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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浅淡的月牙     大菩提txt下载     大菩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零三章 善恶不侵,是非不渡

    繁华的街道熙攘喧嚣,小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更有许多各色摊位摆在道路两旁,那些摊主皆是在不住地招呼着过往的行人,正是热闹无比的市集所在。

    “这位公子,且留步。”

    有些苍老的声音传入耳畔,季月年拄着拐杖住了脚步,侧头望去。

    一幅洗的发白的卦布,一张简陋破旧的木案,老者身着一袭布衣,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布衣老者的摊位并不算太过偏僻,可过往的行人却皆是对其视而不见,除却季月年之外,竟无一人在此处驻足。

    季月年看了老者一眼,心神微动,转身走到木案之前,道:“方才你可是在叫我么?”

    布衣老者将手中把玩的镇纸放了下来,笑了笑,道:“若是有缘,只需轻唤一声,公子便能听得清清楚楚;若是无缘,即便老夫喊破喉咙,公子也不会听到半点。”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了望空荡荡的木案,轻声道:“若是你再继续故弄玄虚,只怕你刚刚这一声呼唤,也只能化作恶缘了。”

    布衣老者怔了怔,重新打量了季月年一番,道:“老夫……”

    其言未落,季月年便眉头微皱,心神动念之间,布衣老者竟是连话都不曾说完,便从头到尾都如雕像一般凝滞在了原地。

    下一刻,其发丝、骨骼、血肉等等尽数塌陷下去,化作了细碎的微尘,湮灭在了人声鼎沸的集市之中。

    “当初居于月宫之时,就连州天界诸御帝尊之一的勾陈帝尊,过量劫而不灭的轮回第八境修业,都不曾在我面前自称老夫,如今一个凡俗之人,竟是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起来。”

    季月年轻拂袍袖,并未在意这布衣老者是谁的棋子,径直将这卦布与木案都拂成了灰烬。

    不远之处的阁楼之下,数道目光死死地盯着此处,望见这诡异至极的一幕,额头上皆是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面色更是煞白无比,甚至就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足足数十息之后,其中一人材试探着开口道:“首领,我等还要不要继续跟着此人?”

    那首领的面色极为苍白,显然刚才被嚇的不轻,闻听此言,忍不住怒骂道:“我把你这该死的狗奴才!就连卦老‘心玄’境的修业都落得如此下场,你这奴婢难道想让我去送死么?!”

    方才的开口之人诺诺连声,可是下一刻,其瞳孔急剧收缩,望向首领身后,颤抖着声音道:“首……首领!”

    “你这废物!又怎地了!”

    首领刚要喝骂,却发觉自己的一干精锐手下皆是面如土色,这才忍不住回过头去望了一眼,不望倒好,这一望之下,其竟是险些嚇的心胆俱裂!

    阁楼的石狮之前,正静立着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其眸光平静,此刻正朝着自己望来!

    恍惚之间,只觉一阵微风拂过,待到首领再次回过神来,这才惊骇至极地察觉,身后的十余个武者竟是尽数不见了踪影,诺大的阁楼上下竟然只余了自己一个人!

    “讲。”

    白袍少年的声音传入耳畔,如同梦境之中的低语,冥冥深处不可抵抗的判决。

    首领浑身上下打着寒颤,勉强定了定神,结结巴巴道:“大……大人,我……我是奉……奉了三皇爷……”

    其言方落,便径直呆滞在了原地,下一刻,其亦是如那些武者一般,连皮带骨都化作了细碎的微尘,飘散在了风中。

    季月年叹了口气,轻声道:“本来懒得与你等为难,未曾想到,一些凡俗之人,倒是喜欢主动给自己找麻烦。”

    此时此刻,其竟是隐约察觉到了命锁之界与州天之界的界源相异之处。

    “宿命镇压世界,难道这些生灵的命运,便是死在此处么……”

    “可是我乃真界生灵,如今尚未洗去州天气息,应当不受此间宿命辖制才是……”

    季月年望着那些在风中翻扬飞舞的灰烬,心绪神思已是运转至了极限。

    终于,在其心力即将枯竭之时,终于在那些灰尘之上隐约望见了数十条即将溃散的丝线!

    季月年蓦地抬起头来,心神颤动之间,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丝线朝着天穹之上蔓延而去,在那不知名的天霄之极,竟是有着密密麻麻的无尽丝线互相缠绕,形成了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恐怖旋涡!

    在这可怕的天极旋涡之上,还有着重重伟岸浩瀚的极天阻挡,季月年心力逐渐耗尽,却是再也望不见那极天之上的景象!

    “那极天之上,定然有着一个可怖到极点的存在……”

    “执掌命运枷锁,牧役三天九境,难道那生灵便是羽衣少女所言,‘命界的仙’……”

    想到此处,季月年的眸光变得有些晦暗,“听她所言,不久之后宿命似乎就会更加残酷地镇压命锁之界,时间紧迫,还需尽快离开才是,不过……”

    季月年转过身去,望着空空荡荡的集市,目光落在了街道尽头的玉宴宫之上,神情微冷。

    “因果不应,心境不满,本来不欲欠下太多因果,只是如今看来,失魂道人的那块土地神令牌,不得不用在此处了。”

    其拄着拐杖在街道之上行走,不久之前喧嚣熙攘的市集已经死寂非常,不见半个活人。

    约么半柱香工夫,季月年便行至了玉宴宫之下,此前日夜敞开的巍峨殿门此时却是紧闭,没有半点缝隙。

    “甚么大皇爷三皇爷,这般阴魂不散,实在是聒噪的很。”

    季月年根本懒得与其多做纠缠,袍袖轻拂,那块散发着微光的土地神令牌便自袖中飞出,直上天霄!

    轰!

    铺天盖地的灿白神光轰然绽放,瑰美绝伦的浅白毫光映照着云谷皇城每一寸角落!

    数不清的姜氏族人望见了这一幕,死死地抬着头,面上皆是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神迹!”

    “有神仙降临了!”

    “竟然真的有神仙!”

    “难道是土地神显灵么!”

    “快些跪下参拜!”

    仰望着散发的灿白神光的土地神令牌,无数姜氏族人陆陆续续跪拜了下来,虔诚无比地拜倒在地!

    蓦地,有姜氏族人却是察觉到了不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骇然惊声道:“为什么我的血肉在融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些躲到屋子里,这白光能够腐蚀骨肉!”

    诸多姜氏族人惊骇失色,忙不迭地藏入了近处的阁楼殿室之中。

    只不过那令牌所散发的神光却彷佛无孔不入,凡是身处云谷皇城之中的人,无论藏在何处,皆是在短短数息之间血肉消融,浑身上下的化作了虚无的烟气,被那高空之中的土地神令牌汲取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牌似乎吃的饱了,竟是化作一道白虹,径直朝着仙栖樱谷的边缘贯射而去,留下了一片死寂的云谷皇城。

    季月年抬头望着远去的土地神令牌,神情晦暗,道:“失魂道兄,想来你是碍于某种限制,故而始终无法亲自催动此物,如今你利用我帮你催动令牌,在暗处施展恶咒汲取了数十万人的性命,却是你反过来欠下我的因果了。”

    冥冥之中,失魂道人似是笑了一笑,低声道:“潮音道兄,这数十万人虽是我所杀,却也有你的引由在这里,业力缠身之下,只有我才能化解你的这些业力,这般说来,难道你还要我欠你这一道因果么?”

    季月年冷冷地望着仙栖樱谷的边缘远处,轻声道:“道兄怕是失算了,我生来便有不沾业力的神通,善恶不侵,是非不渡。莫说只是些许引由,即便此事当真是我主使,也不过是片叶沾身,轻拂而落,这因果你是欠定了。”

    失魂道人怔了怔,知晓自己失了算计,已是败了一筹,沉默片刻,语气阴沉了些:“罢了,道兄快些回来罢,时间已经不多了。”

    季月年道:“善。”

第八百零四章 若待天破,自有高者

    云谷皇城的巨城城墙依旧巍峨壮观,只不过其中却是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枯静死寂,尽管其中尚且存在着许多生人存在过的痕迹,可是这些烟火气息却在朝夕之间尽数湮灭,就连半点都不曾剩下。

    季月年拄着树枝拐杖,静立在城门之前,微微侧过头,朝着城内的街道望去。

    微不可察的振翅之音传入耳畔,一只半透明的灵蝶扑闪着流光逸散的翅膀,所过之处划过瑰美至极的七彩光流,朝着季月年所在之处遥遥飞来。

    “太玄灵蝶……”

    季月年眸光微冷,静静地望着这只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半透明蝴蝶,口鼻之间隐约漫入了好闻的花草清香。

    “虽名为太玄灵族,可却依旧是命界生灵,难道它当真能够逃脱宿命的镇压么,以我观来,那羽衣少女这般布局,其期望怕是要落空了。”

    思至此处,季月年想到自己所望见的那庞大到令人心神震颤的命运线团,微微摇了摇头,也不曾在意这只肩膀上的灵蝶,径直拄着拐杖朝着仙栖樱谷的边缘行去。

    “那羽衣生灵,曾言她有办法使此灵蝶逃离命界,若是如此说来……”

    心念翻涌之间,季月年微微眯了眯眼睛,抬起头来,再次朝着那高天之上的虚幻之处望去。

    半晌之后,耳畔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爬行之声,季月年轻轻侧头,看向了朝着自己盘行而来的巨大黑蛇。

    碧鳞蛇怪的鳞片已经化作了乌黑之色,其上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狰狞倒刺,蛇兽之上更是生出了两根峥嵘鬼角,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凛冽的阴冷寒光。

    它爬到季月年身前,伏下硕大的蛇首,朝着此处缓缓前行,闷声道:“小公子,我来接你了。”

    季月年却蓦地眸光一沉,仔细地看了看它,又侧身看了一眼身后死寂的云谷皇城,冷声道:“莫要过来,离远些。”

    碧鳞那湛蓝的竖瞳有些疑惑,此时它那如山岳般的身躯刚刚进入到皇城的范围,口中道:“小公子,你的腿脚不便,我便多走一些路,让你……”

    其言未落,那庞大的蛇身便径直凝滞在了原地,此间残余的土地神力席卷而过,将这只妖鬼浸了一浸,顷刻便使其化作一大团浓郁的血雾,朝着远处飞卷而去。

    季月年神色微冷,望着那被汲取而走的大团血雾,道:“失魂道兄,此蛇兽乃是我的代步之物,你却为何要将其诛杀?”

