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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浅淡的月牙     大菩提txt下载     大菩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一十八章 持界

    “原来是这般,”牛圣婴若有所思,“如今想来,玄阴道兄当真有些相似当年的无量观世音菩萨,她在万众瞩目之下横渡轮转重极,独上灵山大雷音寺,与佛论法,惊醒三界无数古老的道统洞天,那般灵气盈霄的生灵,当真是震惊三界的惊才绝艳。”

    顿了一顿,牛圣婴的神情似是有些犹豫,缓缓开口道,“玄阴道兄,方才我来时,千焰曾经嘱咐我,要我好生问一问盈袖少君之事……”

    季月年眸光微垂,道:“此事不是已经过去了么。”

    牛圣婴微微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也不知晓你的想法如何,不过栖狐小妹那里却是狠狠数落了我好几次,还说此后再也不会前来你的观潮洞天,千焰受不了栖狐小妹日夜在那里缠磨,这才让我再来询问一番。”

    季月年沉默片刻,望着牛圣婴的眼睛,道:“即使是平天大圣这般名震地境的生灵,都脱不开七情六欲的束缚,你我只不过是混元大真君修业,若要修境精进,对于此间之事自然是能避则避,如此简单的道理,圣婴道兄难道不明白么?”

    牛圣婴目光有些怔然,数息之后,才开口道:“实话说来,我此前的想法与你一般无二,欲要似那清虚道德真君一般,在混元极境之中苦修无数光阴,积累足够的真灵底蕴,期盼有朝一日能够一鸣惊人,登临超脱,踏入那高高在上的持界三境……”

    “可后来,我却发现,这些只不过是痴人无能为力的妄想罢了。”

    言至此处,牛圣婴目光之中的迷惘逐渐散了开去,“以我的天生根骨,若非这州天的天地倾覆,否则绝无可能破境超脱,即便在混元大境之内蹉跎再久,真灵的极限也只不过是悟道天源,或是四境、五境,或是六境,便已经是我真灵之极尽,至于第七境超脱……永远都是那般遥不可及。”

    “直至我遇到了千焰,她当真是一个很特别的生灵,”牛圣婴的神情柔和,其中竟是没有半点伪装,“与其寻求那痴人梦境之中的持界三境,不若活在当下,每一年,每一日,每一个时辰,都能察觉到彻身刻骨的陪伴与眷恋。”

    “即便永世停留在混元大真君仙阶,我也认了。”

    牛圣婴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季月年,“玄阴道兄,超脱此境乃是持界三境的第一境,绝非生灵所能轻易达到。”

    “以我所知,许多生灵能否登临超脱,在其真灵诞于天地三界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

    “或许有极少数生灵能够打破天生桎梏,最终逆天而上,踏入超脱,凌驾于万千众生以上,不过这般生灵极少,几近于无。”

    “玄阴道兄,你与我不同,以你的无双根骨,即便是我父亲观来,此后你都有着一丝踏入超脱的可能性,故而我积雷山并不会对你有所强求,即便最终无法登临南海佛尊之位,积雷山之中的这座观潮洞天也永远是你的道场。”

    “天地三界浩茫无尽,世间生灵有不可想象的无量量之数,可是最终能够踏入超脱的生灵,才有多少……”

    “至于超脱之上的轮回之境,以及更为神妙莫测的窥天之境,更是我等永远都无法企及的存在,”牛圣婴的目光深处露出了一丝隐藏极深的向往,“至了那种地步,当真是天地垂怜,星河大界的气运眷顾,无量量挑一的州天骄子。”

    其此番吐露真言,显然是将季月年当做了交心之人,诸多心绪根本未曾有半点掩藏。

    季月年沉默半晌,道:“超脱之下的无量生灵对于天地三界予取予求,这州天大界却从未索取过半点回报,可超脱境生灵既然已经踏入了持界三境,其虽凌驾于世间万灵之上,但却需要承受无法想象的重担,代替那些超脱之下的生灵反哺州天大界,同样并非易事。”

    “圣婴道兄,你看那些踏入七境的菩萨尊者,哪一个不是教化众生,身存无量功德?”

    “至了超脱此境,已经不存善恶是非之念,只余了因果造化之缘,即便是三十三天天庭的道源天圣、九御帝尊,也会将反哺这座星河大界作为修业最重之事,其次才是绵延无尽光阴的三大源教之异、教化功德之争。”

    “州天之界毫无保留地哺育了我等,使我等能够移山填海、久视长生,而反哺州天之界的重担,却都落在了持界三境生灵的肩上。”

    “圣婴道兄,此时此刻,你还羡慕持界三境的生灵么?”

    季月年站起身来,行至临海殿的殿门之前,遥望着起伏不定的潮汐,轻声开口。

    牛圣婴亦是随之起身,走到季月年身侧,与其并肩而立,道:“此番多谢玄阴道兄解惑,我对于州天之界的了解极为浅薄,此番却是知晓了许多往常不曾知晓之事。”

    沉默片刻,牛圣婴蓦地展颜一笑,再次开口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羡慕那些持界三境的生灵,毕竟至了超脱,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万劫不陨、永劫不灭,即便是如今的天地共主三十三天天庭,都无法真正诛杀一尊超脱境的生灵,因为这便是此时的州天规则,而天庭本身便是在州天规则之下,才能堪堪掌管这天地三界。”

    季月年颔首道:“寻常悟道天源的四境、五境以及六境生灵,虽然能够视普通的量劫于无物,可却不能硬抗无量量劫,其勉强挺过数次无量量劫,便差不多会耗尽所有的真灵气机,陨灭而去。而超脱之境的生灵却能横渡无数次无量量劫,即便州天规则不停地破而后立,超脱境之上的生灵也永远都存在于州天规则的护持之下,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永劫不陨。”

    大海潮汐翻涌而上,海浪撞在冰冷的岩石之上,溅起阵阵雪白的水花。

    牛圣婴蓦地开口道:“玄阴道兄,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季月年侧过头来,静静地望着他。

第七百一十九章 婆娑佛法

    牛圣婴认真道:“对于寻常生灵而言,自然没有此顾虑,可对于玄阴道兄这里,我却是要问上一问。”

    “妙善尊者虽然凭借佛源心道能够堪比第八境轮回之境的生灵,可其修业毕竟是第七境超脱之境,若是玄阴道兄修她的佛源心道,最终的尽头便是超脱之境。若是有朝一日,玄阴道兄当真凭借佛源心道踏入超脱,经历超脱蜕变的真灵便真正进入了持界三境,不仅无法更改自己的道途,此后再无半点寸进的可能。”

    牛圣婴神情肃然,显然认为此事极是关键,“简单而言,若是玄阴道兄继续修行佛源心道,第七境便是道途的尽头。”

    季月年稍稍怔了一怔,眸光深处的金焰黑火炽烈燃烧,显然其心绪不似面上这般平静。

    《渡灵佛咒》与佛源心道,几乎是其修行将近四千年来以的最大依仗,无数次凭借《渡灵佛咒》与心道神通转危为安,使得季月年下意识地这里根本不曾考虑过牛圣婴所言之事。

    人间四境,劫间四境,天间三境,以及道间九境,乃是这天地三界之中,无量生灵修行路上的四间二十一境。

    而混元极境之阶,则是天间三境的最后一境,一旦过了此境,便是天地三界修行大道最后的道间九境,故而混元极境对于生灵而言关键至极,其重要性已经至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生灵在混元极境之中的真灵底蕴积累与修行,某些程度上甚至直接能够决定真灵此后修业的极限,若是在此境之中积累不足,即便踏入道间九境,也只能在凌霄天君之境、凌霄极境以及半步圣人等道间前三境挣扎蹉跎。

    偶有气运临身、大机缘加持者,于半步圣人之境悟道天源,便可一朝踏入第四境,有了在地境人间开辟道统的资格。

    随着漫长光阴过去,第四境的生灵若是不曾陨落,最终都会修至第六境,因为第四境至第六境之间并无天堑存在,所缺少的只是漫长岁月的水磨工夫而已。

    这也是天地之间许多混元极境的大真君将真灵底蕴积累到足够悟道天源的地步,便不再继续停留之故。

    因为其凭借浑厚的真灵底蕴直入第四境之后,终有一日能够踏入第六境,故而继续停留在混元极境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真灵的极限无望第四境者,早早便会破入凌霄天君之境;而真灵的极限无望超脱者,亦是会在足以悟道天源之时破境而上,踏入第四境之中。

    此两种生灵,近乎于囊括了天地三界的所有混元大真君,只有似清虚道德真君那般,有望超脱的绝世天骄,才会在混元极境之中停留无尽岁月,甚至已经以混元极境的修为硬生生度过了一个寻常的量劫。

    不知何时起,牛圣婴已经离开了观潮洞天,临海殿的殿台之上只余了身着月白长衣的季月年独自站在此处,静静地望着海面之上的潮起潮落,怔神良久。

    “这数千年来,数之不清的沉重因果压在真灵之上,以至于牛圣婴方才所说,我竟是从来都不曾思虑过,枉我自诩神思通明、宿慧无双……”

    “佛源心道毕竟是观世音菩萨尊者的道,如今我仍在混元极境,若是以此道登临道间九境,只怕真灵的极限便被桎梏在了第七境超脱之境,此后便再也不得寸进。”

    季月年在殿台边缘席地而坐,阖上双目,细细地感应着自己的佛源真灵,任由日月轮转,潮涨潮落,四千年以来,第一次认真思索着自己此后要走的道路。

    自从离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以来,其心神从未有过半点松懈,数千年颠沛流离,紧紧绷着的弦甫一放松,便有止不住地疲惫之感汹涌而至,使得季月年这里的神魂都有了些许昏沉之感。

    恍恍惚惚之间,季月年闭着双眼,斜倚在殿台的石柱之上,竟是逐渐昏睡了过去。

    ……

    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季月年如梦初醒般睁开了双眼,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一般,神情之间满是茫然。

    “这是何处……”

    季月年四下望去,那极尽黑暗的深处有着幽幽的灿白月光,那月光映照在一条绵延无尽的雪白玉阶之上,皎洁纯净。

    “我不是在积雷山的观潮洞天么,难道我再次陷入了真灵梦境之中,可自从无量观世音菩萨传下那卷古籍,所有存在于真灵深处的梦境记忆便已经消散了。”

    季月年心绪流转,却还是朝着那月光之下的玉阶走去。

    因为方才其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神魂感应尽数消散,佛源真灵亦是失去了气机勾连,在这无止尽的黑暗之中,自己便与一个凡俗生灵无异。

    “或许只是一场梦境……”

    约么行了半柱香工夫,季月年终是行至了那白玉阶之前,仰头望去,这才发现,每一阶白玉阶都高及数丈,长及数十丈,自己站在这些庞大的玉阶之前便似一个蝼蚁一般,被完全遮掩在其阶底的阴影之中,毫不起眼。

    似这般庞大的白玉阶连绵而上,存在着不知多少,而在那玉阶的尽头之处,则散发着皎白至极的纯净月光。

    “佛源心道的尽头并非超脱,此路亦不是妙善所创,而是源自命锁之界的婆娑佛法。”

    平淡的声音传入耳畔,使得季月年这里直接呆怔在了原地。

    这句话之中蕴藏的信息太过可怕,即便以季月年的心境,目光之中也展露出了些许惊异。

    更令季月年这里惊疑的是,那声音听不出男女老幼,甚至听过之后便化作了一行篆字,深深烙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敢问上灵,婆娑佛法是何物?”

    季月年定了定心神,开口问道,“佛源心道的尽头,又是甚么?”

    此生灵竟然直呼“妙善”其名,以季月年观来,若是此间并非虚幻梦境,那此生灵至少都是超脱之境的恐怖存在。

    皎白的月光洒落下来,仿佛在轻轻抚摸着白袍少年的脸庞。

第七百二十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亦要诛杀此獠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再次开口道:“命锁之界与我州天之界不同,其中有着可怕的宿命枷锁存在,那里的天地与生灵生而为敌。一方欲要重铸枷锁,奴役生灵,限其寿元,以保命锁之界这座星河大界能够长久存在;一方欲要久视长生,夺天地之造化,故而多次掀起天地浩荡之劫,二者之间可谓是不死不休。”

    “命锁之界的佛法与我州天之界的佛法亦是有着极大的差别,无论是‘心念’还是‘行迹’,在命锁之界的佛法之中皆是必修之道,由于宿命枷锁的压迫,命锁之界的佛法源道逆势而上,多番蜕变,最终已经至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

    “只不过由于命锁之界的天地桎梏,即便在那里将婆娑佛法修至极尽之境,放在我州天之界也不过是第七境超脱。”

    “婆娑佛法并非某个生灵所创,而是命锁之界的佛法繁衍到极致,所衍生而出的臻境上法,无论是命锁之界还是州天之界,还不曾有任何一个生灵将其修至第八境。”

    “若是在州天之界将佛源心道修至极尽,可证得道间九境之上的无上菩提之境。”

    “心绪所至,所有虚幻之物,尽数显化;神思所想,所有命道轮回,尽数逆转;灵蕴所念,所有光阴时空,尽数翻覆。”

    “这便是无上菩提之境。”

    季月年静静聆听着这声音的教诲,依稀察觉到了一丝熟悉之感。

    其措辞娓娓道来,语气之间亦是极有耐性,有些地方更是不吝重复数次,显然其目的便是为自己明澈道心,修业之时不再有后顾之忧。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那连绵而上的巍峨白玉阶,道:“谢过上灵解惑,敢问此地是何处,上灵又是何方神圣?”

    那声音沉默了半晌,道:“安心修行罢,待你的修业至了有资格前来寻我之时,我会将诸事告知于你。”

    “还有,你虽然剥离了仙源血脉,重塑佛源真灵,却忘记了一柄沉睡的剑,待回去之后,莫要忘了把它寻回来。”

    此言落罢,那天穹之上的皎白月华便再次洒落下来,将季月年的身形卷成了细碎的灿白光影,使其离开了此间黑暗。

    季月年的身形消散之后,漫无边际的黑暗寸寸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瑰美浩瀚的宇间星河。

    白玉阶的尽头之上,静静坐着一个有些单薄的身影,其身着素白裙裳,稍稍低垂着眸光,望着季月年方才消散之处,那里已是只余了霜明如镜的冰凉殿砖。

    ……

    地境。

    西牛贺洲北部,积雷山。

    观潮洞天,临海殿。

    大海拍击岩石的声音轰然而起,季月年斜倚着云纹石柱,在殿台之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汹涌咆哮的暗蓝海潮。

    “那生灵到底是谁……”

    季月年心神深处有着数个猜测,却始终都不能完全肯定,不过那生灵最后一句话却是令季月年这里骇然一惊,“一柄被我遗忘的剑……”

    “落雪神剑?!”

