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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门秦     天之钺txt下载     天之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七章 主少国疑(上)

    元及闻听元维传递的消息大喜,先纵默不作声,安静地在一旁听元及和使者对话。

    待元及说完,先纵问使者:“乌珠城中百姓对元维宰相作何评价啊?”

    使者答:“元相深孚众望,官民纷纷称赞。”

    先纵摆摆手让使者下去。

    元及道:“看来胖叔叔干得不错啊,您为何闷闷不乐啊?”

    先纵四下看看,他和元维同为宰相,他深知元维心思缜密,真正的想法不会表露在外。

    先纵低声道:“晚上,帐篷里跟您说。”

    见先纵沉着脸,元及很是疑惑,这不一切都很顺利嘛,我的这位老师怎么见到使者后反而心事重重的。

    元及毕竟年龄尚幼,经历的不多,他可以看出事情表面的一二,却看不透下面的三四。

    夜晚,元及命人在帐中摆上酒馔自斟自饮,喝着喝着兴致来了,于是令几个随从陪酒。

    几个人正吃着,先纵来了,元及招呼先纵一起饮酒,先纵沉着脸,命随从们退下,撤掉酒席。

    元及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不以为然道:“这几日疲乏的紧,喝几杯解解乏没什么吧?”

    先纵道:“殿下此言差矣,目今先王尸骨未寒,万民所望都在您的身上,服丧期间您不能开酒宴,您得表现出哀伤。”

    元及心里很不以为然,但他没做声。

    先纵接道:“殿下以为您接掌王位是理所当然吗?”

    “那不然呢?难道西高原国还有第二个人选?”

    “有。”

    听先纵这样一说,元及浑身一激灵,酒全醒了。从小到大,他都认为自己是王位理所当然的继承者,父母那里也认可这一点,今天,自己就要登上王位之际,却发现并非理所当然,你让十六岁的元及如何不惶急。

    “殿下您很幸运,您满了十六岁,按照我们西高原国的法律,年满十六岁的王子才有继承王位的资格。”

    “啊?!”元及惊叫,他没听说过本国还有这个法律,“如果现在我不满十六岁,按照法律谁有资格继承王位?”

    “你的叔叔元维。”

    “胖叔叔?”

    “是的,他是除王子们之外血缘最近的继承人。”

    “如果没有胖叔叔,谁是下一位继承者?”

    “应该是你的堂叔大将元捷。”

    “这……这是个什么法律?这不是乱来吗?”

    “这条法律是为了保证不出现幼年国王,以免国家出现混乱,主少国疑不得不防。我们的法律还规定旁支的继承人,就是类似你叔叔这样的继承人,在他临终时要把王位传给因未成年无法继承王位的王子。当然,这是法律,实际做起来会什么样就不好说了。”先纵意味深长地说。

    元及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惶恐,继承者的位子还有落到别人头上的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父王驾崩,就该他元及做国王,他是父王的长子,现在看来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

    元及想起那位胖胖的笨拙的元维叔叔,说实话,他心里是瞧不上这个外表不够聪明的叔叔的,他常常掩不住对胖叔叔的嘲讽和轻慢,父王在时也批评过他不够尊重叔叔元维这个长辈。

    元及以为如果不是父王赏口饭吃,这个憨头憨脑的叔叔啥也干不了,才智平庸一这就是元及对叔叔元维的评价。但是,如果他现在没满十六岁,元维叔叔会登上西高院国王位。

    元及在帐中来回踱步,他现在特别急迫地想回到乌珠城,他要把权力结结实实地握在手里。

    元及看了眼先纵,问道:“听见使者说元维深孚众望,办事得力,您为何不高兴呢?他不是在为我为这个国家效力吗?”

    先纵道:“他是在为国家办事这个不假,但是如果他民望太高,对殿下您有好处吗?先王刚刚驾崩,民心不稳,您才满十六岁不久,我们远在邻国,仅有千余卫队护卫,国中数万大军宰相元维有权调动……”

    说到这,先纵看看满脸焦急的元及停住了话头。

    “我们到乌珠城还有几日路程?”

    “以我们的速度,回到乌珠城起码还要六天。”

    “六天?这也太长了。”元及焦急地说。

    当晚,元及梦见他们千辛万苦地回到乌珠城,却发现城门紧闭,元维出现在城头,任元及怎么呼喊元维都拒绝打开城门,元及试图靠近城门,城上有人放箭,吓得他们赶忙后退,正在茫然不知去哪里时,忽然身后出现一彪人马,城门也突然打开,跑出来一队人,他们前后夹击,都亮出武器,杀奔元及他们而来,这些人口中高喊活捉元及,别让他跑了。

    梦到这里,元及惊起,喘息不定,浑身冷汗,这个梦给他的心里带来一个大阴影,他不确信他们这次可以平安地返回乌珠城,他的叔叔肯定不喜欢他们回去。

    元及把这个梦说给先纵听,先纵表示元维是存在反叛的可能的,他位高权重,手里有兵权,又得百姓爱戴,他一旦翻脸,下面的人有可能都跟着他走。

    听先纵这样说,元及心跳加速,感觉透不过气来。

    先纵指出,也有一种可能,元维并无二心,他只做分内之事,忠于职守,无非分之想。

    元及坐立不安,他现在是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先纵见他疑心难消,便心生一计,由先纵先回乌珠城探看虚实,如果元维没有异心,先纵即派人回来报信,如果元维扣留先纵,就无人回来报信,到时候他们可以改道去普城,那里的守将可以信任,到时可以在普城号令南方及全国的军队讨伐元维。

    先纵带了几个人,快马加鞭直奔乌珠城,按照先纵他们的速度两天即可到乌珠城,三四天后元及可以接到先纵的消息。

    先纵一走,元及感到度日如年,他暗暗观察大将元捷,没发现元捷有任何异样,不过他还是放心不下,他决定试探下元捷。

    队伍行进时,元及来到元捷旁边道:“老将军辛苦了,咱们连日赶路不得歇息,连我这年轻人都觉乏累,何况是您呢。”

    元捷道:“殿下放心,臣虽老迈,但仍可胜任护卫国王遗体回家的任务。”

    元及表示想把自己的胯下骏马换给元捷,元捷坚辞不受。元及脱下自己的金甲交给元捷,让元捷换上。

    元捷道:“这金甲只有国王和王子才可披挂,老臣岂能僭越。”

第六十七章 主少国疑(中)

    至此元及不再疑心元捷的忠心,元及吩咐他在禁军卫队的心腹恩忠朝,让他找一个可信赖之人,速去普城和普城守将取得联系,让他们做好准备,国王的灵柩要途经普城。

    实际上,按照现在他们走的方向,最快捷的线路是不需经过普城的,直奔乌珠城就好,如果绕道普城,中间有一段山路十分险峻,元及并不是不知道这些,他只想做好万全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变化,不能贸然回到乌珠城冒险。

    难熬的三天过去了,到第四天还不见先纵派人回来,元及心想大事不好,这天日落时分,元及下令改道,他们明天要去普城,当晚他们宿在山脚,明天他们将翻越眼前的大山去往普城。

    元维真的反叛了吗?这个问题折磨了元及一整夜,早晨他得出结论,元维一定是造反了,而先纵可能已经被他擒获。

    一早起来,心事重重的元及率领大家走上了山路,木苇和元伽问他为何改道普城,国王的灵柩不应该径直运回乌珠城吗?

    元及支支吾吾,说乌珠城可能不安全,大家听令就是,木苇和元伽面面相觑,乌珠城不安全?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不再说什么,既然元及这样说了那就跟着他走好了。

    山路难行,大家走走停停,行进速度缓慢。中午时,终于转过大山,接下来没有更高的山,大家停下休息,埋锅造饭,吃饱喝足,再次启程。

    行不多远,山路越来越窄,拉着灵柩的马车只能贴着山边小心翼翼地走,另一侧是一个大斜坡,下落很深,谷底有一条小河,山坡由碎石和泥沙构成,人在坡上很难站住脚,重力会拉着你滑下去。

    前方出现了一个突出的崖壁,它把山路压缩的很窄,目测就知道拉灵柩的马车过不去。

    元捷让几个士兵捶打挡路的山石,因为工具不趁手,捶打了一阵,道路没开扩多少,这样耗下去,时间白白过去,他们依然过不去。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有人提议用火烧,将山石加热,然后捶打,元捷命人拾柴点火,在山石下面生起一堆火,石头上涂抹了油脂,火势猛烈,偶尔可以听到石头崩裂的声音。

    烧的差不多了,士兵们继续捶打岩石,山石碎裂,拓展出一段路面,驭手牵拉着马车,马车前部过去了,突然又停住,靠近山崖一侧的马车轮子卡住了,看起来不是大问题。

    驭手看了看,觉得一发力就可通过,驭手猛拉缰绳,马匹拼命牵拉,那匹马的两只前蹄不停踢蹬,后腿加力,浑身肌肉紧绷,马车在晃动。

    众人只听嘭的一声,右边的车轮弹起来,马车倾斜,棺木滑向左侧,驭手拉不住,众目睽睽之下,马车和棺木逐渐倾斜,不可阻挡地向山坡滑下去,元及飞身下去,试图阻止马车下滑,恩忠朝也下去帮忙。

    但是,马车和棺木的重量让它们下滑的越来越快,根本拉不住,马车带着砂石滚落,那匹马经过几次翻滚后骨断筋折。

    棺木从马车上甩出去,直立起来,倒下去,翻滚打旋,棺木的盖子撞飞了,元秩的遗体也飞出去,斜坡上腾起烟尘。在众人的惊呼中,元及和恩忠朝也滑向谷底,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

    木苇登时慌了手脚,看不见山坡下的元及,她声嘶力竭地喊,想让儿子回来,继而她蹲在地上嚎哭,老天啊,我们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们?!

    我刚刚失去了夫君,现在又要失去儿子,天理何在啊!

    山坡上飘起一阵白烟,泥沙俱下,哗啦啦的石流像一道溪流向下滚落,直到归于平静。

    有人要滑下山坡救人,被元捷阻止了,这个山坡很长,人滑下去结果难料。

    木苇和元伽哭起来,元捷说大家别忙着哭,前面的山路是下坡,咱们继续往前走,也许可以走到山谷底部,到了山谷咱们可以顺着山谷往回寻找他们。

    众人一听有道理,于是继续往前走,不久即走到了山下。元捷让一部分卫兵留下保护王后和王子们,他让杰奇理和杰一行带着他们留在一处河滩上,元捷带领另一部分卫兵沿着山谷向上搜索,大家拉开一定距离在谷底的小河两岸搜寻。

    太阳快落山时,他们找到了那两个人,恩忠朝搀扶着元及,元及的腿摔断了,二人衣衫不整,身上多处带伤,样子十分狼狈。

    接着他们看到摔烂的马车,那匹可怜的马早就死了,继续向上搜寻,有人惊叫,大家过去看时,只见元秩的遗体躺在小河里,透过清凉的河水,可以看见元秩苍灰的脸,入殓时着装整洁的他,此时衣服都被刮烂了,两只袖管撤掉了大部分,左腿完全露在外面,国王的威仪早已烟消云散。

    大家七手八脚把元秩的遗体从河里弄上来,整理下国王凌乱的衣服,有人找到了摔得没有盖子的棺木,这口棺材做的很结实,从山坡滚落下来,居然没有散架。

    大家将元秩的遗体放回棺材,几个人抬着往回走。

    晚上他们架好帐篷,生起两堆篝火,山谷里很安静,偶尔远处传来野兽的叫声。

    元及沉沉睡去,这一天太折腾了,他在梦里抓住了元维,都是为了防备他,自己才这样狼狈,父王的遗体才遭此羞辱,这个胖叔叔,要杀他几次才能解心头之恨呢。

    普城张开大门迎接它哀伤疲惫的王后和其他王室成员,元秩的棺木被抬进城里,人们惊讶地看到那是一具没有盖子的棺木,死去的国王躺在里面,国王的遗体被蹂躏过,衣不蔽体,一点也不整洁体面。

    普城的几个话事人立即差人为国王定制一具新棺木,普城最好的医生赶来诊治元及的伤腿,元及的左腿骨折了,它被固定住敷上药,元及动弹不得,医生告诉他一百多天以后,他可以恢复行走。

    元及长出了一口气,他不想做一个跛子国王,这下他可以放心了。

第六十七章 主少国疑(下)

