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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字火全文阅读

作者:天真江少右     人间字火txt下载     人间字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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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刀惊心

    “快走,快走!”有声音呵斥道,阿白低着头,穿着浅蓝短衣,一只脚套着草鞋,一只脚光着,慌慌张张地跟随村里的人向村外走去,一眼望去,十几个士兵竖着长矛围在村口,村里小路则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看样子是头领,在原地用手指挥着,还有几个人则进村挨家挨户敲门喊话,不断催促着。

    阿白不禁小声嘀咕道:“这天才刚亮,大早上的将我们叫醒,发什么疯?我们这不过是一小小的破落村子,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这些舞刀弄枪的过来?”

    他小步跑着,余光瞟向四周,看见他们的村长,为人和善的李村长从人群里散出来,搓着手,佝偻身子走向那个头领,李村长笑着搭讪:“大人,我们这村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还没等李村长说完话,士兵头领便不耐烦地说道:“快走,讲什么话?”然后他举起刀,拉起套在马头的缰绳,马的嘶鸣与他的叫骂同时传到村民们的耳边,阿白吓得起了冷颤,一步并两步地往前赶,走出了村子,李村长也跟上,村里的人都来到了村口。

    从士兵中间走出一中年男子,大家围聚在他身前,他身穿灰色长袍,面容憔悴但眼神冷酷,在他后面是包围村子的士兵,他站在前面,慢慢踱步起来,从村民的左边走到右边,然后在中间站住,说道:“听闻你们村子有秘宝私藏而不上报朝廷,是真是假?”

    村民们听到此言都略显诧异,面面相觑,然后疑惑地看着灰袍男子,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要不杀几个试试手,你们这群人好大的胆子!”头领狞笑道,说完用衣袖擦拭着泛起寒芒的环首刀,驾马走到村民们边上,他用刀指着阿白身边的一位姑娘说道,“要不先从这位娇嫩的小娘子开始。”阿白清楚地看到刀面上折射出的自己惊恐的脸。

    “要不从你开始?”头领将刀横移指向另一边的村夫,村夫本就颤抖的身子越发抖动,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我们村子是有一个东西,但那哪叫秘宝,那是谁碰到它,谁就会死的东西啊,那是害人的玩意!真是村子的不幸啊!都怪李村长,这个糊涂蛋!看看,还把你们招来了,这这,不是,官老爷听我说,我不是说你们不好……”

    李村长吃了一惊,赶忙抢先说道:“这是没有的事啊!我们村里有什么宝贝?村子大小事物都瞒不过我的,没有东西啊!”

    灰袍男子冷冷地扫视着村民们,问道:“那你们把它放在哪里了?”没人应答,大家都茫然地互相张望,仍然是搞不清楚情况,只有跪地村夫用手指向村口边上的一颗石榴树,灰袍男子看了一眼士兵头领,头领随即用刀指向一位村民,说道:“你,就你,去把它拿过来!”

    阿白摸了摸脑袋,心想,这石榴树咋啦?石榴有什么问题?接着发现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他这时也注意到了士兵头领的刀,心头一沉。

    然后他还是一脸不敢相信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士兵头领点了点头,阿白叹了口气,这一指就指向了自己,自己真是运气好啊,阿白小心地走了出来。

    “拿着这个。”头领把刀扔在地上,阿白蹲下身,拾起那把环首刀,觉得格外沉重,他咽了口唾沫,缓缓走向那颗石榴树,边走边想,要不我趁机跑了吧,可,可是跑的过这些人骑的马吗?就算仗着熟悉山路跑掉了,李村长年老体弱可跑不掉啊,哎,真是难办,这秘宝我也头次听说,这树底下有东西,我怎么不知道,村子是怎么就招来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

    没一会阿白就走到那颗石榴树底下,阿白边回头边用手指了指脚下的地,村夫点了点头,阿白半跪着开始挖,这刀用着就是没铁锹顺手,还沉得很。

    他索性把刀一扔,用手刨起来,秘宝好像埋的挺浅,也就不到五分钟,阿白的手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长长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个普通的木制盒子,阿白还琢磨着该怎么办,一双手伸了过来,拿走了木盒。

    灰袍男子不知何时已悄没声息地站在他旁边了,灰袍男子说道:“走,回去。”阿白拿着刀起身连忙还给头领,然后返回村民队伍里。

    灰袍男子也慢慢走回村民面前,他拿着木盒,询问那位村夫,“这里面是什么?”

    村夫回答道:“是一张纸,上面有字,我看见村长杀猪的时候,从猪肚子里挖出来,神奇的是,这张纸一点没有损伤,完好无缺,有个人用沾了血的手碰了一下,就昏死过去了,村长就把这纸埋在地里了。你们要抓抓村长!都怪他!”

    李村长这才明白秘宝是什么,说:“冤枉啊大人,我们大字不识一个,但知晓敬天畏地,这张纸一看就不是俗物,不是我们这些村民能随意触碰的,我就把它埋在地里,我没有想私藏什么的,只是想这个东西不要害人了。”

    灰袍男子冷笑一声,想检查一下是否如村夫所说,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有东西,是一张洁净的宣纸,上面弯弯扭扭写着九个字,彼能战者,践富贵之门。虽是由墨水写就,但字里面却流动着淡淡的金色液体。

    灰袍男子不自禁地抚摸了一下,一瞬间,男子衣袍飘荡,有气流以他为中心四散开来,罡风迅速吹过在场的所有人,阿白好像从这股风中闻到了血腥味,耳边响起来战鼓声,咚咚咚,似有人在奋力擂鼓,鼓声震颤之下,心脏扑通扑通的加速跳动起来,整个人血脉贲张起来,双眼充血,阿白觉得有股火从小腹中升腾而起,阿白振臂一呼,“战战战!”

    在场所有人都好像发了同样的癔症,同时高呼,“战战战!”然后互相扭打起来,村民们以最原始的方式,用拳头来对抗拳头,士兵们则挥舞着长矛,好像忘记自己的队伍,不分敌我的互相激斗起来。

    阿白一拳就打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指责李村长的村夫,村夫察觉到阿白的挥拳,连忙低下头,弯身抱住阿白的腰,阿白用手肘不断地击打村夫的背部,村夫不为所动,往前一发力,阿白倒在地上,村夫骑乘着阿白,挥起拳头,击打阿白的面部,一下又一下,阿白奋力地用手臂护着自己的脸以减少受到的伤害。

    而站在混乱中心的灰衫男子好像未受影响,只是有点狼狈,他低声道:“一不小心将自身元气散到这九个字上了,真是失误!这九字应该藏有某一字源,所以才会有这种威力。”他连忙收回手,战鼓声缓缓消散,在场所有人的动作也变得缓慢起来,逐渐恢复神智。

    这时的阿白正翻身压制村夫,刚准备举起拳头来痛扁对手,忽然清醒了过来,停住了拳头,抬头看向四周,便看见士兵头领的刀停在了半空中,这刀有血!斩向了谁?

    他看见了李村长鲜血如柱,头与脖子瞬间分离,身子垂下,头从右侧滑落,摔落在地上,因战鼓影响而混沌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天空,阿白瞪大了眼睛,脑海嗡嗡作响。

第二章 少年泪湿

    灰袍男子环视着慢慢爬起来的众人,对着村民说道:“以后这种东西也要告知官府,官府会处理的。”然后指着那个村夫说道,“你自己跑来县衙告诉县令此事,怎么我们一来你就吓成这样了,你是不是以为顶多来两捕快?行吧,你诚实告知,我代县令赏你十文钱。”

    士兵头领随即从身上翻出十文铜钱扔给村夫,村夫跪地答谢,“草民谢过大人!”

    灰衫男子这时看到李村长的尸体,皱了皱眉,说道:“怎么还死人了,哎,我这个失误真是要命了。”又从自己怀里拿出二三十文铜钱放到尸体上,说:“有他的家人吗?这点钱拿走给他办个葬礼。”然后回头向村外走去,士兵头领连忙招呼手下:“跟上,跟上,回府了。”

    一群人慢慢消失在村民眼中,是来也突然,去也突然,村民们也慢慢回过劲来,三三两两地往村子里面走去。

    村夫拍了拍膝盖上的草灰,然后高兴地弯腰去捡十文铜钱,他刚将铜钱集到手里,突然感受到腹部一阵剧痛,手一抖,铜钱从手指缝中滑落,他抬头一看,是阿白对他打了一拳,阿白骂道:“你丫得刚才打我是不是很爽?老子很不爽!”

    阿白对其进行了一顿复仇式打击,村夫忙不迭地伸手求饶道:“我年纪大了,别打了,你可别打我了,刚才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也不是我想打你,都是那灰袍男子干的,我早就没有一点力气了。”

    阿白不管不顾锤向村夫的脸,村夫挨了正脸一拳,受不了了,连忙说道“我这铜钱分你一半,别打了。”

    阿白并没有停下了拳头,更没有去捡掉落在地上的铜钱,边打边说道:“我让你通风报信,我让你说李村长是糊涂蛋,我让你引这么多士兵过来,他丫的,我让你害人,让你没事找官府!”

    村夫一直抱着头,嘴里不停的求饶,阿白哼了一声,又用力踹了一脚,说道,“给我滚!快给我滚!”

    阿白默默地走到李村长尸体身边,哀伤取代了怒火,他觉得这一切发生的是这么突然,好好的一个活人,昨天还对着他笑呵呵,今天便死了!他想哭,一时间却哭不出来,一旁的几个村民倒已哭得不成样子,向来与李村长交好,李村长就这么走了,这几人实是难掩悲伤。

    阿白握紧了拳头,然后又松开,又握紧,反复数次,他的心惘然,该向那士兵头领复仇吗?可他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郎如何复仇?这该责怪士兵头领还是责怪灰袍男子呢?还是说责怪那个滚蛋的村夫?

    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也许他们也不是有意要杀人的,可,可问题是李村长死了!李村长真的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什么彼能战者,践富贵之门,他丫的,是践黄泉之门吧!可去你丫的!

    阿白在这个村里也就李村长一个亲人,孤苦伶仃的他也不知自己的爹娘长什么模样,现在在哪里,每次问李村长,李村长便说他们在山的那一边,在海的那一边,在山外的山,在海外的海,他以前不懂反复问,李村长则反复回答这句话,他后来明白了,李村长的意思是他的爹娘都已经去世了,他便不再追问,于是一老一少相依为命,就这么度过十数个春夏秋冬。

    阿白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汗水,忙了好几个时辰,和几个村民终于将李村长入土为安了,埋葬在几棵大树中间,地势挺高,视野开阔,望得见山脚的村落,几人对着李村长的坟鞠了三个躬。

    “村长啊,你在那边可要好好的,你如果孤单了,望望山脚,我们都在。”有村妇抹泪道。然后拍了拍阿白的肩,几人缓缓离去,只留下阿白一人站在墓前,整个人如同一座冰封的雪山,呆呆伫立着,浑然不觉天色渐晚。

    阿白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去,阿白没有回村子,在山间小路里一直走一直走,熟悉的山路,熟悉的花草,但却再也没有熟悉的人陪伴同行。

    李村长曾经常带着他来爬山,说作为山村农夫,脚力可不能差,不然挖草药,掘山笋不得行,没有强健的下肢,干农活也不得劲,读书人常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即使你将来不干农活,走出这村子了,也要知道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山再高,路再远,一步一步总归能走到,你看,我们不是到了山顶了,怎么样,风景好吧?