    自从佛源真灵苏醒以来,季月年便仿佛完全忘记了陪伴自己一同沉沦的落雪神剑,不知为何,关于这柄剑的记忆被完全埋藏在了记忆深处,竟是半点都不曾想起。

    经那生灵开口提醒之契机,关于这柄剑的记忆顷刻之间便浮现而出,使得季月年这里心底稍稍有些发寒。

    “落雪神剑经过多番蜕变,已经化作了一柄五彩天剑,其随我一同沉沦在真灵境间,为何前时我会将它遗忘在脑后……”

    蓦地,一只幽冥之兽冰冷的目光映入了脑海。

    “谛听!”

    季月年咬牙开口,眸间已是覆了一层寒霜,“此兽如此恶毒,定然趁我真灵破碎之时,将此剑取了走,并且动用幽冥先天源力抹去了此剑的因果,使我将其忘在了脑后!”

    “方才那梦境之中的生灵,必是超脱之境无疑!”

    “只有超脱之境的生灵,才能在三言两语之间,便如此轻易地恢复被斩断的因果!”

    想到谛听此兽前时险些依靠一卷《纵三世佛之过去佛》,将自己困在那扭曲可怕的“过去”,季月年的心底便涌起阵阵冰冷彻骨的杀意,恨不得此时此刻便亲下幽冥,将其诛的神魂粉碎,抽炼真灵,打入万劫不复的黑渊。

    四千年以来,欲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生灵并不算少,只是谛听此兽,对于季月年的恶毒心思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当初在那恐怖的幽蓝花海之中,季月年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落得永劫不得翻身的可怖下场。

    其更是使用一块季月年的真灵碎片炮制出了“含袖”,欲要使其反客为主,吞噬季月年那些不曾恢复的真灵碎片,以求诞生出一个全新的“玄阴仙君”。

    此时季月年更是在那生灵的点拨之下,知晓了谛听竟然将蜕变之后的落雪神剑也取了走。

    一桩桩一件件,使得季月年对于谛听这里的杀意,已经至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地步!

    “谛听!”

    季月年站起身来,月白佛衣的宽袍广袖随风翻扬,乌黑如瀑的发丝亦是飞舞而起,眸光之中的金焰黑火炽烈燃烧,显然已是动了真怒。

    若不是其与清濯紫金铃之间的契合还不曾臻至极尽,加持己身的南海气运亦是不曾完全炼净,此时此刻季月年便会毫不犹豫地撕开境壁,径下幽冥!

    “不过你取走落雪神剑,却是自作聪明的愚蠢之举。”

    在那生灵的言语点拨之下,季月年与落雪神剑之间被斩断的因果已经恢复,心神动念之间,季月年顷刻便能够感应到落雪神剑的所在之地!

    只不过如今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季月年并未选择勾连落雪神剑的因果气机,而是强自定下心神,在海边殿台之上席地坐了下来。

    其沉心静气,极是认真地催动佛源真灵,一边使其与清濯紫金铃愈加契合,一边动用真灵深处的那卷古籍,以极为恐怖的速度炼净那些加持己身的南海气运。

    “再过十年,即使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亦要诛杀此獠。”

    低声喃喃之间,季月年闭上了眼睛,身周气息逐渐化作一道薄薄的半透明灿金光幕,将其笼罩在其中,缓缓沉寂在了临海殿的殿台边缘。

    ……

    ……

    ……

第七百二十一章 虚幻,崩塌

    东海龙宫。

    “原来是这般。”

    黑袍少女白皙如玉的指间持着一方小巧的石塔,将其催动,冰蓝的神光逸散而出,逐渐在其身侧凝聚成了一圈湛蓝光幕。

    她尝试着朝着那水晶宫牢之外走去,在那湛蓝光幕的护持之下,果然仿若无物一般地穿过了宫牢水壁,极为轻易地离开了水晶宫阙。

    “此物乃是敕水神印离恨的石塔钥匙,已经放在月灵小境许久了,虽然敕水神印已经陨灭,不过这钥匙之内却依旧存留着些许离恨神力,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黑袍少女翻掌收起石塔,柔软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季月年,你定是早就想到了此事,刻意捉弄于我,实在是可恶。”

    轰!

    蓦然之间,身后的巍峨水晶宫阙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之音,更是在不住地颤动,已经有了彻底崩塌之象。

    “敖广龙君消失之事,定然会引起玄海天境与夜伏天境的注意,此地会变得愈来愈危险,不宜久留。”

    黑袍少女化作一缕微不可察的光虹,顺着海脉气机的流向急速穿行,因着身周那湛蓝光幕的护持,故而其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所有的海脉仙阵,未曾引起任何生灵的注意。

    数个时辰之后,其终是行到了海渊之上,站在东胜神洲的洲境边缘,彻底离开了东海海幕的笼罩。

    在此处望去,东海真宫的深处早已是一片大乱,囚禁敖广龙君的水晶宫牢完全崩塌,引动了从未有过的恐怖海啸。

    东海的气运灵机亦是受到了浩浩荡荡的冲击,数之不清的天境神灵陆续降临,如今的东海已经是喧嚣纷乱至了极点。

    此时已经离开了东海气机笼罩之地,黑袍少女勾唇轻笑,其心念动间,片刻便勾连至了月灵小境,身形由实化虚,悄无声息地隐了去。

    ……

    星渊银河之上,淮阴殿之前,黑袍少女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身形逐渐凝实,玄黑袍袖轻拂之间,已是散去了身周所笼罩着的湛蓝光晕。

    方才的喧嚣嘈杂尽数化作了极致的寂静,她走到星渊银河之畔,遥望着星光璀璨的星灵境底,沉默半晌,这才自顾自地轻声道:“潮音佛子,你在西牛贺洲北部倒是好生快活。”

    其此前早已在星灵境底布下阵法,能够通过在月灵小境之外路过的生灵探察外界之事,方才其催动阵法之时,已是在那些生灵的口耳相传之中,知晓了季月年在积雷山开辟观潮洞天之事。

    静立许久之后,黑袍少女拂袖散去了星灵境底的阵法,道:“无趣。”

    她坐在星渊银河之上,伸袖掀开掩藏着自己的宽大罩袍,露出了那闭月羞花的白皙小脸,满头青丝垂落而下,将那足以倾世的仙姿玉貌展露了出来。

    “当真无趣,”她轻轻咬着嫣红的嘴唇,望着眼前浮掠而过的星星点点灿丽光华,竟是极为罕见地有些失神,“季月年,其实当年在江陀府境之时,你我二人在暗阁里躲避狂风,我便知晓你实质上根本不敢与我亲近,因为你害怕被七情六欲所束缚,你害怕因此耽搁自己的修业。”

    “可后来又怎样了,你为了登临瑶池圣境之主尊位,应下了与澜玉公主的仙姻;为了积雷山六境生灵平天大圣的庇护,又要与那玉面狐族的盈袖少君结为仙侣。”

    “时至今日,你当真还存着自己不被情欲所束缚的本心么……”

    黑袍少女斜倚在星渊银河的星光桥柱之上,仰望着月灵小境的晦暗天穹,任由满头青丝在指间垂落,自顾自地轻声喃喃,“我本是天象身鬼,因你而生出灵智,化作生灵,此后又劳你在轮转重极之中将我救出,自此之后,我所存在的意义便是与你同生共死……”

    “可是那些因着仙姻而与你束缚在一处的女子却与我不同,其与你虽有姻缘之名,却无仙侣之实,永远都得不到你这潮音佛子真正的喜欢,何其可怜……”

    季清婵微微闭上眼睛,竟是察觉到心神深处涌起了些许疲累。

    “镜里寻花,水中捞月。”

    “毕竟是虚幻……”

    黑袍少女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璀璨星光恍惚有些重影,其瞳孔深处却是隐约泛起了些许晶莹的水雾,“季月年,若是我有朝一日当真化作了镜花水月,这世间可还能寻到真心待你的生灵么……”

    ……

    瑶池圣境,玄阴仙宫。

    “珈弥陀真君!”

    白羚仙童自琼台仙殿深处现身而出,望着眼前气息急剧衰弱的罗汉真君,神情有些焦急,“你怎地了!?”

    那罗汉真君摇了摇头,伸出手掌摸了摸白羚仙童的脑袋,笑道:“你身为琼台殿灵,万万不可如此失态,有朝一日第九佛子回转瑶池,见你这般模样,定然不喜。”

    白羚仙童惊恐地望着珈弥陀真君伸出来的手臂,颤声道:“珈弥陀真君,你的手臂正在虚化!”

    “我知道,”珈弥陀真君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的羊角仙童,这些年相处下来,其早已将白羚仙童当做了一个自家的晚辈,“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终究不过是一场梦。”

    “早在那普陀圣境的小世界崩灭之时,我便该消散在这世间了。只是幸有观世音菩萨垂怜,又许了我一段光阴,为第九佛子护道,可惜我珈弥陀从始至终都不曾为第九佛子做些什么。”

    “如今第九佛子已经受封潮音佛子尊位,正位南海,真正的珈弥陀罗汉早已陨灭,我本就是菩萨垂顾而逆转轮回诞生而出的虚幻之物,纵然还有数个元会的寿元,可此时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白羚仙童目中竟是泛起了泪花,低泣道:“珈弥陀真君!”

    那罗汉真君的面容变得愈加虚幻,却依旧带着和善的笑意,抚摸着身前仙童的发髻,道:“若是第九佛子有朝一日归来此处,童儿定要好生侍奉,不得有半点差错,可知晓么!”

    说到最后,其语气竟是变得严厉了许多!

    白羚仙童含泪点头,连声应道:“玄阴君上原是我玄阴仙宫的洞天之主,白羚本该如此。”

    待其再次抬起头来,那罗汉真君已是化作了细碎的灿金光影,最终凝聚成一片金鳞虚形,逐渐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珈弥陀真君!”

    ……

第七百二十二章 杀意渐起

    潮汐涨落,咆哮的海浪拍击在冰冷的岩石之上,发出轰鸣震耳的巨响。

    崎岖岩石之上数丈之处,矗立着方圆数十丈的青石殿台,身着月白长袍的少年坐在殿台之侧,倚在殿台石柱之上,闭着双目,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

    蓦地,其乌黑的睫毛轻轻颤动,下一刻,已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珈弥陀罗汉,已经消散在天地之间了。”

    喃喃之间,白袍少年的神情隐约有些怅惘,随后其似乎又想到了另外一事,心神动念之间,在佛衣广袖之中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掌,轻声道,“镜里寻花,水中捞月。”

    丝丝缕缕的玄光在指间萦绕而起,白袍少年感应片刻,知晓那天象身鬼仍存于现世,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随即便散去了手指之间的心道神通。

    “那只天象身鬼与珈弥陀罗汉不同,珈弥陀罗汉的真灵从始至终都不曾进入轮转重极,而是直接崩灭在了光阴长河的深处。”

    “天象身鬼的一缕真灵却是被保存在了轮转重极之内,随后被我以‘镜里寻花,水中捞月’之术使其挣脱出来,短时间之内应当不会似珈弥陀罗汉那般消散。”

    “只不过以我当时的修业施展此术,终究不算圆满,若要彻底根除此患,此后还需再走一趟轮转重极……”

    季月年在临海殿台之上站起身来,眸光之中燃烧着恐怖无比的佛源金焰,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湛蓝海幕,“清濯紫金铃已经如臂使指,南海加持于己的气运亦是尽数炼净,融入了道果光轮之中,该是时候了却这段幽冥下境的因果了。”

    其在殿台之上一步踏出,广袖翻扬之间,身形玄奇无比地融入了虚无之中,彻底消失在了此处。

    下一刻,西牛贺洲极北之地的夕照鬼府之上,白袍少年的身形悄无声息地凝聚而出,冰冷的眸光俯视着下方寻常生灵避之不及的鬼府禁地。

    其虽然还不曾催动与落雪神剑之间的感应,可却已经将蜕变过后的通灵业火覆在了双目之中,这夕照鬼府所连通的幽冥境域,正是幽冥酆都边缘所在之处。

    幽冥之境有十殿阎王、五方鬼帝,除此之外,还有一尊地位与五方鬼帝相差仿佛的地藏王菩萨尊者,其道场与中天鬼帝酆都大帝相毗邻,皆位于幽冥之境的酆都之中。

    此前季月年与牛圣婴所遇见的纣绝阴宫尊王,乃属北方鬼帝罗酆鬼帝辖下,而这酆都大帝与北方罗酆鬼帝又有不同,其天讳为“中天鬼帝”,平日里与地藏王菩萨尊者平起平坐,比其余四尊鬼帝高出半格,乃是名义上的幽冥下境之主,地位极是崇高。

    “季月年。”

    正思忖之间,有平静好听的少女声音自身侧传来。

    季月年侧过头去,神情之间极为罕见地有些惊骇之色,因为眼前身着织锦宫装霓裳的绝美少女,正是玉面狐族的那个少君。

    十余年过去,其已经藉由玉面狐族的“千年涨灵”破入了混元真玄之境,此事尚且不足为奇,毕竟在地境人间的诸多圣人道场之中,以千年骨龄破入混元的生灵并不算少。

    真正令季月年骇然的是,其居然能够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侧,而自己却根本没有半分察觉!

