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持界之境
灵山。
大雷音寺。
万佛殿。
殿门之外,数之不尽的小千世界相互碰撞,每一刻都有数以万计的小千世界湮灭在此,以无数浩荡世境为依托,万佛殿自亘古以来便矗立于虚无之间,耸立于光阴长河虚影之畔。
一尊宝相庄严的八境佛陀行至殿门之前,望着那浩渺光阴长河投下的虚影,神情之间隐约有些凝重。
数息之后,又有一尊须弥护法在殿门之下凝聚而现,朝着八境佛陀行了一礼,沉声道:“阿难陀尊者,燃灯古佛的佛像座下,有一座诵经佛像,生出了异象。”
阿难陀尊者,世尊座下弟子之一,相如秋满月,眼似青莲华,于无量量劫之前堪破轮回之境,如今值守万佛殿,仪容俊秀庄严,令见者心生欢喜。
在光阴长河的虚影之上收回目光,阿难陀尊者看了一眼身旁神情恭敬的须弥护法,平静道:“何等异象?”
须弥护法双手奉上一卷泛着金光的锦帛,道:“其手捧的《大乘佛法之古佛卷》化作了《纵三世佛之过去佛》。”
阿难陀尊者似乎并不意外,取过那卷锦帛,细细看了一会儿,轻声道:“这是一个可怕的预兆。”
须弥护法神情疑惑,道:“吾愚钝,还望尊者明言。”
阿难陀尊者将那卷锦帛束在臂间,目光朝着万佛殿之外的长河虚影望去,道:“你可知州天大界从何而来?”
须弥护法点头道:“上古之时,天地之间乃是无尽的混沌,忽有一日,清浊而气分裂开来,其中清者为天,浊者为地,天地初开,三界化生,便是我等所在的州天之界。”
“此言对,却不全对,”阿难陀尊者笑了笑,“在日月混沌、三界未分之前,曾有过一段极为漫长的光阴,这段光阴存在于开天之前,其漫长根本无法度量,完全不可想象,甚至就连你我所度过的久远岁月,在这段光阴面前连婴儿都算不上。”
须弥护法神情肃然,安静聆听。
阿难陀尊者再次翻开了手中的锦帛,低声诵读着其上的梵文:“过去佛初生之日,四方皆明,日月火珠复不为用,一切身边如灯,故名燃灯。”
“其成佛后天敕佛讳为燃灯古佛,乃是过去佛之万佛之祖。”
言至此处,阿难陀尊者侧头看向须弥护法,“可是,你在这州天之界中,可曾听闻过燃灯古佛存在过的过往?”
须弥护法摇了摇头,道:“世尊的无量佛光照耀万古,而过去佛只存在于过去之中,并不曾在现世出现。”
阿难陀尊者颔首道:“所谓的过去佛,我也不知道其是否存在,不过其座下诸佛却真正存在过,而且是切实存在于开天之前的那段光阴之中,它们被困在开天之前的漫长时光之中,永远都等不到尽头。”
“只要大乘佛法之中还存在着‘过去佛’的记载,它们便绝无可能挣脱这段光阴的束缚。”
须弥护法听得心底发寒,双掌合十,朝着大雷音寺最高之处行了个佛礼,道:“我佛慈悲,燃灯古佛座下诸佛原来还有这般来历!”
阿难陀尊者指了指手中的《纵三世佛之过去佛》,道:“方才你察觉到《大乘佛法之古佛卷》化作了此物,便是在告诉我等一种不好的预兆。”
须弥护法眸光沉凝,道:“敢问尊者,到底是何预兆?”
阿难陀尊者叹了口气,道:“若是有朝一日,所有关于古佛的记载都逐渐消散,而那段开天之前的光阴终于走到了尽头,燃灯古佛的座下诸佛在那种无止尽的折磨之中挣脱出来,它们会做甚么?”
须弥护法面色微白,道:“可是它们就算走出那段光阴,也只是存在于距离此时无尽久远的开天之前,又能做甚么?”
阿难陀尊者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世尊曾言,世间万物皆有其‘性’,不只是天地万灵,甚至就连时间、空间,都有其‘性’存在。”
“若是燃灯古佛座下诸佛当真走出了那段光阴,其便会以我等不能明白的方式,横跨过由开天之前时至今日这漫长无边的岁月,降临现世。”
“即便似我这般愚钝,历经数个无量量劫,亦是登临超脱,堪破轮回,入了第八境。”
“燃灯古佛座下诸佛所跨过的这段光阴,再加上其在开天之前那一段无尽折磨的岁月,成千上万个无量量劫都数不清了。”
“这般想来,它们若是当真降临现世……怕是一场席卷州天之界的恐怖界劫。”
听到这里,须弥护法的面色已是苍白至了极点,失态道:“阿难陀尊者,世尊可曾知晓此事?!”
阿难陀尊者平淡道:“世尊掐指之间便可听察三界,通晓过去未来,如何能够不知?”
须弥护法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些,道:“世尊可曾讲过,我等该如何破劫?”
阿难陀尊者瞥了他一眼,再次摇了摇头,道:“世尊乃是三世佛之现在佛,其法力虽然有无量数,可却与三世佛有着脱不开的干系,燃灯古佛座下诸佛之事,乃是州天之界形成之前的定数,亦是州天之界的界劫,没有生灵能够挣脱。”
“不只是州天之界,任何一个星河大界都有着界劫存在,那与我州天之界相毗邻的命锁之界同样如此,我等虽然已经登临持界三境,却也对此无能为力。”
超脱之境,轮回之境,以及窥天之境,此三境统称为持界三境,因为此三境生灵皆已经超脱于世,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反哺孕育自己的星河大界,故而亦称之为持界生灵。
言至此处,阿难陀尊者转过身去,持着那卷《纵三世佛之过去佛》,缓缓行入了万佛殿的深处。
“还有,你有些着相了。”
“多谢阿难陀尊者教诲。”
须弥护法怔怔地望着阿难陀尊者离开之处,直至听到其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这才忍不住恍然回神,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佛礼,面色虔诚无比。
……
在其离去之后,万佛殿殿门之前的光阴长河虚影蓦地泛起了朵朵水花,数息之后,这些水花又逐渐湮灭了去,融入了平静无波的长河虚影之中,再无踪迹。
……
第七百零五章 烟火阑珊,已去经年
日升月落,朝暮流转,转眼已是数十春秋。
轻风所过之处,繁花尽落,随着普陀圣山大开山门,广布佛法,南海之畔的诸多山境海境亦是多出了许多皈依潮音涧的生灵,甚至就连南海龙宫之下的诸多真宫,都陆陆续续立起了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佛像,昭示着南海生灵对于洛迦山潮音涧的虔诚。
普陀圣山的韬光海幕之下,数不清的生灵自四面八方朝着此处涌动而至,再过数日便是掌珠龙姬显化述法之时,故而这些生灵早早地便来到韬光海幕之前,等待着普陀圣山的佛法垂顾。
一望无垠的浩瀚南海之上,有生灵御风而来,有生灵一步数万里,有生灵骑着仙禽灵兽破空而下,亦有生灵御使着撕裂天穹的光虹轰落而至,不过待至了韬光海幕之下,这些生灵皆是陆陆续续收起了神通,在那高不可及的韬光水幕之底逐渐安静下来,当真是万灵来朝的海境盛景。
水幕之下,不起眼的角落之处,一个戴着黑布箬笠、身着玄黑长袍的少年抱剑而立,箬笠之上的黑布垂下,将其形貌掩藏在了其中。
“道兄,我观你乃是道家源教的修业,为何也要前来这普陀圣山听讲?”
其身侧不远处有一个大罗真境的妖灵散仙,头生鹿角,早已注意到了黑袍少年的不同寻常,此时缓缓凑了过来,笑着开口问道。
那黑袍少年的目光透过箬笠黑布,瞥了妖灵散仙一眼,道:“你乃是妖灵之身,修得亦是道家源教之法,不是也来了么?”
妖灵散仙笑了笑,道:“掌珠龙姬尊上佛法无边,如今普陀圣山山门打开,广布佛法,我等听讲一番可谓是有益无害。”
黑袍少年有些不耐,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若再与我废话,我便高声呼唤普陀圣山的巡境仙女,即刻将你擒拿了去!”
“且慢,且慢,”那散仙慌忙开口,四下望了一望,稍稍压低了声音,“我之所以前来搭话,乃是认出了道兄的来历,若是我不曾认错,道兄应是最近在南海之畔的长都山境名声鹊起的‘乌袍剑仙’!道兄以大罗真境的修业,生生诛杀了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真君,实在是令我等不胜钦服!”
黑袍少年神情一凛,目光之中的锋寒冷意几乎满溢了出来。
那妖灵散仙笑道:“我知晓长都山境正在疯狂缉拿道兄,不过乌袍道兄切莫惊慌,我与那长都山境的长都真君亦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才特意寻到乌袍道兄,欲要与道兄结个同盟。”
乌袍剑仙看了一眼他头上的鹿角,道:“我素来独行,从不与人结伴。”
妖灵散仙笑了笑,自袖中取出一方木盒,道:“乌袍道兄且看此物。”
乌袍剑仙犹豫片刻,随后伸袖取过那方木盒,将其打开,面色不禁微微变化。
妖灵散仙面露得色,道:“这是长都山境的详细地图,六百年之前,长都真君害了我的师尊,师尊临走之前绘下了这幅地图,以真灵刻印之法将它传了出来,乌袍道兄若要取得完整的地图,便答应与我结盟,如何?”
黑袍少年沉吟一番,还是点了点头,道:“敢问道兄名讳?”
妖灵散仙目中泛着锃亮的灵光,缓缓道:“唤我幽鹿散人便可。”
正说话间,熙攘喧嚣之声传入耳畔,二人抬头望去,见一群生灵簇拥着一尊衣着华贵的混元大真君招摇而行,所过之处无不是生灵避让,无人敢于阻挡。
幽鹿散人仰望着那混元大真君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道:“我等大罗真仙实在是太过弱小,仅仅那大真君所穿的一件衣袍,便抵得上我等全部身家,甚至还有所超出。”
乌袍剑仙冷哼一声,道:“不过是纨绔子弟罢了,在我眼中,其根本配不上大真君的修业。”
幽鹿散人挑了挑眉,道:“乌袍道兄的眼光倒是高的很,也难怪,道兄可是独自诛杀了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真君,假以时日,待道兄证得混元真玄之时,说不得也能与寻常的大真君掰掰手腕。”
乌袍剑仙摇了摇头,平静道:“诛杀一尊混元真君不算什么,那西牛贺洲的玄阴仙君以混元极境之修业,逆势而上,横跨四境,生生斩灭了一尊功参造化的四境生灵,一时间可谓是名震四海,引得无数生灵崇敬向往。似这般心性通明,持剑诛邪的混元大真君,才是地境人间之中真正的无双天骄。”
“玄阴仙君的赫赫威名,我也曾有所听闻,”幽鹿散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身前那高不可及的韬光海天之幕,“根据传闻所言,玄阴仙君同时还是南海佛家源教的第九佛子,可有此事么?”
闻听此言,那黑袍少年黑布箬笠之下的神情隐约有些振奋,全无方才清高孤冷的模样,他朝着幽鹿散人靠近了些,稍稍压低了声音,道:“确有其事,而且玄阴仙君曾经修法于洛迦山潮音涧,乃是根正苗红的佛家佛子。实不相瞒,此番我冒着被长都山境缉拿的风险前来南海听道,便是为了亲眼看一看玄阴仙君的成道之处。”
韬光海幕之下,没有生灵敢于闹事,亦是无人胆敢催动神通咒术,故而二人说话之时,未曾刻意避讳他人。
蓦地,数十丈之外有生灵冷哼一声,插言道:“甚么玄阴,甚么佛子,不过是一个已经陨灭之人,即便威名再盛,又有何用?”
此言入耳,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皆是神情微变,转头望了过去。
方才出言的生灵是一个身着紫纱长裙的女子,她冷冷地望着乌袍剑仙二人,发髻高高束起,眉眼之间满是嗤笑之意:“两个大罗真境的蝼蚁小仙,也敢在此妄言,那劳什子玄阴仙君,曾经是我昆仑上圣之境紫英仙子的手下败将,你等可知晓么?”
幽鹿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其亦是大罗真境的修业,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紫英仙子是谁,我怎么从来都不曾听过,难道她也有诛杀四境生灵的过往么?”
乌袍剑仙在一旁道:“昆仑上圣之境的紫英仙子我倒是知晓,不过那紫英仙子与你又有何干系,难道她曾经带着你一同前去罗刹海出卖色相么?你朝着我等一口一个蝼蚁小仙,为何不先看看自己的修为?”
罗刹海,乃是南瞻部洲边缘一座极为特殊的海境,无论是天宫仙女、妖灵魅魔,还是人间绝色、幽冥鬼女,只要出得起价钱,几乎都可以在此处寻到。
闻听此言,身着紫纱长裙的女仙气的面色涨红,咬牙道:“紫英仙子乃是我的师门长辈,岂容你等这般诋毁!”
幽鹿散人面上挂着嘲讽的笑意,走到紫纱女仙身前,龇牙咧嘴道:“昆仑上圣之境远在东胜神洲昆仑丘,一群不受教化的边境蛮夷之辈,也敢来我南海放肆?!”
此言入耳,紫纱女仙的心性修业甚至都有了些许不稳,目光泛红,反手便凝聚出一柄仙光长剑,朝着幽鹿散人当头斩了下来!
