去的!你也不想想,寻常的野狗能长得这么结实?长得这么好看?”

    张弟点了点头,对着顾九哥说道:“那狗毛摸起来是格外滑溜。看着就不一样,我就说养会儿,你说杀了吃,解解馋……”

    “你到底是哪头的?现在是我们被押在囚车上!”

    顾九哥瞪了张弟一眼,张弟立马闭上了嘴。

    然后顾九哥对着那个捕快喝道:“齐思明自己没把狗拴住,怪我们杀了他狗?他狗上有写字吗?啊!谁说那一定是他的狗?”

    “写没写字,我不知道。”

    那个捕快接着说道:“但是那的确是齐公子的狗,因为整个江阳城就这么一只!绝无仅有!”

    “放你丫的屁!”

    顾九哥吐了口唾沫,说道:“那小崽子自己把狗丢了,就怪我们杀了他的狗!我们杀的明明是野狗!”

    那个捕快冷笑着说道:“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那他娘的就是野狗!我怎么不信?”

    顾九哥恼火地说道:“县令呢?总得审一审,判一判吧!哪有直接押上囚车的?”

    “你的案子已经审完了。”

    “审完了?他丫的,我都没上堂呢,就审完了?”

    顾九哥瞪大了眼睛,看向周围几个捕快,说道:“还讲不讲理了?”

    张弟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着顾九哥,忽然开口说道:“九哥,我们一被抓着的时候,就被强行按了两个红手指,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不审了?”

    顾九哥斥道:“纯扯蛋!”

    那个捕快笑了两声,说道:“讲理?你跟齐公子去讲理吧,跟我们讲了也没用。”

    “我正要找他呢,那狗崽子在哪?”

    顾九哥张望着四周,说道:“他自己的狗管不住,要来找我撒气,什么玩意儿!”

    “九哥,好像在那!”

    顾九哥顺着张弟指的方向看去,前方不远,有一辆华丽马车静静地待着。

    这样式的马车,整个江阳城仅有一辆,和顾九哥所认为的野狗一样稀有,看到这辆马车,不用说,齐思明必然在里面坐着。

    下一刻,张弟声音忽然颤抖起来,说道:“九哥,你看啊,前面是哪?他们是要把我们押送去哪?”

    顾九哥的视线越过马车,往前看去,看见了两个刽子手正拿着明晃晃的鬼头刀,在空地上站着,他立马皱起了眉头。

    张弟眼神里充满了惊慌,说道:“这是要把我们送到刑场!是要杀头啊!”

    那个囚车旁的捕快略显惊讶地看向顾九哥和张弟,说道:“你们才发现吗?不然我怎么会费那么多口舌?是让你们死的明白些啊。”

    顾九哥咬了咬下嘴唇,他之前还以为是这捕快吓唬他们呢,还以为这游街不过是另类的一种刑罚,毕竟他俩只是杀了条野狗,哪怕是齐思明的狗,即使再名贵,那他丫的也只是一条狗啊。

    不过是杀了一条狗,就要他俩用性命相抵?

    “还有没有王法了!”

    顾九哥嘶吼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张弟!”

    张弟颤着嘴巴看向顾九哥,说道:“干……干什么?”

    顾九哥怒气冲天地说道:“我们反了!”

    起初他们被衙门里的人逮到,他们不过是挣扎了下身体,但并没有反抗,一方面是他们认为自己没干什么大的坏事,也就偷只鸡,杀只狗,不会有什么大罪,另一方面是因为总归是面对衙门里的人,要有秩序上的服从,他们不敢过分造次。

    但是今天,他们得知自己将要被杀头,得知自己不过是杀了条狗,就要被下如此狠手,那么只好放弃那纲常伦理。

    只好,反了!

    张弟愣了愣,喃喃自语道:“反……反了?”

    顾九哥吼道:“对!既然都是死!何不反了!?”

    听到这里,张弟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力量,本来抖抖索索的身体突然平静了下来,然后左胸口亮光闪烁,他立马变成了狍首人身!

    “是你们逼我的!”

    话音刚落,囚车轰然碎裂,木块四下飞溅,身旁的捕快皆被一股气流冲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一下子吓退了跟在囚车之后的人,那一大群人连忙惊呼地往后退,人群中喧闹不已。

    “果然是他们俩!果然是凶手!”