    那狐族少君平淡地看了一眼季月年,轻声道:“你不能去,那幽冥之兽已经布好了杀局,一旦你下界幽冥,便会再次落入其彀中,再无翻身之机。”

    季月年沉默半晌,道:“盈袖少君,你是如何得知……”

    “难道伱忘记了我的天赋神通了么,”红裙少女静立于重云之上,任由轻风扬起垂至白皙耳侧之畔的乌黑发丝,“方才在你离开积雷山的一瞬间,我便有着感应,催动天赋神通算来,便极为清晰地算到了你即将面临的可怕杀局。”

    季月年俯视着下方的夕照鬼府,道:“盈袖少君的天赋神通唤作‘往昔’,竟能知晓现在未来之事,实在是神妙万方。”

    那狐族少君笑了笑,道:“季月年,可能你并不知道,玉面娘娘亦是不曾告知于你,我的天赋神通共有三种,乃是‘往昔’、‘今朝’以及‘幻视’,在无量量劫之前,拥有此三种天赋神通的生灵,唤作‘三世天狐’。”

    季月年眸光微微颤动,侧过身来,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红裙少女。

    那少女摇了摇头,笑道:“莫要误会,只是你我相识异常,我既然望见了此事,便有些不忍你白白送死,故而前来提醒一句,到底要如何做,你自己决定便可。”

    此言落罢,她便轻拂霓裳纱袖,翩然散作了瑰美绮丽的嫣红光点,朝着积雷山回转而去。

    季月年却是察觉到,狐族少君那白皙美丽的小脸隐约有些苍白,气息更是在逐渐衰弱,显然催动那神异无比的天赋神通,对其而言并不轻松。

    “业火通灵之术。”

    炽金火焰自眸光之中萦绕而起,季月年目泛金芒,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真灵之上密密麻麻的因果丝线,直至许久之后,才终于在一根连通幽冥下境的丝线之上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这般隐晦的杀机……谛听……”

    季月年的心神有些发寒,再次望向下方的夕照鬼府,只觉那些阴森冰冷的杀机似乎随时都会冲霄而上,将自己席卷在其中。

    沉吟许久之后,季月年还是散去了目中的通灵业火,身形扭曲之间,重新踏入了虚无之中。

    ……

    玉狐仙宫永夜之天。

    环天玉带洒落着瑰美的光流,红裙少女独自坐在仙台边缘,望着身下的碧玉天渊,道:“你怎地跟着我回来了?”

    “盈袖少君。”

    季月年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行至狐族少君身侧,沉声道,“可否将你所察觉到的杀局告知于我?”

    那红裙少女笑了笑,道:“我只是稍作感应,亦是不敢详加窥探,不过我能够确定的是,那幽冥之兽的背后,至少都有着两殿阎王,四境、五境以及六境的生灵更是数不尽数,凭你此时的修业……”

    “两殿阎王么……那便是两尊超脱境的生灵……”

    季月年轻声喃喃,“可是据我所知,地境人间的超脱境生灵碍于某种原因,已经许久都不曾现世,难道幽冥之境的超脱生灵不受此限么?亦或者,我的推测从一开始便是错的,超脱境生灵根本不曾受到任何限制,如此说来,谛听此兽的确轻易动之不得。”

    红裙少女轻声道:“你的猜测并没有错,不可思议的大劫即将降临,持界三境的生灵背负重担,如今都在想方设法地阻拦这场浩劫,故而此时无论是地境人间还是幽冥之境,都没有超脱生灵的本尊存在。可即便是那两尊阎王的身外化身,也有着远远凌驾于六境生灵的可怕修业,你若是贸然前去,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季月年眸光冰冷,道:“既然没有超脱境生灵,那我便有自己的办法,能够在幽冥下境之中诛杀此兽,盈袖少君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那红裙少女侧过头来,伸出纤白的手指,拢了拢垂至白皙耳侧的一缕青丝,摇头笑道:“我拒绝。”

第七百二十三章 径下幽冥!

    “季月年,施展此天赋神通颇为耗费神魂本源,每次动用都需要休养许久,而如今你我之间没有半点干系,我不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狐族少君道,“前时对你出言提醒,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了,更何况,此时我堪堪登临破境混元真玄之境,尚需休养神魂,你可明白么?”

    季月年沉默片刻,自袖中取出一块自成空间的储物玉牌,道:“盈袖少君,是我唐突了,这些灵物资源便权当方才的谢礼,于混元真君境的生灵有着诸多用处。”

    将那储物玉牌放在红裙少女身前,季月年便转过身去,欲要离开玉狐仙宫永夜之天。

    “季月年。”

    少女清灵好听的声音自背后传入耳中。

    季月年站住了脚步,却并未回头,道:“盈袖少君但说无妨。”

    那少女轻轻咬着柔软嫣红的嘴唇,捡起那块储物玉牌,随手将其丢下了玉狐仙宫仙台之外的无底山渊,道:“我在绛回海境守护百年,甚至耽搁了玉面狐族的‘千年涨灵’,现在你丢出些许灵物资源便要将此事抹去,把我当成了甚么?”

    季月年道:“绛回海境之事,实是我亏欠盈袖少君,只是当初曾与平天大圣约定,回转积雷山之后便定下仙姻,故而我并不曾刻意了却此番因果,后来少君提出仙姻之事到此为止,这段因果便暂且搁置了下来。”

    此言落罢,季月年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玉带花影之下亭亭玉立的红裙少女,“方才的这些灵物资源,乃是补偿盈袖少君此前施展天赋神通所用,以协助你更快恢复神魂,与绛回海境之事并无半点干系。”

    其月白袍袖轻拂,顷刻之间便在那黑暗的山渊深处将玉牌摄取上来。

    行至红裙少女身前,将那储物玉牌轻轻放在她的手中,季月年低声道:“绛回海境之事,若是时机至时,自会对少君有所弥补。”

    “季月年,为何我会向平天大圣提出终止仙姻之事,难道你不知晓真正的原因么?”

    盈袖低垂着目光,望着手中这块残留着些许余温的玉牌,“无需你的弥补,你我互相之间本就没有半点旖念,藉由此事,便真正到此为止罢。”

    季月年沉默片刻,不再开口,身形化作细碎的灿金光影,径直离开了玉狐仙宫永夜之天。

    方才递上玉牌之时,少女手指那柔软温热的触感仿佛仍旧残留在指间,耳畔有着冰冷的夜风呼啸而过,季月年在灿白的月光之下御风而行,眸光深处依稀倒映着玉狐仙宫永夜之天那璀璨灯火的瑰丽花影。

    卷云万里,皎白月华洒落而下,白袍少年于重云之间停下身来,瞳孔深处的金焰黑火在盘旋之间缭绕而起。

    “何方生灵,竟敢擅闯夕照鬼府!”

    下方的连绵巨山深处,数道威严的声音陆续而起,传遍四方!

    只不过还未等这些鬼府鬼差现身察看,天穹之上便有煌煌佛光映照而出,甚至将暗沉的夜幕都浸染成了白昼!

    数之不尽的灿金光流轰落而下,每一道灿金光流都有着撕裂虚无的可怕力量!

    轰!

    “那是谁!”

    “这是什么!”

    “我的鬼差令牌!”

    “鬼府正在崩塌!”

    “快逃!”

    诸多鬼差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目中露出恐惧之色,可这些鬼差还不曾来得及逃窜,便直接被那些光流轰成了漫天碎屑!

    无数道光流绽放开来,朝着四面八方轰卷而出,仿佛黑暗夜空之中的灿金烟火,瑰丽至了极点!

    方圆数万里的疆域都被映成了白昼,引得无数生灵蓦然惊醒,皆是朝着此处望来!

    “何方妖孽,竟敢扰乱鬼府秩序,违反天规,罪该万死!”

    一尊巡境鬼将在那鬼府深处的旋涡之中现身而出,神情惊怒,目中满是阴冷的杀意!

    轰!

    一柄泛着炽金璨光的光流长矛轰落而下,直接将这尊巡境鬼将诛的神魂俱灭!

    那白袍少年静立于天穹之上,漆黑如瀑的长发翻扬而起,轻拂广袖佛衣的袍袖,望着夕照鬼府残垣断壁深处那直通幽冥下境的旋涡,眸光微动,瞳孔之中的金焰黑火燃烧的愈加炽烈。

    巡境鬼将被诛,无数观望着此处的生灵皆是惊骇至极,更有生灵惊声开口道:“巡境鬼将乃是名录天籍的幽冥生灵,此人竟敢违反天规,诛杀巡境鬼将!”

    “此人到底是谁!”

    “观其无双风采,竟是有些像那积雷山的潮音佛子!”

    “潮音佛子!”

    “潮音佛子为何会找鬼府的麻烦!?”

    喧嚣熙攘之音在身后轰然而起,那白袍少年却是根本不曾在意,而是化作散碎的光影,朝着下方的旋涡席卷而去,顷刻之间便没入了其中,只余了一片狼藉的夕照鬼府,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息。

    旋涡光柱乃是轮回通道的投影,季月年在其中显化出身形,朝着四处望去,果然与当初借道幽冥之时的景象相似,入目所见,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在黑暗之中散发着微光的密密麻麻的鬼府光柱。

    只不过那时候季月年乃是在光柱之外依靠洞天之力穿行,如今却是身在旋涡光柱之内,与这片黑暗之中无穷无尽的连通地境与幽冥的那些鬼府光柱相同。

    夕照鬼府的诸多鬼差被诛,更有一尊巡境鬼将陨灭,早就已经惊动了幽冥境壁之中的巡境生灵,季月年顺着旋涡光柱下沉不过半柱香工夫,便察觉到了数道恐怖无比的气息正在朝着自己急速而来。

    心神动念之间,方圆数丈的半透明五彩光轮在身后缓缓悬浮而出,在功德气运光轮的护持之下,季月年一步踏出夕照鬼府的旋涡光柱,立在了幽冥境壁的虚无黑暗内。

    数息之后,足足六道光影凝聚而现,其中为首的生灵更是持着一块散发着恐怖气息的令牌,正是一尊身怀幽冥天令的巡境鬼王!

    虽然此巡境鬼王的修业不过是幽间三境,可在幽冥天令的加持之下,其真正的战力甚至比寻常的四境生灵还要超出!

    这也是当初季月年与牛圣婴遇到纣绝阴宫尊王之时,只能取巧而不能以蛮力硬闯之故。

    眼前的巡境鬼王,其所散发的气息比那纣绝阴宫尊王更加可怕,甚至已经至了幽间三境的极限,只差半步便可证得幽冥鬼圣!

    “兀那地境生灵,不管你到底是何来头,扰乱鬼府秩序、诛杀鬼差鬼将,今吾辛阳宫尊王持幽冥之令,按照天庭天规将你诛杀在此,真灵斩碎,不得往生!”

    那巡境鬼王面色冷漠至极,竟是直接催动了手中的幽冥天令,可怕无比的天地之力席卷而至,便要将季月年直接镇压在此!

    “幽冥酆都的天令,尚且管不到我南海潮音!”

    那白袍少年笑道,身后那方圆数丈的五彩光轮光芒大放,瑰绝绮丽的五彩神光冲霄而上,映彻四方!

    与此同时,更有一缕地藏王菩萨尊者的佛源气息在白袍少年指间弥漫而出,径直漫入了那块幽冥天令之中,使其狠狠颤了一颤!

    地藏王菩萨,乃是与中天鬼帝平起平坐的菩萨尊者,其虽然名义上的职责是镇守六道轮回,可这幽冥天令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对地藏王菩萨尊者的佛源气息露出爪牙!

    轰!

    那块幽冥天令之上的天地之力急剧收缩,片刻之后竟是尽数收束了起来,跌落回了那巡境鬼王的手中,静寂无声!

    “当初纣绝阴宫尊王见过这一缕气息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放过了我与牛圣婴等人,那时候我便察觉到,这些留在瑶池圣境的幽冥气息极不寻常。”

    季月年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这般观来,事实果然与我的猜测一般无二,这些气息能够使你等最大的依仗幽冥天令失去效用,如此一来,你便只是一个幽间三境的半步圣人,是这样么,辛阳宫尊王。”

    那辛阳宫尊王此时仍在怔神之中,显然不曾想到幽冥天令为何会发生这般异变,其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有清脆好听的铃铛清音传入耳畔,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煌煌金光,朝着此处镇压而下!

    南海至宝,清濯紫金铃!

    无形的音波隐藏在金光之内,将辛阳宫尊王与其余的五个生灵尽数绞在了其中,不过数息工夫,便使其神魂扭曲消散,甚至就连真灵都寸寸崩碎,湮灭了去。

    “失去了幽冥天令,你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幽间三境……”

    白袍少年身后的五彩光轮愈加凝实,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璨丽绚烂的气运玄光。

    伸袖之间,将那块幽冥天令取在手中,季月年低头俯视着下方的渊深黑暗,以及更下方那更远之处的幽冥大境界壁,轻笑道,“你在注视着我,是么?”

    “你在等我下去,等我真正入境幽冥……”

    “可惜……”

    季月年持着幽冥天令,在清濯紫金铃的护持之下扶摇而上,朝着地境人间遥遥行去。

    不之名之处,隐约传来了怨毒至极的嘶吼。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天象

    东胜神洲,昆仑丘。

    “当真可惜了那柄剑,那个白发白裙的剑灵姑娘,倒是颇为令人牵念。”

    高及数千丈的青翠山崖之上,少女在山石之侧席地而坐,将自己掩藏在宽大的黑袍之下,遥望着昆仑丘的浩瀚苍茫之景。

    不久之前,季月年通过神魂投影在月灵小境之中留下一道灵蕴,言其不日便会回转昆仑丘,故而黑袍少女便径直在东海之畔的昭明山境一路行来,穿过离泉仙山,如今已经在昆仑丘的边缘等候了数十日之久。

    其知晓落雪神剑被谛听取走之后,想到了前番间接被自己逼走的落雪剑灵,心下不禁有些戚戚之感。

    只不过彼时情势凶险,事态不明,即便以季清婵的聪慧心思,也并不能确定落雪剑灵对季月年这里到底有无恶意,故而其对于当时之事并不曾后悔,仅仅只是感到有些惋惜罢了。

    蓦地,黑袍少女抬起头来,望向了昆仑丘边缘的离泉山阙,心神深处的感应愈加清晰,轻声道:“季月年。”

    微风渐起,山崖之上的青翠草木轻轻摇晃,一片树叶飘摇而下,落在了少女纤白的手掌之上。

    低垂着目光,望着那片树叶,季清婵的神情忽地有些怔然。

    恍惚之间,那树叶竟是由内而外崩散开来,化作了无数细碎的青碧光点,消散在了指间。

    待到回过神来之时,清梦之中的那个白衣少年已是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山崖之上,袍袖随风翻扬之间,一双沉静如渊的眼眸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季月年。”

    季清婵眸光深处蕴藏着些许雀跃,低声开口道。

    那佛衣白袍少年略一沉默,道:“东海之事,辛苦你了。”

    季清婵在宽大的黑袍之下伸出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手中持着一座小巧的石塔,道:“原物奉还。”

    季月年伸袖取过那座石塔,翻掌收了起来,望着眼前的黑袍少女,道:“不久之前,珈弥陀罗汉已经陨灭了。”

    季清婵点了点头,道:“珈弥陀罗汉本就是一缕真灵虚影所化,乃是你登临佛子尊位之前的护道罗汉,此时你已正位潮音佛子,其使命已尽,自然会重新归于微尘。”

    季月年只是看着她,并未开口。

    黑袍少女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有朝一日我也会似那珈弥陀罗汉一般,魂飞魄散而去,是么?”