咔嚓。
悄无声息地,那柄仙光长剑轻轻断裂开来,化作了散碎的光点,湮灭在了紫纱女仙的指间。
紫纱女仙面色慌乱,低垂着头,拜倒下来,声音细弱游丝,再也不复前时的蛮横:“见过仙子。”
幽鹿散人正等着故意挨上一剑,好教普陀圣山的巡境仙女出手擒拿这厮,如今想法破灭,不由得撇了撇嘴,朝着那紫纱女仙身前望去,当下神情一凛。
乌袍剑仙亦是抱紧了手中的长剑,将浑身上下的戒备提至了极点。
在那拜倒在地的紫纱女仙身前,又有一个神情冷漠的女仙,她身着曜紫凝罗织星仙锻宫袍,头戴垂珠雪玉冠冕,眉如翠羽,肌似羊脂,目衬清濯,鬟堆金凤,秋波湛湛,春笋纤纤,正是一尊清贵至极的矜傲仙子。
附近四下里的诸多生灵皆是无声无息地退了开去,以免将祸事惹到自己身上。
那紫英仙子在数个昆仑上圣之境生灵的围拢之下缓步行至此处,眸光流转,落在了乌袍剑仙的黑布箬笠之上。
混元大真君的目光极具压迫,虽然不曾动用仙力,可也使得黑袍少年这里面色苍白,甚至嘴角都隐约沁出了一丝血迹。
数息之后,紫英仙子终于移开了目光,一言不发地带着昆仑上圣之境的诸多生灵转身离去,不过一会儿工夫便消失在了韬光水幕的高处。
一旁的幽鹿散人依旧有些心神未定,走到乌袍剑仙身侧,松了一大口气,低声道:“方才若不是普陀圣山的巡境女仙在上面看着,只怕这甚么紫英仙子会直接将你我诛杀在此。”
乌袍剑仙微闭双目,直至数十息之后,这才勉强稳定了有些颤动神魂,睁开双眼,抬首看了一眼头顶数千丈之处那身着白纱长裙的普陀巡境女仙,道:“这等威凌无双的气势,决计不是寻常的大真君所能比拟。”
幽鹿散人深以为然,点头道:“方才的那个颇似纨绔的混元大真君,与这紫英仙子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乌袍剑仙紧了紧怀中的长剑,道:“不过我还是不相信,能够诛杀四境生灵的玄阴仙君会败在她的手里。”
幽鹿散人唇角勾起诡异的笑容,凑到乌袍剑仙耳边,低声道:“乌袍道兄,待听法结束之后,我等便前往罗刹海,寻一个天宫女仙,使其换上紫英仙子的装束,如何?”
乌袍剑仙与他对视一眼,二人皆是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那紫英仙子可不是甚么好相与的角色,你二人若是再敢胡言乱语,即便是我,也护不住你等。”
巡境女仙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使得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神色微变,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身着白纱长裙的女仙立于韬光水幕的千丈高处,微微闭着双目,面无表情。
“方才可是巡境女仙在对你我传音?”
幽鹿散人的神情有些惊疑不定。
乌袍剑仙缓缓点头,道:“应是如此,我等在这韬光水幕之下,便似蝼蚁一般,竟然当真能够惊动巡境女仙,实在是……”
那巡境女仙的声音再次传入了二人的耳中,只不过此次其语气之间却是带着一丝复杂之意:“每个前来普陀圣山听法的生灵,皆算是南海佛家源教的记名弟子,我等巡境仙女的职责,便是护住所有的南海生灵,止戈止伤。你等只管明净守心,静待听法,莫要再口出妄言了。”
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对视一眼,目光之中皆是露出受教之色,齐齐朝着上首的巡境女仙恭敬行了个礼,随后便在韬光水幕之底席地而坐,安静了下来。
第七百零六章 玄阴已陨,既现潮音
潮音涧。
荷花清池之畔。
冰冷清澈的池水微微荡漾,清晰地倒映着涧中的青翠草色,虽然池中依旧偶有鱼儿在水面之上雀跃而过,可却再也无法在清池之中翻起半点水波。
“龙姬尊上。”
护山神灵走过山崖,行至荷花清池之前,微微低垂着头,朝着掌珠龙姬恭敬行礼。
掌珠龙姬的身形有些单薄,静静地望着平静无波的荷花清池,道:“可是那莲池女仙之事?”
护山神灵的神情有些犹豫,沉默片刻之后,才点头应道:“莲池女仙在水镜之渊口出妄言,言辞恶毒,龙姬尊上已经对其这般宽容,可她依旧对龙姬尊上百般羞辱,实在是令人心寒。”
掌珠龙姬持着杨柳枝,轻声道:“随她去罢。”
此次护山神灵却并未退下,而是抬首道:“那莲池女仙方才开口道,若是龙姬尊上不将她放出来,她便……”
掌珠龙姬侧过头来,挽着手中的杨柳枝,挑了挑眉,道:“她便如何?”
护山神灵低声道:“她便崩毁自己的天源真灵,将南海之秘昭告天下,玉石俱焚。”
“就连先天不陨的天源真灵都不要了么……”
掌珠龙姬叹眸光晦暗,轻拂佛衣袍袖,“且退下罢,此事我自会处理。”
那护山神灵松了口气,道:“尊上,小神便退下了。”
此言落罢,护山神灵便再次行过一礼,转身离开了荷花清池。
掌珠龙姬心念动间,踏出一步,身周的光影扭曲变幻,顷刻之间便踏入了一座光滑如洗的炽白镜渊。
这座镜渊之中没有时间与空间,只有两面灿白的水镜,化作了此间世境的天与地。
任何生灵站在镜渊之上,无论是仰头还是低头,都能望见脚下镜面之中那永无止尽的连绵倒影。
“当初你初来洛迦山之时,还是我为你引路,如今想来,当时真是瞎了眼,识人不明,皆是我之罪过!”
碧衫女仙恨恨地望着现出身来的掌珠龙姬,语气之间满是怨悔。
掌珠龙姬轻轻叹了口气,道:“莲池掌座,前时我已是与你说过了,我根本无意于南海佛尊之位,只是如今的南海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灵机躁动之危,我收归几件南海至宝,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莲池女仙愈加愤恨,咬牙道:“潮音涧六大佛子,在伱的多番布局之下三死两废,如今你已经将清濯紫金铃、草编花篮、千叶莲台以及羊脂玉净瓶尽数取在手中,无需这般惺惺作态了。”
掌珠龙姬走近了些,静静地望着莲池女仙的眼睛,道:“南海的佛家气运如天般浩瀚,莲池掌座,你且告诉我,若没有这几件至宝,以我的修业如何镇压此时的七境道场气运?这般情境之下,稍有不慎,一旦气运牵引、灵机汹涌,南海佛家源教的倾覆只在朝夕之间,难道你当真不清楚么?”
莲池掌座提高了声音,面色都有了些许涨红:“可是潮音涧选定的六大佛子非死即伤,另外的三十尊佛子皆是外来势力所荐,这样下去,南海道统岂不是落在了他人手中?!”
掌珠龙姬摇了摇头,道:“无论如何,当务之急都是用这几件至宝将这座七境道场的气运稳定下来,至于其余之事,只能事后再做补救。”
她转过身去,将单薄的背影留给了莲池女仙,声音愈加轻了些,“更何况,潮音涧六大佛子,不是还剩了一个么?”
莲池掌座嗤笑一声,道:“仅仅得传一卷《渡灵佛咒》的季月年,拿什么跟那些持有诸多至宝、浑身上下都是仙神之器的佛子争夺?”
掌珠龙姬侧过头来,望着莲池掌座,道:“无论如何,其都是潮音涧选定的佛子,虽然已经销声匿迹许久,不过据我所知,如今其应当未曾陨灭。”
“若是其能够前来南海普陀圣境,真正登临第九佛子尊位,我便将草编花篮传给他,吸引那另外三十尊佛子的注意。”
言至此处,掌珠龙姬重新转过身来,眸光深邃如渊,“此前神魂重伤的观心佛子已经被我接到了普陀圣山,如今南海气运已经趋于稳定,待其伤势转好,我便传下清濯紫金铃与千叶莲台,使其隐于暗处,待时机至时,再现身横扫诸多佛子,入主潮音涧。”
莲池女仙面露惊喜之色,道:“潮音涧的观心佛子还活着?!”
掌珠龙姬点了点头,道:“此事乃是南海绝密,知晓者不超过三人,若不是你在这里闹的太欢,我也不会将实情告知于你。”
莲池女仙神情缓和了许多,面上竟是重新展现出了笑意:“有观心佛子在,我便放心了。原来龙姬早有布局,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掌珠龙姬轻声道:“还需委屈莲池掌座一段时日,于镜渊之中修养身心,在外人面前把这出戏演完。”
莲池女仙笑道:“龙姬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只要南海道统能够安然无恙,即便受到再大的委屈,我也心甘情愿。”
顿了一顿,莲池女仙叹了口气,又道,“莲花池早已不在,如今潮音涧之中只余了荷花清池,这莲池掌座的佛讳还是莫要再叫了。”
掌珠龙姬笑了笑,并未回答,而是轻轻踏出一步,时空扭曲之间,已是离开了无底镜渊。
……
长都山境。
“幽鹿道兄,你的地图到底准还是不准?”
一座气势恐怖的凶厉仙阵之下,乌袍剑仙身周环绕着三柄刻着繁复花纹的长剑,用力咬着牙,死死地瞪着身旁的妖灵散仙。
幽鹿散人讪讪地笑了笑,再次加固了一番身旁的防护光幕,道:“我师尊以真灵刻印之法传出的地图,自然是准的,只是……”
乌袍剑仙低吼道:“只是什么!”
幽鹿散人叹了口气,道:“只是我等好像走反了方向,原本是要去长都真君的侧府偷取灵物资源,如今却不小心误入了其豢养凶兽的仙阵之中。”
不久之前,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在普陀山听法之后,便共同去了罗刹海,好生潇洒了许多时日。
在酒醉之时,二人相约趁着长都真君外出之时前往长都府行窃,凭借着那幅详细无比的地图,欲要让那长都真君狠狠地出一口血。
可未曾想到,还不曾来得及行至目的地,二人便不小心陷入了凶兽仙阵之中,可谓是倒霉无比。
吼!
随着仙阵之上传来咔嚓一声碎裂之音,足以震破耳膜的兽吼轰卷而过,朝着四面八方激荡起了道道半透明的无形音波!
轰!
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被一圈圈的音波轰飞数百丈之遥,口吐鲜血,面色苍白至了极点。
一只高及千丈的庞然大物踏出仙阵,冰冷的竖瞳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之处。
“这下惨了,居然是一只混元真玄之境的凶兽,我等如何能挡?!”
幽鹿散人哭丧着脸,面上满是绝望。
乌袍剑仙来不及埋怨幽鹿散人,强撑着站起身来,身周三柄乌黑长剑环绕而起,低吼道:“我二人全力出手,未必不能诛杀此兽!”
此言落罢,其心念动间,身周有着雄浑无比的大罗仙力汹涌而起,尽数灌注在身侧的三柄长剑之中,使其发出了清澈嘹亮的剑鸣!
“环首之剑,斩!”
乌袍剑仙御着剑光踏空而起,双手掐诀,身周三柄长剑轰然电射而出,带着刺耳的剑啸,朝着那千丈凶兽贯穿而去!
铿!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音响彻天穹,那凶兽的竖瞳之中隐隐有着一丝不屑,轻挥手爪,竟是直接将这三柄乌黑长剑弹飞了出去!
此间动静太过巨大,早已惊动了长都山境之中的诸多生灵,甚至就连长都真君都收到了消息,正在急速回转此处!
长都山境濒临大海,如今南海之畔却是逐渐有淅淅沥沥的雨幕垂落下来,使得天地万物都隐约浸染了一丝朦胧之意。
雨幕之中,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并肩而立,虽然面带苦笑,目光之中却并无后悔之色。
幽鹿散人目露回忆之色,舔了舔嘴角,道:“前些时日的罗刹海之行,那装扮成紫英仙子的仙女倒是颇有一番滋味。”
乌袍剑仙勉强笑了笑,道:“幽鹿道兄狎玩太久,将自己的身家都送了进去,最后还跟我借了一整盒仙玉,待到往生之后,莫要忘了还给我。”
轰!
随着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胡言乱语,那凶兽终于一爪抓破了二人身前的防护光幕,冰冷的竖瞳死死地望着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骇人的杀意几乎满溢了出来。
雨势愈急,泼天大雨洒落而下,山间万物承受着暴雨的洗礼,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
乌袍剑仙一把扯下了头上的黑布箬笠,散去了身周的护体仙光,任由大雨浸湿自己的发丝,翻转手掌,再次凝聚出了一柄乌黑的长剑,昂首道:“我也曾在血气冲霄之下持剑诛邪,此时面对你这畜牲,岂会有半点惧畏?”
幽鹿散人目光凛然,头上的一双鹿角逸散着瑰美绝伦的幽紫妖光,虽然不曾开口,可却已经将神魂天赋催动至了极致!
正在二人欲要死战这只混元真玄之境的凶兽之时,雨势却变得愈加急迫,豆大的雨点疯狂砸落而下,甚至使得长都山境的那些亭台楼阁之上都发出了淅沥之音。
吼!
那庞大无比的凶兽蓦地停下了动作,口中发出了一声试探性的低吼,一双竖瞳极为警惕地望着高天之上的雨幕深处,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存在。
就在此时,长都山境之中便飞来了数十尊太乙散仙、十余尊大罗真仙,这些生灵将乌袍剑仙与幽鹿散人围在了其中,有人已经认出了乌袍剑仙,咬牙切齿道:“竟是乌袍此獠!这厮前时诛杀了我长都山境之中的破邪真君,如今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此言一出,这些长都山境的生灵目中皆是露出了怨恨无比的杀意,长都山境之内只有两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除却长都真君之外,便只余了那破境不久的破邪真君。
这尊破邪真君被乌袍剑仙越境诛灭,不仅极大削弱了长都山境的实力,更是使得长都山境的生灵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抬不起头,故而他们对于罪魁祸首的乌袍剑仙已是恨极,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将其诛之而后快。
“乌袍道兄,这下我等不得不下境往生了。”
被数不清的杀意气机牢牢锁定,幽鹿散人面如死灰,喃喃开口。
乌袍剑仙一反常态,竟是直接丢掉了手中长剑,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幽鹿散人望着乌袍剑仙的古怪举动,叹道:“乌袍道兄,都死到临头了,你还在那里做甚么?”
乌袍剑仙睁开双眼,目中竟是泛起了从未有过的亮光,低声道:“前时我等听法之时,你可曾听到一句话?”
幽鹿散人道:“普陀山听法之时,我的心思都在罗刹海那里,恨不得长上翅膀飞过去,哪记得甚么话……”
乌袍剑仙定定地望着他,道:“那龙姬曾言,世间生灵若是虔诚一心,待遭遇苦难之时,可默念无量观世音菩萨佛讳,劫难自解。”
幽鹿散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乌袍剑仙,道:“乌袍道兄,在我印象中你是个聪明人,怎会相信这般荒唐的传教之言?天地浩瀚,世间苦难无量,如何能够救的过来?”
“因为玄阴仙君便是成道于潮音涧,所以我相信龙姬并不是妄言,”乌袍剑仙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双目,虔诚念诵道,“南无观世音菩萨尊者,拯救世间诸苦,渡尽诸恶……”
轰!
蓦然之间,天穹撕裂,一道煌煌佛光自虚无之中的高天之上映照而出,凌驾于天象乌云之上,映照八方!
在那漫天金光之下,乌云之间的泼天大雨愈加疯狂洒落,于灿金佛光的映照之间,就连雨水都镀上了一层暗金,瑰美绚丽至极!
“吼……”
高及千丈的混元凶兽神情惧畏,仰望着高天之上的耀世佛光,瑟缩着身子连连后退,口中发出了呜咽般的闷吼。
轰!