    数息之后,失魂道人有些尴尬的声音传了过来:“潮音道兄,此事实在怪不得我,这土地神令牌威力颇大,其残余的神力笼罩云谷皇城,似这般妖鬼之流乃是入之必死,我也没有办法。”

    季月年沉默片刻,不再开口,拄着拐杖走上木桥,朝着对岸行去。

    这失魂道人利用自己催动土地神令牌,于云谷皇城之中吞噬了数十万生人,想来如今已是“心玄”修业暴涨,言语之间再也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难道这失魂道人真正的目的,从头到尾都不是离开命界,而是其他我所不知晓之事……”

    思绪翻涌之间,季月年的眼角余光瞥见了肩膀上的太玄灵蝶,心念微动,伸出手指将其引到指尖,低头望着它那半透明的瑰丽翅膀,眸光之中泛起些许莫名之色。

    “失魂道人,羽衣生灵,灵蝶姜霁月……”

    “你等若是将我当做能够予取予求之物,当真是打错了算盘……”

    “从头到尾宿命所镇压的都是命界生灵,我生来便不属于命界,真灵之上尚有州天气息存护,即便宿命镇锁而来,我也不会是先倒下的那个。”

    “既然你等如此恐惧宿命,我便加一把火,让宿命苏醒的更快些,到了那时,我倒要看看,你等所谓的布局还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季月年抬起冰冷的目光,望着高天之上的虚无,瞳孔之中逐渐倒映出了宿命枷锁的扭曲幻象。

第八百零五章 回首望时,衣衫薄冷,待风起处,梦了一曲笛笙

    山涧的清泉潺潺流过,和着鸟兽虫鸣之音,似乎从未有过半点变化。

    季月年弯下身子,将树枝拐杖放在清溪之畔,随后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来,望着数丈之外如木雕一般的魁梧黑影,轻声道:“念你此前与我有着些许因缘,即刻退去,莫要在此阻住去路,以免枉自送了性命。”

    通灵狼王缓缓侧过身来,枯寂冰冷的目光看向季月年,沙哑着声音道:“似你这般心硬如铁的怪物,又怎会知晓我的刻骨之痛?!”

    季月年仔细地打量了通灵狼王的瞳孔一番,察觉到其中隐约有着些许玄奇无比的天地阴气萦绕,知晓其这段时间有了新的进境,道:“有得必有舍,若无此前诸事,你也不会燃起虚火,化出真形,这个道理你可明白么?”

    通灵狼王瞳孔之中蔓延着密密麻麻的血丝,寒声道:“即便你在这里再怎么胡言乱语也是无用,前时我遥遥望见蛇兽死去,已经没有人能够来救你了。”

    季月年摇了摇头,心念动间,通灵狼王的双腿顷刻便化作了细碎的灰烬,道:“你太高估自己了,我之所以不曾杀你,仅仅只是因为,你从始至终都不曾在我的眼中。”

    “吼!”

    尖厉的嘶嚎声传遍山野,通灵狼王硕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失去了爪脚,它已是只余了数丈大小的狼头人身。

    强忍着下肢断处传来的剧痛,那狰狞的狼头扶着手臂半坐起来,死死地盯着季月年,怨毒的目光之中仿佛能够沁出血来。

    季月年走到它身前,低垂着目光望着它,道:“前番你前来求那化形之道,并言自己能够付出任何代价,我便教你人言,传你炼就虚化之法,点化于你,终使你化形成就虚火之境,这便是一桩因缘。只是你心志不坚,神思不韧,这才酿得此番恶果,世间无量生灵之苦,择事而言,大多皆缘于此类。蔽芾甘棠,需翦且败,蔽芾甘棠,需翦且伐,牧守界境生灵,亦似这般。”

    此言落罢,季月年便在它身侧走过,不曾再往身后看过一眼。

    那通灵妖怪失去了双腿,以手臂拄地,有些茫然地转过身来,望着那白袍少年的背影,下一刻,竟是极为惊骇地察觉,其原本有些盘跚的腿脚竟是泛起了浅白的半透明光晕!

    彷佛穿过了重重水镜一般,季月年浑身上下绽放出万道炽白的毫光,其在水镜之间走出,漆黑如瀑的长发垂落下来,手臂、腿脚、躯干、经脉、血肉等等皆是散发着瑰丽的白玉霞光,映入了通灵狼王的瞳孔深处。

    其面上的数道可怖疤痕寸寸褪去,再不复见,断裂的左腿亦是恢复如初,绣着金线的雪白佛衣逸散着星星点点的金光,白袍少年抬头望着那樱谷的边缘之处,眸光清冷,眼眉如画。

    轰!

    蓦地,通灵狼王听到了一声源自真灵深处的可怕震响!

    其面色刹那之间变得惨白,抬起头来,敬畏至极地朝着高天之上望去!

    下一刻,完全无法抵抗的宿命伟力自天穹之极轰卷天地,顷刻之间便蔓延至了渺渺不可及之处!

    此宏伟不可测的可怕力量自天境而起,不过数息工夫便在无量数命界生灵的心底炸响而出,延伸至了界极的尽头!

    命锁天!

    天庭古境!

    婆娑天!

    早已合并在一处的三重天境在轰鸣震响之中分别被宿命伟力笼罩,不曾有半点逃脱!

    金乌三境!

    阴轮三境!

    天霄海境!

    幽冥下境!

    人间境!

    三天九境的无量数命界生灵皆是抬起头来,或是绝望、或是愤恨、或是不甘、或是平静,朝着那高天之极望了过去。

    因着前时的界源震颤,宿命枷锁原本已经有些松动,可是此时在三天九境渺茫众生的感知之下,那恐怖至极的宿命之力却是再次苏醒了过来!

    “你怎么敢唤醒此界的宿命!难道你再也不想离开命界了么!”

    山泉之畔,瑰丽的七彩霞光映落而下,羽衣少女现出身来,俯视着季月年,神情冰冷至了极点!

    季月年微微抬起头来,望着清丽如寒梅的羽衣少女,似笑非笑:“上灵以阻挡我离开命界为要挟,威胁于我,此事我原本无计可施,不过我却是不小心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

    羽衣少女冷冷地望着季月年,一字一顿地道:“无论如何,若是这只太玄灵蝶无法离开命界,我拼尽一切也会让你死在此处。”

    季月年不以为意,轻笑道:“据我推测,宿命在当初铸成枷锁之后便陷入了漫长的沉睡,随着时间过去,命界的枷锁亦是在不断的松动,否则那些生灵根本不可能搞出甚么‘心玄’之境来变着法的延长寿元,而此前的界源颤动,只不过是使其松动的愈加严重而已。”

    言至此处,其转身望向樱谷的遥远边界,那里亦是失魂道人所言的星河界壁薄弱之地,“庞大浩渺如州天之界,尚且有着诸多躲避界劫的方法,命界与其同为星河大界,定然也存在着许多逃避宿命枷锁之道。便似你这般存在,若是没有些取巧的法子,绝不可能在浮仙天尚在之时存活至今。”

    羽衣少女依旧并未开口,只是其望向季月年的目光愈冷了些。

    季月年轻声道:“根据潮音涧的典籍记载,曾有生灵唤作‘许天’,乃是自命界而入州天,如今已皈佛家源教,证得八境佛陀尊位。虽然我不知晓其在命界是何等生灵,不过至少也是第七境的超脱存在,似这等生灵那时候都需逃离命界,足以证明当初宿命枷锁铸就之时的可怕。如今我以‘宿命’神通之形唤醒此界真正的宿命,使其不再沉睡,你这等苟且偷生之人自然便会烟消云散,到了那时,我便能够轻而易举地离开命界。”

    三天九境的裂鸣巨响轰传天地,羽衣少女的神情有些呆怔,半晌之后,却是露出了一幅让季月年看不懂的神情,呢喃道:“你可知道么,这漫长的岁月以来,我所见的山川河流是你,风雨雷电也是你,花草树木是你,冰霜雪月亦是你……”

    “这人世间处处都有你的痕迹,处处都昭示着你的存在,我时时刻刻都在用心感受着你的气息,可是我却再也无法见你一面……”

    察觉到羽衣少女的异常,季月年这里的目光有些古怪,感应到宿命伟力愈来愈可怕的隐隐镇压,其来不及多想,径直在怔神的羽衣少女身侧走过,朝着樱谷边缘遥遥行去。

    身着七彩霓裳羽衣的清丽少女抬起头来,神情极是复杂,却又蕴藏着锥心刻骨的绝望痛楚:“她是最后的灵族生灵,寄托着我对太玄灵界的眷恋与思念,我不得不救她,只是我若救她,便再也见不了你最后一面了……”

    “我该怎么办……”

    羽衣少女有些无助地站在原地,一如无数年之前,那只在境壁青光深处茫然失措的鸾鸟。

    樱谷边缘。

    季月年走上山崖,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模样的失魂道人。

    失魂道人身着一袭乌黑道袍,显现出的是高大俊朗的青年男子样貌。

    见着季月年上得山崖,失魂道人转过身,眉眼含笑,道:“潮音道兄,未曾想到,你竟然还能有着引动宿命的恐怖伟力,先前是我失算了。”

    季月年沉默片刻,虽然并不知晓失魂道人为何能够这般泰然自若,不过见其神情,显然有着自己的盘算存在,开口道:“无论如何,失魂道兄也算是命界生灵,此时宿命即将苏醒,你却如何能够逃脱此界?”

