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大菩提TXT下载大菩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菩提全文阅读

作者:浅淡的月牙     大菩提txt下载     大菩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章 功参造化,盖压万灵!

    那身着雪袍的生灵于天穹之上踏莲而至,静静地俯视着花楹女仙,霜白的瞳孔之间不曾表露出半分情绪。

    风势愈烈,其所着的雪白长袍翻扬而起,丝丝缕缕的玄阴仙光缠绕流淌而出,仿佛彻底镇压了此方天地,使得方圆数万里疆域之内,几乎所有生灵的神海神宫都逐渐凝滞了下来。

    花楹女仙纤美娇弱的身形有些发抖,仰起小脸,望着那个如同天境神祇一般的雪袍少年,颤声道:“小殿下!”

    她的神魂与真灵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其曾经毕竟是登仙于昭明神山的生灵,如今面对敖丙太子殿下与玄阴神女的血裔,逐渐苏醒了那道来自血源最深处的桎梏。

    虹桥边缘的谢裳依旧跪伏在地上,只是如今其神情之间已经尽是尊崇与恭敬:“此女与碧灵山的山脉灵机沆瀣勾连,还请小殿下务必小心!”

    虹桥之下,乃是根本数之不尽的碧灵山生灵,这些生灵神情惊骇,仰望着穹顶之上的雪袍少年,心神深处的震骇之意完全无法言表!

    两尊大罗真仙同时现世且不说,如今更是有一尊看不清实力的“小殿下”降临于此,其显露而出的威势恐怖至极,甚至足以镇压整座方圆数万里的碧灵山脉!

    “无碍,”清冷的声音自雪袍生灵之处遥遥传了下来,“此女倒是躲藏甚深,若不是谢裳大圣耗费真灵本源施展神通,实难寻找花楹此女。”

    此言落罢,天地之间的封锁似乎刹那之间便消散了去,碧灵山脉所有的生灵都陆陆续续回过了神,神海神宫亦是逐渐恢复了玄气流转,不再似方才那般诡异停滞。

    虹桥边缘之处,谢裳的身形狠狠颤了一颤,跪伏着身子抬起头来,满脸受宠若惊之意:“老奴何德何能,竟能当得起小殿下一声‘大圣’!为小殿下分忧解难本就是我之使命,还望小殿下莫要再出此言,此番实在是折煞老奴了!”

    那雪袍生灵微微颔首,不再看他,而是将眸光重新落在了花楹女仙的小脸之上:“花楹仙女,曾经在昭明山境之时,你催动花灵仙印,撤去了玄阴神女神上所布下的七十二道花草屏障,可有此事么?”

    花楹女仙此时已经勉强定下了心神,眼神之间满是惊慌失措之色,其并未回答雪袍生灵之言,而是催动本源深处的花灵仙印,在身周凝聚出了一片一片瑰美绝伦的五色花瓣,冥冥之间将自己的真灵气运与碧灵山灵机彻底勾连在了一处。

    谢裳距离她只有数十丈之遥,见此情景,忍不住面色微变,惊声道:“小殿下!此女竟然打算彻底融入碧灵山灵机!若是教她当真成事,我等便再也动不了她了!”

    花楹女仙身周花瓣飞舞,神情一改之前的慌乱,而是彻底镇定了下来,朝着那雪袍生灵咬牙冷笑道:“未曾想到,你这厮居然能够随着谢裳老狗寻到此处,实在是可恶!那有黎氏一族实在是废物,当初居然不曾将你碾杀,不过如今你送到了我的口中,定要让你有来无回!碧灵山土地何在?!”

    轰!

    五彩仙光绽放而出,顷刻之间便朝着四面八方轰卷而过,浸染了大半天穹!

    片刻之后,碧灵山土地的身影在虹桥之上凝聚而现,朝着花楹女仙行了个礼,他微微低着头,使人根本看不清其表情:“碧灵山土地见过仙灵大人。”

    花楹女仙一边催动身周的五彩光虹,一边恨声道:“速速与我共同催动山脉灵机,碾杀此獠!”

    此时此刻,下方的无数生灵皆是瞠目结舌地望着碧灵山土地,神情之间满是不可思议!

    “土地尊神神上!”

    “为何土地尊神要对此女仙这般恭敬!”

    “之前碧灵山脉山摇地动,根本不见土地尊神现身,如今却因一个女子之呼喝,甘愿为其驱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碧灵山土地仿佛不曾听闻下方的议论喧嚣,而是缓缓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花楹女仙的小脸,沉声道:“仙灵大人,此人的修业已经完全超脱大罗之境,我等根本不是其对手。”

    其虽然表面上对花楹女仙毕恭毕敬,可内心之中对于这个所谓的“东海仙灵”已然恨极,甚至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但花楹女仙与碧灵山的山脉灵机近乎于完全融合,此时大敌当前,碧灵山土地与花楹女仙已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根本容不得半点疏忽。

    “放肆!”闻听此言,花楹女仙神情阴沉,目光之中露出一丝狠意,“即刻与我共同催动山脉灵机本源,镇杀此獠!”

    碧灵山土地叹了口气,不忍心再看下方那些生灵的期盼眼神,而是挥袖凝出神印,神力激荡之间,璀璨神光照耀四野,竟是直接将这方神印催发至了极致!

    轰!

    整座碧灵山脉都止不住地颤动起来!

    所有诞于碧灵山脉的生灵皆是面色剧变,死死地望着碧灵山土地身前的神印,这些生灵身上所散发而出的气息,竟然在一丝一毫的减弱!

    山脉灵机,乃是此间生灵的气运之源!

    若是使用此物来对敌,无异于釜底抽薪!

    吼!

    数息之后,一条半透明的万丈苍龙自碧灵山山脉源处咆哮而起,震天撼地!

    这竟是一条草木青龙的源灵虚影!

    一道龙吟轰鸣席卷,混元真玄之境的恐怖气息横扫苍穹!

    虹桥边缘之处早已不见了谢裳的身影,不知何时,这个身着黑袍的老者已经踏天而上,落在了那雪袍生灵的身后。

    随着那条青木苍龙游天而上,龙吟入耳,谢裳的面色亦是有些苍白,其抬起头来,望着那雪袍生灵清美白皙的侧脸,低声道:“小殿下,花楹此女实在恶毒,居然弄出了一条混元真玄之境的苍龙虚影,这……”

    那雪袍少年自始至终都立于莲座之上,静静地俯视着混乱至极的碧灵山脉,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谢裳之言入耳,使得他的眸光稍稍有了些许波动。

    雪绶仙衣袍袖轻拂,他望着那条气势惊天的青木苍龙,神情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怅然,喃喃道:“此女或是忘了,在无量量劫之前,东海仙龙的本源来处,便是那条青苍仙龙。”

    此言落罢,其身周仿佛有着古老的声音低吟而起,仿佛在为曾经的过往而轻声颂歌。

    雪袍生灵的身后虚无之处,境壁虚空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双古老渊深的碧青瞳孔显现而出!

    这双碧青眼眸巨大无比,几乎遮蔽了这方圆数万里的天穹!

    吼!

    数息之后,一道真正的青苍龙吟缭绕而起,轰震天霄!

    凡碧灵山脉之内,无论神、仙、妖、魔、鬼……诸如此类无数生灵,皆是不由自主地心神惊颤,朝着那一双遮天蔽日的碧青瞳孔跪伏了下来!

    轰!

    龙吟所凝聚而出的无形音波激荡而出,轰卷数万里之遥,直接将碧灵山脉之上那条苍龙虚影碾成了无数光影碎屑!

    咔嚓!

    碧灵山土地身前的神印之上有了丝丝缕缕的蛛网裂缝,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

    碧灵山土地面色惨白,身形不受控制地后退了数步,勉强稳住了这方神印,甚至就连嘴角都沁出了鲜血!

    “那是什么!?”花楹女仙仰望着雪袍少年身后的一双碧青瞳孔,心神震骇之下,竟是想到了一个极为古老的传言,“难道是真正的青苍仙龙!这怎么可能!”

    在上古时候的东海,曾经存在着一个传言,若是东海龙裔之中诞生了可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的绝世生灵,便会唤醒“青苍仙龙”的血源!

    敖广龙君虽是东海之主,贵为半个先天生灵,却并非东海龙裔的缔造者,那条只存在于传言之中的“青苍仙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东海之源”!

    “蝼蚁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么?”

    雪袍生灵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花楹女仙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其身后那双庞大至极的碧青瞳孔已经缓缓消散,隐入了虚无。

    心中思绪百转,花楹女仙并不甘心引颈就戮,当即发了狠劲,咬牙道:“碧灵灵机,与我相持!引灵入体,天地护命!”

    一旁的碧灵山土地面色剧变,惊声道:“不可!”

    花楹女仙小脸苍白,惨笑道:“已经晚了!这厮执意置我于死地,那便同归于尽罢!”

    轰!

    整座碧灵山脉都震颤起来!

    此时山脉的颤动,比先前来的暴烈百倍!

    数不清的山峰塌陷崩毁,河道断流,地裂如渊!

    无数碧灵山生灵痛苦哀嚎着跪倒在地上,身上的气息顷刻之间便跌落至了凡俗!

    庞大的山脉灵机凝聚出了一道通天旋涡,朝着花楹女仙疯狂灌注而去!

    谢裳望着下方恐怖的景象,下意识地往雪袍生灵背后缩了缩,讪笑道:“小殿下,依老奴之见,此女神志不清,心神濒临崩溃,已经显现出了癫狂之态。不若我等暂且避其锋芒,待此间灵机耗尽,其自会陨灭而去。”

    雪袍生灵侧过头来,第一次用那双冰冷霜白的眼眸望着谢裳,使得谢裳下意识地垂下了头颅,不敢与他对视。

    轻笑之声传入耳中,谢裳蓦地抬起头来,竟是望见雪袍少年唇角勾出了一丝冷笑。

    “谢裳大圣且在此处休憩,日后寻找昭明叛灵,还需多多劳烦大圣才是。”

    此言入耳,谢裳刚要说些什么,眼前的雪袍少年便散作了片片雪花,消融在了呼啸而过的狂风之中。

    下一刻,有着无上梵音传遍世间!

    无量金光照耀而至,洒落在了碧灵山脉的每一寸角落之上!

    梵音弥漫之间,少年清冷好听的声音清晰至极地传入了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大慈悲咒。”

    不知从何时起,天地之间陷入了诡异无比的静谧。

    金光所过之处,世间万物皆是消融作了灿金的光点,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金光洪流之中。

    仿佛过了一刹那,又仿佛过了一个时辰,待到满目金芒散去,曾经的碧灵山脉方圆四万里疆域,已经完全化作了一道横亘无尽的漆黑深渊!

    谢裳神情呆滞地站在天穹之上,望着脚下的无底深渊,颤抖着嘴唇,竟是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金光缠绕之间,身着雪袍的清美少年再次显现而出,其瞳孔深处的灿金佛光逐渐散去,雪白袍袖之间流转的金芒亦是逐渐溃灭了去。

    片刻之后,谢裳黑袍之下的身形狠狠一抖,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强迫自己在呆滞之中回过神来,强自定了定心神,直接跪倒在地,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高叫道:“小殿下功参造化,盖压万灵,威势可震天地!老奴必为小殿下当牛做马,以效死力!”

第六百零一章 敖离公主殿下

    黑渊之上,碧灵山域的灵机气运逐渐崩散,最终完全溃灭,消融在了虚无之中。

    “且起身罢,”季月年的神情有些冷淡,侧头瞥了黑袍老者一眼,“此女妄图融合此间山脉灵机,以汲取碧灵山无数生灵的本源气运,若是再过一段时间,只怕其极有可能会登临天阶,直入混元大境证得大真君仙位。到了那时,即便是我亲自出手,都不一定能够除灭此獠。”

    谢裳神情忐忑地站起身来,强自定了定神,调整了一下面部神情,扯着嘴角笑道:“此女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荼毒碧灵山数亿生灵,已然坠入十恶不赦的邪道,其之罪恶简直万死难赎!多亏了小殿下发了大慈悲之心,不仅出手碾杀了花楹邪仙,更是拯救碧灵山脉无数生灵于水火之中,给予其真正的超脱,实在是功德无量之举,老奴拜服!”

    此言落罢,谢裳神情之间已经尽是掩饰不住的崇敬之意。

    季月年的嘴角抽了抽,冰冷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些,摇头道:“方才我催动佛光诛绝碧灵山域,并非为了‘解脱’这些生灵,而是因为花楹此女与山脉灵机之间的勾连太过渊深,已经到了无法拔除的地步,若是不将碧灵山的灵机尽数抹灭,花楹便可随时随地在山域之内复生而出,近乎于永远都无法消亡。”

    谢裳愣了愣,脑海之中顷刻间便转过了念头,面上的崇敬之意愈加浓重:“听闻小殿下一番话,老奴神魂深处竟有醍醐灌顶之感,甚至就连心境修为都有了些许松动,老奴在此拜谢小殿下!”

    此言落罢,谢裳便伏身甩袖,朝着季月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季月年面上的冰冷之意逐渐敛去,神情古怪地望着谢裳,道:“谢裳大圣,我记得当初在敕水神印之上,你乃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三灾太乙真仙,如今你的行径怎地与那归白露之流愈加相似了?”

    闻听此言,谢裳依旧低垂着头,使季月年看不清其表情,只不过此时其内心深处,却是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就在方才佛光临世之时,谢裳内心深处的恐惧被放大至了极点,那些恐怖的佛光消融万物,甚至就连天地规则所敕的碧灵神宫都被生生抹灭了去!

    数息之后,谢裳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尊崇恭敬之意:“小殿下言重了,老奴本就是敖离公主殿下的掌灯家奴,如今在小殿下面前又岂敢托大?”

    当初季月年以心道神通摄掌离恨石塔,绞杀笋神秀与归白露诸人,却独独留下了三灾太乙真境的谢裳大圣。

    季月年之所以没有将其一同碾杀,不仅是因为其初掌离恨,所能掌控的离恨本源有限,更是因为谢裳此人持有能够寻到那些昭明叛灵的方法。

    东海之畔昭明山境乃是敖丙太子殿下的道场,山境崩灭之后,那些叛灵几乎都隐藏在了西牛贺洲的极深之处,西牛贺洲无边无垠,浩渺无尽,若是仅凭季月年自己的气息感应,极难寻找到这些藏身各地的昭明叛灵。

    “谢裳大圣如此做派,莫非是害怕此物么?”

    季月年轻拂袍袖,自身前凝聚出了一团湛蓝的神力光晕。

    冰蓝流光缠绕逸散,使得这团半透明的光晕愈加瑰美。

    见了此物,谢裳的神情有些呆怔,瞳孔深处亦是倒映了湛蓝的微光:“小殿下,此物莫非是敕水神印与老奴神魂之间……”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正是敖离公主殿下曾经亲自布下的那道枷锁,如今我便将它打开,还你自由之身。”

    浅白仙光自袖中萦绕而起,轻柔地缠绕上了那团湛蓝光晕,蓝白璨光相互纠缠,不多时候,便湮灭成了细碎的光影,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轰!

    一道轰鸣巨响自谢裳的神魂深处震彻而起!

    谢裳缓缓站起身来,感受着神魂之上传来的雀跃之感,表情复杂至极。

    其身周的气势亦是逐步变化,仙力激荡之间,最终竟是攀升至了大罗极境!