    那时的李村长常常笑脸盈盈,边走边讲着些山林故事,而自己总是大汗淋漓,总是说李爷爷我走不动了,能不能歇一歇,累死了,李村长总是说慢慢走,别急,马上到了,这路一走起来,可就不能停,停了再走,人心头就会松懈,就走不到更远的路了,要么咱们现在就回头不往上走了,可是现在回头就看不到夏日知了破土而出的奇景了。

    听罢,自己总是咬咬牙,自己给自己鼓劲,都走了这么远了,可不能回头了,回头就会错过。

    想着,走着,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溪边,直到脚趾入了水才醒觉,于是连忙收回了脚,蹲下身用溪水揉搓着自己的脸,这一定是噩梦,这一定是噩梦!如果你是梦的话,请赶紧醒过来!阿白捂着脸,泪水混着溪水透出手指,滑落脸颊。

    他悲哀的发现,这并不是梦,他仰头望着天,看这银河灿烂,纷繁星斗,他想起来李村长的话,当你感到痛苦孤独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看星星吧,天上的星星那么繁多,天空那么广阔,看着看着,你的忧愁烦恼就会慢慢远去。

    那时的自己问李村长那这星星是怎么来的呢?李村长笑着说,传言,人类的英杰死后会升上天外天,变成一颗一颗星星,群星闪耀的同时,他们也在照亮你前行的路。

    会照亮你前行的路?阿白五味杂陈,忽然眉头一皱,怎么真照亮了?不!不对,是村子里有东西着火了!

第三章 狱中遇疯子

    时间的流速很让人迷惑,有时候漫长的一下午一瞬间就过去了,又有时几个眨眼的功夫感觉像过了一天,而阿白身上的时间则好像停滞不动了。

    他看到火焰在吞噬房子,但并没看到有人救火,他看到大家的房子都完好无损,只有李村长的房子着火了,看到大家围聚在一起,发现他来了,都侧开给他让路,他凭着本能往前走去,听到有人在讲话,声音很熟悉。

    是那个欠揍的村夫在讲,“李村长就是个混账东西,那时我好不容易从别的村子拐回来的女人,锁在屋里本想让她给我生孩子的,他可倒好,知道以后不仅把她放了,还当众鞭笞我,自己要当老光棍,我可不想当,现在好了!哈哈!老棺材总算死了!”

    他手拿着菜刀对着众人说道:“谁都不准来救火!我看谁敢!我要谁死!”村夫气焰嚣张的不得了,还将菜刀在空中挥舞几下。

    然后看到了缓缓走来的阿白,村夫一脸狞笑,说道:“阿白!你来的正好!有人说,你的头颅值三十两银子!我只要拿下你,我就能娶四五个老婆!我现在可是有后台的人了!我不怕你了!咱新账旧账一起算!”

    村夫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阿白只觉得他嘴脸丑陋,阿白感受到之前小腹的火焰又蹭的一下窜起,阿白连踏数步,抬起大飞脚猛得踹了过去,“我管你什么后台不后台!”阿白动作很快,村夫还未来得及挥刀,便被踹中胸口倒在地上。

    阿白扑上去,紧接着一手按住村夫握刀的手腕,另一只手势大力沉的一拳,村夫一手着急挡在脸前,一拳被挡,阿白又一拳砸向他面门,村夫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也发起狠来,右手挣开阿白的束缚,挥舞起菜刀,瞬间划伤阿白的臂膀,阿白立马收回手,村夫抓住机会一刀砍向阿白的脸。

    阿白连忙侧头避让,同时双手合力抓住村夫的手腕。而这样的结果则是,本来阿白骑乘着村夫,村夫现在能起身来压制阿白了,村夫一咬牙,用力将右手的刀往前送,阿白毕竟是青葱少年郎,阿白被压倒在地上,村夫压着阿白,一点一点地将刀往前送。

    生死关头,阿白气血上涌,双手不断发力延缓这刀向前的速度,可村夫也是爆发全力,他此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他把对村长的无限恨意释放到阿白身上,在对峙下,阿白还是败下阵来,阿白的鼻尖已经感受到了冰冷的菜刀刀口,脸上冷汗直流,已分不清是鲜血还是汗水,阿白瞪大了眼睛,心脏扑通扑通的即将跳到极限,

    而就在此危难之时,咔嚓一声,房子的屋顶横梁终于支撑不住烈火的烘烤在燃烧中折断,掉了下来,部分横梁精准地砸中了村夫的脑袋,村夫闷哼一声,手掌瞬间卸力,阿白双手猛地将其手腕往右移,同时翻身将村夫压制,菜刀掉落在了地上。

    失去了菜刀的威胁,阿白腾出一只手击打村夫的头部,使劲的,玩命的,狠狠击打他的头部,眼部,一拳一拳,村夫眼角开裂,嘴里渗出血来,鼻梁凹陷了下去,阿白的拳头在锤打下其实也在不断渗血,可阿白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他想到了李村长,想到了李村长被点燃的房子。

    在他不断地锤击下,村夫面部血肉模糊,渐渐的失去了知觉,村夫低下了头,没有了反应,阿白却还在不断的击打,口中喊叫着:“叫你烧房子,叫你烧房子。”不知过了多久,阿白终于松开了拳头,松开了满是鲜血的拳头,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感觉很漫长,其实两人交锋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等村民们反应过来时,看到阿白已经在捶打满头是血的村夫了,村民们大叫起来,有一个和阿白交往甚好的村妇颤颤巍巍地说:“你杀人了,你杀人了啊。”

    有人急忙喊:“快去报官,快去报官。”有人开始准备拿水去扑灭着火的房子,有人准备去拉起倒在地上的村夫。

    阿白望着天,他觉得好不真实,这个天空好像一会儿离他很近,一会儿离他很远,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对,我杀人了,不过这个村夫真的是个人渣,他又看了看烧得只余半截的房子,看来这个世界我真的是了无牵挂了,如果我死了,我是不是就能去陪李爷爷了,我是不是就又能见到李爷爷你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起,他敞开双臂,向天空大哭大笑起来,近乎癫狂。

    很快阿白就被带上手铐、脚拷送往牢房,准备与另一个头发缭乱,神情呆滞的中年男子关在一起,狱卒刚准备打开铁锁,中年男子好像发了疯一样冲了过来,紧紧抓住木栅,将其来回晃动,然后大声嘶吼道:“杀盗怎么会是杀人呢,我不就是杀了个盗贼,怎么判了杀人罪,贼是盗贼,人是人,没有杀贼罪,所以我无罪!我无罪!”

    狱卒白了他一眼,并没有搭理他,好像对于他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而中年男子接着喋喋不休道:“犬是犬,狗是狗,犬不是狗,杀狗不是杀犬,杀犬亦不是杀狗……”

    阿白头有点晕,他不清楚这个疯子在讲什么,是的,在心里他已经把这人定义为疯子了,一会儿是杀盗贼不是杀人,一会儿又是什么犬非狗,阿白不想去想这个问题,反正杀人的人总说自己没杀人,犯罪的人也总说自己没犯罪,不过这也正常,谁又想被受罚,过着牢狱之灾呢?

    “进去。”狱卒一把将阿白推了进去,然后将木门锁上,快步离开,显然他不想再听那疯子多讲一句废话,阿白往墙角走去,想靠着墙角坐下,一靠近墙角却发现那里有个人,躲在阴影之中,先前并未发觉,是一扎着长卷发的桀骜少年,他好像认识阿白,笑着对他打招呼道:“你来了?”

第四章 失散多年今朝见

    阿白并不认识他,没有回应,转身靠向牢房另一个角落,“你猜猜李村长的房子是谁烧的?”阿白的身子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道:“你猜猜那村夫为什么忽然有恃无恐的样子?”

    阿白回过身子,微微皱眉看着他,他笑着说道:“怎么?再想我一个牢犯还能烧房子?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不是牢犯呢?”

    阿白问道:“你想干什么?”他收起笑容,不怀好意地说道:“没什么,就想看你生气的样子,想看你狼狈的样子,想看看你会不会连个村夫都打不过?”

    阿白直直地盯着他,字从嘴里一个一个蹦出来,“那我觉得你挺成功的!”桀骜少年哈哈大笑起来,阿白的脸色越发阴沉,怒火愈加燃烧,桀骜少年笑着说道:“别这样看着我,你真的不是我的对手。”

    阿白向前试探着走了一步,火光映照着他的脸,他看到了一团火焰,忽然出现在了桀骜少年手中,桀骜少年缓缓说道:“你好像不知道,我可是字灵者啊!”

    同时这团火焰被他甩向仍在大喊大叫的中年疯子,中年疯子哪禁受得住火焰的灼伤,倒在地上,四处翻滚,尝试着扑灭身上的火焰,但是火焰并没有减小的痕迹,中年疯子爬起来,哭着喊着的冲向桀骜少年。

    而桀骜少年头也不转,挥手一拳打向中年疯子的面门,只听咔咔两声,中年疯子鼻梁断裂,躺在地上鬼哭狼嚎,他收回拳头,看向阿白说道:“欢迎回家,我的哥哥!江原正等着你呢!”

    阿白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狱吏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双手急急忙忙地拿出钥匙,想要打开木栅铁锁。

    他侧头看去,发现狱吏背后站了两个人,一个是身披铁甲的魁梧壮汉,另一个是腰间配剑的儒雅中年书生,书生胡须剔得很干净,身子不高,模样温和,他看向桀骜少年,脸色一变,显得格外有压迫力。

    书生冷哼道:“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又是放火烧房子,又是放火烧牢犯,又是怂恿不相干的人,看回去你老子怎么收拾你!”

    桀骜少年用手抚了一下头发,对着木栅外的书生,打哈哈说道:“模样别这么吓人,我只是跟哥哥开个小小的玩笑,下次,哦不对,保证没有下次……”

    突然一击重拳打向桀骜少年的左侧脸庞,桀骜少年始料未及,话音戛然而止,脸颊升起火辣辣的疼痛,回头望去,原来是阿白不知什么时候接近了他的身旁,并向他挥出了一拳,儒雅书生连忙大踏步向前阻止双方进一步的冲突,然后对着桀骜少年呵斥道:“还不向你哥哥道歉!”

    桀骜少年愕然,说道:“喂,有没有搞错啊!是他打的我啊!我道歉,道个什么歉啊!”

    儒雅书生说道:“你烧了人家房子,够不够?”

    桀骜少年摸着脸颊,屈服于书生的压迫下,不情愿地说道:“江二辕对不起哥哥,二辕他日定会好好请罪于哥哥!”

    阿白似听非听地揉着自己的手掌,这一拳打的自己手掌发麻而且疼痛,因为先前捶打村夫受的伤还没有痊愈,现在这一拳打完,算是伤上加伤,这时另一个魁梧壮汉也走了进来,像是打圆场的说道:“好了好了,先回去再说。”

    江二辕别过头说道:“你们先走吧,我自会回去。”

    儒雅书生帮着狱吏扑灭了中年疯子身上的火,那疯子的皮肤以及被烧出一块一块的水泡疤,儒雅书生做完这些,招呼着阿白和壮汉出去,说道:“我们走,二辕随他去。”

    阿白跟着书生和壮汉从牢房中出去,都到这一步了,不走出去是不行了,虽然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们,但自己还有其他的选项吗?什么江府江原,什么我是他的哥哥,那少年说的话没几句听得懂,就听懂了是他烧了李村长的房子,如果那少年说的是真的,我这是遇到了个什么样的弟弟?至于跟着他们出去以后,自己会去哪里,那也随便了,反正能从牢里出去,不管怎么样,脑袋总不会掉了。

    一出去,阿白便看见门外已经有一队轻甲骑兵待命等候,阿白在书生的指引下坐进骑兵围着的一辆马车中,然后一伙人便骑着马从官道出发,奔向未知的前路。

    书生跟阿白坐在一起,时不时地观察着阿白,发现阿白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行动,书生放下心来,开门见山道:“我们是来接你回家,回京城长安城,我们来迟了,早一点,你那村长的房子不会被烧的,你还能带点熟悉的东西回去,你也不需要进这牢房,那个傻孩子!如果我再早一点,也许能拦下砍向李村长的那把刀,李村长也许不会死的,真的是挺意外的,还想着见一见他,和他聊聊天。”

    阿白抿着嘴似有些防备,书生接着说道:“哦对了,叫我燕尘就好。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车厢里很安静,过了一会儿阿白终于开口了:“可,可李村长说,我的爹娘早就去世了……”燕尘说道:“我理解李村长这番话的用意,但是现在我告诉你,你的父亲还在,他现在来让我带你回家。”

    阿白说道:“我父亲?就那个江原?那什么江二辕就是我的弟弟?”