    “就是他俩害死这么多孩子的!齐公子没抓错人!”

    顾九哥听闻此话,捡起地上囚车的木块,往后走了几步,恼怒地往后头人群里扔了过去,说道:“信不信我砍死你们!”

    一群人连忙闭上了嘴,然后忙着后退。

    “这还差不多。”

    顾九哥小声嘀咕着,回过身子,刚准备对着张弟说些什么,忽然那华丽马车飞出来了一个人影。

    一袭星白长袍,闪电般地冲来过来。

    “张弟!”

    张弟听到了顾九哥的呼喊,随即上前一步,仰头嘶鸣,在那人影即将到达他们面前的时候,挥出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向这飞来的人影。

    这一记重拳携带着张弟不可遏制的怒意与决心,他像是要把这份冤屈全部发泄出去,他和顾九哥不就是杀了条他们认为的野狗,何至于游街后杀头?

    而那人影面对这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拳,却不避不躲,直直地往前冲,像是对自己的实力格外得有信心,不觉得张弟的拳头能伤得他分毫。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错过任何瞬间,顾九哥当然也不例外,紧紧地盯着张弟这一拳头,希望这一拳头能砸烂那飞来的人影。

    他相信张弟的本事,虽然平日张弟呆头呆脑的,但真到了紧要关头,张弟从来不会掉链子,张弟从来都是会抢先一步,挺身而出。

    可下一刻,预想之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没有听见任何拳拳到肉的声音,没有听见任何骨头相碰的声音。

    而是刺啦一声。

    仿佛是撕烂了旧布袍。

    一只手穿透了张弟的胸膛,手里握着跳动的心脏。

    张弟茫然地看着自己空洞的左胸口,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就被贯穿了胸膛,自己的拳头怎么连碰都没碰到,然后缓缓抬头,用呆滞的眼神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齐思明。

    他喃喃自语道:“这……这,我死了吗?”

    “张……张弟。”

    顾九哥一时失语,双眼无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张弟回头,对着顾九哥勉强的挤出笑容,说道:“快,快跑!”

    但顾九哥没有跑,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身后的人群看到这转瞬之间的变化,沉默了片刻后,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热烈呼喊。

    “齐公子是英雄!”

    “齐公子英明神武!”

    姗姗来迟的江一唯和燕尘终于赶到人群之中,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他们,忙不迭地往前面挤,伸长了脖子,使劲往前面看去。

    齐公子穿着一袭星白长袍,满脸微笑地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颗心脏。

    虽是白天,但给人一种阴森寒冷之感。

    江一唯微张着嘴,看着张弟伸着拳头,缓缓倒在了地上,

    而在一旁的顾九哥连忙往上一步,半跪着接住倒地的张弟,然后抱着张弟,失声痛哭。

    张弟用着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快,快跑。”

    顾九哥摇头说道:“不跑,九哥不跑。”

    人群里看着顾九哥还活着,一时间难以接受,皆同声高呼起来道:“杀了他!杀了他!”

    声音如排山倒海,势不可挡,因为他们认为顾九哥和张弟是妥妥的失踪案凶手,竟然敢挣脱囚车,目无法纪,还敢对着他们扔木头,那就不难想象顾九哥和张弟会怎么对待那些小孩,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杀头呢?

    “上!该我们上了!”

    不等齐思明招呼,倒在地上的捕快互相鼓气,齐齐起身,拔出手里的剑,刺向顾九哥的身子。

    顾九哥当然躲避不开,他闷哼一声,嘴角流着鲜血,但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齐思明,眼眸里有着无尽的怒火。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必不得好死!我会在九泉之下等你!我等着你!”

    “哦?”

    齐思明轻蔑地看向顾九哥,说道:“那你肯定是会失望的,因为想杀我的人……”

    然后他在顾九哥面前,捏碎了那颗还温热的心脏,说道:“都死了。”

    捕快们见顾九哥还口出狂言,连连往上又捅了几下,顾九哥再也说不出话来,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在场围观的人群见着顾九哥和张弟都死了,高兴地欢呼了起来,然后异口同声地呼喊着齐思明的名字,呼喊着他们眼里的英雄。

    齐思明双手负后,仰头大笑。

    接着他转身缓缓往华丽马车那里走去,人群还想往前拥,像是要再看一眼齐思明的样子,但都被那几个捕快给拦住了。

    江一唯怔怔地看着倒地的顾九哥和张弟,呢喃道:“死……就这么死了?”