南海深处,那庞大如天的佛家源教气运被卷动,有一道粗及万丈的炽目光柱撕裂天穹,轰贯而至,直接落在了那天穹之间的佛光之上!
南海之畔,南海龙宫,两大洲境边缘的诸多山境海境,数不清的洞天福地道场,诸多强横至极的生灵都被惊动,无数目光朝着此处望来!
万众瞩目之下,炽目无比的灿金佛光之间逐渐走出了一个生灵虚影。
那生灵浑身上下皆是半透明的灿金之色,发丝飞舞,广袖翻扬,在南海佛家源教气运的灌注之下逐渐由虚化实,甚至引动了寻常绝不可能被阻挡的天象之雨的断裂!
在其身下,依旧是暴雨倾盆,而在其身侧则是朗朗大日,没有半点雨水浸湿!
随着那生灵浑身上下的灿金佛光逐渐褪去,死死望着此处的乌袍剑仙忍不住高声嘶吼道:“竟然是他!”
幽鹿散人抬头望去,神情亦是惊骇无比,张大了嘴,根本说不出话来!
高天裂缝之下,嘶吼咆哮的上境狂风之中,那生灵身着衣袍边缘绣着暗金梵文的月白广袖佛衣,泛着灿金光华的月白宽袖随风翻扬而起,乌黑如瀑的青丝在金光之中飞舞,白皙清美的眉眼之间尽是冷漠与尊贵,瞳孔之中隐隐燃烧着令人心悸的金焰黑火。
乌袍剑仙再也按捺不住心神深处的疯狂激荡,嘶哑着嗓子高声道:“玄阴仙君!”
那生灵皱了皱眉,广袖轻拂,狂暴肆虐的天象之雨即刻便停滞了下来,那绵延数万里的乌云疯狂缩小,顷刻之间便湮灭在了虚无之间,在朗朗大日的金红炽光映照之下,那生灵随风翻扬的青丝似乎都浸染了一层金色。
四面八方所有目睹这一幕的生灵皆是瞠目结舌,惊骇至了极点!
“自此之后,世间已无玄阴仙君。”
那生灵低垂着灿金的眸光,遥遥看了一眼长都山境之中的乌袍剑仙,清澈低冷的声音传遍了小半个南海,“只余了南海佛家源教的潮音佛子。”
乌袍剑仙神情怔然,低声道:“潮音佛子……”
那潮音佛子再次拂袖,洒落一道纯净无匹的佛光,径直贯入了乌袍剑仙的眉心:“前时你的虔诚念诵,恰好成为我恢复真灵之后,回转地境人间的一个契机,此后若是再有因缘,你可凭借此道佛光前来皈依。”
此言落罢,潮音佛子便在金红大日的照耀之下散作了无数飘散飞舞的金色光点,洒落在了南海之畔的每一个角落。
长久的寂静之后,终于有一尊藏在下方许久的混元真君踏空而上,行至乌袍剑仙身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乌袍小友,既然来我长都山境作客,为何不曾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为小友安排宴席。”
一旁的幽鹿散人回过神来,死死地望着来人,不禁双目炽红,咬牙道:“长都真君!”
长都真君方才根本不曾露头,如今更是不敢刻意作色,强笑道:“两位小友且息怒,息怒,此前诸事皆是长都之过,若有要求尽管提出,长都若能满足,绝不敷衍。”
乌袍剑仙仍旧抬头望着那乌云尽散之处,喃喃道:“世间再无玄阴仙君,只余了潮音佛子……”
长都真君随着其目光望去,神情之间依旧存在着心有余悸之色,道:“在我感应之中,潮音佛子虽然仍是混元大真君的修业,可我却根本看不透其半点虚实,仿佛从神魂都真灵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怖气息,即使那些凌霄之境的巡境天君都远远不如。”
数之不清的生灵皆是望见了长都山境的异象,与此同时,玄阴仙君不仅未曾陨落,反而在南海之畔重新现世之事亦是疯狂轰传四方,引起了无数震动。
……
第七百零七章 潮音佛子,季月年
浩茫南海之极的普陀圣境之下,韬光海幕之底,逐渐有着微不可察的灿金光点流淌而出,这些瑰美绝伦的光点分化万千,愈来愈明亮,缓缓凝聚成了一个生灵的身形。
其身着衣袍边角处绣着暗金梵文的月白广袖佛衣,浅白宽袖之间泛着星星点点的暗金光华,乌黑如瀑的发丝垂落下来,清冷的眸光之中仿佛尽是令人看之不清的迷雾。
剥离仙源血脉之后,如今季月年的真灵已经是最为纯粹的佛源真灵,更有其所修的心道佛源之法加持其上,其真灵甚至比那些超脱之境的佛陀都要纯净。
在佛经古籍的蕴养之下,历经数十年光阴,季月年终于完全恢复了真灵,可却无法轻易挣脱出州天规则所化的真灵境间。
不过那乌袍剑仙机缘巧合之下,却是在与绛回海境相毗邻的长都山境之中虔诚祈祷,引动了此处契机,使得季月年能够脱离真灵境间,回转地境人间。
如今行至普陀圣山之下,有宏大无匹的佛源气运在南海深处轰鸣而出,逐渐在其背后凝聚,最终化作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半透明五彩光轮,悬在了季月年的身后。
在这五彩光轮的映衬之间,季月年轻拂佛衣广袖,乌黑的发丝之间仿佛都浸染了些许灿丽的光晕。
轰!
韬光水幕之前逐渐开启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数十个巡境女仙鱼贯而出,恭敬垂首,神情肃然。
又有诸多罗汉真君各自持着佛家法器行了出来,陆陆续续地朝着季月年行礼。
半晌之后,终有一个身着冰蓝纱裙的妙龄女仙踏云而出,细细地看了一眼季月年,脆声道:“掌珠龙姬传下谕令,南海第九佛子季月年即刻前往普陀山妙音殿,授以南海至宝,以正佛子尊位。”
季月年行了个礼,道:“此来普陀圣境,正是为了觐见龙姬,劳烦仙子了。”
身着冰蓝纱裙的女仙莞尔轻笑,伸手虚引道:“还请第九佛子随我入境。”
普陀山位于普陀圣境的最深之处,乃是掌珠龙姬的道场所在,虽然其时时前往洛迦山潮音涧观察南海气运,不过毕竟普陀山才是其本身的道场。
“普陀圣境,煌煌伟岸,便似当年我服下九叶幻灵草之时一般,这么多年以来,竟是不曾有过半分改变……”
季月年随着纱裙女仙穿过韬光水幕,行入浩瀚无垠的普陀圣境,心下忍不住想到了数千年之前,自己在普陀圣境之底的过往经历。
那时自己正在青栾山脉担任执守长老,因着一株九叶幻灵草,以神魂之体清浅入梦,在这圣境之下修行了百年。
想到这里,青栾山脉诸多往事在回忆之中汹涌而过,那目光清澈明透的青裙少女亦是显现在了脑海之中,使得季月年这里的心绪愈加复杂。
恍恍惚惚之间,不知行了多久,那纱裙女仙终是引着季月年至普陀山之上,落在了妙音殿之前。
身周的罡风光影逐渐褪去,眼前景物渐渐清晰,使得季月年这里一眼便望见了妙音殿玉阶之上的那个少女。
那少女身着杭绸荷裙,纤白的柔荑之间随意持着一枝青碧葱葱的杨柳枝,头上戴着缀星流光萤石冠冕,将其脸庞映衬的愈加美丽白皙,可其目光却是深邃如渊,似有无尽生机寂灭,更似历经无数沧海桑田。
“竟敢以潮音佛子自诩……这便是你的佛讳么……”
她俯视着季月年,声音平淡。
季月年望着玉阶之上的龙女,心神深处诸多思绪翻涌碰撞,足足数息之后,才缓缓定下了心神,行了个礼,道:“潮音佛子之讳,乃是观世音菩萨尊者所定,季月年只是遵照菩萨意愿而为。”
那龙女神情微冷,道:“可有证据么?”
季月年轻拂月白广袖,一卷古籍虚影显现而出,正是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所传的《渡灵佛咒》。
在那《渡灵佛咒》的混元极境篇章之后,有一张薄薄的书页,其上的迷雾仿佛散去不久,如今依稀散发着灿金的微光。
“季月年,诞于北俱芦洲极北边陲,赐下《渡灵佛咒》,择为潮音涧六大佛子之一。”
“待其证得混元极境之后,赐名为潮音。”
龙女低声诵读着那书页之上的梵文,神情有些怔然。
“我等见过潮音佛子!”
妙音殿之下,侍立一旁的诸多护法神灵、罗汉真君皆是望着那卷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留下的书页,纷纷朝着季月年行礼,神情恭敬无比。
龙女眸光冷漠,微不可察地晃了晃着手中的杨柳枝,显现着其心绪并不似表面上这般平静。
一尊罗汉真君上前朝着龙女行了个礼,恭谨道:“龙姬尊上,潮音佛子既已正位,其乃是潮音涧六大佛子之一,按照规矩,应赐下南海至宝之一。”
“且退下罢,”龙女轻声道,目光落在了季月年这里,“草编花篮乃是观世音菩萨尊者的随身法宝,今将其赐予你护持神魂,望你能够善加珍惜。”
季月年行了个佛礼,不卑不亢道:“龙姬尊上,潮音有一言。”
龙女道:“潮音佛子但说无妨。”
季月年道:“潮音无意诋毁观世音菩萨尊者,只不过那草编花篮毕竟是菩萨的贴身之物,我若是肆意使用此宝,未免有些亵渎菩萨尊者。”
顿了一顿,季月年抬头看了一眼玉阶之上的龙女,继续道,“我还听闻,此前被授草编花篮的素净佛子亦是一个女子,如今龙姬尊上将此物给予潮音使用,只怕对观世音菩萨尊者那里有些不敬。”
方才出言的罗汉真君再次站了出来,沉声道:“龙姬尊上,潮音佛子毕竟是男子,持着草编花篮多多少少有些不美。”
下首又有数个罗汉、神灵纷纷出列,出言附和。
观心佛子未曾陨落之事少为人知,故而如今的季月年在明面上已经是潮音涧六大佛子之中仅剩的一尊佛子,这些南海佛家源教的生灵自然不想道统落在他人手中,这才陆陆续续地出言支持。
龙女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杨柳枝,眯了眯眼睛,隐约望见了南海的气运变动,略一沉吟,道:“罢了,那便将清濯紫金铃赐予伱,以正佛子之位。”
杭绸荷袖轻摆,纤白的柔荑拂过,一串紫金铃铛凝聚而出,悬在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望着眼前的紫金铃铛,隐约能够察觉到其中所蕴藏着的庞大佛家气运,稍稍以神魂勾连之下,此物便化作一道紫金光流,径直没入了季月年的眉心之中。
无可名状的清凉之感传遍四肢百骸,混元大真君的神魂修业在这紫金光华的加持之下节节攀升,极尽蜕离,真灵底蕴亦是疯狂暴增,使得季月年这里拂袖之间都有着恐怖无比的气运之力弥散而出。
“这便是南海的气运至宝么……”
季月年体会着这种似虚似实的无所不能之感,心下极为清楚地意识到,如今自己只要稍稍心神动念,便能极为轻易地分山裂海,甚至就算面前有一方小千世界,自己也能够在这紫金铃的加持之下将其湮灭。
清濯紫金铃固然强横,可最为关键的却是其完全剥离了仙源血脉的佛源真灵。
以最为纯净的佛源真灵修行潮音心道,以此御使清濯紫金铃,可谓是事半功倍,如臂指使。
再加上《渡灵佛咒》的恐怖加持,这紫金铃与季月年之间的契合已经至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
此宝在其余佛子手中至多发挥出七成威能,可在季月年这里,却能足足发挥出十二成还要多!
轰!
南海气运翻涌震动,又有一道粗及数十丈的庞大光柱轰贯而出,撕裂天穹,径直没入了季月年身后的半透明五彩光轮之中!
那方圆数丈的五彩光轮愈加瑰美璀璨,顷刻之间便凝实了许多,悬在季月年身后,月白佛衣广袖翻扬飞舞,将其映衬的如同从画中走出的佛子一般,清美尊贵至了极点。
玉阶之上,龙女细细地打量了一眼季月年身后的半透明五彩光轮,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平淡道:“如今距离诸多佛子之争还有数个元会,你既得了南海至宝清濯紫金铃,便好生修行,洛迦山的南山之中已经给你收拾好了道场,随时皆可前去。”
顿了一顿,龙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我观你的真灵底蕴浑厚绝伦,这是好事,在佛子之会以前莫要破入道间九境,牢牢明性守心,停留在混元极境之内,只有在此境之中尽可能多地积累真灵底蕴,如此将来才有超脱之机。”
季月年心神深处万千心绪流转,却根本摸不透龙女的想法,只是应道:“谢过龙姬尊上教诲,不过我在昆仑丘之中有一座自己的道场,进入洛迦山南山之事暂且不急。”
其虽然不知晓龙女的心思,却也知道,若是如今光明正大地以潮音涧佛子之身进入洛迦山修行,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无数目光都会落在自己这里,甚至另外的三十尊佛子以及其背后的势力都会对自己多番针对,如此想来,进入洛迦山修行不仅会处处受制于人,更是一个得不偿失之举。
龙女皱了皱眉头,却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刻意,道:“洛迦山乃是南海佛家气运之源,只有在此处修行才能尽可能地提高你的真灵底蕴,你且自行思量罢。”
此言落罢,这身着杭绸荷裙的少女便转过身去,杨柳枝轻拂,一步便踏入了虚无之中,离开了妙音殿。
……
第七百零八章 别来无恙
积雷山。
玉狐仙宫永夜之天,夜幕之上瑰美炽目的环天玉带缓缓旋转,每时每刻都在垂落着碧玉般的光流,将这座六境道场的核心仙宫之一映衬的如同世外之境一般。
方圆万丈的宫外仙台之上灯火辉煌,靡靡歌舞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之音更是此起彼伏,几乎所有的生灵面上都带着笑意,有不少修业弱些的妖王妖将甚至伏在案下一醉不起,手中摇晃着空空的杯盏,嘴里仍旧嘟囔着模糊不清的言语。
“大喜!”
“恭贺平天大圣!”
“积雷山所支持的潮音佛子已经正位普陀,与那些已经前往南海昭示身份的佛子相同,真正受到了南海佛家源教的气运加持!”
“积雷山兴盛有望!”
“若是潮音佛子当真能够入主南海,定然是一个使我积雷山再次繁盛的绝佳契机!”