    燕尘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你父亲就是江原,你是当朝太中大夫江原的儿子,你现在是要回到你自己真正的家,而那个小混蛋,真的也是你的弟弟,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阿白还是有点不相信,点着自己的脸,说道:“你确定?我父亲还是从四品的大官?你们确定那个失散的儿子就是我?”

    燕尘微微一笑,说道:“确定,当然确定,江原非常笃定,你还记没记得前一个月有一个大鼻子商人来过你们村子?人不高不瘦,中等身材,应该是一个月前,我猜的没错的话。”

第五章 日食起则灾生

    阿白被燕尘这一提醒,像是打开了记忆的匣子,说道:“记得记得,当时我还在洗脚,他跟李村长聊着田地收成,聊着山上毛笋,他忽然走过来,抓住我还在擦拭的左脚,然后他的神色就不对了,我连忙用脚挣开他的手,李爷爷那时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说没什么,说我很像一个人,之后又聊了会儿,买了些许东西,便走了,怎么?那大鼻子就是江原?”

    燕尘说道:“对的,他这人有个癖好,动不动就去各个州县的村子探访,自卖自夸说这叫微服以巡民家,不过真探访还是假探访就不知道了,有几次我尾随着他,他走着走着就拐进风尘艳俗之地,不过那日他可能是真探访,正好来到了这个破落村子,正好遇上了你。一回京城,便让我来这个村子接你,本来还以为需要不少时间,因为你和李村长可能一时还难以接受分别,可谁曾想李村长几天前不小心被误杀了。”

    阿白接着问道:“那江二辕是?”

    燕尘哼了一声,说道:“八成被他偷听了,或者是他娘知晓后告诉他的,这小混蛋,抢先过来了,他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我猜他一听自己还有个哥哥,那还得了,立马就跳起来了,然后就动些歪脑筋,这小混蛋。”

    “而这些骑兵呢,则是江原不放心安排来的,他与这的折冲府都尉吕野私交甚好,”燕尘探了探窗外,“请他手下校尉护送一段山路,也就是打个招呼的事,我把江原的口信一给那吕野,立马就派人过来了。”

    阿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燕尘又回过头看向阿白,说道:“我忘记跟你说了,江原说,你的名字叫江一唯,是你母亲曾给你取的名字。”

    江一唯不解地抬起了头,说道:“曾?什么是曾?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我母亲现在在哪里?”

    燕尘注视着江一唯的眼睛,然后看向窗外,缓缓说道:“你的母亲我不知道,江原没有说过,不过我猜,她大概……”

    江一唯心头一震,微垂眼帘,手攥着自己的衣角,沉默不语,他本来是想问问燕尘那江二辕的手里那团火是怎么回事,跟变戏法似的,怎么一团火就能从手掌中冒了出来,现在一点心思都没了,这是生活给了他一颗甜枣,又给了他一下棒槌。

    突然马车一震,车队停了下来,“怎么了,是歹人袭击吗?”燕尘说道,然后他跳下了车子,手摸向腰畔的剑鞘,随时准备拔剑。

    江一唯觉得外面很安静,他带着好奇心走了出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他并没有发现其他人,映入眼帘的是骑兵们和燕尘一齐仰头望天。

    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暗淡下来,夜的痕迹悄然从四周笼了上来,就像是有人再用墨水泼这空中画卷,明亮的白昼缓缓消散,正当中的太阳被一个黑盘渐渐吞噬,从左到右,从点到面,直至白芒全被黑暗覆盖,只有圆盘边缘仍在闪耀着刺眼的光芒。昼与夜在这一刻同时显露在了天空,黑暗与光明在这一刻水乳交融。

    “是天狗食日!”燕尘喃喃道,“此异象已一甲子未见,上一次出现,这片中原大地血流成河,此番显现,莫非又有大灾来临?不详,不详啊!”

    江一唯微微张着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高居天空的黑盘,好奇,震撼,奇异的情绪在他心头缭绕,他只想将这副天景画卷深深刻入自己的脑海。

    ……

    ……

    在御书房的赵彻摊开了青檀宣纸,挥毫而就,平心静气地写下为政以德四字,然后沾了沾墨水,头也不抬,跟身旁磨墨的掌印太监韩中庭说道:“河运的事查得怎么样了?运来一船的粮食,进入粮库,重量没变,可实际粮食却少了三分之一,谁的胆子这么大,竟然在大米中掺白石。要不是江原发现,现在我还蒙在鼓里。”

    韩中庭略欠身说道:“我正准备跟陛下说呢,大致是摸清了来龙去脉,背后操手的是户部尚书王尚书的哥哥王易和朝议大夫周林,不过我想王尚书想必也是知情的。”

    赵彻继续写着,譬如北辰,边写边说道:“为何呢?王言他本人不是自诩冰清玉洁,这一帮人为何要干此事?这一路大小官员大概有多少?”

    韩中庭说道:“大小官员预计近百人,至于为何,陛下,无外乎金钱二字,有一员外郎中在审讯中吐露出了真情,他说……”

    赵彻写完了后面几字,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说道:“他说什么?”

    韩中庭说道:“他说大家本来都不想参与此事,实是张年安所制定的考评法和丈量法太过骇人,前者要求官员全力追缴连年欠税,后者要求确定土地所有,尤其是后者,因为这些大小官员或多或少都有些非法的私人田地。”

    赵彻准备在末尾写下自己的名字,抖了抖手腕说道:“所以是准备在被收回土地前狠捞一笔,这样自己还能享那荣华富贵,是吧,中庭?”

    韩中庭说道:“是的,陛下,还有一事,这考评法要求他们全力追缴欠税,有些官员便苛难百姓缴重税来补之前的欠税,百姓怨声载道,不满之声四起。”

    忽然赵彻放下了手中的紫竹狼毫,抬头望向窗棂之外,阳光消散,巨大的黑盘正吞噬着太阳,旁边的韩中庭也停下了手中磨墨的砚,默默的站立在皇帝身旁,赵彻缓声道:“我唐越不知何时又使天人不悦?日食起则灾生,中庭,记得史书上写的吗?上一次是在高宗的时候吧?”

    韩中庭说道:“当然记得,约一甲子前,元徽六年,黄河决口,高宗率群臣从官自将军以下皆负薪填决河,之后决河堵住了,瘟疫又起,唐越百姓因此水患尸骸满地,在决口流域的百姓可谓十室九空。”

    赵彻眯起眼睛看着黑盘,说道:“那时高宗悲言,殚为河兮地不得宁,功无时兮吾山平,为我谓河伯兮何不仁,泛滥不止兮愁吾人!可谓字字哀鸣,而上上次那大概是在一个半甲子之前了吧,我唐越太祖横空出世,斩那大魏皇龙,成就惊天伟业,这一次异象显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房门外,小太监传声道:“钦天监监正求见。”赵彻说了声进,监正推开了门,走了进来,作势要跪,赵彻一个眼神,韩中庭扶起了监正,笑着说道:“不必行礼了,直说便是。”

    监正看着背身望向窗外的赵彻,抱拳说道:“一月前,臣夜观星象,察七星连珠,觉不祥征兆,遂遍观纬书,推敲上天寓意,今日又观日食乍现,忽明上苍谶言。

    赵彻淡淡道:“是什么?”

    监正正色道:“南有地城,北出天神,铜雀嘶鸣,唐越不宁!”

    赵彻沉思不语,许久传令道:“天威浩荡,张年安罢其宰相,贬洪州牧,暂缓考评法,丈量法,中庭你和段公瑾等人监察百官私有庄田,数量众多者法办。王易周林等人按唐越律法皆午门问斩,王言念在其功劳等身,令其罢官回乡,不得在入庙堂。”

第六章 妆靓胖墩图

    在即将到达襄林城之前,领头的校尉示意众人停下,他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掀开车帘,向燕尘说道:“接下来的路,人多眼杂,恕我等不能再接着护送,怕有闲言碎语议论咱都尉与你家大人。”

    燕尘点了点头,说道:“这一路翻山越岭,没有遇见任何盗匪,多谢各位兄弟护行。”然后整了整衣服,拉着江一唯下了马车。

    校尉跃上马,招呼道:“你们一路小心。”燕尘想要开口回复,江一唯抢先说道:“你们也要小心。”校尉咧嘴一笑,然后和骑兵们策马而回。

    江一唯望着扬起尘土的骑兵们的身影,想起一路上的故事,校尉拍着他的肩膀,举着水壶里的玉冰烧,一定要让他尝一口,从小到大没喝过酒的他,在校尉豪迈气质的感召下,小小呡了一口,酒顺喉而下,没有想象中的强烈刺激感,顺喉柔和且冰凉,后味甚至有点甜,他又喝了几大口,半壶玉冰烧就这么被他三下五除二地喝完了。

    他本想说些什么,但酒的后劲很快就来了,他晕晕乎乎地左右摇摆起来,迷糊中看见校尉对他竖起大拇指,他笑着,原来醉酒是这种感觉,人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云上,像是沉在泥里,天地颠倒,时间停滞,他一路上的颠簸彷徨都消散了,醉酒了,人却异常舒服,他小声呢喃道:“万物与我何加焉?一醉当解天地愁。”

    燕尘喊了他名字一声,江一唯回过神来转身追上已经向襄林城进发的燕尘,两人顺利通过城门守卫的通牒盘查,进入城内,江一唯鼻中瞬间充斥各种香味,肉香,酒香,还有某种奇香。

    燕尘带着江一唯进入一家沿街食肆,坐在屋里靠墙一角,燕尘能望到外头,江一唯能看到里头。

    燕尘喊道:“小二来两碗面和一斤上好的羊肉。”一旁的店家忙应道:“好嘞,客官,请稍等片刻。”

    江一唯坐着有点不舒服,皱起眉头,觉得一直有一种香味飘在空中,从进城开始就一直闻到这种气味,他对燕尘说:“这里是不是有股怪味?”

    燕尘笑道:“那不是怪味,那是特别的花香,襄林城又叫香林城,城外漫山遍野的香花与树林,香花可是这的特有植物,花黄蕊紫,香味持久,这城的人对它非常喜爱,还喜欢将花瓣捣碎,取汁掺水,抹在身上。”

    江一唯又张大鼻孔使劲闻了闻,咂摸出味道来,说:“有点像是桂花香与泥土腥味的结合,又腥又香,真是怪怪的。”

    “客官这是你们的面和羊肉。”小二把东西摆在桌上,江一唯拾起筷子,夹起面条,一口吞下,然后又夹起一把羊肉塞入嘴里。

    而燕尘讲究的多,先吹开碗里的葱花,喝了一口热汤,“鲜香无比!”燕尘赞道,然后夹起约两指宽的量,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感受面条与牙齿的碰撞,又赞一声,劲道!再夹一块羊肉,伴着面条吃下去,再喝一口热汤,非常舒适,燕尘浮出笑容。

    然后他看向江一唯,发现他正用筷子剔着牙齿,一碗面连汤带面已消失不见,再看羊肉,只剩三两。燕尘说道:“吃挺快啊,是不是饿坏了?”

    江一唯放下剔牙的筷子,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也不是有多饿,碰巧这羊肉面我爱吃,不过以前不常吃得到,顶多过年能吃上几次,是不是有点失态,下次我改改。”燕尘哦了一声,伸手想招呼小二再来一碗,不过被江一唯制止了。

    “够了够了,再要我吃不下就浪费了。”江一唯好像想到什么,看向燕尘说道:“在路上我一直想问你,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抛弃在那个村里?”

    燕尘含糊道:“江原有说过几句,大意是他进京赶考之前,在那里有过一段风流往事。”

    江一唯又问:“那他是怎么把我忘记的?我母亲她,她是怎么死的?病死的吗?你见过她吗?跟我长得像吗?”燕尘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突然咔嚓一声,有一人压到了门口摆放的桌凳,在那人面前站着一个满脸凶相的壮硕男子,“老刘,你丫的在我赌场输的钱准备什么时候还啊?”凶相男子斥责道。

    老刘摸着被踹疼的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后天,不,明天……”凶相男子又补了一脚,大声道:“还有明天?就在今天!没有也得有!拉出去,给我打!”

