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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追凶

    接来下几日里余一丁一直没有离开郡王府,不是教柳翠识字就是在小院中练习气流攻击的准确度,钟离宇也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打扰他们。

    反而是钟离雪,从回到王府的第二日可以下床后,就跑到王府别院找柳翠玩耍,她本就习武,而且年轻又加上身体强健,受伤后只是流失了部分精血,现在仅仅服用些少量的培元固本补药,主要还是靠自身的体魄,下地活动筋骨对她身体的恢复也有好处,只要不跑出王府,郡王和夫人就随她去了。

    到了小院,钟离雪正见着余一丁在教柳翠识字,便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女先生,余一丁见有这么个便宜老师,当然欢喜,正好自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练习气流攻击。

    于是小院的客厅内钟离雪教柳翠识字,余一丁就在水池旁对着立在墙边的靶子练习,只是钟离雪虽然在教柳翠,眼神却时不时地偷偷瞄向余一丁。

    现在她知道余一丁除了身怀医术懂疗伤治病以外,还有一手神奇的气功,在她看来,余一丁手指发出的那一道道白气就是气剑指一类的功法,而这种功法可不是一般武师可以掌握的,以前她也就见识过凌云子的玄门异术,那老道飘在半空中就可以用意念指挥飞剑杀敌,可是余一丁不仅用此术救了她的命,而且根本不用任何武器,直接攻击数丈外的标靶,虽然准确性还有待提高,靶子背靠的墙面已经被余一丁的射出的气流弄得坑坑洼洼,但是在她的眼中还是现出了震惊和崇拜的神情。

    经过这几日上千次的练习,余一丁在五丈之内已经可以做到射击三寸直径的靶心十中七八,而且到后来几乎到了不再瞄准抬手就射的程度。

    余一丁很满意自己这几日的苦练成果,而且暗暗定下计划,以后每天都要抽出半个时辰练习,争取在三五丈距离百发百中。而且在钟离雪提起气剑指后,他思考良久终于给自己的这个异能起了个“气指”的名字,以示区别。

    柳翠三日内总算是认得了四五十个字,也可以歪歪扭扭地写出自己的名字,在她看来,识字写字比她练习打猎射箭困难多了,不过余一丁和钟离雪都是鼓励表扬她,柳翠心底也是美滋滋的,只要她能够掌握三五百个常用字,余一丁以后给她写东西就不用画图来表示了。

    第四日午后,郡王府派出的快马从京师赶了回来,经查证,脸上有刀疤的男子名叫东勒,在五年前的长平城比武大会上获得第二名,是一名来自大梁南部县郡最南端蛮夷之地的曲洛人,他所使用的兵器“蛇口吞剑”也是曲洛人的惯用形制,此人最后被分封在南部县郡的亲王邹邦盛选中,成为郡亲王亲卫队长。

    现在钟离杰给南部县郡邹亲王的回信还没收到,而且王府上下对曲洛人都不了解,只是基本确定这个东勒就是杀害柳四七的凶手,目前不知所踪,另外那些途经临云的夷人是否为曲洛人,以及他们此行的任务和目的地也不能确定,而且还要追查他们袭击余一丁四人的原因。

    现在一切情况都还是扑朔迷离,必须要等南部县郡的回信才有可能解开谜团,因此余一丁又在小院内苦练了两天气指,柳翠也被钟离雪这个便宜先生多教导了两天,王府终于收到南部县郡邹亲王的回信。

    这一日下午,钟离宇突然来到小院,告诉余一丁南部县郡的回信已经到达王府,他父亲钟离杰正在查看信件,让余一丁跟他去面见郡王。

    二人来到郡王的会客厅,钟离杰已经阅读完信件,正在皱着眉头思索,见着二人进屋,忙客气地让座。

    余一丁抱拳拱手直接道,“郡王,可是事情已有眉目?”

    钟离杰沉吟道,“余仙师,我夫人的这位表外甥亲王回信已到,信中称那些夷人的路引确实是南部县郡所发,他的确有一名叫东勒的属下,在弘德十四年长平比武大会时被他选中成为亲卫队长,二十几日前东勒突然告假,说是曲洛人卡桑之子在大梁北部呼图木格郡遇险,他要前去解救,曲洛人在南面蛮夷之地也只是个小族群,人丁不旺,一共只有万余人,但内部非常团结,而“卡桑”即为曲洛人族长,且东勒又是曲洛人中的豪杰,因此邹亲王就准了他的假,至于其他那些夷人均是曲洛人,也是东勒在出发前就告知亲王他的族人随后也要赶去帮忙,希望亲王能够给予方便。”

    余一丁听了钟离杰的话后陷入沉思,现在东勒的身份已经被长平城和南部县郡两边互相印证,可以肯定就是他带人去碧云峰劫走云兽杀害柳四七,但是他为何要对邹亲王声称卡桑之子在呼图木格郡遇险?那位曲洛人族长之子是真遇险还是东勒故布疑阵,以便掩饰自己劫持云兽的真实目的?东勒现在人在何处?那些前往呼图木格郡的曲洛人是否也是掩人耳目之举?另外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这些曲洛人要去救人,为何还要在临云对余一丁四人发动袭击?……

    余一丁思考着将这几个问题一一说了出来,钟离杰父子俱是眉头紧锁,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三人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有卫士通报薛长龙和林啸天在府门外求见,钟离杰忙请二人进府,待二人来到会客厅,跟余一丁见过礼后,钟离杰询问二人前来何事。

    薛长龙道,“禀报郡王,庆阳传回消息,库赛人已全部退回阿古达木草原深处,据前方斥候回报,距大梁最近的库赛人军队已经龟缩在卡亚那部落的聚居点中,离庆阳有近一百五十里路程,且库塞女王莎林娜派出的使者已经抵达庆阳,希望同大梁签订友好协议。”

    余一丁心头欣慰,他在离开草原时只是顺便提了一句希望库赛人和大梁可以友好相处,压根也没有指望莎林娜女王会答应,看来这个女王从这一次的侵略中接受了教训,或许她也在寻找比战争更好的方式来改善库赛人的生存环境,当然女王也有可能是在卖余一丁的人情也说不一定,不过看来至少短时间内大梁西面可以保持平静了。

    钟离杰闻言也很高兴地说道,“好啊,此事还需薛将军费心。”

    薛长龙接口道,“职责所在,不敢懈怠。另外还有一事,据青岩、庆阳、隆丰和祁水四镇回报,日前碧云峰村庄被毁村民被害及云兽被劫持之事,根据目击村民描述,凶手已被画影图形在各镇展开缉拿,也有一些线索,似乎凶徒得手后往北而逃,可惜目前各镇还未有抓获的消息传回。”

    余一丁和钟离杰父子闻言对视一眼,心头稍惊。

    钟离杰随后说道,“本王才收到南部县郡亲王的信件,信中提到的亲王属下亲卫队长东勒即是劫持云兽杀害余仙师老泰山的凶手,而其极有可能逃向呼图木格郡。”

    这时林啸天插口道,“属下正有一事禀报,临云护卫营于午间在临云城区挡获一名夷人,那人随身携带南部县郡所发路引和大量银票,讯问后得知其受曲洛人族长卡桑的指派,前往呼图格木郡解救遇险的卡桑之子。”

    钟离杰闻言大喜道,“此人现在何处?”

    林啸天回道,“回郡王,正关押在护卫营监牢内。”

    钟离杰道,“好,余仙师请随本王前往护卫营。”

    在护卫营的监牢审讯室,钟离杰立即提审那名夷人,细细盘问后得知此人正是一名曲洛人,三十一岁,名叫木金,受卡桑指派前往呼图格木郡解救遇险的卡桑之子,他是曲洛人的卡桑十二侍卫之一,相当于族长的亲卫,所带银票也是为营救卡桑之子所用。

    众人这才知道曲洛卡桑之子所谓“遇险”是被人挟持,具体是何人所为木金并不知晓,只有东勒才最清楚,他只是奉命带了赎金赶往呼图木格郡。

    余一丁没有向木金询问前几日的那几名曲洛人对他们出手的原因,担心打草惊蛇,只是很含蓄地问了一下为何前些日子有好些曲洛人路过临云向北而去,是否也是和木金一样的目的,木金点头称是,而且只有他才是卡桑侍卫,所以银票交由他来携带,其他人都是普通的曲洛武士,他所领受的任务是赶去呼图格木郡与东勒会合将银票交给他用于解救卡桑之子,如果不是林啸天的护卫营将他拦下,他不会在临云逗留而是直接北上赶路。

    余一丁思索片刻后对木金说东勒既是南部郡亲王的手下,钟离郡王与邹亲王又沾亲,他正好也有公务要前往呼图木格郡,可以陪木金一起赶往呼图木格并顺便帮忙,木金不知道余一丁身份,见钟离郡王都无异议,于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下来,对于他来说现在就是要抓紧时间赶到呼图木格郡解救卡桑之子,既然余一丁是临云官府之人又是一番好意,当然不会拒绝,他可不想被不明不白地关押在临云城而耽误大事。

    讯问完毕,林啸天命军士先将木金带回监室好生款待,众人这才仔细商议对策。

    余一丁率先说话,“多谢钟离郡王和薛将军对在下之事如此操心,目前看来所有疑团都需要找到东勒才能解开,既如此,我只能跟随木金去一趟呼图木格郡。”

    钟离杰沉吟道,“余仙师一定要亲自前往?本王可以安排得力之人前去,也可快马给呼图木格郡王书信一封,请求他协助处理此事。”

    余一丁急忙拱手道谢,“多谢郡王费心,在下感激不尽,另外各位也是公务繁忙,此事已经有了眉目,现在就是追查东勒下落,此人既然可以劫走云兽,说明其手段本事都不是常人可比,我自去追查最为稳妥,何况我与木金同行,必可探知其下落。”

    余一丁知道众人都是临云的管事之人,平日里已是事务缠身,不能再让他们参与此事,因此急忙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果然,他此话一出,钟离杰和薛长龙都是沉思良久没有言语,这二人一文一武掌管一郡的大事小情,能将此事做到如此程度已是天大的用心,临云境内不是没有其他案件,如果都如柳河村这件案子的办理方式,估计临云的官衙内就剩不了什么人了,余一丁岂是不知好歹之人,他心中已暗暗记下了二人恩义。

    钟离宇和林啸天虽然口中没有说什么,但余一丁看得出他们是有意一起陪伴他追查此事的,于是不等二人再有言语,立刻对众人再次拱手说道,“在下这就回去准备,也好快些出发,多谢各位!”

    说完余一丁就告辞返回王府别院,柳翠还在钟离雪的教导下埋头写字,表情也是痛苦不堪,见着余一丁急匆匆赶回来,柳翠如遇大赦般放下笔问道,“大哥,何事如此匆忙?是不是凶手已有下落?”

    “小翠,收拾东西,准备前往北面呼图木格郡。”余一丁应声,又对钟离雪说道,“雪儿姑娘,多谢这几日对柳翠的教导,我们已经查到凶手下落,必须马上出发。”

    钟离雪惊讶地看着柳翠起身向卧室走去,这时钟离宇和林啸天也跟着赶到小院,钟离雪见到二人进了客厅,忙上前对钟离宇小声说道,“哥哥,余大哥他们准备离开临云前往呼图木格郡缉拿凶徒?”

    “是的,林兄的护卫营已经挡获一名夷人,余先生将跟随他去寻找凶手下落。”钟离宇简短地跟妹妹说明了一下情况,接着又对余一丁说道,“余先生,此去呼图木格郡还需谨慎,当真不需要林兄的护卫营派人跟随?”

    余一丁想了想说道,“公子,多谢你和林统领的好意,但是去的人多了恐怕会惊动东勒,他难免会成为惊弓之鸟而不再现身,岂不是白白耗费人力?”

    林啸天接口道,“是啊,所以先前我一直没有表态派人跟随先生,就是担心出现这种情况,反而帮了倒忙。”

    余一丁点点头,又道,“你们知道我的本事,肯定不会有事。”

    钟离宇思索一下后道,“既然如此,还望余先生路上小心。”

    “多谢公子和林统领。”余一丁抱拳回礼。

    片刻之后,柳翠就已收拾好行装出来,几人一起出了别院,去王府会客厅与钟离杰和薛长龙辞行,随后就准备出发,王府门口已有卫士准备了马匹,钟离宇和林啸天陪着余一丁二人前去护卫营。

    来到监室,林啸天告诉木金余一丁和柳翠将一起陪伴他北上呼图木格郡,一会儿就来,木金没说什么,只是曲洛人常年待在十万大山中,基本都不会骑马,木金也不例外,他本来是雇了一架马车乘坐赶路,结果由于护卫营将他挡下收监,那马车也就打道回南部县郡了,要去呼图木格郡只好由护卫营再准备一架马车,余一丁和柳翠本是一人一马,这下只能由柳翠驾车,余一丁骑马跟随了。

    钟离宇和林啸天陪着三人一直走到临云城北门外,这才恋恋不舍地同余一丁告别。

    虽然已是申时,距离天黑还有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余一丁决定赶在日头落下之前向北进发,可以多走上几十里路,然后随便找个镇子留宿。

    临云距呼图木格郡近两百里,这样如果加快速度,三人可在后天午后就能到达,当然还需天公作美,不要遇见冬季的大风雪才好,所以余一丁想抓紧一切时间,木金被这么耽误一下也愿意赶路,希望能够尽快到达呼图木格郡。

    三人别了钟离宇和林啸天,才走了两三里路,正顺着金凤山脚下的官道继续往北,远远瞧见前面二十丈的路旁一棵枯树下立着一人一马,余一丁只见那人头戴斗笠,背上戴着披风,面容看不真切,似乎还蒙了面巾。

    因为前两天才有曲洛人袭击事件,余一丁不禁心中起疑,让柳翠放慢了车速,又同木金确认临云境内不会再有其他的曲洛人前来接应,这才一夹马肚,加速向那人冲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 接头

    越靠近那位骑士余一丁就越发地谨慎,心头也更加疑惑,二十多丈的距离片刻间便到,直到那人五丈开外,余一丁勒住马停下,抱拳拱手道,“请问阁下是在等候我等?”

    那人只是坐在马上立于路旁,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路面,并不答话。

    余一丁更加起疑,再次出声询问,他的右手已经随时戒备,只要那人一有异动,就会立刻发动气指进行攻击。

    两人又对峙了片刻,余一丁感觉自己绷紧的神经就快要达到极限,这时那人终于缓缓抬起头,斗笠下那张蒙着面巾的脸上只露出双眼和一双黛眉,直直地望向余一丁,他不禁一怔,这眉眼明显是个女人,而且看着还非常眼熟。

    迟疑间余一丁缓缓放下右手,又轻轻地一夹马肚,胯下坐骑向着那人踱了过去,而那匹马上的女子也伸手解下包在脸上的面巾,眉眼间带着讪讪的笑容望着余一丁,正是钟离雪。

    见余一丁已经靠近却目瞪口呆,钟离雪又俏皮地露齿一笑,将头上的斗笠抹到身后,头顶还包着一张深色的头巾,配着身后的披风,像个武士一样对着他拱手抱拳道,“怎么,余大哥不欢迎我吗?”

    余一丁终于缓过劲来,诧异道,“雪儿姑娘,你为何会在此处?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怎么偷跑出来了?”

    钟离雪无所谓道,“这有什么,那些贼人伤了本姑娘,难道还不允许我找他们算账?”

    余一丁微微气恼,语气加重了一些道,“胡闹!金凤山上的贼人不是被我都杀了吗,何况那东勒武艺高强,你又在曲洛人的手中受过伤,万一再有什么闪失,叫我该如何向钟离郡王交待?趁着天还没黑,这里离城也不远,姑娘赶紧回去吧。”

    钟离雪先前听余一丁说要前往呼图木格郡追凶,想到余一丁曾救了自己一命,所怀医术当真是厉害,加上这几日相处又见他的武艺也是如此高强,心底里除了敬佩以外还隐隐生出些许的好感,虽然明知余一丁已有柳翠为妻,但她确实也没有要同柳翠抢男人的念头,只是脑子一热直接回屋换了衣服取了兵器就偷偷跑出了城,走了两三里估摸着哥哥他们不会给余一丁送行到这么远的地方,方才停下脚步待在路旁等候。

    待看见余一丁几人过来时心底里又患得患失,刚才的冲动已经渐渐平复,那种朦胧的爱慕和大小姐的矜持以及偷跑出王府的忐忑使得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不言不语,满以为会给余一丁一个惊喜,哪想到他上来就是一顿训斥,虽然在理,但是这位大小姐面子上却有些挂不住,立刻就红了眼睛。

    “哼!他们敢伤我,我就要去找他们算账,你是我什么人?不用你负责!”钟离雪耍起了小性子,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小心思,索性继续用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搪塞,说完心虚地直接拨转马头就往北而走。

    余一丁无奈地跟了上去,又好言相劝了几句,而且对她着重强调不能在木金面前透露一点点金凤山之事,钟离雪却只是闷头前行,对余一丁不理不睬。

    这时柳翠赶着马车也跟了上来,余一丁只好嘱咐她驾车追赶钟离雪,然后拖住她放慢速度,自己返回临云去跟钟离宇打声招呼,要不然王府上下找不见大小姐肯定会翻了天,等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他自会追赶几人。

    最后余一丁又安抚了一下莫名其妙的木金,他实在搞不懂余一丁和这两名女子之间的关系,反正前面这一路柳翠一直叫余一丁大哥来着,不过二人却透着夫妻之间的那种亲昵情分,至于后来的钟离雪和余一丁之间怎么看也像是情人间的小别扭,木金心头纳闷儿但不傻,这种事只好装聋作哑地一声不吭。

    看着柳翠驾着马车往北而去,余一丁叹息一声打马返回临云,被钟离雪耽搁了一阵,这下就不知今日能走出多远,又在哪里过夜了。

    钟离宇很奇怪余一丁为何去而复返,待余一丁说明了情况,钟离宇不禁苦了脸,自己的妹妹自己了解,那是郡王夫妇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都被王府上下娇宠,已经养成了做任何事情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说重一点就是飞扬跋扈,但又不能让护卫营去捉她回来,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返回临云了。

    无奈之下钟离宇只能禀告父亲,钟离杰随即指派了三名武功高强的护卫跟随余一丁,他很清楚自己女儿的秉性,估计是不会回来的,那么这三名护卫可以协助余一丁保护钟离雪的安全,如果女儿连护卫的跟随保护都不同意,则命令护卫们直接将她绑回临云,这也是一名父亲的底线。

    然后钟离杰父子很善解人意地安抚了余一丁,却让他不必为难,告诉他只要别让这丫头惹事,尽可按自己的方式行事,看来这对父子都很了解钟离雪的秉性,余一丁心下稍安,否则出点事端还真不好交待。

    随后余一丁再次告辞,带着三名护卫急急追赶柳翠几人。

    等余一丁追上几人时已近日落,却只是离开临云二十多里,只见柳翠和钟离雪一起坐在马车车辕边,一边缓缓赶着马车一边聊天,钟离雪所骑骏马被栓在车后跟着小跑,余一丁只能笑着摇摇头追了上去。

    听见余一丁的马蹄声,钟离雪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他身后的三名护卫,只是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不睬,柳翠见状笑着问道,“大哥,临云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余一丁骑着马并行说道,“嗯,钟离郡王同意雪儿姑娘跟我们一起前去呼图木格郡了”

    柳翠还没回话,钟离雪直接转过头嚷道,“真的?!那马车后面的三人是怎么回事?”她刚才看见余一丁带着三人过来,那身穿戴一看就是王府护卫,还以为钟离杰派人来要抓她回去,都准备着将这一路想好的对策使出来,哪想到余一丁告诉她可以一起去呼图木格郡。

    余一丁故作严肃道,“那是钟离郡王派来保护你的,不过郡王说了,这一路你必须听我的安排,否则那三人会直接绑了你返回临云。”

    钟离雪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让我去就行,小妹全凭大哥做主。”

    木金在车内腹诽,怎么又是个叫“大哥”的?柳翠也捂嘴偷笑,余一丁只能无奈,没好气地说道,“那你下车骑马吧,这马车就一匹马拉着,除了车架还有你们三人,想累死它不成?”

    钟离雪没有吱声,不情不愿地瘪着嘴跳下车,跑到马车后解开自己的马,那三名护卫立刻下马向她行礼,钟离雪“嗯”了一声翻身上马,越过马车跑到余一丁身边与他并驾齐驱,余一丁转头对三名护卫示意,他和钟离雪在头前引路,马车居中,护卫跟随其后,一队人顺着官道向呼图木格郡方向奔去。

    ……

    几人的运气还算不错,一路都没有遇上风雪,队伍畅通无阻地在第三天下午赶到了呼图木格郡。

    当余一丁一行人越过一座山区隘口之后,放眼望去就是苍茫一片的戈壁荒漠,官道几乎是笔直地伸向远方,直通天际间的一座巍峨城池,这座城完全就是一个扩大了数倍的庆阳镇,黝黑的城墙足有十丈高,远远地就可以望见门楼箭塔,而城池的四面全是戈壁荒漠,只有东北面隐约还有一道城墙延伸出去消失于视野之外,剩下就是一座孤城耸立在天地之间,像是一位巨人正在守卫着大梁的北面大门,气势上比庆阳壮观多了,但整个城池的规模比起临云城还是小了不少。

    胡图木格是个地地道道的边界郡,再往北两里过了胡图拉尔河就是吉鲁人的罗斯大公国,吉鲁人与大梁之间一直是小摩擦不断,本来两国的边界是在余一丁他们越过的最后那座山区隘口一带,弘德六年吉鲁人大举入侵大梁,结果被大梁北军击败溃退百十里,直接退回到胡图拉尔河以北的高地荒漠才稳住阵脚,不仅偷鸡不成,还将本属于自己的呼图木格城拱手相让,战后两国也以胡图拉尔河为界,大梁在此地设立县郡,十多年一直不懈地加固这座原本不算很大的小城,直到如今变成了一座边境上的要塞,城内常驻北军两万人马,以防吉鲁人哪天想不通了又来偷袭入侵。

    除了加强防卫,在这里余一丁还惊奇地发现了长城的身影,从胡图木格城往东北方向的山峦之间蜿蜒延伸,大梁人是要以这连绵不绝的城墙抵御异族的攻击,似乎这里就是长城最西的关隘,不过在他的记忆中历史上的长城最西端是嘉峪关,为什么这里叫呼图木格呢?难道最早就是这么叫的,后来才改的名?余一丁百思不得其解。

    呼图木格作为一个边境县郡,自从那场决定了其归属的大战后,这十几年一直算是平静,一些边境小冲突改变不了安定的大环境,对于老百姓来说,打仗是迫于无奈,那是君主王公们操心的事,普通人还是希望天下太平,衣食无忧,因此不论这些年边境上怎样摩擦,城内始终少不了来到此地进行边贸的大梁商贾,也有很多吉鲁人和库赛人来这边做生意,另外西边更远处的胡人、番人和一些西北部的少数民族也汇集于此,在城内及周边形成了丝绸茶叶手工制品牲畜甚至珠宝玉器瓷器的诸多交易市场,逐渐将呼图木格形成了一个集军事和商贸为一体的独特城镇。

    众人在城内找了一家不算太大的客栈落脚,钟离雪本想直接找到郡王府安排大家的住宿,她有临云郡王府的信物,可以在这里直接寻求本郡郡王的帮助,但是余一丁否定了这个提议,他不准备借助大梁官府的势力,省得让此事过于张扬,以免打草惊蛇,何况要找胡图木格的郡王协助帮忙根本用不着钟离雪出面,余一丁自己就有“钟离世家”的玉牌可用。

    木金不知余一丁的心思,但他也不想官府插手此事,何况东勒交待过曲洛人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万一惹恼了绑票的人就会危及卡桑之子的性命,要不是余一丁只有两人帮忙木金是不会同意他们一起来呼图木格郡的,钟离雪和护卫的加入完全就是个意外,就这样木金也表示了不需要更多的人帮忙。

    因此虽然原因各不相同,但是余一丁和木金两人的想法却不谋而合。

    安顿好众人,余一丁纠结了半天,是他自己单独和木金前往曲洛人约定好的会合地点,还是将柳翠一起带上,他可不想柳翠再次出事。

    柳翠倒是劝他放心,此时这里没有战事,胡图木格又不是庆阳,整体防卫和治安状况都比庆阳高出不止一两个档次,在一个偌大的县郡内闹事劫人难度太大,何况钟离雪和三名护卫也在客栈。

    余一丁的这队人马来到此地也不算显眼,一些大一点的商队往往就是几十匹马或者骆驼,况且就算城内有曲洛人的眼线,木金一直乘坐马车,连入城被城门守卫查验路引时都是余一丁和护卫来做,木金就没有下车,除非曲洛人的眼线多到每个客栈都安排人手监视。

    余一丁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觉得曲洛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木金本是武艺高强的族长侍卫,很难被人劫持,且只是怀揣银票却并不显眼,他又是带着路引行走大梁境内,并不是一名逃犯,要不然曲洛人的卡桑就不会只派他一人带着银票来了。

    另外金凤山上那几名曲洛人无一漏网,全部都被干掉,连木金到现在都不知道余一丁杀了他的族人。

    考虑再三,余一丁最终还是决定将柳翠留在客栈,让木金在客房中等他的消息,然后单独到柳翠和钟离雪的房间与二人商量。

    “什么?余大哥准备单独和木金去同那个东勒接头?”钟离雪有些诧异。

    “是的,去的人多了恐怕东勒不会现身,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不清楚金凤山上曲洛人为何要袭击我们,不得不防。”余一丁说道,“小翠你就和雪儿姑娘待在客栈,顺便学习认字,护卫也留在此地。”

    柳翠苦恼地点头答应,钟离雪却是抿嘴沉思,片刻之后她才缓缓说道,“余大哥,那些曲洛人害得小妹差点丢了性命,此仇不报小妹绝不甘心。”

    “雪儿姑娘,这次是和东勒接头,他们是极为谨慎的,何况你和护卫都是王府之人,在木金看来就是官府的人,曲洛人不愿意大梁官府参与,要不然南部县郡邹亲王就可以直接派出人手办理此事,这些曲洛人也就不必如此小心地行事了。”余一丁耐心地解释,这两天他也大致摸清了钟离雪的性子,你跟她好好讲道理,她也是明白事理的人。

    果然,钟离雪虽然还是不太情愿,不过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开口道,“那好吧,既然如此,这次接头小妹就和柳翠妹妹在客栈等候余大哥的消息。”

    余一丁欣慰道,“雪儿姑娘不必担心,这次与东勒接上头后,他们还要去解救那个曲洛人族长的孩子,不会一下就能将事情办完,有机会让你解气的。”

    钟离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头却感叹,余大哥已经杀了那几名加害自己的曲洛人,小妹我还有何气可解?难道真要去杀掉东勒那些曲洛人?哼,谁知道本小姐为啥鬼使神差地就跟着跑到这里来了……

    余一丁安排好柳翠和钟离雪,就跟着木金,二人直奔接头的地点,一直出了西城门,木金也不见有停下来的意思,余一丁纳闷道,“接头的地点不在城中吗?”