    再说先纵到了乌珠城,元维迎进城去,并无半点拖延,甫一坐定,元维就详细询问元秩驾崩的前前后后。

    可以看出王兄的死对元维打击很大,平素他们兄弟相处融洽,幼年时他们的母后去世的早,元秩大元维五岁,他时时不忘母后的叮嘱,要照顾好弟弟。

    元维两眼红肿精神消沉,显然还沉浸在失去王兄的哀痛中,对先纵他有问必答,无甚可疑之处。先纵立即派人骑快马去通知元及,他们可以放心前来乌珠城。

    然而先纵派出的人因为急着赶路,在山路上摔倒了,人和马都摔了个半死,马腿折了,无法再次站立,信使昏迷了两天,等他醒过来想起要送的消息已经是几天以后了。

    四天后,仍不见元及他们回来,先纵慌了,派出几拨人去打探,才发现出事了。

    此时,恩忠云派人到乌珠城,详细报告给先纵和元维,先王灵柩和王室队伍进驻普城的经过,先纵大惊,说起来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因他对元维的怀疑引起的,如果当初他们能直接回乌珠城,先王的遗体就不会遭此劫难,元及也不会断腿,王后和王子公主们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先纵和元维决定立即出发去普城迎回元秩的灵柩和所有王室成员,两天后他们到达普城,国王的遗体已经殓入新木棺,王后从惊魂未定中恢复过来,元维在元秩的棺木旁泣不成声,他敬爱的大哥就这样突然死去了,从小到大的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兄弟俩却从此阴阳两隔,让人怎能不悲伤。

    元及躺在特制的推车上,包扎起来的左腿被固定住,他上半身略微高起,先纵和元维向元及致以慰问,元及冷冷地看着两位宰相没说半句,嘴里胡乱哼哼两声,随后就移开了目光。

    元及对这两个人的冷漠是有分别的,他怨恨先纵的判断失误,让他和父王遭受横祸,对元维他则有深层的担忧,假如今天自己未满十六岁,假如这次自己滚落山坡丢了性命,那么现在预备继承王位的就是元维,想到这元及不寒而栗,这个胖叔叔分明是在时刻威胁我的王位嘛。

    元及躺在推车上进入金瓯城,他能看见城门的顶部,城墙上的人群,云天浩荡,几只鸟飞过去,金瓯城挺拔的树,朝臣们凑过来的殷勤而关切的面孔,他们都不傻,知道接下来谁是他们的主宰。

    元及面无表情,作为一个王者他要表现的淡漠,现在这是他的都城了,他的百姓,他的国家,一种滞重的感觉压得他难受。

    西高原国王室的陵园在乌珠城西郊,又一座高大的墓碑竖立起来,这是元秩的墓碑,墓碑上镌刻着大气磅礴的文字,元秩的一生都在里面了,文章不乏溢美之词。

    墓穴已经挖好,元秩的灵柩停放在墓穴旁。

    随着司礼官的口令,灵柩被抬起来,慢慢沉入墓穴,木苇洒下第一捧土,人们轮流上前洒土,元秩就此长眠于斯。

    这时,传来了哭声,元及坐在推车上关注着发生的一切,哭声是他的母后和姐姐发出的,此刻他已经没有眼泪,刚得知父王驾崩时他哭的厉害,现在过劲了,满脑子都是事,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元维元捷率领百官为元秩的陵墓献上白色的大花环,元维给人的印象是正在竭力抑制内心的巨大伤痛,元及不理解他父王和弟弟元维之间的感情,他们竟然可以那么亲近。

    元及注意到父王的墓穴紧挨着爷爷的墓,墓穴的另一边是一片空地,他突然意识到他死后将挨着父王葬在那一小片空地里,这给了他极大的触动,他几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死,死曾经是那么遥远的事,现在却非常具体地呈现眼前,不能不让人讶异,莫名恐惧。

    他凝视着那片空地,那里的泥土和碎石都那么丑陋,这些东西将掩埋死去的我,真无法接受自己死后要在这种地方长眠。

    元及漫无边际地想着,葬礼也进入了尾声,西高原国的葬礼通常都很短暂,这个国家的人们不喜欢在墓地盘桓太久。

    先王葬礼的三天之后,元及的加冕仪式隆重举行。

    本来按照王后木苇的意思,加冕礼要再推后一些,但大臣们着急了,他们齐声嚷嚷国不可一日无主,有些大臣递上长长的奏章,极言早立新王的道理。

    木苇见群臣多数都反对推迟加冕礼,只好同意如期举行。

    加冕礼那天,漫天阴翳,人们身着礼服,肃立在王宫门口,等待新国王的到来。

    元及扔掉了推车,他拄着两根拐杖出席加冕礼,他的样子看去有几分怪异,新王都有强烈的渴望,渴望戴上王冠,渴望掌握权力,而元及似乎只想走个过场,他不在乎仪式。

    乐队奏响了乐曲,元及一瘸一拐地走上王宫门前的红毯,两边的人群向他行注目礼。

    这一段路,元及本来三步两步就能走完,可是今天他走的又慢又艰难,他在心里骂着,那该死的山路,先纵那弄巧成拙的怀疑,还有胖叔叔……

    司礼官先是赞颂了先王的伟大,然后宣读元秩生前写好的诏书,大意是他将传位给长子元及,并希望大臣们继续辅佐元及,尽到做臣子的责任,保持国家稳定。

    司礼官读罢遗诏,请元及登上王座,元及拄着双拐费力地登上九级台阶,登台阶这件平时轻而易举的事,对眼下的元及来说困难重重,他登一个台阶顿一下,不得不迁就浑身的伤,仿佛历尽了险阻,元及登上了台阶顶,他转身看看下面的众人,他从人们看他的眼睛里发现了敬畏,权力值得万民景仰。

    元及将双拐交给宫女,他挪动了几步,让自己凑近王座,他用一只手抚摸王座,王座的金属质地冷冰冰的,它的做工肉眼可见的细致。

    元及慢慢坐下去,王座并不舒服,太硬了,他不禁猜想父王坐在这里的感觉,以前他总以为父王特别爱坐在这里。

    元维和元捷一起擎着一个托盘,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上台阶,托盘上金质的王冠放在白绢上,王冠上的宝石闪烁着冷艳的光芒。

    元维双手拿起王冠,轻轻将它戴在元及头上,元及立即感受到了王冠的重量,这纯金打造的王冠好重啊,以前他看父王戴着这顶王冠,觉得太神气了,没想到它却如此有份量,压得头顶很不舒服。

    看见元及戴上王冠,木苇和元伽拥抱在一起,元伽知道母亲最担心的就是元及无法顺利继承王位,现在她的担心解除了。

    司礼官高声宣布,从今日起元及为西高原国国王。群臣欢呼,王宫内一片欢乐,和几天前的葬礼形成鲜明对比。

    元及听从了先纵的意见,群臣各安其位,暂时不做变动,一切按部就班。

第六十八章 弦小姐(上)

    金瓯城外一株垂柳下,汲聪系马而待,时不时望望来路,他等的人还未现身,他折下一段柳枝,送到鼻子下嗅柳叶的清香。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一个春天,在北地国的演兵大会上,她骑着白马,一袭长袍,面容俏丽,面对眼前的千军万马没有怯意,凝眸远睇,像是开在料峭春寒中的一朵花,美丽又坚韧。

    汲聪看得入神,直到女孩注意到他,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此后他们又见过一次,也是没有机会说话,她换了装束,表情也更开朗松弛,她也注意到了他,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

    那是杰察国王组织的春天开始耕种的仪式,他注视着她欢快地忙来忙去,耕种的劳累丝毫没有败坏她的兴致。

    后来他大着胆子为她写了一首诗,托人带过去献给她,过了几日她的回信来了,她看懂了他的诗里包含的情愫,随手也落了两行诗句,春风如有待,此意汲郎解。

    汲聪隔一段就会给她写信,她有时会有回应,有时没有回应,最近一次她建议不如一起出去走走,这样信来信往终是不如会面,汲聪大喜过望,满口答应。

    她穿着浅蓝色的衣服,头戴杏色帽子,骑一匹白马款款而来,白马后面跟着两位仆从,一张粉脸在帽子下隐隐可见。

    来到近前,她跳下马来,脱帽,微微颔首,“聪先生。”

    汲聪回,“弦小姐。”

    这是两人事先约好的,为免暴露身份,她称呼他聪先生,他称呼她弦小姐,她也跟仆从打过招呼,不得暴露主人身份。

    两人信步前行,仆从牵马跟随。

    汲聪道:“弦小姐受累了,我选的地方有点远,还要劳您远行。”

    杰弦笑,“不累,远点好,佳处都在险远。”

    “难得您有雅兴。”

    “啊,玩的事我都喜欢。”

    走过一段,远处有房舍掩映在山前树下,汲聪将手一指让杰弦看,杰弦定睛观望,但见房前木牌刻着“闻溪”二字。

    “这里还有溪流呢?”

    “有的,在后面山里,隐约可以听见水声。”

    他们进入茶舍,拣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茶舍内没有其他人,木格子窗外一丛竹林,青绿的竹竿和竹叶簇拥着,一窗绿意,风过处竹叶沙沙作响,意境绝佳。

    店家泡了一壶北地绿茶来,汲聪将茶盏斟满,茶香袅袅,杰弦用手往鼻子里扇扇,好醉人的茶香啊。汲聪啜了一口,品一品,饮尽一盏,不作声。

    “怎么?感觉不好喝吗?”杰弦问。

    “尚可。”

    “我觉得味道可以啊,品一口就知道是今年的新茶,茶气很足。”

    “没错,是新茶,不过店家用的是井水,不算上好。”

    杰弦抚掌笑道:“聪先生果然风雅,对饮茶很有讲究呢。”

    “小可略知一二。”

    “聪先生和在公开场合不一样呢。”

    “怎么讲?”

    “公开场合你都一个表情,好严肃,今日就近接触,你其实放松又自然。”

    汲聪笑:“其实刚才初见弦小姐我还是很紧张的。”

    “哈哈,我有那么吓人?”

    “没有,你很好,是我误以为——”

    看到汲聪的窘态,杰弦捂嘴笑。

    杰弦的笑声让汲聪迅速松弛,他娓娓讲起茶经,产自会盟山半山坡的绿茶为最佳,此种茶多出自白雀国和北地国,大礁国东部山脉出产的绿茶也很好,其余的都等而下之。

    未几,茶舍主人恭迎一位客人进来,此人发色灰白,布衣宽敞,阔面红脸,髭须茂盛,肩上搭一布袋,肚子挺在前面,笑眯眯落座。

    此人举止中带豪放之气,看店家的态度似乎和他很熟,汲聪找机会悄声问店家来者何人,店家说是熟客,最近常来,有人认得他,说他是个高人,自谓名唤空山。

    这茶舍环境优雅,价钱不菲,来的茶客也不会是市井无赖之流,想到这里汲聪稍感安心,毕竟杰弦的安全是他首先要考虑的。

    才饮下两口茶,空山高人就唤店家换水,他不要这井水泡的茶,快去汲些山溪水来,此语正合汲聪之意,杰弦和他相视一笑。

    溪水泡茶茶汤润滑适口,味道也更甜香,汲聪连饮数盏,过瘾,弦小姐提醒他慢点饮,又不急着走。

    此时,又进来两位客人,远远地坐了,泡上茶,低低的声音谈事情。

    店家抱出一具古琴,要给大家抚琴一曲以助雅兴,众茶客欣欣然,店家调弄一番,起手拨弦,琴声徐徐,似有溪水琤琮,清流益远,配合眼前的竹林茶舍相得益彰。

    杰弦连赞好听,随即问道:“聪先生,如果你做一县之主,打算如何治理?”

    汲聪一怔,没想到杰弦会这样问,姑娘家不都关注风花雪月嘛,他略做沉思,答道:“这第一条,必是选贤任能,招募有能力的人辅助我,事情太多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第二呢?”

    “第二嘛,轻徭薄赋,不增加平民的负担,让他们过安稳日子。”

    “好主意。”

    “还有一条,想办法多种粮食,不让人挨饿。”

    “你治下的平民日子应该过的舒服。”

    汲聪笑,看来自己的回答杰弦是满意的。悦耳的琴声,还有智慧的话语,加上清雅的周遭,杰弦甚悦,这位汲聪端的是一位有智慧的雅士,父王选人的眼光很准啊,汲聪年纪轻轻就被提拔至北地国朝臣,没有真才实学怎可胜任。

    “我要去弹一曲助助兴。”

    “弦小姐,你也会抚琴?”

    “当然,你忘了我的名字了?”

    名字里有个弦字,就该精通音律?