    老刘恐惧地闭上了眼,嘴里颤抖的求饶着:“我一定会还的,求求你们了。”出乎老刘的意料,没有人来将他拉起来或者用拳头打他,老刘睁开眼,发现追债的三五个人已经躺在地上,身旁站着一神色不悦的黑衫侍卫,他冷眼扫视着闹事之徒,说:“吵什么吵,打扰我家公子吃饭!”

    公子?江一唯回头打量,食肆里的客人并不多,目前还在动筷吃饭的只有一人,在靠窗的边上一桌,是一位长着丹凤眼的柔美男子,白皙的皮肤,尖尖的下巴,头发束了起来,中间插了根玉簪子。因打斗而压倒的桌凳就在她面前不远。

    “好了,给他们个教训好了,过来接着吃饭。”这位公子一出声便让江一唯吃了一惊,飒爽的清脆女声,这公子哥是女的?

    燕尘饶有兴趣地看着此番场景,说道:“女扮男装?这位公子哥八九不离十,是华月杨氏的小女儿,杨焕焕,听说她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不知真假,因为也不排除是为了逃避说亲而使用的小伎俩,挺巧啊,刚来襄林城就碰见。”

    黑衫侍卫听到公子的呼唤,便对躺在地上的几人撂下狠话:“快滚!”

    追债的几人连滚带爬的出了食肆,老刘咽了口唾沫,我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出去,那家伙不得怒上加怒,恨不能够打死我了,不出去吧,不知这厮会不会对我拳脚相加。

    左右思忖,老刘心一横,起身,摆好桌凳,喊道:“小二上酒!”假装无事发生,我只是个来喝酒的过客。

    食肆其他人收起看热闹的心,纷纷转头,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没想到刚平静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那凶相男子便又回来了,不过是捂着脸低着腰,谄媚地跟着满脸横肉的大胖墩。

    大胖墩一进门便咋咋呼呼道:“是那个不识相的东西敢惹我们香霸帮!是不是不想活了?”杨焕焕没有回应,看着大胖墩来回踱了几步,看着他因为胖而挺出来的胸脯肉一抖一抖的,杨焕焕实在忍不住了,噗的笑出声来。

    “就是他!大哥就是这个狗东西!”凶相男子指向低头还在吃面的黑衫侍卫,大胖墩忙招呼背后的几个弟兄,用手指着那个方向,说道:“给我上!那个笑出声的给我狠狠地扇他两耳光!”

    黑衫侍卫此时刚吃完最后一口面,缓了口气,然后抓起桌上的一把筷子,转身面向扑过来的几个人,抬起手臂,一抖手腕,一把筷子飞了出去,木制的筷子经过他的手腕用力,一根根如铁针一般,轻松刺入几人的身体,带出星星点点的血光,几人来不及反应,便瘫倒在地上,只余哀嚎。

    在他们身后的大胖墩吓得左闪右躲,但木筷子却神奇地封住了他的走位,他只能双手举起,手掌握成蛇形,双脚站开,贴在背后墙上,木筷子一根根扎在墙里,落在他的掌下,裆下,腋下,头上,耳旁,大胖墩满脸惊恐的被钉在了墙上,丝毫动弹不得。

    大胖墩害怕得直哆嗦,这是惹到了什么家伙?眼神瞟向见状撒腿就跑的凶相男子,可是你喊我们过来得,自己却跑了?大胖墩看着杨焕焕和黑衫侍卫,双腿怕得直打颤,突然感受到一股暖意从下面升起,大胖墩往下一瞧,丫的,自己这是尿裤裆了。

    杨焕焕拍手大笑道:“好一幅妆靓胖墩图,以墙为纸,以汗为妆。”

    香霸帮众人你拉我,我拉你的慌忙离去,闹剧结束,食肆众人便又如常一般喝酒吃面聊天,燕尘放下了面碗,伸手喊道:“小二结账!”

    起身拉着江一唯准备走,而江一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黑衫侍卫,喃喃自语道:“他这是什么功夫?”燕尘笑着回答道:“想学啊?我也会啊!”

    江一唯满怀欣喜地看了他一眼,燕尘点了点头,然后双手负后,先走了出去,他站在外面,望了望远处蓝天,看着天上像鱼群一样的云,慢慢从这头飘到那头,然后指着天空说:“你看,这功夫就像天上的云,虽形态各异,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

    话说到一半,意外地发现江一唯没有在他身边,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江一唯怎么还在食肆里面?燕尘挠了挠头,再返回食肆。

    江一唯此时也无奈的不行,他走到一半,便被老刘拉住了,老刘说道:“这位爷,行行好,帮我付了这碗面吧,我这手里真没钱。”

    江一唯回道:“我也是初来乍到,身上没有那么多盘缠。”

    老刘略带哭腔地说:“那这掌柜不得扒了我的皮啊,行行好吧,我祝你全家幸福美满,寿比南山,财源广进,日进斗金,逢赌必赢!”

    江一唯是真没碰见过这种情况,尴尬地笑了一笑,偏头看向燕尘,发现其正站在外面抬头看天,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江一唯不想打扰燕尘,便对着老刘说道:“要不这样,你先松开我的手,咱有话慢慢说。”

    老刘是松开了手,但转眼就把江一唯的大腿抱住了,“我的亲哥哥啊,我的好哥哥啊。”江一唯注意到杨焕焕飘过来的眼神,他没来由地觉得非常难堪。

    于是江一唯一边说,我怎么是你的好哥哥,你认错人了吧,一边用手扒拉着老刘的手臂,但谁知他越抱越紧,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起来,不知情者还以为江一唯把他怎么了呢。

    燕尘走进来,也没有询问什么,仿佛知道来龙去脉似的,拍下十几文钱在老刘的桌上,这钱一到手,老刘一下子像癔症治好了一样,不哭不闹了,瞬间变笑脸了。

    江一唯终于脱身了,瞥了一眼杨焕焕,发现她早已自顾自地在吃面了,江一唯拍了拍衣服,和燕尘走了出去。

第七章 问道山海

    江一唯和燕尘从食肆出来漫步在下三大道上,襄林城从南到北有三条大道,分别是下三道,中三道,上三道。燕尘给江一唯指着路,说:“进入中三大道,在走过南林桥,就能到达水岸附近,然后我们乘坐条小船,在水路上漂个几天,就能到长安城了。”

    江一唯低着头,手指摩擦着路边捡来的香花,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张望着吃面的那个食肆,燕尘一看就明白,但也并不点破,江一唯就这样心思不宁地跟着燕尘进入在中三大道边上的客栈。

    燕尘在凳子上坐下来,喝了一口赠送的茶水,对着江一唯说:“你可想学那化木筷为铁针的功夫?”

    燕尘这一句,迷糊的江一唯瞬间有了精神,他立马撇开了杨焕焕的笑影,回忆起那黑衫侍卫那一招甩筷,说:“他是不是在木筷上面暗置了什么机关?”

    燕尘浅浅一笑,说道:“那你说江二辕在手里又暗置了什么机关?”这句话一下子将江一唯的记忆拉回到那个牢房,那团小小的火焰,一瞬间从手心里冒了出来,他说他是字灵者,什么意思?莫非有这种手段的都叫字灵者?那黑衫侍卫也算字灵者?

    燕尘缓缓说道:“夫子曾言,天地以生物为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人得天独厚,偏赖上天之爱,可以将天地元气纳入自身气海,然后用意念调动元气,使自身拥有超于常人的力量和能力,武夫高下分四境,强身境,初入武学,练武强筋壮骨,铁衫境,力能扛鼎,破甲二三人,斩铁境,碎石断铁,力敌数十人而不败,山海境,气息浑厚,一刀可让江海散,双拳可敌千余骑,那黑衫侍卫大概是个铁杉境末流的样子。”

    江一唯好奇地问道:“境界高就一定强的过境界低的吗?”燕尘笑着说道:“也不一定,全看个人,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境界高的气海元气一定多于境界低的,还有比如像我这样的打十个黑衫侍卫,连大气都不带喘一下。”

    江一唯愣了一愣,不相信地说道:“不会吧,你有那么强吗?”

    燕尘说道:“你连这个都不信我?不然你以为你老爹怎么放心就让我一个人来的?叫那些骑兵只是为了省事罢了,不是说我会怕那些盗匪。”

    江一唯闭上了嘴,眨了眨眼看向燕尘,说:“那你说你也会功夫?那你也算武夫吗?那团火焰是什么功夫?”

    燕尘说道:“算,当然也算,除了字灵者,皆可称武夫,或者叫好听点,叫做修行者。”江一唯愈发好奇了,说道:“所以最关键的是什么叫做字灵者?”

    燕尘却起身整理床铺,边整理边说道:“天色已晚,下次再说吧。”江一唯挠了挠头,也不强求,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走,看着窗外漫天繁星,若有所思。

    一场大雨在大家熟睡之时悄然而至,乌云厚厚地交叠在一起,雷声沉闷,像是人在被窝里发出的几声干咳,黑黢黢的天中短暂地划过几道闪电后,大雨瞬间倾泻而下,密集的雨水持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燕尘看着地面上满起的泥浆水摇了摇头,对着江一唯说道:“水涨上来了,雨停了但风还是很大,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于是两人慢悠悠地吃起早饭来,燕尘吃饭有奇怪的,总是抬头看着窗外,看一会儿,吃一会儿,江一唯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对面胭脂行里有不少身材曼妙的少女在挑选胭脂水粉,穿着身轻薄的纱裙。

    江一唯疑惑地看了眼燕尘,然后自己低头接着吃饭,燕尘好像是注意到了江一唯的动作,笑着说道:“怎么看了一会儿不看了?看清丽佳人是多么让人愉快的事情啊。”

    江一唯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吃着饭,燕尘接着说道:“你在往里看看,里面有好东西!”江一唯不为所动,仍淡定地吃着饭。

    “真的,不看会后悔哦!”江一唯看着燕尘一脸意味深长的样子,便放下了筷子,定睛看去,找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那个杨焕焕,怎么女扮男装了还来挑胭脂?原来是在给她身边的女子挑选,杨焕焕摸着那女子的脸蛋,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女子低头捂嘴笑了起来。

    江一唯浮现了一丝笑容,燕尘说道:“你看,是不是不看会后悔?”江一唯察觉自己的心思被人点破,一下子羞赧得脸红起来。燕尘哈哈大笑道:“年少,多么珍贵的两个字啊!”

    话音刚落,外面路人一声惊呼,江一唯本来还在想如何辩解,处理这个尴尬的境地,正好这一声惊呼解了围,于是连忙侧头看去,有一人被踹到在地,同样面容熟悉,江一唯微微皱眉,这不是那个死乞白赖的老刘吗?

    大胖墩踩在老刘身上,说道:“你小子挺会跑啊,这次我看你跑不跑了!”

    然后又用手指着胭脂行里的杨焕焕,“还有你,敢惹我们香霸帮,今天我们好好算算账!”大胖墩身后有一位面容阴鸷的男子慢悠悠地走了上来。

    大胖墩继续色厉内荏地说道:“你这身边的小娘们我也不会放过!”

    “大胆狂徒!”黑衫侍卫拔刀冲向大胖墩,凌厉一刀斩出,直直地指向大胖墩的面门,叮!阴鸷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横刀站在大胖墩面前,挡下了这一刀,黑衫侍卫紧接着踢出一脚,阴鸷男子以拳接脚,两人皆倒退数步。

    阴鸷男子大笑一声,提起大刀,右脚一蹬冲向黑衫侍卫,黑衫侍卫身子还没站稳,只好反手将刀挡在脸前,阴鸷男子这刀劈得势大力沉,黑衫侍卫膝盖一颤,身子低矮了下去。

    阴鸷男子连续劈出三刀,一刀重过一刀,黑衫侍卫被刀震得嘴角流出血来,双腿在跪与不跪的边缘勉强支撑。

    这时冷不丁的,一道剑影飞向阴鸷男子胸前,阴鸷男子连忙撤刀回挡,两者一接触,阴鸷男子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铁剑,而是水剑,用水化作的剑,水剑被刀一挡,分成两股水流绕过刀刃,在刀背重新凝聚而成剑身,飞快地向前冲去,阴鸷男子再也不能保持平静,一脸惶恐地看着这道水流,水剑从他的眉心穿过,脑后穿出。

    胭脂行的杨焕焕慢慢地走了出来,不断地转动右手双指,原来水剑是她操控的,水剑迅速地飞了回来,在她胸前雾化而开,水珠齐齐涌入她的左胸口,胸口处一个水字悄然在衣服底下浮现。

    黑衫侍卫起身擦去嘴角的鲜血,冲向香霸帮众人,这次并没有留活口的打算,连砍数人,大胖墩因为话多,被黑衫侍卫用刀从口斩入,贯穿脑袋而死,老刘从大胖墩的脚下爬了出来,怕黑衫侍卫误伤他,忙不迭地逃离此处。

第八章 字落鬼神惧

    燕尘一脸意外地看着杨焕焕使出的水剑,说道:“想不到这杨家小女也是个字灵者,不会是和江二辕一样踩狗屎运得来的吧?”