    能够被敖离公主亲自选中,成为守护离恨的家奴之一,谢裳此人的天赋根骨自不必说,即便在当时昭明山境的小辈之间,也能够列入前十之数。

    季月年望着眼前的黑袍老者,轻笑道:“谢裳大圣,虽然你已经恢复自由,不过还需带我前去寻找剩余的昭明叛灵,待到此间事了,这天地苍穹之大,谢裳大圣皆可去得。”

    谢裳微微翕动着嘴唇,心绪百转,再次扑通一声跪拜了下来,颤声道:“小殿下这般对待老奴,老奴实在愧不敢当!”

    “且起来罢,”季月年摆了摆手,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无尽黑渊,“如今你替我寻找昭明叛灵,需要耗费极多真灵本源,这些真灵本源以后很难恢复,也算是弥补了当初你与笋神秀等人沆瀣一气的罪责。”

    此言入耳,谢裳的内心深处忍不住一阵激动!

    若是季月年此言不假,自己极有可能真的重获自由!

    此次在神魂枷锁的桎梏之下,谢裳前来洲境边缘,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不曾想到,这位小殿下居然给自己留下了一条生路!

    “即便舍了这真灵本源不要,老奴也会为小殿下寻到那些罪孽叛灵,以效死力!”

    谢裳站起身来,又一次朝着季月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不再看他,而是一步一步踏莲而下,缓缓落入了黑渊深处。

    谢裳不曾有半分犹豫,当下便催动仙光护体,随着季月年落了下去。

    话虽如此说,可是谢裳根本不会想到,就在他与花楹女仙纠缠之时,季月年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寻找这些昭明叛灵的方法。

    换句话而言,此时的谢裳对于季月年来说,已经失去了他惟一的作用。

    只是在那无量金光即将把谢裳一同消融之时,季月年神魂深处的敕水神印却是轻轻颤了一颤。

    当初笋神秀虽然被季月年生生抹灭了去,可其毕竟乃是器灵之身,至宝不可无灵,自此之后,离恨神印之中便诞生出了一个黑袍青年,以作为敕水神印的器灵而存在。

    经过成百上千年《般若心经》的佛光映彻,离恨器灵的神智逐渐完善,如今已经超过了当初的笋神秀,甚至使得敕水神印已经完全固定的阶位,都隐隐约约有了一丝松动。

    “小殿下,谢裳此人毕竟曾是敖离公主殿下的掌灯家奴,更是与离恨神印之间有着数万年的气运纠葛,如今公主殿下已经不在这世间,依我之见,不若看在公主殿下的面上留下此人,若是小殿下以后欲要知晓昭明旧事,可随时召其前来问询。”

    黑渊极深之处,四面八方皆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季月年在浅白仙光的笼罩之下行走,耳畔仿佛再次响起了方才离恨器灵传来的声音。

    停下脚步,季月年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笼罩在湛蓝光幕之中的谢裳,道:“谢裳大圣,当初你便是在昭明山境登临仙道么?”

    谢裳亦是停下了身子,闻听此言,心下不禁有些疑惑,却还是恭敬答道:“回禀小殿下,老奴乃是昭明山境之内一株木灵成道,当时正是在昭明气运的守护之下破渡三灾,登临太乙。”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敖离公主殿下为何会将你选中,作为她的掌灯家奴?”

    谢裳愣了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季月年忽然会询问这些陈年旧事,思忖数息之后,缓缓开口道:“此事说来也简单,公主殿下性子安静,经常前去东海之畔的礁石上坐着发呆,几乎从来都不与昭明神山上的生灵交往,老奴生而有幸,正是那礁石旁边的一株木灵。久而久之,便与公主殿下有了些许熟悉,仰赖公主殿下时不时地带来一些灵物,老奴才能如此之快地化形而出,自此之后连破数境,最终破渡三灾,得证太乙。”

    “原来是这般,怪不得敕水神印的器灵方才都开口为你求情,”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神情竟是极为罕见地有些怅惘,“数千年以来,除却那些迷离恍惚的真灵梦境,其实我还未曾真正见过她。”

    谢裳心思灵透,片刻之间便在季月年的言语之中想到了许多事情,头皮不禁下意识地有些发麻。

    沉默数息之后,谢裳定了定心神,谨慎开口道:“自从无量量劫以来,世间万物都有着一线生机存在,若是有朝一日小殿下得证大道,说不得能够扭转乾坤,甚至翻掌之间逆命轮回,也未可知。”

    “甚么扭转乾坤、逆命轮回,不过是蠢人的愚梦罢了,”季月年瞥了谢裳一眼,眸光逐渐冰冷下来,“更何况,天地之间万事万物自有其规律所在,若是得证大道之后便能为所欲为,那究竟证的是什么虚假之道?!”

    谢裳被嚇地颤了一颤,不敢再妄自揣测季月年的想法,亦是不敢再开口说话,立在一旁垂首不语。

    这位小殿下,实在是太过可怕,令人半分也捉摸不透。

    谢裳低头望着那少年雪绶仙衣的霜白衣袂,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季月年不再看他,而是望着眼前的黑渊尽处,道:“碧灵山的灵机虽灭,可是山域气运的汇集之处还在,此物乃是巡境神灵所布,我等还需费上一番手脚才是。”

    谢裳略一思忖,道:“小殿下的意思是,若是任由气运交汇,再过一段时间,那花楹邪仙便会死而复生?”

    季月年颔首道:“正是如此,此物沾染了天籍神力,稍一触碰便会引来巡境神灵,我的玄阴仙力太过强横,还需谢裳大圣出手做个引子,骗他一骗。”

    谢裳没有半点犹豫,垂首应道:“本该如此。”

以阴月为名

    ……

    嗡!

    剑鸣骤起,一道炽白光虹自黑暗之中横贯而出,凝聚成了一柄长及三尺的霜白长剑。

    这柄长剑的剑身轻轻颤动,数不清的浅白光点逸散而出,仿佛极是欢欣雀跃。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有些苍白的小手自虚无之中凝聚而出,握住了剑柄,丝丝缕缕的湛蓝光晕流淌而出,将那细长的手指映衬的愈加纤美白皙。

    锵!

    一道清脆剑鸣过后,三尺长剑便完全安静了下来,乖乖地被那少女的手掌所持着,再也不曾颤动半分。

    “我要走了……”

    她的声音稍稍有些低,其中更是蕴藏着些许怅惘,乌黑柔软的长发之间,隐约有着两道瑰美绝伦的灿金光流映彻流转,昭示着她那世所罕见的尊贵血脉。

    东海真宫敖丙太子的仙龙血裔,敖离公主。

    黑暗之中,她那裙裳袍袖之间所散发而出的湛蓝光晕瑰美无比,甚至将她的瞳孔都映成了冰蓝之色。

    嗡!

    那柄长剑蓦然之间再次颤动起来,剑尖之上弥漫着精纯至极的太阴之力,化作千百道霜白的光虹,自下至上凝成了一道光幕,将白裳少女护在了其中。

    “沉霜,不必如此,那只是一道虚影罢了。”

    白裳少女持着长剑挽了个剑花,抬起小脸,望向了前方黑暗之中的虚无,“大法师,此前真灵梦境一别,时空扭曲轮转,竟是使我不知今夕何年了。”

    就在那虚无渊深的黑暗之间,有玄异至极的清光流淌而出,化作了一道模糊的光影。

    那光影低垂着眸光望着白裳少女,并未开口。

    黑暗之中,只余了沉霜时不时响起的清脆剑鸣。

    不知过了多久,白裳少女轻轻叹了口气,道:“大法师之意,我知晓了。”

    少顷,那清光逐渐散去,湮灭在了境壁深处,再也不留半分痕迹。

    只余了她在黑暗之中席地而坐,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长剑发呆。

    ……

第六百零二章 巡境大天神!

    ……

    “小殿下,这些纠缠嘶吼的扭曲怨灵到底是何物,为何总让我有些心惊胆战之感?”

    黑渊深处,谢裳望着那气运交汇之处的诡异景象,神情有些惊骇。

    季月年静静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迷离灵光,耳畔仿佛传来了无数生灵怨毒至极的咆哮嘶吼。

    “碧灵山域之中的生灵一朝尽灭,虽然其真灵已经下境往生而去,可却依旧残留了数之不尽的可怕怨气,这些怨气无处可去,被此间的气运源处所吸引,尽数凝聚在了此处,化作了没有神智的气运怨灵。”

    此言落罢,季月年稍稍沉默片刻,继续道,“谢裳大圣无需多虑,径直出手便是,有我护持,这些残灵怨气伤不到你。”

    谢裳面色忐忑,咬了咬牙,道:“小殿下,那老奴便出手了。”

    季月年定定地看着那团汇集了无尽怨气的诡异光晕,仿佛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事,挥袖止住了谢裳,道:“且慢。”

    谢裳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应了一声,道:“难道小殿下有其余的发现么?”

    季月年神情有些凝重,散去了眼眸深处的通灵业火,颔首道:“我也是刚刚才察觉到,那花楹女仙居然不曾真正消亡。”

    “竟有此事?!”谢裳惊骇道,“小殿下的佛咒照耀天地,消融万物,依老奴观来,即便混元真玄之境的巡守神将也极难抵挡,花楹邪仙不过是大罗真境的修业,如何能够在小殿下的佛光之下存活?”

    黑渊深处一片寂静,谢裳的声音隐隐约约在不知名处回荡开来,甚至传来了些许模糊的回音。

    “此事……”

    季月年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想到了什么,自袍袖之中伸出苍白修长的指节,虚虚一握,一柄泛着邪异冷光的三尺长剑随之凝形而出,凛冽寒气激荡席卷,甚至使得谢裳这里的面色都有些苍白。

    沉霜。

    季月年持着沉霜的剑柄,定定地望着那团越来越扭曲的怨灵光晕。

    轰!

    蓦然之间,一张扭曲可怕的人脸自光团边缘浮现而出,猩红怨毒的眼神死死地朝着季月年这里看来!

    “我都已经沦落到这般地步,你等居然还不肯放过我!”

    嘶哑难听的声音在那张人脸上传了出来,刺耳无比。

    无形音波横扫而出,谢裳的脸色痛苦无比,忙不迭地催动大罗真境的仙力,勉强护住了自己的神魂。

    季月年对这些音波视若无物,更是不曾理会那诡异的“花楹女仙”,而是轻轻抚摸手中的沉霜长剑,低声道:“且去罢。”

    锵!

    随着一道清澈剑鸣轰卷而起,沉霜长剑刹那之间便化作一道炽白光虹,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刺入了那人脸的眉心!

    吼!

    那人脸剧烈扭曲起来,发出了怨毒至极的可怖嘶吼!

    嗞啦!

    冰冷的寒气自剑尖之上弥漫而出,顷刻之间便将那张扭曲人脸冻结成了冰霜!

    彻骨寒光激荡席卷,如蛛网一般疯狂蔓延,不过数息工夫,便将所有的气运怨灵都冰冻在了原地!

    轰!

    又是一道剑光撩起,横贯而上,炽烈剑芒映照而至,将这座黑渊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碎裂之声轰卷八方,所有的冰霜都寸寸崩灭,化作了细碎的冰霜寒气,汹涌卷动之间,凝聚出了方圆数千丈的炽白旋涡,朝着那柄三尺长剑急速灌注而去!

    “小殿下!这是一柄邪物!”

    谢裳骇的目瞪口呆,忍不住惊声叫道,“此物太过邪异,如今更是沾染了如此之多的业力,小殿下绝对不能再用此物,不然等到无边业力临身,后果不堪设想!”

    季月年抬首望着那通天彻地的龙卷旋涡,并未开口。

    少顷,所有的冰霜寒气都被汲摄一空,只余了一柄泛着冷光的霜白长剑,静静地躺在黑渊的尽头。

    谢裳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急道:“小殿下!老奴之言可谓是发自肺腑!这等邪物不仅有着噬主之忧,更是迟早都会遭受业力反噬,到了那个时候,即便再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季月年一甩袍袖,手掌轻伸,那柄千丈之外的三尺长剑刹那之间便携着瑰美光虹轰贯而至,拖着冰寒至极的霜白光流焰尾,落在了季月年的手掌之间。

    谢裳下意识地后退数步,根本不敢朝着这柄剑看上一眼。

    季月年低垂着眸光,朝着手中的长剑望去。

    此时的沉霜长剑仿佛有些变了模样,剑尖之上吞吐着邪异的冷光,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丝猩红之色。

    在通体霜白的剑身之上,这一缕猩红的颜色尤为刺眼。

    “此剑乃是敖离公主殿下以太阴之力所铸,寻常因果业力极难侵染,只是……”

    季月年面上没有表露出半分情绪,只是安静地望着手中的这柄长剑,“这沾染了气运的因果,却终究还是躲避不得。”

    谢裳虽然不曾知晓季月年的想法,却似乎有些察觉到了其复杂的心绪,强忍着神魂之上传来的刺痛,上前一步,道:“小殿下……”

    季月年摆了摆手,打断了谢裳,心念动间,沉霜长剑散落作了无数霜白的光点,自指间逸散而出,悄无声息地隐入了虚无之中。

    轰!

    一道轰鸣巨响自上方传来,刺目的神光映彻而下,竟是将这座黑渊在地脉深处生生剥离了出来!

    谢裳面色微变,仰头望了一眼那激荡而至的浩瀚神光,担忧道:“小殿下,似乎是一尊巡境神灵!”

    巡境神灵,洲境陆境之间的巡守之神,代天牧守一方,修业皆为混元真玄之境,其中亦有极少数神阶更高的神灵,可尊为巡境大天神。

    巡境大天神,混元大真君神阶。

    季月年的神情稍稍有些凝重,道:“那并非寻常的巡境神灵,而是一尊巡境大天神。我也未曾想到,碧灵山脉身处洲境边缘,其之变故竟能吸引到一尊巡境大天神前来。”

    “巡境大天神!”谢裳脸色惨白,就连声音都有了些许颤抖,“小殿下,我等该怎么办?!”

    谢裳历经千辛万苦,方才勉强破入了大罗真境仙阶,其跟在季月年身后,尚且不惧一尊巡境神灵,可是那高高在上的“大天神”对其而言,根本就是只能仰望的无上存在。

    甚至就连动一分反抗的心思,其心神深处都有着丝丝缕缕的因果业力弥漫。

    大真君神阶,乃是生灵修业的天堑所在,无数生灵破境混元之后,终其一生都只能困在混元真玄之境,不得寸进半步。

    若是踏出了这一步,登临大真君,便算的上是从神魂至真灵的彻底蜕变,至了此境,已是完全凌驾于地境的凡俗生灵。

    大真君之境同样是超脱之境,此境之中有生灵名录天籍,被敕为“大天神”,代天巡牧一界;有生灵独霸一方,建立道统道场;有生灵登临上境,拜入三十三天天境之中的无数福地洞天,以求证得更高的修业……

    不仅如此,生灵无论欲要修行三大源教之中的哪一道,起始之处皆是“混元大真君”之境。

    不管是道家源教的“道源九境”,还是佛家源教的“罗汉四境”、“菩提九境”以及“佛陀九境”,皆需自混元大真君的修业而起。

    即便是如今的季月年,也只是凭借“通灵造化之术”,以破开九华山界的劫梦为引,踏入了半步混元真玄之境,距离那混元大真君仙阶仍然极为遥远。

    对于季月年而言,真正破入混元真玄之境并不算难,毕竟其仙光灵蕴早已足够破境混元,只需一道契机,便可随时登临混元真玄仙位。

    其真正的天堑所在,依旧是那遥不可及的大真君之阶。

    初出九华山界劫梦之时,虽然季月年持着沉霜长剑生生斩杀了一尊大天神,不过那是由于太阴之力的灌注加持,如今面对一尊货真价实的巡境大天神,其同样需要极为慎重,半点也疏忽不得。

第六百零三章 五台山界,文殊菩萨

    “何方孽障如此大胆,竟敢在我牧守之地放肆!”