    季月年眸光沉静,却是避过了此言,道:“我已经知会了鹊灵上尊,这两日里便会回转瑶池圣境。”

    “那我与你同去么?”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还有一件更重要之事,需要你协助于我。”

    黑袍少女行至近前,与其并肩而立,遥望着昆仑丘的浩瀚苍茫,道:“说来听听。”

    季月年道:“当初你之所以能够由天象身鬼化作人间生灵,皆是仰赖一张神异莫名的掌鬼天符虚影,而那张掌鬼天符的真正主人,如今就在这昆仑丘之中。”

    此言落罢,季月年侧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将形貌掩藏在黑袍之下的少女,“若是能够借来这张掌鬼天符,便能够从根源之上溯净你的真灵,使你完全化作地境人间的生灵,再也无需受‘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神通的因果束缚。”

    心道神通“镜里寻花,水中捞月”虽然神异,可却有着极难抗拒的因果束缚存在,一旦其彼时催发之时的因果因缘至了尽头,以此神通复还人间的生灵便会彻底崩灭消散,再也不存半点痕迹。

    此前居于瑶池圣境玄阴仙宫的的珈弥陀罗汉真君,便是如此境况。

    “说起来,当时以身鬼之源化生而出,竟已是数千年之前的事了,”黑袍少女神情有些惘然,仰起小脸望向季月年,“据我所知,这地境人间几乎从未有过天象鬼物化作生灵之事,足以证明那掌鬼天符弥足珍贵,其背后的来历定然非同小可,若是……”

    “我已经知晓其主人现在何处,”季月年轻声开口,“待我稍稍恢复一番神魂灵蕴,便与你同去拜访。”

    “你怎地了?”

    此言入耳,季清婵这才发觉,季月年的神魂气息竟是颇为虚弱,面色更是有些苍白,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季月年笑了笑,道:“闲来无事,去下境境壁看看幽冥风物,顺便诛了一尊巡境鬼王,抢了一枚幽冥天令。”

    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转间,一枚平平无奇的玄黑令牌已是出现在了手掌之中。

    “你说什么?!”季清婵神情骇然,取过那枚玄黑令牌,清丽绝美的小脸当即便皱了起来。

    令牌冰凉的触感从手掌之上沁入骨髓,恐怖无比的天地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四肢百骸,使得黑袍少女这里目光愈加惊骇,喃喃道,“此物竟然这般可怕,如今仅仅只是持着这块令牌,我便有种登临凌霄的恐怖错觉!”

    “这不是错觉,”季月年转过头去,遥望着昆仑丘尽头极远之处的瑶池圣境,“以此物灌注真灵,凡人可证三灾太乙,大罗可登混元极境,混元可比凌霄,凌霄可敌四境道源。”

    黑袍少女感受着手掌令牌之中那浩瀚激荡的天地之力,道:“如此珍贵的神物,便这般轻易地被你抢了来?那巡境鬼王是何等修业?”

    “轻易么?”

    季月年轻声道,“那尊巡境鬼王乃是幽间三境,持此令牌可抵的上一尊四境地府明王,这地境人间之中少有生灵敢于如此明目张胆地违反天规,更不敢诛杀一尊名录天籍的地府鬼王,我之所以能够取得这块幽冥天令,也算是诸般巧合之下的气运使然。”

    季清婵将那幽冥天令放回白袍少年的手中,道:“你这般违反天规,便不怕有麻烦寻上门来?”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幽冥下境的天规与真正的天庭天规还是有着诸多区别,如今佛家源教势大,已经渗透了许多天庭天境,若是躲在西牛贺洲亦或者是南瞻部洲之中,幽冥酆都的那些秩序鬼王无论如何都不敢打上门来,单单洲境护法天王那一关,这些秩序鬼王便过不去。”

    “更何况,”言至此处,季月年轻拂月白袍袖,一缕古老神异的金芒拂面而过,使得季清婵这里下意识地怔了一怔,“以此物作为掩藏,无人能够窥探到我的气息。”

    这道金芒,正是那卷能够泄露天机的古籍所散发而出。

    当初季月年之所以能够将谛听等地府生灵的目光隔绝在真灵境间之外,正是依靠着此物无与伦比的掩藏因果之能。

第七百二十五章 世外仙山

    “解铃还须系铃人,此言诚不我欺,”散去了指间金芒,季月年道,“若是能够借到那张掌鬼天符,此后你便无需再上轮转重极,只要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回转当初的化生之地,勾连其中的天象气机,催动此物溯净真灵,从根源上真正剥离‘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神通的因果束缚。”

    黑袍少女低声道:“那‘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神通毕竟是你所施展,难道你不与我同去么?”

    季月年道:“瑶池圣境诸事纷杂,灵源气机一片混乱,若要尽数梳理干净,至少还需数千年工夫,我若是随你前往北俱芦洲,只怕是分身乏术。”

    那少女声音愈轻了些,道:“那我便随你同去瑶池圣境,待此间事了,再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应当并不算迟。”

    季月年定定地望着她,神情肃然,道:“可是此时我并不知晓你在那‘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神通之中的因缘应在何处,若是这段时间之内因缘圆满,届时你便会似珈弥陀罗汉一般灰飞烟灭,再也来不及后悔了。”

    黑袍少女咬了咬嘴唇,笑道:“我不愿自己前往北俱芦洲,即便当真要陨灭,那就直接陨灭在这昆仑丘之中,也便罢了。”

    季月年沉默半晌,道:“借得掌鬼天符之后,你持其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我回转瑶池圣境,两不耽搁。待你溯净真灵、消除后患以后,再行回转东胜神洲昆仑丘,如此岂不是更好么?”

    “不,”那黑袍少女摇头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再离开你半步。”

    山崖之上的狂风呼啸而过,扬起了她的玄黑罩袍,隐隐露出了少女那白皙绝美的倾世侧脸,其眸光清澈澄净,从始至终都不曾有半点动摇。

    “那便随你罢,届时若是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莫要怪我。”

    季月年目光微冷,轻拂袍袖,径直走下了山崖。

    黑袍少女沉默着跟在其身后,一如数千年前,北海之畔。

    在古籍气息的遮掩之下,沿途的所有生灵都不曾察觉到季月年与季清婵的存在,其在昆仑丘之中约么行了数日工夫,终于行至了一座临水巨山之前。

    苍翠山色一望无尽,金红日光洒落而下,将此间的巨山秀水映衬的愈加瑰美浩瀚。

    黑袍少女仰望着此处的插天巨山,神情有些诧异,道:“在我的感应之中,此处山阙仿佛有些虚幻,这是怎么回事?”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这是一座世外之仙的道场。”

    “世外之仙么,”黑袍少女目光微动,沉入天象神魂记忆之中,刹那之间便知晓了此言之意,“竟然是如此稀少的生灵,难怪能够持有掌鬼天符这般罕见至极的神物。”

    世外之仙,乃是天地三界之中不曾沾染三大源教气息的仙人。

    这般生灵极为稀少,修业更是参差不齐,不过唯一相同之处,便是其神魂修业乃是完全藉由天地灵机修成,没有半点三大源教的气息掺杂。

    天地之间最为有名的世外之仙,便是西牛贺洲灵梧地界边缘之处,那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洞天之主,其天讳唤为历劫明心大法师,又唤作菩提祖师。

    根据古籍传闻,这历劫明心大法师的修业高深莫测,早在无量量劫之前便是持界三境的生灵,功参造化,有着通天彻地的恐怖修业。

    似这般不沾三大源教气息的世外之仙,因其真灵融于天地,故而寻常生灵根本无法推算其因果气机,这也是灵台方寸山如此明显地坐落于西牛贺洲边缘,却少有生灵能够真正寻到这座世外仙山之故。

    “且抓好了。”

    季月年伸出手掌,轻轻抓过少女的玄黑袍袖,古籍金光在身前蔓延而过,眼前光影变幻,顷刻之间便融入了这座巨山的虚幻山幕之中。

    数息之后,黑袍少女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方才的巨山秀水,只不过四面八方的天地气机却是已经大变,碧蓝天穹之上洒落着充盈雀跃的灵蕴,潺潺水声不绝于耳,环绕着山脚的河水翻腾奔流,在脚下溅起雪白的水花,灵动至了极点。

    季月年神情有些沉凝,已是回忆起了自己在五台山文殊菩萨尊者处观想之时,所望见的那些景象。

    其中一幕,乃是瑶池圣境琼雪殿之中的烛影摇红。

    而另外一幕,其中所显现出的却是一个身着白袍的俊朗青年。

    在那记忆画面之中,暗沉的乌云遮天蔽日,轰鸣咆哮的狂风暴雨之中,那白袍青年持着掌鬼天符凌霄而上,神情狠戾至极,无穷无尽的天象雷霆之力自掌鬼天符之中轰裂而出,千万道雷霆光虹在缠绕流窜之间轰落而下,将下方的无数生灵尽数炸裂成了死寂无比的灰黑之物!

    “那画面之中所显现的景象,正是眼前的这座仙山!”

    回忆中的画面与眼前的景物逐渐重合,季月年朝着远处的山阙遥遥拱了拱手,沉声道:“一别经年,玉楼道兄别来无恙。”

    此言落罢,那灵机充盈的山水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后片刻间便恢复如常,丝丝缕缕的仙光自天穹之上倒卷而下,化作了一个身着云雷篆纹长袍的俊朗青年。

    那俊朗青年面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眸之中似有无尽沧桑,定定地望着季月年,声音有些沙哑:“季月年道兄,当年北俱芦洲别时,我便知晓,你我终有再见之日。前日里我察觉到那缕天符气息隐隐颤动,便明白是你来寻我了。”

    季月年颔首道:“我也正有此感,若不是曾经你所留下的天符气机,我还当真寻不到这座世外山境。如今你我能够相逢,实乃命数使然,颇为不易,我这里有着珍贵至极的上境仙酒,正要与道兄把酒言欢,叙说旧言。”

    此言落罢,季月年却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上下打量着俊朗青年的神色,眉头忍不住稍稍皱了起来,“玉楼道兄,我观你有些心事重重,神魂气息更是颇为不稳,到底是怎地了?”

    白玉楼神情晦暗,还不曾来得及开口,那巨山深处便传来了轻柔的女子声音:“吾儿,可是有客来访么?”

    听到这声音,白玉楼的身形下意识地颤了一颤。

    季月年这里更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下骇然。

    转过身去,白玉楼低垂着头,道:“母亲,正是我当初在北俱芦洲极北边陲之时,所相识的故旧道兄前来拜访。”

    那轻柔女子的声音笑道:“既然如此,吾儿便好生招待客人,莫要坠了我元景玄山的面皮。”

    白玉楼应道:“我知晓了,母亲。”

    季月年心神颤动,双目之中运起通灵业火,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俊朗青年,竟是察觉到其神魂气机已经衰弱至了极限,几乎随时随地都会崩灭而去!

    刚要开口说话,白玉楼便拂袖将其拦下,朝着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

    其手指轻划,在身前开辟出了一道扭曲的光门,昆仑丘的天地灵气自其中涌动而入,白玉楼看了季月年一眼,当先踏了进去。

    季月年随其行入光门之内,而那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的黑袍少女,亦是沉默着跟了进去,随后光门寸寸崩灭,只余了这座元景玄山逐渐陷入凝滞死寂,再也不剩半点方才的灵动。

第七百二十六章 相逢在梦里

    昆仑丘,泉陵镇。

    木质阁楼所的酒肆之中,季月年与白玉楼在雅间之内依次落座,一个身着青布衣裳的侍人走到木桌之前,笑道:“两位上仙,要吃点什么?”

    白玉楼取出一盒仙玉放在桌上,道:“随意上些酒菜,开启此间禁阵,任何人不得进入。”

    那侍人取过盛放仙玉的木盒,掂了一掂,脸上当即便挤满了笑容,连声道:“上仙且放心罢,小店的仙阵强大无比,未至凌霄,根本无法硬闯。”

    此言落罢,便招呼下方陆陆续续端上了许多仙羹灵肴,随后便开启此间禁阵,恭敬无比地退了下去。

    季月年轻拂袍袖,在禁阵之内又覆了一重金光,道:“玉楼道兄,你到底怎地了?”

    白玉楼轻轻叹了口气,道:“莫要说了,倒是你这里,此前我听闻你在瑶池圣境之中封了玄阴仙君,实在是可喜可贺。”

    季月年神色有些古怪,道:“玉楼道兄怕是许久都不曾踏出山门了罢。”

    白玉楼怔了一怔,道:“我一直都在山中修行上仙所留的元景仙符,确实有段时间不曾涉世了。”

    季月年犹豫片刻,还是催动灿金神魂,将那一幕记忆之中所窥见的画面凝聚成一枚玉符,轻轻放在了木桌之上。

    白玉楼望着他,道:“这是何物?”

    季月年摇头不语。

    白玉楼心下有些不详的预感,心神悸动间,颤抖着手指将那块玉符取在了手中。

    数息之后,其面色陡变,目光亦是变得狰狞可怖,死死地咬着牙,有些发白的手指颤动的愈加剧烈。

    用力将那玉符捏成了粉碎,白玉楼闭上眼睛,约么过了数十息工夫,这才稍稍缓和过来。

    其睁开双眼,瞳孔之中满布着血丝,沙哑着声音道:“或许这便是宿命,如何挣扎都逃脱不开的宿命。”

    季月年沉默半晌,道:“州天之界的宿命之中充斥着变数,若是时机至时,或许能够更改命运,也未可知。”

    白玉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虚无之处,过了许久,才道:“道兄此来寻我,定然有事所求,但说无妨。”

    季月年颔首道:“我欲要借道兄的掌鬼天符一用,以前往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洗去那只天象身鬼的因果束缚。”

    “掌鬼天符乃是世外仙人元景上仙所炼制的神物,早就已经与我相互融合,无法剥离,”至了此时,白玉楼的心绪已经平静了许多,“不过我与此物之间的契合已经至了极尽之境,可以暂且分出一道与本体相差仿佛的天符灵影送予你,百年之内便会消散,时间可够用么?”