熙攘喧嚣之间,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玉面狐族生灵放下酒盏,神情之间满是自得,朝着左右道:“平天大圣已经传下话来,待潮音佛子回转积雷山之后,便亲自主持我族盈袖少君与潮音佛子的仙姻!”
其身旁一个身披黑甲的高大妖王面带欣羡之色,稍稍凑得近了些,道:“烈狐道兄,听闻盈袖少君乃是你的旁系族妹,血缘极是亲近,到时候烈狐道兄若是凭此关系扶摇直上,万万莫要忘了身边的这帮兄弟。”
在数个生灵的接连捧场之下,那玉面狐族生灵仿佛已经想到了自己平步青云的景象,眉眼之间满溢着止不住地笑意,口中却还是谦虚道:“盈袖少君厚德宽仁,虽然算是我的族妹,骨龄仅仅只有九百余年,可在我心中她却与玉面狐族之中的长辈无异,我等素来对其尊敬有加,便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与盈袖少君乱攀血亲。”
“烈狐道兄此言差矣,”那高大妖王摆了摆手,见诸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这里,这才故作高深,缓缓开口道,“血亲族裔,在任何时候都无需避讳,烈狐道兄的脸皮万万不能太薄,待潮音佛子回转之后,烈狐道兄便备上一份厚礼,前去看望盈袖少君,若是能够在潮音佛子那里留下印象,其只需在指缝里稍稍露出点东西,便足够道兄你受益无穷了。”
“此言甚是!”
“泽嶂妖王此言有理!”
又有一个生灵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放下酒盏,笑道:“我听闻潮音佛子现世之时,南海之上佛光大放,将小半个南海映衬的明如白昼,天地之间尽是梵音,金莲坠地,金花漫雨,当真是一派尊贵至极的浩瀚气象。”
“潮音佛子乃是地境无双的绝世天骄,虽然仍是混元极境修业,可其在百年之前便诛杀了四境生灵东临散圣,如今其受了南海气运洗礼,只会变得更加可怕!”
“此前平天大圣选择支持潮音佛子,当真是不可思议的先见之明!”
……
玉狐仙宫角落之处,灯火阑珊,花影斑斓。
盈袖独自坐在仙台边缘,紫金冠冕束着发髻,绣凤纹鸾的步摇之上垂着金灿灿的流苏,隐隐遮着她花容月貌的一张小脸。
嫣红襦裙,裙袂坠地,堆叠如云,层层披散开来如同绽放的花瓣,纤白的素手之中持着一柄玉如意,静静地仰望着星光璀璨的永夜天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盈袖少君。”
蓦然之间,清澈平静的女声传入耳畔。
盈袖侧头望来,一缕青丝在晶莹如玉的耳侧垂下,将她那白皙绝美的侧脸映衬得愈加美丽动人。
来人轻轻笑了笑,纱袖轻摆,在盈袖身旁坐了下来,道:“玄阴仙君已经登临佛子尊位,玉面娘娘特意赐下灵宴,积雷山生灵饮酒玩乐三日,盈袖少君何故在此处顾影自怜?”
盈袖伸出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拢了拢耳畔的发丝,转过头去,重新望着夜幕之上的玉带星穹,道:“好教千焰龙女得知,世间已无玄阴仙君,只有潮音佛子,我与玄阴仙君之间的仙姻已经做不得数了。”
千焰龙女笑道:“盈袖少君为何如此之想?”
盈袖轻声道:“玄阴仙君应下这桩仙姻,只是为了与玉面狐族结亲,使得积雷山这座六境道场能够毫无保留地支持自己。如今其不仅有着独自诛杀一尊四境生灵的赫赫威名,更是已经真正登临南海佛子尊位,即便没有这桩此时看来可有可无的仙姻,积雷山与平天大圣也会比之前更加支持潮音佛子。”
千焰怔了一怔,道:“那盈袖少君自己的意思呢?”
盈袖摇了摇头,道:“那日玉狐仙宫仙宴之上,因其真灵气息不同,我对其便有着极为浓烈的好奇之心,除此之外,并无他意。”
略一沉默,这身着狐族少君宫装霓裳的少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身侧的千焰龙女,继续道,“前番我之所以离开西牛贺洲前往南海,皆是因为我与其有着仙姻在身,仅此而已。”
“原来是这般……”
千焰龙女若有所思。
红裙少女站起身来,紫金冠冕之上的流苏微微颤动,轻声道:“圣婴大王与落泉道君已经前去南海接引潮音佛子,算算时日,应当也快到了。”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宫装纱袖,在妆红光点的飘散之中扶摇而起,离开了此处。
千焰龙女望着她的背影,目光竟是有些怔然,心道:“传言果然不虚,这玉面狐族盈袖少君的绝色姿容甚至比栖狐妹妹更有甚之,当真是地境无双的美人骨相。”
“不知玄阴道兄那里是何想法,观盈袖少君的心绪,似是有些复杂难明,待玄阴道兄归来之后,若是其当真有意于此,说不得我与圣婴要好生为二人撮合一番。”
……
南海,普陀山。
韬光水幕之下,诸多巡境女仙行于天穹,因近期并无普陀讲法,故而前来此处的生灵已经少了许多,只有零散数个前来朝拜普陀圣境的生灵静立于水幕之底,丝毫不曾引起任何生灵的注意。
海面之上的清澈水光映照之下,境壁虚空悄无声息地扭曲变幻,顷刻之间便化作了一个身着月白广袖佛衣的清美少年,其身周环绕着神异至极的灿金虚光,完全隔绝了寻常生灵的探察。
甚至就连天穹之上的那些巡境女仙,都未曾察觉到这白袍少年的存在,即便在其头顶百丈之处飞过,也仿佛视若不见一般,极是诡异。
“南海的佛家源教气运果然浩瀚如天,仅仅不到半成的些许气运灌注,便给予了这般恐怖的加持。”
“那掌控南海大半气运的掌珠龙姬,又该强大至了何种地步……”
回想着那个手持杨柳枝、身着杭绸荷裙的龙女,季月年的神情下意识地凝重了些。
凭借着通明清澈的灵慧神思,季月年已经隐隐察觉到,掌珠龙女背后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心思存在,故而对于处在气运旋涡中心之处的普陀圣山,季月年就连一刻都不想多待。
前时离了普陀山妙音殿,季月年便径直出了普陀圣境,穿过韬光水幕,行至了南海之上,心神深处的那种不安之感这才稍稍褪去了些。
“生灵的心思易变,可这世间唯有一物无法更改,便是因果。”
蓦然之间,清朗的声音遥遥传入耳畔,使得季月年这里眸光微凝,朝着声音来处望了过去。
一个身着素净道袍的年轻道人骑牛而行,自高天之上遥遥落在了季月年身前,笑道:“潮音佛子,别来无恙。”
诡异的是,那些韬光水幕之下的巡境仙女对于这道人亦是视而不见,仿佛根本不曾察觉到其气息的存在。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数丈之外的骑牛道人,心神深处极为罕见地泛起些许惊骇之意,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声道:“我与道兄素不相识,何有别来无恙之言?”
那骑牛道人笑了笑,道:“曾经在东海真宫之时,我曾救过一只通臂猿猴与一个瑶池仙女,当时潮音佛子的一行一动皆在我的注视之下,岂能说是素不相识?”
季月年心绪翻涌,灵思急转,结合通竹与织霞仙女曾经提过的只言片语,顷刻之间便知晓了此人的身份,神情肃然了许多,慎重开口道:“可是清虚道德真君当面?”
清虚道德真君,修行于玉清天的混元大真君,乃是一尊底蕴深厚至了极点的得道真仙。
虽然其修业只有混元大真君仙阶,可其存在的时日太过久远,早就已经名震四海,为众生所知。
曾经其应玄海天境所请,分出了一道身外化身镇守东海真宫,故而其方才才会有“别来无恙”之言。
骑牛道人抬头望了望那虚无高天,道:“不过是一个道号罢了,不值一提,倒是潮音佛子,如今蜕尽仙源之气,一心修那佛源心道,此后定有所获。”
季月年感受着眼前生灵的气息,竟是极为清晰地察觉到,此人的仙源气息已经修至了极尽之境,其所行走的道路与自己截然相反。
一旦有朝一日其在混元大真君仙阶之中破境,定然是石破惊天,甚至极有可能连破六境,直入第七境超脱之境,媲美那些尊贵无比的先天生灵,也未可知。
“潮音佛子,南海气运极是受人觊觎,若你当真有意入主潮音涧,仅凭此时的修业积累,远远不够。”
清虚道德真君拍了拍座下的青牛,笑着开口道,“若是潮音佛子有意再进一步,可前去了解一番道家源教的斩三尸之法,或有所得。”
那青牛低低叫了一声,四足生云,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拔地而起,顷刻之间便直入天霄,不见了踪影。
季月年抬首望着明净如水的虚无高天,细细思索着清虚道德真君此番现身的来意,以及其方才口中之言的真正用意。
第七百零九章 借道幽冥
正思忖之间,海境边缘之处隐隐有着三昧真火的气息弥漫而起,季月年神情微动,目中泛起灿金佛光,遥遥望了过去,果然见得圣婴大王与落泉道君等数个生灵御云而行,堪堪行至韬光水幕之前,被一个巡境女仙拦在了外面。
“普陀圣境已经关闭山门,诸位且请回罢。”
巡境女仙俯视着圣婴大王等人,神情冷漠。
圣婴大王笑道:“好教仙女得知,我等乃是潮音佛子的故交,听闻潮音佛子登临佛子尊位,特意备上厚礼前来谒见。”
巡境女仙打量了圣婴大王一番,在他那漂亮俊美的脸庞上停留片刻,道:“依照龙姬尊上谕令,潮音佛子的道场在洛迦山的南山之中,你等前来普陀圣境谒见,却是找错了地方。”
“原来是这般。”
圣婴大王也不恼,拱了拱手,开口道,“那便谢过仙女指引了。”
巡境女仙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过身去,重新化作一道灿光光流,没入了天霄之上的韬光水幕之中。
落泉道君沉声道:“平天大圣曾言,要我等劝说潮音佛子尽量不要停留在南海,否则会在极短时间之内成为众矢之的,不知潮音佛子能否听得进去。”
圣婴大王敛去面上笑意,看了一眼那巡境女仙离开的方向,道:“玄阴道兄神思灵慧,定然能够想到此时留在南海修行的诸多弊端,我等只需将事实阐明,具体如何,由其自行决定。”
正说话之间,数之不清的半透明灿金光点凝聚,顷刻便化作了身着月白广袖佛衣的季月年,其乌黑如瀑的发丝之间隐约浸染着瑰美绝伦的气运金光,极是尊贵。
“圣婴道兄,落泉道兄。”
季月年现出身形,当先拱手道。
圣婴大王望着眼前显得有些陌生的白袍少年,神情有些恍惚,呆怔片刻之后,面上才露出了复杂难言的欣喜之色,上前抓过季月年衣袍的月白广袖,咬牙道:“为何要独自前去寻那东临散圣,那可是一尊四境生灵!其中的危险,难道你不知晓么!”
季月年轻笑,道:“东临散圣之所以前往乱石山碧波潭,皆是为了将我生擒,以前往南瞻部洲换取大唐上朝的赏赐,当初我在万圣龙宫深处神魂失守,浑浑噩噩,若不是圣婴道兄、千焰龙女以及万圣龙宫诸多生灵全力护持,只怕早被那厮抓到南瞻部洲去了。”
圣婴大王叹了口气,道:“自从东临散圣陨灭,你在西海之上消失之后,千焰便整日整夜地陷入自责之中,我也一直都在心系你的安危,可却始终都找不到你在何处。直至盈袖少君察觉到了你的气息,我等这才寻到了你的踪迹,陆陆续续地前来绛回海境寻找。”
落泉道君笑道:“一别百余年,潮音佛子的风采更胜往昔,骨相气息清净归源,令人心生钦服,行止之间已经有了南海佛尊的气象。”
数个随行而来的积雷山生灵亦是纷纷开口见礼,言语之间满是溢美之词。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南海佛子共有三十余尊,我只不过得了其中的些许气运加持,南海佛尊之位仍旧扑朔迷离,无人敢于妄言入主潮音涧。”
说话之时,一行人已是远远离开了普陀圣山,行至了浩瀚无尽的大海之上。
圣婴大王面上终于露出笑容,想到平天大圣交待之言,道:“我听闻普陀山已经在洛迦山南山之中为玄阴道兄备好了道场,难道玄阴道兄此后当真要留在南海修行么?”
落泉道君在一旁轻挥袍袖,取出了三方木盒,道:“潮音佛子,这三方木盒是积雷山恭贺佛子正位的贺礼,无论潮音佛子是否留在南海修行,这些灵源宝物都能够有所助益。”
季月年略一沉吟,道:“平天大圣可有话语留下?”
“玄阴道兄果然灵慧无双,”圣婴大王笑道,“父亲告诉我,若是你选择留在南海修行,我等便奉上这些贺礼,以表心意。”
顿了一顿,圣婴大王的眸光隐隐有些发亮,“若是玄阴道兄选择离开南海,另寻修行之处,并且有意在西牛贺洲落脚,父亲便会在积雷山之中为玄阴道兄亲自开辟一方洞天,其等阶与父亲的摩云洞天相差仿佛。”
诸多积雷山生灵皆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季月年,巴不得立刻便代替其做出选择。
季月年眸光沉静,在落泉道君手上接过那三方木盒,道:“平天大圣屈尊相邀,潮音自无不应之理,这便随同诸位共同回转积雷山,谒见平天大圣。”
一旁的数个积雷山大真君皆是面露喜悦之色,落泉道君亦是大喜道:“南海乃是无数目光聚焦之处,如今距离佛子之争还有数个元会之久,若此时留在南海,定然会遭到诸多势力的针对,潮音佛子不曾被气运滔天的洛迦山道场所迷惑,实在是令我等不胜欣喜。”
季月年收起木盒,目光落在了圣婴大王脸上,道:“不过我在东胜神洲昆仑丘之中已有一座道场,平天大圣大可不必再费周章亲自开辟甚么洞天,只需在我参悟南海气运之时有一个暂且休憩安身之地,已是足够了。”
圣婴大王笑道:“玄阴道兄此言,可是在嫌弃我积雷山么?我知你在那昆仑丘瑶池圣境之中有一座玄阴仙宫,乃是名副其实的凌霄仙阙。不过我积雷山毕竟是积累无数光阴的六境道场,莫说凌霄之阶的玄阴仙宫,即便再给你造一座媲美我二娘那玉狐仙宫永夜天的四境道场,也并非难事。”
季月年摇头道:“圣婴道兄误会了,积雷山乃是西牛贺洲北部最为强盛的洞天福地,我岂能有嫌弃之意?”