    轰鸣神音滚滚而落,浩瀚神光横扫激荡,黑渊之中的一切事物都在煌煌天光之下显现了出来。

    黑渊之底,乃是一个身着雪白仙袍的清美少年,以及一个身着黑袍的白发老者。

    谢裳被嚇的六神失守,朝着季月年急声道:“小殿下!看来我等此番要陨落在这碧灵山脉了!”

    季月年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抬首仰望着那穹顶之上的浩渺神光,神情之间没有半分畏惧瑟缩,平静道:“敢问巡境大天神,此间是哪位佛陀菩萨的传教之地?”

    神光浩荡之间,那尊巡境大天神怔了一怔,低头望了一眼万丈黑渊之底的雪袍少年,身形扭曲变幻,顷刻便落了下来,出现在了季月年数丈之外。

    强大可怖的神力威压席卷而至,谢裳根本站不住身子,仙光笼罩间疯狂倒退数百丈之遥,这才脸色苍白地站住了脚,心有余悸的朝着季月年身前的巡境大天神望去。

    这尊大天神身着一袭云纹古甲,身后飘扬着神光泛莹的冰蓝长发,手中持着一柄幽蓝神剑,剑尖之上有着可怕无比的晦暗神光吞吐。

    “此间地处西牛贺洲洲境边缘,隶属于五台山界辖制,乃是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的传法教化之地。”

    巡境大天神细细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沉声开口。

    西牛贺洲五台山界,正是文殊菩萨尊者的道场下域。

    季月年轻笑,朝着巡境大天神行了个佛礼,道:“巡天大神有礼了。”

    巡境大天神的神情愈加凝重,一丝不苟地还了个礼,有些试探地问道:“敢问……”

    季月年伸袖轻拂,凝聚出了一道精纯至极的灿金佛光,笑道:“劳烦巡天大神问询,我曾修法于珞珈山潮音涧,正是南海佛家源教嫡传。”

    巡境大天神见着了那道佛光,面色微变,不禁散去了身周的神力威压,道:“珞珈山乃是洛迦圣山的古称,曾是那位菩萨尊者的成道之地,这般想起来,那位菩萨尊者与我家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倒是素来亲近。”

    西牛贺洲,自古便是佛家源教的传道之地,如今早已被诸佛菩萨瓜分干净,甚至就连这些名录天籍的天地正神,都是与佛家源教渊源颇深的紫霄天境所敕封,从来都不认甚么三十三天天庭。

    紫霄天境虽是三十三天天庭之一,可其中却被佛家源教渗透已久,已然成为了佛家源教传道之处敕封天籍神灵的器具。

    此时的三十三天天庭仍是名义上的天地共主,若是敕封天籍神灵,仍然要恪守如今的天地规则。

    季月年微微点头,指了指四周的虚无黑渊,道:“不久之前,我带着老仆前来碧灵山脉寻觅破境混元的契机,却险些被此间邪灵控制山脉灵机所镇压,故而出手稍稍重了些,不想惊动了巡天大神,倒是我等的疏忽了。”

    巡境大天神运着神目一扫,果然望见了季月年毫无遮掩的灿金神魂,以及半步混元真玄的佛家境界。

    无量佛光自那灿金神魂之上绽放而出,甚至就连他这个大真君都觉得有些不敢直视。

    如此精纯的佛源神魂,定是南海佛家源教的无双天骄。

    心下打定了主意,巡境大天神面上便露出了笑意,摆手道:“不过是一座碧灵山脉而已,此间生灵对于五台山界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不足一提,只是……”

    季月年随着巡境大天神踏天而上,缓缓出了黑渊,道:“巡境大神但讲无妨。”

    巡境大天神带着季月年行至天穹之上,顿了一顿,道:“只是我毕竟身为五台山界边缘的牧守神灵,如今这座数万里的山脉崩灭无踪,虽然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过职责所在,我终究还是要记录上禀才是。”

    季月年颔首道:“原来是此事,巡境大神据实上禀便可,不必有任何遮掩。”

    见其这般坦诚,巡境大天神对其来历便更加深信三分,不禁笑道:“这般甚是妥当,既然如此,我便不做叨扰,先行去了。若是在此间有何请求,可持此物催动,我会遣下巡境神灵前来相助。”

    此言落罢,这尊巡境大天神便留下一捧神蕴,化作一道扭曲神光冲霄而起,离开了碧灵山域。

    一旁跟随上来的谢裳早就已经瞠目结舌,直到此时都不曾回过神来。

    足足数十息之后,谢裳才行至季月年的身侧,不敢置信地问道:“小殿下,他便这么走了?”

    季月年敛去了面上的笑意,随手收起了那道神蕴,抬首望着那巡境大天神离开之处,道:“这里是西牛贺洲,佛家源教的传法之地,难道你还以为似当初那般,我等依旧身处抑佛崇道的北俱芦洲么?”

    谢裳神色有些恍然,却依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更何况,无上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与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之间,本就有着万世论法的香火情分,我曾修法于珞珈山潮音涧,这尊巡境大天神自然不敢放肆。”

    谢裳脸上这才露出了了然之色,惊叹道:“我道小殿下为何敢在西牛贺洲这般行事,此前老奴妄自揣测之下,还以为小殿下的心性变得轻狂骄纵,如今看来,倒是老奴目光短浅了。”

    此言落罢,谢裳仿佛忽然想到了一事,疑惑道:“小殿下,老奴还有一事不解,南海潮音涧乃是那位菩萨尊者的道场所在,据老奴所知,小殿下在两大洲境之间颠沛流离,又是何时前去的南海?”

    “谢裳大圣,”季月年的声音稍稍冷了下来,“我确实去过南海珞珈山,也确实修法于潮音涧,只不过传法一事最重心源,但凡有缘法相系的生灵,无论身在何地,都可得传佛家真法,你可知晓么?”

    其语气有些重,谢裳当即便闭上了嘴,立在一旁垂首不语。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谢裳一眼,心绪不禁有些凝重。

    在自己的印象之中,谢裳虽然极为识时务,却并非一个多嘴多舌之人。

    自己确实去过真灵梦境之中的南海珞珈山,虽然并未真正身临南海,但若说一句“修法于潮音涧”,倒也不能算错。

    “谢裳此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心绪翻涌之间,季月年眸光微冷,已是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即便在通灵业火的观看之下,谢裳也不曾表现出半点异常,可其方才偏偏问出了此种问题,这般行为根本不符合谢裳平日里的秉性。

    最可怕的是,谢裳几乎完全知晓季月年在西牛贺洲的动机去向,若是谢裳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对于季月年而言,可谓是极为危险。

    “居然连通灵业火都无法察觉……难道是……”

    季月年定下心绪,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模糊的猜测。

    略一沉默,其轻拂袍袖,道:“此次绞杀花楹女仙,谢裳大圣颇为辛苦,我等先寻一处灵机充盈之地稍作休憩,然后再做打算。”

    一旁的谢裳躬下身子低垂着头,根本看不清其表情,恭敬应道:“谨遵小殿下之命。”

    在季月年看不到之处,谢裳那被阴影遮掩的脸上,一双眼眸竟是泛着诡异的金光。

    就在其抬头之时,这些金芒顷刻之间便隐没了去,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第六百零四章 菩萨召见,我佛文殊

    苍翠山野之间,清澈冰凉的溪水潺潺而过,丝丝缕缕的充盈灵气弥漫而出,每时每刻都在滋养着此间的生灵万物。

    “小殿下,那尊巡境大天神只怕还在暗处里盯着我等,难道我等当真要在此处暂做休憩么?”

    谢裳跟在雪袍少年身后,恭敬开口。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前方的万丈山崖,道:“五台山界地处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的洲境交汇之处,其不仅可以算得上是横跨两大洲境,更是与那流沙河相接,这也导致了山界之内这些巡境大天神的神位极高,其若是有心监察我等,并不易躲避。”

    谢裳诺诺道:“小殿下考虑的是,如此说来,我等只需安心休养,根本无需在乎那巡境大天神的注视。”

    季月年颔首道:“正是这般,还请谢裳大圣抓紧恢复真灵本源,待你能够再次施展那道神通之时,我等便前往西牛贺洲的深处。”

    此言落罢,季月年便一甩袍袖,浅白仙光轰卷而出,生生在这条山间灵脉的深处开辟出了一座静室。

    谢裳目露感激之色,行礼道:“谢过小殿下体谅。”

    季月年轻声道:“且去罢。”

    谢裳应了一声,便化作一道仙光,落了下去。

    季月年望着谢裳消失之处,心神稍稍动念,那山间灵脉深处的缺口顷刻便恢复如初,合拢了去。

    “如今谢裳此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只不过……此前其居然能够让通灵业火察觉不到丝毫异常,难道是五台山界之中的那位……”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极遥远之处那宏伟浩大的五台山界,心绪流转。

    五台山界位处两大洲境交汇之地,乃是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的道场。

    文殊菩萨尊者的道场能够牧守于洲境边缘,正是西境佛家源教的正统分支,煌煌浩荡,教化一方。

    “若我所料不错,前时谢裳所表现出的异常之处,应是与五台山界有关。”

    “碧灵山脉再如何不堪,至少也有着无数生灵的气运灵机交缠,这尊巡境大天神之所以那般虎头蛇尾,很难说不是五台山界的意思。”

    “这位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难道是在暗中照拂于我么?”

    溪流清响环绕之间,季月年缓步走出了山林,映入眼帘的是青翠苍茫的山间美景。

    一只身形纤美的梅花鹿自树木中跳跃而出,落在了溪水之旁,先是四周看了一眼,乌溜溜的眼珠在季月年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便收回了目光,将脖颈低了下去,开始饱饮脚下那满含灵气的灵溪之水。

    蓦地,一道震入心神的低吼自山林深处传来,梅花鹿似是被嚇了一跳,当即抬起了修长优美的脖颈,身周隐约泛起了半透明的灵光护盾。

    这些山间野兽久食灵溪之水,已经初步有了化形之象,至于那些已经化形而出的妖灵,此间的灵机已经供应不了其修行所需,自然不会在此久留。

    季月年为谢裳开辟出的静室与之不同,乃是在灵脉的最深之处,寻常生灵根本不得而入,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用一整条灵脉来供养谢裳损失的真灵本源。

    待谢裳的真灵本源恢复之后,这条灵脉距离彻底枯竭也就不远了。

    吼!

    随着低吼声的愈加临近,一只身形高壮的灰毛巨狼在山间行了出来,一双猩红的瞳孔死死地盯着那只娇小的梅花鹿,其狼爪之上逐渐泛起冷冽青芒,其锋芒所向几乎能够撕裂一切。

    梅花鹿受了一惊,身周的灵气光幕亦是颤了一颤,仿佛随时都会崩碎开来。

    轰!

    狼爪如电,一道凛冽青光横贯而出,直接将梅花鹿身周的光盾斩成了无数碎片!

    梅花鹿纤美娇小的身体被轰飞数丈之遥,落在了季月年的脚下。

    唯一能够施展而出的灵气光幕被击碎,使梅花鹿的心神也受到了创伤,它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雪袍少年,颤抖着站起身子,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呜咽。

    那只灰毛巨狼冰冷的目光亦是落在了季月年身上,可短短数息之后,这只巨狼的瞳孔便缓缓收缩起来,因为在它的感应之中,竟然根本察觉不到季月年的存在!

    可若是就此退去,它又心有不甘,只要再吞噬了这只梅花鹿的血肉灵气,它便可以补上这最后的临门一脚,真正化形而出!

    “这小东西当真可怜。”

    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自身旁传入耳畔。

    季月年心神稍稍颤了一颤,下意识地侧头望去。

    不知何时,一个身着玄色缎袍的俊秀青年竟然出现在了数丈之外,而自己却没有半分察觉!

    绸袍青年指了指脚下那楚楚可怜的梅花鹿,朝着季月年笑道:“生灵凡有向佛之心,必怀慈悲之意,此鹿即将殒命狼口,你要出手将它救下么?”

    季月年怔了一怔,细细打量了绸袍青年一番,道:“所谓慈悲之心,乃是对于世间万物,而非无尽生灵的纷杂诸事。”

    绸袍青年眸光有些晦暗,道:“那你的决定,便是作壁上观,遵从此间自有的法则么?”

    季月年再次摇了摇头,道:“既已见此情景,便有了细微的因果牵扯,作壁上观,亦是不妥。”

    绸袍青年稍稍挑了挑眉,道:“那你……”

    季月年轻拂袍袖,一道清凉的仙风拂过,将那只呜咽的梅花鹿和不远处低吼的苍狼卷在了其中。

    顷刻之间,血肉随风消融,只余了两具雪白的骸骨。

    季月年指了指脚下的两具骸骨,道:“此二者有何区别?”

    绸袍青年愣了一愣,笑道:“你这人当真有趣。”

    季月年再次拂出一道仙风,将那两具骸骨融成了细碎齑粉,轻声道:“如今尘归尘,土归土,无论是纤美的梅花鹿,还是凶狠的苍狼,本质上都无甚区别,是你着相了。”

    轰!

    此言入耳,如同一道轰鸣炸响,那绸袍青年竟是直接呆立在了原地,喃喃道:“竟是我着相了么……”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怔然出神的绸袍青年,心中已然隐约猜到了其来历。

    五台山界。

    果不其然,十数息之后,绸袍青年堪堪回过神来,神情肃然地望着季月年,一丝不苟地行了个佛礼,道:“南海第九佛子,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座下青狮护法,在此有礼了。”

    文殊菩萨尊者乃是一尊恐怖至极的六境菩萨,依据季月年观来,眼前的这尊青狮护法至少也有三境的修业,与那瑶池圣境的鹊灵上尊相差仿佛,堪比三十三天天庭的半步圣人。

    知晓了绸袍青年的身份,季月年亦是不敢怠慢,还礼道:“青狮护法威名赫赫,季月年早在南瞻部洲便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跟随于文殊菩萨尊者左右的佛侍。”

    青狮护法神情有些不自然,连连摆手道:“第九佛子莫要如此,方才与佛子短暂论法,倒是我这里受了第九佛子的点拨,实在是惭愧。”

    季月年摇了摇头,笑道:“青狮护法贵为菩萨佛侍,如今却屈尊下界前来此处,所为何事?”