    失魂道人阴黠地笑了笑,道:“潮音道兄难道忘记了么,我从始至终都并无真灵存在,而我的神魂又与此间土地神的神魂以‘心玄’九境的扭曲之力融合在一处,依托于仙栖樱谷的‘土地神印’。届时只需强行将神魂剥离出来,使神魂之上残余的命界气息留在神印之中,我的神魂便会成为真正无主的游离神魂,能够被潮音道兄带出此界,再也不受命界束缚。”

    季月年望着失魂道人,道:“命锁之界乃是星河大界,你作为命界生灵,神魂之上的命界气息深种,根本无法剥离。”

    “不是还有潮音道兄你么?”

    失魂道人的笑容愈加浓郁,“我早有推测,只要潮音道兄催发出此前那穿透境壁的七彩虹光,浸透我的神魂,随后再将州天气息浸染其上,定然可以彻底洗去我神魂之上的命界气息!”

    季月年神情平静,轻声道:“此前失魂道兄便利用我催动土地神令牌,汲取了云谷皇城数十万生灵的血肉,随后又不留情面地打杀了我的代步之物,可谓是欠了我诺大一道因果,此时此刻,你又如何能够笃定我会出手帮你?”

    轰!

    无法想象的恐怖巨响震撼天地,随着宿命伟力的浸染,昏暗的苍穹碎裂,雷霆炸响,海啸奔涌,樱谷之外已是天穹崩塌、山翻地覆!

    遥望着极远处的可怕景象,失魂道人面色不变,指了指季月年肩膀之处的半透明灵蝶,笑道:“山下那只生有七彩羽毛的鸟儿,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等‘心玄’修者都知道她的可怕。不过我有一计,能够帮你摆脱她的辖制,使得我等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命界,而你也不会再受她掣肘。”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此生灵在命界至少都是先天道果境的存在,失魂道兄还有着这等本事?”

    “潮音道兄不是命界生灵,并不知晓命界先天生灵的古老隐秘,道兄且附耳过来。”

    失魂道人靠近了些,在季月年身侧耳语片刻,随后便笑着退了回去。

    沉吟数息之后,季月年神情变化,道:“失魂道兄的心思果然惊才绝艳,怪不得前时能够寻到扭曲的永生之法,若是没有宿命枷锁存在,说不得失魂道兄也能够成为天地之间的翘楚生灵。”

    “潮音道兄过誉了,我只是沾了这樱谷土地神印的光,恰巧知晓一些上古秘事罢了,”失魂道人摇了摇头,笑道,“不过若是论起‘心玄’修境,据我所知,在我这数千年所经过的人间西境疆域之内,能与我出其右者,尚不存在。”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开口。

    在命界枷锁如此可怕的镇压之下,若失魂道人不是此界无量数生灵之中的妖孽天骄,其根本不可能想到以神魂融合土地之法成就永生,亦是绝不可能生起离开命界的半点念头。

    失魂道人能够与自己叙下这般因果,足以说明其正是命锁镇压之下数一数二的绝世生灵。

    “那鸟儿上来了。”

    蓦地,失魂道人面上敛去笑意,神情变得有些冷肃。

    毕竟要面对游离于命锁规则之间的先天生灵,即便失魂道人神思灵明,其心神也免不得有些颤动。

    季月年抬首望去,果然见那身着七彩羽衣的少女立于极天之上,正静静地俯视着自己。

    “即刻将你的州天气息浸入灵蝶体内,我这便为你开辟界壁通道。”

    羽衣少女冰冷的声音之间,隐约藏着些许急迫之意。

    季月年沉吟片刻,道:“好教上灵得知,此灵蝶如今尚在宿命镇压之下,我如何能够使州天气息浸入其中?”

    羽衣少女寒声道:“照做便是,此事我自有办法。”

    其轻拂袍袖,恐怖的摄压之力席卷而来,在季月年与失魂道人身周化作了半透明的牢笼,甚至移动半步也难。

    季月年察觉到牢笼笼壁之间蕴藏的刺骨杀意,眸光愈冷,口中道:“善。”

    此言落罢,季月年便以心绪之力引着些许州天气息,让渡至了肩膀之上的太玄灵蝶之上。

    羽衣少女的目光落在失魂道人这里,神色有些不喜,眼看着就要直接拂袖将其抹杀,季月年却是蓦地抬起头来,轻声道:“宿命。”

    轰!

    季月年竟是在羽衣少女最为放松的时刻,再次催动了自己所独自修悟的“宿命”神通!

    咣!!!

    恐怖至极的天音激荡而起,顷刻便传遍了三天九境!

    其所修此神通正是观想宿命枷锁而成,故而其每次催动这神通之时,都会在冥冥之中引动命界那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真正宿命!

    原本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全脱离沉眠之态的宿命之形,在这玄之又玄的神通气息勾连之下,竟然在此时此刻真正苏醒!

    天钟轰落,众生跪伏!

    电光火石之间,失魂道人急声道:“就是现在!”

    其忍受着无法想象的剧烈痛楚,神魂在樱谷神印之上强行蜕离而出,高大的身形扭曲变幻,顷刻便化作半透明的光流,没入了季月年的手掌之间!

    季月年狠狠一甩袍袖,霎那间便催动了此前已经苏醒了些许的真灵,一块散发着幽蓝光华的玉玦虚影显现而出,浓郁至极的州天气息滚滚翻涌而现!

    凤仪霜雪玦!

    前时点化通灵狼王之后,其心境通明,终于能够勾连到些许真灵气息,而唯一能够稍稍动用的金阙天宝,正是源自州天大界昊天金阙,上圣白玉灵台九源太真无极金母、无上清灵元君统御女仙大天尊,交由太阴神女所转赠的那块玉玦!

    冰蓝的雪玉散发着萤亮的微光,其光晕虽然微弱,却牢牢护持在季月年身周,在天崩地裂的可怕震颤之间岿然不动,不曾受到半点损伤。

    “还不够……”

    季月年用力地咬着牙,望着细碎光影之外神情癫狂的羽衣鸟儿,在玉玦光流的护持之下纵身跃起,朝着失魂道人方才所告知的界壁薄弱之处行去!

    轰!

    羽衣少女朝着季月年这里疯狂攻杀,她每一次挥动手臂,都会带起长及数万丈的恐怖波纹,狠狠轰在湛蓝的玉玦光幕之上!

    天塌地陷!

    仅存的些许真灵气息即将用尽,玉玦的光晕亦是逐渐淡了下来!

    轰!

    又是一道可怕至极的轰击!

    季月年轰然倒地,七窍之中都沁出了鲜血,面色惨白至了极点!

    此地毕竟是命界,州天的金阙天宝在此地受到的限制根本无法想象,在命界气息的浸染之下,季月年身周的湛蓝光晕不再似前时那般坚不可摧,而是开始不住地颤动起来!

    飘摇的幽蓝萤火在崩天裂地的海啸之中晃动,彷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为何宿命还不曾完全苏醒!”季月年趴伏在一块巨石之上,抬首望着明灭昏暗的天穹,狠狠一咬牙,竟是耗费了残余的所有心力,再次催动了宿命神通!

    “宿命!”

    随着一道无形无质的波纹在其身周蔓延而出,这冥冥之中的宿命枷锁虚像,最终没入了不知名之处。

    刹那之间,万籁俱寂。

    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凝滞了下来,无论是崩塌的天穹,还是开裂的大地,亦或者是倒塌的高山,嘶吼的大海,此时此刻皆是陷入了静止,三天九境之间再也不存半点声息。

    宿命醒了。

    咔嚓!

    可是季月年还不曾来得及松一口气,随着一道碎裂之音,羽衣少女这里边似乎极为诡异地挣脱了无形的束缚,冰冷的目光再次朝着自己望了过来!

    轰!

    又是一道可怖的轰击!

    咔嚓!

    此次的碎裂之音,却是季月年身周的湛蓝光幕,在命界气息的侵袭与先天道果生灵的轰击之下终于承受不住,寸寸崩裂开来!

    那块幽蓝雪玉的虚影亦是打了个翻,径直没入了季月年的真灵深处,再不复见。

    “潮音道兄!当初你所落下的界壁薄弱之处,就在你左侧三丈之处!”

    袍袖之间,失魂道人急迫到极点的声音传入了耳畔!

    季月年面色苍白,无力地跪坐在泥土之间,望着三丈之外的空处,又抬头看了一眼目光之中满是杀意的羽衣少女,嘴角噙着殷红的血丝,摇头苦笑一声,道:“来不及了。”

    此时此刻,只需那羽衣少女轻拂袍袖,季月年便会化作飞灰,彻底陨落在命界之中,世间再也没有其存在的痕迹。

    四千余年以来,无数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之中一一流转而过,季月年的神情有些复杂,随后竟是逐渐归于平静,呢喃道:“见惯了数不清的生死之事,难道我连这重壁障也堪不破么……”

    失魂道人的急怒嘶吼,太玄灵蝶的振翅轻音,彷佛都在耳边逐渐远去,再不复见。

    羽衣少女冷冷地俯视着季月年,抬起了手臂,指尖有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可怕扭曲之力浮现。

    可就在她将要挥下手臂之时,却是骤然停了下来,蓦地转过身,朝着那天极渺渺重云之间死死地望了过去。

    “潮音!!!还不快走!!!”