落泉道君在旁笑道:“我等快些回转西牛贺洲罢,平天大圣前时通过与圣婴之间的血脉感应知晓了此间消息,如今想是等得急了。”
牛圣婴点了点头,催动三昧真火化作一片炽烈燃烧的火云之幕,顷刻间便勾连至了自己的火云洞天,将季月年与诸多积雷山生灵迁移至了其中。
似虚似实的火云洞天化作一朵火焰之花,悄无声息地穿过境壁,朝着幽冥下境遥遥行去。
“此番在幽冥境壁借道而行,倒是让我想起了与玄阴道兄初见之时的往事。”
火云洞天之中的枯松涧之下,牛圣婴望着眼前庞大光幕之中的幽冥境壁之景,神色有些慨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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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章 幽冥风物
枯松涧之前,季月年亦是抬起头来,随着牛圣婴的目光一同,望向了那显现着幽冥境壁之景的庞大光幕。
牛圣婴行至季月年身侧,笑道:“此次你随我等共同回转积雷山,我父已经遍邀西牛贺洲北部诸多四境、五境的道统势力,甚至就连驱神大圣禺狨王、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君、移山大圣狮驼王以及西梁女儿国等诸多声名显赫的洞天之主都在其中,你这尊潮音佛子的面子当真不小。”
此言落罢,牛圣婴又转过头,望向了一旁的落泉道君,“那西梁女儿国的诸多生灵甚至就连与我叔叔如意真仙之间的旧怨都丢在了一旁,只为前来积雷山见一见传闻之中的潮音佛子。”
落泉道君颔首应道:“正是如此。”
说话之间,早有善于察言观色的积雷山生灵取出仙果佳肴、琼浆酒液,陆陆续续摆放在了流水潺潺的山涧之前,招呼季月年、牛圣婴与落泉道君分别落座。
杯盏交错间,诸人观赏着幽冥境壁的浩茫之景,好不惬意。
季月年端起一杯灵酒陈酿,轻啜一口,目光望着那光幕之中的幽幽下境,心神深处竟是浮现出了谛听此兽的身形。
“虽然不知谛听此兽修境几何,可其乃是幽冥之中的先天之兽,即使未至第七境超脱,也应有着诸多不可思议的神通在身,至少都有完整第四境的恐怖修业,甚至极有可能已经破入了第五境。”
心神深处思绪翻涌,季月年眸光逐渐变得冰冷,“其对我恶意甚大,此时隐于暗处,不知还要搞甚么诡计。再过十年,待我将清濯紫金铃炼融完全,便下界幽冥,寻找时机炮制此兽。”
虽然季月年的神魂修业此时仍在混元大真君之阶,可其佛源真灵却经历了无法想象的蜕变,与佛源心道之间的契合已经至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
前时其所诛杀的东临散圣只不过是未曾得到三十三天天庭承认的残缺四境,根本不能算做真正的天源圣人,只能叫作“散圣”。
一尊完整的四境生灵比东临散圣要可怕太多,譬如那积雷山玉狐仙宫的玉面娘娘,便是如此,东临散圣在这等真正的四境生灵面前,几乎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便被直接赶出了西牛贺洲。
如今得了清濯紫金铃,在佛源真灵的加持之下,季月年遇到似玉面娘娘这般的四境生灵之时,已经没有了此前那种完全无能为力之感。
蓦地,落泉道君似是想起一事,手中拿着一个雪玉灵果,朝着季月年笑道:“若是我不曾记错,潮音佛子与玉面狐族的盈袖少君还有一段仙姻在身,平天大圣可是放出了话,待你在积雷山之内的洞天落成之后,其会亲自主持此事,我等要提前恭喜潮音佛子了。”
数个大真君纷纷笑道:“恭贺潮音佛子。”
“潮音佛子当真好艳福,令我等欣羡不已。”
“听闻盈袖少君的绝色姿容比栖狐小公主还犹有过之,恭喜潮音佛子得此佳人!”
牛圣婴却是心思细腻,侧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季月年,干咳一声,待诸人逐渐安静下来,才开口道:“玄阴道兄,当初在你沉沦于绛回海境之时,是盈袖少君瞒着我等独自前往南海,日日夜夜地催动天赋神通,耗费数十年光阴竭力寻找,这才堪堪察觉到了你的气息,佳人情重,好生珍惜。”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按照原定因果履行仙姻便可,无需多言。”
“玄阴道兄,”牛圣婴靠得近了些,轻轻拍了拍季月年的佛衣广袖,低声道,“还有一事,欲与玄阴道兄商议一番。”
季月年道:“圣婴道兄但讲无妨。”
牛圣婴俊俏白皙的面皮隐约有些羞赧,道:“千焰让我带个话,她欲要与玄阴道兄八拜为交,结为兄弟姊妹,不知道兄意下如何?”
因其方才随手在身前布下了光幕,故而距离最近的落泉道君对二人的交谈极是好奇,碍于积雷山长兄身份,不好光明正大地偷听,只是稍稍靠近了些,把一双眼睛定定地望向了牛圣婴。
闻听此言,季月年有些失笑,道:“千焰龙女这是……”
牛圣婴一本正经道:“玄阴道兄莫要误会,在你不曾成为潮音佛子之时,甚至在足足百余年之前,千焰便与我提过此言,决计不是见你如今南海气运加身,才凑上前来的趋炎附势之想。”
季月年摇了摇头,笑道:“我自然知晓千焰龙女的心性为人,只不过我当初前往西海寻找东临散圣,还有着一些其余原因在身,并非全部都是因为千焰龙女,望她莫要太过感念此事。”
咔嚓。
半透明的光幕碎裂开来,落泉道君终于忍耐不住自己的好奇,散去了手掌上的仙光,板着脸道:“圣婴,一旁的诸位道兄都在等着与你和潮音佛子一同饮酒,你却在这里说起了悄悄话,成何体统?”
牛圣婴讪讪道:“好教大兄得知,方才我与玄阴道兄说起了一些家事,本也没有甚么见不得人,只是略微有些难以启齿。”
落泉道君冷哼一声,正要开口,枯松涧却蓦地狠狠颤了一颤!
摆放仙酒灵果的案几微微摇晃,其上的杯盏不住颤动,甚至就连整座火云洞天都震颤起来。
诸多大真君互相对视一眼,神情皆是有些凝重。
牛圣婴侧头看了看季月年,二人目光交换之下,顷刻间便知晓了此番震动的原因。
与二人初见之时相同,此次借道幽冥境壁,再次遇到了可怕无比的巡境鬼王!
巡境鬼王,乃是幽间三境修业的地府生灵,其持着幽冥天令巡守境壁,受地府灵机加持,真正的战力甚至比人间的四境圣人还要有所超出!
轰!
牛圣婴心神动念之下,催动火云洞天在枯松涧边缘开启了一道缺口,顷刻间便将方才那些势如山岳的重压倾泻了出去。
待到火云洞天堪堪稳定下来,枯松涧的缺口才缓缓闭合,牛圣婴却是神情疑惑,道:“那尊鬼王竟是连面都没露,便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季月年轻声道:“此间已近西牛贺洲,我观此处幽冥风物,应是北方罗酆鬼帝治下的罗酆六天,方才那尊鬼王,极有可能便是我等曾经遇到过的纣绝阴宫尊王。”
此言一出,无论是牛圣婴、落泉道君,还是积雷山的数个混元大真君,皆是将目光望了过来,神情惊讶诧异。
牛圣婴挑了挑眉,道:“在我观来,幽冥境壁的无尽黑暗之中只有这些数之不尽的鬼府光柱,哪有甚么风物可言?”
其余大真君亦是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在这些生灵观来,幽冥境壁之内除却那些诡异至极的灰光,便只余了数之不尽如同恒河砂砾的鬼府光柱,这些鬼府光柱连通着幽冥下境与地境人间,便似一片浩瀚无垠的瑰美星河,虽然壮观绮丽,可却千篇一律,让人根本分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道:“幽冥下境不同界域之间的风物,与地境人间的诸部洲一般,互相有着极大差别存在。我有一道神通,能够望见境壁之后的幽冥界域,故而才认出了此处是罗酆六天之纣绝阴宫。”
“原来如此,”落泉道君的目光之中多了些许惊异,“此处虽然处于境壁之内,可距离下方的幽冥界境却至少有数千万里距离,再加上界境之壁的隔阂,潮音佛子有此目力神通,已经超出了我等甚多。”
诸多大真君皆是露出叹服之色,钦佩不已。
“无论如何,我等距离西牛贺洲已是愈加近了,”季月年眸光之中的通灵业火缓缓散去,侧头望向了牛圣婴,“纣绝阴宫尊王方才应当是警告我等,毕竟擅闯幽冥境壁虽然方便穿行于地境诸部洲,可多多少少也算是违反天规的罪责,其碍于我上一次催动的地藏王菩萨尊者气息,短时间之内应当不会出手,不过我等还是加快速度为好。”
“此言甚是,这些持着幽冥天令的巡境鬼王可不会顾忌我等的背景来历,其怀有先斩后奏之权,对于地境人间的圣人金令都视若不见,当真是惹不得。”
牛圣婴面色微沉,已是想到了那神情冷峻的纣绝阴宫尊王,不禁下意识地催动火云洞天,使其穿行的速度愈加快了不少。
第七百一十一章 神女
东海龙宫。
宽大的玄黑罩袍之下,露出了少女清姿绝美的白皙侧脸,她轻轻抿着嘴唇,抬首望着面前高及数万丈的水晶宫阙,神情有些复杂。
“曾经泽福四野的东海龙王敖广,便如同囚犯一般,被禁在此处无数光阴,就连半步都不得离开……”
纤美白皙的玉手轻翻,一方湛蓝小印出现在了手中。
正是季月年当初剥离仙源血脉之前,在月华小境之中留下的那方东海控水至宝。
敕水神印,离恨。
此物乃是敖丙太子为自己的女儿所炼,虽然离恨曾经是敖离公主随身之物,存在着敖离公主的血源气息,可其诞生最初之时的第一任主人,却是敖丙太子。
此宝不仅是敖离公主的护身至宝,其中更是蕴藏着东海水源之匙的虚影,敖丙太子许是早已料到了身后之事,故而早早地将离恨送予了敖离公主。
如今在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的封锁之下,任何生灵都无法靠近由七大真宫龙君共同看管的龙王宫阙。
而季清婵持着离恨,却能够极为轻易地穿过东海真宫海脉之力的重重封锁,耗费许多工夫,终是悄无声息地行至了敖广龙君所在的水晶宫阙之前。
“昭明山境隐秘的最后一块拼图,便由我来揭开罢。”
催动手中的离恨神印,冰蓝的光晕重重叠叠翻涌而上,将黑袍少女笼罩在了其中,使其穿过了水晶宫阙之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咔嚓。
极轻的碎裂之声传入耳中,四周光影不住地变幻,黑袍少女轻轻闭上眼眸,静静等待数息工夫之后,察觉到身周的时空逐渐稳定下来,这才睁开了双眼,朝着眼前望去。
幽蓝静寂的海渊之畔,身着金线银边青碧龙袍的老者静静地坐着,一双仿若古井的眼睛之内没有半点情绪波动,满头花白的头发散乱地垂落下来,两道暗金流光掩藏在白发深处,昭示着其尊贵无比的先天血源。
黑袍少女有些惊异,因为眼前生灵的气息极是诡异,不仅忽强忽弱,更是虚无缥缈,仿佛随时随地都会随风而去,完全湮灭在天地之间。
沉默半晌之后,她还是朝着那老者行了个礼,轻声道:“可是曾经的东海之主,敖广龙君么?”
那东海龙王似乎有些费力地抬起头来,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朝着黑袍少女望来,只是当其眼神落在季清婵手中的冰蓝神印之上时,眸光深处隐隐泛起了些许微不可察的涟漪。
季清婵轻轻走上前去,将盖住手臂的玄黑袍袖挽起,露出了半截雪白如玉的晧腕,双手捧着离恨神印,朝那龙王恭敬递了上去。
“敖……离……”
“月……儿……”
老者并未去接那神印,而是怔怔地望着它,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声音。
季清婵捧着离恨,听着老者痛苦沙哑的声音,心神深处没来由地泛起阵阵骇人的悸动,仿佛有着一道不可思议的目光穿越无数重重叠叠的时空落在此处,将自己看了个通透。
……
咔嚓!
月宫之下,银河之畔,玉阶之前。
眸光清冷的白裳少女捏碎了手中的木梳,任由满头青丝在素白的裙裳袍袖之间垂落而下,神情之间极为罕见地有了些许烦躁。
“这些短暂的记忆于我而言,分明只是微不可察的沙砾而已……”
“罢了,我这便施展神通,暂时听察过去未来,看一看这悸动的来由。”
定下了心思,这尊生而超脱的尊贵生灵便微微闭上双目,持界超脱之境的修业勾连州天规则,顷刻之间便短暂融入了光阴长河的投影之中。
数息之后,白裳少女的小脸竟是隐约有些苍白,以其超脱之境的修业,原本不至于此才是。
“原来竟是这般……”
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她轻轻睁开双眼,清冷冰寒的目光竟是有些茫然。
“敖广龙君被玄海天境囚在水晶宫阙,却并非傀儡,亦是不曾对于昭明山境的倾覆视而不见。”
“其以湮灭先天水源神魂为代价,割裂了自己的真灵,其真灵投影日日夜夜都在伴随着敖离,直至随其行至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往生为赵行衍,在那十六年之间,守护了她最后一程……”
“自此之后,东海龙王的真灵已经破碎,虽然东海水源不绝,其便不陨,可他却是彻底化作了只余本能情绪的傀儡,几乎再无苏醒之日。”
那些久远的记忆翻涌而起,使得白裳少女的神情愈加复杂,“敖离小公主,被如此之多的生灵以命护持疼爱,当真有些令人羡慕……”
拂袖站起身来,望着眼前的月华之镜,其中正倒映着一个清冷孤寂的白裳少女,与那记忆之中赵阴月的模样别无二致。
“原来我也曾感受过这般锥心刻骨的疼爱么……”
她的眸光愈加茫然,初次尝试着不去掩藏那十万年之间的记忆,而是将超脱之境的神魂沉浸进去,一幕一幕回忆着那些或是欢欣或是难过的人间过往。
月宫清寒,银河浩瀚,转眼已是不知过了多少光阴。
太阴神女席地坐在玉阶之下,素白裙裳在殿砖之上如同雪花一般绽放开来,缓缓睁开眼睛,其中竟是泛起了些许模糊的水雾。
“我便是敖离……亦是赵阴月……”
“原来我一直都在否认与逃避……”
喃喃之间,清冷的月宫逐渐恢复了静寂,那玉阶之下白裳少女的身形却是再不复见,只余了星星点点的灿白光点,飘荡着隐入了虚无之中。
……
东海龙宫,水晶宫牢。
离恨神印之上蓦地绽放出冰蓝璀璨的神光,映入了白发老者有些呆滞的瞳孔之中。
季清婵察觉到手中小印的异象,缓缓松开了手。
那离恨神印却依旧悬于海渊之上,成千上万的冰蓝光点席卷而过,将白发老者掩埋在了其中,逐渐将其同化,最终使其完全由实化虚,化作一道冰蓝的水源真灵,隐入了虚无之中,朝着下境轮回往生而去。
海渊逐渐归于寂静,季清婵却是呆呆地望着天地之间那若隐若现的庞大水晶囚牢,目光怔然,喃喃道:“季月年这厮实在是……”
“虽然方才东海龙王的情景状态与其预料之中相差仿佛,可如今没有了离恨,我要如何才能离开此处?”