    青狮护法定了定心神,道:“第九佛子是潮音涧嫡传,自从你踏入五台山界,我佛文殊便早已知晓此事,特意令我前来接引第九佛子,前往五台山界觐见我佛。”

    季月年朝着五台山界的方向微微行了个礼,道:“久闻五台山界地处两大洲境之间,交汇于上境下境之处,代佛牧守万灵,神异万方。如今得垂文殊菩萨尊者召见,倒是刚好可以一观五台山界的苍茫天景。”

    青狮护法有些自得,道:“想必第九佛子久居于南海,并未见过这般浩渺玄奇的洲境天景,待到入了山界之境,第九佛子尽可看个痛快。”

    二人说话之间,青狮护法施展佛咒,金光扭曲之间,将自己与季月年拢在其中,朝着天穹之上的五台山界遥遥行去。

第六百零五章 佛礼

    显通金阁,万佛来朝,五台山界曾经作为一尊七境菩萨的道场,其气运繁盛足以撼天动地,镇压世间万灵。

    随着那道扶摇而上的佛光愈加临近五台山界,下方的洲境山河之景亦是愈加遥远,甚至逐渐有了些许模糊。

    炽烈的罡风自身侧席卷而过,季月年仰望着悬于天穹之上的五台山界,道:“青狮护法,我听闻文殊菩萨尊者早在量劫之前便已证得菩提七境道果,入了灵山天境修行,难道他老人家如今已经重归五台山界了么?”

    青狮护法摆手笑道:“那已是不知多少光阴之前的事了,我佛文殊的本尊已经许久都不曾现世,此时的五台山界之主,乃是我佛文殊分化而出的一尊菩提六境身外化身。”

    “原来如此。”

    季月年面上露出一丝惊叹之色,随后略一思忖,开口问道,“敢问青狮护法,文殊菩萨尊者此次亲自垂见,季月年不胜惶恐,至今还不曾礼数周全,可否随我在此等候三日,让我为菩萨尊者备上一份薄礼。”

    青狮护法挑了挑眉,看了眼身旁的雪袍少年,道:“第九佛子无需如此,我佛文殊与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素来存着深厚的香火情分,南海与我五台山界更是有着万世修好的渊源,些许小事,不必在意。”

    季月年摇头笑道:“文殊菩萨尊者代佛牧守万灵,镇压洲境交汇之处的庞大气运,名震天穹,纵使他老人家不曾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可是我等晚辈却万万不可失了礼数。”

    佛光金驾逐渐停了下来,青狮护法看向季月年的目光稍稍亲近了些,道:“既然第九佛子有此心意,我也不便阻拦,那我等就在此停留三日,再行上境。”

    “谢过护法。”

    季月年朝着青狮护法行了个礼,随即身形便溃散成了细碎的灿金佛光,朝着下界散落而去。

    耳畔的炽烈罡风愈加狂暴,季月年身化光影,在云雾之中急速穿行,不过行了半个时辰,便在重云之上停留了下来,朝下望去。

    白浪轰鸣咆哮,亿万生灵不渡,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正是与五台山界尽头接壤的两洲洲境界河,流沙河。

    季月年望着这条一望无尽的洲境界河,心绪翻涌,不由得想到了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那条流沙河投影,数千年之前的过往竟是在一时之间汹涌而过,随后便如风卷柳絮一般,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续灵改命,避死延生……”

    喃喃之间,季月年轻笑,袍袖之间已是掐出了一个熟悉无比的咒决。

    轰!

    不过短短数十息工夫,这条浩瀚界河之上便凶浪咆哮,白浪汹涌而起!

    强悍无比的妖灵气息席卷而出,足足数十尊天敕妖将自界河深处分水而上,落在了季月年身前!

    为首的天敕妖将乃是一尊三灾太乙真境的银甲生灵,他细细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与左右生灵互相对视一眼,这才敛去了气势,沉声道:“兀那道人,可是唤作季月年?”

    季月年所着的衣袍乃是上圣娘娘亲赐的“雪绶仙衣”,并非道袍,只是其形貌气质颇有些道家上灵风范,才让这些天敕妖将将其误认成了一个道人。

    季月年散去了指间的玄法,笑道:“正是。”

    闻听此言,那天敕妖将的神情恭谨了些,拱手道:“神上传下谕令,命我等前来界河边缘接引于你,还请随我来罢。”

    “善。”

    季月年仿佛早就知晓此事,丝毫都不觉得意外,在五台山界之时环绕身周的灿金佛光尽数隐去,浅白仙光弥漫而起,顷刻之间便行至了那银甲生灵身前。

    不过一个恍神之间,银甲妖将便见着眼前多了个人,忍不住被狠狠嚇了一跳。

    若不是其身侧的另外一尊妖将伸袖扯了他一把,只怕其极有可能会在慌乱之下直接朝着季月年出手,也未可知。

    “这……”

    银甲妖将神情复杂地望着身前的季月年,强自定了定心神,道:“还请上灵随我来罢。”

    此言落罢,他便逃也似地催动妖灵源印,直接落入了流沙河之中。

    一旁的数十个生灵亦是对季月年有些惧畏,纷纷各自施展神通,随着那银甲妖将落了下去。

    季月年并未在意这些流沙界河的天敕妖将,而是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无尽碧水,神情有些沉凝。

    流沙河源于上境天河,其水之诡异莫测,根本不可以常理计,这些妖将之所以能够来去自如,乃是因为其受了天敕妖灵源印,与流沙界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自己乃是外来生灵,这些河水只怕不会这般轻易地让自己通过。

    甫一落入河水之中,季月年便察觉到了此水的诡异之处,仿佛四面八方都有无法抵抗的重压渗透而入,径直朝着神魂压迫而来。

    “青苍仙龙乃是万水之源,可控三界之水,区区界河之水,也敢放肆么?”

    季月年哂笑,瞳孔深处旋涡流转,映衬着古老尊贵的青芒仙光,仙光所过之处,所有的界河碧水皆是退散而去,再也不敢有半分靠近之意。

    曾经在九华山界的劫梦之中,季月年度过了极为短暂的一段时间,就在那段时间里,其竟是彻底觉醒了血源深处的古老血脉,比之东海仙龙更加古老的先天溯源之血。

    青苍仙龙。

    无数元会之前,不仅仅只是东海,甚至其余三海之间曾经也有着一个传闻,若是四海龙裔之中诞生了根骨无双的绝世天骄,便有着一丝极小的可能,觉醒青苍仙龙的上古血源。

    青苍仙龙不仅仅是尊贵无比的先天生灵,更是三界之中的万水之源。

    而此时的界河深处,那些提前落入流沙河之中的天敕妖将本来等着要看季月年的笑话,未曾想到那些界河之水竟是环绕着季月年汹涌而去,丝毫都不曾侵染其半分。

    这般诡异的情景,让所有目睹此事的天敕妖将皆是惊骇无比,望向季月年的目光如同望向不可测的鬼神一般。

    一尊身形魁梧的妖将扯了扯银甲妖将的手臂,低声道:“神上传下谕令,让我等接引此人进入流沙神宫,可也没有传下让其避水之法,方才我还觉得奇怪,如今观来,此人竟是一个身怀大神通的生灵。”

    “噤声!”银甲妖将瞪了他一眼,随后御光而上,重新迎在了季月年身前,强自扯了扯嘴角,“还望上灵恕罪,实在是神上的谕令之中并未传下避水之法,我等也不知该如何做,只得按照谕令行事。”

    季月年摆了摆手,道:“无碍,继续走罢。”

    银甲妖将松了口气,朝着左右高声道:“你等速速随我一起,将上灵迎入流沙神宫!”

    那些天敕妖将皆是垂首应道:“恭迎上灵!”

第六百零六章 界渊之底,神宫之前,历劫明心,妙演三乘

    水渊渐深,四周翻涌的冰璨流光却是愈加夺目,银甲妖将等人引着季月年落入界渊尽头,落在了一道长及数千丈的神宫玉阶之前。

    银甲妖将朝着季月年行了个礼,开口道:“上灵,顺着此玉阶一直往前,那片界渊之底的宫殿群便是流沙神宫,我等身份卑微,不能进入其中。”

    季月年遥遥望了一眼“流沙神宫”之所在,心下不由得有些震惊。

    玉阶的尽头,乃是一座高及数百丈的宫阙,临界渊而建,汲水脉灵机,可谓是不可多得的福地洞天。

    可是就在那宫阙之后,竟然还存在着足足数十座高及千丈的宏伟神宫!

    这些神宫宫阙横亘于界渊之间,占尽两大洲境之间的地脉气机,其气运之雄厚根本无法估量!

    甚至在此处朝上望去,竟然能够隐隐约约望见一个方圆数万丈的通天气运旋涡,那庞大至极的气运旋涡缓缓旋转,每时每刻都在搅动着洲境地脉交汇之处的灵机!

    季月年朝着银甲妖将微微点头,随后便一步踏上玉阶,朝着“流沙神宫”行去。

    每走一步,耳畔皆有着不知名的海底鸣音萦绕而起,这些来自古老光阴的低吟极是玄异,仿佛将季月年带回了那个天地未定、三界未分的上古世间。

    玉阶约么长及三千余丈,季月年在其中信步而行,望着两侧的苍茫界渊之景,眸光却是极为平静,仿佛根本不曾受到那些海底鸣音的影响。

    约么过了两炷香工夫,季月年终是行至了那座高及数百丈的神宫之前,仰头望去,巍峨神宫的门牌之上悬着一方神匾,其上有着一行凌厉苍茫的古篆,书作“流沙河界渊”。

    自玉阶尽头一步踏出,季月年此时才算真正行入了流沙神宫之域。

    “当年在那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时,你不过只是一个神宫宿灵之境的小辈,区区千百年未见,你竟然已经登临大罗极境,只差半步便可破境混元,实在是令人惊叹。”

    清朗的少年声音自神宫深处传了出来,这声音愈来愈近,待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是至了季月年的耳边。

    光影扭曲之间,一个身着道袍的清秀少年凝形而出,立在了那“流沙河界渊”的门牌之下。

    “元清道兄,你的修业竟然……”

    季月年瞳孔收缩,抬起头来,望向了那个面貌清秀的道袍少年。

    那个唤作“元清”的道袍少年扯着嘴角笑了笑,道:“我这道化身仅仅只是一粒砂砾,说到底,我之修业几乎全都仰赖于本尊的修境,因着此等福荫,此时我已恢复了卷帘大天神的神阶,你察觉不到我的修为气息,也算寻常。”

    季月年眉头微蹙,思索着元清与其口中那“卷帘大天神”以及“本尊”的关联,数息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我此来流沙河界,乃是为了向你讨一件物事。”

    元清神情慵懒地靠在云纹玉柱之上,把玩着手中的一柄玉如意,笑道:“当年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我还欠你一道因果来着,无须遮遮掩掩,但讲无妨。”

    季月年目光肃然,道:“你曾在渊涧上灵门下修行,更是得传灵台方寸山‘术’字一门的真法,我此番前来寻你,正是为了跟你求一门神通。”

    闻听此言,元清敛去了面上的懒散,挑了挑眉,道:“我灵台方寸山一门,有一道门规,唤作‘法不传六耳’,你可知晓么?”

    季月年在指间凝聚出了一道玄光,笑道:“这道‘续灵改命,避死延生’,难道不是你教我的么?”

    元清见了那道玄光,不禁哑然无声,数息之后才开口道:“那时我并未觉醒真灵记忆,被你坑蒙拐骗了一门咒术,想必师尊那里并不会怪罪。”

    季月年冷笑道:“你还好意思提起你的师尊么?”

    此言入耳,元清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死死地盯着季月年,道:“此言何意?”

    季月年眸光微冷,道:“你如今已经恢复了大天神的神阶修业,难道从来都未曾寻找过渊涧上灵么?”

    元清沉声道:“我虽然重归于流沙河界,却受天规所辖制,无法离开界渊半步,如何能去寻找师尊?”

    “这不就是了,”季月年伸袖指了指头顶,开口道,“当初你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乃是普陀圣境布局,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在北俱芦洲的洲境气运深处种下一丝佛源气息,无论是你还是渊涧上灵,都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顿了一顿,季月年继续道,“渊涧上灵之所以应下掌珠龙姬,倾力教导于你,乃是为了拯救太白神府的几位神君,只不过其虽然救下了太白星君,却违反了灵台方寸山‘法不传六耳’的门规,若我所料不错,渊涧上灵如今已经不是灵台方寸山的弟子了。”

    提到渊涧此人,元清的心绪不禁有些暴躁,道:“这些事我早就已经知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月年略一沉默,缓缓道:“你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登仙之后,渊涧上灵本来能够重获自由之身,只不过根据我所知晓的蛛丝马迹,渊涧上灵似乎已经……”

    元清手掌紧握,语气有些急促,道:“说下去。”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道:“据我所知,渊涧上灵似乎已经遭遇不测,此事背后迷雾重重,根本分辨不清其中的真相。”

    “这不可能!”元清面色微白,咬牙道,“师尊乃是尊贵无比的太白神裔,极为精通方寸山的咒符之术,更是得了掌珠龙姬的亲口许诺,怎么会遭遇危险?!”

    季月年晒笑道:“掌珠龙姬不过是一尊四境佛陀,至多与一尊四境天源圣人相当,如何能够护住偌大的南海道统?”

    元清冷声道:“可是南海还有无上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这天地三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无尽光阴以来,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前去南海放肆?”

    篆着“流沙河界渊”的古老门牌之下静谧无比,只余了道袍少年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此言甚是,只是……”

    只是那个镇压南海气运的菩萨尊者,已经与劫寂灭了。

    “只是什么?!”元清冷冷地望着季月年,“若是你前来我流沙河界渊,便是为了以言语坏我心境,那你还是赶紧离开罢,流沙河界不欢迎你。”

    季月年摇了摇头,并未开口,而是自袖中取出了一块玉符,上前递给了元清。

    元清一把扯过那个玉符,侧头看了季月年一眼,随后便将心神沉入了其中。

    一幕幕残破的光影流转而过,元清的手掌亦是将那玉符握的愈来愈紧,甚至就连指节都有些发白。

    第一幕光影,青石观门之外,一尊绛袍银甲神君恭敬而立,似乎在等待着那观门打开。

    第二幕光影,沉重的观门已经打开,神情有些疲惫地青年斜倚在门边,目光复杂地望着那个绛袍银甲神君。

    第三幕光影,绛袍银甲神君半跪在地,双手捧着一方玉盒,此玉盒乃是一方小世界显化而成,其中竟然蕴藏着三道上古之时的星象真灵!

    第四幕光影,那绛袍银甲神君引着青年离开了青石道观,逐渐没入了渊深的迷雾之中。

    ……

    “不要去!那个‘元清’是假的!”

    元清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玉符,死死地盯着眼前那逐渐散去的光幕,竟是直接嘶吼出声!

    呆怔数息之后,玉符的碎片已经尽数消融,那些流转的光幕亦是溃散了去。

    篆着“流沙河界渊”的古老门牌之下,重新恢复至了极为诡异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元清面色苍白地抬起头来,望向季月年,一字一顿道:“此光影记录的乃是北俱芦洲之事,隐秘至了极点,你又是如何知晓?”

    季月年轻声道:“我所修之法,乃是珞珈山潮音涧的佛源心道,若是造化精深之时,可通察三界,知晓过去未来之事。这些残碎的光影,乃是我耗费两成真灵本源强行推演而来,你我毕竟相识一场,为了将渊涧上灵遭遇不测的真相告知于你,我也算是耗费颇多。”

    元清怔了一怔,目运神光,施展“术”之一门的神通朝着季月年望去,果然见其真灵本源损伤了不少,只不过那些损伤的本源并非彻底消散,而是在以一个极为恐怖的速度逐渐恢复。

    “季月年,师尊被带走之事隐藏甚深,乃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可怖秘密,若非你身怀这般神异的心道神通,只怕我此生此世也寻不到师尊的下落了。”

    元清叹了口气,目光之中隐约有些无力之感,“天地太过浩渺,世间万灵皆为棋子,我等蝼蚁又能挣扎多久?”