    燕尘眯起眼睛,淡淡地说道:“真是好一场秀……”

    ……

    ……

    齐思明走到华丽马车旁,身边围上来两个早已从车里出来的丫鬟,一个连忙替他披上了那件黑色貂裘,另一个拿着手帕,仔细地替齐思明擦拭着手里的血迹。

    “擦干净点。”

    丫鬟于是擦了一遍又一遍,但没有水的洗润,手还是残留着血渍。

    “算了,回去好好洗洗,别擦了。”

    齐思明甩开了丫鬟的手帕,然后进到马车车厢里,看着自己的手,微皱着眉头,说道:“这人的血,真难闻!”

第一百二十章 直觉

    囚车虽未至刑场,但已行了杀头之事。

    刚才不服不忿的顾九哥和张弟,转瞬之间,成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而之前对着顾九哥和张弟嚷嚷叫叫的众人,现在完全无视了二人的存在,毕竟谁会对尸体叫唤呢?

    众人眼里只有那辆静静停在前方的华丽马车,只有那个令他们欢欣鼓舞的齐思明,他们不断地向前挤,不断地呼唤着齐思明的名字,他们已经被齐思明的手段折服。

    四个捕快面对着兴奋的人群,倍感压力,如果人群再往前用力挤一步,他们这脆弱的阻挡当即会被冲垮,他们竭力维持着秩序,然后不时地回头张望着身后的马车,盼望着马车赶紧离开。

    终于,在捕快们的身体即将被冲倒的时候,马车动了起来,像是听到了捕快们心声一样,飞快地奔驰起来,很快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马车一走,这一出自大早上起的热闹,对众人来讲,才算真正地点上了句号,真正地唱完了最后一出。

    人群之中有人抱怨了几声,有人呼喊了几声,但很快就消停了下来。

    押送的犯人死了,夺目的齐思明也走了,他们自然就没了那份心情,当即四下散去,各自忙活各自的生活。

    四个捕快长吁了口气,然后分成两对,着手开始拉动二人的尸体,齐思明可以拍拍屁股走,但他们不能,他们的身份总归是捕快,他们必须得做这些收尾的活,不能让两具尸体一直曝露在街上。

    “各位爷,请问县令哪去了?怎么刑场上没见着县令大人亲自出来?”

    其中一个拉着张弟尸体的捕快,抬头看向仍未离场的江一唯,皱起眉头说道:“散场了,不知道吗?该去哪干活,就去哪干活,别来这里问这些有的没的。”

    江一唯靠近到那捕快身边,接着说道:“按唐越律法,杀头的事,县令和监斩官都应该亲自在场的呀,他们人去哪了?”

    那个捕快看着仍不停追问的江一唯,显得不耐烦起来,对着江一唯说道:“你这小年轻问这么多是想干什么?你管得着么?”

    江一唯微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关心县令大人吗,他老是不是身体不好了?不能出来了?”

    “身体不好?”

    那个捕快略显恼怒看了江一唯一眼,说道:“你咒谁呢?你才身体不好了呢。咱李县令可好着呢,不过是出城考察水利修缮去了。人可是大忙人,忙着呢!”

    江一唯轻笑着说道:“哦,这样啊,那是有理由不来这刑场了,可那监斩官呢?”

    “什么监斩官不监斩官的……”

    那个捕快嘀咕了两句,对着江一唯说道:“我告诉你,齐公子就是监斩官!”

    “别跟他多废话。”

    另一个拉着顾九哥尸体的捕快显然耐心更差,对着江一唯喝道:“闪一边去,别挡着道。”

    江一唯笑而不语,缓缓地往后退了几步,不再对着捕快们纠缠不休地发问,然后他目送着四个捕快拉着顾九哥和张弟的尸体离去后,转身往燕尘那里走去。

    “怎么样?他们说了什么?”燕尘问道。

    江一唯平静地说道:“他们说县令不在,出城视察水利去了。”

    燕尘笑着说道:“好一个视察水利,当真就把城里的大小事务撂下,不管了。”

    江一唯耸了耸肩,说道:“这齐太守不在,李县令也出去了,那这江阳城还真就他齐思明最大了。”

    燕尘冷哼了一声,缓缓说道:“最大?我猜他这当城主的日子就没几天了,齐太守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

    江一唯疑惑地看向燕尘,问道:“这师父你也能猜?怎么猜得?”