    杰弦大大方方地告诉店家,她要弹一曲,店家恭请弦小姐操琴。

    杰弦灵巧的手指操弄出另一番景致,高天流云,有禽鸟悠闲地划过,水田上浮起淡淡的雾气,炊烟袅袅半入青山……

    几位茶客连连称好,店家说这位弦小姐弹得比他好,杰弦笑而不语,一曲作罢,不再多添一个音符,余下的时间都要做观众,汲聪连称没想到弦小姐有此琴艺。

    “聪先生休要小看人啊。”

    “岂敢岂敢。”

第六十八章 弦小姐(下)

    不知何时,那位高人坐到琴旁,低低的声音说道:“今日有幸和诸位在此相遇,在下空山也献上一曲,此乃空山本人新编的曲子,描绘历史上北地国和蛮族的争战。”

    琴弦在空山手里是另一种存在,铿锵激昂,不似前声,山河庄严,大地广袤,风雪突至,北地大军迎风而行,鹰飞戾天,北地人无所畏惧,王师所至,威加朔漠。

    昂扬的音符里生出越来越多的阴郁,蛮族阴森凌厉的眼神锁定对手,他要看到敌人的鲜血,看到敌人的臣服,两军交战,刀剑碰撞,血肉飞溅,妖兽突现,北地军节节后退,失败的阴影笼罩着他们。

    一彪铁骑从敌人后方杀出,蛮族军阵大乱,敌我错杂,胜负难料。

    银瓶乍破水浆迸,最激昂处,似乎能看到北地国王挺身而立,朔风野大,天钺飞杀,破空而出,妖兽殒命。

    北地国旌旗招展,胜利的号角震彻山谷,蛮族如同灰色的潮水,黯然退去,弓岭只有天钺辉耀后世,妖兽只不过是天钺的背景板。

    空山的双手离开琴弦有一段时间,大家才意识到乐曲结束了,几个听众被深深震撼。汲聪深感空山是个高人,身怀绝技,藏而不露。

    汲聪问空山:“您是研究音律的吗?”

    “不,我感兴趣的是隐居。”

    “您是北地国人?”

    “我出生在北地,自认为是北地人,我的父母其实是长山国人。”

    “您常住在金瓯城?”

    “我长住在山里,来金瓯城是拜访朋友,我的窝在东山。”

    汲聪做了自我介绍,他和空山自此结识。

    “找到师傅了?”杰弦揶揄道。

    “呵呵,确实是个高人,以后有机会要多请教他。”

    “聪先生今天收获颇多啊,既见了本小姐,又认识了高人。”

    汲聪做个鬼脸,“在下如有慢待之处,还请弦小姐多包涵。”

    杰弦抿嘴笑,这个聪先生也太小看自己了,为了这么点小事生气,那就不是我杰弦了。

    让汲聪没想到的是,杰弦不仅擅长弹琴,她还喜欢吹箫。

    吹箫引凤的故事,经杰弦的口讲出来,让汲聪着迷,萧史和弄玉的故事因吹箫而起,结缘数载,恩爱甚笃。一天晚上,二人于凤台月下吹箫,引来龙凤,遂乘龙凤而去,终成一段佳话。

    汲聪调皮道:“我看我要学学吹箫了。”

    杰弦鼓励道:“学吧,箫的味道和琴不同。”

    “愿闻其详。”

    “琴的意境可以阔大,也可以幽微,可以闲散也可以激越,而竹箫只适合空灵萧然之境,林间高士,隐逸之风,除此无他。”

    汲聪品一品,心悦诚服道:“弦小姐所言不虚,想想自己听过的琴曲箫曲,意境确有差别。”

    杰弦认真道:“琴也好箫也好,我都处在学习阶段,远谈不上精通,略知一二而已。”

    “嗯嗯,能够学习新东西总是令人激动的,我就时常如此,自我感觉,自己的风格更适合箫。”

    “哦?你觉得自己适合做隐士?”

    “我总觉得在我做官多年以后,应该隐居山林,那里才能让我获得宁静。”

    “阅尽千帆之后,山野草泽也许真是好归宿。”

    杰弦这么说,让汲聪感到意外,一位公主,尘世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怎么说也该恋此繁华尘世。

    两月后,国王委派汲聪去大津港协理港口事务,杰察对大津港的管理不十分满意,同时对大津港附近海域海盗出没频繁十分担心。

    汲聪的任务,既要帮助地方官员协调政务,又要作为国王的特使,察验地方官,将他们的表现汇报给国王。

    振兴大津港,更好地防备海盗。这个任务并不轻松,汲聪过去的时间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可谓肩负使命,空降地方。

    杰弦了无兴致地送进嘴里一块豆腐,她是最爱吃豆腐的,但今天她对什么美食都提不起兴致。

    这间小食肆是杰弦最爱光顾的地方之一,二楼的隔间布置的典雅洁净,杰弦起身来到窗边,下边的街道有路人往来,她等的人还不见踪影,巷子里刚升起烛火,金瓯城笼罩在迷蒙的落晖中。

    “对不起弦小姐,我来晚了。”

    杰弦回身只见行色匆匆的汲聪立在那里,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两眼望向自己,手里攥着一卷书。

    回到雅间坐定,汲聪将那卷书递给杰弦。

    “我在家里找到一本曲谱,你可以按照上面的谱子学习新箫曲。”

    杰弦接了曲谱,随意翻了翻,搁在手边。

    “你是明早就出发吗?”

    “是的。”

    “这次为何这么急?”

    “说来话长,近期曼迪索拉巴他们劫掠太频,百姓不堪其扰,要尽快赶走他们。”

    “你又不是武将,派你去有什么用啊?不然,让我跟父王说说,让他换个人去吧?”

    “千万别,那边现在不缺武将,就缺个出谋划策的,再说,咱俩现在的情况还不便跟国王透露吧。”

    “倒也是,现在跟父王说还嫌太早,可你走的那么远,人家心里不踏实啊。”

    “请弦小姐放宽心,在下此去虽然路途遥远,但不会耽搁的太久,我估摸着不久就能回来。”

    “赶走海盗能那么容易?你骗人吧。”

    “这伙海盗吧,人数不算太多,他们本来不在沿海活动,只因我们和蛮族要打仗,沿海防备松弛,他们趁虚而入,我想他们的战力是无法跟官军抗衡的,只要我们战术得当,赶走他们不会太难。”

    “怎么说也是打仗,有危险的,你万不可大意。”

    “谨遵小姐之命,在下一定小心行事。”

    杰弦莞尔,命上菜,她要和汲聪喝一杯饯行酒。

    几盘精致的小菜上来,香味弥散,汲聪肚中饥饿,大吃起来。

    杰弦也拿起筷子,看汲聪食指大动觉得好笑,勉强吃了块鱼肉,一想到来朝就要关山远隔,心下不禁黯然,轻叹一声,放下筷子。

    汲聪腾出嘴来说:“放心吧,我会给你写信的,争取尽早凯旋而归。”

    “到了那边,一定有很多事情,有空就写,没空你就忙吧。”

    汲聪点点头,那边的情形到底如何还说不准,杰弦的善解人意让他心里涌起暖意。

    杰弦擎起酒杯,“我祝聪先生马到成功,早日得胜回来。”

    “谢谢,我一定谨慎行事,不辱使命,也希望弦小姐好好保重,待我回来好生团聚。”

    “聪先生是做大事的人,天地广阔,尽管去闯吧。”

    杰弦饮下一杯酒,齿舌间缠绕着一股辛辣,腹中火热,顿觉逸兴遄飞,豪情万丈,年轻人就该鲜衣怒马,踏歌而行。

第六十九章 密室详谈(上)

    弋庞将军发来情报,蛮族有攻打青云城的可能,在青云城北的山区有人看见蛮族的人马在活动。弋庞已在青云城经营布防,准备迎击敌人。

    青云城是北地国和蛮族漫长边境线的中点,位置十分重要,青云城一旦失守,东部的万山城和西部的白河城将面临前后受敌的局面,蛮族也可从青云城一路南下,袭扰抢掠北地国。

    杰察对众臣忿忿道:“这个大山奴野心远大于大江汗,他统治朔漠以来,本王寝食难安。”

    前将军恩绪道:“我与蛮族之战不远了。”

    右相木备尝道:“大军出战,耗费巨大,须早下手准备。”

    杰式黯然道:“不知大山奴想怎么个打法?”

    杰察冷笑:“本王已备好雌雄天钺,近日集结大军,可以不日到达北境,只等那厮放马过来。”

    明严笑道:“大王果然是有备无患啊,目今已经入秋,大山奴发难的日子估计不远了。”

    这时众臣心里都有一个疑问,国王的雌雄天钺是什么时候聚到一起的呢?没看见国王到什么地方迎取雌天钺啊,这保密工作也太严格了。

    一直以来,杰察小心地保存天钺,把它们当做护国神器,江山社稷若得安稳,天钺不能有分毫闪失,这个理念杰察也灌输给儿子们,让他们从小就意识到天钺的重要。

    重臣具大宜道:“蛮族如果敢贸然南下,我们就有机会聚而歼之,正好免了我们远征之苦。”

    “那就告诉弋庞将军,大山奴如果来攻就尽力守城,守不住青云城就放他们进来,我们在青云城南面的山地布好口袋,让他有来无回,这事由恩绪老将军来谋划。”杰察的语气,好像蛮族已经发起进攻了。

    明严说:“我们打胜亦不足喜,我们和蛮族是永远的对抗关系。”

    杰察深以为然,边患自古及今不曾停息,安宁都是暂时的。

    木备尝说:“还有一事,东部海盗近期频繁抢劫渔船,叨扰渔村,使东部沿海不得安宁。”

    杰式接道:“明充小将军协助地方守将对付海盗还是嫩了点,需加派足智多谋之士加以辅助,海盗虽数量有限,但他们熟悉海况,作风彪悍,对付他们还得智取。”

    这小将军明充不是别人,正是左相明严的儿子。

    恩绪说:“曼迪索拉巴一伙是惯犯,他们虽然人不多,但非常狡猾,为盗多年,极难剪除。”

    杰察略一沉吟,决定派汲聪去大津港督办各项事务。

    具大宜朗声道:“臣还有一要事,目今战事迫在眉睫,恳请陛下今日一定要给个说法。”

    杰察好生疑惑:“何事?”

    “陛下容臣详说一二,国有国本,人主处世皆有根本,国祚长久,需要君臣一心,也要储君在位,国之未来才清清楚楚,今陛下多年不设世子,臣等忧国之将来不稳,立储君事关重大,实乃我北地国天大事也。”

    杰察坐在王位上换了个姿势,“原来是这事,大家议议也好。”

    杰察屏退了宫人,职位较低的臣子也退出了王宫,只留下十余位重臣。

    具大宜继续道:“我国传统,立长立贤,依据传统可保国运永昌,不知陛下因何久久不决,今大王子已二十余龄,春秋正盛,贤而有德,日后定可成为一代贤主,早早决断,方可安众,于国于家皆可称善。”

    右相木备尝断然道:“具大人做过大王子的老师,如此说法难免让人有徇私之猜想,陛下可遍询群臣,到时再下结论不迟。”

    具大宜不甘示弱:“举贤不避亲难道不可以吗?”

    杰察正色道:“此事事关重大,今日我等所发议论,在座勿要外漏分毫,有违者按重罪处置。”

    杰察此说,全为让众人抛下顾忌,畅所欲言,毕竟重罪是要杀头的。

    “木相对具先生的推荐有不同意见吗?”杰察问。

    “回禀陛下,据臣观察,大王子性格急躁,做事容易急进,做一国之主恐难胜任。上次治理水患,臣与大王子共事,处置金瓯城附近的洪水,督导民夫加固堤坝疏通河道,昼夜不停,金瓯城水患解除,许是体力透支的缘故,接到不得休息继续去北进治水的命令,大王子老大不乐意,以致用刀子砍掉桌角,辱骂下属,拖延不发。洪水紧急,大家都在为国家出力,哪还有时间考虑自己呢,救灾民于水火刻不容缓,大王子却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将自己的感受置于百姓利益之上,大王子的表现绝非储君的品质。”

    具大宜听见木备尝的一番说辞,急切道:“木相言重了,大王子也是年轻人嘛,过度劳累,心绪烦躁,有些情绪也很正常,不宜上纲上线,大王子的工作完成的很好,这一点大家看得到,不可求全责备。”

    木备尝反驳道:“鉴别一个人,可以小中见大,细微之处见人品,对未来一国之主的要求当然要严格。”

    突然,一个声音高喊到:“木备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里妄议王子,你就不怕有人暗告王子,日后明枪暗箭责罚与你!你就不怕国王怪罪你当众揭短大王子,不给王室留颜面吗?”