黑袍少女的声音有些低冷,却极是清澈好听,在这海境之上隐约回荡,许久都不曾散去。
……
西牛贺洲北部。
积雷山之外,门户巨山之巅。
火云洞天缓缓显现于地境人间,再次融入了积雷山这座六境道场之内,季月年亦是随着牛圣婴与落泉道君等人落了下来,心神深处却蓦地涌起了阵阵极为清晰的感应。
“那是东海的方向,看来我一直以来的猜测并没有错,赵行衍果然是敖广龙君的真灵投影所化。”
白袍少年眸光沉静,柔软的唇角却是噙着一缕笑意,“天象身鬼,若是你依旧似之前那般聪慧,不过数个时辰,便应当能找到离开的法子了……”
第七百一十二章 沉心百花莲
巨山之巅的旋涡门户大开,将隐于虚无之中的积雷山境显现了出来,虽是夜幕,那庞大旋涡之下却是灯火辉煌,仿若白昼。
无数生灵林立于此,翘首以盼,等待着牛圣婴与落泉道君等人接引潮音佛子归来。
“恭迎潮音佛子!”
“恭迎圣婴大王!”
随着季月年等人落至旋涡门户之下,那些在此处等待许久的生灵皆是轰然齐声行礼,目光炽热!
若是潮音佛子当真能够留在积雷山修行,定然能够为积雷山带来少许南海气运加持,虽然其佛子之身所带来的气运并不算多,可却已经足够这座六境道场受益许久!
更何况其前时诛杀东临散圣的赫赫威名早就已经轰传四海,使得西牛贺洲北部的积雷山名声愈盛,许多积雷山生灵平日里颇是引以为豪,甚至早就已经将其当做了自己家的混元大真君!
万众瞩目之下,牛圣婴稍稍让开了半个身位,神情肃然,朝着季月年伸手虚引道:“潮音佛子,请。”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其白皙俊美的脸庞之上稍稍停顿一瞬,道:“善。”
无数目光注视之下,季月年当先踏上半透明的旋涡之阶,牛圣婴与落泉道君等人跟随在其身后,陆续行入了积雷山境之中。
轰!
山境最深处的摩云洞天之中似有雷霆炸响,一道煌煌之音轰卷而出,顷刻间便传遍了诺大的积雷山境!
“我积雷山大真君,南海第九佛子潮音佛子如今回转积雷山,乃是大喜之事,混元仙阶之上的生灵皆可前来摩云洞天观礼,未至混元仙阶的生灵可前往玉狐仙宫,亦能得到诸多赏赐。”
平天大圣音若洪钟,使得每一个积雷山生灵面上都露出了惊喜之色!
“我家大圣竟然出关了!”
“平天大圣何时苏醒,我等竟然丝毫不知!”
“这便是你孤陋寡闻了,早在数十日之前,我便听闻到平天大圣即将出关的消息,只不过未曾正式传开罢了。”
“若是我不曾记错,大圣已经许久都不曾似方才这般传音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平天大圣的声音!”
无数生灵议论纷纷,更有些人间四境、劫间四境的生灵惊喜无比,虽然其生在积雷山境之内,乃是积雷山的原生生灵,可平天大圣乃是道间九境第六境的生灵,平日里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些生灵眼前。
摩云洞天之前,一根方圆数万丈的雷霆巨柱直插天穹,其上有着雷电震响,雄浑之音不时地传遍四方。
其高不知多少万里,竟是径直穿过了积雷山境的屏障,连通入了那遥不可及的上境之中!
在雷霆之柱四周,则是足足数十座庞大无比的悬空岛屿,每一座悬空岛屿都有千丈方圆,足以容纳数万生灵存在。
这些悬空岛屿高低错落在雷霆之柱四周,其上存在着诸多亭楼石阁、山台宫阙,正是摩云洞天的外府所在。
平日里只有寥寥数十个在积雷山之中得到看重的生灵,才有资格停留在这些悬空岛屿之上修行,如今平天大圣在外府举行开辟洞天之法会,这些积雷山生灵皆是暂时让出了自己的道场,使得那些来自西牛贺洲北部的诸多道统势力分别在这些悬空岛屿之上休憩,静待法会开启。
“平天,自从上次量劫过后,我等已经许久都不曾聚在一起了。”
一座悬空岛屿边缘之处的巍峨楼台之上,有一尊身躯伟岸的生灵伫立于此,其生有一双赤目,目光平静却仿佛已经历经沧桑,雄壮身躯所披的甲胄之下轻轻摆动着一根极是粗壮的长尾,正是西牛贺洲北部声名赫赫的驱神大圣,禺狨王。
雷霆巨柱之前,牛魔王神情有些莫名,笑了笑,道:“当初持界三境隐世之时,我等尚能在这天地之间叱咤风云,威风一时。后来州天规则重新完善,持界三境得以现世,我等便只能偏居一隅,甚至连西牛贺洲都出不去了。”
持界三境,指得乃是第七境超脱之境、第八境轮回之境以及第九境窥天之境。
当初花果山境席卷天地之时,因无量量劫初过,州天规则还未曾完善,险些被那齐天大圣打上了昊天金阙。
直至无量量劫的余温渐降,州天规则再次恢复至无量量劫之前的完整之态,持界三境的生灵陆续现世,这才将名噪一时的花果山境打回了原形。
每一次无量量劫过后,州天规则皆会经历破而后立的过程,彼时的花果山境之中并无超脱,只是因为那第六境极巅的齐天大圣太过强横可怕,天地间的其余六境生灵极少有其敌手,又恰逢此番机运,这才在天地三界之中闯下了诺大的名头,时至今日都为人所津津乐道。
后来无量量劫余温完全消弭,不仅是第七境超脱之境的生灵,甚至就连第八境轮回之境、第九境窥天之境的生灵都重新现于世间。
传闻齐天大圣后来亦是破境超脱,堪破了持界之妙,只不过自此之后,这天地三界之中却再也不曾听闻他的消息。
“平天大圣,那如意真仙为何始终都不曾现身?”
另外一座悬空岛屿之上,十余个风姿绝艳的女仙亭亭玉立,其中为首的女仙神情冷漠,开口问道。
平天大圣眉头稍稍皱起,片刻之后又松了开来,望着那悬空岛屿之上西梁女儿国的诸多生灵,笑道:“国师莫急,如意真仙正在操持洞天开辟诸事,不多时候便会赶来摩云洞天。平天亦有一事询问国师,西梁女帝许诺前来赴会,如今为何不见踪影?”
那女仙略一沉默,道:“国主早已行至此处,难道大圣竟然不曾察觉么?”
平天大圣挑了挑眉,仔细感应一番,却并无所获,目光不禁有些惊讶,道:“难道西梁女帝的修业又有进境么?”
“牛魔王,这才多少年过去,你的眼力倒是愈来愈差了。”
平淡的女子声音传遍摩云洞天,那女儿国诸多生灵所在的岛屿之上有着无数七彩光点凝聚,化作了一个神情冰冷的绝美女仙。
馥郁异香蔼,氤氲瑞气开。
那女仙披着彩锦袖玫红团花缎,乌黑精致的云鬓里插着翠金錾花,白皙如玉的耳垂之上挂着烧蓝长寿玉玦,纱袖轻拂之间,似有七彩霞光若隐若现,将其倾世的姿容映衬得愈加绝艳。
正是西牛贺洲西北方向女儿国的国主,西梁女帝。
平白吃了她一个挂落,平天大圣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道:“自然不比西梁国主,前来我积雷山赴会,也要摆这般大的架子。”
那西梁女帝冷漠道:“牛魔王,莫要在此胡乱诋毁,我西梁女国行事素来光明正大,方才只是引动真灵行入人间境壁之中,寻找那如意真仙的踪迹,这才耽搁了些许时候。”
随着前来摩云洞天的生灵愈来愈多,无数目光皆是朝着雷霆巨柱四周的这些悬空岛屿之上望来。
此时此刻,平天大圣已经有些后悔邀请西梁女国前来赴会,目光亦是逐渐沉了下来,道:“西梁国主,如意真仙之事早已成为过往,此番你等应邀前来积雷山,若是赴会观礼,我积雷山自然不胜欢迎,可若是打着甚么别的心思……”
西梁女帝望着神情阴郁的平天大圣,面上的寒霜蓦地如同冰雪融化一般尽数消弭,团锦彩袖轻拂,转身坐回了銮座之上,展颜笑道:“我等自然是前来看那潮音佛子的,大圣且放心罢。”
平天大圣神情晦暗地遥遥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言,而是沉声吩咐道:“洞天护法何在!”
数十道扭曲光影在雷霆巨柱之下凝聚而出,恭敬道:“大圣!”
平天大圣拂袖道:“将我摩云洞天的‘沉心百花莲’取出,给诸位洞天之主奉上,以作宴前点心。”
那些光影轰然应诺,随后便在玄光之中急速消散,朝着摩云洞天深处行去。
乱石山碧波潭诸多生灵所在的岛屿之上,为首生灵是一尊身着暗金云纹青碧龙袍的俊朗龙君,其大笑声中,朝着平天大圣这里高声道:“牛魔王,那潮音佛子曾在我乱石山为客,极是喜欢我乱石山的酒酿,故而我在万圣龙宫带来了十坛‘如梦方醒’,以助此兴!”
随着万圣龙君命碧波潭生灵将那十坛“如梦方醒”分别送往四处的悬空岛屿,雷霆巨柱之前的气氛已是缓和了许多。
又有一道光影扭曲而现,在平天大圣身前拜倒,道:“潮音佛子已经随着圣婴大王进入积雷山,再过半柱香工夫,便会行至摩云洞天。”
此时那“沉心百花莲”与“如梦方醒”已经奉至了诸多悬空岛屿之上,平天大圣颔首道:“我等便先行吃些酒水,在此等候。”
雷霆巨柱之底,那些没有资格踏上岛屿,修业却已至混元的生灵早已陆续落座,虽然他们没有“沉心百花莲”与“如梦方醒”,可也享用着积雷山之中极为珍贵的仙果灵酒。
这些生灵一边饮着仙果、吃着灵酒,一边抬首仰望着那些高高在上的悬空岛屿,等待着传闻之中潮音佛子的现身。
第七百一十三章 声名鹊起
“潮音佛子,前方那直插天穹的雷霆巨柱所在之地,便是摩云洞天。”
积雷山境的重重云道之上,落泉道君引着季月年,轻轻指了指山境最深处那散发着煌煌雷光的庞大雷柱。
云道尽头是一座篆刻着繁复花纹的传送仙阵,数个面容冷肃的积雷山生灵侍立在此,见了牛圣婴与落泉道君等人,皆是稍稍低垂着头,恭敬行礼。
牛圣婴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季月年,道:“摩云洞天的外府有雷霆之云日夜环绕,任何四境之下的生灵都无法直接进入其中,只有通过此处的传送仙阵才可。”
“圣婴大王,传送仙阵已经开启。”
一个随侍生灵行至近前,先是有些好奇地看了季月年一眼,随后朝着牛圣婴恭敬开口。
这些时日里,潮音佛子的威名实在太盛,以至于这些积雷山生灵皆是忍不住要朝着季月年这里看上一看。
牛圣婴点了点头,与季月年行至传送仙阵之前,稍稍压低了声音,道:“此次开辟洞天之会,许多西牛贺洲道统洞天的生灵皆是齐聚于此,其中不乏一些四境五境的生灵,其中有与我积雷山交情甚笃者,亦有尖酸刻薄之流,玄阴道兄要多加些小心。”
季月年颔首应道:“我自晓得。”
牛圣婴引着季月年进入传送仙阵之中,转头道:“启阵!”
轰!
仙阵之上的那些篆纹泛起璀璨的玄光,最终化作一道瑰丽光柱直冲天霄,数息之后才缓缓缩小,重新化作了散碎的光影。
……
摩云洞天。
雷霆巨柱之前,万众瞩目之下,庞大的传送仙阵卷起阵阵玄光,光影之中逐渐显现出了数个生灵。
待到传送玄光完全散去,季月年与其身后的牛圣婴等人亦是展露在了摩云洞天诸多悬空岛屿之前。
平天大圣打量着那身着月白广袖佛衣的清美少年,竟是有些骇于其所携持的庞大南海气运,沉默片刻,开口笑道:“潮音佛子至我积雷山已有许多时日,我却一直都在摩云洞天闭关,实非待客之道,还望佛子海涵。”
见平天大圣牛魔王这般作态,那些四境五境的洞天之主皆是露出了思索之色。
如今在众人注视之下,其言语之间显然将潮音佛子当作了一个平等对话的生灵,并未作出将其当成一个后辈的高高在上之态。
六境生灵尚且如此,那四境五境的生灵对潮音佛子又该如何,这便是平天大圣的聪明之处。
诸人皆是为了在南海气运之中分一杯羹,这才一同坐在摩云洞天迎接潮音佛子,只不过这些道统势力对待潮音佛子的基调却多是犹疑不定,平天大圣此番表态,已经完完全全展现出了积雷山的态度。
季月年轻拂佛衣宽袖,身后显现出的半透明五彩光轮散发着令人心神震颤的微光,朝着平天大圣行了个佛礼,道:“潮音见过平天大圣。”
其神情沉静,在无数目光注视之下依旧明静守心,心绪之间不曾泛起半点涟漪。
平天大圣微微侧身,避过此礼,笑道:“请潮音佛子入座。”
数个妙龄侍女轻舞莲步,翩跹飞舞,取着一座华贵无比的庞大銮驾放在了雷霆巨柱之前,此銮座与平天大圣牛魔王的圣座相隔数丈,竟是并无主次之分。
雷霆巨柱之下,那些望着此处的生灵神情愈加骇然,议论之声喧嚣而起!