    “能够存在百年的天符灵影,已是足够了,”季月年神情肃然,“此番要多谢玉楼道兄了。”

    白玉楼苦笑道:“你我二人之间,还说甚么客套话,关于你的身世我也略微知晓一些,皆是命途坎坷之人,无需多言。”

    此言落罢,其便伸袖掐诀,心神动念之间,已是在木桌之上凝聚出了一张虚实变幻的符箓,这张符箓之上散发着令生灵心神惊颤的州天规则之力,隐隐昭示出了那炼制此物的元景上仙应是一尊功参造化的世外仙人。

    季月年将此物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道:“玉楼道兄,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玉楼道:“但说无妨。”

    “因缘易断,心魔难渡,”季月年眸光冷肃,“若是道兄再这样沉沦下去,只怕真灵蒙尘之下,永远都会陷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白玉楼怔神片刻,道:“今日你我皆是诸业缠身,未能好生叙话,若我有朝一日能够挣脱心魔囹圄,定然会与道兄再次重逢,届时你我好生把酒言欢,决不食言。”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酒肆阁楼之中,黑袍少女自虚无之中凝现而出,在季月年身侧坐了下来,轻声道:“那座诡异的世外仙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元景玄山确实是不曾沾染三大源教气息的世外仙山,只不过这座仙山早就已经在可怕的动荡之中彻底崩灭,如今的元景玄山……”

    黑袍少女怔了一怔,道:“可是在我的感应之中,方才那出言的山中女子至少都是一尊悟道天源的可怕妖灵,那般真实到令人心悸的气息,根本做不得假。”

    季月年摇了摇头,道:“曼陀花妖早就已经陨灭,你在那世外之境所见到的一切,皆是虚妄,尽数都是白玉楼道兄所甘愿沉沦的心魔幻境,其若是不曾亲手打破心魔,便会随着虚假的元景玄山一同沉寂,最终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这些年以来,其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循着元景仙符的气息,寻至东胜神洲昆仑丘,踏入了早就已经残破不堪的元景玄山……”

    “希望的破碎,使得白玉楼道兄的心魔汹涌而上,与元景玄山相融合,最终化作了此时的虚实幻境。”

    “若是我所料不错,这座世外仙境之中应当还存在着比掌鬼天符更加可怕的神物,不然这环境根本不可能这般真实。”

    “有朝一日若其当真能似我所窥见的画面那般,以雷霆诛杀万魔,扶摇直上九重天阙,完全继承元景玄山的遗藏,那其此后悟道天源,不过只在翻掌之间。”

    言至此处,季月年的脑海深处竟是下意识地浮现出了另外一幕画面。

    若是元景玄山之事成真,那玄阴仙宫琼雪殿的洞房花烛,亦是离得不远了。

    “季月年……你怎地了……”

    黑袍少女轻唤道。

    季月年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少女脸上。

    她的玄黑罩袍掀了开来,满头乌黑如瀑的青丝垂落而下,轻仰着落雁沉鱼的白皙小脸,一双泛着妆红光晕的清澈眼眸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恍惚之间,这双眼眸竟是与另外一双弥漫着嫣红狐火的少女眼眸重合在了一处。

    那是玉狐仙宫永夜之天璀璨绚丽的玉带花影之下,身披灿丽霞光的红裙少女。

    万花摇落,漫天飞琼。

    咔嚓。

    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神情冰冷至极,竟是使得眼前的木桌以及其上的诸多仙酒灵果皆化作了齑粉。

    “季月年?!”

    季清婵站起身来,竟是察觉到眼前的白袍少年有些陌生。

    季月年瞳孔深处燃烧着炽烈的金焰黑火,道:“季清婵,你还记得么,我曾与你说过,彼时我在五台山界之时,曾经在一场梦境之中,我望见了在瑶池圣境的玄阴仙宫之中,有琼台落雪,烛影摇红。”

    季清婵点了点头,道:“自然记得,此事难道不是你与那澜玉公主之间的仙姻么?”

    季月年摇头道:“我也不甚清楚,无论我回忆多少次,都看不清那梦境之中生灵的面貌。”

    季清婵轻轻咬牙,道:“方才你送予白玉楼的玉符,其中是否篆刻着另外一幕记忆?”

    “正是如此。”

    季清婵站起身来,神情有些复杂,低声道:“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季月年,此时你将玄阴仙宫的记忆画面凝聚出来,交予我察看,或许能够望见那生灵的面貌。”

    季月年抬起眸光,望向了身前的黑袍少女,见其神情极是认真,沉吟数息之后,还是颔首道:“如此也好,这些记忆若是对于未来的预见,我等也能有所应对。”

    微微阖上双目,月白袍袖轻拂,片刻之后,一块散发着冰蓝光晕的冰雪玉玦被其凝聚在了手掌之中。

    “此物便是了。”季月年睁开双眼,轻声开口。

    季清婵上前取过这块冰蓝玉玦,与季月年对视一眼,随后便催出一缕晦暗的玄气,将心神沉浸在了其中。

    ……

    馥郁异香蔼,氤氲瑞气开。

    瑞祥霭光摇曳,仙禽清唳渐歇,宝阁华灯,瑶台彩结。

    光影变幻之间,季清婵睁开双眼,抬首望去,但见瑰丽绚美的清罗紫气垂落而下,缠绕于巍峨华美的重重仙阙之间,鸳鸯掌扇遮銮驾,翡翠珠帘映玉阶。

    “此地便是玄阴仙宫的琼雪殿么……”

    季清婵顺着殿阁边缘朝里行走,左侧乃是九凤丹霞榻与千花碧玉盆,右侧则是八宝紫霓墩与五彩描金桌,来来往往的随侍仙女穿行而过,却都对于季清婵视而不见,仿佛根本察觉不到其气息的存在。

    “朝暮轮转之间,五千余年光阴弹指而过,当真似是一场恍惚梦境。”

    清澈好听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

    季清婵轻步行入殿中,抬眸望去。

    那少女背对着季清婵,戴着绣星篆月的十二冕旒七彩垂珠冠,身着双层织鸾云纹嫣红霓裳,白皙如玉的晶莹耳垂之上缀着华彩瑰丽的仙灵玉珰,朱红的霓裳裙袂垂落在了琼雪殿的白玉殿砖之上。

    在其身侧的九凤丹霞榻上,坐着一个眉眼如画的白袍少年,其神情清冷,眸光如渊,与记忆之中的季月年一般无二。

    季清婵在殿阁边缘走过,行至季月年身前,抬眼望去,终是望见了那生灵的形貌。

    ……

第七百二十七章 剑气撕破百万里,三尺霜寒裂昆仑

    季清婵堪堪回过神来,心绪仍有些恍惚,纤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松了开来,那块冰蓝玉玦摔落在了阁楼木板之上,破碎成了漫天湛蓝的光点。

    季月年问道:“可望见了么?”

    黑袍少女怔了一怔,低声道:“望见了。”

    季月年心绪翻涌,道:“是谁?”

    季清婵定定地望着眼前之人,道:“我不想告诉你。”

    季月年呆怔片刻,还不曾来得及开口,那少女便转过身去,轻甩玄黑袍袖,翩跹之间化作了漫天散碎的光点,竟是直接离开了此处。

    ……

    瑶池圣境之底,瑶台云壁。

    “竟是连巡境神灵都这般懈怠了么……”

    季月年静立在云壁之下,神情有些复杂。

    历尽千辛,艰程万里,终是回转而来,可望见的却是瑶池圣境的空寂无人。灵机衰败。

    方才自昆仑丘泉陵镇一路行来,距离瑶池圣境愈近,所存留的道场洞天便愈少,显然昆仑上圣之境即将举界飞升之事已经为诸人所知,生灵皆有趋利避害之能,此时已是隐隐察觉到了此地凶险,皆是陆陆续续地将自家道场搬迁至了别处。

    瑶台云壁之下,一尊混元神将缓缓现出身来,死死地望着季月年,目中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惊声开口道:“可是玄阴仙君么!?”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劳烦神将开启云壁,我要前往离宫仙阙,谒见鹊灵上尊。”

    那混元神将持着云壁令符,手指都有些颤抖,道:“玄阴仙君,鹊灵上尊已经离开了瑶池圣境,如今的离宫仙阙乃是教化上尊与西池仙尊做主……”

    “你说甚么?!”

    季月年目光冰寒,伸袖之间,直接将那混元神将摄至了身前!

    “鹊灵上尊持着上圣娘娘所留下的离宫仙源,乃是暂掌瑶池圣境之主尊位,怎会被他人占了离宫仙阙?!”

    那混元神将面露哀痛之色,低声道:“鹊灵上尊思念娘娘心切,以至于心魔缠身,神智混乱,在众目睽睽之下地离开了瑶池圣境,再不复见。听闻鹊灵上尊是去了上境的三十三天天庭,此后的离宫权柄便落在破入半步圣人之境的教化上尊手里,其行事极是严苛,我等每日里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对其有丝毫冒犯。而西池仙尊等诸位仙尊神尊,几乎霸占了瑶池圣境之中全部的凌霄宫阙,我等小神已是没有半点活路了。”

    季月年的眸光愈加惊怒,寒声道:“即使鹊灵上尊离开瑶池,也该由牧灵神尊一脉代为执掌离宫,甚么教化上尊何德何能,竟敢这般篡权夺位?!”

    混元神将的神情愈加黯淡,连连摆手道:“玄阴仙君,我劝你还是快些离开罢,教化上尊背后有着昆仑上圣之境的天源圣人撑腰,不然我等也不会没有半点反抗,实是因为那天源圣人太过可怕,而我瑶池圣境的原生生灵之中,甚至就连半步圣人都没有了。”

    季月年松开手掌,冷声道:“即刻开启瑶台云壁。”

    混元神将胡乱整了整衣冠,道:“玄阴仙君,你是上圣娘娘最为疼爱的生灵,还是快些离开罢,这里实在是太过危险,我生来便承娘娘如天般的恩情,实在不敢让你再次身陷囹圄。”

    此言落罢,那瑶台云壁之后蓦地传来阵阵仙阵开启之音,混元神将面色剧变,急声道:“已经有西池仙尊的爪牙察觉到了此处动静,我前去为你拦住这些生灵,玄阴仙君,快些离开,莫要再回来了!”

    轰!

    其话音方落,瑶台云壁便轰然开启,十余尊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神情冷漠,朝着云壁之下望来!

    那混元神将运使仙力,狠狠推了季月年一把,随后转过身去,纵身而起,大笑道:“你等实在是欺人太甚!我等皆生为瑶池生灵,如今你等竟然甘为他人走狗,实在是让上圣娘娘蒙羞!”

    其翻掌之间,手中出现一柄长枪,神光曜曜之间,竟是直接燃烧自己的真灵本源,朝着那十余个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冲了过去!

    “甚么上圣娘娘,不过是以色事人的妓子罢了!”

    其中为首的生灵肆意狂笑,手指轻点之下,其身周的诸多混元生灵皆是各施神通,璀璨至极的各色光华轰落而下,竟是直接将那守境神将诛的神魂俱灭,真灵都寸寸崩碎开来!

    细碎的光影如雨洒下,瑶台云壁之外已是似有漫天瑰丽的花影,摇落在白袍少年的掌心。

    白袍少年轻轻伸出手掌,似乎欲要抓过眼前星星点点的真灵光影,最后那些光点却是溃灭而散,其手掌虚握,已是尽数落在了空处。

    那些混元真玄之境的生灵似乎察觉到了云壁之外的异常,为首之人望向白袍少年,高声道:“兀那生灵,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又有生灵隐约认出了季月年,惊疑道:“观此人骨相,似乎是那妓子最为宠爱的玄阴那厮,只不过听闻那厮已经入了西牛贺洲积雷山,怎会出现在此处?”

    诸人喧嚣纷杂,却不曾得到半点回应。

    恍惚之间,季月年仿佛望见了那个苍极玉阶之上的素冠女仙,她静静地站在离宫之前,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发丝,低声道:“年儿……”

    “年儿……”

    ……

    “剑来。”

    昆仑丘的天上地下,似乎传来了白袍少年的轻声呢喃。

    寂静无声。

    落花飘零,散作成泥。

    “剑来!”

    漫天落雨之下,白袍少年茕然而立,虽然不曾开口,可天地之间却尽是无声的咆哮嘶吼!

    轰!

    蓦然之间,冥冥中有恐怖至极的真灵念力轰卷而出,顷刻之间便勾连至了远在幽冥下境深处的那柄五彩神剑!

    轰!!!

    愈加恐怖的震响之音在不知名之处轰然而起!

    “吼!”

    震天撼地的轰鸣声中,隐约夹杂着幽冥之兽怨毒的嘶吼,一道煌煌撼天的五彩神光裹挟着从未有过的可怕心念之力,竟是强行挣脱了所有的镇压与束缚,生生穿过了幽冥境壁,在密密麻麻的鬼府光柱之间扶摇而上,朝着东胜神洲昆仑丘之处呼啸而来!

    这道五彩神光之上的心念之力已经显化至了极致,甚至在其剑尖之上化作了熊熊燃烧的漆黑心火,撕裂了所有横亘在前的扭曲时空!

    五彩虹光撕破昆仑丘绵延数千万里的天穹,在无数生灵惊骇至极的目光之下鸣啸而起,发出了剑中之君的可怖嘶吼!

    花影散尽,光华落处,白袍少年手掌翻转,一柄绽放着五彩神光的三尺长剑已是被其持在了手中!

第七百二十八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霜寒十四州

    方才云壁之下的诸多混元真玄生灵皆是呆滞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持剑而立的白袍少年,目光惊骇至了极点!

    那为首的生灵最先回过神来,咬牙之下,还不曾来得及催动仙云遁走,便有瑰美绝伦的五彩剑光映入眼帘,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沉入了永无止尽的黑暗之中。

    轰!