    这一声喊,吓了众人一跳,大家定睛看时,说话的正是恩绪老将军。

    平素对木相耿介忠直的个性赞赏有加的恩绪将军,今天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杰察是何等聪明人物,他早已听出老将军的话外之音,他用平缓的语调说:“我再强调一下,今天咱们在这里说过的话所有人不得外泄,如有违者立斩不饶。既然大家想讨论立世子这件事,那今天咱们就索性彻底摊开来说,有什么想法大家都说出来,我会综合大家的意见,做出一个对北地国的未来最好的决断。”

    说话间,杰察从王座上站起来,步下台阶,走到诸位臣子中间。

    杰式清了清嗓子:“我不同意木相刚才的说法,大王子行事勇敢无畏,具备一个君主的胆略,抗击水患,整治河堤,大王子执行力强大,未来大王子继承王位的话,他会成为合格的君主。”

    杰察点点头,似乎赞同杰式的看法,他转到济从云面前问道:“济从云将军有什么看法啊?”

    济从云本打算一言不发,就当个听众的,国王开口发问他不得不说:“回禀陛下,我喜欢和二王子杰一行殿下并肩作战。”

    “为什么?”

    “二王子更适合合作吧。”

    “所以你认为杰一行更适合做储君。”

    “是的。”

    “打仗和治理国家是两码事吧?”具大宜亟不可待地反驳道。

    “诶,具先生莫急,每个人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力。”杰察挥挥手阻止了他。

    这时恩绪将军道:“二王子殿下吃苦耐劳,一心为国,二王子考虑问题从来都是从大局着眼,虽然有时略显粗心,但对待不同意见他能三思而行,处事冷静,从智勇两方面看二王子都堪称出色,所以我建议二王子杰一行做王储。

    一个不善于与他人合作,听取他人意见的国王,我不认为他可以把国家治理好。”

第六十九章 密室详谈(下)

    杰察没有表示赞同或反对,而是问道:“老将军能说说大王子有何不妥吗?”

    恩绪看了看杰式,“我想大王子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他知道臣子们将军们会容忍他日常的各种小任性,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大王子做事过于冒进,对成果太急切,王储不该有任性随意的毛病,治理国家需要明察秋毫的智慧和隐忍冷静的个性。”

    杰察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来到明严身边,“明相,你的想法如何啊?”

    耳听众人议论纷纷,明严早已心中有数,“启禀陛下,臣以为现在大家已认定王储将在大王子和二王子之间产生,这个很好,老臣认可,大王子和二王子都很优秀,将来都会是好国王,如果非要在他们二位中间做出选择,那我想问一问,大家还记得我们北地国的传统吗?咱们的传统是立长立贤,这两者是并列的关系……”说到这里明严突然咳嗽起来。

    大家谁也没有吭声,都安静地等待明严说下去。

    明严掏出手绢擦擦嘴,继续说道,“杰奇理殿下是长兄,难道他还不够贤德嘛?国王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哪一项不是尽心尽力。”

    明严的话音刚落,木备尝厉声道:“明相,你敢保证你刚才的一番话都是出于公心,没有夹带私人感情在里面吗?”

    “夹带私人感情?”明严咧嘴一笑,“木相,合着你推荐人选就是为公,我推荐人选就是为私?敢问您这是什么判断标准啊?”

    木备尝并不退却,“明相,今天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你和大王子交好,你们之间相互走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木相,我和杰奇理王子有交集这我承认,但一个王子向一个宰相请教治国之理不算违制吧?”

    木备尝冷笑,“请教治国之理?您可真会辩白啊。”

    明严脸涨得通红,一时语塞。

    杰察道:“王子不得深交朝臣,这也是祖制。”

    明严连忙辩称,“启禀陛下,我与大王子谈不上深交,王子前后几次问过我北地国的历史和治国之道,仅此而已,一年之内我俩也只两三次交流而已,而且我们谈论的都是公事,并无私人事体。”

    杰式接道:“诸位莫要无事生非啊,大王子也爱跟我这个堂叔说话,难不成我这也是深交王子吗?自家人交流沟通都要被怀疑了?陛下您给评评理。”

    “以后不管谁有事,大家都拿到台面上来比较好,私下里交集多了容易滋生问题。”杰察回道。

    杰式和明严见杰察这样说,只得诺诺应承,心中深怨木备尝的有话直说。

    杰察大步流星回到王座上,“诸位臣工,谢谢你们今天的畅所欲言,感谢你们为江山社稷出谋划策,诸位的意见我差不多了解了,我会综合各方意见,做出最后的决定,这可能在击败蛮族之前,也可能在击败蛮族之后,总之我的决定会及时出来,大家容我好好思考一番,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早几年,杰察本想快速立杰奇理为王储,但杰奇理在很多小事上表现出的毛躁和情绪化,让他犹豫了,而杰一行虽然不毛躁,情绪也稳定,但他是少年心性,缺少城府,暂时不具备做王储的条件。杰察就在这样的犹豫和摇摆中蹉跎着,拖延着,事关重大,他不得不谨慎行事,然而时至今日,已经到了不能再拖延的关头。

    近日,大战将至,杰察本打算提议立杰一行为世子,但看今天朝堂之上的情形,支持杰奇理的势力相当强大,如果他此时不顾一切,立杰一行为世子,日后必然招来杰奇理一方势力的各种打压和攻击,反而对心性单纯的杰一行不利。

    那么只有一条路了,就是让杰一行在国家事务中表现才干,而杰奇理的毛病进一步显露,如果这个对比足够鲜明,到时,不愁杰奇理一方不服。

    只是战争是个巨大的变数,谁也不知道,经过一次大战,都会发生些什么,到时,各方势力互有消长,局势如何演变也不好说。

    杰察苦思冥想,眼下内外交困的局面,到底该如何删繁就简,保证万无一失呢。

    王冠之重,超乎想象。

    几日后,杰察私下里召见了杰一行,他把杰一行带进了一间密室,他要确保自己对二儿子说的话,不会被第三者听见。

    杰一行以为父王找自己可能是有事情要布置,父王之前都会给每位王子布置一些小任务,让他们独立完成,以培养王子们处理事情的能力。

    来到密室,杰一行觉得今天起分有点不对劲,一是父王今天特别严肃,二是今天他们谈话的地点似乎经过精心挑选。这种挑选很低调,外人不会觉察有什么异样,只道是寻常。

    说是密室,其实就是往宫里少有人光顾的空房间,父王走在前面,杰一行心里有了几分忐忑。到底覆亡要对自己说什么要紧的话,还需要避人耳目。

    进入密室,杰察关好门,看看房间里无任何异常,他在杰一行面前踱了一圈,神情严肃地说:“杰一行,今天父王我对你说的话,你要记在心里,不得遗忘!”

    杰一行点点头,“孩儿明白。”

    杰察吁了一口气,“你知道天钺是我们的护国重器,使用天越需要有咒语。”

    这些杰一行是知道的,他看着父王表示明白。

    “没有这个咒语,天钺就跟普通的大斧没什么两样,既不能斩杀妖兽,也不能飞杀恶人。这个咒语由净虑大师传给了我,我用它驱动天钺飞杀了大江汗的妖兽,打赢了咱们和蛮族的战争。净虑大师死了以后,整个天下九域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咒语,有了这个咒语有了天钺,打败蛮族,稳定统治国家就有了保证,它太重要了。”

    杰一行再次点头,表示听懂了父王的话。

    “现在,朔漠的新主人大山奴野心勃勃,随时会南侵我国,大战即将再次发生,在战争之前,我本应该立世子,并将咒语传授给世子,但是,这个想法暂时受阻。因为,我想立的是你,经过长期观察,我发现杰奇理不适合做一个国王,他性格上急躁激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情绪太多等等问题,而你没有这些问题,所以我想立你为世子。”

    杰一行惊诧谛听完了父王这段话,他从来都为大哥杰奇理是理所当然的世子。

    杰察接着说,“但是我发现暂时不能公布我的这个决定,因为支持杰奇理的人很多,如果贸然公布这个决定,势必人心不稳,影响士气,所以我选择暂时不公布这个决定,但是,我要在战争发生之前把这个咒语告诉你,如果我有意外,这个咒语和天钺能保证你顺利继位。”

    杰一行到这时,才明确意识到父王刚才这番话的份量。

    杰察将咒语清晰地在杰一行耳边念了三遍,杰一行牢牢记在心里。

    这之后,杰一行感觉自己突然成熟了许多,仿佛有许多事压在心头。

第七十章 边城战鼓(上)

    中秋节在北地国是个重要节日,团聚,拜月,吃月饼,吃葡萄……

    青云城虽然战云密布,也得过中秋节啊。

    弋庞将军命人派发月饼,酒窖里拿出酒来,犒劳众位将士。

    边关实苦,大漠穷秋,孤城秋风。

    弋庞将军传下命令,今天要让每个士兵都吃上月饼,吃上肉,想喝酒的也可以喝点,吃好喝好,提振士气,只等杀敌。

    青云城的牢房里关着一些死囚,一共十三个人,这些人之前都是打家劫舍的强人,被官军击溃,俘虏过来,下牢候审。

    领头的三个人,老怪,大眼儿,野毛子。他们身上都有人命,他们知道自己活不成,到了秋后问斩的季节,大家一起上路,到了阴曹地府,哥们弟兄还在一起,不知道那边有没有酒?有没有肉?

    眼下,他们都关在大牢里,不想那么多,一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坐着躺着,没人管,反正就是等死嘛。

    死这件事,如果你不去特意想它,它就跟不存在一样,如果你想好好琢磨琢磨它,那你基本就要精神恍惚,茶饭不思。

    听说今天是中秋节,大眼儿大声道:“哎呀,都中秋节了啊!”

    他的言外之意是,时间过得真快,离咱们上路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隔着不远的牢房里,老怪淡淡道:“中秋节这日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肉吃!”

    相邻牢房的野毛子接道:“再配上点小酒就美了。”

    大眼儿笑道:“老怪啊,你喝了一辈子酒,不也就一杯的酒量嘛,量太小,喝着没劲。”

    老怪冷笑,“我主要吃菜,你们喝吧,我对那玩意兴趣不大。”

    野毛子调笑:“别看老怪酒量不行,小麦那娘们喝的可不比咱们少啊。”

    小麦是老怪的相好,也在山寨里,官军打进来时,死在乱军里。

    老怪听他提起小麦,触动了心思,不再接话。

    那两个知道老怪又想人了,还想再说点什么,又把话头咽了回去。

    一会,牢卒给每个人送来了两块月饼。

    大眼儿边吃边问:“我说牢卒大人啊,今个就吃月饼?没有酒肉?”

    老怪和野毛子听见都乐了,都他妈蹲了死牢了,还想着酒肉,这不是做梦吗?

    牢卒没乐,他真说不准今天这些个死囚能吃什么,听上边有人说话的意思,这些人可能还有用处,不知道是什么用处。

    “等着吧,说不定酒肉就来了。”牢卒揶揄道。

    哈哈哈,大眼儿舔舔嘴唇,从进来就没沾过荤腥,奶奶的,可把老子靠死了。

    将军府。

    弋庞面前摆着一份密报,野狼部数万人正在向青云城方向移动,更大的迁移可能还在后头,现在是秋天,蛮族春秋两季都要转换牧场,但这次转移十分可疑,这数万人基本都是青壮,几乎没有老人幼儿和妇女。

    蛮族的风俗,男人平时在家游牧为生,打仗时换上盔甲,提起刀,就是战士。弋庞眉头紧锁,这数万人就是一支大军啊,必须严密监视这数万人的动向,青云城升级战备。

    将军将这一情况派人传信国王,建议国王集结北地国精锐,随时准备投入和蛮族的战事。

    弋庞命令在青云废城加派暗探,增派几组探子扮作猎人或蛮族,深入朔漠打探消息。

    青云城各城门分派参将把守,每日多次巡防,城内加收火油滚石弓箭刀枪铠甲等战备物资。

    弋庞将军特别送信,请木相多供火油,他有秘法用火油攻击蛮族。

    布置停当,弋庞将军上城墙巡视,登上青云城北门敌楼,遥望北方,天色暗沉,一派苍茫。

    弋庞将军注视良久,见城墙上士卒们都在忙碌,心中稍感安慰。

    青云城大牢。

    到了晚饭时间,牢卒仍然没有送饭来。

    大眼儿和野毛子饿的肚子里打鼓,他们拍打着牢门,嚷嚷着饿死了。

    老怪索性躺下啦,不给饭吃,就等着饿死吧。

    牢卒没有出现,任他们乱叫乱打。

    大眼儿吼道:“这是要饿死咱们啊!”

    野毛子气不过,“妈的,死了死了,还要做饿死鬼!”

    大眼儿喊:“不如来一刀痛快的。”

    “喊什么喊!”