    “就这么用脑子猜。”

    燕尘边走边说道:“你想,如果不是他爹快要回来了,他会火急火燎地将那胖瘦二人处死?对了,那二人叫什么来着?”

    “顾九哥和张弟。”

    江一唯连忙跟上燕尘的步伐,走在燕尘身旁。

    燕尘感叹着说道:“两人死得倒也冤屈,前几日才进城,今日就被这么莫名其妙地杀了。”

    江一唯仍是不解地问道:“他爹回来了,和他要杀了顾九哥与张弟有什么关系?”

    燕尘轻笑着说道:“那自然是要说明,你走之前,这城内一片热闹吉祥,你回来之后,这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祥和。”

    江一唯略点头后,说道:“找了替死鬼,城内百姓不光安心了,还认为齐思明是英雄,等齐太守一回来,少不得褒奖几句。”

    “就是这样。”

    江一唯沉默了片刻后,看向燕尘说道:“那师父,可这样子做,谁能保证那失踪案的凶手不会再次作案?如果再次作案,齐思明这场戏不就白唱了?”

    “当然不会白唱。”

    燕尘侧头看向江一唯,眼神里带着一丝可怕意味,说道:“因为那凶手就是齐思明。”

    “什么?”

    江一唯脸色微异,赶忙朝四周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俩。

    然后他小声说道:“师父,你的话这要是被这路上的行人听见了,我们肯定是会被人围堵的,会被大家用唾沫星子淹死的,说你在诋毁他们的英雄。”

    燕尘笑着说道:“怕什么?尽管围过来就是。”

    江一唯咳嗽了一声,说道:“师父你还是悠着点,别那么大声。”

    毕竟他见识过这街巷百姓手里的臭鸡蛋与烂芥菜,虽然砸着不疼,但那臭味是真得大,如果被他们围堵,难免会遭受此类东西的攻击。

    “晓得了,晓得了。”

    江一唯看着燕尘的脸,确定他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后,接着说道:“那师父你这么说,是偷偷调查过了?有证据吗?”

    “我这几日,日夜都跟你在一起,哪有什么调查?”

    江一唯挠了挠头,说道:“那你为啥说齐思明是凶手,还一脸确信的样子。”

    燕尘思索了片刻后,笑着说道:“我只能说,是直觉。”

    “直觉?”

    江一唯有点不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对的,直觉,我的直觉很准的,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隐隐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燕尘略一沉吟后,说道:“今天这次见到他的第二眼,那种血腥味更重了。”

    “那能说明什么?他今天杀了张弟,那肯定血腥味重了。”

    燕尘说道:“不说明什么。但这就是我的直觉。”

    有时候看到人的第一眼,就能确定那人是不是值得托付的伴侣,就能确定那人是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而燕尘见到齐思明的第一眼,他就觉得齐思明是那失踪案的凶手。

    江一唯蹙起眉心,想着齐思明手握心脏的可怖模样,想着那种没来由的阴森寒冷之感,觉得齐思明是有点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他忽然又想起燕尘上次在那天行斋,就说过这样类似的话,他和张唐宁那时就理解不了如果真是齐思明,他要这些小孩是要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后,他对着燕尘说道:“如果是他,他为什么要拐走严老二的孙子?为什么要拐走这城里如此数量的孩童?图啥?”

    燕尘摊了摊手,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没证据。”

    虽然燕尘嘴里说不知道,但是他猜到了一种可能,他不说出来,是因为他不知道齐思明的动机是什么,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江一唯翻了个白眼,说道:“行吧,师父。我姑且相信师父你,那接下来是去抓那齐思明?”

    “没证据怎么抓?人家接下来肯定是不会在对小孩出手了。”

    “那怎么办?”

    燕尘淡淡地说道:“那就等。”

    “等到什么时候?”

    “自然是他露出马脚的时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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