    失魂道人撕心裂肺的嘶吼传入耳中,季月年睁开眼睛,见那羽衣少女似乎转头望向了别处,再不犹豫,用尽浑身上下最后一点力气,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勉强爬到了左侧的三丈之处!

    “神女殿下……”

    终于,季月年的手掌触碰到了失魂道人所指之处,此时其早已是头痛欲裂,强忍着裂骨撕心的可怕刺痛,在恍惚昏迷之间,强行催动了太阴神女所残留的最后一道七彩光虹!

    瑰美绝伦的七彩光虹绽放而出,在冥冥之间引动了季月年的真界真灵气息,凌驾于星河大界之上的真界生灵气息寸寸蔓延,笼罩着季月年,使其逐渐化作了透明,最终完全消散在了塌陷崩乱的山海之上!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季月年趴伏在海礁狂流的乱石泥土之间,仰望着羽衣少女所看的遥远方向,隐约望见了一道身影。

    羽衣少女甚至宁愿放弃灵蝶姜霁月,放弃她对于太玄灵界的眷恋与思念,放弃她此前所做的一切,只为了此时此刻,能够看那身影一眼。

    “那是……命界的仙……”

    呢喃之间,季月年的意识逐渐沉入了黑暗之中,完全昏死了过去。

    ……

    ……

    ……

    不知仙何处,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无人知。

    月下剑舞,佳人梦来,袖手万丈红尘,再不敢回头。

    大风起,只于醉梦中御剑,踏破万里层云。

    仙路远,尘世苦,几番回首,难相负。

    不斩凡尘不忍顾。

    ……

    ……

    ……

第八百零六章 双生

    “潮音!”

    急促的呼唤声逐渐清晰,季月年在恍惚之中惊醒,有些费力地抬起眼皮,睁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愈加透明的七彩光幕。

    而在七彩光幕之外,则是一望无尽的渊深黑暗。

    这种诡异的黑暗深不可测,单单只是看上一眼,便足以令人窒息。

    在星河大界之外,寻常生灵根本无法存活,即便是第七境超脱之境,也只能靠着超脱之力停留极为短暂的时间。

    季月年如今所在的七彩光幕,便是前时太阴神女亲手布下的超脱之力残留。

    “潮音,我等需要尽快前往州天之界,否则待这光幕破裂,你我二人顷刻之间便会化作虚无!”

    失魂道人半透明的虚影微微颤动,面色苍白,神情之间更是有些急迫。

    其身为命锁残酷镇压之下所诞生的绝世天骄,对于身周的危险有着极为敏锐的直觉,此时虽然其与季月年已经离开了命界,可却仍然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季月年勉力坐起身来,略微感应片刻,如今失去了命锁的镇压,其隐约察觉到自己的真灵与神魂正在缓慢地恢复感应,不禁微微松了口气,道:“失魂道兄,你也算是谋定而后动之人,如今性子怎地这般急躁?”

    失魂道人吃了挂落,被噎了一噎,面色隐隐有些羞恼,道:“逃离命界乃是寻常生灵完全不可想象之事,我等竟然当真做到了此事,故而我的心神有些激荡,不过这七彩光幕即将破溃,接下来我等又该如何做?”

    此时此刻,其亦是察觉到季月年已经不再是那个凡俗之人,甚至季月年的神魂气息都在自己眼前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急速攀升,不过短短数十息工夫,便完全进入了一种自己所不知晓的境界。

    季月年并未开口,而是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其上正趴伏着一只半透明的灵蝶光影,只不过此时其空有其形,已经完全失去了此前的灵光神蕴。

    失魂道人随之望去,目光之中流露出贪婪之意,道:“此物已经只余了精纯无比的灵力,潮音道兄不若将它送予我,以化真形。”

    季月年瞥了他一眼,伸袖将那光影灵蝶取在手中,道:“你尚且欠我一道诺大的因果,还不曾偿还。”

    失魂道人讪讪笑道:“潮音道兄,我若是入了州天,自然会寻找机会偿还你的因果。“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失魂道兄,此灵蝶不能予你,不管是何原因,那羽衣少女在最后一刻,还是未曾朝着我等出手,这段因缘不得不还。不过我等当时并无手段将此太玄灵蝶护下,如今其灵蕴已死,毕竟曾是命界之灵,不若便让其尘归尘、土归土,这般去罢。”

    失魂道人稍稍怔神,道:“未曾想到,潮音道兄竟是这般不可测的性子。”

    季月年摇头笑了笑,轻拂袍袖,那半透明的灵蝶在其指间翩然而舞,随后便盈盈飞出了七彩光幕,在虚无的浸透之下散碎成了数不清的清光光点,落入了命界的星河界壁之间。

    咔嚓。

    二人说话之间,七彩光幕之上已经有了些许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崩溃开来。

    季月年看了一眼骇然变色的失魂道人,道:“此时我已恢复了些许修业,道兄无需担忧了。”

    其轻翻手掌,此前根本无法动用的业火缠心伞化虹而出,散发着瑰美绝伦的炽红焰光。

    心神动念之间,这件金阙天宝化作了极为厚实的屏障,在七彩光幕碎裂之前,将季月年与失魂道人笼罩在了其中。

    金阙天宝,于法宝之中而言,便是超脱第七境的无尚至宝,即便在星河大界之外,也能够靠着其自身的力量短暂停留。

    “好宝物!”

    失魂道人望着季月年所持的红伞,目中泛起了炽烈的光芒,“潮音道兄,这屏障足够维持数十日之久,我等不若现在便前往州天之界罢!”

    季月年轻轻摇头,目光望向了渊深黑暗之中的另一个方向,道:“州天界壁乃是完整的星河界壁,其界壁之下不仅有着诸多上古神灵敕守,更是有着九大持界侍者巡天而视,即便我有着特殊的方法,可在无人接引的境况之下,此时也根本入不了州天,更何况,如今我还需前往另外一处地方……”

    “阴月双生之界……”

    失魂道人呆怔片刻,喃喃道:“阴月双生之界,那是何处?”

    季月年轻声道:“其乃是州天月轮的双生之界,算是一个完整的大千世界,只不过其中出现了极为可怕的变故,导致州天月轮对其失去了掌控,故而我要前去将变故查明,使其重新归于州天月轮的辖制。”

    言至此处,季月年顿了一顿,继续道,“况且我等若是欲要回到州天之界,只能先行前往阴月双生之界,那里与州天月轮有着界源勾连,若是我等能够将此界澄清玉宇,才可以在州天月神的接引之下进入州天。”

    蓦地,四面八方的渊深黑暗彷佛被照亮一般,有恐怖至极的无形力量轰卷而过,使得季月年与失魂道人皆是不再开口。

    沉默数息之后,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望见了对方目中的震骇与惊颤。

    下一刻,一道冥冥之中仿若虚幻的冷漠目光自命界深处扫了过来,将季月年与失魂道人由内而外看了个通透。

    季月年与失魂道人完全不敢动弹,不知过了多久,那目光彷佛终于不再注视这里,失魂道人面色惨白,颤声道:“应当是祂……”

    “祂……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那目光之中存在着无法抵挡的宿命伟力,仿若天地齐齐镇压而至,使得生灵根本生不起一丁点反抗的心思。

    回想着方才那可怕到极点的目光,季月年这里亦是心有余悸,“这等存在无意之间所散发而出的些许气息,甚至比妙善尊者还要可怕许多,据我推测,其似乎已经完全凌驾于命界界源之上,难道此前我多番催动‘宿命’神通,促使了‘祂’的苏醒么……”

    失魂道人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道:“这些年来,只因身化宿命的‘仙’陷入了沉睡,故而命界枷锁一直都在松动。如今‘仙’再次苏醒,以我观来,其比记载之中宿命枷锁铸就之时还要可怕,这般说来,其极有可能已经掌控了宿命,甚至……化作了完整的‘仙’。”

    季月年回想着方才那道遥远至极的冷漠目光,心神深处对于“宿命”神通的修悟更有进境,心绪翻涌之间,道:“应当是我此前催动神通之故,故而使其提前许多时候苏醒,甚至极有可能在我等所不知晓的地方帮到了祂,故而祂并不曾对我等出手,不然只是那目光的些许气息镇压而来,你我便会顷刻而灭,不会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失魂道人露出劫后余生之色,甩了甩乌黑道袍的袍袖,道:“潮音道兄,我等还需多久才能行至阴月双生之界?”

    焰光屏障之外,依旧是一望无尽的渊深黑暗。

    季月年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外面令人窒息的虚无黑渊,道:“凭借这把伞的金阙天宝之力,应当足够支撑到我等行至阴月双生之界,至多不过三十日工夫,便能望见这方大千世界的界壁了。”

    诸事皆定,失魂道人这才缓缓在季月年对面坐了下来,面色有些不自然,道:“潮音道兄,我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季月年在焰光屏障之外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道:“道兄难道是要州天之界的修行之法么?”

    失魂道人笑道:“我虽然自认为天资纵横,悟性根骨不输于人,可毕竟一直都处在命锁镇压之下,从未踏入过命界的聚气之境,而州天的修行比之命界又有不同,我也不多要求,只是那燃起心火的根基法子,道兄能否教我一教?”

    季月年轻声道:“你我皆有神宫、神阙、心宫等等诸多重穴,四肢百骸的三十六窍穴亦是别无二致,一旦入了州天界境,以道兄的天资根骨,燃起心火不过顷刻之间。”

    此言落罢,季月年轻拂雪袍袍袖,凝聚出了一卷书籍,递给了失魂道人,“此卷《洞虚真卷》,乃是我亲手所书,其中记载着变异心火‘洞虚真火’的诸般隐秘。道兄虽然无需修行‘洞虚真火’,却可以以此卷为引,最终燃起独属于自己的心火,至于心火最终是否能够变异,则看各人的造化了。”

    失魂道人取过《洞虚真卷》,但见其卷首处浮现着一朵炽烈燃烧的红火,笑道:“潮音道兄,不知我到底要如何偿还欠你的诸般因果?”