“潮音佛子毕竟是混元大真君之阶,怎能与六境圣人同起同坐!”
“委实有些荒谬!”
“平天大圣怎会将这潮音佛子放得这般高!”
“那銮座竟是隐隐凌驾于那些悬空岛屿之中的四境五境生灵之上,这还了得!”
“以我观来,潮音佛子除却骨相清美无双之外,也没甚么了不起。”
最后说话之人此言落罢,顷刻便引来了阵阵看傻子的目光。
“潮音佛子可是独自诛杀了四境生灵东临散圣,你能说出这番话,还是去看看脑子为好。”
“我等在质疑其是否能与平天大圣同起同坐,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些甚么!”
“越说越离谱,等下该不会冒出甚么潮音佛子不如混元真君之言罢?”
嗤笑之声不绝于耳,方才开口之人连忙闭上了嘴,羞臊难当,再也不敢开口说半句话。
那些悬空岛屿之上的西牛贺洲北部生灵皆是望着那华贵无比的銮座,静默无言。
数息之后,与积雷山最为亲近的驱神大圣禺狨王上前一步,环视一周,朗声大笑道:“我等齐聚积雷山,究其原因,皆是为了支持潮音佛子登临南海佛尊之位,若是心有间隙,如何能够成事?驱神妖国请潮音佛子入座!”
其后诸多驱神妖国的生灵齐声道:“驱神妖国请潮音佛子入座!”
平天大圣在旁轻声道:“此乃驱神大圣,禺狨王。”
季月年遥遥朝着禺狨王行了个佛礼,道:“潮音见过驱神大圣。”
移山大圣狮驼王亦是行至悬空岛屿边缘,高声道:“驼峰山请潮音佛子入座!”
其身后十余尊凌霄妖君、数百混元生灵皆是齐声道:“驼峰山请潮音佛子入座!”
平天大圣道:“此乃移山大圣,狮驼王。”
季月年朝着狮驼王行了个佛礼,道:“潮音见过移山大圣。”
身着暗金云纹青碧龙袍的万圣龙君大笑道:“潮音佛子诛杀东临散圣,于西海之上将小女救下,乃是名震四海的绝世天骄,今朝得见,潮音佛子灵机充盈,气运加身,真灵底蕴与神魂修业几乎皆是地境无双,当真是名不虚传!万圣龙宫请潮音佛子入座!”
其身后数千尊气势可怕的乱石山碧波潭的生灵齐齐开口,高声吼道:“万圣龙宫请潮音佛子入座!”
阵阵无形的音浪化作波纹,轰传八方!
季月年朝着万圣龙君行了个礼,依旧恭敬道:“潮音见过万圣龙君。”
那碧波潭生灵所在的悬空岛屿之上,千焰龙女站在万圣龙君身侧,上下打量着季月年,见其果然安然无恙,不禁目光欣喜,朝着季月年盈盈而笑。
又有数尊四境的洞天之主出言请季月年入座,季月年皆是一一回礼,同时亦是将西牛贺洲北部的诸多势力认了个八九不离十。
“世人皆道潮音佛子是地境罕见的绝世天骄,此番得见,果是一尊根骨悟性皆至极尽之境的南海佛子,”西梁女儿国所在的悬空岛屿之上,那西梁女帝轻声开口,平淡的声音顷刻之间便传遍了摩云洞天,“只不过潮音佛子的修业毕竟是混元极境之阶,其座位不仅与平天大圣并列,更是凌驾于我等五境洞天国主之上,是否有些不妥?”
第七百一十四章 万运加身,佛蕴归巢
此言方落,便有无数目光朝着西梁国主所在之处望去,见其是一尊踏入五境的恐怖存在,绝大多数生灵皆是移开了目光,不敢多看。
西梁女帝本是四境生灵,只是因着旃檀功德佛成道之后的些许余荫,这才在近些时日里破入了第五境,因其身怀一些不为人知的底牌,故而即使面对西牛贺洲北部唯一的六境道场积雷山摩云洞天,也比之前要硬气了许多。
牛魔王对其言语不置可否,只是环视着四面八方的悬空岛屿,沉声道:“诸位之中,还有哪位洞天之主与西梁国主的想法相同,但讲无妨。”
沉默数息之后,又有四境道统“百寂佛国”国主,百寂佛陀出言道:“潮音佛子纵然根骨绝世,只不过南海佛子众多,足有三十余个,其未必便有十成把握登临南海佛尊之位,此时平天大圣便将潮音佛子抬至如此高的位置,却是让我等如何自处?”
闻听此言,平天大圣不禁目光微沉,其身旁的牛圣婴上前一步,朝着那百寂佛陀拱了拱手,笑道:“见过百寂佛陀,小侄这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百寂佛陀看了一眼牛圣婴,道:“红孩儿,有话直说便是。”
牛圣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之意,道:“百寂佛陀修的乃是灵山大乘佛法,如今已经证得四境佛陀道果,敢问百寂国主,比那南海的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如何?”
百寂佛陀面色有些难看,道:“百寂不过区区萤火之光,如何敢与观世音菩萨那高天皓月争辉?红孩儿此言,却是折煞我了。”
牛圣婴朝着南海方向行了个礼,神情恭敬,道:“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便是名副其实的南海佛尊,执掌一方佛家源教,护佑万千苦难众生。”
此言落罢,其目光灼灼地望向了身旁的季月年,声音提高了许多,“潮音佛子在潮音涧修得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的佛源心道,又有《渡灵佛咒》为其臂指,前时更是得传南海至宝清濯紫金铃,乃是南海佛家源教仅存的一尊潮音涧佛子,岂是那些普陀圣境的寻常佛子所能比拟?!”
“我等齐聚此处,本就是为了相助潮音佛子登临南海佛尊、入主潮音涧,此时西梁国主却在区区座次之上争来争去,实在是令我积雷山寒心!”
牛圣婴长身甩袖,语调铿锵,将平天大圣不方便说的言语尽数说了出来,“西梁国主,百寂佛陀,我红孩儿敬你等是我西牛贺洲北部的长辈,也不好直接驱逐,不过诸位长辈若是觉得潮音佛子不配此座,那便不再是我积雷山的客人,径直离开便是!”
此言落罢,其犹不解恨,死死地望着那面色愈加难看的百寂佛陀,再次开口道,“百寂佛陀方才曾言,潮音佛子并无十成把握登临南海佛尊之位,是么?”
百寂佛陀有些下不来台,可在万众瞩目之下,面对牛圣婴的质问又不好不答,沙哑着声音道:“难道不是么?”
“简直是笑话!”牛圣婴再不顾忌其四境佛陀的修业,高声反驳道,“我说一句诸位不爱听的话,若是潮音佛子有十成把握入主潮音涧,那些早就觊觎南海气运的诸多大能定然会疯狂至极的前来争抢,哪里还轮得到你等在西牛贺洲北部偏居一隅的地境土著?莫说在那浩瀚如天的南海气运之中分一杯羹,只怕就连喝汤都轮不到你等!”
“贤侄此言甚好!”驱神大圣禺狨王大笑道,“我等聚在此处,押注潮音佛子,本就是为了求一个气运机缘。能求得最好,求不得也无能为力,可若是在中途便离心离德、互生间隙,那我等还不如现在就趁早各回各家,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去!”
在无数针扎般的目光注视之下,百寂佛陀的面上有些挂不住,缓缓开口道:“百寂佛国请潮音佛子入座。”
余下数个犹疑不定的洞天之主亦是陆陆续续开口表明态度,请其入座。
西梁女帝不知打着甚么心思,一双美眸在季月年面上停留半晌,也不再出言反驳,而是轻声道:“西梁女国请潮音佛子入座。”
其后数十女仙亦是微微欠身,声音如同黄莺般动听:“西梁女国请潮音佛子入座。”
平天大圣环视一周,见所有的悬空岛屿均已表明态度,高声喝道:“积雷山诸生灵,再请潮音佛子入座!”
雷霆巨柱之下,数之不清的积雷山生灵齐声高吼道:“积雷山再请潮音佛子入座!”
轰!
摩云洞天之中所有生灵的气运之中都割裂出了一丝,这些丝丝缕缕的气运纠缠在一处,最终化作了一道粗及数十丈的气运光柱,径直贯入了那华贵銮座之上!
璀璨金光在銮座之上绽放开来,顷刻之间便将那气运光柱之中的杂质尽数剥离出去,使其完全化成纯净无比的气运之力,加持在了其间!
月白广袖轻拂,季月年平静的眸光之中燃烧着金焰黑火,乌黑如瀑的青丝垂落而下,并未犹豫,缓步走上前去,转身坐在了那气运銮座之上。
其身后悬浮着的五彩光轮之上光芒大亮,不过数息工夫便将銮座之上的纯净气运之力汲取干净,随后竟是直接凝实了三成之多!
五彩光轮重叠虚幻,瑰美绝伦的轮顶仿若燃烧着火焰之形,昭示着此生灵尊贵至极的佛家修业!
轰!
佛光映彻天穹,五彩光轮再次光芒大放,自高天之上洒落而下,使得那身着月白佛衣的清美少年仿若成了世界的中心,为无数生灵所仰望。
十数息之后,灿金佛光逐渐隐去,异象消散,季月年月白佛衣的袍袖边角之处所篆的暗金梵文却是比之前亮了几分,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幽幽的暗金光华,极是瑰美。
随着平天大圣一声令下,摩云洞天的灵宴终于开启,随着数之不尽的仙酒佳肴被奉至诸多悬空岛屿之上,雷霆巨柱四周逐渐变得喧嚣嘈杂,觥筹交错之音不绝于耳。
积雷山此次宴会可谓是下足了本钱,且不说那西海海境深处珍贵至极的“仙云海蚌”与那须弥圣山之中流传出来的“梵树佛果”,甚至就连地境难寻的“人参果”都有着数十个之多,几乎每个西牛贺洲北部的洞天之主都分到了一个。
至于其余的灵物灵果更是数不尽数,许多混元真君甚至究其此生都不曾见过如此多的珍贵灵肴。
不少生灵皆是目光赤红,一只手中端着灵酒,时不时地将其一饮而尽,等待身旁侍女重新添满,另一只手则是抓了这个、放下那个,不知道该先吃什么好。
第七百一十五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千焰龙女与万圣龙君告了个罪,走出万圣龙宫诸多生灵所在的悬空岛屿,莲步轻移,足下有着水境仙光萦绕而起,化作一朵仙云,托着她扶摇而上,不过数息便落至了佛子銮座之下。
“玄阴道兄,一别百余年,可还好么?”
千焰散去了身周的水境仙光,抬首望着那身着月白佛衣的清美少年,神情颇为复杂。
佛子銮座太过高大,足有数丈之高,季月年顺着金阶走下銮座,行至千焰身前,道:“千焰龙女,别来无恙。”
千焰极为罕见地有些失措,沉默数息之后,才在袖中取出了一块玉符,轻声道:“玄阴道兄西海相救之情,千焰一直都记在心底,此物便当做是谢礼。”
一旁的牛圣婴望着那块玉符,目光之中竟是露出了掩饰不住的肉疼之色,悄悄地转过头去,不想再看。
季月年摇头笑道:“当初在乱石山,我神魂失守之时,龙女亦是对我多番护持,无需如此。”
千焰望着季月年泛着金焰黑火的双眸,认真道:“玄阴道兄,还请收下此物。”
季月年略一沉默,不再拒绝,而是伸袖取过了那块玉符,收了起来,道:“善。”
稍远处的圣座之上,平天大圣御风而落,沉声道:“圣婴,还不快去招待诸位长辈,在这里发甚么呆?”
“玄阴道兄,望你一定要珍惜此物……”牛圣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季月年的佛衣广袖,那是方才其收起玉符之处,随后便在平天大圣的目光之中悻悻离开了此处,当先朝着驱神妖国禺狨王所在的悬空岛屿行了过去。
季月年虽然听不到牛圣婴心底的自言自语,却也隐约察觉到了其心绪的异常,忍不住朝着牛圣婴的背影望了过去,目光古怪,道:“圣婴道兄这是怎地了,怎么这般魂不守舍?”
千焰盈盈笑道:“圣婴想是惦念着那只有二十余个的‘人参果’,嘴馋了,这才有些心神不定,待此间事了,我定要好生教训圣婴一番。”
二人说话之间,平天大圣在数丈之外负手而立,俯视着雷霆巨柱四周的那些悬空岛屿,神情有些晦暗。
“玄阴道兄,我且回去了。”
千焰与季月年道了别,转身行至平天大圣身侧,行礼道,“千焰见过平天大圣。”
平天大圣颔首道:“且去罢。”
千焰微微欠身,随后便再次御起水境仙光,朝着万圣龙宫所在的悬空岛屿遥遥落去。
仙台的角落之处,传送仙阵光芒大放,数道身影在其中行了出来,其中为首的碧裙少女正是玉面狐族少主,栖狐小公主。
栖狐小公主行至平天大圣与季月年身前,恭敬道:“见过父亲。”
平天大圣微微皱眉,道:“玉狐仙宫广开灵宴,琐事众多,你母亲亦是忙的不可开交,你不在那里帮衬,怎地还在到处乱跑?”
栖狐小公主咬了咬牙,神情之间有些委屈,却还是强忍着自己的心绪,道:“是母亲让我来此,问一问那桩仙姻还作不作数。”
平天大圣眉头皱的愈紧,眼角余光却是望见了栖狐小公主身后的狐族少君,瞬间便想到了此事的来由,下意识地侧头望向了身旁不远处的季月年。
季月年亦是望见了栖狐小公主身后的狐族少君,她的霓裳之上披着清浅的妆红霞光,满头乌黑柔软的发丝垂落而下,白皙的小脸清艳绝美,眼底氤氲着浅红的盈盈水波,仿若自梦境之中走来的倾世天女。
平天大圣沉吟片刻,道:“盈袖乃是小妻的族中生灵,骨龄不过千年,天赋绝世,骨相亦是绝美,不知潮音佛子意下如何?”
不待季月年开口,那狐族少君便上前一步,朝着平天大圣欠身一礼,道:“见过大圣。”
平天大圣道:“且免礼。”
狐族少君站直了身子,紫金冠冕轻轻束着发髻,绣凤纹鸾的步摇之上垂着金灿灿的流苏,便似初见之时一般,嫣红襦裙,裙袂坠地,堆叠如云。
静静地看了季月年一眼,她轻声道:“好教大圣得知,盈袖与潮音佛子的仙姻本是一句戏言,互相之间并无半点倾慕,此番借此机会,盈袖欲要向大圣禀明,此事便到此为止,还望大圣成全。”
闻听此言,不仅平天大圣目露诧异,甚至就连与其一同前来的栖狐小公主都蓦地转过头来,惊讶道:“盈袖姐姐!”