    季月年沉默地望着远处的界渊,并未开口。

    元清行至季月年身侧,与其并肩而立,道:“灵台方寸山‘术’之一门博大精深,共有九十六道神通咒术,不知你想学哪一道神通?”

    季月年并未直接回答此事,而是提起了极北边陲的陈年旧事,道:“三十六般变化之术,以及‘续灵改命,避死延生’之术,皆是得传你手,虽然我不曾言及此事,心中却总存着一分感激。此番再跟你学一道神通,待我登临道果之时,必有所报。”

    佛家源教的道果之境,便是凌驾于大真君之上的可怕境界。

    元清拍了拍季月年的肩膀,面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只凭你推演而出的这些光影,便已经足够了。”

    季月年定定地望着元清,沉声道:“我欲学那‘妙演三乘教’之术。”

    此言入耳,元清脸上的表情仿佛凝滞了下来,数十息之后,才有些费劲地开口道:“这是‘术’之一门的总纲,修至妙处,能够融合三大源教的真灵气息,你又是如何得知此术?”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我观你既修佛理,又修道法,真灵气息却没有半分冲突之感,便知晓灵台方寸山之内定然存在着这等无上神通,不然那位‘历劫明心大法师’也不会有‘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的尊讳。前时我施展佛源心道略作推演,便得知了此术之名,正是‘术’之一门的总纲法门。”

    “此事真是教我好生为难,”元清苦笑道,“罢了,我便将此术的皮毛教你,至于能够领悟多少,全靠你的神思悟性。”

    此言落罢,元清便伸袖按住眉心,缓缓取出了一团神异至极的清光,将其放在了季月年的手掌之中。

    取出这团清光之后,元清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道:“且去罢,如今我有些烦躁,想安静一些。”

    季月年将那团清光收入神宫,行礼道:“元清道兄三次传法,这一缕香火情分,季月年记下了。”

    元清再次叹了口气,挥袖凝聚出一道神光,身形刹那间便崩碎开来,已是离开了此处。

    季月年望着元清消失之处,神情稍稍有些怔然。

    ……

第六百零七章 登临混元仙位,持此剑,斩破虚妄!

    界渊之底,乃是流沙河界的尽头之处。

    流沙河源自上境天河,最终流入西海,横亘于两大洲境交汇之处,气运纠缠之下,界渊之水的重压亦是愈加强大,若不是季月年觉醒了一丝青苍仙龙血源,只怕就连进入流沙河都是一件极难之事。

    “这流沙河界渊的重水,正是我破境混元的契机所在。”

    季月年走下玉阶,离开了流沙神宫疆域,微微阖上双目,竟是散去了瞳孔之中的青芒仙光!

    轰!

    没有了青苍仙龙的气息镇压,无边无际的界渊重水汹涌而至,咆哮嘶吼着灌入了季月年的七窍之中!

    季月年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嘴角亦是沁出了一丝鲜血,显然其正在承受着足以撕裂神魂的剧痛!

    界渊重水一寸一寸地摧毁着季月年的无垢佛体,在佛源神魂的加持之下,无垢佛体每时每刻都在生出崭新的血肉,只不过血肉重生的速度却远远抵不上那些无边无际的界渊重水!

    咔嚓!

    刺耳的碎裂之声响起,季月年的无垢佛体终于承受不住界渊重水的挤压,崩裂成了漫天碎屑!

    灿金神魂投影而出,化作一道璀璨无比的金光人形,盘膝坐在神海所化的十二瓣金莲之上,在界渊重水的包围之下缓缓旋转。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在十二瓣金莲缓慢旋转之时,那金光人形紧闭双眼,双手合十,竟是在吟诵《般若心经》!

    界渊之水每时每刻都在摧毁着金光人形身周的佛光,可那些佛光却在这些重水的压迫之下变得愈加精纯璀璨!

    界渊的气运旋涡隐隐约约被搅乱了些,远处的流沙神宫之上,一道可怖神光凝聚而现,化作一尊白袍神灵,其目光跨越无数距离,冷冷地盯着界渊之底的十二瓣金莲。

    数息之后,白袍神灵伸出袍袖,似乎有着出手之意,只不过其所有的神力激荡都被不知名的力量镇压了下来,一道有些疲惫的声音传入耳中:“卷帘,你要做什么?”

    就在其身侧数丈之地,元清身着一袭道袍凝形而出,清秀的面庞有些苍白。

    白袍神灵依旧目光冰冷地望着元清,道:“此人在界渊破境,定然会汲取一些界渊气运,我身为代天牧守界渊的卷帘大天神,岂能坐视不理?”

    元清定定地望着白袍神灵,蓦地噗嗤一笑,道:“甚么‘代天牧守’,卷帘,莫非你修神道修傻了么?”

    白袍神灵神情更冷,道:“悟净,你我虽然同为身外化身,无有高下之分,可你莫要一步一步得寸进尺!”

    元清随手凝聚出一方玉榻,懒散地靠了上去,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口中道:“你敢动他,我便砸了你的流沙神宫。”

    白袍神灵死死地盯着元清,在他的眼神里确认了此言不假,心下不由得有些踟蹰。

    僵立半晌之后,白袍神灵这才冷哼一声,转过了身去。

    只是白袍神灵刚刚走出数步,便蓦地回过头来,朝着元清冷声道:“劝你一句,莫要再惦记你那劳什子‘渊涧师尊’,我等身外化身的师尊与本尊相同,有且只有一个,便是灵山天境的旃檀功德佛佛上!”

    此言落罢,他便化作一道神光,重新没入了流沙神宫深处。

    元清斜倚在玉榻之上,望着下方的流沙神宫,嘴角勾起一丝讽刺之意,嘲笑道:“旃檀功德佛佛上……那是本尊的师尊……并非我的师尊……”

    ……

    在界渊重水的打磨之下,通体灿金的佛源神魂已经修至了极限,无量炽金佛光再也掩藏不住,自神魂深处由内而外透体而出!

    轰!

    随着灿金佛光普照界渊,一道冥冥之中的枷锁轰然碎裂!

    自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而起,历经三千五百余年,季月年的佛源神魂终于蜕变至了混元真玄之境!

    丝丝缕缕的金线围绕着佛源神魂蔓延织就,不过数息工夫便凝聚出了骨骸、经脉、血肉……直至所有的金芒掩藏聚拢,最终化作了一道通体灿金的人形光影。

    那人形光影心念微动,一旁的十二瓣金莲便旋转着急速缩小,径直没入了其眉心之中。

    在其头顶万丈之处,一个庞大的气运旋涡逐渐成形,化作一道方圆数十丈的通天龙卷,无穷无尽的界渊气运朝着金光人形灌注而下!

    “流沙河界渊乃是洲境气运交汇之地,更是天地钟秀之处,在此处破境,大真君之下能够躲避灾劫,直登混元天阶!”

    金光人形承受着界渊气运的灌注,身周的气势亦是愈来愈恐怖!

    不过半柱香工夫,那方圆万丈的气运旋涡竟是被金光人形汲摄一空!

    轰!

    流沙河界渊之上,上境之门蓦然开启!

    浑厚至极的天境灵力在光门之中汹涌而下,朝着那金光人形灌注而至!

    通体金光的人形在界渊之底席地而坐,灿金长发在身后炽烈狂舞,其身周散发而出的气势已经恐怖至了极致!

    此番动荡早已惊动了流沙河界渊深处的生灵,无数生灵皆是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个正在破境混元的金光人形,神情已然惊骇至了极点!

    “竟然胆敢在破境之时汲取界渊气运,此人当真胆大包天!”

    “此人如此张狂,流沙神宫怎地没有半分反应?!”

    “我好像识得破境之人!此人似乎正是神上谕令之中命我等前去接引的那人!”

    “竟是此人!”

    ……

    轰!

    随着天境灵力不再落下,那上境之门亦是在一道震天撼地的巨响之中轰然关闭,隐去无踪。

    方圆万丈之内,所有逸散的金光尽数聚拢而归,方才所有落下的天境灵力、界渊气运亦是逐渐被汲摄干净,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令诸多生灵震惊的是,那道盘膝坐在十二瓣莲台之上的金光人形,此时却是完全不见了踪影。

    ……

    重云之间,灿金佛光逐渐褪去,乌黑如瀑的长发在细碎光影之中蜕离而出,随之显现的便是季月年清美苍白的脸庞。

    雪绶仙衣之上的云纹愈加浅淡,其上隐隐约约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金芒。

    浅白仙光凝聚,篆着上古仙禽的垂珠冠冕显现而出,将雪袍少年的发丝稍稍束了起来。

    上圣娘娘亲赐仙宝,映鸾皎珠冠。

    “元清,多谢了。”

    季月年微微行了个礼,袍袖翻卷之间,有着神异至极的金白光晕萦绕而起,瑰美绚丽。

    在其身前数丈之处,身着道袍的元清凝形而现,细细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忍不住赞叹道:“比起破境之前,你的真灵气息变化实在是太过巨大,如今竟然如同渊渟岳峙一般深不可测,若是对上弱一些的巡境神灵,只怕你一道眼神,便足以将其神体轰灭。”

    季月年摇了摇头,走到元清身前,与其并肩而立,道:“界渊气运之事,我又欠了你一道因果。”

    元清侧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雪袍少年如画般清美白皙的侧脸,一缕乌黑青丝在耳畔垂落而下,随着轻风拂过,发丝飞扬而起,更显得眼前的生灵无双如玉。

    略一沉默,元清开口道:“此前你的修业太低,我倒是不曾发现,你的骨相也是这般绝世。如今你踏入混元真玄之境,终于可称一声真君,修为加持之下,方才显现出了这般世所罕见的清姿玉貌。”

    混元真玄之境,位列混元仙阶,可称真君。

    季月年的神情有些复杂,气机感应之下,察觉到元清的真灵气息有些衰弱,不禁问道:“不过半日工夫,你便受伤了么,可是有什么变故发生?”

    少年道人并未提起方才与卷帘大天神之间的事,而是摇头哂笑道:“些许小事,并无大碍。倒是你如今初登混元,想必还有许多神通咒法要巩固修行,快些去罢。”

    季月年不由得沉默下来,转过身子,朝着少年道人恭敬行了个礼。

    元清侧身让过这一礼,摆手道:“吞了一些界渊气运之后,如今你真灵之上的气运纠缠太过恐怖,这一礼,我不敢受。”

    季月年眸光晦暗,道:“这一缕香火情分,倒是愈加深重了。”

    元清摆了摆手,似是有些不耐,道:“快些去罢。”

    季月年应道:“善,那我便去了。”

    此言落罢,其便转过身去,身形化作无数浅白光点,随风而上,没入了天穹重云之间。

    ……

    季月年在炽烈罡风之中穿云破雾而行,一幕极为清晰的光影在心神深处流转而过,使其心绪翻涌,还不曾完全平静下来。

    那一幕光影之中,少年道人神情懒散地倚在玉榻之上,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平淡道:“你敢动他,我便砸了你的流沙神宫。”

    光影散去,季月年望着身前翻腾不休的云雾,柔软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道:“我所修之法,乃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心道神通,你的真灵受伤之因,难道还能瞒得过我么……”

    此言落罢,季月年的神情却隐隐有些怅惘,喃喃道:“数千年光阴荏苒,这般因果纠缠之下,因果丝线愈来愈多,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挣脱。难道我最终也会似敖离公主殿下那般,逐渐沉沦于世间么……”

    锵!

    一道清脆剑鸣响彻耳畔,将神魂有些恍惚的季月年彻底惊醒!

    沉霜邪剑拖着一道白虹焰尾,环绕着季月年不住地窜绕飞舞,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声清澈的剑鸣吟啸!

    “沉霜……”

    季月年在袍袖之中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伸掌握住了沉霜的剑柄,丝丝缕缕的太阴之力缠绕而上,自沉霜的剑身深处朝着季月年的神魂环绕而去。

    “依据敖离公主殿下之意,登临混元仙阶之后,才能初步展现此剑的威能。”

    任由太阴之力融入神魂之中,季月年持着沉霜随意挽了个剑花,剑尖之处吞吐着冰冷彻骨的邪异剑芒,甚至就连境壁虚空都被划开了数道漆黑的裂缝。

    持着此剑,俯视着下界的苍茫山河之景,季月年忽地有种张狂肆意之感,仿佛这一剑能够斩破一切虚妄,将所有的真相显露于前。

    “如今若是再遇到曾经天王圣境的那尊大天神,不出一炷香工夫,我便可绞碎其神魂,诛灭其真灵。”

    当初季月年与澜玉公主催动白玉蝴蝶,竟是进入了天王圣境之中,更是遭遇了一尊货真价实的巡境大天神。

    不得已之下,季月年只得施展诸多底牌,险死还生之间,这才堪堪诛杀了那尊巡境大天神,只是其自身同样受了重创,足足数百年光阴才勉强在沉睡之中苏醒。

    心念微动,季月年掌中的沉霜化作点点冰雪散去,乌黑如瀑的长发掩映之间,雪绶仙衣的袍袖随风飞舞,衣袂飘扬似天宫谪仙一般。

    “此后便是……大真君之境……”

第五百零三章 袖袍掩灵机,瞳映日月轮,照得万丈渊,终不见红尘

    流光晦朔,翻滚重云掩映之间,五台山界界境悬于天穹之上,轮台玉阙重重叠叠,仙山秀水满溢着充盈无比的神蕴灵机,正是一方得天地之钟秀的福地洞天。

    “第九佛子且看。”

    金光銮驾穿云破雾扶摇而上,落在了山界界境之前,青狮护法指着五台山境的苍茫天景,神情颇有些自得。

    季月年凝望着眼前这浩渺无垠的悬天山界之境,亦是有些惊叹,山界之上有着不可计数的浩瀚灵机汹涌搅动,其界境之巅与上境相接,此间所望见的雄厚气运甚至已经隐隐超出了昆仑丘之上的瑶池圣境。

    五台山界,乃是菩提七境生灵“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的成道之处,悬天而建,镇压两大洲境交汇之处的繁杂气运,有无量功德加持。

    “既有我佛谕令在身,我等便可穿过界境,直入五台山显通寺,觐见我佛文殊,”青狮护法自袍袖之中取出一道灿金佛蕴,笑着开口道,“第九佛子初临混元,神魂气息难免有些不稳,有这道佛光护体,可保第九佛子不受五台山界的气运扰乱。”

    此言落罢,他便把这道佛光披展而出,将季月年笼罩在了其中。

    季月年察觉到了这道护持佛光散发出的温和气息,微微行礼道:“谢过青狮护法。”

    青狮护法神情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第九佛子竟能在短短三日之内寻到破境之契机,径直登临混元仙阶,实在是令我有些惊骇,若不是我佛谕令在身,我必定要寻个时机与第九佛子好生论一论佛法。”

    季月年行至金光銮驾边缘,遥望着下方愈来愈远的山界界境,笑道:“此番得了文殊菩萨尊者垂见,我应会在五台山界停留些许时日,论法之事无需急于一时。”

    青狮护法颔首道:“正是如此。”