    一道长及数千里的五彩剑光撩起,将瑶台之下的十余个生灵尽数斩的神魂俱灭!

    这些生灵的真灵却是被刻意保留了下来,被熊熊燃烧的金焰黑火束链所串在一处,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痛苦至极的业火灼烧!

    炽烈的金焰黑火在其身后化作了燃烧的焰形光轮,白袍少年走过瑶台云壁,踏入了瑶池圣境。

    当初上圣娘娘所留下的瑶池圣境之主烙印,在真灵深处轻轻颤动,季月年心神动念之间,恐怖无比的心念之力轰卷而过,顷刻便寻到了澜玉公主之所在。

    若要催动这枚烙印,登临瑶池圣境之主尊位,作为瑶池境源澜沧仙玉化身的澜玉公主乃是重中之重。

    只是在察觉到澜玉公主境况的一瞬间,季月年的目光愈加冰冷,其中蕴藏着的可怕杀意足以滔天!

    数千丈之外,有数个混元极境的生灵气势汹汹而来,季月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五彩神剑的剑尖之上有璀璨瑰丽的神光吞吐,顷刻之间便将这些生灵的神魂诛成了碎片!

    轰!

    身后的金焰黑火光轮轰卷蔓延而过,其中又多出了数个受尽业火灼烧的真灵!

    抬起脚步,一步落下之后,季月年的身形扭曲变幻,顷刻之间便穿越了大半个瑶池圣境,落在了一座仙宫之前。

    入目所见,乃是十余尊道源初境、道源二境的凌霄天君,这些曾经的瑶池生灵如临大敌,各自持着自己的神通法器,警惕至极地望着季月年。

    仙宫殿门之下,西池仙尊缓步而出,皮笑肉不笑道:“教化上尊已经传下话来,待昆仑上圣之境的天源圣人降下圣人金令,便将澜玉公主纳为妾室,以正其瑶池圣境之主的尊位,澜玉公主亦是应下了此事,看在积雷山平天大圣的面子上,我也不为难你,你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罢。”

    见西池仙尊出面,那些凌霄天君皆是稍稍放松了心神,望向季月年的目光满是讥讽。

    轰!

    那白袍少年依旧沉默,袍袖翻扬之间,一道撕裂虚空的五彩剑光煌煌而过,携带着可怕无比的心念之力,径直斩在了这些生灵身前的仙宫禁阵之上!

    轰!!!

    密密麻麻的裂缝蔓延而出,顷刻之间便布满了整座仙阵,下一刻,这座凌霄之阶的仙阵竟是直接崩灭开来!

    直至此时,才有凌霄天君面露恐惧之色,惊声道:“快逃!”

    “这厮竟然这般恐怖!”

    “西池仙尊误我!”

    还不待这些生灵逃离此间,又有一道遮天蔽日的五彩剑光撕裂天穹,横斩而下!

    轰!

    无数细碎的光影散落纷飞,这些凌霄天君尽数形神俱灭,只余了十余个真灵被金焰黑火席卷而入,没入了其身后的火焰光轮之中!

    西池仙尊面色剧变,显然亦是不曾想到季月年竟然这般可怖,连忙祭起一尊仙神之器护在身前,高声道:“教化上尊救命!”

    季月年神情冰冷地望着数十丈之外的西池仙尊,倒持着五彩神剑,瞳孔之中的漆黑心火燃烧的愈加旺盛,甚至隐约有了烈火焚烧之时的“噼里啪啦”之声!

    “西池仙尊……”

    轻声呢喃之间,白袍少年持剑而斩!

    一道冰冷炽白的剑虹携着心念之力,直接撕裂了这尊防护类型的仙神之器,映入了西池仙尊的瞳孔深处!

    “教化上尊!救命!”

    尖厉的嘶吼之音传遍天穹,仙神之器寸寸崩碎,轰然溃灭!

    西池仙尊躲在仙神之器之后的身形暴露而出,神情惊怖至了极点!

    白袍少年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手掌翻转,再次斩出了一剑!

    又是一道炽白的扭曲剑虹!

    咣!

    一道玄黄光幕自高天之上垂落而现,挡在了西池仙尊身前!

    炽白剑虹轰灭而至,与这玄黄光幕激烈碰撞,发出了震天撼地的金铁交鸣之音!

    “玄阴那厮,休得放肆!”

    一道洪亮的男子声音自远处遥遥传来,其速度极为恐怖,仿佛再过片刻便会行至此处,救下西池仙尊!

    西池仙尊目光之中露出惊喜之色,只不过其神色还未褪去,便又有一道撕裂一切的剑虹横斩而至,狠狠轰卷在了那玄黄光幕之上!

    咣!!!

    玄黄光幕之上显现出了轻微的裂痕!

    白袍少年唇角噙着冰冷的笑意,定定地望着光幕之后的西池仙尊,持着五彩神剑,再次斩出了一剑!

    裂痕愈加明显!

    西池仙尊的欣喜之色逐渐凝滞,其望着光幕对面的白袍少年,目光之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之意。

    咣!

    那五彩神剑的剑尖之上,有着漆黑的火焰吞吐而出,季月年持着此剑,又是斩出了一剑!

    咔嚓。

    极轻的碎裂之音传入耳畔,可是落在西池仙尊的耳中,却不亚于来自幽冥下境的轻唤。

    “教化上尊,救……”

    其言未落,那玄黄光幕便溃散成了漫天玄光光影,密密麻麻的光影之间,那柄五彩神剑竟是在白袍少年手中掼出,化作一道炽天白虹,径直贯入了西池仙尊的眉心!

    轰!

    西池仙尊脖颈以上尽数爆裂开来,无头的身躯伸着手掌,片刻之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白袍少年身形扭曲之间,顷刻便出现在了西池仙尊身旁,伸出燃烧着金焰黑火的手掌,虚虚一抓,径直将西池仙尊的神魂烧成了粉碎!

    “西池仙尊,想要逃么……”

    白袍少年轻声呢喃,广袖佛衣轻拂,心念之力轰卷而过,顷刻便寻到了真灵所在的位置,业火加持之下,又是一抓!

    轰!

    一个在业火之中挣扎的真灵于虚无之中显现而出,被季月年燃烧着通灵业火的手掌抓在了手里!

    白袍少年唇角依旧噙着冰寒的笑意,翻掌之间,五彩神剑倒卷而回,其左手持剑,右手持着那痛苦挣扎的真灵,狠狠刺了下去!

    尖厉怨毒的嘶吼仿佛穿破了耳膜!

    白袍少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刺了几下,将那真灵割的四分五裂,使其保留在不曾溃灭的程度,随即便径直将其丢入了身后的金焰黑火光轮之中。

    “你……你且等着……”

    数万丈之外,那身着衮云长袍的教化上尊咬牙切齿,却根本不敢靠至近前。

    “你要来陪陪西池仙尊么,他可是至死都对你念念不忘。”

    白袍少年笑了笑,心念动间,身后的火焰光轮开启了一个缺口,无数尖厉怨毒的嘶吼轰鸣而出,使得教化上尊那里心神一颤,甚至就连脸色都苍白了许多。

    “莫要张狂!自有昆仑上圣之境的天源圣人前来收拾你!”

    放下一句狠话,教化上尊身化流光,带着数十个面色惶恐的生灵,片刻不停地冲入重云之海,径直离开了瑶池圣境。

    方才玄黄光幕破碎的一瞬间,教化上尊便远远站住了脚步,因为此物乃是昆仑上圣之境的四境圣人所赐护身至宝,就连此物都被季月年几剑斩破,其一个半步圣人自然不敢前来送死。

    季月年望了一眼教化上尊离开之处,并未追赶,而是转过身去,行入了方才在剑光之下刻意保留的大殿之中。

    殿阁深处,静坐着一个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她轻轻闭着双眼,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其所坐的石台四周,摆放着十余个上古阵旗,其身下的石胎更是被画满了神异的纹路,显然此地是一座禁忌古阵的布阵之处。

    翻袖之间,五彩神剑化光而散,季月年行至澜玉公主身前,心念之力轰卷而出,顷刻便使这些阵旗与石台化作了齑粉。

    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睛,待到见了白袍少年,竟是自顾自地露出了有些恍惚的笑容,道:“难道我这是在做梦么,再有数日,我便会被炼去神智,重新化作澜沧仙玉,此时竟是望见了玄阴仙君,看来我当真是醒不过来了。”

    此言落罢,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白袍少年伸过有些冰凉的手掌,在少女的纱袖之底抓住了她柔软温热的小手,道:“澜玉公主,昆仑上圣之境随时都会倾界而来,你我即刻便前往离宫仙阙结为仙姻,如此我才能动用瑶池圣境的诸多天源至宝,真正催动这座六境道场。”

    指间冰冷的触感沁入心神,澜玉公主重新睁开眼,季月年那清冷澄净的眼眸映入了瞳孔之中。

    “这当真不是梦么……”

    澜玉公主低声呢喃。

    “并非梦境,西池仙尊已经为我所诛,教化上尊带着诸多瑶池叛灵逃往昆仑上圣之境,随时都会卷土重来,”白袍少年轻声道,“澜玉公主,莫要再犹豫了。”

    澜玉公主站起身来,牵着季月年走到仙宫之外,怔神许久。

    蓦地,她松开了白袍少年的手掌,侧过头来,笑道:“上圣娘娘果然没有看错你。”

    季月年呆怔片刻,道:“此言何意?”

    澜玉公主仰起小脸,望着自四面八方涌来参拜的瑶池生灵,轻声道:“上圣娘娘虽然是那位无上存在的万千化身之一,可她却与其余的身外化身有所不同,其中关键,便落在这瑶池圣境之中。”

    “瑶池圣境地处东胜神洲洲境之极,坐落于昆仑丘,乃是东胜神洲洲境灵脉的源头,除此之外,其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少女侧过身来,望着季月年,“昊天金阙那位尊贵至极的女仙,欲要以瑶池圣境在地境人间做一个尝试,故而上圣娘娘有着其自己的使命,待到使命尽时,其自然陨灭而去,朝那上境三十三天天庭之上的昊天金阙去了。”

    季月年沉默下来,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澜玉公主轻声道:“上境的先天生灵繁多且杂,近乎覆盖了天地三界的万族诸灵,而三十三天天庭之中赫赫有名的神灵仙人,却几乎都是自地境人间修行而来,其中更是以四大部洲的人族居多。自从上一次量劫以来,佛家源教之势愈大,那昊天金阙的女仙念头起时,欲要在地境人间之中建立一座颇似上境的先天生灵诞生之处,以求能够依照此中行迹在上境去芜存菁,壮大三十三天天庭,由此便有了瑶池圣境的诞生。”

    “后来上圣娘娘斩尽三尸,登临六境天源圣人,又再次沉寂数十元会之后,这才知晓了自己真正的使命,其带着瑶池圣境这些年以来所有先天神灵、先天仙灵的过往行迹湮灭而去,即便是我,也不知晓其如今回转昊天金阙之后,是否还在这世间……”

    身着苍玉裙裳的少女自袖中取出一块散发着瑰美流光的青翠仙玉,轻轻放在季月年手中,“此物才是最大的那块澜沧仙玉,真正的瑶池境源之所在,我只不过是稍小的那块而已。当初我知晓此真相之时也很是诧异,不过想想也能明白,瑶池境源这般事关道统存亡的关键之物,怎么可能会生出灵智……”

    “上圣娘娘以我为饵,只不过是为了迷惑似教化上尊、西池仙尊这般脑生反骨的叛逆而已,”低笑之间,那少女面上隐约有着解脱之意,“自今日起,我终于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瑶池生灵,玄阴仙君,这瑶池圣境便交予你了。”

    此言落罢,她的神情之间再无半点留恋,径直转过身去,汇入了人群之中。

    白袍少年持着那块散发着瑰美流光的澜沧仙玉,正在怔神之间,其便已经化作了丝丝缕缕的光流,没入了季月年的眉心,最终融入了其神魂深处,再不分离。

    待到其回过神来,密密麻麻的瑶池生灵已经在四面八方拜了下来,牧灵上尊、稚云上尊以及另外六位不曾背叛瑶池圣境的仙尊神尊皆在其中。

    其中亦是有着当初瑶池西境百花仙宫之中的百花仙子与菡萏仙子等生灵。

    菡萏仙子虽然曾经碍于私下情分,将织霞仙女送出了瑶池圣境,可如今却是始终都不曾离开,望向季月年的目光之中更是满是期冀。

    甚至就连方才离开的仙灵公主,如今都静静地站在诸多仙灵身侧,朝着季月年这里拜了下来。

    牧灵上尊上前行了个礼,面露喜色,高声道:“请玄阴仙君前往离宫仙阙,登临瑶池之主尊位!”

    稚云上尊笑着附和道:“上圣娘娘早有诏令传下,如今玄阴仙君横扫叛逆,澄清玉宇,我瑶池圣境已是上下一心,仙君合该入主离宫!”

    季月年略一沉默,目光落在了诸多生灵之中的仙灵公主身上,道:“澜玉公主,此时我已是南海的潮音佛子,彻底剥离了仙源血脉。若是再行执掌瑶池,势必会引得仙源气息灌注,届时数千年苦修极有可能会尽数湮灭,心境修业亦是会毁于一旦,你可知晓么?”

    那仙灵公主呆怔片刻,道:“竟是严重至此么?”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我的真灵修业,已经无法承受半点仙源气息的浸染,而澜玉公主乃是澜沧仙玉所化的仙灵公主,瑶池圣境之主的尊位,还需澜玉公主代为执掌,如此方能两全。”

    仙灵公主深深叹了口气,随后便仰起小脸,展颜笑道:“本以为能够做一个普通的瑶池生灵,若是能躲过昆仑此劫,便留在此处安心修行,若是躲不过,随着瑶池圣境一并沉睡也便罢了,可你玄阴仙君,却是始终都不让我安生。”

    季月年神情肃然,朝着澜玉公主行了个礼,道:“还望仙灵公主成全。”

    那少女轻步走上前,挽过白袍少年的佛衣广袖,道:“罢了,与我前去离宫罢。”

第七百二十九章 紫英仙子

    重云之海翻腾涌动,离宫仙阙的苍极玉阶之下,尽是陆陆续续行至此处的瑶池生灵。

    巍峨耸立的离宫门阙之前,牧灵神尊、稚云上尊等八位道源二境的仙尊神尊静立于此,在这些生灵身后,诸多瑶池仙宫、神宫的生灵分别恭敬站立,目光炽热地抬头望去。

    季月年翻袖之间,自掌中凝聚出了一块散发着瑰美光流的澜沧仙玉虚影,其持着此物,将其交予了澜玉公主,肃然道:“玄阴奉统灵无极上圣娘娘谕令,执掌瑶池圣境,本应责无旁贷,只是玄阴早已剥离仙源血脉,若是此时登临瑶池尊主之位,仙源气息灌注之下,轻则修业尽毁、重则神魂崩灭。”

    “今有瑶池先天仙灵澜玉公主,德仁皆备,心性坚忍,于危难之时护得瑶池境源不失,令瑶池两万九千生灵尽数钦服。”

    那瑶池境源的虚影之上绽放出无量神光,倒映入了白袍少年与那澜玉公主的瞳孔深处,“玄阴在此恭请澜玉公主执掌境源,登临瑶池境主之位,入主离宫!”