    江一唯昨日见了江二辕手中的团火,今日见了杨焕焕手中的水剑,实是难掩好奇之心,迫不及待地问道:“这字灵者到底是什么?”

    燕尘缓缓解释道:“字灵者乃习仓颉古字之人,传说远古之时,万兽争鸣,众鬼夜行,人类堪堪于夹缝中生存,饱受苦难和摧残,饱受生死和离别,大概是上天听到了蝼蚁人类的祈祷,忽一日,仓颉诞生,诞生于一窑洞之中,第一声啼哭,便使地动山摇,窑洞坍塌,第二声啼哭,千万草木自仓颉周围拔地而起,撑起一片树林大海,之后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一字落,则一兽毙,一字成,则一鬼死。自此后人类便又了安宁之日。”

    “仓颉完成使命后,又将自身气血蕴藏于所造古字之中,古字皆流动着其淡金色血液,而这些字叫做字源,以区分后人临摹所写的文字,仓颉不知遗留多少字源,至今还未彻底弄清楚,有人说有足足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字,虽然我觉得是胡扯淡,我也可以说有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个字,反正简而言之,就是很多的意思。”

    “虽然字源很多,但并不重复,同一时间一个字源只能供一人使用,等使用这字源的字灵者死后,字源就会飘散离去,遗落到世上某个角落,这就是为什么字源难发现的原因了,因为你不知道它到底藏在哪,可能在田间石头上,可能在游曳江鱼肚子中,可能在枯黄斑驳树叶里,还有一点神奇的事,如果没人发现它,它还会慢慢生长出另外的字词出来,等你再次发现它时也许它已经生长成一句诗或一句词了。”

    江一唯又问:“那这么好,所有人不都应该疯狂的寻找它们吗?”

    燕尘啧了一声,说道:“那当然是因为有一个缺点,致命的缺点,缺点就是致命,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字源了,不光是你寻找它,它也在挑选你,如果你不被他认可,你有极大的概率在和它滴血结缘的时候,暴毙而死,仅有一点点可能你会活下来,没有人知道被选择的理由是什么,按他们字灵者的话来讲,纯靠运气,所以你也能想象到是什么样的人会去成为字灵者。”

    江一唯说道:“亡命之徒!”

    燕尘点头说道:“对的,所以一般情况,如果没发生意外,一般家境殷实的人不会去碰仓颉古字。”

    江一唯恍然大悟道:“所以官府会派士兵来取这些字源,就是防止普通老百姓因此误伤而死。”

    燕尘说道:“恩,是这个道理。”

    江一唯说道:“那江二辕是怎么敢去触碰字源的?”

    燕尘说道:“那真是踩狗屎运了,他一年前去爬山,不小心摔了,头磕在了一颗大树上,磕出了血,而正好那个树皮刻着字源,就这么成了字灵者了。”

    江一唯嘴角略微抽动,有点难以置信,燕尘说道:“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你知道那些字灵者为什么说自己运气好了吧,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成为字灵者了。”

    燕尘接着侃侃而谈:“成为字灵者后,沟通的则是胸口处的仓颉元气,而除字灵者外,其余得都是沟通天地元气,我们能不靠仓颉之力,这全是至圣先师们的功劳,儒,道,兵,只是沟通天地元气的不同路径罢了,总得来说殊途同归,哦对了,还有传来不久的佛家,也是一样的。”

    江一唯说道:“佛家?那些光头的和尚是吧?以前山里不时能看见来化缘的僧人。拿着个铜钵,赤着脚。”

    燕尘恩了一声,说道:“这群人真是苦修之人,不得不说他们是有大毅力,佛家传入中原快有三十年了吧,先皇老的时候,还让王仁僧人去西土取真经,不知道安危如何,回来了没有。”

    江一唯好奇地问道:“不是说武夫是练什么筋骨血气吗?怎么也是天地元气?”

    燕尘笑道:“你不能因为我换了衣服就不认我了吧,大家出来混,总得打扮打扮,那武夫说什么筋骨血气,那道士说什么青冥仙气,咱儒生说什么浩然正气,反正都一个意思,勾连那天地之气,对了,还有一点特别的我忘记说了。”

    江一唯听了这么多,一点也不累,仍然目光有神地看着燕尘,燕尘说道:“这字灵者好像是有仓颉的眷顾一般,一旦成为字灵者,便无需积累一步迈入武道铁杉境上品,又能很快步入斩铁境下品,这也算是用命和胆量换来的好处。不过进入斩铁境后,字灵者无一例外进步缓慢。这也算是天地间的一种平衡吧。”

    江一唯把头靠在手掌上,默默地消化起燕尘说的这一长段话来。燕尘是见江一唯没有什么其他问题了,低头吃着已经冷掉的早饭。

    等到下午,闲来无事,江一唯趴在客房的桌上,房屋里就他一个人,燕尘出去打探乘船的情况,忽然间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要不我现在溜走吧?反正也没人知道,同时又冒起一个问题,我溜了然后呢?能去哪呢?回小山村?他觉得要是他的父亲不是从四品大官,而是县城的小小县令就好了,他心里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个念头掐散了。

    夕阳西斜,橘红色的晚霞挂在天空一角,江一唯浑然不知,趴在桌上不知是醒是睡,燕尘推开了房门笑了一笑,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放到了桌子上。

    江一唯被燕尘的身影惊醒,然后发现桌子上多了本书,定眼一看,书名叫夫子章句集注,便问燕尘:“这是什么?”燕尘答道:“这不写着吗?”江一唯还是不大明白燕尘的用意,

    燕尘望着天角橘红晚霞,说道:“如果你不想被人家欺负,你得走上武道之路,而这本书就是咱儒家的修炼之法。”

    江一唯知道燕尘说的人家指的是江二辕,也指的是之前碰见的香霸帮众人,他想起燕尘这样一路上处处替他着想,从没觉得他是个山村野小子,他略带感激地看了燕尘一眼,然后静静地翻开书来看。

第九章 起起伏伏人生难料

    隔天,两人早早的收拾好行李,结账出门,来到岸边准备乘船,燕尘和船夫搭着话,江一唯闲来无事,打量着这艘木船,没有船篷,船也不大,只够坐三四个人,有一个人已经坐在了哪里。

    江一唯自语道:“呃,这不是那个老刘吗?”莫非是冤家路窄?走哪都能碰到不成?在船上坐着的老刘也发现了他,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便回头,然后用手掌抵着头,一副烦闷的样子。

    燕尘和船夫谈好了价钱,和江一唯一起上了船,木船不大,船上的位置不多,江一唯坐在老刘对面,立在船头船夫撑起竹棹,船稳稳地在水中漂浮向前,燕尘背对着江一唯,坐在船尾,将腰佩的剑拿了下来,放在身边,然后望着茫茫水面,而江一唯望着襄林城,城在视野中逐渐越变越小,直至不可再见。

    天朗气清,大雨过后的天格外明亮,江上不时有夜鹭飞掠而过,从江里叼起肥硕的江鱼,溅起朵朵水花,江一唯看得入神,听到好像有人在喊他,他以为是燕尘,侧头一看,是老刘在叫他,江一唯心想,这人是不是又想干嘛,这个笑容怎么这么不自然。又要抱我大腿,喊我好哥哥吗?

    老刘笑着说:“这位爷面馆一事我还记得呢,谢谢你那时帮我。”江一唯沉默不语,那时候是你死皮赖脸地拉着我,并不是我执意帮你,再说付钱也是燕尘付的,你去谢他啊,谢我干嘛?

    突然,老刘扑通跪下,对着江一唯哭喊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借我三十两银子吧,我的债主们不会放过我的,我说我去其他地方借钱,这才放我出来的,我老婆孩子一家老小还在他们手里呢。”

    江一唯满脑黑线,果然是故技重施,然后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也是个穷小子,没多少家底,你找错人了。”

    老刘进一步靠近江一唯,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那你帮忙问一下你那位朋友。”江一唯摸了摸鼻子,你只要别过来抱我大腿就行,我也正想把你这个麻烦扔给燕尘,便侧过身子抬起手准备张口招呼。

    忽然喉骨一疼,一下子呼吸喘不过来了,脖子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套住了,往下一看,是麻绳!江一唯歪着头瞪向老刘,同时双手不断扒拉着脖子上的麻绳。

    老刘在江一唯不留神之时,拿起边上的麻绳,握住绳子两端,往前一套紧紧勒住了江一唯的脖子,低头凑在江一唯耳边说道:“你想活命听我的指示,你别乱动。”江一唯急忙点点头。

    老刘勒着绳子,缓缓拉着江一唯走到船头边上,掏出身上藏着的匕首,放开绳子的同时,用匕首抵着江一唯的脖子,转头对船夫威胁道:“赶紧给我靠岸!”

    船夫也没遇到这样的情况,显得有些慌乱,连忙往岸边划去,然后老刘对燕尘喊道:“那头的,给我看过来,想救你的儿子,赶紧把你身上的钱扔过来!”

    背坐着赏景的燕尘不急不忙地站了起来,对着老刘笑了一笑,说道:“你说错了,我得指正你一下,我不是他的爸爸,我是他爸爸的朋友,可以说是他的叔叔。”

    江一唯因匕首的碰触而汗毛倒立,他在心底呐喊,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叔叔和爸爸重要吗!赶紧救命啊!老刘随地吐了一口唾沫,说道:“我管你是谁,你在面馆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厚厚的一钱袋!赶紧把钱袋扔过来。”

    “没问题,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我是他的燕叔叔,不是爸爸。”燕尘一边说一边拿出怀里的钱袋,将其往前一扔,非常精准地扔到了老刘面前,老刘嘴里念道:“什么狗屁爸爸,叔叔的,净给我扯这些没用东西,给我钱就行。”

    老刘蹲下身子,一旁的江一唯也只好蹲下身子,冰冷的匕首让他不敢乱动,老刘一只手拿起钱袋,然后用手颠了颠,眉开眼笑起来,江一唯颤颤巍巍地说道:“可,可以放了我了吧……”老刘哼了一声,并没有松开匕首,而是眯起眼睛,咧嘴狞笑道:“你腰上的玉佩也归我了……”

    话还没说完,一柄剑从天而降,如雷霆之威,从他的天灵盖中穿入,插入了老刘的大脑,老刘张大了眼睛,惊惧地朝天仰视,是什么东西刺入了他的脑袋?是什么东西让他无法控制身体,软趴趴地倒了下去?直到他看到了剑柄,整把剑已没入了他的身体,他再也无力握住匕首,他瘫倒在了船上。

    燕尘笑看着惊魂未定的江一唯,然后双指并指一收,飞剑回到燕尘的剑鞘里,剑在他拿钱袋时,已悄然出鞘,飞入水底,沿着船身飞快地前行,这老刘全神贯注于燕尘的钱袋上,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然后飞剑破出水面,从天空直落而下,取走了老刘的性命。

    一阵微风袭来,带起江面波澜,小木船瞬时有点倾斜,老刘的尸体因重心倾倒而滑落下去。江一唯总算从危险中脱离出来,大口喘着气,身上冷汗直流,喉咙口仍然火辣辣的疼,该死的麻绳,江一唯摸了摸自己脑门上的冷汗,长吁了一口气。

    忽然江一唯感觉脚下受到了拉扯,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脚?是刚才的麻绳!还有一部分在他的脚前,麻绳随着老刘身体的下坠,也往江下滑去,不凑巧地勾到了江一唯的脚,江一唯一个没注意便失去平衡,人也往下掉。

    燕尘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大喊道:“江一唯!”然后作势要跳船,临游前,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游泳!燕尘怒骂了一声,然后对着船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啊!他丫的!”