    季月年微微摇头,神情竟是极为平静,道:“相逢即是因缘,在州天之界,灵山大雷音寺有生灵曾经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将万般罪业归于己身,却从始至终都不曾图得任何回报,如此才能证得无上大道。你若愿意随我修行,便留在此处,你我尚能坐而论道,互有进益;今此入了州天之后,你若是不愿随我修行,径自离开便是,我绝不阻拦。”

    失魂道人怔了怔,仔细打量了季月年一番,展颜笑道:“倒是我小人之心了,实不相瞒,以我观来,潮音道兄已经隐约有了我命界的道果天尊气象,这等可怖的心境修业,实在是令人欣羡。”

    季月年持着红伞,神情稍稍有些晦暗,道:“倒要感谢那羽衣少女,若是没有此番波澜,我的心境修为也不会修悟至此等进境,只是不知她今时如何了。”

    渊深无尽的黑暗虚无之中,焰光笼罩的屏障之间,失魂道人时不时地询问州天之界的修行诸事,而季月年亦是在此处知晓了许多命界隐秘。

    因着失魂道人有着樱谷土地神的古老记忆,知晓命界上古之时的许多旧事,故而其在交谈之中并不曾太过落于下风,如此数十日下来,二人互相之间皆是大有所获。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变得极为稀薄的焰光屏障之外,终于不再是令人窒息的黑暗,而是隐约映入了些许皎白的银光。

    “阴月双生之界……”

    季月年眸光微冷,在焰光屏障之间站起身来,抬首静静地望向了这座浩瀚无垠的大千世界。

    雪白的界壁接天连地,彷佛没有尽头。

    在这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界壁之后,彷佛存在着不可想象的大恐怖。

    失魂道人睁开眼睛,不再继续打坐,亦是站起了身,行至季月年身侧,沉声道:“无论此界发生了何等诡异的变故,我都会相助道兄将其彻底澄清,重归州天月轮。”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望向双生之界的界壁,并未开口。

    观察数息之后,其神情之间却是愈加凝重了些,道:“就连超脱第七境的太阴神女都无法探察到其中的境况,我等还需小心行事才是。”

    失魂道人点了点头,随着焰光屏障寸寸没入浅白的银光光晕之间,其瞳孔深处那雪白界壁的倒影愈加清晰。

    季月年的眸光亦是被映照的一片雪白,低声喃喃道:“希望此界的变故,不会当真似我想的那般,不然我等还是会有一些大麻烦……”

    ……

第八百零七章 泠月天宫

    檐水之畔,以嶂木树干打造的结实木架矗立在河边,足足有十数个之多。

    这些木架之上都挂着数指粗的麻绳,原本棕黄的绳身之上隐约泛着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泽,那是以经年累月的鲜血浇灌之后,完全干涸所形成的颜色。

    巍峨的高台之下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粗略望去,竟是密密麻麻地至少有数万人之多,从河畔的木架与高台而起,延伸至了远处的城庄村镇,甚至就连四面八方通往此处大大小小的道路都站满了人。

    如此多的人聚在一处,檐河之畔却是安静无比,落针可闻,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望着巍峨高台之上那身着祭司长袍的阴鸷老者,目光之中蕴藏着惧畏、虔诚、惊恐、担忧、庆幸等等诸多复杂无比的情绪。

    他们的目光虽然是望着祭司老者,可是其中的情绪,却是冲着这檐河而发。

    “檐河毗邻大海,乃是沧海最大的一条支流,这些日子里河水连涨,汛期将至,我等涂山子民又该给河神上贡品了。”

    祭司老者拄着手中的蛇头杖,叹了口气,声音虽然不大,可在这安静无比的环境之下,还是极为清晰地传出了很远。

    诸多村民望向呼啸奔腾的檐河,只见那大河之水咆哮嘶吼,时不时地有恶浪汹涌而至,打湿了许多村民所穿的布鞋,使得他们连连朝着身后退去。

    祭司老者侧过头,朝着身旁道:“王里长,这次的贡品都准备好了么?”

    王里长微微颔首,沉声道:“早在数日之前便已经安排妥当,老祭司,辛苦你了。”

    祭司老者阴鸷的面庞上极为违和地露出些许悲悯之色,道:“只盼着河神收了贡品,水灾不再侵害涂山子民,我这把老骨头也死而无憾了,只是可惜了这些孩子……”

    正说话之间,一些持着刀剑的健壮村民押着十余个约么七八岁的孩童自远处走来,其所经过之处,所有的村民都是默默地让开了道路,与此同时,方才鸦雀无声的河边亦是响起了这些孩童无助的哭喊之声。

    祭司老者朝着高台之下遥遥看了一眼,摇头道:“这可怎么得了,王里长,若是惊扰了河神,只怕……”

    王里长面色微冷,朝着身旁的村民使了个眼色,这些村民心领神会,急忙分开人群,朝着押解那些孩童的持刀村民走去。

    不多时候,这些孩童的口中便都被塞入了布条,一个个涨红了脸,蓄满泪水的目光之中满是绝望之色。

    许多旁观的村民都露出了不忍之意,纷纷侧过头去,不敢再看。

    “我的孩子!祭司大人,求你放了她罢!”

    撕心裂肺的哭泣之音传遍四野,诸多村民的目光随之望去,只见那高台之下,一个约么二十余岁的年轻妇人跪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朝着台上的祭司不断地磕着头,满脸泪水与血迹还有泥土混合在一处,已经看不清其本来的容貌。

    王里长面色一沉,刚要命令身旁的村民将年轻妇人架走,老祭司却是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先去扶住她。”

    老祭司吩咐了一句,然后便拄着蛇头拐杖,转过身顺着石阶,朝着高台之下颤颤巍巍地走去。

    王里长赶忙上前扶着老祭司,眼神示意之下,数个村民快步走下高台,将那满脸是血的年轻妇人扶起了身。

    檐河之畔再次变得鸦雀无声,所有村民的目光都是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老祭司下了高台,走到年轻妇人身前,温和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年轻妇人伸起满是补钉的布衣袖子抹了把脸,额头上的伤口还在缓缓渗着鲜血,鼻涕眼泪一股脑地流了下来,泣声道:“祭司大人,我家在涂山脚下的刘家村,孩子自生下来便没了爹,这些年是我每日里做三份工,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她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旁边的村民递上沾了水的毛巾,帮年轻妇人擦了擦脸,露出了她那由于忍饥挨饿而有些发黄的脸颊。

    那押解孩童的诸多村民堪堪行至高台之下,此时皆是站住了脚,望向了这边。

    老祭司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这些里面哪个是你的孩子?”

    年轻妇人转过头去,定睛看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个女童身侧,抱着她便嚎啕大哭起来。

    见她哭的伤心,四周的村民亦是心有不忍,可却自始至终都无人开口说话。

    “把那孩子口中的布条拿出来。”

    老祭司道。

    王里长犹豫片刻,道:“祭司大人,时辰已经不早了……”

    老祭司摆了摆手。

    王里长见状,亦是不再开口,朝着身侧村民吩咐一句,当下便有人上前,一把扯下了女童口中的布条。

    “娘!”

    “我的儿啊!”

    女童与年轻妇人抱作一团,涕泪横流,一时之间哭的昏天黑地,教闻者落泪、见者伤神。

    待她们哭的差不多了,老祭司拄着蛇头拐杖走上前去,望着女童乌溜溜的大眼睛,温和道:“可是饿了么?”

    女童有些惧畏地向后缩了缩,窝在年轻妇人怀里,不敢说话。

    年轻妇人抱着她的头,柔声安慰道:“祭司大人是涂山最为年长之人,不是坏人。”

    女童用力摇了摇头,声音清脆:“他是老坏人!他要把我们送到河里去!”

    此言落罢,诸多村民皆是面露不虞之色,此前目中的不忍之意亦是消散了许多。

    王里长更是呵斥道:“竟敢对祭司大人不敬!莫要在此胡言乱语!”

    老祭司摆了摆手,转头朝着年轻妇人道:“每隔二十年,便是檐河的汛期,此事你可知晓么?”

    年轻妇人犹豫片刻,点头道:“村妇知道。”

    老祭司指了指身后涂山界的村庄城镇,又道:“二十年前,我等不曾找到时辰符合的孩子,最后没有向河神献上贡品,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又知晓么?”

    年轻妇人的面色逐渐变得惨白,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那年我正是九岁记事之时,隐约记得大河震怒,洪水泛滥,淹没了涂山足足数十个村庄城镇。”

    老祭司点了点头,道:“仅仅那一场水灾,便淹死了数不清的父老乡亲,庄稼田地更是毁于一旦,村民们啃树皮、吃草根,就连山里的老树都砍了一小半,又饿死了许多人,这才勉强熬过了如此艰难的二十年。”

    听到这里,年轻妇人已是颤抖着失去血色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老祭司又看向她怀中的女童,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孩子都是按照时辰精挑细选出来,若是少了一个,二十年前的悲剧只怕又会重演,你虽然是村妇,看上去却也算是个晓事的,到底是这孩子的命重要,还是这漫山遍野的涂山子民重要,你应当知晓。”

    此言落罢,他苍老的手臂又指向了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村民,继续道,“这里的乡亲们,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孩子,似这女娃一般大的孩童更是数不胜数,若是河神震怒,河水泛滥再起,你说这些乡亲们的孩子又能活下去几个?”

    闻听此言,许多村民都是用力握紧了拳头,神情复杂,沉默不语。

    年轻妇人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用力地抱着女童哭泣,不过片刻,泪水便流了一地,浸湿了衣衫。

    下一刻,年轻妇人蓦地松开了双手,神情之间满是绝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步冲出,朝着高台底部的石座用力撞了上去!