    二人说话之间,佛光銮驾已是穿过重重界境,朝着穹顶之上那座散发着无量佛光的显通寺遥遥行去。

    显通寺乃是五台山界的云梦之巅,更是五台山界之主的修行道场,只有山境之内的佛家源教嫡传才有资格进入其中。

    虽然文殊菩萨尊者的真身并不在此处,不过此时的五台山界之主乃是文殊菩萨尊者的身外化身,亦是一尊恐怖至极的六境菩萨。

    菩提六境的佛源真光用来镇压山界气运,已是绰绰有余。

    数不尽的流光在身周穿行而过,每一道流光之中都是一个五台山界的生灵,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浓郁无比的佛家源教气息。

    “当真是“显通金阁,万佛来朝”的佛家圣境,五台山界的佛源气息,比之普陀圣境都要浓郁许多。”

    季月年感受着佛源神魂与此间气机的隐隐勾连,赞叹道。

    青狮护法笑道:“南海普陀虽然是后天福地,却有着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气运加持,若是再经历漫长光阴的气机蕴养,有朝一日或许能够与五台山界、幽冥酆都等七境道场相差仿佛,也未可知。”

    五台文殊,酆都地藏,这些七境菩萨所修行之处,皆是天地三界之中赫赫有名的七境道场。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虽然名震天穹,为众生所颂歌,可其修行之处却始终都落在珞珈山潮音涧,从未想过改换道场之事。

    佛家源教的“道果之境”,所修便是“心迹”。

    其中修“心念”者,唤有“真佛九境”,“真佛四境”以上便可尊为“佛陀”。

    修“行迹”者,唤有“菩提九境”,“菩提四境”以上便可尊为“菩萨”。

    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乃是天地之间唯一一个同修“心念”与“行迹”的佛家源教生灵,其所开辟的“心道”,遥遥凌驾于寻常的佛陀与菩萨之上。

    普陀圣境的掌珠龙姬,便是修了一些“心道”皮毛,这才破入“真佛四境”,勉强有资格尊为“佛姬”,得以登临普陀圣境之主尊位。

    菩萨道果虽有九境,可在这苍茫世间中的佛家源教之内,五境菩萨已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六境菩萨甚至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方佛尊,足以镇压一方佛境气运。

    放眼浩渺无垠的地境四大部洲,六境菩萨不过只有近百之数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地境之中寥寥无几的七境菩萨才会显得这般可怕。

    至于传闻之中的“八境菩萨”与“八境佛陀”,即便是在无量量劫之前,都不曾超过十指之数。

    只有在佛家源教的起源之地,须弥圣山之上,灵山圣境之中,才能堪堪寻到这般超脱天地的无上生灵。

    青狮护法此言落罢,季月年的神情隐隐有些怅惘,并未开口,而是沉默了下来。

    佛蕴灵机环绕之间,金光銮驾已是距离云梦巅之上的显通寺愈来愈近,其上所照耀着的璀璨佛光洒落而至,甚至将青狮护法与季月年的发丝都浸染了一丝金芒。

    梵音阵阵,异香弥漫,佛光銮驾终是落在了云梦巅之中,显通寺之下。

    青狮护法的神情变得无比肃穆,仰望着高不可及的佛寺,肃然行礼道:“青狮奉我佛谕令,接引南海第九佛子季月年,前来觐见我佛。”

    季月年亦是在其身侧恭敬行了个佛礼。

    穹顶之上梵音垂落,佛光映照而下,将季月年映入其间,刹那间便漫入了云梦巅数万丈之上的佛寺之中。

    ……

    显通寺,翠岩峰。

    “本以为这世间无人能够得她真传,未曾想到,你的心道修境倒是颇得了些她的皮毛。”

    高及十余丈的峰顶佛台之下,山崖之侧,摆放着一个普普通通的蒲团,蒲团之旁,静立着一尊身着月白佛衣的生灵。

    文殊菩萨尊者,受灵山天境所敕般若妙德佛讳,有男相化身,亦有女相化身。

    只是自无量量劫以来,其本尊到底是男相还是女相,至今都不曾有人真正知晓。

    季月年立在那五台山界之主身后数丈之处,佛源神魂有些控制不住地颤动,丝丝缕缕的佛源气息逸散而出,与此间的佛境气机相融在了一处。

    “南海佛家源教季月年,见过般若妙德文殊菩萨尊者。”

    季月年强自定了定神,按捺住了愈加雀跃的佛源神魂,朝着五台山界之主恭敬行了个礼。

    虽然此生灵只是文殊菩萨尊者的一道身外化身,却也有着“菩提六境”的恐怖修业,与那瑶池圣境的“统灵无极上圣娘娘”相差仿佛。

    上圣娘娘虽是“道源六境”的斩三尸天源圣人,最后却终究无法再进一步,踏入那真正的超脱之境,以至于遭了七境道场的算计,直至此时都杳无音讯。

    “瑶池圣境的变故,我也多多少少知晓一些,上境昆仑神山一脉倒是好算计,一旦吞并了地境昆仑的道统气运,沉寂无数元会的昆仑神山一脉极有可能再进一步,诞生出更多的超脱生灵。”

    三大源教,无论所修何种道统,一旦入了“七境”,皆可称之为“超脱境生灵”。

    因为只有登临“七境”之后,才能真正开始与天地规则对抗,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扭曲如今的天地规则,故而谓之曰“超脱境生灵”。

    上境的昆仑神山已经许久都不曾诞生出七境生灵,此番落子地境昆仑丘,便是欲要以瑶池圣境为资粮,以成就昆仑上圣之境举界飞升的宏大布局。、

    一旦昆仑上圣之境携着积累无数光阴的地境气运举界飞升,并且与昆仑神山相融,上境昆仑神山的道统气运至少都会暴涨数成!

    季月年心神颤动,望着数丈之外的五台山界之主,心绪止不住地翻涌而起,道:“敢问尊者,可曾知晓上圣娘娘的下落?”

    五台山界之主静立在翠岩峰佛台之侧,俯视着脚下浩渺无垠的五台山界,道:“那瑶池上圣娘娘的真正来历,你不会不知。如今其大限已至,自然是从何处来,归往何处去。”

    季月年眉头紧锁,细细思索着五台山界之主的话,却始终都没有半分头绪。

    蓦然之间,五台山界之主自月白佛衣的袍袖之中伸出手掌,指了指身旁的佛台,道:“你可知这石台之上的佛像所塑何人?”

    季月年依言望去,却只见那佛台之上的佛像模糊不清,佛光炽目,根本看不清丝毫本相。

    思忖片刻之后,季月年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抬首道:“此处乃是尊者的道场所在,这佛像能够立于此间,更是日日夜夜受尊者之礼,放眼这天地三界的苍茫众生,恐怕只有“世尊”了。”

    五台山界之主的眸光露出赞许之意,点了点头,道:“我佛慈悲,欲要拯救无量量生灵于苦海之中,我等佛陀菩萨虽然代佛教化一方,却终究只能算是小道,功德远不及我佛之万一。”

    据《般若大觉梵经》记载,世尊诞生之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环顾四方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古籍有云,“尔时世尊既成道已,作是思维”,“佛”无论在世,亦或出世,皆为尊觉殊胜之尊,唤之曰“世尊”。

    季月年行至石台之下,仰望着那模糊不清的佛像,神情沉凝,显得有些若有所思。

    五台山界之主侧身望向季月年,沉寂如水的眸光落在了季月年的脸上,道:“此番我之所以教青狮唤你前来,其一,乃是为了代她传你一本佛经,其二,则是让你随我五台山界之众,一同听法。”

    季月年神情微惊,道:“还请尊者明言。”

    五台山界之主亦是抬起头来,望向了石台之上的佛像,轻声道:“你虽然得传了她的“心道”,却从未修过正统的须弥佛法,此时弊端尚未显现,可是待你登临道果之时,若没有源教真法为基,根本无法真正踏入道果之境。而我五台山界所讲的法,正是嫡传的灵山佛法,无论你修“心念”还是“行迹”,亦或者继续修她的“心道”,灵山佛法于你而言皆是立身之基,更是绝对不能缺少的修行底蕴。”

    轰!

    仿若一道轰鸣惊雷般,季月年的脑海深处划过一道炽目电光,蓦然之间拨云见日!

    佛源神魂之所以始终都不曾发挥出真正的威能,其真正的原因,便在于自己缺少最为基础的灵山佛法!

    无论是《渡灵佛咒》还是《般若心经》,皆是珍贵至极的无上神通,季月年虽然精修这些佛咒,却一直都缺少佛家源教的奠基之法,这也是其直至如今都未曾显现源教气息的原因所在!

    莫说其此时乃是混元真玄之境的修业,寻常生灵一旦证得太乙果位,便会显现出极为明显的源教气息,便似北俱芦洲极北边陲的“元清”一般,初入太乙便是佛家源教的生灵。

    而季月年如今已经修至了混元真玄之境,却依旧没有半点源教气息的存在,故而其始终都不能勾连天地之间的源教气运加持己身,平白无故便比他人少了许多修行气运。

    五台山界之主望着有些呆怔的季月年,沉寂的目光仍旧没有半点波动,道:“两年之后,便是我降临显通寺讲法之日,这段时间你便在翠岩峰修行,届时随同五台山众一同听法,可知晓了?”

    “自当遵从尊者之言,”季月年应了一声,堪堪回过神来,蓦地想到了一事,自袍袖之中取出一物,奉了上去,“此番得了菩萨尊者垂见,季月年心下有些惶恐,也未曾多做准备,些许薄礼,还望尊者能够收下。”

    五台山界之主伸袖接过那物,沉静如水的眸光第一次有了些许波动,定定地看着季月年,轻笑道:“难怪你能够修得她的心道嫡传,这般地境无双的绝世根骨,实在是罕见,这个“薄礼”,我便收下了。”

    此言落罢,这尊身着佛衣的生灵便散作漫天瑰美绝伦的灿金佛光,离开了翠岩峰。

    季月年怔神半晌,眼角的余光望见了那个普普通通的蒲团,心绪流转之间,当即便知晓了此物乃是尊者所留,给予自己修行之用。

    “此地位于云梦之巅的显通寺深处,唤作翠岩峰,乃是尊者的起居修法之处,寻常五台山界的生灵根本不得而入,如今因她之故,五台山界尊者竟教我在此修行两年……”

    不知想到了什么,季月年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那个蒲团之侧,在其旁边席地坐了下来。

    其眸光深处泛起丝丝缕缕的漆黑火焰,朝着身前的蒲团望去。

    充盈无比的气运灵机雀跃跳动,浓郁至极的佛源气息几乎汇聚成了溪流,每时每刻都在朝着蒲团聚拢而来。

    “石台之下乃是翠岩峰的脉络交汇之处,还有这个蒲团,竟是这般不可思议的至宝……”

    翠岩峰上这个普普通通的蒲团,可谓是五台山界无数生灵梦寐以求的佛家瑰宝。

    季月年伸袖抚摸着身前的平凡蒲团,神情稍稍有些沉郁,喃喃道:“又是一道沉甸甸的因缘,这些沉重如天的因果压迫下来,岂是常人所能承受。”

    随着修业精进,季月年逐渐察觉到了一件让他心绪翻涌之事,便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对待自己与其他佛子,有着诸多不同之处。

    普陀圣境选定了三十六尊佛子,其中只有一尊能够继承南海道统,登临潮音涧之主尊位。

    可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对待季月年这里,却是屡屡教授于迷离梦境之中,传法于真灵过往之处。

    如今甚至就连五台山界文殊菩萨尊者的身外化身,都对季月年极是优待,不仅许诺了一部为“她”代传的佛经,更是许其在显通寺翠岩峰修行两年,此后可与五台山界众生一同听讲灵山佛法。

    如此种种,已经隐约显现出了“她”对于季月年这里的期望,绝非寻常生灵所能想象。

    这期望实在是太过沉重,甚至就以季月年的渊深神思,此时都有了些许不经意的恍惚。

    季月年望着眼前的蒲团,沉默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是站起身来,轻叹一声,道:“自从敖离公主往生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后,自从昭明山境崩灭以来,甚至自从东海真宫倾覆诸事,自从玄阴神女下嫁东海,自从“她”与劫寂灭之时……这些因果便早就已经没有了了却的余地。”

    此言落罢,他向前走了半步,缓缓在那蒲团之上坐了下来,阖上了眼眸。

    丝丝缕缕的佛源气息汇聚而至,使得雪绶仙衣的袍袖翻扬而起,浸染了瑰美的金光。

    翠岩峰的灵机气运汹涌而上,环绕着蒲团之上的雪袍少年,隐隐凝聚成了一轮炽目至极的五彩光轮。

    乌黑如瀑的长发随风飞舞,朦胧灿金的光华掩映之间,将那紧闭双眼的清美少年映衬的愈加尊贵。

    一朝入佛境,修得万法身。

    袖袍掩灵机,瞳映日月轮。

    任凭风雪临,任由百劫侵。

    照得万丈渊,终不见红尘。

    扶摇云梦巅,轮回因果尽。

    证得造化时,已是无归人。

第六百零九章 第十三佛子

    日月相隐,朝暮轮转,不知不觉间,翠岩峰上已是历经两季秋冬,就连佛像石台之下那平平无奇的蒲团,似乎都比之前更加破旧了些。

    季月年缓缓睁开眼眸,在蒲团之上站起身来,神情有些晦暗。

    “南海道统的气运勾连太过广泛,其中的教化功德可谓是无量之数,若是教他人得知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已经与劫寂灭,那此时此刻的南海佛家道统,无异于孩童持赤金行于闹市,必定会引来诸多窥视的目光。”

    “只是这些隐约投来的目光似乎并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已经与劫寂灭,故而才会将主意打到‘南海三十六尊佛子’之上,如此一来,既避免了与‘她’交恶的危险,又能名正言顺地鲸吞南海道统之中的庞大气运,可谓是一举两得之事。”

    “这也正是诸多势力明里暗里支持这些南海佛子的真正原因。”

    “南海珞珈山虽然名为七境道场,可除却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之外,修业最高的生灵不过是‘真佛四境’的掌珠龙姬,以其四境佛陀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护持住庞大如天的南海功德气运,这‘三十六尊佛子’之事,既给予南海道统一个缓冲的时间,又无需与诸多窥视南海功德气运的势力直接撕破脸皮,实在是一招妙棋。”

    “只是……”

    季月年低垂着眸光,自雪绶仙衣的袖袍之中取出一道清光,神情愈加沉重。

    这道玄异的清光不是他物,正是元清给予季月年的“妙演三乘教”之术,此术乃是灵台方寸山“术”之一门的总纲,其神异珍贵根本无法想象。

    在翠岩峰上两年的修行,季月年已经稍稍掌握了“妙演三乘教”之术,除此之外,清光之中还存着元清所留下的少许灵蕴。

    正是这些灵蕴之内藏着的信息,让季月年这里的危机之感愈加浓重,甚至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曾经观世音菩萨尊者座下还有一个生灵,与掌珠龙姬敖青的成道之期相差仿佛,这生灵修的乃是观音菩萨尊者传下的“净灵妙法”,唤作“惠岸行者”,乃是一尊道源四境的天源圣人。

    其进入南海佛家源教修行,最终却证的是天源道果,足以说明南海典籍之中至今都不曾记载此人的原因。

    惠岸行者还有一个名讳,唤作“木吒”,其原本的身份,乃是三十三天天王圣境之主,李靖大天王的血脉后裔。

    李靖大天王乃是一座完整天境的境主大天王,其煌煌神威足以惊天动地,若是落在季月年曾经所在的北俱芦洲之内,甚至就连代天牧守北俱芦洲的多闻大天王都要比之稍逊一筹。

    元清所传来的那道信息,便是这位惠岸行者如今已经蠢蠢欲动,欲要在南海道统的争夺之中分一杯羹。

    其所支持的“佛子”不是别人,正是其嫡亲胞弟,三坛海会大天神。

    三坛海会大天神,其名讳唤作“哪吒”,乃是李靖大天王的血脉后裔,亦是普陀圣境所选定三十尊佛子之中的“第十三佛子”。

    普陀圣境所择出的三十尊佛子,其中绝大多数都不曾修过佛家源教的神通真法,而是在诸方势力互相争夺妥协的前提之下选择而出,其真正的目的不言而明。

    至于南海道统真正算作自己培养的佛子,仅仅只有潮音涧选定的六个位置,而季月年便是其中之一。

    “惠岸行者……木吒……”

    季月年眸光沉凝,神情冰冷,“听闻此人性情乖戾,古怪无方,可其修为偏又极高,乃是恐怖无比的道源四境,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天源圣人。”

    “最可怕的是,其不似李靖大天王那般有着天规束缚无法下界,此人凭借道源四境的修为,可以毫无阻碍地来往于上境与地境之间,来去极是自由……”

    “哪吒那厮的修业不过是大天神,可其背后的势力却是盘根错节,轻易动之不得。”

    “若是打草惊蛇之下,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

    季月年散去了指间的清光,暂且打消了心中一些极为危险的念头。

    数日之后便是五台山界显通寺的讲道盛会,前些时日里,季月年在青狮护法那里得知,三坛海会大天神亦会下界前来五台山显通寺,聆听文殊菩萨尊者讲法,以弥补自己那薄弱无比的佛法修为。

    若非如此,其头上那个“南海第十三佛子”的尊讳,只怕也太过虚假了些。

    走到石台之下,立于翠岩峰山崖之前,季月年的目光穿过渺渺云雾,朝着金光罩顶的显通寺望去。

    梵音阵阵,异香漫天,仍旧是一派煌然尊贵的佛家气象。

    “可哪吒那厮即将出现在我面前,我又怎能任其完璧而归!”