    木金笑道,“余老弟有所不知,东勒在给卡桑的书信内告诉了会合地点就在城西五里外的一个番庙内,我们直接出城往西寻找即可。”

    余一丁恍然,看来二人还得花费一些时间寻找那座番庙。

第四十七章 原来如此

    现在虽说是午后,可冬季的大漠多风沙,偏偏这时候又吹起了阵阵西北风,卷起漫天的尘土,这阵风沙的来临使得二人不得不将整个头脸都用一大块粗布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微微眯着的双眼,低着头顺着地面官道上的车辙痕迹前进,本来天气就有些阴沉,这下四周都显得灰暗,似乎夜晚就要来临一般。

    二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前行,余一丁心头不免担心,现在能见度很低,这样一直走万一错过了番庙岂不是件麻烦事?不过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随着木金一起继续向前,但是木金看起来似乎并不担心找不到番庙,他基本上没有停下来辨认四周环境。

    二人又走了好一阵,终于看见面前的官道旁有一条岔道,官道继续向着西北方向延伸,而那岔道只是便道,从官道的左侧通向前面的一个缓坡,木金毫不犹豫地走上便道,并告诉余一丁东勒的信中提到这条岔路,再有一里多路就能到达番庙,余一丁抬眼看着四周的风沙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他点点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木金继续前进。

    余一丁感觉他们离开官道后一直在缓缓地上坡,看来那座番庙应该是建在山坡上。

    随着两人蹒跚着前进,越往山坡上走风沙也逐渐变小,四周的景物终于慢慢地清晰起来,这是一片并不陡峭的山坡,除了一些贴近地面的枯黄蒿草就是满山的石头,有些石头被人为地垒了起来,形成一个两人多高的石台,上面插着木棍,木棍顶端绑着好几根挂满了五颜六色布幡的长绳,绳子的另一端呈放射状伸向四周,然后被各自用大石块固定在地面,就像是一座座拉着彩旗的方台,而且这一片山坡上还有数个这种石块垒起来的方台,每个石台之间有一丈左右的间隙,从间隙中间向更高的山坡上面望去,在更远一些的高地,一座由石头建造的寺庙以及围墙显露出大半个身形。

    有两座石台间的间隙比较宽,那里的地面还有道路的痕迹,木金没有理会周围的风景,直接顺着那条道路继续前行,余一丁紧跟着他就来到了那座并不大的寺庙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圈石头垒建的一人多高的围墙,在二人站立处留有一个一人多宽的缺口供人进出,也没有门。

    风沙渐渐止住,二人取下了围住头部的面巾,随着粗布一起抖落下来的还有许多沙尘,余一丁暗叹这风沙的厉害。

    围墙里面就是以石头作墙面和屋顶,以木头作门窗的番庙,高度大约两丈有余,余一丁不禁想起了齐格格峰上萨满修行之地的石头房子,不过两者之间的外形差异还是非常明显,单说番庙屋顶那些挂满彩幡的长绳就是萨满石头房子没有的,而且萨满的石屋是树木枝叶为顶,这番庙完全是以石头做顶,从墙面顶端慢慢倾斜着延伸到屋顶,无论从哪一面看都是一个梯形。

    木金没有犹豫,取下遮挡风沙的头布后直接走进围墙内,余一丁跟着他,但是心中总是隐隐地有一些不安,虽然庙门是打开的,可以清晰地望见庙内供奉的神像,但是四周实在是太安静了,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

    两人左顾右盼地进了庙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余一丁抬眼看着那座镀了金的神像,盘坐于供台之上,大约丈余高,有点怒目金刚的味道,座前的条桌上还点有香烛和一盏长明灯,地面摆着三个蒲团。

    余一丁可以确定眼前的塑像不是自己知道的任何佛道神像,而且金刚好像是立在庙门通道的两旁,一般也是四个,取的是站姿或坐姿,没有盘坐的,余一丁并不多的宗教记忆让他无法判断这是座供奉何方神圣的庙宇。

    木金还在四下打量,东勒的信中只说在此处会合,再无其他说明,所以他也是一头雾水。

    眼前这座番庙也就四五丈的宽度,光是那座神像就有一丈多宽,两旁另摆有一些桌椅板凳和零散的蒲团,两侧的墙面上浮雕着一些图案,像是在讲述一个神话故事,而神像后面应该还有空间,可以从两侧绕过去。

    这座番庙明显没有废弃,却空无一人,太过反常,余一丁和木金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也都有绕到神像后面的想法,随即轻轻一点头,两人各自从一侧小心翼翼地向后绕去,余一丁已将心头的警觉暗自提到最高。

    二人绕到后面,只见一片空地,后墙一丈左右的高度上开着两个二尺见方的窗户,朦胧的光线就由此透射下来,神像离后墙面只有一丈左右的距离,在神像背后座台前立着一个与常人差不多高的奇形怪状的泥塑小鬼,生着四只手臂,各持一件法器,面生三只眼,站在一座二尺高的半圆石台上,正怒目横眉地俯视下方的二人。

    小鬼正对的寺庙后墙正中有两扇漆成暗红色的紧闭木门,门上挂着一把铜锁,不知门后通往何处。

    整个大殿就这么大点地方,没有半点人影,四周都非常安静,可以从后墙的窗户上听见外面的风声,而北风穿过窗洞时又发出阵阵呼啸,余一丁感觉很不好,这座番庙到处都透着一股诡异。

    “木金大哥,这里啥也没有,我们还是出去到大殿后看看吧。”余一丁不是询问而是提议。

    木金没有说话,不过已经开始向庙门退去,眼神依旧到处搜寻,他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头不住思索,难道东勒还没到?或者卡桑之子已经出事?这些猜测让这名曲洛汉子暗暗焦急。

    余一丁跟着木金,边走边说道,“木金大哥,东勒的信中没有其他的提示了?”

    木金皱眉道,“没有了,就是让我带着赎金赶到番庙会合,按理来说他绝对应该比我先到,却不知为何不见踪影,难道路上遇见其他变故?”

    最后一句木金是自言自语,他并不知道东勒捕捉云兽之事。

    余一丁闻言却是心头一凛,那东勒掳走了云兽,一路带着它赶往呼图木格,难道路上又遇见什么事端?但是他记得东勒是带着十几个人去碧云峰,虽然在云兽的抵抗和柳四七的机关算计下肯定有死伤,但是总不至于只剩他一人吧?几个人一起运送云兽,东勒又是武艺高强之人,难道途中还会遇险不成?

    二人说着话思索着出了大殿,正准备绕到后面去看看,这时忽然从大殿另一侧走出三个人,都是戴着乳白色的番帽,内穿白色的僧袍,外面还套了一件长及脚踝的黄底带白色条纹的长袄,脚上是土黄色的僧鞋。

    双方都愣了一下,中间那位像是主事的中年番僧单手立在胸前,缓缓开口问道,“两位施主,前来本寺是为祈愿还是礼佛?”

    余一丁二人这才回过神来,木金率先说道,“我们是来寻人,敢问大师,这两日是否有外乡人到得贵寺?”

    “哦?二位就是那东勒施主的朋友吧,请随我来。”中年番僧深深地看了木金一眼。

    木金的一身穿戴如同临云城内余一丁见过的那些曲洛人一样的装束,这番僧估计也看出来了,于是他微微侧身,左手依旧立在胸前,右手向大殿后侧一摆,又对剩下两名番僧说道,“阿布你在大殿照看,多郎随我一起去后屋。”

    说完率先向他刚才来时的方向走去,木金听他说出东勒的名字,立刻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余一丁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仍旧一同跟了过去。

    名叫阿布的番僧直接进了大殿,多郎则陪在二人侧后。

    几人一起往后走,刚过大殿,眼前除了那一圈围墙外,还有门对门的两排低矮石屋,看样子是僧人居住的地方,围墙后面是更高的山坡,只不过在墙根处还有一个人工开凿出来的洞口,只有大半个成人的高度,却有一人多宽,被一扇木门遮挡洞口,看着围墙外山坡的坡度,那山洞应该是向斜下方挖掘,看起来似乎是个地窖。

    中年番僧继续向两排石屋中间的空地走去,那里一共有六座石屋,排成两排,一边三座,他直接走到左边最后一间石屋,在门前停了下来,然后对木金说道,“请问施主姓名?”

    木金连忙回答,“我叫木金。”

    番僧回道,“那就对了,我与东勒施主早就相识,此屋内的东西是东勒施主两日前留在本寺,嘱托我转交给名为木金之人,既是木金施主前来,就请你收下吧。”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木金,然后再施一礼就带着多郎往大殿而去。

    木金迫不及待地拿着钥匙就准备开门,余一丁心中更加起疑,忙伸手阻止,见那两名番僧还未走远,于是口中小声说道,“木金大哥且慢。”

    木金转头疑惑道,“余老弟,这是为何?”

    余一丁解释道,“木金大哥,东勒与那番僧早就认识你可知道?”

    木金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这有何疑问?东勒武艺高强,是我们曲洛人的骄傲,在外面认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并不奇怪,何况是他让我们来此会合,岂能有诈?余老弟你想多啦。”

    说着木金不等余一丁回话直接就打开门锁,推门而入,余一丁也赶忙跟着伸头向屋内望去。

    这是一间一丈多长宽的小屋,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床一桌一椅,桌面放着一个信封,另外在墙角摆了一个四五尺见方被黑布蒙着的像是个箱子一样的东西,其他再无一物。

    木金径直走到那张桌子前,拿起上面那个未拆封的信封,说道,“余老弟你看,这里没什么机关嘛。”

    可余一丁却不言不语,木金奇怪地转头看他,只见他站在门口像是被点住了穴道似的一动不动,眼睛瞟向半空,满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木金赶紧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只看见屋顶,那里什么也没有,又转回头疑惑地对余一丁说道,“余老弟,你没事吧?”

    随着木金发问余一丁才像是猛然回过神来一般,愣了一下后才说道,“没事没事,木金大哥先看看东勒留下的那封信中说些什么吧。”

    木金又狐疑地看了看余一丁,见他确实再无异样的表情,这才拆开信件仔细研读。

    在信中东勒告诉木金,半个多月前他收到卡桑之子阿克洽的求救信,信中提及她在呼图木格郡游玩时被途经该地的噶玛教大上师看中,说她颇有慧根,欲收为座下弟子,曲洛人普遍信教,何况是一个教派的大上师,阿克洽一开始也颇为心动,就跟随大上师回到噶玛教的总坛寺庙萨迦寺,哪知到了萨迦寺后大上师就逼她成为照妃,后又被软禁。

    原来大上师所谓的弟子就是照妃,说穿了就是大上师的私人玩物,阿克洽誓死不从,况且她与东勒早就两情相悦,面对大上师的逼迫她以死相拼,大上师见其软硬不吃,只好让她给东勒写信,提出阿克洽不做他的照妃也可以,但有两个条件,一是奉上云兽一只,二是白银千两,如果东勒可以在一个月内将这两样东西送到萨迦寺,大上师可以放还阿克洽回家,否则她就只有留在噶玛教做照妃了。

    东勒收到阿克洽的信件就找到了他在亲王卫队的几个死忠手下及一些好友,立刻前往碧云峰捕捉云兽,虽死伤惨重,但是最终还是将云兽擒获并送到了呼图木格的这座番庙,此番庙的主人是他的好友修行萨举教的番僧玛尔巴,在西域一带萨举教与噶玛教之间势同水火,老死不相往来,所以玛尔巴是木金可以信任之人,现在东勒已将云兽关在寺庙后面的地洞内,他带着两日前到达的那些曲洛武士前往噶玛教总坛寺庙萨迦寺探听消息,让木金留在此地等候他的音讯。

    木金看完东勒留下的信件,心中稍定,对着余一丁说道,“余老弟不必疑心,这番庙的主人就是刚才那名番僧叫做玛尔巴,是东勒的好友,现在我在此等候东勒的消息即可,多谢余老弟一路相陪,若老弟有公务在身,尽可自便。”

    木金看信的工夫余一丁一直在低头思考,其实刚才进屋的时候余一丁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云兽的声音,惊得他直接呆立当场,紧接着他就在心神中与云兽感应交流起来,不消片刻,云兽就将它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余一丁。

    原来半个月前的一天,云兽正在山中与自己的孩子嬉戏玩耍,忽然间感应到一股危机向自己逼来,它急忙前去查看,当跑到溪水潭边时,正见着柳四七靠在树边,身中数刀浑身是血,已是灯枯油尽,一名脸上有刀疤的男子正挥刀追杀沿着溪水逃跑躲避的何叔,云兽大怒,飞奔上前,那人只来得及将刀刺入何叔后背,云兽就已扑至他的身前,那人连刀都未及拔出,急忙翻滚逃避,同时又从四周窜出数名贼人对云兽前后夹击,云兽错失了杀死那名刀疤男子的最好时机,结果在它扑杀三名围攻之人后,直追剩余的七八名贼人,众人只顾落荒而逃。

    柳四七已死,云兽有负余一丁重托,无奈发狠之下只是一路狂追,只为杀死这群贼人替柳四七报仇,在它又杀死四人后,却一个不留神被贼人设置的机关陷阱套住脖颈,不知那绳索是何物所制,云兽百般挣脱不断,又被返回的贼人击中鼻子而昏厥,当它再次清醒时已被五花大绑塞在一个木箱内,嘴上还套了一个笼头系在脑后,更是挣脱不得。

    等云兽再见天日就是在这座石屋内,几人将它抬出木箱,云兽看见那刀疤脸男子与一名异族番僧交谈,随后就被人关入一个地洞,这些天除了喂水以外没人给它喂过食物,幸亏它这些年时常修炼,十几日不进食也不至于饿死,只是有些虚弱而已。

    刚才云兽隐约间听见余一丁的声音,于是尝试着用心灵感应与他联络,不想正是余一丁,这才有了他像是被点住穴道一般呆立当场的表现。

    木金同余一丁说完话,却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又像是刚才那般发呆,不禁奇怪地推了推他的胳膊,余一丁这才反应过来,忙道,“木金大哥有何打算?”

    木金哑然失笑,复又说道,“余老弟怎么了?我刚才说要在此等候东勒回来,多谢老弟,你要是有公务先去办理吧,等这事完了老哥再好好谢你!”

    “哦,小弟的事情不急。”余一丁脑筋飞转,他在想如何解救云兽,其实以他现在的本事,要取木金以及那三名番僧的性命易如反掌,只不过余一丁不想这样做,这四人都与他无冤无仇,而且木金是为完成东勒的请求,救回族长的女儿,也算是尽心尽职之人。那三名番僧只为帮助好友,仅仅是看守云兽又未加害于它,换做余一丁也会帮忙,所以他自认没有杀人的理由,可是这又该怎么办呢?

    “木金大哥,小弟原来曾听过云兽的传闻,据说是碧云峰山区的祥兽,却从未得见,能否让我也一饱眼福呢?”余一丁有了主意。

第四十八章 解救云兽

    木金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奇怪地看着余一丁,从进了番庙后余一丁就疑神疑鬼,刚才进屋时又如同魂游天外一般,此时却不去办理公务,反而对云兽有了兴趣,不禁再次疑惑道,“余老弟,你真的没什么事吧?”

    余一丁嘻嘻一笑道,“小弟能有什么事,就是刚才见那番僧可疑,他完全可以将东勒的信件转交于你嘛,况且还将此屋紧锁,搞得神神秘秘的,另外这黑布蒙着的箱子是怎么回事?东勒的信中没提到吗?看得小弟有些疑惑。”

    余一丁故意转开话题,木金果然被他带开了思路,望着那箱子直皱眉,摇了摇头道,“信中确实没有提到此事。”

    “那我们打开看看?”

    “这个……”木金迟疑。

    “木金大哥,这屋内其他东西都一目了然,唯独这只箱子还遮遮掩掩,何况那番僧也说屋内之物是东勒所留,万一另有什么线索……”余一丁故意打住不说。

    木金其实也很好奇这屋内为何摆放着这么一只箱子,听余一丁这么一说,顺口就道,“好吧,打开来看看也好。”

    说完他就走上前去小心地扯开那块黑布,露出下面一个大木箱,不过这箱子模样奇怪,外观与普通木箱无异,但是盖板和侧面却开了好多小孔,木金不知道是为何用,余一丁却很清楚,这箱子就是用来装运云兽,开孔只是为了给云兽透气,要不然在路上它早就被憋死了。

    木金见就是个木箱,余一丁又伸着脖子查看,随口说道,“嗨,我还以为有什么古怪,就是一个破箱子。”

    说着就将那箱盖打开,只见箱中除了一副铁链外别无他物,四壁装有铁环,这次连木金都明白了,说道,“看来东勒就是用这个木箱将云兽送到此地。”

    “哦?”余一丁故作奇怪道,“那怎么不见云兽踪影?”

    木金笑道,“云兽性烈,为了捕捉此兽,东勒折损了好些人手,所以把它关在庙后的地洞内,怎么?余老弟还想看吗?”

    “是啊,但据传闻云兽不是一种祥兽吗?怎么会性烈?木金大哥如此一说小弟倒更有观赏的兴致了。”余一丁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哈哈,既然如此,我们去找玛尔巴让他带我们去地洞。”木金说道,“其实我也没见过云兽,还是头一回听说,一起去看看也好。”

    “玛尔巴?”余一丁疑惑,“就是那番僧的名字?”

    “是啊,刚才我跟你说过了嘛。”木金无奈,看来刚才余一丁确实是在魂游天外。

    余一丁打了个哈哈,将此事敷衍过去,二人随即来到大殿,玛尔巴正带着两名弟子念经礼佛,余一丁看着那面相有些凶恶的雕像怎么都觉得奇怪,就这样的东西也能称之为“佛像”?这番僧信奉的教派实在让他难以理解。

    木金上前说明了来意,玛尔巴点点头并没有多问,直接从腰间解下一把钥匙交给木金,并告知他千万小心,锁在地洞中的云兽虽然虚弱,也有铁链笼头加身,但只要有人靠近依旧会表现得凶狠,木金连连称是。

    余一丁一直在与云兽心神交流,告知它稍安勿躁,甚至可以表现得更加虚弱一些,以便木金放下戒备,自己会想办法解救它出去。

    二人来到后院围墙边的门口,木金小心地打开锁头,这地洞似乎还挺深,稍微往里一些就漆黑一片,木金在洞口的石壁上发现插有一根火把,用火折子点燃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当先向洞内走去。

    进了地洞就是向下的台阶,余一丁数了数,直到他们下到地洞最底下一共有三十六级台阶,中间还缓缓向左侧转弯,当他们下完了台阶开始直行时像是行走在一条廊道中,大概有两三丈的长度,这廊道似乎越走越宽,直到最后眼前豁然开朗,两人好像突然出现在一个大厅的门口。

    木金高举着火把,想让火把的光亮照亮整个大厅,忽明忽暗之间余一丁看清此处就像是一个天然洞穴,高约两丈,方圆起码有五六丈,而且在前方的石壁下隐约可以听见水流的声音。

    余一丁一眼瞧见洞穴右侧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团白色的物体,正是被锁链锁住四肢,嘴上套着笼头的云兽,它的脖颈处还绑着一个项圈,用一根黑色的链子与绑住四肢的铁链相连,链子的另一头系在嵌入石壁内的一个铁环中,整个兽身因为捆绑的原因缩成一团,漂亮的白色大尾巴耷拉在身后的地面,只有兽头努力地抬起,那双湛蓝清澈的兽眼温和地盯着余一丁。

    见着云兽,两人急忙走到它近前三尺之外,云兽的旁边不远就是发出水流声的地方,那里有一条三四尺宽的地下河流经此处,水边是一个小小的平台,由于被人经常踩踏而变得光滑湿润,看来玛尔巴他们日常用水就是在这里汲取。

    木金见云兽只是温和地看着二人,周身被捆绑的严严实实,又显得虚弱不堪,于是小心地走到云兽跟前蹲了下来,仔细打量这传说中的奇兽,看着它因为捆绑沾了不少泥土而不再雪白一片的皮毛,以及耷拉在身后微微有荧光闪动的大尾巴,木金不禁啧啧称奇,正待回头同余一丁说些什么,只听见云兽的喉咙中发出一阵低低的咆哮,惊得他赶紧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这正是余一丁暗中让云兽如此作态,木金后退时他急忙上前两步俯下身伸手从云兽的头顶一直向脊背轻轻地抚摸,随着他的动作云兽喉中的咆哮声渐渐轻微下去,直至没有了动静,只是半闭着眼睛任由余一丁的安抚。

    木金不禁奇道,“想不到余老弟还有手段对付云兽?”

    余一丁轻轻一笑道,“我小时候家里养过狗,看这云兽就像一条大狗,我就用驯狗的方法来试试,想不到这办法还挺有效。”

    说着余一丁突然解开了云兽脑后的活扣,将套住兽嘴的笼头取了下来,没等木金出声阻止,又亲昵地一手抚摸着云兽的头顶,另一只手抚弄它颌下的皮毛,真像是在同一条大狗玩耍,而云兽的大尾巴也不住地轻轻摇晃,似乎是很享受这种服侍。

    木金见余一丁取下了笼头,那云兽不仅没有发狂,居然还将自己的头靠在余一丁的怀中,任由他不断地抚摸,大感惊奇之下又再次凑上前来蹲下观察。

    而云兽在木金靠近时突然睁开了眼睛,喉咙中再次发出声响,余一丁急忙搂着它的头继续安抚,其实这都是他们俩一起给木金做戏看,至少要让木金相信余一丁可以驯服云兽,这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木金见云兽在余一丁怀中变得如此温顺,终于放下心来,也伸手抚摸了一阵云兽的脊背,禁不住赞道,“这东西的皮毛真是好,光滑柔软发亮,而且温润如玉石,偏偏却生得尖牙利齿铜皮铁骨,据东勒信中介绍,为了捕捉它还死伤了不少人。”

    余一丁接口道,“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云兽乃是传说中的异兽,传闻得之如同得到异宝一般,如果不是自身的防御和攻击都强大,可能早就被人猎杀绝迹了。”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了齐格格峰上的血熊,那也是和云兽一样的异兽,而且浑身都是宝,如果不是极难捕杀,草原上的萨满可能早就人手一个血熊皮鼓了,看来这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罢了。

    木金听了余一丁的话连连点头,那噶玛教的大上师索要的赎金除了白银千两以外偏偏是云兽,也说明此兽定有奇异之处,惊奇之下不禁又赞道,“余老弟年纪不大,见识倒是不短啊。”

    余一丁谦虚地笑笑,又道,“木金大哥,刚才你提到东勒的信件,还没告诉我他都写了些什么,干嘛要捕捉云兽呢?”

    木金这才将信中的内容给余一丁大致说了一下,听完木金的讲述余一丁惊讶道,“原来你们的卡桑之子是个女子啊?而且那大上师居然点名要此兽,肯定对它了解甚多,看来这云兽也是注定要遭此一劫。”

    木金叹了口气说道,“唉,东勒是我们曲洛人的第一高手,年纪轻轻就成为南部县郡亲王的卫队长,也是卡桑未来的女婿……”

    “木金大哥为何叹气?可否给我讲讲东勒其人呢?”余一丁打断了木金的话。

    “我就是在为东勒叹气啊,他年少成名,心高气傲,这次心爱之人又遭此磨难,他肯定是心急如焚,捕捉云兽时死伤的都是他的属下和好友,我怀疑这次他又造了不少杀孽,唉,我可不希望我们曲洛人的骄傲落得一个英年早逝的下场啊。”

    木金缓缓道来,面色显得沉重,余一丁却听得心头凛然,他不知道木金这话是否意有所指,还是仅仅为东勒的前途叹息,不过一想到柳四七的死以及柳翠的肝肠寸断,余一丁不禁也是悲从中来,渐渐地面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余老弟,我是一个练武之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老哥我求你一件事。”

    木金看着余一丁的面色变化,再次说出一句让他目瞪口呆的话,“你是临云县郡的人,碧云山区地处临云境内,老弟对我说过云兽是碧云山区的祥兽,你又对此兽如此熟悉,我一开始并不知你随我一同前来的目的,但我现在明白了,也许解救云兽是你的目的,也许东勒在碧云山区造下的杀孽伤害到老弟,但老哥我希望这次你能放东勒一条生路,给他留条命也好,这是老哥的请求。”

    木金知道余一丁有临云官府的背景,连郡王的女儿钟离雪都对他言听计从,而且又敢只身陪他前来番庙,肯定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木金在权衡利弊后并没有贸然出手,他自忖没有十分的把握拿下余一丁,于是直接开口相求,他真的只是一名没有太多花花肠子的武者。

    余一丁震惊中,他没想到木金这么快就能想通其中关节,看来这名曲洛人的族长侍卫可能不仅仅是武艺高强,头脑也并不简单,虽然到目前为止余一丁还没见识过木金出手,但能成为一族之长的贴身十二侍卫之一,已经是万中选一之才,又被派来单独执行此项任务,岂能是一般之人?

    木金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余一丁身旁,只是望着云兽,没有再出声,余一丁左手搂着云兽的脖子,右手下意识地缓缓抚摸着它的头,也是一声不吭。

    半晌过后,余一丁仍旧侧对着木金蹲在那里,木金却一直没有动手的意思,余一丁相信了他是真心在请求自己。

    “木金大哥,我来此地一是为了解救云兽,二是碧云山区柳河村是内子的家乡,全村被毁……”余一丁说到此处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木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对东勒还是比较了解的,知道东勒与阿克洽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深,心高气傲之人必定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为了心爱的女人他绝对干得出屠村这样残暴的事情,这也是余一丁故意只说“全村被毁”而没解释被毁的只是房屋的原因,就是要让木金得出东勒屠村的结论,从而加重东勒的罪孽程度。

    余一丁没想过这样就能让木金放弃保护东勒,他甚至可以肯定哪怕东勒做的是屠城,只要是为了救阿克洽,在曲洛人眼中东勒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也是可以让阿克洽托付终生的好男人。

    余一丁只希望木金的心里能够产生一点点内疚,以便在以后找东勒报仇时他就会犹豫,这种犹豫也许就不会坏了余一丁的大事。

    “木金大哥,你让我放东勒一马,可是柳河村的百姓和云兽难道不是无辜的?东勒可曾放过他们一马?”