    船夫先是见人绑架,又是见飞剑从天而降,人还有点懵懵得,被燕尘吼了几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扔下竹棹,跳入水中,燕尘则在船上焦急地看着水花四溅的江面,江一唯你可别出事啊!不然我会自责死的!

第十章 苕之华,其叶青青

    江一唯并不会游泳,越扑腾越往下沉,想大口大口地呼吸,但却大口大口地喝着江水,江一唯拼命挣扎着,用手胡乱抓着,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麻绳,可麻绳不是救命绳而是催命绳,麻绳下面还带着老刘的尸体,越抓着麻绳越加速的向下坠。

    他吐着水泡泡,眼睛呆滞无神,无力地沉入江底,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要给我绝望!如果再早一点,如果再早一点你要我死,你要我跟着李村长一同去了,我并不会遗憾,我并不会有任何怨言,反而会很舒畅。

    可是,可是现在!我知道了这么多!我即将见到我的亲生父亲,即将见到雄伟的京城,那壮阔的世界即将在我眼前展开,你现在却要我死!我现在是真的不想死啊!我还不想离开这个世界!我还想吃更多更多的羊肉面!我还想知道江原你为什么要将我抛下!我想知道我母亲!她是谁?她曾经过得好吗?我,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挣扎着,这是属于他的最后一次的挣扎,手在身边乱抓了几下,他抓住一把水草,水草对此时的他而言就是这个世界的存在缩影,他能真正切切感受到的存在,他想在生命最后时刻感受一下这现实的天地世界,因为他还留恋,他还不想死!他用尽全部力气抓着水草,一刻也不想放开,深深地嵌入手掌。

    他紧紧握着水草,想把真实世界握在他的手中,但江水带来的窒息感已经吞噬了他,他失去了意识,不省人事。

    再次睁眼时,模糊地看见一线阳光,我是死了吗?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他看见好像有人影在挤压他的胸口,自己的鼻子,嘴里好像不断有水在往外冒,微微转头看向右手,手里的水草还在,江一唯露出笑容,想继续睁大眼睛,但耳边嗡嗡作响。眼睛看出去的画面已经重重叠叠起来,江一唯合上了眼睛,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他有点慌张地大喊:“燕尘,燕尘,你在哪里?”无人应答,他有点害怕,又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自己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走着走着,依稀瞧见前方闪动着些许微光,他急忙小跑起来,那微光带给他无限的希望,他穿过暗与明的交接点,跑进那刺眼的光芒中。

    天地陡然一变,灿烂星河点缀漆黑夜空,寥廓的平地上有一缕火光在闪烁,是它?是它指引我前来的吗?江一唯定睛看去,有一个黑色的瓮架在火焰上面,一个老人坐在火堆旁边,像一块木雕一样一动不动,天地间安静得只有柴木噼啪作响,江一唯静静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喘,听人说死前会做梦回溯自己的平生过往,这里就是我死前做的梦吗?怎么是这个样子?

    那那位老人是李村长吗?江一唯挥手高喊,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他听见火柴燃烧的声音,却听不到自己声音的回响,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想去老人面前问个明白,不能说话,那自己还能用手比划示意。

    他开始往前走,他一走起来,他惊讶地发现空气如水流,起了涟漪,无形的波涛四散开去,他顿了一下,依旧往前走,身边似有人影,他向左边看去,看见一排排无脸无身的黑魂,他愕然地停住了脚步,他又向右边看去,数不清的不知名的巨兽正趴在地上好像正在安眠。

    同一时间,黑魂和巨兽好像察觉了他的目光,齐齐向他这里涌来,巨兽站起来,遮天蔽日,低头对着他张开了巨嘴,他能看到牙齿上的垂涎,黑魂伸出无数双长长的触手,似要扼住他的喉咙,他惊恐地左右张望,不知如何应对,然后他闭上了眼,等待命运的审判。

    又是同一时间,像是撞到了透明的墙一样,巨嘴和触手在他左右两边不远纷纷停住,中间隔出了一条路,这条路通往那枯坐的老人,他咽了口唾沫,不敢去看那血盆大口和乱舞触手,他缓缓地向前走着,他想起李爷爷的话来,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山再高,路再远,一步一步总归能走到,他坚定而又缓慢地向前走。

    他靠近了这形同木雕的老人,如老树盘根的木雕老人没有说话,伸出了枯枝般的手,摊开手掌,好像要江一唯把什么东西给他,江一唯不解,木雕老人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勾了勾手指,一把水草便从自己的左胸出飞了出来,绿色的水草上还带着些许水珠,江一唯一脸茫然,现实里的东西怎么会带进梦中?自己的胸口什么时候藏进了这株水草?

    水草落到木雕老人手上,老人捏住后将其缓缓摊开,江一唯瞳孔微缩,怎么回事?这水草上竟然有字!江一唯默念道:“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老人带着宗教般虔诚的姿态将水草平放入瓮中,然后用右手剑指天空,一颗星星从天际坠落飞速而来,闪着惊人的白光,沿途的黑魂与巨兽齐齐伏倒,似在哀鸣。

    坠落的星星一到老人附近便散掉了光芒,缩小为一颗晶莹剔透的五角星石,落入老人手掌,老人将星石丢入瓮中,瓮上空骤然间出现一道龙卷旋涡,一股夜色被卷入瓮中,夜色成了熬煮的黑浆,星石成了熬煮的辅料,水草在其中不断翻腾。

    江一唯看见水草融化成了翠绿液体,从瓮中升腾起来,漂浮在空中,排列成诗句的模样,然后融合变成一个泛着青光的字,叶,之后又碎裂成一颗颗小水珠飘散在空中,再凝结成一股青色水流涌向他的左胸口。

    他低头看见左胸口浮现出一个叶字,他满脸的疑惑不解,想询问木雕老人,却感觉天旋地转,银河消散,他与木雕老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如时光倒流般,他又退回到了漆黑之中,孑然一身。

第十一章 人醒了,人也不同了

    喂,喂——,黑暗之中的江一唯听到有人在喊,慢慢地睁开眼睛,觉得很头疼,一阵一阵的恶心,记忆也在翻滚,他起身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并不是有人在喊他,是马车行驶的颠簸声震醒了他,坐在一边的燕尘说:“你终于醒了。”江一唯看了看窗外,说:“我们现在是在哪?”

    “马上到长安城了。”“我睡了多久?”

    “大概二天吧。”燕尘眼里闪着光,“你有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你看看你的胸口。”江一唯拉开自己的胸口,看见左胸刺着个字,叶,用手擦了一下,没有任何变化,实打实地印在了胸口上。

    江一唯觉得脑袋有点疼,他记不清自己做的梦了,好像这个字是一个老人给他刺上的,他忘记了是以什么方式,大概是用针?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老人那副不悲不喜的面孔,写满了沧桑与平静。

    这梦怎么还能和现实发生联系?他不太懂,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有一道血痕,是被水草的锯齿边刮伤的,已经结痂了,而握在手中的水草已失去了绿色,变得发黄发干,轻轻一捏,就碎成繁多的颗粒,像是燃烧殆尽的草木灰一样,被风一吹,飘出车窗之外。

    燕尘说道:“之前差点吓死我,我还以为你要被溺死了呢,救起来也没反应,还好你后来睁开了下眼睛,让我知道你还活着。不过你小子睁了一下眼睛,就又睡过去了,叫你都没反应,我刚准备给你来个人工呼吸,幸好我眼尖,发现了你手中水草的异样。”

    江一唯说道:“发现了什么?”

    燕尘说道:“当然是发现了仓颉古字,流着淡淡的金色液体,写着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我当下就明白,你这昏睡是由什么引起的了,你没死,还有呼吸,那就是说明了一点……”

    江一唯说道:“说明我还活着?”话一出口,他便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是说了句废话?看来溺水使自己的脑子有点运转不过来。

    燕尘接着说道:“说明你小子和那江二辕一样,走了狗屎运了,即将成为字灵者了,他那时也是这样,昏睡了几天,醒来自己的左胸口多了个字,你还好,昏睡的时间比他短,我还以为要到江府才能见你醒过来呢,你没事就好。”

    江一唯看着燕尘一副劳心担忧的面孔,鼻头忽然有点酸酸的,于是对着燕尘抱拳低首道:“燕尘叔叔,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这几天如此费心尽力地照顾我。”

    燕尘看着江一唯一脸感激的样子,宽慰地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江一唯的肩膀,说道:“哎呀,客气什么,你和我之间不用讲这些,我还在自责呢,我早就注意到那人了,早动手就好了,就没那么多事了,还有救你上岸的是那个船夫,虽然他反应迟钝,但之后还是多亏他把你救起,我已经替你谢过他了。你现在好好休息,其他的等到了府上再说。”

    江一唯恩了一声,然后靠在车上,沉下心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身体还是那具身体,完好无损,没有异样的感觉,除了脑袋有点疼,他用心观照下,发觉自己左胸口暖暖得。

    这感觉……这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从前,和李爷爷一起坐在编藤摇椅上,午后和煦的阳光底下,他靠着李爷爷的胸口,李爷爷抚着他的头,就这么沉沉的睡去,他记得李爷爷的胸口很软,自己躺着很安逸,之后他再也没有感受过像那时一样,那么温暖的太阳,那么舒服的阳光,那么令人感到惬意。

    直到现在,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左胸口像是塞了颗小小的太阳,无尽地散发着暖意,他伸手想去再一次抚摸左胸口的叶字。

    然而当他的手一碰到自己胸口的衣服时,他察觉到了异样,这个触感不对,好像是隔了张纸,他仔细看去,发现自己手指上有一层薄薄的青气,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燕尘笑着说道:“发现自己能操控元气了?这薄薄的一层就是你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这薄薄的一层说明你已经能用意识感知那团元气了,你已经不是普通人了,是字灵者了。”

    江一唯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嘴唇微微翕动,震撼地说不出什么话来,虽然他之前一直听燕尘讲什么武道,讲什么字灵者,但他一直觉得这些东西离他很遥远,他一直认为这是别人身上发生的东西,是杨焕焕和江二辕才会有的东西。

    他刚醒来时,燕尘说他走运成了字灵者,他也没太当回事,只有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手指上的青色元气,只有当这一切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他身上,他才醒悟过来,现在的他和之前的他已经完全不同了,是有云泥之别,自己竟然成为字灵者了!

    他不敢移动自己的手指,怕一动青色元气就会消散,他小心翼翼,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然后听到了燕尘的声音,安心气海,存神丹田,摄心静虑。

    他听从燕尘的吩咐,抛开心头的一切杂念,静心关注于自己的气海,感受左胸口的暖意,那里好像奔涌着汪洋大海,就看自己如何将其调动过来,他艰难地用意念念动一缕暖流,使其流入气海。

    忽然之间,他看到了一片碧绿的树叶,在黑暗之中闪动着绿芒,他听到了一位老人的声音,似从亘古传来,低沉而又悠扬,说了一个字,叶,回响在他的脑海,许久之后声音消散而去。

    他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他想,也许是那梦中给他刺字的老人声音,声音飘散,绿叶飘荡,他缓缓进入了冥想之中。

    冥想中的他没有察觉到,在阳光的照射下,胸口叶字闪着光芒,自己右手的伤疤正在加快愈合,身体因沉江而造成的内部损伤也在他不知情的状态下慢慢恢复。

第十二章 相见泪满襟

    “世上有的是非常强大的字灵者,比如京城四卫门,雀门,虎门,龟门,熊门四大字灵高手,那都是一人抵千骑的宗师人物。哎,要不是我胆子小,我也真想去试试成为那字灵者,怎么江原生的两个儿子,各个有这等运气,江原也是有福气。”

    江一唯结束了冥想,靠在马车车窗上,听着燕尘闲聊,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得,他望着窗外,道两旁种满了枝叶茂盛的杉树,长安城里人满为患,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停奔走的小孩,呼喊揽客的商贩,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盎然,显得那么富有朝气。

    在燕尘的指挥下,马车缓缓前行到太中大夫江原的住所处,管家一得到燕尘的告知,连忙通知江原。

    江原朝服还未更换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看见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江一唯,连忙上前拥抱,老泪纵横,带着哭腔说道:“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自从上次偶然间见到你以后,我一直心心念念,现在上天终于让咱父子俩团聚了!”