狐族少君目光坚定,再次朝着季月年望去,道:“潮音佛子,可是如此么?”
季月年望着眼前的红裙少女,瞳孔之中仿若倒映出了玉狐仙宫永夜之天的璀璨灯火,那些百余年之前的画面翻涌而过,使其轻轻垂下了眼睑。
……
一曲舞毕,天泉玉带映照之下,她身着宫装霓裳缓身而落,身后是玉狐仙宫永夜天的花灯花影。
万花摇落,漫天飞琼。
“我听小公主说,你唤作‘玄阴’,是么?”
她仰起小脸,定定地看着季月年,“方才不曾告诉你,我叫作‘盈袖’,如今你我便算认识了。”
此言落罢,她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在漫天花灯灯火的映彻之下,身形溃散作了无数嫣红的光点,随着花火光虹扶摇而上,不过数息便消融在了永夜天穹之上。
……
积雷山,山河小境。
身着玉面狐族的少君霓裳,她比那日仙宴之上,隐约多了三分尊贵。
“我之所以钟意于你,并非由于你的清美骨相,而只是单纯因为我的好奇心思而已,”她在季月年面上收回目光,望向了宫殿之外,笑道,“方才你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也送还于你,玄阴仙君,还望你莫要怪罪才是。”
……
绛回海境。
她以大罗真境的修业,将自己囚在昭阳山城之中足足百年。
百年光阴不过弹指,可其中蕴藏的,却是少女那复杂到极致的心思。
……
狐族少君行至季月年身前,仰起白皙美丽的小脸,眼底的瑰丽狐火雀跃跳动,平静道:“如今我对你已经没有那时的好奇心思了,潮音佛子。”
季月年望着她的脸庞,望着她那清澈见底的妆红眸光,数息之后便移开了目光,不再与她对视,道:“便依从盈袖少君之意。”
“季月年,你为何不敢看我?”
狐族少君轻声道。
季月年转过身去,沉默了下来。
狐族少君轻笑,随后便朝着平天大圣行了个礼,径直走上了传送仙阵,在愈加璀璨的传送神光之中隐去了身形。
只余那年玉狐仙宫的琴音绕耳,红袖盈香。
第七百一十六章 瑶池
栖狐小公主走上前去,伸袖抓过季月年的月白佛衣,咬牙道:“玄阴道兄,你这是何意?!”
平天大圣面色微沉,道:“莫要放肆!”
栖狐小公主平日里极是畏惧父亲,此时却极为罕见地不曾退缩,而是鼓着勇气朝着季月年道:“若不是盈袖姐姐在绛回海境守护百年,此时你又怎会安然无恙地回转积雷山!?”
平天大圣面色更冷,寒声道:“栖狐,你可知晓你在做什么?”
栖狐小公主抬起头来,却不曾松开抓着季月年袍袖的手掌,泛着晶莹泪光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牛魔王,咬着嘴唇道:“那你要做甚么,杀了我不成?”
平天大圣怔了一怔,显然从来都不曾想到,向来乖巧的小女儿竟然会这般与自己说话。
季月年沉默片刻,并未挣脱栖狐小公主抓着自己月白袖袍的手掌,而是轻声道:“这是盈袖少君之意,并非我之意,栖狐道兄怕是怪错了人。”
栖狐小公主不忿道:“可方才若是你提出反对意见,盈袖姐姐未必会不从,其之所以先一步提出此事,正是看出了你的心思,不想让你左右为难!”
季月年轻抬眸光,望着眼前身着碧青裙裳的少女,道:“当初应下之事,我从未说过要食言而肥,这分明是盈袖少君之意,你却在这里责怪于我。”
栖狐小公主望着他眸中的金焰黑火,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生灵,缓缓松开了抓着其袍袖的手掌,道:“潮音佛子,我未曾想过,你竟会如此……”
不知不觉间,其口中的称呼已是从“玄阴仙君”换作了“潮音佛子”。
季月年沉默下来,稍稍低垂着眼睑,将自己的眸光尽数掩藏,亦是不曾展露出半点真实的心绪。
栖狐小公主用力紧握着手掌,指节都有些发白,低声道:“我玉面狐族千年涨灵,万年生尾,盈袖姐姐自幼在玉狐仙宫长大,骨龄初至千年,可就连对其破境混元极其重要的千年涨灵之诞辰,都是在绛回海境的昭明山城之中孤独度过,潮音佛子,这些你可知晓么!”
此言落罢,栖狐小公主便甩袖转身,与方才的狐族少君一般,径直行入了传送仙阵之中,离开了摩云洞天。
平天大圣的神色极为罕见地有些复杂,道:“小女失态,让潮音佛子见笑了。”
季月年摇头道:“栖狐小公主所言句句是实,大圣无需如此。”
平天大圣面上露出些许苦笑,道:“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之事,最是理之不清,贱内时至今日都独自住在翠云山芭蕉洞,已有数十万年都不曾与我见面了。”
其方才称呼玉面娘娘为“小妻”,此乃对于自己妾室的称呼;而其称呼翠云山芭蕉洞之主则为“贱内”,此乃对于自己妻子的称呼。
季月年察觉到了这些细节,摇了摇头,道:“此桩仙姻于我而言,实质上并无妨碍,究其原因,不过是为了共商南海之事。只不过经历诸事之后,大圣的积雷山与我之间,已经无需仙姻来巩固,故而盈袖少君方才提出此事到此为止,我便遂其心意,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平天大圣点了点头,道:“小妻所在的玉面狐族之中,盈袖乃是最为特别的一个生灵,其天赋神通极为可怕,若是有朝一日悟道天源,甚至能够与小妻一般,成为积雷山的中流砥柱。只不过她此时毕竟只有千年骨龄,有着自己的骄傲心思,不愿成为可有可无的仙姻交易之物。”
季月年应道:“应是这般。”
二人说话之间,有随侍生灵飞上仙台,高声道:“启禀大圣,如意真仙已经回转积雷山,还请大圣亲自下令,开启雷云之幕!”
平天大圣面上露出喜色,道:“且告知如意真仙,我这便开启摩云洞天之外的雷云之幕,以雷霆天柱之威,为潮音佛子开辟洞天!”
“谨遵圣谕!”
那随侍生灵大声应道,随后身形化作一道光虹,持着一方雷光令牌,径直朝着摩云洞天之外环绕着的雷霆云海虹贯而去!
平天大圣侧头看向季月年,笑道:“距离南海佛子之争还有数个元会,若无合适的道场,定然颇为不利于修行,我便在积雷山深处为你重新开辟一座道场,其等阶与我的摩云洞天相差仿佛。”
季月年轻轻摇了摇头,道:“大圣,潮音有一个不情之请。”
平天大圣道:“潮音佛子但讲无妨。”
季月年道:“我在东胜神洲昆仑丘之中尚有一座凌霄仙阙,唤作玄阴仙宫,暂时已是够用了,不日我便会回转昆仑丘瑶池圣境修行,大圣无需在积雷山之内这般大费周章,只需有一个暂且休憩的存身之处便可。”
平天大圣有些惊异,道:“瑶池圣境虽是比我积雷山更胜一筹的六境道场,可我听闻统灵无极上圣娘娘那里已经出了一些变故,如今的瑶池圣境甚至就连四境的天源圣人都没有,你若是长久停留在瑶池圣境,没有六境生灵护持,恐怕会有一些危险。”
季月年笑道:“此事我自然晓得,还请大圣放心,若是需要积雷山相助,潮音定然会开口。”
平天大圣思索片刻,道:“虽然没有天源圣人,可瑶池圣境六境道场的底蕴还在,若是能够完全掌控瑶池圣境,即便是六境圣人也能略微抵挡一二。不过我听闻此时的瑶池圣境摄掌生灵只是一只道源三境的仙鹊,其只怕就连瑶池圣境的三成底蕴都无法动用。”
季月年目光有些晦暗,道:“我自有办法使得瑶池圣境发挥出其六境道场的威能。”
“既然潮音佛子这般笃定,我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平天大圣沉声道,“可若是瑶池圣境再出变故,潮音佛子便需即刻回转积雷山修行,否则我等支持潮音佛子入主南海之事,便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在这地境人间之中,那些六境生灵若是不顾面皮肆意出手,在瑶池圣境之内根本无人能够护得住你。”
“此事我亦是知晓。”季月年点头道。
平天大圣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便为你开辟一座稍小些的道场,在积雷山之中仅次于我的摩云洞天,如此可好?”
“善,”季月年行了个佛礼,应道,“潮音在此谢过平天大圣。”
第七百一十七章 观潮洞天
仿若一场恍惚梦境,喧嚣熙攘的恭贺声中,摩云洞天之外几乎从未开启过的雷云之幕尽数散开,平天大圣亲自催动积雷山的天源雷柱,在摩云洞天西侧三十万里处重新开辟了一座凌霄三境的道场。
数不清的面孔在眼前浮掠而过,或欢喜、或赞叹、或激动、或嫉羡,这些世间生灵愈积愈多的繁杂情绪化作数之不清的气运光流,流淌入了季月年的眼底深处。
喧闹过后,所余下的只剩了无声的静寂。
……
天光自宽大的窗棂之间映入殿中,照在仙檀木所铸的案上,明亮堂皇。
身着月白广袖长衣的清美少年坐于案前,捧着一卷佛经古籍,默然诵读,其眸光深处跳动着瑰美绝伦的金焰黑火,隐约映在了手中古籍那有些泛黄的书页之上。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观世音菩萨尊者遍寻天地三界,所寻到的那卷《般若心经》。
蓦地,白袍少年停下了默诵,将手中佛经放在仙檀木案之上,站起身来,眸光望向了数百丈之外的殿门之处。
雕梁画栋的大殿之中矗立着数十根云纹朱柱,殿门亦是玄灵铁木所铸,极是厚重,殿门之侧则是按照西牛贺洲天境星辰大致形状摆放的鸾颈宫灯,因此时仍是白昼,故而这些宫灯还不曾燃起灯火。
“洞天之主,方才牛圣婴前来观潮洞天谒见,我已吩咐紫袍力士,暂且将其安置在外府的临海殿等候。”
观潮天灵所化的黑袍侍人现出身形,面色木然。
季月年颔首,看了一眼掩藏在黑袍之下的洞府天灵,道:“我这便过去。”
那观潮天灵并未离开,而是抬起头来,道:“洞天之主,如今观潮洞天有七宫十九殿,三阵十四阁,每宫每阁之内又分别辖有数十仙宫,其中绝大多数的山阙仙台都空无一人,仅凭平天大圣撒豆成兵所化的数百个紫袍力士,只怕难以维系洞天气运。”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这观潮洞天虽是凌霄仙阙,未至四境道场之阶,可却太过浩瀚广袤,即便容纳数十万生灵也绰绰有余,只是我素来喜欢清静,不喜喧嚣,暂时维持现状便可,至于洞天气运之事,我自有主意。”
观潮天灵应了一声,道:“既如此,我便退下了。”
此言落罢,黑袍侍人便化作了细碎的光影,消散在了大殿之中。
季月年行至观潮殿的殿门之前,一望无垠的湛蓝天穹映入眼帘,殿外的仙台之下则是浩瀚无尽的碧蓝大海,海天相接,绵延至天涯海角,似乎从来都没有尽头。
潮涨潮落,自成一方玄奇世境,正是潮音佛子在西牛贺洲北部积雷山之中的道场所在。
观潮洞天。
……
洞天外府,临海殿。
季月年缓步行入殿中,正望见牛圣婴坐在木案之侧饮茶,待到看见其身侧那捧着红布托盘的侍女,眉头不由得稍稍皱了起来。
这些时日里,西牛贺洲北部的诸多道统势力陆陆续续地前来观潮洞天拜访谒见,季月年早就已经不胜其烦。
只不过其中不乏数个修至四境的洞天之主,这些生灵尚需亲自见上一见,而修业低些的客人,便尽数交予观潮天灵接待打发了去。
即便如此,观潮洞天这段时间所收受的灵物资源,已经至了一个不可想象的恐怖地步。
此时见牛圣婴又带来了一些礼物,季月年在其身侧落座,微微摇头道:“圣婴道兄,我这观潮洞天的临海仙殿已经成了堆放灵物资源的仙仓,甚至重新建立一个四境佛国都绰绰有余,无需再添置甚么家什了。”
牛圣婴在侍女手上取过红布托盘,将其掀开,露出了其上摆放的数百个曜紫仙豆,笑道:“潮音佛子误会了,这是我父亲以‘撒豆成兵’神通炼制的紫袍力士,用以维系观潮洞天诸多仙宫山阁的气运不衰。此神通所耗费的灵材唤作‘紫曦天木’,极是珍稀,此次父亲为你再次炼制紫袍力士所用的‘紫曦天木’,还是在二娘的玉狐仙宫之中寻到,已经是我积雷山所余的最后一块了。”
季月年伸袖取过牛圣婴手中的托盘,沉默片刻,将其放在了案几之上,道:“观潮天灵何在?”
身着黑袍的观潮天灵凝形而出,面无表情道:“洞天之主。”
季月年道:“将这些紫曜仙豆唤醒,使其化作紫袍力士,分别安置入观潮洞天空余的楼台仙阁之中值守。”
“善。”
观潮天灵上前取过托盘,身形在扭曲之间重新消散在了此处。
牛圣婴望着观潮天灵消失之处,目光有些艳羡,道:“潮音佛子,你这观潮洞天实在胜过我的火云洞天千倍百倍,不仅能够交汇洞天气运加持己身,更有如臂使指的洞天天灵随时听命,随意调整洞天的灵机,令人羡慕。”
季月年笑道:“圣婴道兄这话却是妄言,诺大的积雷山境都是圣婴道兄的家业,何须羡慕一座积雷山气机笼罩之下的观潮洞天?”
牛圣婴叹了口气,似是想到了一事,道:“玄阴道兄,听闻你过些时候便会回转东胜神洲昆仑丘,可有此事么?”
季月年颔首道:“待我将前时佛子正位所得的南海气运炼净完全,便前往瑶池圣境。”
牛圣婴神情有些复杂,道:“据我所知,自从统灵无极上圣娘娘涅槃之后,昆仑上圣之境便对瑶池圣境颇有些想法,你若是前往昆仑丘,可谓是将自己陷入了被动之中,实在太过危险。”
季月年轻声道:“我所修的佛源心道,与寻常生灵所修的大乘佛法不同,须得圆尽因果,方证道果。瑶池圣境于我而言,依旧存在着诸多未尽的因果,若是我久留于积雷山,在平天大圣的护持之下自然会安然无恙,只不过佛源心道的修业却会逐渐停滞,进境愈加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