    一队牢卒出现了,他们个个穿戴整齐,表情严肃。

    野毛子说:“草,看这架势,哥几个今晚就要上路了。”

    “死就死,反正早晚的事,先给爷来顿饱饭再说。”

    今天牢卒的人数有点多,一般没有这么多,看来今天真要砍人了,奶奶的,非得选个中秋节砍人嘛?

    一个牢卒高声喊到,“提人一一”

    尖锐拖长的叫声在大牢里回荡,大眼儿,野毛子,老怪等弟兄都站了起来,到日子了!

    “哥几个都起来了,精神点,到日子了!”大眼儿扯开嗓子喊。

    要说这些土匪,还真有几分血性,听说到日子了,也没有大惊小怪,不就是死嘛,一刀下去人头落地,痛快!

    十三个死囚都被带出牢房,他们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手脚上都挂着镣铐,每一个死囚都由两个牢卒押着开步走。

    “弟兄们,好日子来了,待会谁也别怂啊!”

    “怂球啊,当俺没见过死人哩。”

    “怂不怂都是个死,爷爷高兴啊。”

    “一刀砍不下爷爷的脑袋,算刽子手手艺不到家!”

    哈哈哈!

    牢卒并没有制止吵吵嚷嚷的死囚们,只管推着他们往前走。

    一行人来到青云城北门,上了城墙,在敌楼前一字排开。

    老怪一看这阵势,低声说,“这是要在城门上把咱们砍了,祭旗啊。”

    “他们如果能打胜仗,老子死的也值了。”大眼儿笑到。

    “大哥,这是要把咱们的血洒在军旗上吗?”

    “草,你当自己是黑狗啊?血还能辟邪?”

    “哈哈,人血劲大,更他娘好使。”

    “日他娘,喝点酒才有劲,不喝酒哪有劲。”

    说话间,有卫兵高喊:“将军到!”

    一位将军在将校们簇拥下来到近前,这位将军身材魁梧,黄色面皮,鼻直口方,胸前五绺长髯,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北地国右将军弋庞驾到。”一位参将向几位死囚喊道。

    死囚们有的行礼,有的无动于衷。

    将军不甚在意他们的礼数,扫视了一遍这十三个死囚。

    弋庞将军用洪亮的声音问道:“你们中谁是老大啊?”

    大哥老怪,估摸着这是要挨排着砍头啊,第一个就是我了。老怪也不说话,往前挪了两步,脚镣子哗啦哗啦响。

第七十章 边城战鼓(下)

    弋庞上下打量了一番老怪,老怪撇着嘴,眼睛望着斜上方四十五度。

    “我听说你们跟蛮子打过一架?”

    听到这个,老怪把眼光收回来,“跟他们打过,杀了他们八个人。”

    “蛮子战力很强,你们能打退他们,你们很能打啊。”

    “呵呵,当时搞错了,在夜里,以为他们是商队,开战了才发现是蛮子,弟兄们也没怂,照样干他们。我老怪就在现场,还亲手砍死过一个蛮子。”

    “好!”

    弋庞将军命人拿来椅子,他和几位参将都坐下了。

    将军道:“尔等皆有一战之力,想不想为国家效力啊?”

    老怪道:“为国效力当然好了,可我们弟兄都是死囚,没有机会啊。”

    弋庞将大手一挥,“来人!”

    上来两个人,拽开老怪的脚镣就砸,砸了几十下,脚镣断了,手铐也被打开了。

    老怪一脸懵逼,这是要干啥?

    弋庞道:“我现在可以赦免你们的死罪,只要你们愿意为国家打仗,我们马上要与蛮族有一场大战,青云城需要有经验的战士。”

    所有的死囚都表示,他们愿意为国而战。

    死罪可免,还能为国家出力,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

    弋庞将军见十三个死囚都同意为国效力,大喜,“愿意为国效力值得赞扬,你们都入籍我的麾下,军人嘛必须服从军令,军令如山,违令者斩,你们能做到服从命令吗?能做到,现在就砸开你们的脚镣打开手铐。”

    死囚们也不傻,纷纷表示能做到。

    弋庞一挥手,上来几人七手八脚砸脚镣子,一时间城墙上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手铐脚镣除干净了,死囚们个个嬉皮笑脸,这他妈真是造化弄人啊,明明都在等死了,现在立马又变成北地国士兵了。

    “具参将,你带他们去洗个澡,回来时把衣服换了。”

    “是。”具参将答应一声,带着手下,领着十三个死囚下去了。

    这时天色已晚,东边的天际一轮圆月升起。

    乌蓝的天空,几抹微云,繁星缀满夜幕,青云城的灯火点亮了这一方天地,月色令北部边城的肃杀之气稍有消减。

    就在青云城的北城门上,敌楼前,摆开桌案,大盘猪肉羊肉,各式菜肴,罗列在桌案之上,弋庞将军居首,一众参将在侧,另一边是太守元先吉并一众文官。

    非常时期,青云城的一切事务都由弋庞将军决断,其他人等尽力协助。

    死囚们洗漱干净,换上士兵的衣服,重新来到城墙之上,他们的坐席在侧面。

    入席之前,十三个人齐齐跪倒在弋庞将军面前,表示他们愿为将军效死力,弋庞将军起身离坐,亲手扶起老怪,大眼儿,野毛子……

    “国家用人之际,我弋庞打破常规,赦免尔等死罪,将你们招入军中,希望你们不负所托,勇敢跟蛮子战斗,保卫我北地国不受侵扰。”

    老怪带头表示,今后只要将军下令,我等万死不辞。

    弋庞请他们入席,大家一起喝酒吃肉。

    老怪他们,这一天就吃了两块月饼,这时候饿的两眼发蓝,坐下去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啦,先吃块大肉再说。

    弋庞将军命令将老怪等十三人编入敢死队,为迎接大战,弋庞特别组成了三百余人的敢死队,选入敢死队的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由他们带动冲锋,军队士气一定高涨。

    酒至半酣,老怪,大眼儿,野毛子带领十三个兄弟,向弋庞将军敬酒。

    将军叮嘱他们要报效国家,再生之机乃是国家给予的,并非我将军个人所赐,国家有难,匹夫理应担起责任。

    十三人喏喏,表示一定追随将军,为国尽忠。

    待他们满饮杯酒,太守元先吉高声问道:“尔等从前打家劫舍,草菅人命,与蛮族何异?”

    元先吉和手下费尽力气,方才破了这伙土匪营寨,擒获为首这些人,他对弋庞将军赦免他们,并让其加入军籍,很不理解,将军就不怕他们临阵脱逃吗?

    大眼儿道:“我们和蛮族的区别很大,他们是见人就杀,我们是只杀仇人,他们是毁掉村子,我们不抢穷人……”

    元先吉没想到这些土匪也有原则,一时竟无言以对。

    弋庞将军看出文官们对招安土匪们的抵触,遂出言安抚,正是用人之际,这些人如能戴罪立功,也是国家之幸。

    文官们想想将军言之有理,也就不再纠结了。

    中秋的圆月挂在敌楼一角,城墙上月光明亮,仰望秋月,顿生家国之思。

    大眼儿请将军允许他们表演一段战鼓舞,早年大眼儿也曾在军中服役过,习得军歌和战鼓舞,偶尔他会教习手下,用以鼓舞士气。

    将军做手势请他们展示,大眼脱掉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两个兵卒抬过来一面大鼓,将鼓槌交给大眼儿。

    其余十二个人在桌案前分成三排,面向北方,皆褪去上衣,每个人都岔开脚,两手掐腰,瞪眼鼓腮,怒目盯住北方,仿佛此刻敌人正在袭来。

    众人寂寂,都看着这十三个莽汉。

    大眼儿灌下一碗酒,脸上沾满亮晶晶的酒液,啪!粗瓷碗被他摔得粉碎。

    大眼儿拿起两把鼓锤,咚!咚!咚!

    鼓点越来越急,大眼儿的身体随着鼓点的节奏律动,大眼儿抬起双眼,望向北方,他张开嘴巴,高唱,啊一一啊,啊

    高低错落的“啊”高亢激昂,像一首战歌,大眼儿脖子上青筋暴突,嘴巴大张,状若怒吼。

    鼓点再起,十二个人随着鼓点,他们耍起一套刚猛的拳法。别看这些这些死囚平时吊儿郎当,操练起来却也整齐有序,个个严肃劲猛。

    鼓点慢下来,大眼儿张嘴高唱:

    烽烟起,

    北风呼啸,

    马蹄声声剑出鞘。

    青云城,

    屹立不倒,

    寒光闪闪我的刀。

    伴着歌声,十二个人打拳踢腿,起伏有致,动作刚劲。

    同样的歌词,唱了三遍,越来越激越,声调越来越高。

    梆!梆!梆!

    鼓声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大眼儿撂下鼓槌,脸上泪水滂沱,凝立原地。

    旁边围观的文官武将,都被这歌声和拳脚感染,只觉得血往上涌,个个捏紧拳头,紧咬钢牙,恨不得马上抽刀砍杀蛮子。

    弋庞将军心中暗想,死囚们今天的表演太适合鼓舞士气了,每次临战,若来一段这种战鼓舞,全军必然血气蓬勃,将士们必个个用命。

第七十一章 临战(上)

    蛮族数万人向青云城方向移动,接到这个消息,杰察下令让杰一行和济从云领八千人马增援青云城。

    国王杰察将在不久后率领大军北进,数十万大军正在集结中。

    出发前,杰一行去看望了黑五一家,因为黑五的孩子小,杰一行这次去青云城不带黑五,让他在家专心照顾妻儿。

    黑五的儿子不像黑五那么黑,胖胖的,见到人就笑,杰一行抱了一会孩子,不禁寻思,自己也该有家室了。

    即将开拔,杰察跟杰一行说:“知道为什么派你去做前锋吗?”

    杰一行摇摇头,总不会是因为我武功已经变得高强了吧。

    “坐在任何位置上,都需要相匹配的资本,这样才能服众,为什么不少人不支持你做世子,就因为你没有为国做出贡献,贡献越大越能服众,跟蛮族的战争对你而言是一次机会。”

    听到这里,杰一行似乎明白了父王的用意,自己坐到那个位置是需要资本的,为国立功,打败敌人,就是有说服力的资本。

    国王及文武大臣亲送杰一行和济从云出征,王后申立和公主杰弦还流下了眼泪,杰一行笑着劝她们宽心,自己一定能马到成功。

    杰奇理也说,二弟这几年武功精进,已非当年的小屁孩了,他预祝杰一行斩将立功。

    杰可具很羡慕二哥能上前线,能在实战中施展武艺太酷了,可惜他年纪尚小,父王肯定不会让他去冒险。

    莫藏先生一家也来给杰一行送行,莫知寒带了两本书给杰一行,莫羡亲手做了一条围巾,围巾上面绣了杰一行的名字。

    杰一行没有把自己要出征前线的事,告诉远在大礁国的先礼。

    等胜利之后再告诉她吧,免得她担心。

    八千人马集结整齐,带上数十辆马车,马车上都是弋庞将军要的火油,这些火油都装在木桶里,每桶火油大约百十来斤。

    忠保和弋龙作为杰一行的特别护卫随军出征,他们不离杰一行左右,关键时刻要舍身护主。

    恩绪将军作了简短而有力的战前动员,他二十多年前和蛮族交过手,得胜而回,他们的背后有强大的北地国,他鼓励先锋队的将士们打败蛮族,早日凯旋。

    队伍从金瓯城出发了,大家绝大多数都没有经历过战争,毕竟是第一次,每个人都很兴奋。

    济从云显得很沉静,那气势仿佛在说,不就是跟蛮子们打架嘛,小菜一碟。

    数日后,这支先锋队到达青云城,弋庞将军将他们迎入城中,加上他们青云城目前已有两万多守军。

    城中军民一时士气大增,大家都在谈论如何打败蛮子,前些日子临战时的那种恐慌情绪一扫而空。

    杰一行询问弋庞将军,他将如何使用这些火油,弋庞将军说有几个设想,一是预先在城墙前挖一条壕沟,壕沟内灌注火油,蛮子们攻城时,用火箭点燃壕沟内火油,烧死城墙下的攻城的敌军。

    杰一行觉得这个方法恐怕效率不够高,他这一路研究那些盛火油的木桶。杰一行建议将每个木桶内盛装半桶火油,桶口装置火信,待敌人攻城时,引燃火信,将木桶推下城墙,木桶爆燃,杀伤效果会更好。

    弋庞将军闻言大喜,让杰一行带人实验他的想法。

    弋庞带着杰一行济从云里里外外视察青云城,哪里如何布防,哪里有多少守军,战时多少人在第一线作战,多少人支援,哪些人换防,都使用什么武器,弋庞将军逐一介绍,让两位年轻的将军心里有数。