    咣!

    殷红的鲜血四溅,颅骨破裂,其中隐约夹杂着些许骨中的白浊之物,洒落在了近处村民的衣衫之上!

    “娘!”

    那女童混合着泪痕与泥土的白皙小脸之上,碰巧被溅了一团温热泞湿夹杂着血丝的白浊之物,瞳孔急剧收缩,口中发出了尖厉至极的嘶叫,小脸皱成一团,眼白一翻,竟是直接昏厥了过去。

    “这又是何必……”“唉……”

    见此情景,诸多村民之间蓦地爆发出一阵极为短暂的喧嚣,却在转瞬之间又重新平息了下去。

    “老祭司,时辰要到了。”

    王里长抬头望着天色,神情之间有些焦急。

    老祭司面目阴鸷,看了一眼地上年轻妇人失去气息的尸身,摇了摇头,道:“把这些贡品都绑在木架上罢。”

    王里长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吩咐身旁的村民涌上前来,将这些孩童分别绑在了檐河边的木架之上,用粗麻绳捆紧,使其根本挣脱不得。

    水浪咆哮翻腾,时不时地漫涌上来,浸湿了这些孩童的鞋袜,使他们目中的惊恐绝望之色更甚,可是无论其如何扭动,都始终无法挣脱系的严严实实的粗麻绳。

    “都退后些。”

    老祭司拄着蛇头拐杖,亦是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色,“王里长,动手罢。”

    四面八方的村民如潮水般朝着高台后面退去,只有王里长与那些持着刀剑的健壮村民快步上前分散开来,每个人都分别朝着一个捆绑着孩童的木架走去。

    “时辰到了。”

    老祭司叹了口气。

    王里长目光一冷,道:“动手!”

    那些健壮的村民显然是早有准备,皆是取出一块黑布蒙在脸上,随后便纷纷举起手中的利刃,狠狠砍向了那些孩童细嫩的脖颈!

    鲜血四溅!

    足足十余颗幼小的头颅应声而落,断首的脖颈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殷红的鲜血,由于口中塞着布条之故,这些孩童竟是到死都连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来。

    方才那女童的头颅亦是滚到了檐河边缘,不多时候便被水浪打湿了头发,无神的双眼睁的老大,黑白分明的瞳孔之间浸着猩红的血丝,仿佛在冷冷地望着这些涂山界的村民。

    轰!

    蓦然之间,恶浪骤起!

    翻腾的水浪逐渐化作了一轮瀚水旋涡,其中散发着难以言明的可怕气息!

    下一刻,大河之上有煌煌神音轰鸣而落,毫光绽放,一尊身着云纹玄衣神袍、头戴垂珠冠冕的持杖神灵在那旋涡中央显化而出,神光浩荡之间,一双泛着神光的双眸静静地俯视着跪了一地的涂山子民。

    “河神在上,愿佑我涂山子民不受水灾之苦,永世安康!”

    老祭司放下蛇头拐杖,亦是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那神光激荡的河神并未理会于他,而是扫了一眼下方的十余个孩童头颅,袍袖翻起,滚滚恶浪卷过,径直将其摄了过来,嘴巴瞬间张到极大,一口便尽数吞入了嘴中。

    “实是美味,就是颅骨硬了些,一并嚼碎了吞下肚罢。”

    宽袍大袖的河神神情威严,三两下就将那十余个孩童头颅嚼烂咽了下去,随后还不自觉地打了个饱嗝儿,残留的血腥气息自唇边渗出,使其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老祭司抬头仰望着檐河神灵,祈道:“神灵在上,可否先行收了神通,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水灾即刻便至了!”

    诸多村民亦是神情绝望,纷纷磕头祈求。

    河神怔了一怔,下意识地回头一望,瞳孔不由得微微收缩起来。

    方才自己所现身的瀚水旋涡不仅没有消失,此时竟然反而变得更大了些!

    “我明明已经消去了显化神通,这怎么可能?!”

    河神一甩玄衣大袖,踏浪行至已经膨胀到数十丈方圆的旋涡之前,神情变得愈加惊骇!

    随着瀚水旋涡急速涨大,下方的檐河之水亦是随之奔腾咆哮,短短数息工夫已是将数十个靠得近些的村民卷了进去!

    轰!

    数息之后,在河神震骇不已的目光之下,那瀚水旋涡终于不再涨大,而是径直爆裂开来!

    无数水花漫天飞散,落入了大河之间,下方疯狂漫卷的檐河之水亦是逐渐停息,缓缓褪了回去。

    “潮音道兄,若不是此处刚好有着传送神通的波动,我等欲要穿过这大千世界的界壁,还要好生费上一番工夫。”

    水浪散去,两道身影由透明之态逐渐凝实,显现而出。

    其中那身着乌黑道袍的俊朗青年面带笑意,张开双臂,仰望着碧蓝的天穹,“这等雀跃的元气,如此清香的气息,更是没有命锁的禁锢……我自命界诞生至今也有千百年时光,却从来都不曾体会过这般舒适的感觉……”

    在其身侧,那身着金线白袍的清美少年眸光晦暗,并未理会于他,而是径直望向了宽袍大袖的玄衣河神,神情微变,道:“山河土地的敕守神灵,不该是这般才对……”

    方才不可一世的玄衣河神被那白袍少年目光一扫,忍不住浑身上下都打了个寒颤,只感觉自己体内那微薄的神力疯狂窜动,甚至已经到了临近崩溃的边缘!

    白袍少年的身形骤然消散,下一刻便径直出现在了玄衣河神身侧,其伸出手掌搭在玄衣河神颤抖的手臂之上,根本未曾在意面色惨白的玄衣河神。

    探察片刻之后,其眉头皱的愈加紧,喃喃道:“难道就连天地规则都被更改了么……”

    玄衣河神几乎要哭出声来,颤声道:“上神饶命!我是得了敕旨的檐河正神,若无上庭的法旨,上神万万不能杀我!”

    “上庭?!”

    听到这两个字,季月年眸光微冷,“此界有辟临洲、沧流洲、泠月洲,此处是哪一洲?”

    玄衣河神定了定神,口中道:“此处乃是辟临洲边缘的涂山界,毗邻沧海,难道上神当真不知么?”

    失魂道人行至近前,看了一眼宽袍大袖的河神,道:“潮音道兄,如今境况如何?”

    下方的数万涂山子民早已被诸多变故惊嚇数次,此时已是远远散了开去,极是惧畏地朝着此处望来。

    季月年并未开口,而是朝着玄衣河神冷声道:“那‘上庭’有多少年岁了?”

    玄衣河神察觉到其语气之中的冰冷寒意,颤了一颤,道:“根据记载,应当已有三十个元会了……”

    “简直放肆!”

    季月年目光更冷,心火燃烧之间,那身后的檐河之水轰鸣而起,竟是汹涌咆哮着滔天而上,顷刻间便炸裂开了无数庞大无比的水花!

    失魂道人意识到了此事蹊跷,神情肃然了不少,道:“潮音道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月年抬起头来,望着高不可及的浩渺天穹,道:“此界有三洲两海,其大小约么与州天的东胜神洲相差仿佛,在三洲两海之上,太阴神女亲自以州天月轮之力映落至此,再以诸多银河珍材炼制了九重天阙,唤作‘泠月天宫’。”

    “此‘泠月天宫’乃是太阴神女为我入主此界所留,如今观来,此天庭已经被此界生灵鸠占鹊巢,占为己有,甚至将自己当做了此界之主。”

    闻听此言,失魂道人疑惑道:“这般说来,此界的生灵当真该死,可那太阴神女殿下当初映出泠月天庭之时,便不曾想到这一层变故么?”

    季月年的神色有些沉凝,道:“这正是我惊讶之所在,按照神女殿下的估算,此界开辟至今,其自身界内的时间应当只有十个元会左右,可根据这河神所述,此界却已经度过了足足数十个元会之久。其中应当是发生了一些未知之事,导致此界的界内光阴流速加快,以至于其中的生灵修业有成,察觉到了九重天阙泠月天庭的存在。一旦占据泠月天庭,便是此界的天地共主,能够掌控甚至更改此界规则。”

    失魂道人啧啧道:“难怪那州天的神女殿下察觉不到此界界内境况,原来其中竟是有着如此一番缘故。”

    季月年于高天之上收回目光,道:“其能够掌控泠月天庭,至少都有着第六境的修业,再加上此界规则与天地共主的加持,其甚至都能被视为一尊超脱境。以此推算,泠月天庭之中定然被其安插了数之不尽的仙神党羽,我等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玄衣河神站在一旁,将这些杀头的话都尽数听到了耳中,哭丧着脸道:“上神,你便干脆快些杀了我罢,若是教上庭知晓我这蝼蚁小神听到了这些悖逆之言,只怕我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心绪流转之间,季月年神情微动,道:“此界难道有地狱存在么,神女殿下倒是未曾提及过此事。”

    玄衣河神隐约察觉到了一线生机,连忙道:“有!有!”

    失魂道人看了季月年一眼,二人互相之间当下便有些心领神会,知晓这也许便是一个破局之法,随即便上前一把抓住了玄衣河神的宽袍衣领,恶狠狠道:“还不速速带领道爷前去!”

第八百零八章 迷雾重重

    檐河河神方才注意力一直都在季月年这里,还不曾细细看过失魂道人,此刻被其一把揪住,定睛一望之下,竟是瞬间变得面如土色,神情无比震骇!

    “你……你……”

    失魂道人挑了挑眉,道:“你这河神,说话怎地这般结结巴巴,给我好生说话!”

    季月年察觉到了玄衣河神的异常,轻拂袍袖,道:“檐水河神,你到底怎么了?”