    季月年的眸光冷冽如同寒霜,在其霜白的眼眸深处,已是隐隐泛起了一丝猩红的血色。

    落难东海之时,那仙龙太子用袍袖护持着自己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恍若昨日一般。

    “敖丙太子殿下……”

    季月年蓦地闭上双眼,待到数息之后再次睁开之时,其眸光深处已是没有了半点情绪波动。

    一道金虹横贯而上,落在了翠岩峰的佛台之前,正是真佛三境的青狮护法。

    佛家源教道果境的真佛三境,与道家源教的道源三境相似,便如那半步圣人之境的鹊灵上尊一般,尚且没有资格唤作真正的“圣人”或“佛陀”。

    “第九佛子,方才此间气机搅动,可是心绪有些烦乱?”

    青狮护法何等修为,早已察觉到了此处的灵机异常,摇了摇头,朝着季月年笑道,“第九佛子的身世我也略微知晓一些,再过几日,你便随我寻一处角落聆听我佛文殊讲道,万万莫要做出一些不理智之事。”

    季月年朝着青狮护法行了个礼,定了定心神,道:“青狮护法有心了。”

    青狮护法意味深长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道:“如今第九佛子隐在暗处,有着我佛文殊的气运遮掩,任谁也寻不到你真正的根脚,可若是第九佛子显露在明处,因着瑶池圣境之事,顷刻之间你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此事你可知晓么?”

    闻听此言,季月年倒是当真有些惊骇,道:“昆仑丘两大圣境的形势难道已经恶劣至此了么?”

    青狮护法点了点头,叹道:“据我听闻,自从瑶池上圣娘娘消失之后,瑶池圣境已经完全封锁了境壁,境幕之外更是存在着一座通天彻地的上古大阵,不知作何之用。而且昆仑上圣之境正在寻找一个唤作‘玄阴仙君’的瑶池生灵,若是我没有看错,第九佛子便是瑶池圣境的‘玄阴仙君’,可对么?”

    上圣娘娘亲敕的“玄阴仙君”,便是南海道统的第九佛子,此事虽然早已自昆仑丘传了开来,可瑶池圣境毕竟远在东胜神洲的边缘,距离五台山界所在的西牛贺洲太过遥远。

    地境的部洲洲境疆域广袤无垠,待到此事与其余有关上境的诸事传闻一同传到西牛贺洲,早就已经成了不知真假的传言。

    季月年的眸光有些沉郁,道:“青狮护法所言无差,我虽然修的是潮音涧嫡传,可之前正是自昆仑丘瑶池圣境而来。”

    青狮护法颔首道:“无论如何,第九佛子只管安心听道便是,有我在你身旁护持,他人决计察觉不到你的仙光气息。”

    季月年行礼道:“却是劳烦青狮护法了。”

    青狮护法摆手笑道:“无需谢,无需谢,且不说这是我佛文殊的佛旨谕令,单凭那日里你无心点拨了我一句,便值得我在尊者讲道之时倾力护持于你。”

    此言落罢,青狮护法便取出了一道暗金佛蕴,使其悬在了季月年身前,继续道,“讲道法会过后,第九佛子可催动此物离开五台山界,其中蕴藏着我亲自封存的一道挪移佛咒,能够直接跨越小半个洲境的距离。”

    待季月年接过暗金佛蕴,青狮护法的身形便溃散凝聚,化成了一道金虹,朝着显通寺深处贯穿而去。

    “五台山界虽是七境道场,却也不愿过多沾染不必要的因果,此次文殊菩萨尊者已经对我帮助颇多,待听道过后,便是时候离开此处了。”

    季月年捧着那道暗金佛蕴,内心深处心绪流转。

    以其神思之灵慧,自然知晓青狮护法的话中之意,自己在翠岩峰的气运交汇之处修行两年之久,更能在七境道场之中听讲最为正统的灵山佛法,文殊菩萨尊者已经完成了“她”所托付的两件事,自然不会再久留季月年。

    “这本经书……”

    季月年重新在蒲团之上坐了下来,轻轻阖上双目,神魂深处缓缓浮现出了一本泛着金光的古籍。

    其封面之上有着五个古篆,每一个字都掩映着不可思议的玄异真光。

    季月年心神颤动,甚至就连真灵都颤抖起来,仿佛观看这本经书,便似窥见了绝对不可现世的天机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终是翻开了这本经书的第一页。

    随着一行行古篆映入瞳孔深处,雪袍少年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就连一丝血色也无。

    蓦然之间,季月年伸出袍袖,颤抖着手指合上了这本经书,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

    可是其心神深处的汹涌思绪,已经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根据传闻记载,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诞于南海,却非人非鬼非神非仙,从未有人知晓她真正的根脚。”

    “能够持有这般泄露天机的经书,她的来历实在是令人不敢细想,只需稍加思索便会惊骇莫名。”

    蓦地,一道雷霆电光划过脑海,将季月年神魂投影的脸庞映衬的愈加苍白!

    “这本经书……我曾经看过!”

    “三千五百年前,就在太楚古城之内,安阳郡城之中!”

    数千年之前的记忆在真灵与神魂的深处翻涌而起,一幕幕过往在季月年的眼前浮现而出。

    寒风入夜之时,书房的木案之上摆放着一本一本的古籍,而在案几正中之处,则是一本已经翻开了的古书。

    若是有识得古篆之人在此,便能一眼望见古书此页之上所记载之言:“世尊曾言,北俱芦洲者,虽好杀生,只因糊口,性拙情流,无多作践。”

    阁楼的窗扇未关,安阳郡城清寒的夜风卷入殿室之内,将古籍泛黄的书页翻的哗哗作响。

    这本晦涩古籍随之轻轻地合拢了来,展露出了残破的书封。

    五个扭曲的篆字竖直列于其上,微微泛着金光。

    ……

第六百一十章 镜里拈花,水中抱月

    重重叠叠的画幕世界恍惚迷离,无穷无尽的半透明丝线蔓延交织,数不清的小千世界层层累积,构建出了这座存在于须弥圣山之底的玄奇之境。

    轮转重极。

    一张庞大画幕的角落之处,由半透明丝线构成的山峰背面,两个渺小如蝼蚁的虚幻光影相对而坐,正在共同勾画着一幅不可思议的玄异图景。

    “道姑此画即将完笔,之前在此困守漫长光阴,终于不算虚度。”

    虚幻丝线织成的黑袍之下,那嫣红柔软的唇瓣勾起些许笑意,其中所蕴藏的意味有些莫名。

    在她身前数尺之处,一个身着素青护绸道袍的女子叹了口气,紧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伸袖收起了两人中间的那幅画卷,低声道:“画卷虽然只差一笔,可我却根本寻不到落笔之机,除非……”

    言至此处,这绸袍道姑蓦地将脸庞凑近了一些,死死地盯着那身着宽大黑袍的少女,一字一顿道:“除非你告诉我怎样抽离真灵投影的本源,我便可以趁着那本源丝线蜕离之时,将此画真正完笔,到了那时候,在规则扭曲的气机勾连牵引之下,才是你我真正挣脱此境的生机所在。”

    黑袍少女勾起唇角,轻声道:“道姑当真想知道么?”

    那道姑冷哼一声,道:“你日日夜夜都用此事吊着我,如今岂不是在说废话么?”

    黑袍少女在宽大袍袖之下伸出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笑道:“将那画卷予我。”

    道姑怔了一怔,道:“你虽然做了我数百年的画童,可这最后一笔却是不能轻动,稍有差池,我困守在此的万载光阴便会尽数白费。”

    黑袍少女摇了摇头,斜倚在身旁半透明的山石之侧,道:“你我之生机皆系在一处,你若是连我都不信了,便在此地永远存在下去罢。”

    此言入耳,道姑似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突变,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此时便要引动那抽离投影之法么?!”

    黑袍少女的神情却显得极为平静,仅仅只是笑了笑,柔声道:“再过十数息,这气息便要消散了,快些拿来罢。”

    可在那宽大黑袍的遮掩之下,其清澈灵透的眼眸中已是有了晶莹的水雾。

    道姑的神情已经激动至了极点,颤抖着在袍袖之中取出那幅画卷,将其递给了黑袍少女。

    黑袍少女取过这幅画卷,将其缓缓伸展开来。

    就在这时,那宽大的玄黑罩袍蓦然崩碎,散作了漫天透明的光影,显露了少女那乌黑柔软的满头青丝,她的发丝无风自动,在这画幕世界的角落里翻扬而起,神异至极。

    轰!

    无法想象的恐怖轰鸣撕裂之声在心底响起,一道不可阻挡的神通力量穿越无数时空,穿过雨雪风霜山河万里,穿过漫长无比的遥远距离,穿过了画幕世界的自有规则,落在了黑袍少女的真灵投影深处!

    一道清澈好听的低吟亦是在耳畔萦绕而起。

    “镜里寻花,水中捞月。”

    轰!

    真灵投影之中,又是一道足以撕裂万物的轰鸣震响!

    一道自亘古以来都不曾出现过的可怕金光弥漫而至,跟随着那道神通席卷而来,直接轰碎了方圆数丈之内轮转重极的自有规则!

    这道不可言说的扭曲真光,正是那本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所传,泄露天机的佛经真光!

    甚至就连五台山界的文殊菩萨尊者都不曾知晓,这本被潮音涧之主亲自封存的佛经,竟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落子的最为致命之处!

    黑袍少女捧着那幅画卷,轻柔的声音隐约有些哽咽:“落笔罢。”

    道姑望着眼前半透明的黑袍少女,颤抖着伸出手指,在身旁的山石之上勾过一条丝线,凝聚着数万年的沉寂光阴,凝聚着无尽枯寂与困守,终于在那幅北俱芦洲古图之上,重重地落下了最后一笔。

    就在那画卷完整之时,这浩渺天地仿佛都随之静谧了一瞬。

    落笔惊鬼神。

    整幅画卷仿佛被狂风吹起,不住地来回翻卷,其上密密麻麻的半透明丝线缠绕而起,悬天而上,最终尽数凝聚在一处,化作一道半透明的流光光幕,将黑袍少女与道姑笼罩在了其中。

    规则碎裂扭曲的力量太过可怕,甚至使得此间的虚空寸寸塌陷,可这些塌陷之处却在轮转重极的规则之下急速恢复,生生灭灭之间,已是产生了许多漆黑可怕的苦境缝隙。

    在那佛经真光的加持之下,那停滞数息的神通力量终于在再次涌动起来,将光幕之茧席卷在其中,急速缩小,刹那之间便化作一粒渺小微尘,没入了此间规则的缝隙之中。

    无数重重叠叠的画幕世界仍旧是那般死寂虚幻,在那佛经真光的掩映之下,仿佛就连天机都被遮掩了去。

    轮转重极之中,没有任何一尊掌灯佛陀有所察觉,这座轮转牢狱之中悄无声息地缺少了两道渺如尘埃的光影。

    ……

    虚无黑暗的最深之处,季月年身着雪绶仙衣席地而坐,紧紧闭着双眼,神魂深处有着无数恍惚残破的记忆碎片翻涌而至。

    “心诚所至之处,就是在那无量量劫之下,也能有着一线生机。”

    “阴月尚有晴时,可这天地众生的人心若是变了,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你这妖僧!”

    疥癞僧人的声音逐渐隐去,季鸿的声音轰然炸响在耳畔,使得季月年的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却依旧没有真正睁开眼眸。

    “那只天象身鬼,若是能够挣脱出轮转重极,其本源定会有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似这般由虚化实的生灵,世间从来都不曾诞生过,她不仅可以游离于宿命之外,更是能够不入天地五行之中,待到量劫劫数之时,或能成为你的破局之机。”

    随着残破的光影一幕幕汹涌而过,当初那“素衣季月年”的声音萦绕而至,使得季月年这里眉头皱的更紧。

    “佛家源教布局三界,有着通天彻地的造化之功,更有鲸吞天地的庞大气魄。我只能告诉你,无论是那个疥癞僧人,还是曾经的潮音涧之主,都希望你能成为那个挣脱出棋局的生灵。”

    “她入了轮转重极,只余了一丝真灵投影,其余尽成虚幻。若是能够再次离开‘轮转重极’,从而真正化虚为实,成为完全逃脱出佛源‘定数’的生灵,自此之后便可以不入宿命轮回,跳出三界五行。”

    ……

    无数真灵记忆逐渐远去,季月年缓缓睁开双眼,仰起头来,凝望着悬于黑暗天穹之上的一道璀璨金光。

    那道神异金芒很是安静,光芒最深之处乃是一本书页都有些泛黄的古籍。

    根本无人能够想到,观世音菩萨尊者所留的这本佛经,竟是亘古以来都不曾出现过的“蕴藏天机之物”。

    天机之下乃是命数,命数之下则是万物,世间生灵虽然能够凭借神通机缘更改命数,推演天机,却从来都不可凌驾于天机之上,也从来没有生灵能够知晓真正的天机之所在。

    至于天机之上,则是苍茫众生永远都无法触及之所在。

    “镜里花,水中月,本是永世虚幻之物,绝不可能重现于世间。”

    “可是……”

    季月年伸出绣着金线的雪白袍袖,露出了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掌,神情复杂。

    “在这佛经真光的加持之下,此‘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竟能让真灵崩碎之人死而复生,将其真灵投影强行摄出轮转重极,实在是夺取天地之造化的恐怖神通。”

    生灵的真灵崩碎之后,便算得上是彻底消散于三界天地之中,只是灵山天境有大慈悲者,不忍那些真灵碎灭的生灵再无往生之机,故而以大神通创造了轮转重极,使其终年悬于须弥圣山之下。

    世间但有真灵崩碎者,轮转重极便会在其碎灭的真灵里摄出一丝真灵投影,放入画幕世界,存留着原本的意识,使其能够永生永世以虚幻之身苟活。

    “可是天地规则毕竟无法违抗,即便将其真灵投影由虚化实,重现于天地三界,最终也不得长久,终有一日会随风湮灭消散,再无痕迹。”

    “即便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当初传法之时亲自施咒,在不知名之处救起的珈弥陀罗汉,再过数个元会也会完全崩碎其真灵虚影,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这只天象身鬼与珈弥陀罗汉不同,她经历了完整的真灵崩灭,此时又即将由虚化实的整个过程,即使她算得上是唯一一个跳出佛源‘定数’的生灵,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可是她的真灵投影这般孱弱,不知又能存世多久……”

    心绪翻涌不休,季月年在黑暗天穹之上收回目光,望向了身前数十丈之外,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团扭曲光影。

    恍惚之间,黑袍少女千百年之前的轻柔声音仿若再次萦绕而起。

    “季月年,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有了轮回往生之机,可你却已不在这世间,那我宁愿永生永世,沉沦不醒。”

    随着记忆之中的声音缓缓消散,过往的迷梦亦是逐渐远去,而那团庞大的光影则是扭曲的愈加炽烈。

    不知过了多久,这片渊深的黑暗深处终于恢复了静谧。

    与先前不同的是,方才扭曲光影所在之处,已是有着浅浅的冷澈光晕缠绕而至。

    季月年有些怔神,抬起眸光,定定地望向了那光晕之中逐渐显现的身影。

来啦来啦

    除夕了,月牙在这里诚心祝愿所有《大菩提》的读者,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同时月牙也要感谢所有不曾离开的《大菩提》读者,感谢你们的订阅支持,月牙在此拜谢了!