    江一唯的双手轻轻地抱在江原的背上,听着江原的喜极而泣,他很平静,脸上看不到明显的情绪变化,也许是之前做完冥想的结果?也许是他不善表达?也许是这一路上起起伏伏见到了太多意外,以至于现在心境不易起波澜?他觉得这些皆而有之。

    江原松开怀抱,双手抬着江一唯脸,欣喜,激动地看着江一唯,嘴里念叨着一些话,江一唯则静静地注视着江原的眼睛,他终于见到了大鼻子江原,这个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个从四品的大官,这个将自己落在山村的父亲。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燕尘没有给他答案,他希望江原知道答案,他想知道为什么当初自己会在那个小村子,他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怎么你在山村见到我会一脸惊异?他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放在心里。

    燕尘安抚了江原几句,江原紧紧拉着江一唯的手走进宅邸,边走边说,说什么一路舟车劳顿,要好好休养一会,说什么燕尘是他多年好友,也是斩铁境高手,有他护卫,他放心得很。说什么李村长的死,他也很悲伤,他遗憾当时没有跟李村长再多聊聊天。

    等坐到堂屋桌椅上,有一雍容妇人携丫鬟走了出来,端着些汤圆糕点,摆在桌上,妇人也拉起江一唯的手,说:“江原自从知道你的下落,日夜念叨着要带你回来,我的心也一直提着,你一日不回家里,咱夫妻二人一日不得解忧。”

    江一唯起初是客气地笑了笑,然后听到夫妻二字,便抬起头看了看她,说道:“您是江二辕的妈妈?”

    妇人看了眼燕尘和江原,对着江一唯说道:“对的,你应该见过二辕他了吧,这孩子听说他有个哥哥,连蹦带跳得比谁都高兴,燕尘都还没出发呢,他便抢先要去迎接你这个哥哥,是拦都拦不住,这孩子随江原,重情。”

    江一唯露出意味复杂的笑容,说道:“是的,见过了,江二辕特别热心,让我感到特别惊喜,特别高兴。”

    妇人开心地笑了笑,说道:“这就好,这就好,兄弟两能和睦最好,反正在我眼里,都是我的儿子,都是我最疼爱的宝贝。”

    妇人把手搭在江一唯的肩膀,然后招呼燕尘说道:“这枣泥汤圆可是我亲手包,亲手下的呢,赶紧尝尝,味道怎么样?是好是坏,合不合你的口味?”

    燕尘吃了一口,含糊说道:“可以,可以,味道比得上东城荣记了。”

    妇人高兴地说道:“那就好,一唯,你呢?好吃不好吃?”江一唯也是含糊着说道,“好吃,好吃。”妇人收回了手,张望了下屋外,然后疑惑地说道:“二辕他人呢?他不在车上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进屋子里?”

    燕尘说道:“不在,他说他不跟我们一起,要自己回来。”妇人说道:“你看看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奇怪呢,去找哥哥的时候比谁都积极,等找到了要回来了,人却不在了,还不跟你们一起走,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要好好地说他两句。”

    江原坐在桌子上,倒始终没开口,只是慈爱地看着江一唯,燕尘吃了些汤圆,说道:“一唯他在路上着了凉,要休息休息。”

    江原一听,连忙放下碗筷,满脸揪心,大声吩咐丫鬟来搀江一唯回卧房,要他们赶忙去请郎中,妇人见江原如此失态,也着急忙慌地喊着要熬些滋补药膳汤。

    江一唯连忙摆手示意,说道:“不用,不用,着凉没多大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江一唯请回了来搀他手的丫鬟,又让江原不必太过担心,指路他自己会走,但江原却执意要自己带着他走,于是他跟着带路的江原,穿过装饰假山,穿过长长回廊,来到他的卧房门前,江一唯一踏入便感受到了荣华富贵。

    这小小的房屋,黄花梨的床,金丝蚕的被褥,沉香木的床柜,床前摆着一铜制鎏金四角香炉,香炉前的窗沿上又放着个紫檀鸟笼,骨架梳条分明整齐,色泽细腻,上有银制笼钩,内有俩青釉莲瓣鸟食罐,不过不知道被谁打开了笼门,里面的鸟已经飞走了。

    江一唯边听着江原的絮絮叨叨,边脱掉鞋子,躺在床上,慢慢地沉睡过去。

    妇人在后面跟着江原和江一唯,但并没有靠近,等到江原出来,等其合上了门,方才说道:“这是江二辕的卧室,你怎么带他到这里?明明有那么多空的房间,稍微整理整理就好了。”

    江原不满地说道:“弟弟的房子让哥哥睡几晚又能怎么样,我说让谁睡就让谁睡。”妇人显得有些不高兴,还想开口说什么,江原却拂袖离去。

    妇人见状,小声埋怨道:“这个江原,让丫鬟铺张床才多少工夫的事,这大儿子回来了,二儿子就不当回事了。”

第十三章 睹叶思凌霄

    “怎么让他睡我的屋,我睡哪里去?”“他是你哥哥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不管,我不管!我就知道你们偏心!”“混账东西,燕尘说了,你还烧了李村长的房子!你这是去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弟弟的?真是混账,你给我去后院跪着!”“跪就跪!哼!”“骨头还挺硬,来人,给我把藤条拿来!”“你们父子俩别吵架了,二辕你就认个错吧。”“不,我就不,这个家要不我在,要不他在!”“快滚!都给我滚!”

    江一唯迷迷糊糊中听到争吵声,他以为是梦,翻了翻身子不去搭理,但就这么翻了几下,人反而变得清醒了,睡不着了。

    于是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外面的天黑黑得,好像已经到了深夜时分,揉了揉肚子,心想,自己是不是晚饭还没吃过,幸亏吃了点汤圆,现在还不算太饿,江原他们也没来招呼自己,大概是看自己睡得很香,不忍心打扰吧。

    然后去抚了把脸,觉得自己身上黏糊糊得,这倒也是,这么多天澡也没洗,一回来就躺床上了,现在去洗个澡吧,刚准备往外走,燕尘推开了房门进来,还拿了本小书,燕尘说:“呦,你醒了?正好这本书你看一下。”

    江一唯接过书说道:“刚才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闹哄哄得,把我都吵醒了。”燕尘叹了口气,说道:“那还能有谁?江二辕那小兔崽子呗,这小子从小被宠坏了,就这个德性,看见你睡在他的床上,那还不一跳八丈高。”

    江一唯又打量了眼屋子,原来这是江二辕的卧室,说道:“那我跟江原说说,我还是换一间屋子吧,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我睡哪都可以。”

    燕尘拦住了准备往外走的江一唯,说道:“既然江原让你睡在这,你就睡在这,没事的,谁叫他烧了李村长的屋子,谁叫他不把你这个哥哥放眼里的。就睡他屋子,没事。”

    江一唯说道:“这不太好吧,总归是人家的房间,我看我还是睡到别处去吧。”燕尘说道:“你这人,不听我的,还不听江原的吗?他让你睡在这,你就安安稳稳地睡着,有事他会帮你解决的。”

    如此,江一唯也不再多说什么了,点了点头,然后准备往外走,燕尘说道:“你现在去哪?”江一唯回答道:“我想去洗个澡。”

    燕尘便不再拦他,也随同走了出去,说道:“我去跟管家说一声,你晚饭还没吃呢,让他准备准备,放到你卧室里。”江一唯哦了一声,便自顾自走开了。

    洗完澡回来,穿了件淡蓝色长衫,原先的那件短衣,经过此番路途奔波,早已陈旧不堪,丫鬟说这衣服要不扔了吧,哪配的上大少爷你,他起先踌躇,然后点了点头,让丫鬟将其处理掉。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这衣服扔了,就再也不是那小山村里的人了,他若有所思,随后收拾了下心情,打开燕尘拿来的《别墨经》,扉页写着燕尘的手书,看样子他以为江一唯会一觉睡到大天亮。

    写着,睡舒服了吧?醒来觉得无聊吧?没有朋友聊天吧?那就看看这本书吧,虽然我不是字灵者,但我听闻此书对字灵者帮助很大,我就帮你讨要来了此书,费了我不少银两呢,你要好好看哦,看江二辕很不爽是不是?将来好好教训他,让他明白什么叫长兄如父!

    江一唯读着读着,笑出了声,小声嘀咕道:“有你燕尘在,我怎么会无聊呢,至于江二辕嘛,我倒也并没有那么不爽,他一时接受不了我这个哥哥,那也没有办法,这又不是能靠动手就能解决掉的事。”

    然后他翻开了别墨经,上写,闻,耳之聪也。循所闻而得其意,心之察也。言,口之利也。执所言而意得见,心之辩也。

    他接着翻了几页,上写,知而不以五路,说在久。说曰:智以目见,而目以火见,而火不见。唯以五路知。久,不当以火见,若以火。

    他思考着这别墨经的意思,这是在说心识,在说记忆的重要,他回忆起襄林城闻见的花香,那遍布整个城市的奇异香味,虽然隔了这么久,但这香味仍然在口鼻中回荡,他又想起老刘的绑架,那一把匕首顶在自己的脖子上的冰凉,那麻绳套住自己喉骨的疼痛,那溺水以后呛水带来的头晕目眩,仍然历历在目。

    他低声说道:“所以这里写到,见火谓火热也,非以火之热。这是你心的作用,是你大脑意识的回响,是你记忆中的世界。那么我这胸口是叶字,那我记忆中树叶的样子……”

    他想起从前随着李爷爷进山,不光登高望远,也巡山认物,李爷爷对着他讲述地上绿意盎然的杂草,是的在他眼里都是杂草,可在李爷爷眼里这可都是宝贝,说这些都是对身体有用的草药,比如那天门冬,说喝它泡的水,能清热解毒,滋养身体,人的精气神会变好。

    他还记得有一次随李爷爷采草药,他不小心碰到了一片叶子,手瞬间就疼痛起来,像是被蚂蚁咬了似的,李爷爷气不过便将其连根拔起,还扔到地上,踩上几脚,说这霍麻草,竟敢蛰我孙子,今天晚上就吃它了。

    他想起李爷爷还告诉他那山里大树的名字,柳,梧桐,乌桕,当时他一脸好奇地亲手触摸着这些大树,亲手感知这自然森林,那椭圆状的桃树叶和甘甜可口的粉红桃子,那浅心形的桑树叶,长有些许茸毛,摸着刺手,那长圆形的榕树叶,手感很硬,像纸一样,想起高耸的银杏树,他小时候总觉得银杏树是天底下最高的树,它的叶子如同扇子,两面呈现淡淡的绿色。

    而先前脑海中浮现的那片碧绿树叶,是最普通的那一种样子,上尖下宽,他不认为叶应是这个样子,那该是什么样子呢?

    他忽然间想起,那生于山谷溪边,却能高攀石壁的花草,李爷爷说这花叫凌霄花,他觉得的确形象,傲然枝头,凌霄盛开,虽生于卑微,但依然竭力绽放,尽显生命之姿。虽匍匐于谷地,但依然仰望着高邈的天空,滕花之可敬者,莫若凌霄!