    余一丁轻声发问,木金的身体明显僵直了一下,余一丁没有理会接着又说道,“木金大哥,我们各自所处的立场不同,我能理解你,也可以帮助你们曲洛人解救卡桑之子,那姑娘也是无辜之人,但是冤有头债有主,等这次的事情完结后,我是一定要找东勒报仇的,不过我会给他一个公平的比斗机会,这是我的底线。”

    余一丁说完这些话,木金依旧不言不语。

    等待了片刻,余一丁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木金大哥,现在我准备先解救云兽,然后随你去和东勒一起解救阿克洽,在那姑娘被解救出来以前我不会对东勒出手,如果你要阻止我,现在可以动手了。”

    说着余一丁就去解捆绑云兽的铁链,他仍然是侧身蹲在地上,丝毫没有防备木金的意思,那些铁链缠绕捆绑着云兽的四肢,被一把精致结实的铜锁锁在一起,余一丁轻描淡写地用手指对准锁头,只见一道白气冲出他的手指,那铜锁“啪”的一声断裂成两半。

    随着那铜锁断裂之声木金的心头也是咯噔一下,他知道那锁头的坚硬程度,同时更加庆幸刚才自己没有鲁莽地对余一丁出手了。

    没有理会木金的惊讶,余一丁麻利地将云兽的四肢从缠绕的铁链中取出,等云兽站起身依偎在他腿边,这才起身转向木金,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多谢木金大哥,我先回城中客栈,云兽我也会一并带走,等东勒回来你们做好解救阿克洽的准备后通知我,到时我自会带上云兽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余一丁对着木金一拱手,直接转身向洞口走去,直到余一丁走进那条廊道,木金都没有开口,余一丁心中明白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

第四十九章 救人(一)

    余一丁带着云兽出了地洞,走到大殿时看见那名中年番僧仍旧带着他的两名弟子在念经,只在余一丁经过大殿走向围墙缺口时玛尔巴抬眼看了一下,在看见云兽跟在余一丁身边时他的表情微微有些诧异,不过也没有其他的举动,就那么看了一眼后又低头继续念经。

    回客栈的路上余一丁已经有了计较,他没有取下云兽脖子上的项圈,就这么用铁链拴着,这一路上特别是进城时,守城军士好奇地询问,他就同别人解释说是一种西域的犬类,众人见云兽被他牵着走,模样可爱又显得温顺,渐渐地就无人再理会,最多只是远远地带着好奇之色观望一下,余一丁带着云兽顺利地返回客栈。

    他回来时天已擦黑,柳翠和钟离雪正在客房中焦急等待,只让三名护卫先去吃饭,不想余一丁居然牵着云兽回来,钟离雪没见过云兽,不过她一看柳翠惊喜的模样也知道这是云兽了,两女搂着云兽好一阵亲昵,那兽也知道柳翠是余一丁的娘子,虽然钟离雪眼生,不过看她同余一丁夫妻都这么熟也就任由她抚摸自己了。

    余一丁又取了些银两打发掌柜的差人弄了一大盆井水上来让云兽清洗干净,随后三人一兽才一起下楼用晚餐,那三名护卫见着云兽也是啧啧称奇。

    等到刚过亥时,窗户外二更梆子响过没多久,众人已经准备休息时木金终于返回客栈,他告诉余一丁自己已经同玛尔巴商量好,待东勒回到番庙就派人通知他,夜间云兽就在余一丁木金的房间内休息。

    第二天一日无话,众人只是在客栈中等待消息,反正云兽已经找了回来,余一丁并不着急,而且已将事情经过和来龙去脉同其余几人说了个清楚,柳翠和钟离雪这才知道东勒已有下落,不过都对余一丁参与救人没有异议,相反还非常赞同,这就是女性的同情心,在她俩看来,阿克洽也是无辜之人,如果现在余一丁就找东勒寻仇,阿克洽最终很有可能身陷虎口,这是她们不愿看见的结局。

    而且事后再为柳四七和柳河村讨个说法,让东勒死个明白,木金也无话可说,其他的曲洛人也没有理由找余一丁报仇,可以省去诸多麻烦。

    现在只等东勒返回番庙,下午木金又出去了一趟,直到晚饭时间才回到客栈。

    等到隔日清晨,余一丁才起床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番庙中玛尔巴的弟子多郎就急急赶到客栈,告诉众人东勒已在凌晨时分返回,请大家前往番庙。

    木金心中焦急,多耽误一些时间阿克洽就多一分危险,他此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安全地将阿克洽带回族内,族长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余一丁理解木金心情,招呼大伙几下用过早饭,然后一起赶往番庙。

    到达番庙时已有几名曲洛人装束的汉子守在围墙外,待众人进了庙内又看见五六名同样装束的曲洛人立在大殿四周,木金让余一丁几人暂时在大殿等候,他先去后院面见东勒。

    没有多长时间余一丁就见木金玛尔巴陪着一位脸上有刀疤,不到三十岁穿着大梁武师服饰的汉子来到大殿,那人五官俊秀,本来算是相貌堂堂,只是那条从右额斜斜往下掠过右眼一直到右侧鼻翼边的刀痕显得触目惊心,给他平添了几分阴鸷狠辣的气质。

    那人的目光从进了大殿就一直停留在牵着云兽的余一丁脸上,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就这么一直盯着余一丁,木金在他身边小声用曲洛话说着什么。

    余一丁知道此人就是东勒,也不言语,同样用平静的目光回看着他,倒是云兽看着东勒的眼神变得异常凶狠,口中还发出一阵低低的咆哮,余一丁通过心神交流中安抚着它,云兽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片刻后东勒径直走到余一丁身旁,依旧紧盯着余一丁的双眼,伸出右手说道,“我就是东勒。”

    余一丁没有倨傲,但也没有理会东勒伸出的右手,不卑不亢地说道,“在下余一丁。”

    “阿克洽是我的女人,护她平安是我的责任。”东勒低沉地说道,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伸出的手。

    “碧云峰是内子的家乡,战死的猎户是我的老丈人。”余一丁依旧平静地说道,他不说“被杀”而是说“战死”,东勒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柳翠则是站在一旁紧握双拳,身躯微微颤抖,钟离雪急忙搂着她的肩膀又轻轻地握住她的一只拳头。

    “我听木金说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救阿克洽?”东勒根本不为所动,看都没有看两女一眼,冷冷地说道。

    “是的。”余一丁没在意东勒的态度,从怀中取出那把蛇口吞剑抛给东勒,依旧平静地说道,“在解救出阿克洽之前,我不会对你出手,但事后我们可以公平对决。”

    东勒反手接住那短刀,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可以,谢谢。”

    接着又对余一丁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对木金说了句曲洛话,就径自出了大殿返回后院。

    木金走上前来对余一丁说道,“多谢余老弟,麻烦在大殿稍等一下,东勒去后院稍做准备,然后我们就出发。”

    他又抬眼看了看柳翠钟离雪和三名护卫,不确定余一丁是否会让这五人同行,所以又多问了一句,“他们也要前去吗?”

    “要去!”柳翠和钟离雪异口同声道,说完两人情不自禁地对望一眼。

    余一丁皱了皱眉头,又像是下了决定一般对木金说道,“我们都一起去吧。”

    木金点点头,不再说话。

    钟离雪身后三名护卫中的一位上前一步小声说道,“雪小姐……”

    “你们不用说了,我是一定要去的。”钟离雪霸气地打断了那人说话。

    三名护卫对视苦笑,却也不再出声。

    没过多久,东勒返回大殿,玛尔巴带着两名弟子为他送行,只见二人互相拥抱了一下,亲昵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背,没有一句话,东勒示意木金带领其余的曲洛人出发,然后转身就向庙外走去,看都没看余一丁几人,木金在临走前苦笑着望了余一丁一眼,又对玛尔巴行了一礼,也带着十多名曲洛武士跟着出了庙门。

    余一丁看出东勒虽然穿了一件大梁人常穿的那种大褂,不过质地确实是上乘,头上包着曲洛人的头巾,手中提着短刃,余一丁知道他内里绝对是一身劲装,脚踩一双快靴,看样子这次前去如果换不回阿克洽他肯定会跟那个大上师拼命。

    没有多想,余一丁直接招呼众人一声,跟着队伍一起出了番庙。

    ……

    呼图木格郡内大都是萨举教的地盘,只能偶尔看见噶玛教的行僧,这里不会有噶玛教的寺庙,因为西域教派之间的地盘意识非常强烈,如果噶玛教敢在萨举教的地盘内修建寺庙招收门徒,那等同于向萨举教宣战,双方一定会拼个你死我活才算善罢甘休,反之亦然。

    噶玛教的地盘还在远离呼图木格城二百里外的西域之地,他们的总坛寺庙萨迦寺就更远一些,距离呼图木格有三百里之遥,早已出了大梁的边界,到了大梁、吉鲁人的罗斯大公国、库赛人以及一众西边小部落国家的中间地带,这一地区大约有方圆几百里,被大梁人称为“西域之地”,也是一个没有王法只尊教义的地带,噶玛教是此地的最大教派,此地的民众大都信奉噶玛教,教内地位最崇高者被称为“大上师”,因此可以算作此地最为尊贵之人,他就是这里的实际统治者。

    曲洛人不善骑马,所以东勒让玛尔巴通知木金租了四架马车,不过曲洛武士还是有会赶车之人,昨日下午木金就是去办此事,东勒在南部县郡也待了五年,早已学会骑马,只有木金和那些曲洛武士乘坐马车,余一丁几人则骑马跟随,云兽自不必说,它比马还跑得快些,跟着余一丁就好。

    东勒为了救人自然是快马加鞭,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都在赶路,余一丁相当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想当初柳翠被阿格兹掳去时余一丁也是一样的。

    第三天下午,众人已经可以遥遥望见萨迦寺庙的屋顶,在远处黑色山峰的半山腰处,一大片暗红色的屋顶配上土黄色的墙面,非常醒目。

    在距离萨迦寺大约十里左右的平原地带有一座集镇,主要是为方便周边部族交易而自发形成的集市逐渐发展而来,集镇上除了一个大集市外还建有餐馆客栈赌坊妓院等配套设施,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江湖,不过跟大梁的集镇最大区别就是这里没有官府衙门,反而随处可见穿着暗红色长袍的番僧,有的戴着土黄的皮帽,有的留着一层薄薄的短发,他们都是嘠玛教徒,属于萨迦寺派来维持集镇秩序的管理人员,当然也会从各个商户小贩身上抽取佣金上交大上师。

    东勒在此地最大的一家客栈中订了数间客房,队伍就在此暂且歇脚,因为与余一丁之间还有生死大仇,于是就让木金与余一丁沟通,还得再委屈一下云兽,不用捆绑,但是得装在那个大木箱内,只将它项圈上的链子锁在木箱上就好,余一丁没有提出异议,他已经跟云兽说好,只要救出阿克洽,余一丁便会协助云兽逃跑。

    东勒又为众人分工,交换人质由他和木金完成,曲洛武士作为随从负责处理意外事件,至于余一丁几人东勒并无安排,就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余一丁表示他们也可作为随从跟随曲洛武士一起,只不过他们只负责云兽的安全,东勒当然没有意见,最后他决定晚饭后上山,安排妥当后众人就各自回房歇息。

    晚饭过后,木金过来通知余一丁,又将云兽装在大木箱中由马车驮载,一队人缓缓出了集镇,向远处黝黑山峰上的萨迦寺行去。

    来到山脚下时天色已擦黑,眼前是一座牌坊,道路两边立着两尊巨石雕刻的石像,每尊足有丈余高,俱是整块岩石刻制,看面容仿若女子,盘腿而坐,头部低垂俯视众人,一副悲天悯人之相,脑后还有代表智慧之光的圆环,又从背后生出许多手臂,手臂外侧还有一圈表示火焰的背雕,火焰和雕像的服饰颜色为红色,其间辅之以黄绿紫蓝等诸多色彩装饰。

    牌坊后面就是一道笔直的阶梯一直向上,全部是由丈二的条石堆砌而成,却望不到尽头,估计直通半山腰的萨迦寺,看样子恐怕不下万级台阶。

    牌坊旁边有一大片空地,立有拴马的栅栏,众人纷纷下马下车,将马匹车辆在空地拴好停稳。

    东勒和木金走在队伍最前,他们身后紧跟着四名曲洛武士,然后又是四名曲洛武士抬着装有云兽的大木箱,再后面是其余武士,余一丁几人掉在队伍最后,跟着大伙一起拾级而上。

    走了没多久,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众人只得打起火把继续攀登。

    走了大半个时辰,石阶就这么笔直而上,途中居然没有修建任何一个歇脚亭,余一丁不禁暗暗称奇,这是要让每一位登山之人直接爬到萨迦寺庙门口,考验朝拜者的虔诚之心吗?

    还好萨伽寺就在百步之外,庙内的灯火已是清晰可见。

    待众人到达庙门,除了手持武器守卫庙门的数名武僧,另有知客僧人立在门口等候,东勒和木金上前说明来意,那番僧让众人先在门口等候,他去通知大上师,说完转身就进了庙门,压根没有让众人进寺的意思。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工夫,那名知客番僧才又返回寺庙大门,交待众人可以进寺,这时守卫大门的武僧才让出一条道路,众人这才进得寺内。

    进门就是一个宽阔的大院,四周都是黄墙红顶石头砌成的房屋院墙,正面再上十数级台阶就是一座大殿,也是石头砌成,大殿门梁上还垂下几面三四尺见方的黄色帷幔,将殿内景象遮挡得时隐时现看不真切。

    知客僧人只让东勒和木金随他进殿,其余众人只在这宽阔的大院内等候。

    等东勒三人走后,余一丁这才有时间好好观察这座寺庙,放眼望去,周围院墙上插着不少火把,殿前的两口大鼎内也燃着火光,将四下照得如同白昼,围墙大约有一丈多高,其上似乎可以走人,而且隐约可以看见那上面人影绰绰,似乎是守卫寺庙的武僧,大殿四周也各有番僧侍立,都是手持武器。

    余一丁心头不禁暗想,这是到了寺庙还是军事重地?不过就以这次阿克洽被掳为例,噶玛教在这三不管地带除了传教布道以外,坑蒙拐骗巧取豪夺的勾当肯定是做了不少,结下的仇家也一定少不了,否则好端端一个普渡众生的寺庙用得着防备如此严密吗?

    想到此处,余一丁不禁暗自担心起来,这要是东勒他们交出赎金和云兽,顺利地换回阿克洽,自己再去解救云兽定要花费不少手脚,还是不能留下柳翠她们在身边,最好同东勒他们一起下山,免得自己行事时碍手碍脚。

    于是更加靠近二女身边,小声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钟离雪听后还有些不忿,没等她说话,柳翠却是暗中拉了她一把,率先点头应承下来。

    说话间就见东勒和一名中年番僧并肩从大殿中走了出来,木金和另外两名僧人陪在二人身后。

    那人生得高大,年纪在四十左右,方脸大耳,慈眉善目,身上穿的僧袍比普通嘠玛教徒的颜色要深些,脖颈上挂了一串粗大的佛珠,头戴一顶暗红色镶着黄色穗边的番帽,此人正是嘠玛教的大上师。

    三人出了大殿站在台阶之上,那番僧双手合十,面带微笑地望着殿下众人,待看见装有云兽的大木箱时眼中精光一闪,转头对身旁的护卫僧人耳语了几句,就见那僧人招呼殿前的四名番僧下了台阶,直接从几名曲洛武士的手中接过抬箱子的木棒,将那只大木箱抬到大上师面前。

    其中一名番僧正要去解系住木箱的铁链,东勒抬手制止,对大上师说道,“且慢动手,阿克洽现在何处?请大上师派人带她出来。”

    “呵呵呵,居士莫要着急,本座已差人去请照妃出来,现正在来的路上,片刻就到。”大上师微笑着说道,眉眼间带着说不出的温和慈祥。

    东勒闻言没有说话,木金上前在他耳边轻语几句,东勒皱了皱眉头却不再言语,似乎是在耐心地等阿克洽到来。

    余一丁听那大上师如此一说心头却是“咯噔”一跳,大上师口口声声称阿克洽为“照妃”,难道……

第五十章 救人(二)

    没过多久,大殿侧面的走廊内缓缓走出几人,为首的是一名长相清丽的女子,身上的穿戴装扮如同山下牌坊边的两座雕像一般模样,除了没有背后的千手和脑后的智慧之光,女子身材极好,前凸后翘,腰肢盈盈一握,又是鹅蛋脸型,黛眉朱唇,鼻梁高挺,眉心处还有一颗不知是天生的还是装饰般贴上去的红痣,更给女子的面庞增加了几分妩媚。

    只是那女子满面愁容,似乎刚刚哭过,眉眼脸颊间还留有泪痕,她的身侧两旁各有一名女性番僧,穿着僧衣,没戴番帽,头上只留有短短的一层头发茬,正各自用双手抓住女子手臂,既像是扶着女子又像是挟持着她,她们三人身后另有两名手持武器的番僧跟随。

    这五人从走廊出来,刚刚转过大殿一角就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台阶上的大上师和东勒木金三人。

    东勒正努力按捺焦急的心情,听见动静猛然转头,一眼就看见了为首的女子,立刻红了眼眶,身形一动就向那边扑过去,大上师身后的两名番僧急忙挡在东勒身前,惹得东勒怒目而视,大上师嘴上依旧缓缓地说道,“呵呵呵,不是才说了居士切莫心急嘛,照妃人已到此,是不是也让我们见见云兽的真容啊?”

    说完不等东勒回答,递给站立在木箱边上的番僧一个眼色,那名番僧立即走到东勒面前索取钥匙,东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子身上,想也没想就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抛给那名番僧,那人走到木箱边伸手几下解开系在木箱上的铁链,又用钥匙打开铜锁,一把将箱盖翻开,露出蜷缩在箱内的云兽。

    到了此时,大上师再也顾不得保持那副高人做派,猛然向前跨出一步,低头死死地盯着被拴在木箱内的云兽,原本和蔼慈祥的目光瞬间变得满满的都是贪婪之色。

    东勒才没心思顾及大上师的神色变化,他给出钥匙后就想越过阻挡他的番僧,可那俩人仍是眼光不善地拦着他,东勒不禁气愤地说道,“大上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上师这才如同猛然惊醒一般,眼神闪了闪,又缓缓地说道,“扎利、洛巴,你们让他过去吧。”

    那两名阻挡的番僧这才让东勒冲了过去,然后二人又垂手静立在大上师身后。

    东勒面前没有了阻挡,一个箭步就冲到阿克洽面前,见他来势凶狠,扶着阿克洽的那两名女番僧不由自主地松开手倒退了两步,东勒没有理会二人,一把抓住阿克洽的双臂,满眼都是怜惜之色,而阿克洽也一直抬头盯着他的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一个劲地流了出来。

    木金在东勒冲到阿克洽身边时已经跟了过来,他抽出腰间的短刃立在胸前,目光警惕地望着阿克洽身后手持武器的那两名番僧,他的短刃样式与东勒的蛇口吞剑类似,只是长短和外观略有不同。

    这边余一丁已经与云兽心神交流了一番,此时木箱内的云兽晃晃悠悠地站立了起来,只是显得虚弱至极,只见它耷拉着脑袋,腿股微微颤抖,目光无神地望着地面,整个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而大上师此刻却是神采飞扬地看着眼前的云兽,他才不担心云兽虚弱,越虚弱就越容易用密法让其认主,待其认主成功后大上师有得是办法替它调养恢复。

    此时大上师的脸上因兴奋而微微发红扭曲,早已没有了开始的慈善面目,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狂喜的表情,在他看来,从今天开始,有了此兽相助,什么权力、财富和女人,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将是唾手可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上师突然爆发出一阵长笑。

    东勒被他的笑声一惊,猛地转头看着他,就连阿克洽和木金也一起望向大上师。

    “大上师,银票和云兽你都已得到,我只想带我的女人走。”东勒回过神来沉声说道,阿克洽听见他的话眼泪再次无声地流了下来。

    东勒说完牵着阿克洽就往台阶走,阿克洽踉踉跄跄地被他带着前行,木金则护在两人身后边退边警惕地望着手持武器的番僧,那二人倒没有任何动作,仍是立在原地。

    “哈哈哈哈哈……”大上师又爆出一阵大笑,比刚才的笑声还要大声,还要得意,甚至还要……阴毒!

    余一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立刻对那三名临云王府的护卫轻声说道,“如有异动,立刻护住雪小姐冲出庙门,如遇阻拦格杀勿论!”

    护卫们点头表示明白,已经将刀剑抽了出来,钟离雪还想再说什么,被余一丁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只能是瘪瘪嘴一跺脚没有说话。

    这时东勒三人已经越过大上师来到台阶处,开始缓缓地向台阶下走去,而大上师也突然止住了笑声,随即飘过来一句阴恻恻的话语。

    “嘿嘿嘿嘿,你是可以带走你的女人,但是你怎么能带走本座的女人呢?嘿嘿嘿嘿……”

    东勒闻言霎时如遭雷击,身子猛然一震后止住脚步,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死死盯着大上师那张带着阴笑的脸孔,片刻之后才嘶哑着嗓子说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阿克洽也是浑身颤抖,只见她轻轻地松开了东勒的手掌,双腿一软,身子不由自主地缓缓委顿于地,就这么斜斜地倒在台阶上,睁着失神的双眼望向夜空,嘴角带着一丝嘲弄,是啊,自己已经是大上师的女人了,你东勒还有什么资格带我走呢?

    “你还没听明白吗?那个所谓的‘你的女人’已经是本座的照妃了,你还想带本座的女人走吗?嘿嘿嘿嘿。”带着得意的狞笑,大上师又阴阴地说出了这句话。

    沉默……

    一直沉默……

    可怕的沉默……

    …………

    木金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冲到东勒身旁,一手将阿克洽拽了起来,又对东勒吼道,“东勒!先带阿克洽走!”

    “哈哈哈哈……”大上师又是一阵狂笑,“你们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吧。”

    正在这时,就见已经被木金拉起身的阿克洽猛地抓住木金握刀的右手,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胸口凑了过去,木金本来还在朝呆立于原地的东勒怒吼,感觉右手有异猛然回头正看见自己的刀锋已经没入阿克洽的胸口,立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东勒此时也回过神,转头正看见这一幕,急忙扶住正在往下倒的阿克洽,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口中不住地喃喃说道,“为什么?为什么?……”

    阿克洽的倒下相当于木金锋利的刀锋在她的胸口间完成了一次进出,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东勒一脸,可他仍旧搂着阿克洽,抚摸着她的脸庞,仍是不住地呢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阿克洽……”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不可耳闻,但却带着止不住地颤抖和沉重的呼吸声。

    “东勒……阿,阿克洽……来生……一定做,做你,的……女人……”阿克洽微笑盯着东勒,最后一次努力地抬起手想触碰他的面颊,眼神中却渐渐失去了光泽。

    东勒将自己的面庞埋在阿克洽的脸颊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可是说的什么连木金也听不清楚,阿克洽似乎心满意足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次沉默,时间仿佛凝固……

    ……

    “我要你的命!!!!”

    突然一声爆喝,已经完全不似人类的声音,东勒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冲向大上师,额头青筋暴起,双目尽赤,蛇口吞剑也被他抽出握在手中,直直地向大上师刺去,同时他的袖口处还有一道绿光一闪急速地飞向大上师。

    大上师身后的两名番僧立刻取出武器迎了上去,其中一名不知那绿光为何物,飞身用武器来挡,可惜他手中慢了一步,武器没能挡住绿光,却直接打在他的胸口,只听见那人惨叫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死灰一片,整个人同那绿光一起掉落在地,番僧立时倒地不省人事,而那绿光正是一条鹤蛇。

    这时四周也有不少拿着武器的番僧朝大殿汇聚过来。

    与此同时,余一丁低声喝道,“动手!”

    三名护卫中的一人拽了钟离雪的一只胳膊就往庙门口冲去,另外两人很默契的一边一个保护着钟离雪一起向外冲。

    余一丁也同时揽住柳翠腰肢,柳翠才刚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紧接着一个金黄色的蛋壳状光罩就将两人罩住,他比护卫稍微慢了半步,只为跟在几人身后帮他们挡住后方的突袭。

    庙门口守卫的武僧才反应过来聚到门口,双方都举起了武器,但护卫的刀剑还没有同番僧手中的武器相交,只听得“噗噗噗噗噗”几声传来,那几人仰头便倒,每名番僧的额头都多了一个小洞,直到倒下时鲜血才缓缓流出,而钟离雪几人趁机很顺利地冲出了庙门。

    余一丁揽着柳翠紧跟着也冲了出来,同时在她耳边说道,“小翠,跟他们下山,在山脚等我。”

    说完一收护罩,推了一把柳翠,对几人说道,“你们先下山,我随后就到。”

    说完不等他们回答直接转身,又是几指点出,将寺庙围墙上准备放箭的几名番僧射倒,又吼道,“快走!”