    新的一年,月牙再次祝愿在看《大菩提》的你能够得偿所愿,健健康康!

第六百一十一章 心涧绵延,潮水环天

    星光漫天凝蝶舞,月映银河无底渊。

    季月年轻轻叹了口气,心念动间,四周的暗沉黑暗急速褪去,刹那之间仿若穿越了无数轮回时空,径直在神魂投影深处蜕离了出来。

    四周的光影扭曲变幻,不过数息工夫便在黑暗之中一一显现而出,正是一座瑰丽至极的玄奇月境。

    放眼望去,入目所见皆是璀璨瑰美的星灵神光,此便是月灵小境之中的“星灵境底”。

    在星灵境底的极远之处,有着一条巨大的月光银河,这条银河横亘于星渊之上,明透华贵,每时每刻都有着细碎的月灵光华逸散而出。

    细碎的冰蓝月光掩映之间,季月年静立于淮阴殿之下,微微抬首,凝望着那月光银河之上的冷澈光晕。

    月光银河之间的星光流萤环绕而起,竟是缓缓漫入了光晕深处,将其中那逐渐显现而出的身影映衬的愈加瑰美神异。

    不知何时起,漫天星光之间有胭柔浅红的光晕映彻而出,散作无数绚丽的光点,最终凝聚成了一只半透明的蝴蝶光影。

    那半透明的嫣红蝴蝶光影扇动着翅膀,在黑暗之中洒下绚美璀璨的光流,绝美轻盈。

    它洒落着光影落在季月年指间,伸展着光翼翩跹而舞,如凤穿幽谷,如蜻蜓过水,如鸾游云海,如蝶舞桃花。

    低垂着目光望着它,季月年的神魂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待到再次回过神来之时,指间那只半透明的光翼蝴蝶已是消散无踪。

    心神深处蓦然间泛起些许悸动,季月年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朝着前方望去。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怀抱画卷的黑袍少女,满头青丝泛着星月碎光翻扬而起,轻抿着嫣红柔软的唇瓣,一双清澈灵透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千百年光阴自指间弹指而过,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嗞啦!

    蓦然之间,月光银河之上的静谧被打破,黑袍少女怀中的画卷脱手而出,悬空而起,竟是自顾自地燃烧了起来!

    炽烈的火焰之中,那身着素青道袍的道姑虚影显现而出,只不过在接触到天地三界的真实气息之后,紧闭着双眼的道姑虚影不住地扭曲变幻,最终竟是化作了一道精纯至极的潮音涧灵机!

    季月年神情微变,下意识地开口道:“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

    那道纯净的潮音涧灵机自火焰蜕离而出,泛着神异至极的光晕,径直贯入了季月年的眉心!

    真灵记忆深处,那女童平静的声音萦绕而起,使得季月年这里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天地三界之中的万物诸事,以我之能,至多也只能堪堪推演至此处,这道灵机之中藏着潮音涧最为精深的心道源法,好生修行,莫要让我失望。今日之后,你只要持着那本佛经,世间无人能够再推算出你的命数。”

    女童的声音逐渐隐去,直至彻底归于静谧,再也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原来这个画卷道姑,竟是‘她’许久之前在轮转重极之中的布局……”

    季月年将那道潮音涧灵机埋藏入真灵深处,神情复杂,缓缓在淮阴殿之下拜了下来,朝着南海的方向恭敬行了个礼。

    “如此说来,此前我所经历诸事,只要那些大神通者有心,皆可细细推算出我的因果气运。”

    “只是……”

    神魂之内,那本不可思议的佛经悬于黑暗天穹之上,每时每刻都在洒落着神异至极的金光。

    “自今日起,再也无人能够推演于我。”

    “甚至就连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都只能推算至此处。”

    “这道画卷道姑所化的潮音涧灵机,只怕是‘她’最后的落子。”

    季月年走出淮阴殿的庞大阴影,行至星渊银河与淮阴殿的交界之处,神情肃然。

    数丈之外,黑袍少女仰起小脸,望向了石阶之上的季月年。

    季月年却是未曾看她,其眸光深处有着两道旋涡疯狂旋转,神思翻涌之间,显然正在细细体会潮音涧的心道灵机。

    沉默数息之后,黑袍少女走出了月光银河,拾阶而上,最终驻足在季月年身后数尺之处,将自己掩入了淮阴殿投下的阴影之中。

    巍峨殿室之上,刻着两个阴灵篆字“淮阴”,每时每刻都在泛着晦暗渊深的灵光。

    “这柄剑会带着你前往碧灵山脉附近,寻到谢裳,此后你便持着此剑,将潜藏在西牛贺洲深处的昭明叛灵尽数诛杀,碎其真灵,汲取其神魂摄入剑身,以养剑锋。”

    季月年在袍袖之中伸出手掌,心念动间,炽白光虹自指间凝聚而出,顷刻便凝聚出了一柄三尺雪剑。

    那黑袍少女浅笑一声,在宽大的玄黑袍袖之下伸出纤美白皙的玉指,自他手中抓过沉霜的剑柄,将这柄长剑取在了手中:“季月年,这便是你见到我之后的第一句话么?”

    剑柄交换之处,传来了少女指尖温热柔软的触感,季月年下意识地拂袖而起,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却是她那近在咫尺的清澈眼眸。

    更为诡异的是,这柄飞扬跳脱的太阴邪剑在她手中却是安静沉寂,极为乖巧。

    好闻的少女发香漫入口鼻之间,季月年稍稍侧头,避开了黑袍少女的明透目光,不曾与她对视,道:“你这只天象身鬼好不晓事,我施展神通将你在轮转重极深处捞将出来,你却在这里讲甚么胡话。”

    那黑袍少女再次勾唇轻笑,摇头道:“你还是似千百年前那般,从来都不曾变过。”

    此言落罢,她便持着那柄三尺雪剑在季月年身侧走过,再次踏上了月光银河,其身披的玄黑罩袍迎风便涨,将她那乌黑柔软的青丝尽数掩藏在了其中。

    待季月年再抬首望时,那持着沉霜长剑的黑袍少女已经散作了细细碎碎的光影,离开了月灵小境。

    “心涧绵延,潮水环天。”

    季月年静立在寂静晦暗的淮阴殿之下,轻声喃喃道,“此灵机之中的第一道心源神通,便是如此可怕精深的攻伐咒术,当年‘她’在南海现世之时,正是凭借此道心源神通慑服了南海众生。”

    此言落罢,他便摇了摇头,在石阶边缘席地而坐,阖上双目,逐渐沉入了心道神通的修行之中。

    丝丝缕缕的碧水真光蔓延而起,化作一方半透明的浅青光幕,将季月年掩藏在了其间。

第六百一十二章 蝶舞桃花

    五台山界疆域边缘之处,一条横亘千里的江河逐渐枯竭,此水系所流经之处尽是荒芜,树木枯黄,花草凋落,入目所见满是破败荒凉。

    “吼……”

    随着一声有些悲凉的低吼,一只黑纹巨虎在枯木丛中跳跃而出,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残破山水,掩去了眸光深处的留恋与不舍,回身朝着未被这破败所波及之处狂奔而去。

    至了此时,此间的灵山秀水已经完全不复存在,深埋于下的那条灵脉亦是彻底竭尽,再也不见一丝一缕的天地灵气。

    蓦地,枯寂山林之间有充盈无比的仙光弥漫而出,其起势极为迅速,不过片刻便席卷而上,灵气涌动之间,竟是直接化作了一尊仙风道骨的布袍老者。

    布袍老者感受着神宫深处的浑厚仙力,面上神情颇为满意,伸手轻抚胡须,心下自言道:“不愧是一条完整的灵脉,其中元气果然充盈无比,经过此番休养,我不仅恢复了些许真灵本源,更是使得神魂修为精深不少,可谓是因祸得福了。”

    就在其心绪转动之时,耳畔却蓦然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此次休养过后,谢裳大圣的修业似乎颇有些精进。”

    闻听此言,身着布袍的谢裳被狠狠嚇了一跳,心神颤动间,面色惊骇地转头望去,定睛一看之下,竟是险些惊叫出声!

    就在自己身侧数丈之处,正立着一个身着玄黑罩袍的诡异生灵,方才那嘶哑难听的声音,正是出自这黑袍生灵之口!

    谢裳面色骇然,强自定了定心神,拱了拱手,道:“在上灵面前,谢裳万万当不得‘大圣’二字,实在是折煞了。”

    那黑袍生灵被一道诡异玄光所遮掩,根本看不清其面目,如今闻听此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条灵脉已经枯竭,你的真灵本源蕴养的如何了?”

    谢裳心神一颤,忍不住暗暗叫苦,这诡异生灵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数丈之外,足以见得其修业精深,绝不是自己所能匹敌。

    如今谢裳只以为是引来了这条灵脉的真正主人,当下口中唯唯诺诺,朝着那黑袍生灵连连行礼,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裳,你若是再敢充耳不闻,我便将你碾碎了丢入碧灵黑渊里去。”

    黑袍生灵的沙哑声音稍稍沉了些,听到谢裳耳中如同冰水浇头一般,当即使其清醒了过来。

    “上灵且息怒!”谢裳颤身行礼,面色已是苍白无比,“汲取了上灵的灵脉之后,我的真灵本源已经勉强恢复了些许,此事实在是……”

    言至此处,谢裳的神情已经满是绝望灰败,自己侵吞了一整条山界灵脉,此时却被其主人抓了个正着,定然免不了化作灰灰的下场。

    “既如此,我等便绕过五台山界,继续朝着西牛贺洲深处前行罢。”

    那黑袍生灵点了点头,自宽大袍袖深处甩出了一道炽白冷光,径直烙入了谢裳的眉心之上。

    “上灵此言是何意?”

    谢裳愣了一愣,感受着眉心之处传来的清凉之感,方才的死亡阴影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消散开来,顷刻间便想通了其中究竟,“莫非是小殿下?!”

    其神情之间的忐忑绝望消失无踪,反而平白添了许多欢喜激动。

    黑袍生灵停下脚步,稍稍侧头,沙哑的声音愈加冰冷:“谢裳大圣,你且记住,我不是你的小殿下,若是你胆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莫要怪我剑光锋寒。”

    其言语虽轻,可落入谢裳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一般,让其神情再次变幻不休,脸色亦是苍白了许多。

    随着此言落下,谢裳眉心之处的炽白冷光逐渐扭曲,最终化作了一柄霜白的小剑,完全烙入了谢裳的百汇大穴深处,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冰冷的寒光。

    百汇穴,古称“百会穴”,与“神阙穴”、“神宫穴”并称为三大重穴,乃是生灵修业之基,一旦此处为人所制,便几乎再无翻身之可能。

    “这道剑光如此熟悉,难道是那柄可怕无比的阴邪之剑!”

    蓦然之间,谢裳察觉到了这道冰冷剑芒的气息,心神狠狠颤了一颤,望向黑袍生灵的目光愈加惧畏。

    “这柄剑如此诡异,甚至可以称作是小殿下的伴生之剑,只有小殿下才能稍稍掌控一二,寻常生灵根本无法驾驭,可是这黑袍生灵却……”

    想到此处,谢裳微微低垂着头,掩去了自己面上的惊骇神情。

    可那黑袍生灵却仿佛知晓谢裳心中所想一般,只是轻轻拂了拂袍袖,谢裳眉心深处的那缕冰冷剑芒便蓦然绽放开来,炽白冷光旋绞之下,顷刻之间便使得谢裳这里神魂震颤,甚至就连嘴角都沁出了鲜血!

    谢裳强忍着神魂深处传来的彻骨剧痛,半跪在地,心绪凝滞,再也不敢多想半分。

    黑袍生灵冷声道:“此前你这厮一直都在小殿下面前偷奸耍滑,那小殿下念及昭明旧情,对你的不堪之处视而不见,多有容忍,但是在我这里你可不能有任何一点小心思,只需老实听话便可,知晓了么?”

    谢裳死死低垂着头,咬牙应道:“谨遵上灵之命。”

    黑袍生灵这才微微颔首,道:“走罢。”

    此言落罢,她便拂出一道玄光,将自己与谢裳笼罩在了其中,光影扭曲之间,顷刻便离开了此处,绕过了五台山界,朝着西牛贺洲深处行去。

    扭曲玄光掩藏之下,谢裳果然恭恭敬敬地立在黑袍生灵身后,用尽全力催动真灵本源,施展神通寻觅昭明叛灵的踪迹,再也不敢有半分懈怠。

    “禀上灵,再往前便是羊照国地界,此间似乎存在着数个叛灵,不过……”

    不知过了多久,谢裳似乎有了发现,停下了施法,抬头望向了身前黑袍生灵的背影。

    黑袍生灵侧过头来,道:“但讲无妨。”

    谢裳稍一犹豫,道:“羊照国乃是一座货真价实的佛国,其中存在着证得佛陀道果的生灵,我等只怕有些……”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806/ 第一时间欣赏大菩提最新章节! 作者:浅淡的月牙所写的《大菩提》为转载作品,大菩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菩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菩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菩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菩提介绍:
“待到这四大部洲地覆天倾之时,我便踏入灵山天境,执掌雷音。”
​季月年静立于万叶莲座之上,着一袭雪白佛衣,漆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下来,眸光清冷,凝望着西方极遥之处缥缈浩瀚的须弥圣山。
……
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故事,从北俱芦洲开始……​大菩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菩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菩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