    于是他在脑海中想象起来,那凌霄花叶的样子,边缘有锯齿,顶端尖尖,叶子瘦小,一片凌霄叶便出现在他意识之海中,接着将意念集中于胸口之上,感受胸口的暖意,一呼一吸,感受元气流转,口中默念:“凝!”青色元气浮现在身体表面,像是穿了一身薄薄的青衣。

    再念道:“起!”青色元气缓缓从身体上飘离,集中起来,他尝试将元气凝聚成凌霄叶的样子,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于此,将手中的元气不断团聚在一起,慢慢地,凌霄叶的样子出现了,胸口的叶字也在不断闪着光芒,然后江一唯的脸越来越红,他发现自己的呼吸已经跟不上了,自己快憋不住气了。

    “呼,哧。”江一唯手中的元气怦然散开,已经有形状的叶子也随即崩溃无形,江一唯大口喘着气,脑袋一阵眩晕,自己的呼吸吐纳还不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接着便按照燕尘先前所言,安心气海,存神丹田,摄心静虑,坐在地上冥想起来,感受胸口叶字所发出的奔腾暖流,感受自己的呼吸变化,感受心脏一下一下地蹦跳,江一唯沉浸其中,不知时间变化。

第十四章 我的阿勒去哪了

    江原悄悄推开了门,看见江一唯在地上打坐冥想,一脸高兴,燕尘已告诉他,江一唯也成了字灵者,他不想去打扰江一唯的修行,回身让管家把饭菜放在门内边上,尽量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放好饭菜,管家缓缓退下,江原准备关门离去,离去之前想再看江一唯一眼,发现江一唯也正注视着他,“吵醒你了?”江原略带抱歉地说道,江一唯笑了笑,摇头说道:“并没有,凑巧我冥想结束,正好看见你让管家把饭菜放到地上。”

    江原呵呵一笑,便拎着食屉走了进来,江一唯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腿麻了,一时间竟然站不起来,江原说道:“没事,坐在地上一样可以吃。”江原蹲在地上,然后打开食屉,把饭菜摆在地上,酥骨鱼,酸菜肉丝,蛋花汤,“酥骨鱼,我让灶堂里的人现杀现炸的,你尝尝看。”

    江一唯在江原期待的眼神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鱼肉,入嘴鲜香,鱼肉浸满了汤汁的味道,不禁眼睛一亮,然后呡着筷子说道:“味道真得可以!将鲫鱼的河鲜味全给激发出来了。”

    看着江一唯吃,江原如同是自己在吃似的,高兴地笑着说道:“咱家厨子烧这鱼是一绝,这酥骨鱼烧制得骨酥肉烂,最好是来上一壶酒,搭着吃,别有一番风味。”

    江一唯边吃边注意到江原的眼神,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要不你也来一碗?这菜这么多我也吃不完。”江原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我不饿,我晚饭吃得很饱,你放开吃便是。”

    江一唯挠了挠头,还是觉得有点变扭,江原好像是察觉到了似的,他站起了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睡了,吃完你将这些放在门口就好,明天一早自会有人来收拾的。”

    江一唯目送着江原的离去,然后自己放开了拘束的手脚,风卷残云一般,将饭菜一扫而空,再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饱嗝,昏睡的这几天,自己没怎么好好地吃饭,现在终于尝到了大米的甜香和猪肉鱼肉的咸鲜,一时间没收住嘴,吃了往常两倍的量,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讶,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天总算是吃到一次让人心生愉悦的饭菜了。

    他整理完餐盒,将其放置到门口,吃饱喝足后,人是一点睡意没有,四下寂静一片,圆圆的月亮挂在高高的天空,他睹月思往昔,惆然着说道:“李爷爷,你,在那一边还好吗?有好吃的和好穿的吗?他们说底下的世界和现实世界没什么不同,真的是这样吗?呃,李爷爷,我现在挺好的,在这里有一个疼爱我的父亲,还有一个关心我的叔叔,你在那一边可不用担心我,不知道李爷爷你听不听得见。”

    这时他忽然间想起,李爷爷曾说,自己这一辈子就做了两件事,一件好事,一件坏事,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阿白你将来可别如我一样去做未曾想到的坏事,不要为了点蝇头小利而做些令自己悔不当初的事,我是始终走不出那份心结,也就始终待在这小山村里了,而你,你一定要走出去,然后替我去看看,不光替我,也替你自己去看看那真正的高山大海,看完后,可记得回来告诉我,那景色怎么样,哦,对了,你将来有媳妇了,可一定要带回来给我看看。

    江一唯呢喃道:“李爷爷,今儿我到长安城了,雄伟壮丽,我会替你去看遍这唐越宽广的锦绣山河。”

    隔天,江一唯醒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得,但他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醒的,他听见管家和江二辕的声音,管家竭力阻拦江二辕,说少爷还在休息,但江二辕偏生要大喊道:“昨天睡了一天了,还不够吗?现在太阳都升起来了,他还睡的着?他是猪吗?”

    管家好说歹说,尽自己的最大的能力不让江二辕进屋,江二辕气不过,甩开管家拉扯他的手,说道:“我自己的房间!还不让我进去了!”管家为难地说道:“二少爷,小的知道这是你的房间,但老爷嘱咐过了,这房间这几天先让大少爷睡一会,大少爷舟途劳顿,需要好生休息,二少爷,我也不想这样,这是老爷的意思。”

    江二辕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去我房间里拿点东西总行吧,他接着睡他的,我拿完东西,以后就不会再来这里了,行不行?这你总不能再拦我了吧。”

    管家点了点头,说道:“只是进屋拿点东西,那当然可以,不过要拿什么东西跟我说一声就行,二少爷何必亲自来拿呢。”

    江二辕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怕你给我弄坏了!”管家低着头,小心地打开门,江二辕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江一唯已经起身,穿好衣服,坐在床边,两人对视了一眼,管家一脸忧心。

    江二辕撤回眼神,走向鸟笼附近,然后大喊起来道:“我的阿勒呢!我的阿勒去哪了!”他怒气冲冲地看着管家和江一唯,管家定眼瞧去,糟糕,这鸟笼怎么空了?二少爷的凤头百灵怎么不见了?这可是出大篓子了,这凤头百灵花了二少爷五十两银子从一胡商手里买来的,二少爷对这百灵尤其喜爱,虽然这鸟长得不怎么好看,老爷以前就说过他,这养得是什么,不如养两只黄雀儿,黄澄澄得养眼,声音又好听,这褐纹的百灵看着就野。

    管家扭头看向江一唯,然后又对着江二辕打圆场似的说道:“也许阿勒被老爷拿走了,可能担心吵着大少爷。”

    江二辕哼了一声,动手将鸟笼摔到了地上,然后指着江一唯说道:“你赔我的阿勒!我的阿勒跟了我这么久,你却不闻不问把它放走,你是何居心!你这是纯心来气我,你先前打我一拳还不够,还要放我的鸟!”

第十五章 这江府闹鬼了不成

    江一唯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说什么这江二辕也听不进去,如果他说他来的时候,这鸟笼就被打开了,你的阿勒早就飞走了,跟他没有关系,你觉得江二辕会信吗?明显不会啊。

    江二辕一阵大吼大叫,很快便引来了几个人,先走过来的是妇人,江二辕的母亲,江二辕一见到他母亲来了,立马靠了过去,说道:“母亲,你可要为我做主!他,他竟然把我喜爱的阿勒给放走了!他睡了我的房间还不够,还如此行径,我真的是要被气死了!”

    管家弯腰替江一唯赔笑道:“王夫人,小的以为,大少爷他不会做这种事,小的亲眼见到,大少爷他睡了一整天,晚饭都没吃,大少爷他怎么会去放走二少爷喜爱的阿勒呢,这肯定是个误会……”

    管家还想说些什么,望着王夫人冷冰冰的眼神,缩回了嘴,然后王夫人走上前,笑着对江一唯说道:“一唯,昨天睡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如果有,可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的。”

    江一唯站在原地,淡淡地说道:“睡得挺好的,一觉睡到大天亮,现在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恢复过来了。”

    江二辕喝道:“你倒挺舒畅啊!我可被你弄得不舒服死了!你还我的阿勒!你还我的鸟!”

    王夫人接着说道:“一唯,你刚来你不知道,这凤头百灵可是你弟弟的心头好,你告诉我这做娘的,这鸟是不是你放走的?”

    江一唯盯着王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这鸟不是我放的,我对江二辕的鸟没有任何一点兴趣,不光是他的鸟,我对他也没有任何一点兴趣。”

    江二辕指着江一唯说道:“你!”王夫人伸手止住了江二辕,笑着说道:“那真是件怪事了,好好的一只鸟,前天还在,今天便不见了!莫非这府上闹鬼了?我倒不信有鬼,赵管家你信吗?”

    赵管家拿捏不准自己到底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瞥了眼江一唯,又看了眼眉眼有杀气的王夫人,无奈之下摇头说道:“小的当然不信,这长安雄城从来没有听说有鬼怪一事。哪有鬼怪敢在天子脚下闹事。”

    王夫人说道:“赵管家也不信,那不是鬼怪,好端端的鸟突然不见,想必是人为了,我相信江一唯的话,我也觉得不是他干的,既然不是江一唯干得,莫非是有人偷鸟?拿去换钱?”然后转头对管家说道,“你等会好好查一查,我们这江府是哪个人如此胆大包天,这是想反了天了?竟敢下手偷府上的东西,抓住他,我定要好好审问!”

    管家弯腰说道:“是,王夫人,小的一定好好查查。”

    江原和燕尘在后头,风风火火地赶来,江原进门便指着江二辕说道:“你干什么你!让你哥哥睡几天怎么就不行了!是不是一定得让你在后院跪上几天,你才晓得厉害!这大早上的干什么!”

    燕尘连忙靠到江一唯身边,江一唯察觉到燕尘关心的眼神,轻声说道:“没事,没多大事。”

    江二辕扯着喉咙说道:“你又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先骂我一顿!怎么!江一唯是你儿子,我就不是你儿子了?啊!”

    江原作势要打,管家连忙挡在两人中间,王夫人似带哭腔,说道:“江原啊,你怎么还要打二辕啊,你先了解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啊,怎么就光护着江一唯,江一唯和江二辕难道不都是你的心肝肉吗?”

    江原冷哼一声,收回了手,不去搭理王夫人,对着管家说道:“老赵,你说,发生什么事了,一大早上来这吵吵闹闹的。”

    老赵抹了抹脸上的汗,说道:“二少爷一大早要进屋,我拦着不让,他说他要进去拿到东西,我便替他开了门,然后二少爷发现他鸟笼里的鸟不见了,于是便有了现在这副场景。”

    江原说道:“就这么点小事,鸟没了就没了,再买一只不就行了。”

    江二辕显得非常生气,说道:“什么叫没了就没了,我的阿勒天底下就这么一只,独一无二,没了,就再也找不到替代的了!”

    江原还想说什么,眼神余光瞧见江一唯上前,便等他先说,江一唯说道:“这鸟,叫阿勒是吧,阿勒飞走了,如果是我,我一样会心痛,李爷爷当年亲手给我编的竹枝小人,我也喜爱的不行,有一日不小心掉进水里,我也是哭喊了好几天,求李爷爷去救他,李爷爷说,顺河东流,追不回来了,也许它是想家了,要从你手里离开,既然没了,我再给你编一个就行了,但是再编一个,我却再也找不回那时候着迷的感觉了。”

    “阿勒走了,大概也跟我那竹枝小人一样,它想回家了吧,阿勒不是我放的,我进屋的时候就发现阿勒不见了,我还以为本来鸟笼就没有鸟,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我想我能做的,也就是不再睡在这里了。”江一唯平静地说完,便往屋外走去。

    江原说道:“一唯,不是你放的,你走什么。”江一唯头也没回,燕尘在后面跟了上去,江原看着江二辕和王夫人,长叹了口气,尽量耐着性子,说道:“一唯他刚从小山村里回来,你们两人倒好,不体谅着他,反倒处处找他麻烦,他开你的鸟笼,放走你的鸟,他图什么?他这么个善良的孩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二辕不是我说你,也许是你自己忘记把鸟笼把上门,让鸟飞走了,现在这样怪罪你哥哥。就算鸟没了,那就再买一只好了,行吧,既然一唯这么说了,你的房间还是归你了,再少什么东西可别说人家了。”

    说完,江原和管家老赵也走了出去,留下江二辕和王夫人两人,王夫人说道:“二辕,你看看,这江一唯一回来,江原所有心思都在他身上,以后咋娘俩可有苦日子过了。”

    江二辕自顾自地说道:“哼,凭什么让他睡我的床,这比放走我的鸟还让我觉得可恶!总算给我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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