    牧灵上尊与稚云神尊等人亦是高声道:“请澜玉公主入主离宫!”

    百花仙子、菡萏仙子以及诸多先天神灵、先天仙灵齐声道:“请澜玉公主入主离宫!”

    澜玉公主静立于苍极玉阶之上,那瑶池境源虚影化作丝丝缕缕的碧玉光流,逐渐在其发丝之间凝聚出了一座曜紫云纹缀星九珠冠冕,璀璨至极的神光轰卷而出,将其白皙清秀的小脸映衬的愈加美丽尊贵,煌煌不可侵犯。

    离宫仙阙的最深之处,亦是落下一道光明正大的清隽玄光,径直灌入了澜玉公主的眉心之处!

    正是季月年以瑶池境源催动天源至宝离宫仙阙,使其重新认主!

    “见过瑶池境主!”

    见礼之声轰然而起,冲破天霄!

    澜玉公主的心神有些颤动,伸出纤白的手指,将那境源虚影所化光流绕在指间,俯视着浩瀚无垠的瑶池圣境,缓缓道:“至了如今,我瑶池只余两万九千余生灵,可谓是人丁稀少,洞天气运更是衰弱至了极点。”

    “此时外有昆仑上圣之境虎视眈眈,内有灵机气运不稳之危,算得上是瑶池圣境诞生以来最为艰难之时。”

    少女的目光沉静如水,行至玉阶边缘,语气逐渐变冷,“上圣娘娘已经陨灭,鹊灵上尊更是神智失常,不见了踪影。我极为清楚地知道,自从鹊灵上尊离开之后,我等便都失去了主心骨,各自有着自己的心思,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这才任由教化上尊等龌龊之辈篡权离宫,在瑶池圣境之内兴风作浪,荼毒瑶池圣境的原生生灵。”

    她低垂着眼睑,俯视着玉阶之下的所有瑶池生灵,“如今玄阴仙君自西牛贺洲归来,诛杀西池仙尊等十余尊叛逆天君、叛逆上尊,更是使那教化上尊狼狈而逃,躲入了昆仑上圣之境,堪堪为我瑶池圣境争得了一夕喘息之机。”

    “只是,这还远远不够!”澜玉公主的小脸有些苍白,“瑶池圣境乃是一座真正的六境道场,少了上圣娘娘镇压气运,仅凭我等两万九千生灵,根本发挥不出这座六境道场的庞大底蕴之万一,我等须得没有半点杂念,上下一心,以此洞天为依仗,以众生心念为屏,如此才有可能安然度过此劫!”

    “昆仑上圣之境与我瑶池圣境一般,仅仅只存在着一尊第六境的天源圣人,乃是在地境人间赫赫有名的昆虚上圣。”

    “除此之外,便只余了一尊五境圣人与两尊四境圣人,若是我等能够将瑶池圣境这座六境洞天催动至极致,未必不能挡下这些天源圣人!”

    虽然澜玉公主心里亦是知晓,挡下六境圣人的可能几近于无,只是其目光之中却是没有半点退缩,尽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诸多瑶池生灵皆是心神激荡,守护瑶池的心念强烈至了极点。

    蓦地,稚云上尊上前一步,朝着澜玉公主行了个礼,目光却是落在了其身侧的季月年身上,道:“境主,巡境神灵传来气息感应,昆仑上圣之境的紫英仙子行至重云之海之外,要前来谒见玄阴仙君。”

    此言落罢,牧灵上尊当即面色微变,道:“这紫英仙子来此作甚!难道是挑衅么?!”

    另一尊仙尊亦是神色激愤,道:“一尊混元大真君,竟然胆敢独自来此,不若我等一同出手,将其诛杀在此,先行收些利息回来!”

    此话一出,诸多瑶池生灵当即躁动起来,不少人面上都展露出跃跃欲试之意。

    澜玉公主侧过头去,望向了季月年这里。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急之不得。”

    其甫一开口,近乎所有的瑶池生灵都逐渐安静,抬头望了过来。

    季月年低声道:“瑶池圣境之外的那座通天巨阵,诸位还记得么?”

    “诸位或许不知,此阵本应早该催动,只是因为我与那紫英仙君相约作赌,与其在三千余年之后的昆仑法会之上一较高下,这才延缓了昆仑上圣之境的布局。”

    “若不是因为那个赌约,此时的瑶池圣境早就已经覆灭不存,而此女与昆仑上圣之境并非一路,其背后更是有着上境的大能护持,我等若是贸然出手,极有可能引发更坏的后果。”

    言至此处,季月年朝着澜玉公主拱了拱手,轻声道,“既然此女是前来寻我,那我便去见一见她,或许能够以其余方式化解此间危机,也未可知。”

    澜玉公主道:“玄阴仙君自行主意便可。”

    见白袍少年欲要离开,澜玉公主似是想到了一事,又开口道:“玄阴仙君且慢。”

    白袍少年停下脚步,道:“仙灵公主但讲无妨。”

    澜玉公主自苍玉袍袖之间伸出纤白的素手,翻掌之间,丝丝缕缕的雪玉光流涌动而现,尽数朝着白袍少年的发丝之间缠绕而去:“今传下瑶池境主敕令,敕封玄阴仙君为苍极离宫玄阴仙君,天讳为瑶池圣境琼雪掌境苍极离宫玄阴仙君,瑶池圣境生灵见其如见瑶池境主,三十六件天源至宝皆可随时动用,不受任何限制束缚。”

    “这座苍极白玉冠冕,便是离宫仙阙的天源至宝之一,今赐予玄阴仙君,以正离宫仙君之位。”

    澜玉公主此言方落,季月年发丝之间的那苍极白玉冠便凝形而出,垂下半透明的浅白瑰美光流,极是神异。

    诸多瑶池生灵皆是行礼道:“见过苍极离宫玄阴仙君!”

    “无需多礼,”季月年轻拂袍袖,侧头望向澜玉公主,“境主,我便去了。”

    此言落罢,其便化作一道玄光,在离宫边缘穿行而上,朝着重云之海之外遥遥行去。

    约么过了数十息工夫,季月年眼前翻涌不息的云海终是至了尽头。

    云开月明,身后的重云逐渐合拢,皎白的月光之下,身着紫纱宫装的矜傲女仙茕然而立,眸光清隽明透,柔软的嘴角隐约噙着莫名的笑意。

    “玄阴仙君,一别百余年,你的修为进境倒是令我颇为震惊。”

    宫装女仙声音冷澈,方才有些低垂的眼睑却是稍稍抬了起来,“瑶池七万六千生灵,如今只余了不到三万,洞天气机衰弱至此,你留在此处,也只不过是白白送死。”

    季月年轻声道:“紫英仙子,彼时你我胜负未分,约定在法会之上见一个分晓,此时我倒要问一句,你我昆仑法会之约,还作得数么?”

    紫英仙子挑了挑眉,道:“我是何等身份,一言既出,便无反悔之理,自然作数。”

第七百三十章 太阴神剑

    季月年的目光望向了昆仑丘另一侧的昆仑上圣之境,道:“教化上尊应当已经逃往昆仑上圣之境,其背后的天源圣人暗地里图谋不成,想来亦是恼羞成怒,难道那些昆仑上圣之境的天源圣人会因你而改变行事方法么?”

    “玄阴仙君,你无需用此话来激我,”紫英仙子轻笑,“百余年之前,我便与你说过,所谓的昆仑上圣之境,不过是天境昆仑神山的附庸而已,我乃是天王圣境毗沙门总兵元帅天敕托塔天王之女,只需我父一句话,莫说将举界飞升之事推迟区区三千年,便是推迟三个元会,那上境的昆仑神山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这昆仑上圣之境更是不敢与我多做颜色。”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她,心神却是并未放松,道:“那你此番前来,却是为何?”

    紫英仙子一双美眸波光流转,道:“昆仑上圣之境的境主昆虚上圣知晓了你我的赌约,虽然并未明说甚么,可在前不久却是传下圣谕,言此次昆仑法会要提前三千年,也便是定在六十年之后,虽然你我的赌约作数,不过昆仑法会日期提前之事,我这里当真是无能为力了。”

    季月年怔了怔,望着身着紫纱宫装的绝美女仙,在其神色之间知晓其并未说谎,不禁沉默了下来。

    高天之上星河漫漫,皎月之下,紫英仙子御风而上,伫立在白袍少年身侧,道:“我兄哪吒知晓了此间之事,亦要下界而来,参与此次的昆仑法会。”

    季月年轻声道:“若是百余年之前,我定然非其敌手。”

    “还记得那时我与你说的话么,”紫英仙子笑道,“我兄哪吒得了玉清天境太乙真人嫡传,更是以天境仙莲转生为体,有太乙不坏之身三头八臂,道法佛法双修,身怀诸多仙神之器,在混元之极打磨无数光阴,甚至比我都要强出一些。”

    季月年道:“无论如何,这百余年以来,皆是因你之故,昆仑上圣之境才将举界飞升推迟了许久,此事无论我愿与不愿,都要承你的情。不过我与你兄哪吒乃是生死之敌,你我至多言至此处,注定无法成为道友了。”

    紫英仙子纱袖纷扬,遥遥望向东海的方向,道:“玄阴仙君,当初离泉仙山初见之时,我便知晓你绝非寻常生灵,亦是不忍见你坠入歧途。”

    “那东海诸事并非你所知晓那般,其中有着许多曲折,敖丙以香火奉灵之术,敕封龙君的执念入魔。当初天令降临之时,只诛敖丙一人,可是敖丙领东海之众负隅顽抗,我兄哪吒无奈之下,这才将东海一脉诛杀殆尽,此事我已是与你说过了。”

    此言落罢,那宫装女仙不再开口,季月年亦是沉默下来,随其目光望向了遥远的东海海境。

    半晌过后,季月年轻声道:“千人千面,每个生灵对于同样事物的看法都有着天差地别,无论当年之事的真相到底如何,终究是各执一词。”

    “只不过敖丙太子为哪吒所诛,却是不容更改的事实,”季月年抬起眸光,瞳孔深处渐起冷冽的寒霜,“在东海真宫之上,那些神仙妖魔对于敖丙太子极尽羞辱之能事,抽筋拔骨、饮血汲髓,仅仅这些,便已经足够,至于最初的起因为何,已经不重要了。”

    紫英仙子略一沉默,道:“罢了,你的执念太深,已然入魔,简直与当年的敖丙一般无二。既如此,那六十年后的昆仑法会之上,再见分晓。”

    此言落罢,女仙便纵身而起,顷刻便没入了昆仑丘的渺茫云海之中,再不复见。

    “执念……当真可笑……”

    “你乃是生于上境的天之娇女,心神深处始终蕴藏着高高在上之念,怎会切身体会寻常生灵的心绪,”季月年眸光冰冷,望着紫纱女仙离开之处,“我若是将李靖大天王诛杀,难道你还会去究其原因,自行寻找李靖大天王该当死罪的错处么?”

    抬首看了一眼高天之上皎白的阴月,季月年稍稍定下心神,一步踏出,身形扭曲之间,已是离开了此处,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

    星渊银河。

    淮阴殿殿门之前,细碎的浅白光点自虚无之中涌动而出,化作了身着月白长袍的清美少年。

    其甫一现身,便有少女清澈好听的声音传入耳畔:“不知为何,这柄剑此时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且来看看。”

    季月年抬眼望去,果然见那黑袍少女在淮阴殿下席地而坐,正摆弄着那柄泛着五彩神光的三尺长剑。

    剑身之上倒映着浩瀚银河的瑰美星光,星星点点,仿若天穹星辰,散落在了三尺锋寒之间。

    剑尖之处则隐约泛着霜白的冷光,依稀能够望见当初落雪神剑的些许轮廓。

    只不过此剑所吞吐散发而出的冰冷剑虹,却比那落雪神剑可怕了无数倍之多。

    “以上境银河所铸剑身,以浩荡心念之力相合剑蕴,以九境月宫皎洁月华映彻剑光,以至阴至纯的太阴之力所炼融在一处……”

    “这是一柄前所未有的心念之剑……”

    季月年轻翻手掌,那神剑雀跃轻鸣,化作光虹缭绕而起,顷刻之间便穿过数丈距离,被其持在了手中。

    黑袍少女有些惊异,道:“九境月宫……这般高不可及的尊贵存在……”

    季月年颔首道:“不知为何,自从前些时日起,那生灵似乎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黑袍少女咬了咬牙,道:“那般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生灵,谁也不知晓其真正的心绪,当初落雪剑灵之事,我便已经有所猜测,可时至今日,我依旧想不到其到底在想些什么。”

    季月年似乎想到了一事,定定地望着眼前的黑袍少女,道:“你前往东海水晶宫阙之时,可有所察觉?”