    其实杰一行并没有军职,但是大家都默认王子们都是将军,非常时期,可以代替国王指挥。

    弋庞将军请杰一行和济从云观看了青云城敢死队的操练课,那十三个死囚,经过几天的训练,逐渐融入了大部队。

    若不是弋庞将军指给杰一行他们看,他和济从云根本没看出来,不过仔细看这几个人的眼神,他们比其他士兵多了狂野,面上的表情也更夸张。

    敢死队个个龙精虎猛,是一支战力非凡的队伍。

    看他们对练拼杀,感觉比别的部队动作快了许多。他们跨越障碍,登高,过沟坎,过独木桥,攀墙上楼……动作太利索了,一般的军卒可没有这般身手。

    一对一对打练习,这时就可以看出大眼儿,野毛子,老怪他们这些土匪出身的有优势,他更狡猾,出手更快,经常能猜出对方的意图,从而先下手。

    大眼儿和野毛子嘴里发出嘘嘘的声音,挑衅对手,他们在一对一对练中几乎没有败绩,不要忘了,他们可是有实战经验的,而且亲手杀过人。

    杰一行和济从云对这几个人有了兴趣,他们提出想跟这几个人一对一对打。

    弋庞开始不同意,这两方谁伤了都不好。济从云提议,可以换木剑木刀,弋庞看两位年轻的将军对练意愿强烈,只好答应。

    济从云选了一把木刀,他对打大眼儿,大眼儿也选了一把木刀。

    两人摆开架势,开始,大眼儿猛地一个前冲,木刀自头顶呼啸而下,这是全力的劈杀,一点没留力。

    济从云举刀相迎,嘭!两把木刀相撞,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已经错过身子,回身开始第二回合。啪啪啪,互有攻守的两把刀,频繁碰撞。

    “停!停停……”大眼儿跳出圈外。

    众人再看这两个人,他们手中的木刀都断成了两截,可见两人刚才的劈杀多么狠辣。

    大眼儿说:“这位小将军真厉害,如果我们用真刀,估计我已经挂了,他刚才留力了。”

    济从云微笑道:“你也很给力,战力不俗啊。”

    弋庞看到这情形,力劝杰一行不要比试了,木刀木剑容易断,断了受伤的几率大。其实,将军是担心伤了王子殿下,所以苦苦劝说,杰一行不再坚持,好吧,那就不比了。

    这时的杰一行,比普通的武者多了内力的加持,尤其得到夜白师傅的训练之后,他的战力早已突飞猛进,他在帮助家宝他们逃跑时,和野狼部的人打过,那时他已经很难对付了,应付两三个蛮子不在话下。

第七十一章 临战(下)

    大眼儿和野毛子他们,听说刚才跟自己对打的是北地国最年轻的将军济从云,都很惊讶,他们都听说过济从云的大名,这位小将军曾在金瓯城校场比武时连赢八位挑战者,这些挑战者里面既有军队里的战将,又有江湖高手,无一能打赢济从云。

    那次校场比武之后,济从云的大名在北地国不胫而走,而今,济从云已是名满天下。

    太守元先吉上一次见到杰一行,他还是个贵公子,没想到这次回来竟然是以北地国先锋官的身份出现,他是北地国二王子的身份也曝光了,虽然心里有准备,这个杰一行来头不小,但这么大来头,还是惊到了元先吉。

    元太守摆家宴,宴请杰一行和济从云,两位年轻的先锋官和元先吉聊的投机。

    杰一行突然想起一事,他问元先吉:“请问太守,我上次在地下城听人说,很久以前,地下城有暗道通往青云城,后来都被填埋了,说是青云城里至少有三个入口。”

    元太守惊讶,“三个入口?我怎么只听说有一个入口。”

    “哦哦,先不管有几个入口,这些说法证明确实有这样一个通道存在。”

    “嗯,历史上应该有暗道相通,不瞒你说,有一个时期,我也派人查找来着,但是无功而返。”

    杰一行道:“这次我想找一找这个通道。”

    济从云问:“殿下是觉得暗道可以帮我们战胜蛮子?”

    杰一行点点头。

    当初,老鹿跟杰一行他们说,地下城有暗道通到青云城内,但后来被堵上了,废弃了,杰一行就留了心思,如果有暗道的话,假如能找到的话,对战争胜利可能有好处。

    杰一行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这次来之前,我就下了决心,要找一找这条暗道,万一找到了,将有利于北地军出奇兵。

    元先吉支持杰一行在青云城内找一找这个暗道的入口。

    元太守对找到暗道信心不大,毕竟他曾经努力寻找过,但是没有结果。

    老鹿说过,青云城内暗道入口都在不显眼的地方,因此居民区,市场,商业街等类似这种地方都不会有,可以找找僻静的地方。

    元先吉派人协助杰一行,能找到暗道更好,找不到也无所谓。

    元先吉疑惑道:“即使殿下找到了暗道入口,如果暗道被填埋了,也没什么作用啊。”

    “嗯,我想过这个问题,被填埋的可能只是一段,只要我们把它挖开就行。”

    元先吉来回踱步,恍然道:“殿下觉得这个暗道很重要,是要通过它出奇兵吧。”

    说干就干,杰一行带着忠保弋龙和几个亲兵,换上便装,在青云城里寻找。

    按照老鹿的说法,他们不去那繁华街区,只找空旷之地,再听听当地老人的说法。

    在一个人工湖边上,他们发现了一个洞口,划船穿过湖面,在湖对岸的峭壁上,有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很隐蔽,不是当地老人指点,根本发现不了。

    几个人爬进洞口,点起火把照亮,这洞口里面越走越阔大,里面最高处有三四层楼那么高,洞里地上遗弃了不少石方,再往洞里走大约一里地,就到头了。

    根据杰一行的判断,这个山洞应该是以前人们用来采石的坑洞,在洞里采下石块,由洞口运出。

    返回洞口时,他们碰上了一条巨蟒,这个山洞可能是这条巨蟒的窝,进来人以后,巨蟒被扰醒。

    巨蟒盘在洞口不远的地方,要想出洞,必须经过巨蟒眼前,巨蟒昂起头,吐着信子,它搞不清这些人的来意,对他们的一举一动充满了警惕。

    几个人向巨蟒投掷石头,想赶走它,但是对巨蟒来说,人类扔过来的石头不值一提,它吐着信子,往洞口挪了挪。

    这可如何是好,杰一行让大家把火把集中到一起,然后一个一个扔到洞口附近,巨蟒果然不喜欢火,它开始移动,粗大的身体无声地扭动着,如同在水里游动一般离开了洞口。

    大家呼喊着,相继跑出山洞,从洞口跳入湖里,然后湿漉漉地爬上小船。

    不多时,有人说在一座倒塌的古塔下面有暗道。

    杰一行带着大家去看,据说这座古塔是莫敌大帝的孙子修建的,起初是一座木塔,但被烧毁了,后人在原塔址上修建起一座砖塔,砖塔屹立了数百年,在一次地震中倒塌,经人重建,日久年深,砖塔慢慢塌掉,无人问津。

    他们在倒掉的砖塔周围查看,所谓地道入口,有可能是有人看到塔基下面有空洞。

    他们把散落的青砖码在一边,塔基渐渐显露出来,塔基一角有个空洞,杰一行让两个亲兵带着火把下去,两人下去,看到一个不大的塔下地宫,里面除了乱七八糟的石块瓦砾,别无他物。

    忠保猜测。“这就是塔下地宫,其实没有暗道口。”

    大家都同意这个说法,于是放弃寻找,到别处再找。

    青云城一处山脚,有一口枯井,有上岁数的人说,以前有人说那井里有暗道口。

    杰一行听说后有些兴奋,这个听起来比前面的靠谱。

    枯井里面铺满了枯叶,井壁上长满了青苔,一个亲兵腰上系着绳索,慢慢下到井底,他在下面看了看,朝上面喊,井壁上有个洞口。

    杰一行让大家都带上火把,一个挨一个进了井壁上的洞口,弓着身子走七八步,通道里面宽敞起来,人在里面可以直立行走。

    一眼望不到头的暗道就在眼前,他们沿着暗道往前走,脚下有时有水洼,碎石。走了大约七八百步,暗道顶上出现了一个斜道口,这很可能是另一个暗道入口。

    大家继续往前走,前面碎石多起来,石头垒起来堵住了通道。杰一行下令往外搬石头,疏通暗道。石头搬得差不多了,里面是土,堵得严严实实。

    杰一行派人取来土筐铁锹,继续挖土,一筐一筐的土被从枯井运出来,挖了两天,终于挖通了,对面有风过来,大家欢呼,这一定是贯通了。

    杰一行带着大家沿着暗道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听见有水声,果然没走几步,他们就看到了地下河,杰一行确认他们来到了地下城。

    杰一行严令所有参与寻找暗道的人,不得对任何人透露关于暗道的消息。

    现在的暗道还需要整修拓宽,暂时还不能用。

    杰一行把暗道的事情跟弋庞将军做了汇报,弋庞同意杰一行的想法,这条暗道可能有用处。

    弋庞将军下了另一道命令,青云城全城搜捕,所有行踪可疑之人都要被拿住盘问,没有正当理由留在青云城的一律驱逐,有暗探嫌疑的都关进牢里,容后审问。

    至少有十余人,被怀疑是蛮族的暗探,他们都被单独关押。

    济从云则带领士兵日日演练,让大家熟悉守城的战斗。

第七十二章 青云战火(上)

    清晨起了雾,能见度不高。

    有探子来报,北方有一支蛮族军队杀奔青云城而来。

    弋庞将军迅速召集将领们,战前动员搞起来,守城用的各种武器物资全部运到位置,各城门随时准备关闭迎敌。

    杰一行在空旷地方演示了木桶火油的用法,半桶火油,缩小桶口放置火信,引燃火信,将油桶滚下城墙,演示时只在平地滚动十余步,油桶爆燃,油火飞溅,方圆数十步内火苗密布。

    弋庞将军觉得这样比单纯点燃火油更有威力,命杰一行带人准备数十桶火油,多数放在北城门上,其余各城门俱备数桶。

    晌午时,雾气逐渐消散,青云城高大的城墙和城门在秋日的晴空下,异常雄伟壮观,仿佛一个无畏的勇士,面向北方,傲然挺立。

    青云城百姓已经得到通告,蛮族大军将进攻青云城,请大家都待在家里,不要随意出门走动,如有需要官府将派人通知,任何人不得擅动。

    北地国王杰察已经集结至少十五万大军,不消十日可抵达北境,到那时蛮族别说攻城了,能保一条命就不错了。大家都知道天钺的威力,杀妖兽杀敌将易如反掌,何况现在蛮族已经没有妖兽了。

    可以说临战的青云城丝毫没有恐慌气氛,大家心里有底,北地国一定不会败,失败的一定是蛮族,跟二十多年前一样,蛮族的结局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坊间议论颇多。

    “你说这蛮族也是一根筋哈,明知道天钺厉害,神挡杀神,人挡杀人,还要来。”

    “挨揍没够啊,上一次大江汗都差点丢了性命,这么快就忘了。”

    “蛮子去年冬天遭了风雪,估计死了不少牲畜,他们秋天来南边抢东西过冬,也是被逼无奈啊。”

    “除了抢,他们就不会别的,笨的要命,不会种地,不会种菜,刚学着做点买卖互市还给撤了。”

    “听说这个大山奴,手段狠辣又狡猾,指不定藏着什么猫腻呢。”

    “他再狡猾再狠辣,能抵得过天钺嘛,就问你,他能不能干过天钺?”

    “搁以前肯定是干不过,现在一一”

    “现在长能耐了?不怕天钺啦?”

    “备不住他也得了什么宝贝,能够扛得住天钺的飞杀?要不他怎么这么大胆子呢?”

    “我看大山奴就是野心太大,心大不要命。”

    “咱这青云城他就过不去,还想着整个北地国呢,那是他想多了。”

    “听说西高原国已经陈兵边境了,白河城那边有事,他们就一起上。”

    “西高原国那是咱北地国的亲戚,有事能不上吗?”

    “他们刚换了小国王,也不知道能耐大小。”

    “西高原国的一班老臣还在,几个将军也在,实力还是有的。”

    “嗯嗯,小国王只要不瞎搞,蛮子往西边去也得挨揍。”

    “听说国王就要来咱青云城了?”