    河神强自定了定神,感应到失魂道人的修业并不算强,这才用力地咽了口唾沫,目光颇为心有余悸,颤声道:“好教上神得知,这位道爷的像貌实在是……实在是……”

    失魂道人与季月年互相对视一眼,皆是在这土地的言语之中察觉到了些许蹊跷,道:“我的相貌怎地了?”

    玄衣河神的神情之间有着隐藏极深的惧畏与惊恐,用力摇了摇头,道:“涂山界的边缘有一处所在,我带二位上神前去那里,一观便知。”

    此言落罢,他御使着神力,大袖翻卷,显化出了一座庞大的玄光銮驾,伸手虚引,“二位上神且请。”

    失魂道人看了季月年一眼,季月年微微颔首,道:“便去一观,随后再去往地狱也不迟。”

    “善。”失魂道人应了一声,便随着季月年一同行至了神光銮驾之上。

    神光席卷之间,銮驾朝着天穹之上遥遥飞去,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轰!

    蓦然之间,檐水之上风浪骤起,疯狂的恶水咆哮嘶吼着朝着涂山之界轰卷而上!

    方才檐水河神急着离开,甚至未曾来得及遏止水患,如今少了河神的镇压,此方恶水竟是以涂山子民从未见过的可怕威势汹涌而来!

    “不好了!”

    “快跑!”

    望着席卷一切的檐水恶浪,数不清的村民皆是神情惊恐,朝着远处的涂山山脉之上疯狂奔跑,在绝望的嘶叫与纷乱的聒噪之中互相踩踏,不过短短数息工夫,便尽数淹没在了覆卷而至的潮水之中。

    ……

    一方石院,一座古庙。

    零零散散的几棵老桂树矗立在院中,虽是寒凉之季,桂树之上却隐约有着零星的黄白小花绽放而出,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是什么地方?”

    銮驾神光散去,失魂道人落在河神身侧,开口问道。

    檐水河神苦笑一声,道:“二位上神且进庙一观。”

    季月年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而是缓步走入石院,抬首望着桂树之上的那些小花,神情之间隐有些若有所思。

    “这到底是甚么鬼地方,居然供奉着这般可怕的邪魔?!”

    失魂道人有些骇然的声音传入耳中,季月年自桂树之上收回目光,行至破败的门殿之前,抬首望了过去。

    下一刻,其瞳孔亦是微微收缩,那庙中座上的古老石像极为诡异,其头戴五叶花冠,冠叶装饰繁缛,可却生的赤眉青目,恶鼻獠牙,甚至就连花冠之上的串珠都是小节的骷髅串联而成。

    其手中持着大宝光焰禅杖,那杖上垂着数条丝线,每一条丝线上都系着一个狰狞无比的恐怖头颅,这些丑陋的头颅皆是紧闭着双眼,眼角处沁出暗红的鲜血,极是诡怖。

    闻听失魂道人此言,河神竟是嚇地直接跪了下来,身形颤抖道:“上神慎言啊!”失魂道人口中不清不楚地骂了两句,随后便抬起头来,细细地朝着那石像看去。

    季月年望着那石像,不知怎地,心神深处有着些许说不上来的不适之感,稍稍移开了目光,道:“这石像是怎么回事?”

    河神的话却是完全出乎了季月年的意料:“上神有所不知,这是一尊佛像。”

    季月年皱了皱眉,道:“此界乃是封闭之界,怎会无缘无故地有佛像出现?再者说来,即便其当真是一座佛像,也不该这般狰狞丑恶才是。”

    河神站起身来,放低了声音道:“我怎么敢欺骗上神,这石像真是一座佛像,当初我灵智初开、受封成神之时,即便是上庭前来宣旨的尊贵天神,路过此庙也是叩首而拜,不敢有丝毫不敬。”

    “泠月天庭的神仙居然会来叩拜一尊不知来历的丑恶佛像,此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季月年眉头皱的愈紧,“这与失魂道人的相貌又有甚么关系?”

    河神有些惧畏地看了失魂道人一眼,声音愈低:“上神且绕到佛像背面看上一眼。”

    季月年朝着庙内走了几步,这才发觉此石像乃是双面双首八臂,其背面乃是与其同身同体的另外一尊生灵。

    此生灵身着如黑夜一般的乌黑长袍,持着一柄玄铁长剑,面貌冷峻,冰冷的目光彷佛在俯视着苍茫众生。

    令季月年有些惊骇地是,除却浑身上下的气质截然不同之外,其眉眼面貌竟是与失魂道人别无二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神震颤之间,季月年的眼角余光却蓦地瞥见了那正面佛像的诡异之处。

    其身着的湛青佛衣乃是二十六缝,并非是州天佛家源教那般的二十五缝!

    佛家源教的佛衣有三层,小衣为五条布缝,贴衣为七条布缝,佛衣则是二十五缝,绝没有二十六缝的说法!

    心神记忆翻涌之间,一道惊闪灵光自脑海之中电掠而过。

    《过去佛之纵三世佛》曾记载,过去佛座下诸佛所着佛衣,正是二十六缝之衣!

    “这石像正面的诡异之相,难道就是过去佛座下诸佛之一!?”

    季月年蓦地转过头去,望向了泠月天庭所在的高天之上!

    “原来如此!”

    “界劫早该降临,只是因为妙善尊者以大神通强行回到‘过去’,在其降临之前生生拖延了十个元会!”

    “州天虽暂时不受界劫侵扰,可这些游离于州天界壁内外的大千世界却是不得幸免,说不定这些世界早就已经发生了诡异无比的变故,州天生灵对此却一无所知!”

    “原来我等都想错了,阴月双生之界不仅无法躲避界劫,反而成了界劫最先降临的大千世界之一!”

    “如此说来,玉清一脉的流虚之界,齐天大圣的火狱劫间,还有诸多大能所开辟所依附界壁的那些用来躲避界劫的世界,极有可能都已经先一步陷入了界劫的笼罩之下!”

    正在季月年心绪翻涌之时,一旁的失魂道人却是行至了此处,抬头望着那黑袍青年的雕像,目光之间绽放出无法想象的亮光,道:“潮音道兄,我在这雕像之中望见了过去与未来。”

    季月年抬起头来,神情之间不露半点声色,道:“此言何意?”

    失魂道人笑道:“有生灵推算出了我的未来,不,那生灵应是以这石像之上所描绘的‘佛陀’,推算出了未来我会来到此处,故而才会在其背面留下我的模样相貌。”

    言至此处,其神情变得晦暗莫名,“甚至那推算未来的生灵,极有可能便是这尊‘佛陀’自己。”

第八百零九章 泠月帝女

    咔嚓。

    正说话间,极轻的碎裂之声传入耳畔,失魂道人与季月年皆是抬首望去,只见那高大的双面诡异石像竟是毫无征兆地网裂开来,自上而下碎作了寸寸齑粉,顷刻之间便无声无息地崩塌下来,尽数化作了灰黑的尘土。

    失魂道人走到石像散作的灰尘之前,低垂着目光,神情诡异,缓缓伸出了一只手掌。

    下一刻,丝丝缕缕的灰黑气流在灰尘之间蔓延而起,尽数没入了失魂道人的手掌之中。

    他重新将手掌握起,转过身来,望向季月年,身周已是多出了些许玄妙无比的气息环绕。

    “潮音道兄,你所言的这州天界劫果然不同凡响,其中竟然存在着能够推算过去未来的可怕生灵,实在是让我大开了一番眼界。”

    失魂道人轻声开口,面上带着笑容。

    季月年望着眼前变得有些陌生的失魂道人,神情微冷,道:“失魂道兄,难道你在其中得到了那尊诡异佛陀的来历?”

    失魂道人微微颔首,道:“此尊面目狰狞可怖的佛陀唤作‘照罗佛’,乃是过去佛座下诸佛之一,其诞生于开天之前的‘过去’,若无意外发生,其会被永远困在‘过去’那一段无止尽的光阴之中,永生永世都无法来到现世。”

    言至此处,其伸出手掌,指间有着丝丝缕缕的灰黑气息蔓延而出,“可是因着界劫浸染此界之故,故而过去佛座下诸佛能够通过恐怖无比的大神通,推算此界的过去未来,这尊双面石像,正是‘照罗佛’在扭曲的‘过去’之间,映落于此界的显化之物。”

    季月年望着那些灰黑烟气,眸光微凝,已是在其中察觉到了一种扭曲无比的可怕力量。

    沉默片刻之后,季月年抬首望着失魂道人俊朗的脸庞,开口道:“如此说来,失魂道兄已经决定要成为‘照罗佛’的接引容器了么,可是据我所知,失魂道兄并非是这般甘于奉献的性子。”

    失魂道人摇头笑道:“潮音道兄,看来你对这所谓的州天界劫并不算了解。”

    季月年定定地看着他,并未开口。

    失魂道人的神情颇为放松,继续道:“它们被困在开天之前的‘过去’,有着州天界源束缚,决计无法降临于现世,即便是界劫来临,它们也不过是以另一种诡异的状态显化于此。”

    此言落罢,他的神情忽地变得有些莫名,“换句话说,并非是照罗佛以我为容器而降临,而是照罗佛是‘过去’的我,而我则是化成了‘未来’的照罗佛。”

    “我便是照罗佛。”

    轰!

    蓦地,其身周有着恐怖无比的波纹横扫而出,一尊狰狞可怖的佛像虚影在其身后扭曲而现!

    在这佛像虚影显化的一瞬间,数之不清的巨大乌黑光带在虚空之中联接天地,环绕在这佛像四周,其紧闭的双目微微颤动,甚至就连天地都震颤起来!