    几人毫不迟疑飞身就往台阶处飞奔,眼看几人已经跃下十数级台阶,那里不是弓箭的射击死角就是射程之外,余一丁这才返身冲进庙门,正看见院内的曲洛武士已经拔出刀剑冲上台阶,地上已经倒下好几名番僧,无一不是脸色灰暗,正是中了鹤蛇之毒而死。

    而越来越多的番僧正从四处围了过来,那大上师正被几名番僧保护着向大殿内退去,云兽也正凶狠地对付那些围拢过来的番僧。

    余一丁额头黄光一闪,将护身的气流外放,整个身体如同镀上一层金光的罗汉一般冲上台阶,看见他的人不论是番僧还是曲洛武士,都被惊得身形一滞,随即忙不迭后退,使得余一丁很快就接近了云兽。

    在他登上台阶之时,一眼瞧见还躺在台阶上的阿克洽,只见她的面庞安详如美丽的圣女,仿若熟睡过去一般,余一丁不及他想,急忙蹲下伸手握住阿克洽的一只皓腕,一股治疗气流直冲她的体内,可是余一丁已经在阿克洽的身体内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他又不死心地持续输入气流,直到感觉到她胸前的创口都被愈合,片刻之后才悻悻地松手。

    一抬眼正看见脖子下带着一根长长铁链的云兽移动走位有些吃力,它正在与试图靠近余一丁的几名番僧殊死搏斗,虽然这些刀剑不容易伤到它,但是那根铁链确实影响了它的移动,余一丁急忙施展气指放倒围在云兽周围的番僧,靠近它后直接从项圈连接处摘下铁链,这下云兽犹如蛟龙出海一般,长啸一声就扑进围过来的番僧人群中大杀四方,顿时四周一片血肉横飞,残肢断臂不绝于眼,哀嚎哭叫不绝于耳。

    余一丁放眼瞧去,四下里只有番僧和曲洛武士,那些曲洛武士在云兽的帮助下厮杀得有惊无险,不知他们的袖中还有多少鹤蛇,反正目前的局面看起来几乎是在一边倒地屠杀番僧。

    可是东勒和木金却都不见人影,余一丁估计他们是联手追杀大上师去了,这也是余一丁返回萨迦寺的原因,他不求救人,只求必杀此人,大上师不但图谋云兽,而且又犯淫戒,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给受害女子起名“照妃”,不知此前残害了多少清白女子,也使得萨迦寺这片佛门清净之地变成一座藏污纳垢的淫窝,加之其坑蒙拐骗强取豪夺,简直是五毒俱全,此等行径已与强盗无异,像这类邪魔异教留之只能祸害世人,余一丁已暗自下定决心今日必除之!

    以后无论是谁,只要胆敢图谋云兽,无论天涯海角,他定不放过,必杀之而后快,而且还要留下恶名,让那些有意垂涎云兽之人在出手前好生掂量掂量,性命和云兽,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这边有云兽相助,曲洛武士基本上是毫无危险,番僧人数虽多,但见到云兽凶悍,大都远远躲在一旁围观,敢于冲上前来死战的倒是少数。

    余一丁又与云兽心神交流几句,给它下了“一个不留”的指令后,就冲进大殿寻找东勒和木金。

    在山下时余一丁就已远远瞧见萨迦寺的大片房屋,知道这里肯定是一片占地极大的建筑群,果不其然,余一丁犹如一只无头的苍蝇一般在一重重大殿楼阁经塔之间来回乱窜,遇见阻挡的番僧就以雷霆之势灭杀,到后来几乎没有人再敢阻拦他,任由他在这座偌大的寺庙内到处搜寻,可是一顿饭的工夫过去了,余一丁依旧没有找到东勒木金和大上师的踪迹。

    当他再一次转回庙门大殿前的空地时,那里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曲洛武士也战死了好几人,剩下云兽和七八名曲洛武士犹如浴血的战士一般,个个都浑身赤红,头脸之上也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只有眼中还带着凛凛的杀意。

    看见余一丁又转了回来,其中一名武士恭敬地说道,“余仙人,东勒大人和木金侍卫还未寻到吗?”

    刚才余一丁浑身金光,刀剑不入,出手则敌酋必死的英姿给了他们太多震撼,不自觉地就把他当作了仙人,态度也倍加地恭敬起来。

    余一丁沉闷地摇了摇头,又说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赶紧下山去吧,同我那几名同伴一起看好车马,我再去搜寻一下。”

    众人互相望了望后,还是那人恭敬地拱手道,“是。”

    待众人全部离开后,余一丁转头看向云兽,那兽就像在碧云峰协助余一丁柳翠杀死来犯的库赛人那样,一身白毛沾染着点点血迹,湛蓝的双目温和地望向余一丁,却不带一丝凶戾之气。

    余一丁又同它心神交流了一番,告诉它自己一定要找到那名大上师,除之以绝后患,云兽依旧优雅地点点头,缓缓地走到余一丁身边,任由余一丁抚了抚它的头顶,一人一兽再次冲进大殿,随后对整个萨迦寺进行细细地搜索。

    现在整个寺庙内俱是死一般的寂静,那些番僧不是被杀就是已经躲藏了起来,四下里再也看不见一个活人,余一丁心头不禁纳闷,东勒木金和大上师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就算同归于尽也应该可以发现尸体吧?

    余一丁第二次经过萨迦寺最后面的一排房子,再往后就是岩石山壁无路可去,这排房屋紧挨着山壁修建,看这里的房屋样式应该是寺内番僧的居住之地,一间间像是宿舍的居室足有几十间,而且这样的房屋还有好几排,余一丁大致估算着被消灭的番僧人数,除了为数不多的漏网之鱼,绝大部分应该都已被自己和云兽以及曲洛武士杀死了,现在那部分漏网之鱼就是护着大上师逃走的番僧,可是到了这里依旧不见踪影。

    刚才余一丁已经仔细搜寻了每一重大殿楼阁,他也想到了可能有暗门地洞这种可供藏人的地方,可是以云兽的敏锐感知都找不到,现在就剩这最后几排房屋,如果还没有余一丁真不知道再去何处搜寻了。

    就在他和云兽在这一排排房屋间寻找时,忽然云兽停下脚步,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余一丁跟在云兽身边急忙也停了下来,紧张地看着云兽的一举一动。

    云兽似乎在确定什么,片刻后突然向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余一丁在后面紧紧跟随,他们跑了大约十几丈远,面前不远处就是寺庙的围墙,可是这里没有大门或通道可以到达寺庙之外,只是沿着围墙建有假山花池等装饰建筑,还种了一些树木。

    云兽却是毫不迟疑地冲向一座假山,余一丁跟过去一看,在假山后面一扇小门赫然出现在眼前,原来这小门在假山之后的凹陷处,前面又种了几棵大树,白天可能容易发现,夜间稍不注意就发现不了。

    那扇小门洞开,内里黑洞洞的一片看不真切,余一丁问云兽可有异常的感知,云兽告诉他这门后就通向寺庙之外,余一丁再不迟疑,直接带头冲了进去……

第五十一章 救人(三)

    进了门后,余一丁的眼前是一条宽六七尺长一两丈一人多高的通道,走到通道尽头有个窄窄的阶梯,看样子这阶梯应该是登上寺庙围墙所用,阶梯旁边洞开着一道小门,门外是一片密林,一条小道从门口延伸出去,不知通往何处。

    没有犹豫,余一丁立刻沿着小道冲了出去。

    走了大约几十丈后,一名番僧的尸体倒在小道中间,这下余一丁更加确定,东勒木金肯定是从这个方向追击逃跑的大上师,脚下的速度不禁又加快了几分。

    又前行了二三里,一路上余一丁已经发现了数名番僧尸体,终于从前方隐约传来呼喝之声,在绕过一块巨大的岩石后,小道突然向下,只见下方十多丈处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靠近山壁的地方还有几间房屋,东勒和木金正被五六名番僧围攻,而大上师就站在不远处的房屋前,身边还有近十名番僧举着火把守护。

    云兽比余一丁的动作更加迅猛,长啸一声就跃了出去,直奔战圈。

    那大上师本来是带着戏谑的眼神看着已经疲惫不堪的东勒二人,在他看来,杀死二人只是时间问题,不想云兽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般从山坡上直冲下来,猛地扑向战圈中的一名番僧后背,那人虽然听见云兽的长啸,但他的头才刚刚转过一半就被云兽的利爪刺了个透心凉,待云兽的来势停了下来收住脚步时,那名番僧已经被云兽面孔朝下地踩在地面,利爪还停留在那人的胸腔之内。

    见此情形,拼斗的几人急忙闪身,剩余参加拼斗的番僧急急退回到大上师身旁,而东勒二人也趁机退到云兽身边站立,余一丁这时才奔到二人身侧,只见他们像是强弩之末,不住地大口喘息,身上也有多处伤痕。

    东勒依旧是双目赤红,虽是喘息不已,但眼神仍是死死盯住大上师。

    “余老弟……”木金喘着粗气开口道。

    “木金大哥,不要说了,你们先休息,寺庙那边已经全部解决,今日大上师必死!”余一丁打断了木金的话语,眼神直直地望着大上师。

    余一丁短短数语,惊得大上师的脸色不住变化,他知道寺庙内还有数百名番僧,虽不是个个习武,但其中也有一百多名武僧,要杀光这些人,就凭余一丁那十几号人根本不太可能,况且这才过去了多久?还不到一个时辰!难道就凭云兽之强?!但是以他对云兽的了解应该没有那么夸张,云兽是可以增加战力,使其主获得数倍于敌的强力支援,但还不至于如此逆天,十几号人加上云兽就可以抵御数百人的攻击,否则早有人去打云兽的主意了,哪还轮得到他去图谋。

    念及于此,大上师的眼光闪了闪,阴阴地开口道,“嘿嘿嘿,这位施主好大的口气,恐怕你也是侥幸逃脱至此,今日还不知最后到底是谁生谁死,况且本座也不会留下尔等性命。”

    余一丁正想开口,东勒嘶哑的嗓音先传了过来,他用短刀指着大上师说道,“今日你们一个人也别想活着离开,都要为阿克洽殉葬!至于你,我会亲手送你上路!”

    在火把摇曳的光亮中,东勒的面容上沾满了血迹,配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更显得狰狞可怖,此刻他已渐渐恢复平静,只是双目泛红,眼中仍带着抹不去的狠厉,但他的喘息声已微不可闻,持刀的右手也变得异常平稳。

    接着东勒又转过头对余一丁说道,“谢谢,此间事了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看这样子他根本就没把大上师的人放在眼中,余一丁没有任何表示,但心头不由地想到东勒既然可以在大梁的比武大会中排名第二,肯定不会是浪得虚名,也许刚才是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在和番僧的打斗中伤痕累累,而木金确实是在一旁尽力帮助他,怎奈敌人的数量占优,完全就是采用车轮战法耗费二人体力,虽然已经杀死了数人,但是二人也已经是筋疲力尽,而且看样子他们身上的鹤蛇已经用完,如果今日没有余一丁前来支援,就凭刚才的打法二人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大上师的眼珠又转了转,小声对身边的番僧嘱咐道,“注意攻击云兽的口鼻,对付那两人尽量采取游斗。”

    众番僧连连点头,东勒已经又挥刀扑了过来,木金也只有咬咬牙跟着冲出,大上师这边一见二人冲过来,急忙又换了四五人迎了上去,须臾间双方再次战在一起。

    余一丁没有动作,云兽此时也已将兽爪从死去的番僧后背抽出,蹲坐在余一丁身旁,虎视眈眈地望着游斗中的几人,一人一兽似乎就准备采取观望之势,只是眼睁睁看着场中几人拼死相斗。

    忽然间一声惨嚎传出,一名番僧被东勒卖了个破绽,一个旋身横切就被划开胸腹,那人去势不减,但从伤口处喷出的鲜血如同开闸放水一般激射而出,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冲出两三步后扑倒在地,抽搐两下才一命呜呼。

    大上师眼角一缩,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又有两名番僧呐喊着加入战圈,没过多久,只听木金闷哼一声,捂着臂膀翻身退出了战圈,只见他左臂上一条大大的裂口,正有鲜血汩汩流出。

    余一丁急忙扶住木金,一股治疗气流从他扶着木金的手中传到木金体内,急速朝伤口处汇聚,木金望向余一丁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片刻间他的手臂就不再流血,余一丁一把松开他,只让木金自己坐在一旁歇息恢复,又仔细观察场中战局。

    现在战圈中的局面是东勒以一敌六,虽然他的短刀舞的水泼不进,虎虎生风,但明显地感觉到已经是左支右绌,渐渐地就显露出力不可支的疲态,果真是猛虎难敌群狼,如果就这么战下去,最多再有十招,东勒必定落得一个血溅当场的结局。

    余一丁急忙通过心神交流让云兽做好准备,只要找到空当就突袭杀入战圈,他不是不可以直接帮助东勒,但他知道,以东勒的高傲脾性,刚才就隐隐拒绝了自己的帮助,他想要自己手刃仇敌,看来自己只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再出手了。

    两三招后,正好一名番僧在游斗过程中走到背对余一丁和云兽的位置,这次云兽不再长啸,沉默间猛然发力,闪电般的一跃而起,一口咬住那名番僧的后颈,只听“咔嚓”一声,那番僧就此身形一顿,待云兽退下时,那人已是歪头委顿倒地,连惨叫声都不曾发出一下。

    正在围攻东勒的其余几名番僧心头大骇,其中一名动作稍微慢了半拍,被东勒看准时机一刀刺了过去,短刀刺进那人胸口只剩蛇口刀柄,东勒复又补上一脚,但却来不及将刀抽出,另一名番僧的砍刀就向他的胳膊剁了下来,东勒只好松开握刀之手,扭身翻滚躲避,这才堪堪躲过这一刀,这时那名中刀的番僧才仰面倒下,气绝而亡。

    看到此处,余一丁已经明白今晚如果他不出手,东勒和木金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取胜可能,虽然东勒想为阿克洽报仇,但是对方人数太多,就算东勒累死也没有半分希望。

    那人一死,场中又只剩四名围攻东勒的番僧,而且个个都在提防云兽的突袭,对东勒的威胁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猛烈,东勒找了个机会一把抽出死去番僧身上的短刀,又带着狠厉与四名番僧斗在一处,不消片刻,东勒的短刀又带走了一条人命,现在场中只剩三名番僧,只是大上师没有再让其他番僧加入拼斗。

    而木金通过余一丁的治疗,又歇息了一阵,起身挽了个刀花大喝一声就要冲进战圈,余一丁却伸手拦住了他,木金诧异地看着余一丁,不知他是何意。

    还没等他张口,余一丁抬起了手,“噗噗噗”三道白气从他的指尖一闪而逝,只见正在围攻东勒的三名番僧就像是被三只箭矢射中一般都是身形一滞,每人不是胸口就是后心都有一个指头大小的洞口,然后全都心有不甘地望向余一丁,下一刻就同时倒地不起,这时鲜血才从洞口中流了出来。

    东勒本来还在尽力拼杀,只见围攻的三人突然倒地,只能茫然地举刀环顾四周,余一丁云兽和木金都在原地没动,一时间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何事,只有木金和大上师那边几人骇然地望着余一丁,仿佛被钉在原地,一个个目瞪口呆。

    东勒这才看向余一丁,只见他双手抱在胸前,双目紧盯着大上师,口中冷冷地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你!今日必死!”

    大上师的脸色霎时间变得灰暗一片,他不怕东勒和木金,只要是一般武师,就算你功夫再好,能够一个打三个,但是你能一个打五个吗?一个打十个呢?

    但是像余一丁这种远离对方身体,仅凭内力射出的气流就取人性命的武功他确实没有见过,也只有在一些典籍中才有描述,而那些描述中无一不是将这一类人归为奇人异事,甚至当作仙人膜拜,不过在这荒蛮之地,就算是大上师这样地位的人见识也是有限得紧,装神弄鬼,欺男霸女,聚敛财富才是他的本行,这要是在临云,就连钟离雪都知道凌云子的玄门异术,想当初她见着余一丁练习气指时就没有太多的惊异,只是觉得他的准头太差而已。

    大上师的心头已是越想越怕,刚才瞧见余一丁手握木金胳膊片刻就帮他止血疗伤已经让他的心头隐隐感觉不妙,现在又来了这么一手,心中已是方寸大乱,想着想着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剩下的几名番僧也跟着跪下,只听大上师低着头颤抖着声调说道,“仙人饶命,仙人饶命,我身后的房屋内均是本寺这些年来积累的财富,请仙人随便取用,随便取用,只,只求放过我等性命。”

    余一丁不禁闭目长叹,心中暗忖,这就是所谓的人性吗?如大上师这般人渣,死到临头了还以为钱财可以买来一切,他难道以为带给自己灭顶之灾的原因是这些财富?!以为散尽这些财富就可以苟活于世,甚至东山再起?!有一些人,骨子里就已经刻进了“无耻之徒”四个字,你若是心软放他一马,得到的绝不是幡然悔悟,只能是纵虎归山。

    以直报怨,除恶务尽!

    余一丁再次重重地长叹一声,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东勒和木金本来见大上师几个人跪在地上求饶,以为余一丁有可能会心软放过他们,正在暗自焦急,却见余一丁沉默片刻后就转身不再理会那几人,知道余一丁根本就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心中大定,就要举刀再次冲过去。

    而大上师在求饶之时也在偷眼瞧着余一丁的动静,眼见他转身不语,知道今日之事已经难以过关,不禁眼珠乱转,心道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就拼个鱼死网破吧!

    大上师左右看了看跪在一旁的几名番僧,使了一个眼神,这几位都是他的铁杆心腹,平日里早有默契,根本不用言语,只瞧他眼色就知道大上师已经报了拼命之心,知道今日若不玩命只能是死路一条,于是剩余的七名番僧不等东勒木金冲过来,突然各自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筒,拔下塞子置于嘴边,一仰头像是将某物倒进嘴中,然后一口吞下。

    东勒木金被他们的举动唬得一愣,举着刀并没有立刻向前冲,只见那几名番僧片刻间双眼就变得血红,身上噼啪乱响,额头脖颈青筋暴露,身体也渐渐变高,每个人起码增高了五六寸,喘着粗气,瞪着血红的双眼俯视着余一丁三人。

    余一丁听见响动也急忙转身,正瞧见那几名番僧上身的衣裳已经被撑破,露出里面肌肉虬结的身体,余一丁赶紧爆喝一声,“速退!”

    东勒和木金闻言慌忙转身向山坡退去,而余一丁和云兽却双双扑了上去,那几名番僧此刻也举着武器冲了过来。

    等东勒二人退到山坡上,才发现余一丁没有跟来,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回望,正看见余一丁浑身闪着金光,迎着那几名番僧就冲了过去,最靠近余一丁的那名番僧已经面带狞笑举起手中砍刀向余一丁头顶劈下,余一丁只来得及将左臂抬起护住头部,右手紧跟着一个直拳就轰向那人的小腹,只因余一丁身高只到那人的肩膀,此时根本无法击打到那人胸口,砍刀劈在余一丁的手臂时他的右拳也打在了那人的小腹上。

    令人惊讶的一幕就此展现,那砍刀砍在余一丁的护体金光上就再也无法下降分毫,但那人吃了余一丁一拳后,偌大的身躯以不可思议地角度向后飞出丈许距离,直接躺倒在地昏死过去。

    而扑上另一名番僧的云兽却被那人挥刀砍在身侧,呜咽一声就被击飞,滚落在一旁后翻身而起,虽然毫发无伤但已经没有了开始的神勇,只是立在原地望着战圈,却没有再次上前。

    其余几名番僧一见这种情形立刻收住了去势,呈圆弧状逼住余一丁,但个个眼中都是惊骇的神色,举着砍刀踟躇着不敢上前。

    东勒木金包括大上师的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他们何时见过如此神功,大上师最清楚那秘药的威力,能够暂时激发人体潜能,爆发出巨大的战力,但是一炷香后就会药效尽失,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而且数年之内都会体虚多病,甚至连寿命也会缩短不少,这也是噶玛教不外传的保命秘籍。

    怎知余一丁如同罗汉再世,浑身金光闪闪,刀枪不入,只用一拳就将一名番僧击飞倒地昏迷,其余番僧都已不敢率先冲上前来。

    余一丁一击得手,看那几名番僧还在犹疑,复又冲向砍了云兽一刀的那名番僧,那番僧下意识将刀横在身前,余一丁的拳头再一次轰了过来,这次他是高高跃起准备击打那人的胸口,正看见那把砍刀挡在面前,他只是尽力挥动带着微微黄光的拳头自上而下结结实实地砸在砍刀之上,这一次没有将那名番僧击飞,但却猛地将他击倒在地,而那把砍刀被拳头打中的地方已经凹陷下去直接嵌在那人的胸口,只见他“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脑袋一歪,没有了气息。

    剩余五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呼啦一下全都向后退去,面对余一丁,他们已然没有了战意,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吧,能逃多远逃多远,身体虚弱算什么?减少寿命又算什么?能不能活过今夜都是个大问题了。

    可是他们不会再有活命的机会,余一丁毫不迟疑地使出了气指,五道白气直奔逃跑番僧的后脑,那几人一个个相继扑倒在地,连惨嚎声都没有发出就见了阎王。

    大上师此时已是双股打颤浑身乱抖,不由自主地就瘫坐于地,东勒木金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慢慢地走到余一丁身边,各自带着复杂的眼神望向他,半晌没有开口。

    余一丁没有理会东勒二人的目光,只是面带不屑地望着瘫软在地的大上师,淡淡地说道,“事不过三,我最后再说一次,你!必死!”

第五十二章 撤退

    余一丁再次转过身,缓缓向山坡走去,不再看大上师一眼,云兽也起身跟随,他经过东勒身边时,平静地说了一句,“这里交给你了。”

    东勒没有说话,只是提着短刀慢慢靠近大上师,木金则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当余一丁走到山坡前,右脚才刚刚落在上坡的台阶,身后便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然后迅速归于平静,只有掠过林间的晚风发出阵阵呼啸……

    余一丁并没有回头,依旧缓缓地向坡上走去,一直到他再次走进萨迦寺,来到庙门口的大殿台阶处才停了下来。

    阿克洽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熟睡一般,余一丁望着阿克洽的眼神中满是复杂,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他不敢想象如果躺在那里的是柳翠他会变成何等模样。

    片刻之后东勒二人来到余一丁身后,木金停下脚步,而东勒则直接向阿克洽走去,只在经过余一丁身边时轻声说道,“待我葬了阿克洽,自会给先生一个交代。”

    说完不等余一丁有任何表示,一步跨到阿克洽身边,将她横身抱起,缓缓向庙门走去,余一丁这才看清他的腰后挂着一个浸着血迹的布包,看那形状大小,其中包裹着的八成是大上师的人头了。

    这时木金也从后面走了过来,对余一丁郑重抱拳道,“多谢余老弟相助。”

    余一丁淡然一笑道,“木金大哥言重了,为了云兽我也会找大上师报仇的。”

    木金没再言语,余一丁话虽如此,但事实上他确实帮了曲洛人的大忙,只可惜结局太过遗憾,木金也明白一句简单的感谢根本不足以报答余一丁的恩情,可现在又能怎样呢?只能叹了口气跟着东勒就向庙门走去。

    余一丁看着两人就要走出庙门,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大殿,想了想后从围墙上取下一根火把,走到大殿门口,将门梁上垂下的帷幔点燃,当火苗已经开始吞噬木制的门梁时,他又飞快地在寺庙各处放火,待整个萨迦寺都被火焰包裹后,这才转身向寺外奔去。

    等余一丁三人快要下到山脚时,柳翠和钟离雪已经立在牌坊边等候,远远地就看见他们,连忙欣喜地迎了过来。

    她们前一阵就远远望见寺庙的火光,心知余一丁他们肯定已经消灭了大上师和所有番僧,二女这才跑到牌坊处等待。

    余一丁和木金并排而行,他们俩人一直跟在东勒身后,所以柳翠她们走过来迎面遇见的正是抱着阿克洽的东勒,看着东勒怀中宛如熟睡的阿克洽,二女心中不禁冒出一丝伤感,脸上也多了几分悲戚,再没了迎接余一丁的欢欣。

    东勒神色木然地经过二女身旁,径直向停放车马的空地走去,双方错身而过,二女忽然发现他后腰上挂着的布包,齐齐发出一声低呼,然后赶紧走向余一丁,跟在他的两旁,却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往前走,余一丁只能苦笑着同她俩点点头。

    此时那些剩余的曲洛武士也迎了过来,见此情形都没人上前,只是沉默地跟随,等东勒走到一架马车前时,早有武士掀开了车帘,他拒绝了其他人帮忙抬一下阿克洽的请求,小心地将她平放在车厢里,然后取下那团布包,随手扔给一名武士,自己则盘腿坐在阿克洽的身边,握着她的一只手,就那么痴痴地望着阿克洽的脸庞。

    现在已是深夜,余一丁跟木金商量了一下,决定迅速赶路,如果集镇上的人们发现萨迦寺燃起的大火,一定会有人前来查看,那里还有众多负责管理的番僧,再加上这一带的民众普遍都信奉嘠玛教,从集镇到萨迦寺只有这条唯一的路线,如果不能在半夜冲过集镇,被人发现想要脱身恐怕就相当麻烦了。

    还好这时候已是夜深人静,队伍狂奔到集镇的一路上都没有遇见阻拦之人,经过集镇时,虽然已是隆冬寒夜,人们大都早早地上床歇息,可队伍的马蹄声和车轮声难免会惊醒一些睡梦中人,包括一部分夜不归宿的醉鬼赌鬼嫖客,甚至是集镇上的守夜人,可是不等那些人反应过来起身查看,整个队伍就从集镇上的土路呼啸而过,急速地冲向东面的茫茫大漠戈壁,只留下一溜泛起的烟尘。

    出了集镇后就有好几条通往不同方向的道路,余一丁他们沿着东去的大路快马加鞭,争取在天亮之前能够尽可能地远离集镇。

    当远处天际微微发亮,眼看着黎明即将到来之时,队伍已经远离萨迦寺六七十里之遥,所有的马匹此时都已口泛白沫,筋疲力竭,如果再不休息就会脱力,余一丁和木金这才决定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停下休整,否则天亮后如果有追兵赶来大家肯定是逃不掉的。

    钟离雪的三名护卫散开寻找可供队伍藏身之处,其中一人在距大路三四十丈远的地方寻找到一道风化形成的断崖,丈余高的崖底居然还有一洼小小的未结冰的水塘,这个发现让众人欣喜不已,那护卫又骑着马四处转悠了一圈,终于在前方一两里外发现有缓坡可以下到崖底。

    当队伍来到水塘边时,天色已经透亮,不过这道小小的断崖完全可以遮掩队伍的踪迹,就算旁边的大路有人经过,如果不是走到断崖边就根本发现不了崖底的车马,还算是比较安全。

    比较幸运的是这个水塘里不是盐碱水,众人七手八脚地解开拉车的马匹,又卸下骑乘马匹的口衔鞍蹬,取出马车后面装载的干草黄豆和麦麸,让这些马儿自己在水塘边饮水吃食歇息。

    余一丁和木金以及那些曲洛武士在水塘边简单擦洗了一下,他们的身上沾满了血迹,又将带有血迹的外衣换掉清洗,省得天亮后走在路上引人怀疑,然后木金安排了两名武士在断崖顶部警戒,云兽吃了点余一丁带的肉脯也跟着那两人跑了上去,其余人就在断崖下歇息。