    “是啊,官府的文告上都说了,杰察国王亲率十余万大军到青云城。”

    “国王来了,天钺也就来了,到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亲眼看看天钺飞杀。”

    “肯定威力无比,唰!飞出去,要人命。”

    “哈哈哈,来来来,让我们同情臭蛮子一下下。”

    青云城就是这样信心满满,未见半点愁云惨雾,从官兵到民众尽皆信心百倍,来吧,蛮子们!

    杰一行等人还在制作火油桶,北门的油桶数量已经足够。这时,脚下的城墙似有隐约的震动,一种钝响似有还无地传来。

    “北方发现蛮族骑兵!”哨兵大声提示。

    杰一行直起身来,北方果然腾起一片烟雾,那种钝响正是蛮族骑兵铁蹄造成的。

    城墙上的兵丁立刻就位,抄家伙准备迎敌。

    蛮族大军渐渐近了,一面说黄不黄说褐不褐的大旗,旗子中间一只硕大狰狞的野狼头,这是野狼部的大旗。

    旗子下面一众参将簇拥着一位中年将领,此人端在雪灵兽上,黑圆脸,一圈胡子,两只铜铃眼,通红圆滚的酒糟鼻子,肩膀宽厚,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大山奴的猛将兀拉。

    蛮族大军刹住脚步,他们停驻在青云废城旁边,此处正是青运城上的弓弩不及之处。

    金盔金甲的蛮族先锋兀拉抬眼望去,青云城雄踞面前,城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

    兀拉此次担任先锋官,领受的任务就是封锁青云城,不让北地国的人跑了,可以尝试攻城。

    重头戏在后头,数日后大山奴领大军前来,将一举拿下青云城,破城之后,蛮族大军一路南下,直捣北地国腹地,然后是一路的小城池,接着无缺城,金瓯城!

    大山奴说到这个进军计划,曾经仰天大笑,北地人不知道如今的大山汗拥有什么样的能力,我就是要杀他个出其不意,杰察和他的大臣们做梦也猜不出我手里的牌,朝逢的神机妙算只在今日。金瓯无缺?哈哈,等着本大汗来给你砸个稀巴烂吧!

    想到这里,兀拉的脸上浮起一丝狞笑,大山汗成竹在胸,想必他和军师已经有了破敌之策,依照大汗的性格,没有把握他是不会冒险进军的。

    兀拉命令扎下营盘,就地修整,同时派人去附近的青云废城,把闲杂人等驱逐出去,废城路口派人把守,防止北地国探子窥探。

    青云城上,弋庞将军率领一众将领远远观瞧,野狼部的这一队先锋军,大约有一万来人。领军者兀拉,属于大山奴麾下数一数二的猛将,平定朔漠各部,吞没黑河部,兀拉都有参与,此人素称骁勇,而且富有谋略,是番将中比较难对付的。

    看到兀拉在青云废城旁边扎营,弋庞将军嘴角露出笑容,他回看了杰一行一眼,杰一行立刻明白了将军的深意。

    下了城门,无人处,弋庞将军跟杰一行说:“殿下前几日的努力,可能对我们有帮助啊。”

    杰一行笑到,“没想到兀拉扎营在那里,我们的奇兵有路可走了。”

    弋庞接道:“殿下觉得几时出奇兵合适?”

    杰一行兴奋道:“今晚?敌军劳师袭远,今夜必然疲惫,趁其不备,挫其锐气。”

    “殿下所言正合我意。”

    打他个冷不防,也许就在今晚,兀拉啊,你的梦里会有北地国的神兵的。

    弋庞将军和杰一行心照不宣地走下北城门,晚饭后,他们会组织秘密行动,现在一切都在不言中。

第七十二章 青云战火(中)

    太阳落山了,云霞散绮,青云城屹立在秋日的苍烟落照中。

    晚饭后,三百人的敢死队悄悄集合,通知是晚上要有一个训练。

    杰一行曾力争由自己带领一队士兵,进行今晚的行动,被弋庞将军否定了。

    弋庞说,我要对殿下你的安危负责,危险性太高的事不能委派给你,杰一行苦求不果,他表示可以做向导,暗道毕竟是他带人找到的。

    弋庞将军说用不上,三百人里有许多祖籍青云城的军卒,他们对地下城周围也很熟悉。

    敢死队个个全副武装,由杰一行带领来到发现暗道的枯井附近。

    大家在具参将的带领下,先静坐,临大事要有静气,具参将让大家原地坐下,放下武器,盘起两腿,两手放在膝上,闭眼,调整呼吸,让呼吸匀静,想象身处在深林中,身边有大树,有草地,有小溪,空气新鲜,阳光不燥。

    随着具参将的话语,敢死队员们,情绪平静下来。

    这种训练让杰一行开了眼界,他本以为即将冲锋陷阵了,将校们一定要用激烈的言语鼓动大家,把士兵们的情绪挑动起来。但是,弋庞将军对这个事另有研究,他在长期的征战中发现,一味地热血上涌,会燃烧士兵的热情,耗费他们的精力,不如平静地想想自己该做什么。

    这还真是一个人一个方法啊,杰一行想,以后如果自己带兵的话,可以试试具参将这招,先入定,再冲锋。

    冥想之后,大家进行了放松练习,相互按摩身体各个部位。

    静过之后再躁起来,集体操,让身体逐渐活跃,然后是演练大刀,每个人手持一柄钢刀,按照既定套路,随着号子,进刀,劈砍,腾跃,横扫,回抹,斜劈……

    为了不引人注目,大家练习时尽量压低声音。

    约莫三更天时,弋庞将军来了,他跟大家讲今晚要派他们去偷袭蛮族营寨,趁敌人疲劳,毁其营寨,挫其锐气。

    弋庞将军的一番鼓动,让敢死队的情绪高涨。

    你们是青云城的先锋,是青云城的希望,我军首次出击,一定要让蛮子们尝尝咱们北地国精锐的厉害,快准狠,尽可能毁坏他们的营寨,打击他们的气焰。

    国王带十余万大军不日也将到达青云城,你们这第一炮,一定要打响,对你们的要求是,不仅要杀伤敌人,还要尽力争取活着回来,我们要利用好这条暗道,有去有回,打蛮子们一个措手不及。

    敢死队由具参将率领,青云城的人们都在给你们鼓劲,他们盼着你们胜利归来。

    大眼儿,老怪,野毛子等十三个土匪都在敢死队里,他们一点不比正规军差,某些方面甚至更突出,比如,勇猛善战。

    杰一行随弋庞将军检阅列队的敢死队。

    敢死队员每个人脸上都抹了黑灰,每人发两块牛肉干,防止半夜作战腹内饥饿。

    具参将把敢死队今晚的作战计划跟大家说了一遍。

    他们将通过暗道,趁着夜色,钻出地下城,暗道这一段,需要点火把照明,进入地下城即熄灭火把。

    摸掉蛮子在青云废城路口的岗哨,然后直奔蛮子的营寨,这一段距离大约是五百到八百步,搞掉营寨的哨兵,一组人负责拔出帐篷点火烧,一组人负责杀伤帐篷里的士兵,尽可能趁着敌人混乱拔掉多几个营寨,多数敌人醒了之后,大家就撤退,沿着原路返回,通过暗道回到青云城,动作要快,如果有追兵尾随,我们会炸掉暗道,以确保青云城的安全。

    先遣组的六个人出发了,他们是去摸掉敌人的岗哨的。

    四更天,敢死队出发,具参将领头,大家一个一个跳进枯井,点起火把,然后弓身进入暗道口。

    弋庞将军和杰一行在井口和每一个敢死队员击掌加油。

    暗道通行,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手里的火把噗噗燃烧,跟着战友,在狭窄的暗道里狂奔。

    具参将让大家不要掉队,一个跟住一个,你能听见身边战友的喘息声,能听见脚下啪啪啪的脚步声,还有火把燃烧的味道,每个人心里都在燃烧。

    送走了敢死队,弋庞将军带领杰一行和济从云等人登上青云城北门,他们没有点起火把,也没有掌灯,他们安静地立在城头,等着看蛮子们乱作一团。

    杰一行身旁忠保和弋龙始终跟在左右,忠保有些犯困,四更天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忠保打了个哈欠,杰一行暗笑,忠保师傅也太不拿蛮子当回事了,这都要开打了,您还犯困呢。

    话说六人先遣组对地下城很熟悉,其中至少三人是在青云城长大的,他们趁着夜色出了地下城,在地下城东西两个路口都发现了蛮子的哨兵。

    月光不甚明亮,正好可以观察到敌人的动向,他们潜行过去,每个岗哨有两个兵卒轮流值班。

    先遣组的人悄无声息地跳到哨兵背后,趁其不备,勒住脖子,使其不能乱喊乱叫,匕首一抹,被割开的喉咙发出咕隆咕隆的响声,身体软下去,尸体被拖到暗影里,没多久,哨兵被解决干净了。

    先遣组搞掉哨兵,就扮作蛮子哨兵,把守路口。

    兀拉也是战将出身,他并不白给,他也知道兵法里有夜袭立足未稳的敌人营寨的说法,所以,他在营寨四周不仅设置了岗哨,还在东西南北四个角拢起篝火,派专人看护篝火,保证篝火不息。

    火光把营寨四周照的分明,极难靠近,只要有人靠近营寨就会被哨兵发现。值守的参将隔一段就会过来巡视,确保岗哨不会打瞌睡。

    敢死队在地下城集结,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原先的住户都被蛮子赶走了。具参将带领大家摸到青云废城西面,数百步之外蛮族的营寨影影绰绰。

    具参将命令两个射术高明的弓箭手,潜近蛮子营寨的东边,用火箭射其营帐,引起大火,待蛮子们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们在营寨西边突然杀出,焚烧营帐,杀死敌兵。

    等了一会,约莫弓箭手该到位了,却迟迟不见东边的营寨有动静。

    具参将再派两人去东边放火,那两位弓箭手为什么迟迟没有到位呢?原来兀拉命人在营寨四周,非通行路线上,挖了许多陷坑,一不留神就容易掉进去,坑底有铁蒺藜,人掉下去就被扎伤,难以行动。

第七十二章 青云战火(下)

    后派的两人,加了小心,留心地面,避开了许多陷坑。

    大眼儿和野毛子几乎安耐不住,眼看着敌人的营寨就在眼前,却不能冲过去拼杀,让人好生难受。

    两支火箭划出两道火光,分别击中了敌人的两座营帐。这种火箭是特制的,箭簇后面绑着一个盛满火油的兜子,通常是用动物的膀胱制成,点燃火信,射出,火信引燃兜子里的火油,箭簇扎进营帐,兜子爆开,火油喷溅在营帐上,大火迅速燃起。

    干的漂亮,具参将让大家稳住,不着急冲出去,蛮子们被惊醒,吵吵嚷嚷,有的去救火,有的在骂娘,有的迷迷糊糊地出了帐子,还没从睡梦里醒转来。

    蛮子们的注意力都在东边两个着火的营帐那边,没人注意西边。

    具参将大手一挥,第一个冲了出去,他们事先讲好了,就对着面前的营帐过去,烧了营帐,再杀几个蛮子就撤退。不能冲到里面,冲进去就出不来了。

    弓箭手射中了西边的几个营帐,火势慢慢烧起来,具参将将人分成每三十人一组,每一组人统一行动,进退都由一人下命令。

    青云城北城门的敌楼上,弋庞将军和元先吉太守,还有杰一行济从云等将官,眼见蛮子的营寨火光遍布,蛮子兵在营寨内乱跑,不由得大喜。

    让这些惯于烧杀的蛮子们也尝一尝被烧被杀的滋味吧,太解气了。

    大眼,野毛子,老怪他们杀红了眼,他们深入蛮子的营寨,毁掉一个又一个营帐,杀得蛮子兵鬼哭狼嚎,有些小组看到大眼儿他们越冲越远,也跟着往营寨里面跑。

    他们忘了几位将军事先的叮嘱,这是一次偷袭,能袭扰敌人,挫掉敌人的锐气,即达到;了目的。以区区三百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一万敌军,大家不要想太多了。

    具参将喊哑了嗓子,有些小组还在向营寨中部的位置冲锋。无奈之下,具参将让身边的亲兵,去把他们喊回来,敢死队的任务完成了,该撤退了。

    最初的慌乱过后,兀拉看明白了,北地国这是派出了一支小分队,夜里袭营,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啊。

    兀拉让亲信领数百人,骑快马截断这些人的退路,他们很可能是从那座废城爬出来的。

    大眼儿他们心野,远远地看见一座大帐,知道那是敌方主帅的帐子,一门心思想冲过去,能抓住那个兀拉,就是兄弟们大功一件。

    兀拉身边的参将们早已看到了这边的情况,打西边过来的这些人,他们想靠近大帐,参将们不敢怠慢,纷纷带上人马,包抄过来。

    虽然天色昏暗,看不清有多少人杀进了营寨,但听声音,人不会太多,因为,除了西边乱纷纷的,营寨的其他角落都很安静。

    具参将下令撤退,冲的太靠前的小组根本听不见命令,只有在西边的人听到了,大家拼命往废城跑。

    一队骑马的蛮子在向这边奔跑,具参将大喊:“大家快往暗道跑,敌人想截断我们的退路!”