    黑袍少女沉吟片刻,蓦地抬起头来,道:“敖广龙君之所以能够下境往生,皆是因为那敕水神印所化的湛蓝神光护持,只不过东海被两大天境的目光注视,这离恨神印却能够悄无声息地带着其真灵下境往生,此事本就极为异常。”

    季月年轻声道:“那便没错了,那生灵若是心念动间,让那敖广龙君往生下境不过弹指。”

    黑袍少女虽然隐隐有所猜测,却还是不敢真正确认,道:“如此说来,落雪剑灵同样并未陨灭,而是……”

    季月年点了点头,低垂着目光,望着手中的三尺长剑,道:“落雪剑灵的真灵本就是太阴之力所化,如今回转来处,也算是理所应当。”

    “此剑已非落雪,此后,便唤作‘太阴神剑’,以应炼制此物的生灵之名……”

第七百三十一章 北俱芦洲

    “太阴神剑……”

    黑袍少女喃喃开口。

    “六十年之后便是昆仑法会,时间紧迫,我等即刻动身,与你前去北俱芦洲极北边陲,溯净真灵,”季月年轻翻手掌,太阴神剑化作一道五彩光流,寸寸消散,“此次已经无法再借道幽冥,我等便在东胜神洲边缘御水而行,约么再有数十日工夫,便应当能够踏上北俱芦洲洲境。”

    季清婵怔了一怔,笑道:“认真说起来,我已经有些忘记北俱芦洲的气息了。”

    季月年轻声道:“北俱芦洲乃是在三十三天天庭教化之下,将崇道禁佛贯彻最为彻底的洲境,亦是地境四大部洲之中最为封闭的洲境。”

    说话之间,其掌中已是凝聚出了一道灵蕴,那灵蕴扭曲变幻之间,消散在了淮阴殿下,穿入地境人间,朝着重云之海之后的离宫仙阙遥遥行去。

    黑袍少女神情有些惘然,道:“不知当初极北边陲的渭渊山海之境,如今安在否。”

    季月年道:“渭渊山海之境的树冠山阙,乃是彼时你所化生之处,我等须得行至那里,勾连天象气机,如此才能催动掌鬼天符,溯净真灵。”

    季清婵蓦地抬起小脸,道:“此次你为何这般上心,难道当真是不想让我陨灭而去么?”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此前的真灵记忆之中,无量观世音菩萨尊者曾言,你乃是真灵陨灭之后,又在轮转重极深处复还而来的唯一一个生灵,你可还记得那个其心念化身所显化的道姑么?”

    “诸般机缘巧合之间,你已是挣脱了州天规则之下光阴长河的束缚,成了不为任何生灵所知的‘变数’,无论多么通天彻地的生灵,都推算不出你的过去未来。”

    “如今惟一的束缚所在,便是‘镜里寻花,水中捞月’的因缘,若是能够溯净真灵,将此隐患消除,那你便算得上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此后于我而言有着无法形容的极大助益。”

    季清婵望着他的眼眸,道:“当真只是如此么?”

    季月年颔首道:“当真。”

    季清婵走到星渊银河之畔,任由星星点点的瑰美星芒落在自己的发丝之间,道:“你终究不曾与那仙灵公主结为仙姻。”

    “其并非作为瑶池境源的那块澜沧仙玉,更何况,澜玉公主与我互相之间并无半点倾慕之意,只是因为瑶池圣境之大计而已,”季月年静立在淮阴殿的阴影之下,轻声开口,“如今其已经登临瑶池境主尊位,我也无需再行沾染仙源气息,这段姻缘自然随风而去,无需再提。”

    季清婵侧过头来,一双清灵明澈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大殿阴影之下的季月年,道:“季月年,你可知晓,那日里我在你的梦境之中望见了谁?”

    季月年眸光颤动,静静地望着将形貌掩藏在黑袍之下的绝美少女,并未开口。

    那黑袍少女见他不言,柔软嫣红的唇角稍稍勾起,道:“你怎地不说话?”

    季月年道:“你若想说,直说便是;你若不想说,我即便问上百次千次,你也不会说。大不了来日里随意找个相熟的生灵,再帮我重新察看一番,也便是了。”

    黑袍少女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所能见到的东西,别人未必能够见到。”

    季月年挑了挑眉,道:“这是何意?”

    黑袍少女不语,竟是遥望着星灵境底,沉默了下来。

    季月年又道:“当初在五台山界,我只窥见了这两幕画面,白玉楼道兄能够望见元景玄山的记忆画幕,其余生灵为何不能见到另外一幕画面?”

    季清婵稍稍走近了些,清澈明透的眼底泛着好看的妆红光晕,道:“你向来自诩宿慧通明,竟连此事都想不通么?”

    此言入耳,季月年望着眼前的黑袍少女,心神深处隐约传来难以言明的可怕悸动,仿佛眼前的景象只是虚幻的光影,随时都会寸寸崩塌,溃灭消散仅在朝夕之间。

    待其回过神来,那掩藏在黑袍之下的生灵已是堪堪转过身,在季月年身侧走过,行入淮阴殿之中,只余了隐约漫入口鼻之间的少女发香。

    季月年在淮阴殿的殿门之下静立许久,直至那心底的悸动逐渐归于平静,这才行至星渊银河之上,瞳孔深处有金焰黑火弥漫,拂袖之间,此处的星空之间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光幕,其上显现的乃是翻滚不休的大海海浪。

    此时的东海边缘,月灵小境化作一点微不可察的湛蓝微尘,在海境之上急速穿行,虽然此次不曾借道幽冥,不过即使是在地境人间之中穿行,以此小境洞天的恐怖速度,行至北俱芦洲洲境也只需数十日工夫而已。

    寂静无声的星渊银河之上不分昼夜,二十余日过去,季月年在淮阴殿前席地而坐,抬首望着星空之上的庞大光幕,心底估算着时日以及海境风物,知晓已经临近北海海幕,那般熟悉的洲境气息仿佛透过光幕扑面而来,使得季月年这里的目光隐约有些怅然。

    又过了数日工夫,光幕之上所显现的景象已经完全是北俱芦洲风物,就连那些光幕底部急速略过的苍茫山海,都隐隐约约携带着一丝道家清静无为的气息。

    “渭渊山海之境早与记忆之中大不相同,竟是连我都有些许陌生之感。”

    季月年站起身来,轻拂袍袖,那星空光幕逐渐溃散,化作瑰美的光雨垂落下来,逐渐隐入了虚无之中。

    “若是我不曾记错,方才那光幕溃散之前,所显现出的乃是元衍之国的景象。”

    黑袍少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季月年并未回头,而是感应着月灵小境之外的灵机气运,不曾开口。

    季清婵行至其身侧,继续道:“依稀记得,当初你修至渡因果之境,是我独自下了树冠山阙,前往元衍之国,将那通明真殿之中的真像尽数斩灭。如今想来,虽然记忆清晰宛如昨日,可事实上却已经过了数千年之久了。”

    季月年点了点头,道:“北俱芦洲生灵的神魂气息极为纯净,充斥着道家源教的浸染,我等虽然是由同样在三十三天天庭教化之下的东胜神洲而来,可东胜神洲却并未封闭,其洲境生灵的神魂气息并不似北俱芦洲生灵这般纯净单一。”

    “若是这般堂而皇之地踏入洲境,顷刻便会被地阶护法都神、巡天神灵等各阶对自己所辖领域极为敏感的天籍神灵所察觉到,届时其层层上报,若是惊动了洲境边缘的巡境天神,难免会有些不必要的小麻烦。”

    黑袍少女道:“以你之意,此时当如何?”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你乃是已经挣脱州天束缚的天象身鬼,不会再沾染任何洲境气息,自然无需有此担忧。数十日以来,我一直都在蕴养神魂,此时尚需再行蕴养数日工夫,才能完全洗净神魂之上的驳杂气息,届时取些北俱芦洲洲境气息稍稍灌注,便可以踏入洲境了。”

    “那便依你所言,”季清婵行至其身前,轻声道,“我就在此等候。”

    “善。”

    ……

第七百三十二章 雨幕

    雨幕朦胧,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雨水落在山间林间,流过山涧溪流,流经澜江,最终走过迢迢千万里,汇入大海。

    不知过了多久,细雨渐歇,山海峰峦之间缓缓显现出了瑰美绝伦的七色彩虹。

    绚丽的彩虹横跨苍茫山海,充盈的灵气渺渺茫茫垂落而下,滋养着在雨幕之中逐渐苏醒的天地万物。

    山海圣宫,观霞亭之前。

    身着暗青金纹长袍的俊朗青年静立案前,抬首望着那蔓延数十万里的七彩虹光,袍袖轻拂,以灵气为笔,那画布之上顷刻之间便出现了真实无比的渭渊山海。

    在那画中的山海之上,亦是横亘着一道雨过天晴之后的七色彩虹,为这幅画卷更添了几分颜色。

    “将这幅画收将起来,好生存放。”

    听到青袍男子的声音,数丈之外的阁檐之下有侍人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此画收在手中,应道:“晓得了。”

    此言落罢,其便持着画卷缓缓退了下去,在山海圣宫之中走过数十座连绵宫阙,行至了一座巍峨华美的大殿之前。

    “且开门,吞月上仙有笔墨宝物需要放入阁中。”

    那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一个神宫蕴灵之境的妖族元君打了个哈欠,神色有些困顿,口中嘟囔道:“自从我吞月狼族族长破渡三灾、登临太乙之后,不仅改了名讳,唤作上仙,更是三日两日一幅画卷、一卷墨宝,这几年下来,积攒的密密麻麻,不知凡几,这已经是我所看管的第五座殿室了。”

    侍人面色微变,低声道:“慎言!你竟然在此妄议上仙!”

    那妖族元君不以为意,显然对于自己堂堂神宫蕴灵之境的修业,放在渭渊山海之境的其余势力足以成为一方宗主,可在山海圣宫却只能看管殿阁之事早有不满,道:“吞月上仙即便证了三灾太乙,说到底也是我的同族血裔,若是认真算起来,我还得唤他一声大爷爷哩!”

    侍人不敢答话,只是扯着妖族元君进入殿中,有些费力地关上了两扇殿门,随后抬起头来,望着堆成小山一般的笔墨书画,面色刹那之间变得有些苍白,颤声道:“这些上仙极为珍视的墨宝,你便是如此保管的么?”

    那元君再次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去,径直瘫坐在殿柱之下的软塌之上,用鼻孔看着神海蕴灵之境的圣宫侍人,笑道:“怎地了?”

    侍人咬牙道:“早知如此,此前我便会一一亲自摆放,定然不会那般放心地交予你!”

    其言未落,却见那吞月狼族的元君直接在软塌之上翻过身,趴跪在地上,死死低垂着头颅。

    侍人有些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山寂元君,你怎地了?”

    蓦然之间,有些昏暗的殿阁之中光芒大放,湛青仙光洒落而下,侍人抬头望去,但见那身着暗青金纹长袍的俊朗青年缓缓显化而出,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准确地说,是在望着自己身旁那趴伏在地的山寂元君。

    “见过吞月上仙!”

    侍人拜了下来,与那妖族元君齐齐行礼道。

    吞月眸光平淡,道:“山寂,你可知罪么。”

    那元君将头颅埋的更低,口中小声道:“还望大爷爷恕罪。”

    吞月落下身来,沉默片刻,道:“且起来说话。”

    山寂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脸上挂着谄笑,道:“大爷爷,我好歹也是神宫宿灵之境的修业,已经能够在一方地界称宗做祖,你老人家却一直让我在这犄角旮旯看管书画纸张,实在是太过无趣。”

    吞月叹了口气,道:“近千年以来,你是我族之中根骨悟性最为灵透的生灵,可却丝毫不知上进,始终都是这般懒散。我让你看管殿阁,正是为了锻炼你浮躁的心性,未曾想到,最终结果却是适得其反。”

    “如今想来,族中风气大抵也是这般,一旦稍稍有些修业,便靠着我的荫蔽离开族里,陆陆续续地在渭渊诸地界之中做了称霸一方的土皇帝,不仅耽搁了修境,更是对于神魂修境没有半点上心,这般荒废时光,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的悟性根骨么!”

    言至后面,其语气已是严厉至极,使得那侍人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山寂更是敛去了嬉皮笑脸之色,老老实实地低垂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随我来。”

    吞月轻拂袍袖,那沉重的殿门缓缓洞开,山寂亦步亦趋地跟在其身后,只余了那侍人在殿阁之中重新整理着那些胡乱摆放的书卷。

    “如今放眼整座渭渊山海之境,阴阳渡境的生灵足有数百之多,而我山海圣宫的阴阳渡境生灵共有三十九位,其中我吞月族的生灵却只占了七位;初劫大圣与二劫大圣共有六位,我族却只占了一个阴雷造化之境的初劫生灵,山寂,你可知这是何等可怕之事?”

    吞月缓步行至另外一座存放书卷的殿阁之前,轻声开口。

    山寂垂着头,低声道:“有大爷爷你老人家在,天塌下来也无需担忧。”

    吞月叹了口气,道:“我在之时自然无事,可若是我有朝一日离开了此处,就凭你等这般不思上进的修行法子,还能守得住山海圣宫的基业么?”

    山寂心下惊骇,蓦地抬起头来,道:“大爷爷何出此言?!”

    吞月遥望着漫漫山海之间尚且不曾散去的七色彩虹,道:“渭渊山海之境地处北俱芦洲最为边缘贫瘠之地,在这等地方,三灾太乙真境便是生灵的极限,我若是继续留在此处,只怕此生永远都无望大罗。”

    此言落罢,其转过头来,一双泛着湛青仙光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山寂,“千余年以来,原本人丁凋零的吞月狼族愈加壮大,如今竟是成了我心境之上的累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山寂被一尊三灾太乙真仙如此凝望,心下不禁有些发寒,不敢与他对视,垂首道:“大爷爷……”

    不知过了多久,吞月终是移开了目光,道:“且去罢。”

    山寂如蒙大赦,朝着吞月行过礼之后,便急步离开了此间宫阙,不敢多做半点停留。

    轰!

    雷鸣震响自高天之上传入耳中,吞月抬首望去,但见那七色彩虹消散,大片大片的暗沉乌云再次遮蔽了金红大日。

    昏暗的天穹之上电闪雷鸣,不过数息之后,便有暴雨倾盆而下,其雨势比此前的轻薄雨幕炽烈狂暴了许多!

    豆大的雨水连绵不绝地砸落下来,吞月望着天间的灰暗雷云,心神深处亦是涌上了些许阴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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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菩提介绍:
“待到这四大部洲地覆天倾之时,我便踏入灵山天境,执掌雷音。”
​季月年静立于万叶莲座之上,着一袭雪白佛衣,漆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下来,眸光清冷,凝望着西方极遥之处缥缈浩瀚的须弥圣山。
……
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故事,从北俱芦洲开始……​大菩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菩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菩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