    除了东勒以外的所有人都多少吃了些干粮,补充一下体力,只有东勒依旧坐在马车中没有动静,木金拿了一些食物过去查看,返回时已是两手空空,但他告诉余一丁只是将那些食物放在了车内,东勒会不会吃就说不一定了。

    余一丁只能一声叹息。

    这一路上他也想了很多,虽然对东勒杀死柳四七捕捉云兽的行径依旧耿耿于怀,可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噶玛教大上师的贪婪和兽欲,现在大上师已经抵命,他对东勒的仇恨也就没有当初那么强烈,虽然余一丁不能代表柳翠直接原谅东勒,但现在真要让他在比斗中杀死东勒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在这一瞬间余一丁只觉得很茫然,身体深处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疲惫感。

    他不禁转过头看着身旁的柳翠,这妮子正倚靠在他的肩头打盹,刚才木金过来跟余一丁说的话她肯定听见了,不过并没有出声,余一丁知道她没有睡着,但是不知道现在就这个话题能同她说些什么,眼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余一丁再次发出一声长叹。

    柳翠身旁的钟离雪一直睁眼望向水塘出神,余一丁转头看柳翠时她就已经察觉,也侧过脸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余一丁,当余一丁叹息着收回思绪,刚一抬眼就发现钟离雪正在看他,只能无奈地冲她笑了笑,不想这妮子却对他妩媚地露齿一笑,然后立刻移开了眼神,再次望向水塘,余一丁只觉心头一荡,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然后自嘲般摇了摇头就靠着崖壁闭目养神了。

    众人歇息了近半个时辰,期间四周都很平静,断崖上的哨兵也没有任何示警,等人和马都恢复了体能,木金又招呼着众人整理装备准备赶路。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大路上也陆续出现一些车马行人,钟离雪和柳翠带领一名王府护卫在前开道,他们后面的马车上乘坐了两名曲洛武士,接着依次是东勒的马车以及另外两架马车,木金在最后一架马车中,余一丁则带着两名护卫殿后,防备身后有可能跟来的追兵,这里距离呼图木格郡还有二百多里,依旧处在嘠玛教的势力范围,这让他们不得不防。

    途中木金又同东勒交流了一下,终于劝说他吃了一些东西,东勒让他一路上不要做任何停留,一直赶回曲洛人居住的十万大山,木金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队伍又往前走了二三十里,来到了一片人烟稀少的地带,此时已经是午后,木金命令众人停下在路旁打尖休息,找到余一丁告诉他东勒的决定,余一丁听后微微吃惊,这里到十万大山估计马不停蹄的赶路也要十多天,这么长的时间对于阿克洽的尸身保存就是个大问题,虽说现在是寒冬季节,但是搁在马车上十几天肯定也不行。

    木金心中就是有这种担忧,他知道东勒就是想多陪陪阿克洽,哪怕多看她两眼也是好的,他能理解东勒的心情。

    曲洛人没有土葬的习惯,如果在十万大山中,族人去世一般是寻找一棵粗大的树木,剥开一块人体大小的树皮,然后在树干上掏出坑洞,将死者直立着放进去,四周塞满药物和香料,使死者在其中固定,最后再将剥下的树皮重新覆盖上去,上下用绳索捆牢,过上一段时间后树皮重新长好,这样逝者就会和大树混为一体,在曲洛人看来这棵大树就是逝者在世间继续存在的标志。

    大漠戈壁上肯定找不到大树,但是回到大梁境内后,在呼图木格郡到临云郡的路上就会经过山区,肯定可以在其中寻找到适合树葬的大树,最多再耗费两三天,时间上也比较合适,依照木金的意思到那时就可以将阿克洽安葬,然后做好记号,以后不论是想办法移植还是前去凭吊都行。

    余一丁对此不置可否,怎样安葬阿克洽怎么说也是曲洛人自己内部的事情,他虽然比较赞同木金的提议,但是这种事情不便置喙,主要还是看东勒的态度。

    目前余一丁更关心的是他们这一队人马能否安全抵达呼图木格郡,虽然从半夜走到现在已经离开萨迦寺一百多里地了,如果早晨集镇上的噶玛教徒才发现萨迦寺被毁,然后算上分析判断行凶者的身份以及逃跑线路,再组织人手追击所耗费的时间,到现在才刚刚午后,也许轻装快马的追兵已经尾随在他们身后,现在距呼图木格还有近二百里路程,所以余一丁还是让木金招呼众人尽快出发,能够多走一段路程也更为安全一些。

    木金深以为然,于是众人匆匆用过午饭,随即就上路继续向东前进,他们的速度主要还是被马车拖累,曲洛武士不会骑马是个大问题,不过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如此了。

    刚过申时,距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队伍也才走出三四十里,忽然就听见后面有嘈杂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余一丁连忙招呼众人停下,转头回望来路,只见三五十丈外正有二三十匹快马急速而来,片刻之后就奔到队伍跟前。

    马上骑士是清一色的嘠玛教番僧打扮,个个手持兵器,在四五丈外围着余一丁他们的队伍转圈,每个人口中都在不断叫嚷,俱是一副气愤填膺的表情,只是他们说的是番话,余一丁听不懂。

    所有的曲洛武士都已下了马车,抽出短刀围靠在东勒所乘马车的两旁,虎视眈眈地望着围拢过来的番僧,柳翠和钟离雪也已退到余一丁身旁,三名护卫守在钟离雪一侧,云兽则紧挨着余一丁所乘马匹。

    木金抢先一步走了出去,望着番僧中一位明显是头领的人冷冷地问道,“请问阁下带人前来是为寻仇吗?”

    那人斜了木金一眼,骑着马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冷哼一声道,“是否寻仇施主心中自知!杀害我教大上师,毁我圣地萨迦寺,不给个说法就想走吗?”

    木金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东勒冰冷但平静的声音,“既然来的是噶玛教余孽,那就留下来为阿克洽陪葬吧。”

    木金和所有的曲洛武士惊诧地齐齐回头,望着从车厢内出来的东勒,余一丁几人闻言也转头看向他。

    此刻东勒正站在马车的车辕处,目光平静地环视了一下周围骑马的番僧,最后落在那名头领的脸上,直直地盯着那人的眼睛,缓缓地抬起了握着蛇口吞剑的右手,将刀刃放在唇边,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脸上那条疤痕也跟着扭曲变化。

    那名番僧头领听见东勒狂妄的话语,又见他满身满脸都是暗红色的血迹,还敢挑衅般地望着自己,嘴角的肌肉不禁抽搐了两下,正想反唇相讥几句。

    忽然间,东勒的膝盖微微一弯,身体毫无征兆地从车辕处一跃而起,离地足有丈余高,离弦之箭般射向番僧头领,手中的蛇口吞剑直取那人面门。

    那头领想说的话还在喉间,直刺过来的短刃就已到了面门,急忙抬起手中的砍刀格挡,想要拨开刀尖,哪知东勒突然改刺为削,刀尖略微向下,反手抖动手腕挥刀直取对方脖颈。

    那头领反应也不慢,此时再想将砍刀下压挡住刀尖已然来不及,直接仰身后倒,一个侧翻滚下马背,这才堪堪躲过这要命的一招,可是胸口的僧袍已经被刀尖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而东勒在他滚下马背时左手趁势一按马鞍,身体复又弹起,再次越过马背刺向还在地面翻滚躲避的头领,这次那头领再没有了刚才的好运气,虽然尽力将身体左扭右晃,但东勒此时的身形还要快过刚才,在俯冲的同时已经将手中短刃射出,直接打进了那名头领的背心,紧接着东勒才落到地面,顺势踩住那人身体将短刃拔了出来。

    这一连动作就在两三个呼吸间完成,片刻之间已斩杀头领!

    直到此时周围的番僧才反应过来,嗷嗷乱叫着就要往前冲。

    突然间“噗噗噗”三声闷响,最靠近东勒的三名番僧应声落马,周围的叫嚷声瞬间安静,那些番僧惊恐地四下张望,面面相觑,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东勒这才缓缓向后退去,木金和曲洛武士也飞身赶到他的身边护住左右,一点点退回到马车旁边。

    只有最靠近余一丁的一名番僧看清了是他出手,怪叫一声举起砍刀就要冲过来,只见余一丁抬手一指,一道白气急速射出,那人举到一半的砍刀应声而断,而那白气去势不减,直接射进那人的额头,当他掉下马背后鲜血才从额头的小洞中流出。

    这下周围的番僧如同炸开了锅,纷纷拨转马头向后退去,当又有三人坠下马背后,本来就死了头领的番僧终于一哄而散,片刻之间就逃得无影无踪。

    木金和曲洛武士们还在死死地拽住想要再次冲出去的东勒,余一丁看着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现在就算再多的人命也换不回阿克洽的命了。”

    说完不再看东勒一眼,招呼柳翠一声,缓缓向东而去。

    钟离雪吐了吐舌头,急忙带着三名护卫跟了上去。

    至此,返回呼图木格郡的路途上再无骚扰,畅通无阻。

第五十三章 镇魂

    第三日正午,众人终于平安回到呼图木格,队伍在官道通向玛尔巴修行的萨举教番庙的岔路口停了下来,木金让众人先在路旁歇息,然后乘坐东勒的马车和他一起去了趟番庙,大半个时辰后才回来,队伍又继续前进。

    在进城时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守城军士在检查每一架马车时,发现了被大块番布包裹着的阿克洽尸身,于是拦住车队不让进城,就算木金说明要将阿克洽运回南部县郡安葬,只是途经呼图木格,并拿出了路引也没用,军士坚称呼图木格的规矩是尸首只能出城不能入城,若要经过就得绕城而行。

    木金找余一丁商量,余一丁的想法很简单,如今云兽已经找回,进不进城无所谓,他继续跟随队伍就是等待东勒给自己和柳翠一个交代,现在就看东勒的态度了。

    而东勒对于是否入城毫不在乎,从杀退嘠玛教追兵以后,他就一直待在马车内陪伴阿克洽,所有事宜都是木金出面办理,余一丁估计照此情形一直到安葬阿克洽他都不会离开马车了。

    木金无奈之下只好让车队绕城而行,自己则带着一名曲洛武士进城购买棺椁,阿克洽的尸身仅仅用番布包裹着放在车内也不好,不装在棺椁内在大梁境内行走遇见官府盘查时总是件麻烦事,并同余一丁约定好双方在南门外汇合。

    这下队伍不再着急赶路,也不用担心有人追击,余一丁和柳翠钟离雪骑着马缓缓走在最前面。

    柳翠像是怀有心事,骑在马上一言不发,余一丁问她只回答说没事,要不就是勉强笑笑,弄得余一丁有些手足无措。

    “难道是回到大梁这妮子又想到了爹爹?或者是为如何处置东勒而发愁?”余一丁心头暗自嘀咕,不禁又想起大漠戈壁的水塘边自己思考的问题,确实有些头痛啊。

    余一丁正在郁闷中,无意间转头正巧看见钟离雪在另一侧望着他,猛然又想起一件事,忙对她说道,“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雪儿姑娘是不是也准备直接返回临云呢?”

    跟在后面的三名护卫听见余一丁如此一说不禁暗自点头,心说总算听到你讲这话,我们都等了一路了。

    哪想钟离雪却开口说道,“余大哥,你们的事情倒是都办完了,小妹的疑惑还没解开呀。”

    余一丁又皱眉,“你的疑惑?你还有什么疑惑?”

    “金凤山上袭击我们的曲洛人是从哪儿来的?跟东勒他们是一伙的吗?”

    钟离雪似笑非笑地望着余一丁,他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对啊,先前不问木金和东勒,是担心影响双方合作,那时他们共同的敌人是大上师,现在一切事了,如果再不弄清楚原委终究会落下一个心病。

    想到此处,余一丁有了决定,“雪儿姑娘说的没错,我是该找个机会问问木金大哥。”

    钟离雪展颜一笑,正待开口又听余一丁继续说道,“不过雪儿姑娘你看我们离开临云也有些时日了,况且曲洛人行进速度太慢,要不然还是让护卫们陪着你先赶回临云,也免得郡王担忧,你看怎样?”

    三名护卫在后面听得心花怒放,这位余先生实在是太贴心了。

    钟离雪却瘪瘪嘴,哼了一声理都不理余一丁,兀自策马绕到他的前方,招呼了柳翠一声,“小翠妹妹,快走几步,姐姐陪你聊天。”

    听见呼喊柳翠仿佛刚刚回过神一般“哦”了一声,接着加快速度与钟离雪的马头并驾齐驱,然后两女再次稍微加快了速度远离余一丁,接着低声交谈起来。

    余一丁回头看了看三名护卫,苦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为首的护卫忙抱拳道,“余先生有心了,不过雪小姐这边……”

    “没事,回头我再劝劝她。”

    “那就多谢先生了。”

    护卫致谢后就不再言语,毕竟大小姐的脾气他们可能比余一丁更清楚。

    从西门到南门顺着城墙的墙根走也就是两里多路,余一丁他们在南门外等了好一阵子才看见那名曲洛武士赶着马车出城。

    这回东勒没有拒绝众人的帮忙,木金指挥着两名武士将阿克洽抬进棺椁,东勒站在一旁直直地盯着阿克洽的脸,余一丁发现他比两日前又憔悴了不少,面颊消瘦,腮边颌下冒出一层散乱的胡子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也有些发青,整个人显得颓废不堪,当棺椁被放进车内时,他立刻跟着钻进了车厢。

    余一丁看得不是滋味,心头暗自叹息了一番。

    这时木金走过来同他商量下一步的事宜,木金的意思是继续前进,在沿途寻找小镇打尖留宿就好,余一丁没有意见,木金点头准备回到马车上继续前进,余一丁猛地想起钟离雪的疑惑,立刻跳下马来,追上木金将自己所骑马匹拴在他乘坐的马车后面,又招呼他一起上了马车。

    木金奇怪地问道,“余老弟还有何事?”

    余一丁笑笑说道,“我有事同你讲,边走边说吧。”

    说着招呼驾车的武士继续前进,木金还在纳闷,余一丁接着说道,“木金大哥,你们刚才还去番庙做什么啊?”

    木金心头释然,这才说道,“原来余老弟是问这事,不是要瞒着你,此番前去主要是给阿克洽做法事,玛尔巴是东勒的好友,萨举教有秘术可以超度亡魂,你刚才也看见了,阿克洽的身体上包裹了一层番布,那是玛尔巴作法事所留,其上有他打上的法印,阿克洽之死属于横死,眼下又不会马上入葬,那些法印可以去除业力因果,以保阿克洽的灵魂不坠地狱,免遭炼狱之苦并顺利往生净土。”

    “哦,原来如此,”余一丁恍然。

    “另外,这次为了解救阿克洽,除了我以外,东勒还请求卡桑派出二十名武士分四批前来,不过到达番庙会合的只有十五人,另外五人一直未到,当时情形你也知道,东勒急于救人,等不及那五人前来就已向萨迦寺进发,我们刚才也询问过玛尔巴,他说一直未见五人前来,我估计是在路上遭遇不测,这个只有等回到族内再说了。”

    余一丁听木金讲完心里有数了,沉默片刻后才讪讪地对木金说道,“木金大哥,不瞒你说,那五个人已经被我杀了。”

    木金闻言则是大吃一惊,忙问缘由,余一丁没有继续隐瞒,况且他想要了解那几人对他们出手的原因就必须跟木金坦白,于是就将那日临云城内和金凤山上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木金,木金听他说完低头思索良久却不言语。

    过了好一阵木金才开口问道,“余老弟,其实那五人当中有一名武士绰号‘顺风耳’,是不是你们在饭馆里谈论了些什么让他听见引起怀疑才跟踪你们?”

    余一丁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形,那几人点了菜没有等端上桌就走了,而且走得匆忙,这一点他记忆犹新,最后他还向店小二求证来着。好像在那之前他们在谈话中提到了“凶手”、“夷人”的话题,难道这些谈话被那位“顺风耳”武士听到后起了疑心,随后才会在金凤山伏击他们?

    余一丁将这些讲给木金听,木金听完一拍大腿道,“这就是了,所有被卡桑派出的武士都知道阿克洽被人挟持,他们就是前来接应东勒营救阿克洽,而你们又刚好在那里谈论有关的事情,难免让他们起疑心,但我估计他们只会找你们问个清楚,余老弟怎么下手那么重把他们全杀了呢?这样我可不好向卡桑交待啊。”

    余一丁又苦笑着将金凤山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我哪知道他们的意图,几个人上来二话不说就动手,雪儿姑娘差点被抓,我本想解救却不小心伤了那人要害,最后他放出毒蛇,雪儿中毒后差点丢了性命,谁知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唉!”

    木金在见识过余一丁的本事后知道他所言不虚,那几人可能就是托大,想先制住余一丁几人再问话不迟,而且那鹤蛇的毒性他最清楚,就这样余一丁都能将钟离雪的性命救回,看来这回东勒为了救阿克洽真的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难道真的如玛尔巴做法事时所说的,一切皆是因果定数,这就是东勒和阿克洽命中注定渡不过去的劫数吗?现在阿克洽已经走了,东勒又能否渡的过去呢?

    “唉!”木金也重重地叹了口气,“余老弟,那五人的死我也不想多说了,可是东勒的事……”

    余一丁知道他的意思,忙打断他说道,“木金大哥,其实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东勒,可毕竟是他杀了我的老丈人啊,你说我该怎样给我娘子交待?”

    木金无语,一时间两人都低头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赶车的武士提醒下,两人才知道队伍已进入山区,而且前方就有一个村落,于是停车打尖。

    见余一丁从马车里出来,柳翠和钟离雪忙上前询问,走到一边余一丁简单地告诉她们那些曲洛人袭击他们的缘由,听完余一丁的话钟离雪闷闷地说道,“原来只是一场误会,居然害得本小姐差点丢了性命,余大哥你说这账该怎么算?”

    余一丁无奈地说道,“我杀了他们五个人啊,现在木金大哥还没跟我算这笔账呢,雪儿姑娘居然还要找他们算账?!”

    柳翠也对钟离雪劝道,“雪儿姐姐,好歹你也没事不是吗,曲洛人这次也死了那么多人,还是算了吧。”

    钟离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她哪有真要算账的意思,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于是说道,“看在小翠妹妹的份上,本姑娘就不跟他们算账了,余大哥,这下总行了吧?”

    “不行。”余一丁说道。

    “啊?还不行?!”钟离雪惊讶。

    “是啊,这下你的疑惑没有了,该回临云了吧?”余一丁笑道。

    “又是这事,余大哥就这么想赶我走吗?”钟离雪气鼓鼓地回道。

    “大哥,就让雪儿姐姐陪陪我吧。”柳翠又开口说道,“要不你让那三名护卫先回去给郡王报个信,反正我们也迟不了几日就可以到临云了。”

    余一丁有些迟疑,钟离雪闻言立刻对着不远处的护卫说道,“你们过来,我命令你们先赶回临云给我爹爹报个平安。”

    “这……”为首的护卫为难地望向余一丁。

    “既然雪小姐如此说了,况且现在已到大梁境内,而且有我们陪着雪小姐也不会有事,你们先回临云报个信也好。”柳翠已经开了口,余一丁也就顺了她的意。

    此时余一丁说的话比钟离雪管用,为首的护卫听他说完立刻抱拳道,“那就多谢余先生,我们这就赶路,也好早些回到王府报信。”

    “不用这么着急,吃完了饭休息好再走也不迟。”

    ……

    吃过饭后三名护卫立刻匆匆上路。

    队伍并没有动身,因为木金又在劝东勒,此处已经进入山区,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寻一棵大树先安葬阿克洽,然后做好标记,等回到十万大山后禀告卡桑,再多派人手和祭师过来祭奠并将大树移植,要不然阿克洽的尸身肯定坚持不到回家就会腐烂,这样也是对阿克洽的一种亵渎。

    东勒只是安静地听着木金的劝说,一直到木金说完都没有表态,就像是木金在述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沉默了好一阵,木金正暗自焦急,东勒终于吐出两个字,“好吧。”

    木金这才如释负重,赶紧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余一丁,又安排队伍继续前进,等到了有客栈的小镇就留宿,然后派出武士分别寻找合适的大树。

    等到武士们终于寻到合适的大树时已是傍晚时分,今夜来不及下葬,众人用过晚饭后就先行休息,其他人都住客房,而东勒执意不下车,他要在马车上再陪阿克洽最后一晚。

    第二天刚微微亮,众人就起来准备下葬事宜。

    武士们选择的大树就在距离官道不远的一座小山顶,马车只能走到山脚下,四名曲洛武士抬着阿克洽的棺椁上山,棺椁上放了一只木匣,里面装着大上师的人头,东勒则是一直手扶盖板跟随。

    山头上一面是缓坡,另一边是道三四丈高的山崖,一棵三人合抱的苍劲大树正孤零零地生长在那里,除此之外四周空旷,只有零星的几棵小树,那大树的树冠足有近两丈宽,就像是立在地面的一把大伞,一些藤蔓从枝头垂下,虽是寒冬依旧有一些树叶没有掉落,在一层白雪的覆盖下顽强地伸出零星的黄绿色。

    大树昨日下午就已经被武士们挖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葬洞,现在大树的两旁各摆放着一个陶碗,里面盛满了青油,两根粗粗的麻绳盘放于内做成油灯,当阿克洽的棺椁被摆放在大树下的时候,武士们将两根挂着白幡的长竹竿插在棺椁两侧,又将油灯点燃,然后用昨夜赶制的两个大肚白纸灯笼将其罩住,以免油灯被风吹熄,最后在棺椁前又摆放了一个木头台子,盛有大上师人头的木匣被打开放在台子前的地上。

    木金告诉余一丁现在要进行下葬前的最后一个仪式:镇魂。

    于是他们三人没有靠的太近,只是立在不远处的山崖边观望。

    做好了一切准备后,曲洛武士们分列两旁站在棺椁前,木金从怀中拿出一小串铃铛,轻轻一摇,清脆的铃声响起,紧接着他的口中念念有词,是余一丁听不懂的曲洛人语言,像是在吟唱某种悼词。

    东勒抽出蛇口吞剑,一点点撬开了棺椁盖板,然后将阿克洽的尸身从棺椁中抱出来轻轻放在木头台子上,接着用刀尖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一划,立刻半跪于地将手伸到阿克洽的脸庞上方握紧拳头,鲜血从他的指缝中一点点滴下,落在阿克洽的脸上。

    余一丁是第一次见识曲洛人的丧葬习俗,柳翠也紧紧地依偎在他身旁,眉头紧皱,双手紧握着放在胸口,他感觉到柳翠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便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钟离雪却是在木金吟唱了几句后身体明显有个抖动,似乎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出了一小步,余一丁发现异样侧脸看她,只见钟离雪的眼睛里已是闪闪发亮,他知道那是眼泪,却不明白这泪水是为何而来。

    木金手中的串铃声时而舒缓,时而急骤,口中的吟唱声也时而低沉,时而高亢,这时两旁的曲洛武士也跟着他一起念起来,初时只觉得嘈杂无章,但随着曲调的变化,后面渐渐地就让人进入了一种似真似幻似梦似醒的状态。

    阿克洽的脸上已经沾上了不少东勒的鲜血,接着东勒张开手掌抚摸着阿克洽的脸庞,将滴在上面的鲜血细细地抹匀,甚至连她的脖子上也被均匀地涂抹了一层,此刻东勒的脸色变得越发地灰暗,但眼神中却饱含着无限的柔情。

    余一丁正沉浸在曲洛人的吟唱声中,突然听见身边的钟离雪也轻轻地吟唱了起来,曲调几乎和木金他们一样。

    人在旅途

    远离灯火辉煌

    长歌辗转

    一曲箫声抑扬

    云暗鸦啼客无眠

    灯青夜静月寒霜

    临风相逐

    远方仍是远方

    行人无语

    残阳装满行囊

    云天泪洒南归雁

    吾心栖处是故乡

    眼中是你

    流年黑白了面庞

    掌心有我

    笔尖裂成了忧伤

    野阔天高梦为家

    人间落雪似无常

    你发誓千年相候

    却留他在尘世白头

    他说永不相忘

    却一饮而尽孟婆汤

    忘川河畔三生石

    奈何桥旁泪湿裳

    谁是谁非谁宿命

    缘起缘灭是无常……

    起初钟离雪的声音不大,只有余一丁和柳翠可闻,却是宛转悠扬,带着说不尽的忧伤,犹如杜鹃泣血,如泣如诉,令人不禁黯然销魂。

    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木金和曲洛武士们早已停止了吟唱,全都惊讶地望着她,柳翠倚靠在余一丁的怀中已是泪流满面,连东勒也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着钟离雪,等到后来钟离雪的声音又逐渐低沉,像是无意识的呢喃时,他握着蛇口吞剑的右手已是止不住地颤抖。

    忘川河畔三生石

    奈何桥旁泪湿裳

    谁是谁非谁宿命

    缘起缘灭是无常……

    最后钟离雪反复呢喃着这几句,慢慢地斜倚在余一丁的胳膊上,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不可耳闻,只剩哽咽抽泣。

    东勒闭眼仰头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钟离雪的吟唱声中……

    突然间他毫无征兆地举起手中的短刀,毅然决然地抹上了自己的脖颈,然后就这么伏在阿克洽的身上,脸贴着她的脸,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四章 车匪路霸

    木金和曲洛武士们大惊失色,在东勒举刀的时候木金就已感觉不对劲,急忙抢身上前,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等他扑到木台边时东勒手中的短刀已经掉落在地。

    余一丁也被东勒的举动惊到,连忙将怀中的柳翠和靠在自己胳膊上的钟离雪挨在一起,两女互相搀扶着委顿于地,柳翠依旧是泪流满面,钟离雪仍然在抽泣,仿佛对眼前发生的变故毫无所知。

    余一丁走到木金身边,看着东勒和阿克洽两人紧贴着脸颊,东勒脖颈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喷射出鲜血,他双眼紧闭,脸色死灰,可是面容间却带着一丝笑意,那笑意仿佛包含着无尽的满足和欣慰。

    木金和武士们都低头看着眼前的景象,一语不发。

    余一丁其实早就隐隐感觉到东勒的死意,他不会阻拦,也无法阻拦,可是当东勒真如这般死在他的眼前时,还是被深深地震撼,情之所至,甘之如饴,情之极处,生死相随!