    连喊数声,嗓子都变调了。

    大约有一百多人,随着具参将撤退,抄后路的蛮子过来时,他们中的大部分已经进了青云废城。

    蛮子骑兵在后面追,他们在前面跑,两条腿的人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幸亏废城里面有敢死队的弓箭手,他们射人射马,拖慢了蛮族骑兵的追击速度,就这样,跑得慢的也被杀了不少。

    蛮子们跳下马,追进地下城。具参将带领十余人守在地下城入口,拼命死战,不让蛮子们进入地下城,跑在前面的敢死队员已经进了暗道。

    实在无法摆脱蛮子们的追击,具参将下令烧毁暗道入口,他和身边的亲兵在地下城里跟蛮子们周旋。渐渐地,这十几个人体力不支,而蛮子兵却越来越多。

    再说大眼儿他们杀的兴起,离大帐越来越近,他们每个人都浑身血渍,难以看清面目。

    突然,涌出一股又一股蛮子兵,将大眼儿他们这一百多人团团围住。

    野毛子中箭,老怪被砍断了一条胳膊,蛮子兵们步步紧逼,一百多人杀的只剩十多个人,老怪咬牙冲上去,想着砍死一个够本,砍死俩赚了。

    蛮子兵们用刀枪把老怪的身体架起来,举在半空,老怪挣扎了几下,然后不动了。

    大眼儿喘着粗气说:“干他娘,老子砍不动了。”

    野毛子看着大眼儿,见他头上都是血,“你脑袋受伤了?怎么都是血?”

    “不知道啊,反正今天够本了,受伤也无所谓。”

    蛮子兵们上来,把剩下的几人全部拿住。

    再说具参将,带着仅有的几个人在地下城狂奔,他们把蛮子兵往远离暗道口的地方引,最后,这几个人实在跑不动了,就躲到地下城的最底层,哪里黑往哪里躲。

    蛮子兵岂肯放过他们,将他们逐一射杀。

    几个俘虏反剪双手被带到兀拉面前,兀拉看看血人一样的俘虏,下属来报他们这一晚上,烧死战死了八十多人,受伤二百多人。

    还没开战,竟然折了这许多人,兀拉过去踢了一脚大眼儿。

    “说,青云城里有多少兵?”

    大眼儿看看他,“能不能先给口水喝啊,要不说话困难。”

    兀拉示意,一个蛮子兵拿来一瓢水,大眼儿伸嘴过去,咕咚咕咚一通牛饮。

    嗨,过瘾,喝的畅快!

    “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兀拉只好重复问了一遍。

    大眼儿故作神秘道:“据我看,这青云城里至少有五万精兵。”

    “五万?怎么可能?你在撒谎!”

    “具体多少我没数过,反正比你的兵多多了。”

    兀拉急道:“那也不可能是五万,青云城才多大?”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们都是当兵的,当官的也不告诉我们有多少人,哦,对了,当官的说过,北地国国王马上要带着大军过来,踏平你们,知道天钺吧?”

    这个消息让兀拉一愣,国王来的好快啊,就是那位会用天钺杀妖兽的国王,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眼儿一努嘴,“听说国王要带五十万大军来,你们这点人不够打的。”

    兀拉一脚踢翻了大眼儿,“胡说八道!你在骗我!”

    大眼儿坐在地上乐,“我骗你干啥啊,当兵的听到啥就告诉你啥。”

    兀拉突然感到心里一紧,以前他听说过,北地国如果倾全国之力,可以调动接近百万大军,这个数字把他吓坏了,蛮族顶到天上能集齐二十万兵马不错了。

    人口多,绝对是一种优势,没办法,蛮族从古到今人丁都不及南方的国家兴旺。

    兀拉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他知道该怎么利用这几个人了。

    你青云城不是坚守不出吗,那我就给你来个引蛇出洞。

第七十三章 首功一剑

    蛮族营寨的火终于扑灭了,毁掉的帐篷总有七八座,远看营寨显得很不整齐。

    午时,营寨里走出一队人,这队人前面是八个浑身是血的俘虏,俘虏后面紧跟着十余个蛮兵。

    他们走到蛮族营寨和青云城中间的位置停下来,蛮兵往地里打下木头橛子,然后将俘虏们一个个绑在木头橛子上,绑牢靠了,蛮兵跑回营寨。

    青云城上,一众将官都来到敌楼之上,看到这里搞不清蛮子要干什么。

    “那不是大眼儿和野毛子嘛!”有人喊。

    杰一行定睛细看,被绑着的人里果然有大眼儿和野毛子。

    蛮族营寨前排开一列蛮兵,这些人都拿着弓箭,一声令下,排开架势,张弓搭箭。

    敌楼上一阵骚动,这些蛮子要杀俘,他们要用杀俘虏来刺伤我们。

    昨晚,敢死队一共跑回来七十六人,其余的不是战死就是被俘,弋庞将军觉得这次偷袭营寨不算成功,死的人太多。

    大家的惋惜之情还没消退,兀拉又来搞杀俘表演。

    嗤嗤嗤一一

    雕翎箭由远及近,噗!

    有的箭射中了俘虏的腿,有的箭射中了俘虏的肚子,有的箭没射中。

    俘虏们的惨叫在青云城上听得真切。

    大眼儿的一只眼睛中箭,他疼的左右摇晃身体,嘴里不停咒骂,该死的蛮子。

    弋庞将军看到这里牙关紧咬,杰一行济从云等年轻人气的圆睁双眼,捏紧拳头。

    第二波雕翎箭飞来之前,大眼儿张开大嘴唱起来。

    烽烟起,

    北风呼啸,

    马蹄声声剑出鞘。

    青云城,

    屹立不倒,

    寒光闪闪我的刀。

    八个俘虏一起高唱,唱歌让他们忘却了疼痛,唱歌让他们再鼓余勇,死就死了,爷爷不怕。

    嗤嗤嗤一一

    雕翎箭呼啸而至,噗噗!

    歌声渐弱,只有大眼儿还在吼,青云城,屹立不倒,寒光闪闪我的刀!

    八个俘虏被射杀了七个,只有大眼儿还剩一口气。

    大眼儿用尽最后的气力喊:“干你娘的臭蛮子!不得好死臭一一”

    噗!正中咽喉的一箭,让大眼儿的骂声戛然而止。

    敌楼上的人们无不泪目,蛮子的血债必须偿还。

    弋庞将军决心和兀拉一战,主动出击,就不等他来攻城了,他把这个想法跟将领们一说,得到大家的一致拥护。

    兀拉的杀俘表演彻底激怒了青云城的众将士,俘虏被射杀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将士们心中怒火熊熊,不用做战前动员,他们早已个个摩拳擦掌。

    弋庞将军下令提前吃晚饭,一万余人准备出击,争取把蛮子的前锋部队全部吃掉。

    天刚麻麻黑,蛮子营寨飘出青烟,他们在吃饭呢。

    数百弓弩手悄悄出了城门,前出百余步,列阵,北地国的弓弩比蛮族的弓箭射程远,杀伤力大,尤其北地国特有的长弩,威力远超普通弓箭。

    兀拉很清楚他的做法可能会激怒青云城守军,迫使他们冒险出击,不过他不担心,因为大山奴明天最晚后天就会到达,大山奴统领十余万大军过来,拿下青云城还是没有问题的。

    正在吃晚饭时,营寨里突然降下一阵箭雨,被射中的蛮兵鬼哭狼嚎,营寨里蛮子们四处走避。

    兀拉心说不好,这是箭雨压制,然后他们就要冲过来了,以营寨到青云城的距离,骑兵一个冲刺就差不多了。

    兀拉急令人马集合,为躲避北地国的一阵阵箭雨,兀拉将人马集中在营寨北侧,也就是远离青云城的一侧。

    费了半天劲,才把慌慌张张的兵卒集结起来,未等下令,耳听得马蹄声轰轰作响,这是多少人马扑过来了?

    弓箭手准备!弓箭手准备!

    参将们高呼,弓箭手无法组成方阵,只好排成两行。

    人员尚未就位,北地国的箭矢嗤嗤嗤再度飞来,大家只好伏低身子,拥盾牌护住身前。

    青云城的人马已经冲起来了,马上的弓弩手在不停放箭,压制蛮族的弓箭。

    冲在最前面的,是十余匹壮硕的黑白神骏,这些西高原国出产的骏马都披着皮甲,马上的将士们全部顶盔掼甲。

    杰一行冲得太快,忠保和济从云还有弋龙在旁边跟随,生怕殿下有个闪失。

    他们几个率先冲入蛮族营寨,后边的士兵见将领们如此拼命,他们也不敢怠慢,紧跟着冲进营寨,人人奋勇个个当先。

    他们进了蛮子的营寨,见到人就砍,见到蛮子就杀,没来得及上马的蛮子基本都被杀光了。

    在马上的蛮子就在营寨里跟北地国人马混战,一时间人马杂沓。

    兀拉见营寨里混乱,就带一队骑兵沿着营寨游走,遇到北地国骑兵就上去厮杀。

    弋庞带领一彪人马,直插蛮族营寨后面,他不想让这些蛮子趁乱跑掉,他要截住他们往北逃跑的路。

    杰一行他们在营寨里冲撞砍杀,火把照亮了周遭,正看见兀拉骑着雪灵兽,领着一队人走在营寨边缘。

    杰一行和济从云交换了眼神,找的就是这个老贼!

    他们跑出营寨,迎头碰上兀拉一伙。

    要说这兀拉也是一员勇将,久经战阵,看见敌人迎头而来并不慌张,挥舞手中铁锏直迎过来。

    济从云打马直奔兀拉,兀拉手使两杆黑铁锏,身上也有把子力气,济从云挥刀就砍,兀拉用铁锏格挡,只听嚓啷一声,大刀碰铁锏,火星子四溅。

    兀拉心说,哟嚯,对面这位小将力气挺大啊,他随即连出数锏,砸头盔,扫马头,打腰眼,济从云也不含糊,都给挡住了。

    兀拉心说,我不使点诈还收拾不了你啦,拨雪灵兽便走,济从云随后追赶。

    杰一行在后面提醒:“小心他有诈!”

    济从云追出去好远,后面杰一行忠保弋龙和兀拉的几个参将跟着,都怕自己人有差池。

    济从云喝道:“蛮子拿命来!”

    催马加速,看看追上,只需探手一抓就可将兀拉拉下雪灵兽。

    济从云个子大,胳膊长,换个矮个还真够不着兀拉,雪灵兽高大,即使是黑白神骏也比雪灵兽略矮。

    就在济从云接近雪灵兽的当儿,兀拉突然回身,将右手的铁锏一甩,那柄沉重的铁锏照着济从云的面门飞来,济从云没想到他竟然把铁锏甩出来了,下意识地用大刀在胸前一横,挡住了铁锏一头,另一头旋过来,啪!将济从云打下马来。

    杰一行在后面看的真切,催动胯下黑白神骏,箭一般过去,兀拉正拨转雪灵兽要取济从云性命。

    杰一行从马上横飞过去,一柄宝剑,不偏不倚,直入兀拉的咽喉,兀拉呼噜数声倒下雪灵兽。

    兀拉的几个副将欲待过来救人,杰一行哪容他们喘息,他手上加了力气,宝剑旋动,割下兀拉的人头,右手高举兀拉的人头。

    “兀拉死啦!兀拉死啦!”

    “臭蛮子败了,臭蛮子败了!”

    忠保和弋龙在旁边高喊,蛮子兵一听主帅死了,再看杰一行手里兀拉的人头,哪还有心思恋战,快跑吧,兀拉死啦。

    兵败如山倒,弋庞领军在后面截杀,一万多蛮子兵仅逃脱了两千多人,其余的非死即伤。

    北地国大获全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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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钺介绍:
天下九域,六国共存,北方蛮族,海盗,妖兽,山鬼……矛盾交织,危机四伏,每一步都性命攸关。
天钺一出,斩杀妖兽,蛮族败退,宣威朔漠。
世子之位,明争暗斗,权臣乘便,王权衰微,赚得英雄头似雪。
逆袭之路,艰难困苦,魔法襄助,天钺再临,打入渔樵话里听。天之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之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之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