    自打穿越以来,余一丁自认已经见过无数生死,生死之间时光的年轮将毫不犹豫地碾过这片土地这个时代,当岁月的流沙在指尖一点点流走,像东勒和阿克洽这样的芸芸众生将会彻底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根本泛不起一丝浪花,可就是他们这样的小人物,用他们卑微渺小的身躯和行动给“情”之一字不断添加注释,这些注释有如一颗颗小水滴,不断地注入历史的长河,让后人广为传颂。

    ……

    当木金指挥着武士们行动起来,余一丁才从发呆中惊醒,看着他们将那树洞一点点扩大,以便能够让两人面对面侧放进去。

    余一丁又转头看看另一边的柳翠和钟离雪,二人已经起身,脸上犹自带着泪痕,正站在一起红着眼圈望向他,余一丁暗叹一声走过去帮柳翠擦了擦眼角,又对钟离雪说道,“雪儿姑娘,快把眼泪擦擦,你怎么会唱曲洛人镇魂的曲子?”

    钟离雪用手背擦着眼泪答道,“我原来陪母亲去金凤山的古寺上香,在后山听见有人吟唱过,后来发现那歌词是一块石碑的碑文,曲调和曲洛人吟唱的一样,只是不知道那些词是不是也和曲洛人唱的是一个意思,刚才听见木金吟唱我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唱出来了。”

    余一丁恍然,钟离雪毕竟是个十几岁的豆蔻少女,就算再喜武恶文,但正是稍懂人事,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对这一类哀婉幽怨的词曲最是没有抵抗力,那碑文估计也是某个文人骚客所留,以怀念逝去的伴侣,可能正巧听过曲洛人的镇魂曲,所以就借此曲吟唱诗文。

    三人又站在那里好一阵平复了一下心情,直到武士们将树洞扩好。

    余一丁来到木金面前,木金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余老弟,这下东勒算是给了你一个交代了。”

    “……”余一丁默然,这话他无法接口。

    “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啊,这下东勒和阿克洽永远在一起了。”木金叹息着说道,“武士们也弄得差不多了,可以入葬了。”

    “木金大哥……”木金的话他都没法接,可能木金也没想让他接话,挥了挥手,余一丁再次噎住,只得叹息一声默默退后。

    木金让武士们在木台上将两人尸身面对面摆放好,阿克洽的双手揽在东勒的腰部后用细绳将手腕连在一起绑好,她的脸靠在东勒的胸口,东勒则是揽住阿克洽的头,双手手腕也被细绳绑好,又用三道绳索将两人紧紧捆在一起,最后用一大块白布将二人缠绕包裹后直立着放进树洞。

    接着武士又把准备好的草药包和香料包细细地塞在二人尸身和树洞之间的空隙处,这些草药和香料有掩盖气味和驱除野兽的功效,以免人们走后野兽破坏二人尸身,有些地方还塞上挖凿树洞掉落的木屑,使二人牢牢地嵌在树洞中,最后将剥下的树皮又覆盖回去,四周缝隙用黏土封上,然后再用三根麻绳在上中下捆上三道,入葬就算完成。

    等这一切做完,武士们又把棺椁摆放在木台之上,将挖出来的碎木屑都放进棺椁内,然后盖上盖板,再把盛放大上师人头的木匣置于其上,浇上青油,用烛火点燃。

    木金告诉余一丁,他们还会在此处守候七日,保证树下的长明灯不熄,以便二人的魂魄早登极乐,往生净土,开始下一世的轮回。

    等待树干的伤痕基本愈合,然后才会解下树干上绑缚的麻绳,将周围一切尽量复原,最后再做下记号,记好方位,等回到族内再由卡桑决定何时移植或前来祭拜。

    木金走到余一丁身边略显疲惫地缓缓开口,“余老弟,刚才我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下东勒已经给了你一个交代,而且那五名武士的事我也不准备再告诉卡桑,本就是一个误会引发的意外,也算是他们五人命中注定的劫数吧。”

    余一丁听他如此一说,明白木金是在帮他,如果曲洛卡桑知道是他杀了那五名武士,说不准还要派人寻仇,那将又是个隐患,心中不禁感激,于是拱手说道,“木金大哥乃忠厚之人,兄弟我万分感谢。”

    木金也拱手回礼道,“老弟无需客气,我们还要在此处待上七日,或许还会更久,这要看那大树的复原速度,所以在这里就此别过。老哥我多说一句,老弟身怀异术,绝非常人,日后行走江湖,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望老弟好自为之。”

    余一丁郑重道,“多谢木金大哥教诲,小弟告辞了!”

    木金长叹一声转身望着还在燃烧的棺椁木匣,对余一丁摆摆手不再言语。

    余一丁回到柳翠和钟离雪身侧,将木金的安排告诉他们,随后带着二女返回山脚,不做停留,直接上马奔向临云方向……

    一路上二女都有些沉闷,柳翠虽然大仇得报,可从她的脸上怎么也看不出欣慰之情,此时正骑在马上心不在焉地揽着缰绳缓缓而行,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钟离雪从下山后就一直没有缓过劲来,三人都已走出十多里外了还是满面凄然,仿佛死的不是东勒二人而是她的情郎一般。

    余一丁奇怪道,“小翠,雪儿姑娘,你们这是为何?”

    柳翠展颜强笑道,“大哥,我没事,就是心头憋闷,一会儿就好了。”

    钟离雪却是没好气的回道,“哼!余大哥真是铁石心肠。”

    余一丁纳闷,我怎么就成了铁石心肠了?!东勒和阿克洽的遭遇虽然可怜可悲,难道柳四七和何叔就活该死于非命?云兽又招谁惹谁了?柳河村的乡亲们流离失所又该找谁哭去?

    望着在骏马身旁悠闲地碎步小跑着的云兽,看着它身后那条甩来甩去的漂亮大尾巴,余一丁的思绪又渐渐地发散开来。

    其实在东勒殉情后他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慢慢地也想通了,世间之事皆有因果,每个人的生活就是在不断地制造因果和偿还因果的过程,如此循环往复,直至生命终结,所以在余一丁看来,他和东勒之间的因果到今天就算彻底了结,无论双方死活已是互不相欠。

    其实若不是阿克洽惨死,东勒殉情,余一丁在事后还是会找他公平对决,虽然现在他的内心对东勒已有波动,但是就算为了柳翠他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到时候再杀死东勒,报了柳四七的大仇,柳翠和钟离雪还会有这么多伤感吗?

    想到此处,余一丁不禁无奈地苦笑摇头,也许这就是女人吧,虽然他已和柳翠成亲,但是现在的他依旧不懂女人。

    感怀了一阵,眼瞧着身旁两位女子的神情间似乎有所好转,又想起刚才的一个念头,说道,“小翠,我记得来时在前面的镇上有马车出售,到时候我们换乘马车。”

    柳翠疑惑,忙问道,“大哥,这是为何?”

    余一丁见钟离雪也奇怪地望着他,解释道,“刚才一路上我发现很多过往行人对云兽指指点点,想来它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确实太过显眼,而且越往前走越靠近临云,也就越接近碧云山区,也许听说过云兽的人会更多,让它如此抛头露面确实不妥,万一遇见心怀不轨之人就是个麻烦,一会儿我们换乘一架大一些的马车,你们俩和云兽坐车,我当车夫,这样不仅安全少麻烦,路上也会舒服一些。”

    二女闻言都没有意见,余一丁说的也是实话,云兽这样的神兽还是少露面的好,况且乘坐马车当然比骑马舒服多了,特别是长途跋涉,钟离雪逗趣地说道,“想不到余大哥不仅怕事,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嘛。”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余一丁吃瘪地说道。

    “当然是夸你啦,余大哥你好棒喔,雪儿最喜欢了。”钟离雪掐着嗓子嗲声嗲气地说道,余一丁哪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猛然一个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就连柳翠都笑出了声,这下三人行路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总算没有刚才那么沉闷了。

    到了前面的一个镇子,余一丁购买了一架大户人家常用的中型马车,适合三四人乘坐,他们骑乘的骏马两匹用来拉车,剩下一匹拴在车后跟着跑,这样三匹马可以轮流歇息,还能够保证车速。

    离开小镇继续上路,前面去往临云城的官道基本上都是山路,虽然大梁朝廷为了保证呼图木格城这座边境要塞的安全,方便军队的行动,不仅将山路路面夯实后全部铺上一层碎石,而且比起原来还加宽了不少,但是很多地方依旧险峻崎岖,道路必须依靠蜿蜒曲折来适应高低不断变化的山势,因此行走速度也不会太快。

    临近傍晚时分,因为是冬季天色已渐渐发黑,但此处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也见不着任何车马行人,余一丁只得继续赶着马车前行,只盼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山地,能够找到个村镇落脚。

    正在余一丁心急火燎地驾着马车闷头赶路时,忽然发现前方十几丈外的路面上似乎横着一条黑粗的东西,他急忙放慢车速,缓缓前行,直走到近处才看出来是一根粗大的断木横倒在地,已将整个路面完全阻挡。

    “车匪路霸?”这是余一丁脑子里闪出的唯一念头,没等他再想,道路两侧的大树上呼呼呼跳下五条黑影,皆是包头蒙面手提钢刀棍棒之人,眼神中正带着凶光望向他。

    为首的一名大汉恶声恶气地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

    “打住!”余一丁急忙抬手喝道,硬生生将那大汉接下来的话语噎在喉咙中,然后才继续悠悠地说道,“这官道本是朝廷所修,怎么就变成你们开的了?”

    那大汉一愣,还没等他开口,旁边一名小弟说道,“大哥,跟这小子废什么话,看他这架马车肯定是有钱人家,让兄弟们直接下家伙不就得了?”

    那为首的大汉被余一丁打断了话语,虽然有些气恼,但见余一丁一副淡定的模样,心头不禁有些迟疑,挥手制止了小弟的鲁莽,定了定心神说道,“这位朋友,我等兄弟五人,江湖人称‘回龙五义’,只因这几日手头上有些不方便,还望朋友江湖救急,不过我们只为求财,不害人性命。”

    他这么一说倒让余一丁想起来了,来时好像是经过了一个名叫“回龙镇”的山区小镇,看来那镇子离这里也不算远了,今晚就在那里落脚吧。

    因为才刚刚经历了东勒阿克洽的生死,以及临行前木金给他的忠告,余一丁更加不愿多造杀孽,平白与这几人扯上因果,心里就想着掏点银子将这几个蟊贼打发走就行了。

    心中有了计较,余一丁便开口道,“这位大哥,我只是个赶路的旅人,身上就只有这些银两,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还望行个方便。”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扔给那名大汉。

    大汉伸手接住,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块散碎的银两,又抬头望了望余一丁,眼珠骨碌碌一转,他见余一丁口气变软又送上银子,胆气立刻就壮了起来,喝问道,“我说你小子出门怎么就带这么点银子?车内还有什么?”

    “车内是我的家眷。”余一丁暗自叹息,他身上本就没什么银两,已经全都交了出去,剩下的都在柳翠那里保管,看样子今天这事无法善了了。

    果然,那大汉听余一丁这么一说,又喝道,“哼哼!带着家眷乘坐如此车马,居然只拿出这么点银子,你是打发要饭的啊?看来你小子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到此之前,柳翠和钟离雪都未曾露面,柳翠听见余一丁掏出银两打发蟊贼,明白他是不想多事,所以一直耐着性子没有出去,可钟离雪本来就已经对余一丁掏钱平事有些不满了,只是柳翠都没发作,她也不好直接发飙,这时又听见那蟊贼口出狂言,一下按捺不住,直接掀开车帘冲了出去喝问道,“大胆的蟊贼!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拦路打劫,还有没有王法了?”

    柳翠想拉她却没拉住,结果被钟离雪带着一起从车内钻了出来,二女就这么跳下马车俏生生立在车辕边,余一丁闻言却是直皱眉头。

    那大汉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怒喝,正待发作,定睛一看车内居然走出来一对绝色佳人,只道是余一丁口中的“家眷”,立刻满脸猥琐地笑道,“哈哈!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这两位小娘子生得真是标致的紧,看来大爷我今天不仅要劫财,还要劫个色了!兄弟们……”

    说话间余一丁已经暗中和云**流了一番,不等那大汉说完,就见云兽突然从车帘后钻了出来,蹲坐在车辕处,长啸一声,兽目带着凶光盯着那几人龇牙咧嘴,口中低低地发出喉音,原本淡蓝色的眸子也开始泛红,眼瞧着就像是要向那几人扑过去。

    那名大汉本来已是凶神恶煞地准备招呼同伙动手了,猛然间看见云兽现身,立刻被惊得后退两步,只见他两眼发直双腿发软,似乎就要跪下,甚至连语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云、云……云兽?!”

    余一丁不禁大感惊奇,这里距碧云山区少说还有一两百里,此处的几个蟊贼居然知道云兽,这说明他以很有可能见过云兽的真容,所以才能一见就喊出云兽的名字。

    “你是如何知晓云兽的?”余一丁厉声问道。

    ……

第五十五章 降妖除魔

    “你是如何知晓云兽的?”余一丁厉声问道。

    蟊贼劫道他可以隐忍,见色起意也可以无视,天下之大,此等宵小多如牛毛除之不绝,若非今日余一丁为了东勒之事正在心情郁结,也会替天行道顺手除之。

    但是这蟊贼居然知道云兽,余一丁大为吃惊,碧云山区的山民本就有心遮掩云兽之事,一般人也就大概知道那里有一种叫做“云兽”的奇兽,可呼风唤雨护佑一方水土,被当地百姓供为祥兽,仅此而已。

    此处已远离碧云峰一两百里,可是此人见着云兽就心惊胆寒,那神情绝无作伪,明显就是个知晓云兽底细之人,无论此人是从何处得知此等消息,都令余一丁警觉,必须要问个清楚。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大汉听见余一丁喝问,立刻跪伏余地,不住地叩首求饶,其余几人也跟着跪下。

    “先别急着求饶,把你知道云兽的事情从实说来,不可隐瞒!”余一丁再次厉声道。

    “好汉饶命!小人不敢隐瞒,一定据实相告……”那大汉一边说着,一边又不住地面带畏惧瞟向云兽,哆嗦着将他对云兽所知尽数道来。

    此人名叫李二,本是回龙镇上的一名闲汉,自小就好逸恶劳不务正业,还纠集了几名当地的泼皮无赖,像模像样地烧了黄纸斩了鸡头拜了把子,自称“回龙五义”,其实平日里就是做些偷摸抢拿鸡鸣狗盗之事,偶尔还要到官道上干些拦路抢劫的勾当。

    十几日前在镇上碰巧遇见一名道士,那道士自称可以捉鬼驱邪,见着李二就说他身上有邪祟附身,如果不加理会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李二就请那道士开坛作法,最后还真的在他家中找到有人加害的证据。

    那证据就是他家屋后墙根下埋有一个瓦罐,内里装着一个人偶,其身上有一块红布和纸符包裹的一撮长毛,据那道士讲此毛就是云兽尾部的长毛,已经被人祭炼过,专门用于害人,那人偶则是被害之人,长毛覆盖人偶之上则可加害此人,自瓦罐埋下之日起,受害之人会经常做噩梦,也会有俗称“鬼压身”的现象,就是半夜睡梦之时突然像是有物压在身体之上,此时不能活动亦无法言语,等上数月之后,轻则会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甚至会精神错乱直接变得疯疯癫癫,重则性命不保。

    最后那道士还拿出一副图画给李二观看,告诉他其上画的正是云兽,那幅画作画工精巧,与李二今日所见云兽基本相同,所以他才会一眼认出从余一丁车内钻出来的正是云兽,那道士还说此兽异常凶猛,其身上的毛发如果被有心人用秘法祭炼将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杀人于无形的凶器。

    余一丁听李二讲完后,转头望着身旁威风凛凛的云兽以及它那条漂亮的大尾巴,沉吟良久,暗道云兽本是碧云山区的神兽,千百年来就在那里繁衍生息,从无害人,就因其生得牙尖爪利铜皮铁骨,而且与其伴生的五色果也是天地间的异宝,因此常常被有心之人窥觑,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云兽的这些特质使它成为神兽,同时也为其招惹来无谓的灾祸,现在就连它身上的长毛也能被人拿去祭炼用于害人,看来真正是应了福祸相依那句老话。

    不过这加害李二的又是何人,此人手中怎会有云兽尾部长毛,那长毛从何而来,而且那道士居然有云兽画像,此人又是何种来历……

    余一丁又想的远了。

    “那个……这位好汉,我们可以走了吗?”李二见余一丁听他说完后一直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

    “刚才你讲的可是实情?”余一丁再次厉声喝问。

    “小人说的句句是实,绝不敢有半点隐瞒。”李二急忙回答。

    “那你再将当日之事详细讲来,不得有丝毫遗漏。”余一丁觉得必须要再多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以便自己判断,事关云兽马虎不得。

    “是、是。”李二无奈老实回答道,仔细回忆了当日情形,随即便细细道来……

    原来十几日前有一道士路过回龙镇,那道士年过三旬,且生得獐头鼠目,加之其左半边脸上生着大片暗红色斑,面相猥琐可怖,寻常百姓见着唯恐避之不及,其左手持幡右手持一只摇铃不停晃动,走街串巷吆喝着可以捉鬼除妖驱邪镇宅,在镇中转了许久却无人理会,正巧看见李二在街市中闲逛,那道士忽然疾步上前拉着他就说其面带鬼气,定是家中藏有秽物,若是拖的时日久了,轻则百病缠身,重则丢了性命,希望可以帮他前去作法驱邪。

    李二虽是泼皮无赖,但对鬼神之说还是深信不疑敬而远之,见那道士说的笃定,将信将疑之下就将他引到自己的住所,心想就且看他如何捉鬼,能捉着最好,自己也算是消灾解难,万一碰上个走江湖坑蒙拐骗之徒到时别怪自己不客气,顺便还可以讹俩钱花花。

    待道士来到李二家中,刚进屋看了两眼就说此处鬼气森森,秽物定在其内,命李二准备所需应用,他即刻开坛作法,李二闻言心头不免惊慌,赶紧按照道士所说准备好了香烛黄纸,道士又说事成之后再收取二钱银子的费用即可,李二见他并没有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立即答应下来。

    于是道士在李二家堂屋摆好香案,点燃香烛,又用随身携带的符笔朱砂在李二买回来的黄纸上画好各种符篆,然后手持一把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准备开坛作法,李二则是站在一旁屏息观之,见那道士行事有模有样,原先心中的疑虑消除不少,丝毫不敢打搅。

    只见那道士本来口中正在轻声念叨,忽然大喝一声“列!”,随后左手持剑,右手食中二指拈着一张纸符在烛火上点燃,轻轻往半空中一抛,那纸符居然像是没有重量一般悬浮在半空,还在兀自燃烧,道士又同样将另外两张纸符一左一右点燃抛向半空,就见三团符火漂浮在半空中燃烧,李二此时已经看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紧接着道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葫芦,仰头就将葫芦嘴塞在口中,似乎是将葫芦内的东西含住,随即向桃木剑身上一喷,口中又大喝一声“临!”,桃木剑直指烛火,“嘭”地一声燃起一大团火焰,直吓了李二一大跳。

    道士可没工夫管李二,趁那火焰还未消散之时,手持桃木剑就在案台前舞将起来,舞动的同时又迅速从香案上抽出数张符纸,口中喝道“阵!”,右手却不停地唰唰刷刷四下连点,四张符纸分别被指力射向堂屋四角,贴在墙角微微闪光。

    这时道士口中又念出几句咒语,剑尖斜指朝天,只见半空中的三团符火呼的一声各自涨大一圈,映照的整个堂屋火光闪闪,道士不慌不忙地从随身行囊中抽出一个黄布口袋摆放于地面,此时桃木剑上的火焰已燃烧殆尽,他持剑虚指袋口,低喝一声“斗!”,那布口袋立刻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直立而起,就见那袋口左右转动似乎在寻找什么,道士此时已经将剑尖朝上,立于胸前,右手食中二指在剑身上自下而上轻轻一划,口中又开始念念有词,而那口袋也像是找到了目标,腾空而起,袋口朝前,在半空中不停地上下翻飞,似在追逐某物。

    片刻之后,布袋似乎套住某物,被扯得左摇右晃,道士在此期间一直紧闭双眼念念有词,此时额头已微微现出汗渍,突然间他猛地睁开双眼,大喝一声“者!”,那布袋口的两根细绳立刻自己收拢将袋口扎紧,布袋随即“嗵”地一声掉落在地面,里面似有活物一般还在不停地翻滚扭动,道士抢上一步将一张符纸贴于袋口,这才起身收剑。

    李二此时早已是目瞪口呆,心有余悸地望着躺在地面依旧不断扭动的布袋,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敢问道长,可是秽物已被捉住?”

    道士指着布袋说道,“正是,居士莫慌,此獠已困在袋中。”

    李二长舒一口大气,连忙从怀中摸出二钱银子递给道士,此时他再也没有讹钱的念头了,拱手说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那道士边将布袋收于随身携带的包裹内边说道,“居士先莫谢我,你可知自己为何引祸上身?”

    李二虽是无赖,可脑子并不笨,要不然也不会成为几个手下的大哥,他一听“引祸上身”四个字立刻明白,连忙问道,“道长的意思是我屋内的秽物是有人加害?”

    那道士却是闭目不语,一直在用手指掐算,过了好一阵才对李二说道,“你且带我到屋后一查。”

    李二慌忙将道士引到屋后,道士左右查看了一番后,指着茅厕旁边墙根的一处浮土说道,“你将此处挖开来看看。”

    李二连忙取来许久未用过的锄头,将那片浮土刨开,刚刚刨到三四寸的深度,就见底下露出一个瓦罐,不禁吃了一惊,急忙扔了锄头用手小心地刨开瓦罐周围的泥土,轻轻地将其从土坑内取出,只见是一个直径五六寸高七八寸的大肚瓦罐,罐口被一块白布蒙住,掂在手中并没有太重的分量。

    李二又惊又怕,赶紧将瓦罐放在地面,颤声对道士说道,“道长,这罐内就是那秽物?”

    道士却不慌不忙道,“居士莫怕,那秽物已被我收服于降妖袋中,这瓦罐内只是其寄居之所而已。”

    “啊?那是……”李二还在疑惑。

    道士打断他的说话,又道,“居士近日内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吗?”

    李二不禁哑然,像他这种无赖,平日里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哪里数得过来?愁眉苦脸地站在那里愣了半天,也不知到底是谁要害他,只得苦着脸说道,“道长,我也不知道是谁要跟我过不去啊,这可如何是好?”

    道士闻言只是“嘿嘿”一笑,指着那个瓦罐说道,“那就算了吧,你先将这个瓦罐打开看看,放心,不会有危险的。”

    李二狐疑地看了看道士,犹豫了一下后一咬牙小心地将蒙在罐口的白布揭开,偷眼望向罐内,只见一个泥偶小人平躺其中,胸腹部被一根银针扎着一个红布和纸符包裹的物件,那道士看了一眼后就伸手将那小人和包裹取了出来,对李二说道,“看见了吧,这个泥偶就是你,这用红布和纸符包裹的东西就是那秽物寄居之所,也是害你之物。”

    说着道士将包裹上的纸符取下,又解开红布,李二忙伸头去瞧,只见红色布匹上盘束着一团白色的长毛,还隐隐透着荧光,李二心头惊疑,忙问道,“道长,这是何物?”

    那道士眼神不住闪动,像是在思索,片刻后从包裹中取出一卷画轴,李二帮着摊开,只见画幅上是一只似狼似狗的兽类,经道士解释才知道是云兽,以前李二听人说起过云兽,只知道是碧云山区的祥兽,具体模样却是从未得见。

    “居士请看,画中云兽尾部的长毛就是你现在看见的瓦罐中的白毛,此兽凶悍无比,可谓铜皮铁骨又兼牙尖爪利,平常人等十来个都拿它不住,用其尾部长毛施法,又压在泥偶胸腹,最近居士可能常做噩梦,而且还有“鬼压身”的现象,等上数月之后,轻则会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甚至会精神错乱直接变得疯疯癫癫,重则性命不保,看来加害你的人是欲置你于死地啊。”道士缓缓地说道。

    李二直听得心惊胆战,他平日里总干些不义之事,定是那坏事做的多了,不经意间得罪了狠人,以至于招来此等祸事,此时他越想越怕,直接“扑通”一声就跪在道士身前,颤声道,“请道长救命啊!”

    道士却为难地说道,“居士快快请起,贫道只管捉鬼驱邪,若有人成心害你,便有千百种方法可以利用,岂是我一个小小的道士可以对付?”

    李二傻眼了,这道士说得在理,如果有人成心害他,那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不过平日里他就和几个泼皮无赖欺压一下镇内百姓,都是些无关人命的小恶,或者偶尔在官道上劫掠财物,但也从未害人性命,怎么就会有人要害他的性命呢?况且还采用的是如此阴毒的手法。

    想到此处,李二急忙打躬作揖道,“请道长千万替我想个避祸的法子啊,我这里有十两银钱奉上。”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银锭,双手给道士递上,那道士斜眼瞟了瞟银子,不动声色地收在袖内,又缓缓说道,“这避祸嘛,贫道倒是有个法子……”

    李二眼睛一亮急问道,“什么法子?”

    道士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沓符纸,边递给李二边说道,“这是贫道以自身法力所制的辟邪趋福之符,本是留来自用,看你如此诚心,就送与你吧,切记,堂屋大门贴一张,卧房床头贴一张,随身佩戴一张,其余的可在以后遇上灾病时化水服之。另外,最好每月到本地道观敬香设拜,多少捐些银钱,三清定可保你邪祟不侵,诸事平安。”

    李二千恩万谢收下,道士又将那云兽的尾毛收走,随即飘然而去。

    ……

    “这就是小人遇见那道士的全部经过,绝不敢有半点隐瞒。”李二说到此处,又从脖颈处解下一根红绳,上面拴着一个黄色小布包,递给余一丁后说道,“好汉请看,这就是那道士给我的护身符,我将其中一张装在这个小包内随身携带。”

    余一丁接过布包拆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符,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张凌云子送给他的隐身符,与李二的那张纸符两相对比,立刻看出些许不同,不过余一丁对画符一窍不通,只能看出这两张纸符上的图案各不相同,于是对李二说道,“你的这张纸符我留下了,想必你那里还有不少,自己再去弄一张护身符吧。”

    “是、是。”李二小鸡啄米般不住点头。

    “以后还是少行不义之事,否则这纸符也救不了你,带着你的人,滚吧!”

    李二慌忙谢过,带着其余四人落荒而逃。

    “大哥,你怎么放他们走了?”柳翠疑惑,钟离雪也是满眼问号。

    见那几人走远,余一丁皱眉道,“本来只是想在回龙镇歇脚一晚,现在看来在这里我们真还要好好探查一番了。”

    ……

第五十六章 探查回龙观

    这时天色将晚,既然此处已经距离回龙镇不远,余一丁也不着急赶路了,驾车缓缓前行。

    果然,大概才走出两三里,马车刚刚拐过一个山脚就望见前面山谷内有零星的灯火闪烁,没走多久余一丁就已看见小镇的牌坊矗立在前方,两盏气死风灯挂在牌坊的飞檐下,远远地就瞧见牌坊上写着“回龙镇”三个大字,看样子官道是穿镇而过。

    余一丁在小镇的官道旁寻到一家客栈,三人在吃晚饭时与掌柜的攀谈了一阵,那中年人比较健谈,初见余一丁他们带着云兽还有些好奇,余一丁只得拿出西域犬类的说法敷衍过去,掌柜的见他们从呼图木格城方向而来,恍然大悟之下也就没再多问。

    余一丁又委婉地问起李二其人,掌柜的立即吞吞吐吐起来,特别是看见柳翠和钟离雪两名年轻貌美的女子与余一丁同行,凑上前小声告诉他李二乃是回龙镇一霸,特别是他还纠集了另外几个地痞流氓,被镇上居民称作“回龙五害”,一般人见着都绕道而行,又提醒像余一丁这种带着漂亮女眷的外乡人最好别去招惹,余一丁只是感谢掌柜的好意,听见“回龙五害”时不禁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柳翠想起李二在余一丁面前的怂样不住地掩嘴直乐,钟离雪却是在一旁瘪嘴不忿。

    后来余一丁又问到那道士,掌柜的立刻来了兴致,那一日道士走街串巷吆喝捉鬼驱邪他是听见的,后来那道士也到过他们店中,只是掌柜的见那人长相猥琐丑陋,心中不喜,没有什么交谈,不过道士吃了碗面也就走了,掌柜的本来没觉得有什么,怪就怪在那道人居然去了李二家中捉鬼,而且还真捉住了一只恶鬼,据说那鬼头上长角,生有三目二口,牙尖齿利,又长着四只手八条腿,与那道人大战三百回合后才被拿下,不过从那天以后李二在镇上倒是收敛了不少。

    掌柜的直说得眉飞色舞,就跟说书的似的,余一丁只有苦笑,看来这坊间传闻还真是厉害,就过了这么几天,巴掌大的地方,人传人就能将一件事传的面目全非,这下柳翠和钟离雪听完全都笑得花枝乱颤,形象全无,害得余一丁赶紧几下吃完饭后便带着二女回房歇息。

    回到客房后,余一丁对二女说道,“这李二不知道在镇上干了多少缺德事,所以有人害他也就不足为奇了。”

    柳翠说道,“就是,我估计那掌柜的也被李二祸害过,所以李二遭殃他才那么高兴,你们看他刚才那高兴劲儿,哈哈哈。”

    钟离雪道,“余大哥,有人害李二不奇怪,但是害他之人是从哪里弄来的云兽尾巴上的长毛呢?”

    其实这个问题余一丁早就想过了,在路上他就已经一边赶车一边跟云**流过,于是说道,“雪儿姑娘说的没错,这个问题就是我想在回龙镇探查一下的原因,刚才我已经跟云**流过,它告诉我所知道的碧云山区的云兽屈指可数,也许是有其他云兽被人捉住驯服了吧。”

    柳翠接口道,“大哥,如果有人捉了云兽我们要去救它吗?怎么救呢?”

    钟离雪笑道,“小翠妹妹,那如果有人看见大哥带了云兽也想搭救怎么办?或者害李二之人只有云兽的尾毛而身边并无云兽跟随呢?”

    柳翠哑然,余一丁也猛然醒悟,对啊,自己承蒙这只云兽的搭救之恩,然后机缘巧合之下才将它救回,而且也不会把它一直带在身边,此次回到碧云峰就会送它与自己的孩子相聚,难道别人就不可以也能机缘巧合下得到云兽的尾毛,其实并没有抓住某只云兽呢。

    余一丁想了想后又道,“算了,这个只有等探查之后再说了,我倒觉得那道士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就是不知道能否得见一面。”

    钟离雪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其实我爹爹也招揽了不少异人,凌道长只是其中之一,余大哥千万别小瞧了其他异人哦。”

    余一丁正色道,“雪儿姑娘说的对,大哥受教了。”

    钟离雪白了他一眼道,“余大哥又贫嘴,不跟你说了,小翠妹妹,我们休息吧,不理他。”

    余一丁忙道,“这样也好,你们正好歇息,我带云兽回房间了。”

    说着就带着云兽起身,柳翠也站起来送他到门口道,“大哥,你也好好休息。”

    半夜,余一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还在想那云兽尾毛之事,又同趴在床脚的云兽继续交流一阵。

    余一丁,“你说碧云山区还有其他云兽,为什么少有人得见?”

    云兽,“碧云峰上目前只有我和我的孩子,那公兽被我赶走了,其他的云兽散居在整个碧云山区,那么大的地方肯定不容易见着。”

    余一丁,“哦,五色果是只有碧云峰上才有吧?”

    云兽,“是的。”

    余一丁,“那其他云兽如何炼成铜皮铁骨呢?难道不是因为五色果吗?”

    云兽,“当然不是,我们云兽生来就是这样,五色果只是可以帮助我们修炼,因为数量极其稀少,所以我才赶走公兽自己修炼啊。”

    余一丁,“哦,你能跟我心神交流也是因为修炼的缘故吧?”

    云兽,“是的。”

    余一丁,“那这镇上如果还有云兽你能否同它像跟我一样感应交流呢?”

    云兽,“不能,只是离近一些可以互相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余一丁,“你觉得这镇上是否还有其他云兽呢?”

    云兽,“不知道,也许有吧。”

    余一丁,“那明日我们在镇上探查时你小心留意一下同类的气息。”

    云兽,“好的。”

    ……

    第二天清晨,余一丁并没有退房,他不知道在回龙镇上的探查还需多久,也许需要耗费几天都不一定有结果。

    三人吃过早饭,掌柜的见他们要在镇上逗留,再次提醒余一丁留神李二那伙泼皮无赖,然后又告诉他在小镇东南方向两里地的隐龙岗上有座回龙观,三人如果游玩可以去那里看看,据说观内的道士对于祈福解签很是精通,每每都能灵验,余一丁谢过掌柜便带着二女离开了客栈。

    回龙镇不大,余一丁三人没用多久就将镇子转了个遍,期间余一丁也没有再看见李二那伙人的影子,应该是被他吓得暂时躲藏了起来,余一丁对他们这些泼皮也没太在意,走在路上一直同云**流,直到他们逛完最后一条小巷,再往前走就已出了小镇另一头,云兽也没能感受到一点点同类的气息,看来这回龙镇上就算有人捕获云兽也不会是藏在镇内。

    柳翠和钟离雪百无聊奈地跟着余一丁闲逛,看着余一丁牵着云兽在前头走,就这样一条条小巷的逛过来,惹得镇上的行人不住地好奇打量云兽和他们三人。

    钟离雪终于忍不住说道,“余大哥,我们这是逛街还是耍猴啊?你看人们都对我们指指点点的。”

    柳翠也疑惑道,“大哥,你说的探查就是这样闲逛?”

    镇上人多,余一丁没有解释,而且被人围观的滋味也确实不好受,幸好小镇不大,三人加快步伐走出了镇子,余一丁这才舒了口气说道,“总算出来了,等一下我们去回龙观看看,刚才在镇上只是让云兽感受同类的气息,不过没有收获,看来小镇内是没有云兽的。”

    二女恍然,现在三人正在小镇南口,继续往东南方向去就可到达隐龙岗,眼下只能去回龙观一探了,既然那里是座道观,也许会有那道士的消息呢,余一丁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隐龙岗是座不算太高的小山,传说古时曾有一条青龙在此隐匿修炼千年,最终得道成仙升天而去,又过了十年,回龙镇爆发瘟疫,镇上百姓十死六七,青龙听说此事后偷跑下界,用龙涎辅之草药制成药丸,终于解救当地百姓于倒悬,可是因为是擅自下界,青龙返回天界既遭问罪,被罚于天庭镇龙台受天雷噬体之刑五百年。

    回龙镇百姓为报青龙救命之恩,又希望替它祈福消灾,就在隐龙岗上传说中的青龙修炼之地修建了回龙观,日夜都有道士在此诵经施法,以告慰青龙的在天之灵。

    余一丁三人此时正站在观内的解签台前,台子上放着一只竹筒,里面盛放着百支灵签,台后端坐着一名须发花白的老道,正闭目打坐,在客栈时掌柜的就说过此观解签灵验,柳翠和钟离雪好奇之下就准备来试试,余一丁作为一位穿越人士,本来对所谓的抽签打卦并不感冒,但经不住二女央求,只好陪着一起前来。

    二女在一边嘀咕了好一阵,钟离雪跃跃欲试地上前对老道恭敬道,“请问道长,这灵签如何抽法?”

    老道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睁眼,直到钟离雪发问才睁开眼睛缓缓说道,“这位女施主,心中想好所求之事便可打签,待签出后由贫道替施主解签,至于费用则由施主随喜功德了。”

    老道说完这番话才抬眼微微打量三人,当看到蹲坐于地的云兽时眼神忽地一滞,紧接着目光闪了闪,随即恢复常态,这一切余一丁都看在眼中,只是并未开口,此时钟离雪已经双手合十低头闭目祷告了片刻,然后拿起台子上的签筒开始摇晃打签。

    随着“啪嗒”一声响,一根竹签掉落在台面上,钟离雪略微有些紧张地看着老道将那根竹签拾起,只听老道口中念道,“一锥凿地要求泉,努力求之得最难,无意偶然遇知己,相逢携手上青天。嗯,此乃一中签。”

    钟离雪的拳头紧紧攥住,小嘴微微抿紧,眼巴巴地瞧着老道,就连余一丁和柳翠也直直望着老道,等待他解签。

    老道等了片刻,见钟离雪没有反应,抬眼又缓缓说道,“请问女施主生辰八字,欲求何事?”

    余一丁三人听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还以为老道直接就会解签呢,钟离雪忙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又轻声对老道说道,“请问道长,若求姻缘是怎样一个说法?”

    老道念叨着钟离雪的八字垂目掐指,面露异色,又看了看灵签,想了想后缓缓道,“此签为中签丑宫,锥地求泉之象,凡事先难后易也,女施主的八字本为至阴之属,亦是应了先难后易之卦象,凡事应小心应对,劫难过后便是拨云见日之时。嗯,若问姻缘,贫道送与施主几句忠告,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凡事欲速则不达,随缘便是机缘,言尽于此,不可再多说了,切记切记。”

    老道说完再次闭目不语。

    钟离雪楞在当下,心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同样也是一句话都不说,过了好一会儿才摸出几钱碎银子放在签台上,恭敬地对老道说道,“小女子多谢道长解签。”

    柳翠目光复杂地看着钟离雪的背影,女儿家的敏感使她不可能感受不到钟离雪对余一丁的情意,只不过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钟离雪的言行她也看在眼中记在心里,钟离雪也一直把余一丁当作大哥,自己就像个小妹妹似的,从未有越雷池半步的举动,渐渐地柳翠也就放下心来,此时见钟离雪的这支灵签居然解出这样一个答案,又说她要劫难过后才会拨云见日,也不知是好是坏,弄得她又有些茫然起来。

    本来钟离雪求完签就该轮到她去了,可是直到钟离雪转回身还看见柳翠站在那里发呆,忙扯了扯她的衣袖说道,“小翠妹妹,该你求签了。”

    柳翠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姐姐,还是大哥的事情要紧,我就不求了吧。”

    钟离雪还没明白过来,余一丁已经拱手对老道说道,“敢问道长,可否认得我身旁的是何兽?”

    老道本在闭目打坐,听闻余一丁如此一说,眉毛一挑,睁开眼道,“这位居士,可否打上一支灵签,贫道可以帮居士解签,说不得还能解惑。”

    余一丁一愣道,“哦?如此说来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拿起签筒就摇晃起来,钟离雪不知俩人打着什么机锋,好奇地看着余一丁的动作,柳翠也紧紧盯着余一丁摇动的签筒。

    再次“啪嗒”一声,老道拾起台面的竹签,看了一眼后念道,“春来雷震百虫鸣,番身一转离泥中,始知出入还来往,一朝变化便成龙。嗯,此乃上签。”

    “有何解法?”余一丁忙问道。

    老道这次不问余一丁生辰八字,也不问欲求何事,直接闭目掐算,片刻后答道,“此签为上签已宫,雷发百虫之象,凡事遇贵人吉兆也。嗯,贫道也送居士几句,发迹之始,大事欲成,望居士好自为之,谨记谨记。”

    “哦?多谢道长吉言,但仍未替在下解惑啊。”余一丁说道。

    “居士莫急,你有神兽陪伴身侧,又有娇妻美妾相随,这已是发迹之始啊,何愁大事不成?”老道紧盯余一丁缓缓说道,直说得柳翠和钟离雪两人脸红到了耳根,不禁低头暗自唾了一口,心头直骂老道口不择言,还真是个老不羞。

    余一丁没工夫理会二人娇羞,耳中只有那句“神兽陪伴身侧”,连忙追问道,“敢问道长,既知神兽,可知回龙镇上李二之事?”

    老道微微颔首道,“果然如此,那李二本是镇上泼皮,又有同流合污之徒与其啸聚成伙,欺压百姓,劫掠客商,所行之事可谓人神共愤,实为回龙镇一害。贫道做事向来问心无愧,难道居士是来为那等无赖寻仇不成?”

    余一丁笑着拱手道,“既然道长如此一说,可知绝非作恶之人,这到让在下心安,至于事情始末,在下可要洗耳恭听了,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老道听他这么一说,哈哈一笑道,“既如此,贫道对居士坦言相告又何妨……”

    ……

第五十七章 天残道人

    前文说到李二其人,乃是回龙镇上的泼皮无赖,偏偏又聚集了一伙流氓横行乡里,滋扰百姓,甚至还在官道打劫过往客商,可以说已是回龙镇的一大祸害,只是此人做事还算留有余地,从不做绝,只图钱财,也未曾害过人性命,官府几次缉拿都查无实据,最多就是讹人钱财,顶多再加一条聚众滋事,也就是打了顿板子关两天训诫一下便了事,因此渐渐成为一个县郡懒得管,镇上管不了的老油条。

    回龙观自建成之日起就香火旺盛,不仅是回龙镇上的百姓,包括附近十里八乡的善男信女都来此处上香设拜,又因观内老道打签问卦特别灵验,周边的信徒趋之若鹜,渐渐地就使得观内银钱充盈,米粮富足,加之常在饥馑之年使用钱粮接济周边百姓,更加博取了乐善好施的美名,逐渐地成为了这一带有名的道观。

    回龙观出了名,也引起了一些不法之徒的窥觑,这其中就有李二那一伙无赖,他们想着自己离回龙观这么近,哪能只便宜了那些流窜作案的恶徒,自己这伙人怎么也要去分一杯羹,因此这两年隔三差五总是跑到道观偷鸡摸狗,到后来甚至发展到明目张胆地勒索财物。

    观内主事的道长苦不堪言,到镇上报了几回官,衙门也确实将那李二及同伙捉拿,但最终都不了了之,过些时日又可以看见这伙人在镇上到处闲逛惹事,而且事后还会变本加厉地骚扰道观,弄到最后道长只要见到李二到来,干脆直接准备好钱财消灾免祸,李二倒也识相,道长给多少就拿多少,也不多要,而且每月只去一次,渐渐地就变成像是去道观按时领取饷银一般,气得道长在心中诅咒这厮不下千百遍。

    二十几日前,回龙观来了一名游方道士,此人三十出头,生得面相却是不好,不仅獐头鼠目,而且左半边脸上还有一大片暗红色斑,观之可谓猥琐可怖,但与回龙观老道一番谈经论道后彻底改变了老道最初对他的观感,直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隔日正是李二每月跑来勒索财物的日子,老道愁眉苦脸地用银钱打发走了这伙泼皮无赖,正唉声叹气地返回自己的禅房,路过游方道士的房间时,恰巧被他听见,忙问缘由,老道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他讲述了一遍,游方道士听完后哈哈大笑,对老道说道,“道兄勿忧,此事包在我身上,最多十日,管叫那李二不敢再来道观撒野。”

    老道闻言有这等好事,立刻问道,“道友真有办法教训李二?不知为兄能否帮上些许小忙?”

    游方道士道,“这个好办,道兄替我准备一个瓦罐和一个泥偶即可,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贫道来办吧。”

    老道大喜,立刻差人置办,待东西准备好后,游方道士只让老道安心在观内等候消息,言罢拿着两样物件就下山去了。

    果不其然,在第六天傍晚时分游方道士就赶回道观,老道忙问结果,游方道士言道,“道兄请宽心,大事已成,那李二绝不敢再骚扰道观,而且以后每月还会敬献银钱。”

    老道心头不禁暗喜,但仍有疑惑,遂言道,“道友如何教训李二?可否相告?”

    游方道士取出一副画卷拿给老道看,说道,“道兄可识得此兽?”

    老道仔细看罢后摇头道,“不知。”

    游方道士又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碧云峰云兽。”

    老道惊讶,“哦?道友居然有幸得到此兽?”

    游方道士说道,“道兄说哪里话,我只有此副画像而已。”

    说完就将自己对李二所做之事和盘托出,最后又说道,“那所谓的云兽‘尾毛’也是我用以前得来的一撮白狐毛加了些荧粉假冒而已,可笑那李二已被贫道的术法吓住,而且我也确实在他身上做了些手脚,那厮已经六神无主,现在估计已将贫道给他的纸符贴满了房间,最后我还命他每月来回龙观上香设拜,敬献银钱,想必他是不敢不照做的,哈哈哈哈!”

    老道听完游方道士的述说后呆若木鸡,愣了半晌才说道,“道友不仅道悟深刻,而且修为亦是高深,行事又不拘泥,想必已窥得大道,日后必得正果,贫道有礼了。”

    说着老道就郑重稽首行礼,游方道士忙还了一礼,说道,“道兄言重了,贫道修行,只为尊道贵德,只要心中有正道,就不必拘泥于外物,虽求天人合一,师法自然,但这世间的魑魅魍魉何其多也,惟愿斩妖除魔,涤荡人心,以正道心,足矣。”

    老道眼放异彩,颔首道,“道友高论,令贫道茅塞顿开,好一个以证道心,受教了。”

    游方道士又道,“道兄谬赞,日后若有机缘再与道兄谈经论道。这次教训了李二,贫道就不能再待在回龙观了,以免那厮碰见,枉自给道兄带来祸患。”

    老道惊讶道,“道友这就要走?”

    游方道士说道,“是啊,贫道本就是个游方道士,早已习惯了四海为家,请道兄勿念。”

    老道闻言复又深深一礼,游方道士也还礼,随即转身离去……

    数日过后,那李二果然带着几个泼皮又来到回龙观,老道明白这都是游方道士的教训起了作用,啥话也没说,冷眼看着这伙人又是敬香又是捐钱,最后还像模像样地给老道赔了个不是,直说以前不懂事冒犯了神灵,是大大的不敬,今后必定每月前来道观上香设拜,敬献银钱,恳请三清保佑他消灾解难,诸事平安,老道见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李二几句就让他们下山去了。

    讲到此处,老道微微停顿一下,望了望余一丁,见他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这就是那游方道士替贫道教训李二的全部经过。先前贫道见居士带着云兽,与那画中一模一样,心中不免惊奇,还望居士莫怪。”

    余一丁本在静听老道讲述,心中亦在思索,到此时才回过神,忙道,“无妨,多谢道长替我解惑。只是不知那游方道士来自何处,如何称呼?”

    他听老道讲述那游方道士如何惩戒李二,更结合昨日李二所言,确信这道士当真是术法高明,道悟深刻,想必也是一位世外高人,可能修为与凌云子也可相提并论,好奇之下不禁就想知道这位游方道士的来历名讳,若是日后得见也好招呼。

    老道微笑道,“既是游方道士,那就是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的道人,他们这类修道者都是披荆斩棘风餐露宿之人,又遍访天下,处处观道,以求坚固道心而修得正果,贫道也不知他来自何处,只听那位道友自称天残道人,估计是与他脸上的那块疤痕有关吧。”

    “哦,原来如此。”余一丁恍然道,“在下见那李二居然识得云兽,原以为他也曾驯养,哪知只是见过天残道人的云兽画像,来此本想结识此等高人,看来还是缘悭分浅,难见一面啊。”

    老道呵呵笑道,“相见本是缘分,亦是不可强求,居士何必为此嗟叹?”

    余一丁点点头,“道长所言极是,是在下着相了。”

    老道依旧微笑着说道,“居士亦非凡人,否则岂能有异兽相伴?呵呵呵……”

    说着不待余一丁回答,又看向柳翠道,“这位女施主不抽支签吗?”

    余一丁见老道转开话题,知他不想就此事多言。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道与余一丁就是一面之缘,开始时还以为他是为李二之事前来出头,虽然后面已经说开了,但他并不清楚余一丁的背景,现在又在打听天残道人,不由得老道不多心,这个余一丁也能理解。

    不过他既然知道天残道人身边并无云兽,而且此人面丑心善,又狠狠教训了一下李二,算是为回龙镇做了件大好事,既然天残道人现在已不在回龙观,余一丁也就懒得跟老道继续谈这个话题了,于是转身看着柳翠说道,“小翠,你还是抽一支吧。”

    柳翠点点头,嗯了一声就拿起竹筒摇晃起来,片刻之间就掉出一支竹签,老道拾起一看,微微皱眉道,“月照天书静处期,忽遭云雾又昏迷,宽心祈待云霞散,此时更改好施为。嗯?”

    柳翠也像钟离雪那样微微有些紧张地望着老道,只听见老道念出签文,下意识就要自报生辰八字,不想老道像是疑惑一般嗯了一声,她心中莫名一颤,就没有出声,安静地望着老道,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老道果然没有问柳翠的八字,只是缓缓说道,“此签乃下签申宫,敢问女施主是否最近家道忧凶,人口有灾?”

    柳翠闻言立刻杏目圆睁,不可思议地望着老道,钟离雪疑惑地盯着她,不知柳翠为何有这种表情,余一丁却是声音低沉地说道,“家中老泰山不久前突遇横祸,为人所害,死于非命。”

    “哦,难怪如此。”老道说道,“贫道观女施主非厄运之相,怎会抽得此如此下签,果然是家道忧凶,此卦乃云雾遮月之象,虽是下签,但终究为一时之运。正如气血瘀滞则阴邪侵,通则百病尽祛,此为血肉之躯的调理之法,若论气运,切莫执于一时一念,遇阻则变通,静待障离。自古阴阳交替,福祸相依,望女施主好自为之,切记切记。”

    老道缓慢地替柳翠解签,只见她双眉紧蹙,似乎是在竭力思索老道的话语,半晌后才恭恭敬敬地对老道说道,“多谢道长教诲,小女子知道该如何做了。”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锭二三两的纹银放于台上,再次对老道恭敬行一礼,长吁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对余一丁和钟离雪说道,“大哥,雪儿姐姐,咱们走吧?”

    老道依旧温和地看着她,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微微颔首却并不言语。

    余一丁眼睛都直了,那可是二三两银子啊,上次在碧云峰杀了那么多嘎尔迪的族人朝廷才奖励了十两银子,这一下子就给了老道三分之一,加上刚才钟离雪给的几块碎银子,这老道挣钱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吧?!余一丁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开始加速了,怪不得李二这泼皮要打回龙观的主意,看来干这行来钱确实比较快啊。

    余一丁肉疼地跟老道作别后,急忙逃也似的带着二女离开了回龙观。

    一路上柳翠和钟离雪都有些心不在焉,似乎还在回想各自的卦签以及老道解签的言语,后来又稍微远离余一丁,在他身后不远处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余一丁倒跟个没事人似的牵着云兽走在前面,最多时不时转头过来催促二女加快一些速度,现在赶回镇上吃了午饭还可以继续赶路,否则这一天又算浪费了。

    在余一丁看来,这抽签打卦也就是一种心理暗示,若是迷信之人,抽出来的卦签怎么也能和自己平日里的事物相互对应,或是与自己的期望相吻合,加上算卦之人多少都要懂得“望闻问切”之法,说穿了就是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一套方法,回龙观远近闻名,这老道肯定是此中老手,同样一支竹签上的四句诗词,他就能给你解的恰如其分直入人心,所以这俩妮子现在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余一丁暗自叹了口气,人们总想摆脱命运的桎梏,却总是身陷其中不停徘徊,这世上之人,又有几人可以做到我命由我不由天呢?再说了,很多时候又如何做到“由我”呢?君不见多少豪迈的江湖侠士都在哀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句简单地“身不由己”道尽了多少英雄豪杰的过往心酸,就说那天残道人,如果他不是生得面目丑陋,或者也有万贯家财锦衣玉食,他还会去做一名苦行僧一般的游方道士,追寻所谓的道心吗?

    ……

    一不小心余一丁又开始走神了,不过这种假设的问题他也就是想想而已,过往没有假设,生命无法重来,这种问题只有在无聊之时打发时间而已,没有答案的问题也就只是想想罢了,对于他来说,现在的问题是至少自己已经穿越过来了,还是想法好好活在当下吧。

    于是他自嘲般笑了笑,回过头再看二女,这回没等他再催促,两个妮子不约而同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同时嫣然一笑。

    柳翠说道,“大哥,听说回龙镇上的麻辣小吃不错,一会儿我想去尝尝。”

    钟离雪道,“余大哥,中午小妹请客,刚才小翠妹妹花了三两银子看把你心疼的,哼。”

    余一丁彻底凌乱了,这是什么情况?刚才俩人不是还在为卦签的事情忧郁吗,怎么转眼间立刻就回到了食色人间,这转换来得突然,直让余一丁傻傻地看着二女笑嘻嘻地走过他的身旁,直到云兽都在扯他手中的链子时才反应过来,急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去他的卦签,

    去他的老道,

    肚皮真有些饿了,

    今天天气还真的不错哦……

第五十八章 山贼出没

    下了山后,余一丁跟着两位姑娘来到镇上的一家小吃店,这店名起得有意思,叫做“伤心凉粉”,余一丁心头暗笑,这老板得有多大的委屈才起这名啊。

    三人叫了三碗米粉一样的小吃,外加三个面饼,看着碗里泡在黑黑红红的调料中的米粉,面上还铺着一层葱花芝麻辣椒面花椒面,余一丁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小心地用筷子挑起一块,吸溜着往嘴里送,还别说,入口先是微甜,甜中还带点酸,酸里又有点麻,等一整块米粉入了口后,紧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辣味袭来,差点呛了他一口,赶紧喝了点配套的汤水,又咬了一大口面饼,这才让舌头稍微好受了一点。

    待舌头上的麻辣味稍微有点消散时,立刻有种让人继续再吃的欲望,于是不停地挑起米粉往嘴里送,直到最后余一丁感觉舌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面饼早已吃完,汤水也都喝干,抬头看看柳翠又看看钟离雪,俩妮子也正红着眼圈看着自己,三人各自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却又忙不迭地拿起衣袖擦眼泪。

    到这时余一丁才知道,原来“伤心”的不是老板而是食客啊,不过这味道还真是不错,酸甜麻辣,让人食欲大增,两个姑娘吃饱了,余一丁又要了一碗外加一个面饼,不过这次让掌柜的少放了些辣椒,不知是因为第二碗还是因为少放辣椒的缘故,总觉得没有第一碗那么好吃了,不过总算吃饱了。

    最后一算账,总共才十个铜板,钟离雪付完帐后笑嘻嘻地说道,“余大哥,这顿饭可是小妹请客哦,回到临云你也要请我吃一顿。”

    余一丁愁眉苦脸地答道,“雪儿姑娘,你可真会请客,居然请大哥吃伤心凉粉,大哥现在真的很伤心啊。”

    “哼!请你吃饭还伤心啊?”钟离雪故作不满。

    “当然伤心了,你看你这个败家妹妹捐出去多少饭钱啊,大哥我本是个穷人,现在不仅伤心,都开始痛心了。”余一丁手捂胸口做心痛状。

    “哈哈哈哈……”

    俩妮子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边笑边走,引得周围的行人不住地驻足观望,有的还指指点点,余一丁赶紧牵了云兽掩面而逃,现在可是笑不露齿讲究妇道的年代啊,这也太丢人了……

    回到客栈,余一丁退掉房间,把二女赶进马车内,又将云兽脖子上的锁链解开一并送进车厢,这才驾起车继续朝临云进发。

    出了回龙镇,马车依旧行走在山区,道路仍是蜿蜒曲折,行进速度也快不起来,余一丁坐在车辕边漫不经心地揽着缰绳,任由那两匹马儿慢悠悠地向前走着,在路上没有其他行人车马的时候,不时地抬手用气指射击道路两旁的树干石子。

    余一丁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了,不仅收获了爱情,也得到了不少友情,同时还经历了许多的暴力和血腥,但如果没有云兽给他的气指和治疗防御异能,可能在这个世界里他连一天都活不下去,这也是他的立身保命之本,必须要勤加练习,不敢懈怠。

    马车就在山道上颠簸着前进,余一丁也练习了大半个时辰,以后若是有心人经过这段路,发现两旁的树干石头上到处是整齐的小洞时不知会有怎样的惊讶。

    除了练习气指以外,余一丁不是看着眼前不停甩来甩去的马尾巴,就是放眼四周,望着依旧是看不到头的层层山峰,前去呼图木格郡的时候他没感觉这里要经过这么大一片山区,或许是当时自己没太注意吧,余一丁就这么胡乱地想着。

    正百无聊奈之际,钟离雪突然掀开车帘,探出头来说道,“余大哥,我和小翠妹妹商量好了,等回到临云我还要跟着你们去碧云峰看看。”

    余一丁愣道,“什么?你不回郡王府吗?那你爹和你哥还不把我吃了?”

    “嘿嘿,不会的,余大哥就说带不带我去吧?”钟离雪狡黠地笑着说道。

    “我带你去没问题啊,反正有小翠陪着你,不过这事我说了可不算数,郡王那边我没法交待。”余一丁真的是无所谓,他也想不出钟离杰会放任自己的千金就这样到处乱跑,那成何体统了。

    “余大哥答应了就好。”钟离雪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赶紧又加了一句,“可不准反悔哦。”

    余一丁心说我有啥可反悔的,关键还不是看你爹的态度,甚至是你娘那一关就过不了,算了,怎么说也是小丫头的事情,自己就卖她个便宜人情吧。

    余一丁正这么想着,忽然脑海里传来云兽的声音,“小心,前方不远处有不少人。”

    余一丁闻言赶紧勒了一下缰绳,本来马车速度就很慢了,这一勒几乎已经跟人行走的速度一样,他忙同云兽心神交流,“难道是有埋伏?”

    “不知道,只能感觉到有前方好些人聚集。”

    余一丁闻言更加小心,谨慎地驾着马车缓缓前进,这时柳翠也从车厢探出头问道,“大哥怎么了?为何马车走得如此缓慢?”

    余一丁道,“云兽告诉我前方有多人聚集,你和雪儿姑娘也小心戒备。”

    说着马车就转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前方道路左侧有条河流,河水发黑而且水流湍急,可以看见官道一直沿着河水消失在远处的一个峡谷口。

    那峡谷谷口处的官道已经被人设置了路障,中间只留下一马宽的间隙,而路障后面站了五六名手持钢刀棍棒官差打扮的大汉,靠近道路右侧的树林边拴了好些马匹,还有一名骑着马像是领头人模样的立在路旁。

    看这阵仗,似乎是官差在此设卡,余一丁心头稍安,只要不是李二那种劫道的就好,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是仅仅设卡盘查还是要抓捕要犯。

    余一丁驾着马车缓缓靠近路障,此时正有几名过往的路人客商及其车马正在被官差查验,看见余一丁的马车过来,一名官差大喝一声,“停车停车!来者何人?”

    “吁……”余一丁到了路障近前停下马车,他不怕事,但更不想惹事,这些都是官差,停下接受检查就好,何况他们也没犯事。

    “请问何事阻拦官道?”余一丁问道。

    “废话少说,可有路引?拿来我看看。”那官差粗声粗气地答道。

    “请看。”余一丁掏出路引递了过去。

    官差接过瞧了瞧,看见路引上的临云郡王府官印后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谄笑道,“原来是临云郡王府的余先生,失敬失敬!”

    这路引还是余一丁和木金一起去呼图木格郡出发时开具的,其上写着余一丁的身份是郡王府议事客卿,这是钟离杰为所招揽的异人专门设定的一种称谓,不是朝廷任命,也无任何实际官职,加盖王府官印只能证明此人属于临云郡王府而已,所以那官差只能称呼余一丁为“余先生”。

    余一丁再次问道:“请问何事阻拦官道?”

    官差这次没有再倨傲,看来此人不是敬畏郡王府的名头就是知晓“议事客卿”的含义,因此态度变得有些恭敬地对余一丁说道,“回禀先生,昨日在两河村有民女被山贼掳去,这已是近日内发生的第三起山贼袭扰百姓之事,我等俱是黑水镇衙役,奉命在此设卡盘查过往可疑人等,严防贼人同党。”

    余一丁闻听衙役所言大吃一惊,他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半年之久,多少也了解一些大梁的情况,虽然近些年大梁跟库赛人和吉鲁人一直都有摩擦,甚至还爆发了小规模的战争,但大梁境内总体还算平静,农商渔牧手工业都比较发达,百姓也安居乐业,被朝野一致称赞为太平盛世,他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山贼出没,看来所谓的太平盛世也只是相对与京城县郡而言,在这边远山区还是匪患难平。

    余一丁还没开口,就听钟离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贼人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衙役顿时傻眼了,余一丁赶紧回头,就见柳翠和钟离雪都已从马车内出来,柳翠还在钟离雪身边直拽她的衣袖,钟离雪却是凤目圆睁柳眉倒竖,不仅想要甩开柳翠的手,还气愤填膺地望着衙役,余一丁不禁讪讪道,“你这是?……”

    衙役也小声问道,“余先生,这位是?……”

    没等他说完,钟离雪气冲冲地说道,“是什么是?姑奶奶是他的家眷!你们这儿的父母官是干什么吃的?难道昨日才发现山贼?为什么早不派兵剿灭?”

    钟离雪一连串问话出口,弄得衙役和余一丁都尴尬不已,这也难怪,钟离雪出身郡王府,钟离杰本就镇守边陲重镇,手握重兵,薛长龙林啸天之流更是王府常客,钟离雪自幼就耳濡目染军人铁血之气,要不然也不会喜武弃文,要是临云境内出现此类状况,不用钟离杰和薛长龙吩咐,手下驻守各镇参将早就派兵剿灭了,边境军民本就为抵抗库赛人的侵扰竭尽全力,山贼盗匪之流简直可算是异族的帮凶,岂能有他们的容身之地?所以没等余一丁答话,钟离雪忍不住就从车内现身呵斥。

    黑水镇还是隶属于呼图木格郡,要是在临云郡管辖之下,估计钟离雪回到临云就会将此事告诉父亲,定将此地的县官撤职查办。

    余一丁压根儿没注意钟离雪走出马车就说自己是他的家眷一事,听她这么一嚷,情急之下赶忙上前拉着她的手臂轻声说道,“雪儿暂且稍安勿躁,还是听听衙役如何说吧。”

    那衙役连忙应声道,“是是是,这位小姐还请息怒,此处主事的是我们的张捕头。”

    说着赶紧让到一旁,那位骑在马上的汉子此时已经下马走了过来,对余一丁抱拳道,“这位先生,我是本镇捕头,有关野熊岭山贼强抢民女一事,知县老爷已经上报郡王,请求出兵剿匪,只是还未传回音讯,我等衙役及乡勇团人单势孤,若遇山贼,自保尚可但剿灭实难,只能先在官道设卡盘查,以防再有流寇入境壮大匪势,还望先生体谅。”

    余一丁点点头,问道,“这股山贼盘踞在此多久了?”

    “其实也就是两个多月的时间。”张捕头回答,紧接着又说道,“但初时只有五六人在野熊岭啸聚山林,镇中衙役前去清剿时山贼就隐蔽躲藏,加之山高林茂,始终未能抓获。但在七日前开始有村落报告民女被抢,三日前我们镇上衙役及乡勇团近四十人上山围攻野熊岭山贼老巢,本以为可以将其一网打尽,哪想到居然冒出来二三十名山贼据险而守,我们在伤了五六人的情况下只得无功而返,而昨日又有两河村的民女被抢,到目前为止共计五名女子遭难,知县老爷闻讯派我等守在官道设卡盘查,以防贼势继续壮大,又派人通报郡王,希望可以派出官军清剿。”

    张捕头将事情详细介绍后又说道,“既然先生是临云郡王府客卿,又是路过此地,还请速速通过黑水镇,以免车内女眷遇袭。”

    余一丁闻言不置可否,钟离雪却哼了一声没再开口,柳翠对余一丁说道,“大哥,既然张捕头如此说了,我们还是先过关卡再说吧。”

    钟离雪不满地瞟了柳翠一眼,余一丁也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柳翠只是轻轻对余一丁点了点头,余一丁立刻会意,转头对张捕头拱手道,“多谢捕头好意,我等这就上路。”

    说着又靠近张捕头,用只能二人听见的声音说道,“舍妹年幼,言语无状,还请捕头包涵。”

    张捕头也小声道,“哪里哪里,愿先生一路平安。”

    钟离雪却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忙道,“你们……”

    柳翠在一旁小声道,“雪儿姐姐,就听大哥的。”

    接着不由分说就拉着钟离雪往车厢里钻,余一丁见他们都进了车厢,也斜坐在车辕上,等着众衙役搬开路障,再次对张捕头拱手道别,接着扬鞭打马,随即马车一溜烟地越过关卡继续向前行去。

    车厢内钟离雪气呼呼地对柳翠说道,“妹妹你怎么让余大哥这样就走了?”

    柳翠笑道,“那还要怎样走?难道就在那里跟那些衙役耗着?”

    钟离雪诧异,“妹妹的意思是……”

    柳翠继续笑道,“姐姐你真是的,遇上这种事大哥会不理会吗?只是停在关卡又有什么用呢?”

    钟离雪恍然,“哦,我就说嘛,大哥怎么又变成那个怕事的人了。”

    这下柳翠奇怪了,“大哥什么时候怕过事?”

    钟离雪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还不是最初见到大哥的时候。”

    没等柳翠回话,余一丁在车辕处听见二女聊天,插了一句,“你们两个妮子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雪儿你也是的,不是大哥说你,遇事不要那么冲动,我又没有你爹爹和哥哥那样的势力,凡事低调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钟离雪听见余一丁又叫她“雪儿”,心中不禁一阵甜蜜,这次没有反驳而是微红了脸颊低头不语,柳翠见状只得暗自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皱着眉头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间车内车外的气氛变得安静下来。

    余一丁却是没心没肺,见车内没了动静,只道自己的话语让钟离雪无言可对,猜测二女又在窃窃私语不让他听见,于是继续驾着马车缓缓向黑水镇而去……

第五十九章 野熊岭

    马车往前走了三四里地,已经深入峡谷之中,两旁的山势依旧险峻,而且此处官道的有些路段居然是栈道,在河边石壁上每隔四五尺就凿洞钉进圆木楔牢,上面铺着六七寸厚的木板,装上护栏,底下还有斜木支撑,宽度堪堪够一架马车通过,如果对向有车马根本无法通行,而那栈道旁边一侧是河水,另一侧是高达十几丈的悬崖峭壁,真可谓是一个地势险要之地。

    其实最早的官道是在野熊岭的另一侧,若从临云去呼图木格郡走那条老路至少比这条路要多绕一百余里,因为在二十多年前此地就发现了储量丰富的煤矿和铁矿,因此大梁朝廷在打下呼图木格城后就专门修建了这条新路,不仅方便军马调动,也便于运送此地生产的铠甲兵器,同时也算是给黑水镇的老百姓做了件大好事,这下镇上百姓和山民出山就便捷了许多。

    野熊岭就在河对岸连绵不绝的山脉中靠近黑水镇的一座山峰,高达千仞,山势险峻,只因此地曾有过黑熊肆虐而得名,不过现在黑熊早已绝迹,只是这名称却一直流传下来。

    马车继续前进,前方河岸边有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官道从其下而过,刚转过去视线便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大片河流缓滩,已经可以看见路边零落的房屋和一垄垄菜地,远远地就可以望见官道旁有一座铁索吊桥,两边桥头都是门楼,河对岸更是建有许多的房屋,应该就是黑水镇了。

    余一丁赶着马车缓缓抵达吊桥,桥头边的路旁是一排客栈茶楼食肆,再远一些的地方还可以看见一座座的工坊。

    稍一打量余一丁就明白了,这座吊桥只能过人和马,车驾是肯定过不去的,如果是过路打尖的旅人只能在桥头的客栈落宿歇息,车马都可以停在客栈的后院。

    这里的商铺起名也有意思,全部冠以“桥头”二字,余一丁直接将马车赶到桥头客栈后院,写好房间,眼瞧着已近傍晚,这才带着二女去桥头饭馆吃晚饭,不过云兽却没有下车,它告诉余一丁自己还不饿,晚些时候再直接去客房。

    吃过晚饭后三人又过桥去镇上转了转,这黑水镇完全是依据山势走向修建,过桥后只有一条小街,两边不是靠山就是临河修建了两排民居,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镇子该有的设施这里倒是全都齐备,余一丁倒不仅仅是来看风景,也是趁机侦查地形,夜间他便要去探一探野熊岭。

    黑水河的由来就是因为此地产煤和铁,因此附近建有许多煤窑和矿场,长年累月下来竟然将这条河水也染成了黑色。

    有了煤和铁,自然而然地在黑水镇附近就建有大量的冶炼加工作坊,这些工坊绝大部分属于官府所有,除了生产基本的生产生活铁具制品以外,主要就是为大梁军队制作铠甲兵器,余一丁刚才在客栈附近看见的许多工坊就是生产这些铁器制品,虽然天色将晚,但远远地还是可以隐约听见工坊内叮叮铛铛的打铁声。

    三人在镇上溜达了一圈,回到客栈已是掌灯时分,柳翠和钟离雪进了房间才发现云兽蜷缩在椅子上打盹儿,原来三人去吃饭时余一丁就告诉它所住房间的位置,又将窗户打开一条缝给它留着,云兽趁着后院没什么人的时候自己就钻了进来。

    进了房间余一丁就对二女说道,“小翠,雪儿,你们俩先回房间休息,晚上我带着云兽去野熊岭探探虚实。”

    柳翠温柔道,“嗯,大哥自己小心。”

    钟离雪惊讶道,“为什么不带我们一起?小翠妹妹,你怎么不拦着余大哥?”

    余一丁叹口气道,“雪儿姑娘,白天我才告诉你要稍安勿躁嘛,我此去只是探听山贼的虚实,又不是去跟他们打架,人多了反而不方便,你们俩乖乖待在客栈等我的消息,等了解了山贼的具体情况再一网打尽也不迟啊。”

    这下钟离雪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哼一声表示不屑,只是看着柳翠,希望从她的眼睛里瞧出端倪,柳翠对着她笑了笑道,“雪儿姐姐,放心吧,我们就在这里等大哥的消息。”

    余一丁和柳翠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这个妮子乖巧,到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初为人妇的小妮子,颇有些贤内助的味道了。

    “你们先好好休息,也许半夜我就会探好消息回来叫上你们一起行动。”余一丁补了一句。

    钟离雪这才展眉嗯了一声,拉着柳翠返回她们的房间,等她俩走后,余一丁换上了一套深色的紧身衣物,等待天色再暗一些就出发。

    窗外刚刚响过二更的梆子声,现在黑水镇上的居民基本都已关闭了门窗准备上床歇息,余一丁悄悄地翻窗而出,摸黑向吊桥走去,等他刚刚上了桥面,云兽才如同一团迅疾的白影一般跟了过来,过桥后,一人一兽顺着小街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更夫和镇上偶尔夜行的酒鬼赌徒,直至两条身影消失在小街尽头的一片树林边。

    进了林子他俩便不再有顾虑,借着微弱的月光快速地向野熊岭的方向飞奔而去。

    下午过了关卡余一丁就一直在思索这帮山贼的事情,初时他们只有数人,也就是骚扰一下乡里村民,可为什么会突然增加到二三十人,难道还有其他地方的绿林好汉跑到这里来落草?黑水镇真的有那么大的油水可捞吗?莫非是想打铁器制造作坊的主意?大梁的衙役和乡勇团战力确实一般,但是如果山贼真敢打镇上制作军器铠甲的工坊的主意,就要面对承受官军清剿的风险,那就不是对付几个衙役或者几十个乡勇团那么简单的事情了,余一丁相信这帮山贼应该没有那么愚蠢或者那么大胆子和官军作对,何况听那位张捕头说山贼就是在近日疯狂地强抢民女,没有听说他们有打工坊的主意,这又是要搞哪般?俗话说万恶淫为首,这是要拉仇恨吗?

    余一丁百思不得其解,因此暗下决定,只有先上山打探一下,看看具体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不知不觉中,连余一丁自己都没有发现,经过了东勒和天残道人的事情以后,他开始渐渐地变得爱管“闲事”了,以前的他肯定不是这样的,总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秉持小心谨慎的处事原则,尽量不去主动招惹麻烦,这也是他一贯的为人风格,未穿越前就是这样,不过那时他也确实没有实力,权力能力金钱基本是样样都没有,也只能小心地做人做事,根本没有狂傲的资本。

    东勒可以为了解救自己心爱的女子大开杀戒,却使柳四七和何叔这样的无辜之人枉自丢了性命;天残道人可以为证道心利用自己的道行惩治恶徒,但却有设局陷害,请君入瓮之嫌,有违天人合一师法自然的修行理念,他们都是有一定实力之人,那么他们俩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为达到善的目的而使用恶的手段到底是对是错?余一丁心中还没有答案,不过他却知道,如果被山贼抢走的是柳翠或者钟离雪,他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报仇雪恨,只要能救回二女,哪怕屠尽所有山贼也在所不惜,可是所有的山贼都有必杀之罪吗,如果不是,那么他如此滥杀是又对是错?

    不过这些都是未发生之事,顶多就是思绪发散后的走神罢了……

    于是他不再想这些了,因为余一丁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到达山顶,现在正处在一片树林之中,借着依稀的星光,四周仍然是模糊一片,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人迹或者灯火。

    余一丁同云**流了一下,云兽也没有感知到周围有人的迹象,或者说至少二三十丈范围内无人。

    云兽让余一丁找棵大树爬上去隐身,由它去寻找山贼踪迹,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它的感知能力比余一丁要强上百倍,余一丁没有矫情,直接就找了一棵粗壮的大树爬上去隐好身形。

    云兽犹如散发着点点荧光的一团灰白鬼影几个飞纵就消失在丛林中。

    余一丁坐在树杈上无事可做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所处的位置还算是比较高的,放眼望去,这野熊岭的山顶似乎不止这一个小山头,就在附近都可以看见还有好几个凸起的驼峰状山包,就是不知道山贼会藏身在哪个山包里。

    余一丁也有些懊恼,下午经过卡口时应该好好向张捕头打听一下山贼老巢的位置,也不至于现在来抓瞎,毕竟张捕头他们前两天才上山围剿过山贼。

    可转念一想,那捕头却是八成不会告诉他的,只会让他赶紧通过黑水镇的地面,因为余一丁身边还跟着两名娇滴滴的美人,没看见山贼这些天正在强抢民女嘛,要是发现柳翠和钟离雪这两位美女,那不是勾引山贼继续犯案吗。

    想到这里,余一丁不禁又想起那些山贼已经抓走了好几名女子,他有些纳闷儿,就算做压寨夫人也用不了这么多女子吧,难道那山贼老大本就是个淫贼?……

    正在余一丁胡乱猜测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传来云兽的声音,“找到了,你从树上下来,我马上就回来。”

    余一丁急忙下树,他的脚踩刚刚踩着地面,云兽已经到了他的身后,然后简单把侦查到的情况给他介绍了一下。

    原来这野熊岭上不止这一座山头,是黑水镇背后这一片山岭的总称,余一丁也只是吃饭时有意无意地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下就摸上山来,大半夜黑灯瞎火的,加上又是第一次来,所以就没有找准地方,幸好有云兽在,虽说山脊一带的这些山头相距不远,否则就是这样一个个找过去也够他走的。

    云兽才走到第三个山头时就感知到前方有异,在那里至少有十几人聚集,它又靠近了一些,发现前面有个形状奇特的山头,不仅比周围的山头略高,就像是野熊岭上的主峰一般,而且有两面都是数十丈的悬崖,刀劈斧砍一般,另外两面生长着茂盛的树林,隐约可以看见一条羊肠小道没入那一大片树林,而树林中的情况则看不真切了。

    云兽返回后带着余一丁悄悄地摸了过去,只见那条所谓的羊肠小道从那山头的坡底开始几乎全部由石阶构成,而且坡度很大,那片树林也生长在非常徒峭的坡地。

    来到坡地的石阶处余一丁并没有贸然向上,而是躲在一棵大树后,由云兽先从树林里摸上去查看,那片陡峭的树林坡地对于人类来说确实难以攀爬,但是对于云兽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此时的余一丁对山贼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人数,装备,位置,被抢女子关在何处等等……,这些他都不知道,还是让云兽先去打探一下,也好做到知己知彼。

    大概有一顿饭的工夫云兽就飞快地返回到余一丁隐藏的位置,将它的发现简单地告诉余一丁。

    山顶有一座小庙,里面的和尚肯定早就被山贼赶走了,那山路阶梯直通小庙大门处的一个小平台,平台上被山贼用石块木头修成防御工事,正有两名手持弓箭的山贼把守,面对山路阶梯二十丈内一目了然,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余一丁猜测张捕头他们的攻击也许都没能冲到庙门口,就这地势,他们只是受伤几人未死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庙后面就是悬崖,而且除了悬崖其他的地方也非常陡峭,本来那里也长满了树木,但是现在山贼已将那片林木全都砍掉,既用来做擂木,也使得想从此处登山的人无所遁形,可谓一举两得。

    这些当然难不倒云兽,它就是从这里避开庙门口的守卫潜到小庙外七八尺高的围墙边,并感知到庙内共有十七八人,但其中却无一女子,云兽并不知道那些被掳走的女子现在何处,也没有贸然进庙。

    余一丁有些为难,如果只让云兽潜入庙内也许能够将那些山贼都解决掉,但是也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他还不清楚山贼有没有对付云兽的办法,万一云兽有个三长两短,余一丁不敢去想这个结果。

    但是就算不让云兽单独上去,他和二女也一起前来三人怎样安全到达小庙就是个大问题,余一丁只有气指和护身的防御蛋壳,自身安全肯定没有问题,可他不会轻功,从那片树林上去肯定做不到,只能从阶梯冲上去,那些山贼的箭矢伤不了他,可是要用檑木石块砸的话他怎么冲上去?另外柳翠和钟离雪的安全又怎样保证?

    想到这里余一丁又记起张捕头说的山贼共有二三十人,怎么现在变成十几个了?那些被抓女子又在哪里?

    一个个疑问摆在眼前,最关键的就是这群山贼占了一个大大的地利优势,让余一丁难以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即能剿灭山贼又能保全自己这边的三人一兽,他可不想为了解救一些素不相识的女子把自己和二女包括云兽都搭进去。

    余一丁有些头疼,思考了半天决定还是先下山和二女商量一下再做打算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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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一次偶然的穿越,危险与机遇并存,战争与和平同在,爱情与友情交织,余一丁在这个新奇的世界会有怎样的际遇和见闻……
本书纯属作者个人天马行空的思维发散,请勿对照历史,也勿对号入座,这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未知的历史,请跟随余一丁的脚步一起探索这片广阔的天地……余一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一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一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