    恍惚之间,季月年回过神来,待到再次望去,那镇压天地的佛像虚影早已不复存在,只有失魂道人正在满面笑容地看着自己。

    “潮音道兄。”

    失魂道人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

    季月年静静地望着他,依旧不曾开口。失魂道人于黑袍之下伸开手掌,道:“照罗佛原本应当携界劫之蕴浸染此界,不过我于潮音道兄这里欠下了些许因果,这便离开此界,前往他处散布劫蕴,如何?”

    季月年的声音稍稍有些沙哑,道:“如此说来,化作照罗佛的你,亦是界劫的一部分么?”

    失魂道人沉默半晌之后,道:“我虽然逃过了命界的宿命枷锁,却逃不过我自己心底的欲望,那‘过去’的照罗佛虽然算定了我会来到此处,却无法干预我的选择。不过于我而言,若要在这州天大界之中似我所想那般生存下去,也只剩了这一种办法,待到一切都推倒重来之后,或许……”

    话语未落,其声音渐小,神情亦是变得有些晦暗,“潮音道兄,我这便随你前去泠月天庭,将此界收归你手,再行离开。”

    其一甩袍袖,在冥冥之中降临的诡异力量聚拢之下,带着季月年顷刻便离开此处,朝着三洲两海之上的九重天阙泠月天宫遥遥行去。

    ……

    ……

    ……

    泠月天阙,诛神台。

    “你等竟敢私自参拜邪神,更是暗地里合谋篡夺天庭大位,背叛泠月帝女,简直是罪不容诛!”

    辟临女神持着一卷锦帛,紧抿着薄薄的红唇,冷艳的面庞之上尽是冰霜般的杀意,“按照泠月帝女敕命,诸天神听我号令,即刻将这些天庭叛灵尽数诛杀!”

    诛神台之上,数尊身形魁梧的天神被捆绑在凤鸾玉柱之前,虽然即将面临万刃加身,可其面上却是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其中神魂气势最为强大的银甲天神高声嘶吼,惨笑道:“州天月神乃是此界的创世之主,到了你等口中,却成了所谓的邪神!难道你等忘记了自己的修为是如何得来的么,甚么泠月帝女,我呸!篡夺天庭大位的不是我等,而是你等这些不知所谓的贱婢!”

    闻听此言,辟临女神冷艳的面庞瞬间便沉了下来,寒声道:“竟敢亵渎泠月帝女,简直放肆!诸天神听令,给我即刻将这厮诛杀!”

    银甲天神大笑道:“辟临贱婢,你自生来便承月神之惠,如今却以蛇蝎之毒相报,且等着罢,你的末日不远了!”

    辟临女神嫣红的嘴唇气得发抖,伸出纤白的玉指狠狠地指着这尊银甲天神:“将此獠碎尸万段!”

    轰!

    诛神台在巨大的轰鸣震响声中缓缓启动,数之不尽的天火紫雷轰落而下,径直轰在了这尊银甲天神的头颅之上!

    咣!

    诛神台的威力被催动至了极致,竟是将那直通天阙的凤鸾玉柱都震出了丝丝缕缕的裂缝!

    持着诛神令牌的执法天神小心翼翼地行至辟临女神身前,头颅险些低到了脚底:“辟临神上,千种刑罚已毕,这厮想是已经死的透了。”

    辟临女神抬眼望去,果然见那银甲天神的头颅寸寸碎裂,化作云气消散,再不复见。

    “将这些叛灵依照同样规格的刑罚,尽数处死!”随着一声冷哼,辟临女神抬起半透明的冰晶绣鞋,脚趾上涂着嫣红的丹蔻,踩在执法天神背上,趾高气昂地离开了诛神台。

第八百一十章 谁在树下拈花笑

    执法天神站直了身子,抬头望着辟临女神离开的方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是难看。

    “尊上,这贱婢竟然这般折辱于你!”

    一尊护法神灵行至近前,神情激忿。

    另外一尊护法神灵亦是靠了过来,沉声道:“尊上,这贱婢之所以如此猖狂,无非是仗着泠月帝女的宠爱,我等不如与诸天神共同商议大事,趁着泠月帝女闭关修行之时,搅他个天翻地覆!”

    执法天神望着身前这两尊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护法神灵,阴沉着脸,沉默半晌之后,才开口道:“以三洲两海为蕴而诞生的五尊先天神灵之中,除却执掌天庭的泠月帝女之外,辟临女神与沧流女神皆是圣者修业,而沧海之神与泠海之神又是素来不问世事,在知晓这两尊海神真正的心思之前,我等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顿了一顿,他的目光朝着诛神台之上那银甲天神的无头身躯望去,“方才我吩咐你等的事,都做好了么?”

    护法神灵低声道:“尊上请放心,我等早已暗地里动用诛神台的本源,将诸多罪神与叛灵藏到了诛神台之下,方才应是已经瞒过了辟临女神,这贱婢的心思都在赤水天神那里,并不曾对其余罪神叛灵多加注意。”

    执法天神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银甲天神的残躯,道:“作为泠月帝女执掌天宫以来,唯一幸存至今的正统圣者,赤水天神竟然也被诛杀在此,我实在是心有愧之。”

    那护法神灵神情惭愧,道:“尊上切莫自责,都是我等修为不精,那辟临女神自始至终都在盯着赤水天神,我等实在是没办法暗地里将其救回,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诛杀。”

    “罢了。”

    执法天神神情落寞,径直朝着诛神台之上飞去,“我亲自来为赤水天神收尸罢。”

    诸多执法神灵陆陆续续地落在诛神台之前,朝着那银甲天神的无头残躯沉默敬拜。

    执法天神行至赤水天神的无头残躯之前,恭敬一拜,沙哑着声音道:“赤水天神今日虽陨,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若是州天月神有灵,可否睁眼看看这方被你抛弃的大千世界?!”

    轰!

    冥冥之中,有不知名的诡异力量席卷而下,轰落至了诛神台之上!

    丝丝缕缕的神光凝聚而出,在赤水天神的断颈之处快速缠绕,不过数息工夫便重新显化出了一个完整的头颅!

    见此情景,执法天神、诸多护法神灵皆是骇然失色,望着死而复生的赤水天神,互相之间瞠目结舌,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赤水天神身着一袭暗银神甲,面容英武,神情冷肃,其蓦地睁开双眼,瞳孔之间绽放出无法比拟的铮亮神光!

    “赤水神上,你没有死!”

    “赤水神上!”

    诸多护法神灵回过神来,皆是神情狂喜,纷纷开口见礼。

    执法天神却是面露担忧之色,上前朝着赤水天神恭敬一礼,道:“虽然不知赤水神上为何死而复生,不过那辟临贱婢应当已经察觉到了此间变故,还请赤水神上即刻离开泠月天庭,这里交由我等来断后!”

    赤水天神目泛神光,摇了摇头,并未开口,而是转过身去,朝着前方恭恭敬敬地跪拜了下来,道:“能够动用此界界源,将我已经破碎的真灵重新捞回,非州天月神的手段不可,小神就知道州天月神不曾放弃我等,数十个元会的等待当真未曾白费!”

    闻听此言,诛神台内外的诸多天神皆是抬起头来,朝着其所跪拜的方向望了过去。

    天光映落之下,身着绣着金线的雪白长袍少年在破碎的光影之中一步而出,神情清冷,眉眼如画。

    其手掌之间持着一道扭曲变幻的炽白光流,正是阴月双生之界的创生界源!

    赤水天神察觉到那亲切无比的界源气息,神情激动无比,愈加恭敬地跪拜在地,高声道:“我等小神见过月神神使!”

    执法天神与诸多护法神灵亦是纷纷拜了下来,心神激荡之间,齐齐见礼道:“见过神使!”

    季月年目光平静,在诛神台内外扫视了一圈,道:“将那些藏在诛神台深处的罪神、叛灵都放出来罢。”

    执法天神等连声应是,忙不迭地前去启动诛神台,赤水天神则是定了定心神,问道:“敢问神使,可是已经知晓了此界的变故么?”

    季月年微微摇了摇头,道:“略知一二,并不算太过详尽。”

    赤水天神伸出手臂,死死地指着高天之间的泠月天宫,神情愤恨,道:“二十个元会之前,泠月洲的先天神灵泠月女神修至圣者之境,发现了高天之上的九重天阙,亦是知晓了泠月天庭的所在,此后其便将九重天阙据为己有,唤作泠月帝女,执掌原生界源,肆无忌惮地荼毒此界生灵!”

    “我等也是在修至圣者之境以后,这才觉醒了真灵记忆,知晓了此界乃是州天月神所创生而出,可那泠月帝女明知如此,却还是使用原生界源蒙蔽天机,将此界封闭了起来,妄图在此界永远统治下去!”

    “自我之前,已有昭目天神、珪陵天神等等诸多供奉州天月神的圣者被诛杀,我等日日夜夜供奉州天月神,只盼得有朝一日月神能够感应显灵,看看这方大千世界,今时今日,我等终于等到了神使降临!”

    其言落罢,诸多所谓的罪神、叛灵已经陆陆续续地被放了出来,其中不乏一些修业强大者,皆是行至赤水天神之侧,纷纷朝着季月年拜了下来!

    “泠月帝女自立为天庭之主,擅自更改天地规则,使得此界生灵涂炭,气运紊乱,神使要为我等做主啊!”

    “还望神使明察!”

    “我等恭请神使亲自出手,诛杀泠月帝女与辟临女神等恶神,还这方大千世界一个清明乾坤!”

    诸多幸存的神灵皆是群情激愤,显然已经看到了推翻泠月帝女的希望!

    “你等竟敢在此大言不惭,实在是放肆!”

    蓦地,冰冷的女声传遍天地,诛神台上上下下的诸多生灵皆是噤了声,抬首望了过去。

    辟临女神面目冷艳,坐在诸多侍女环绕的雪玉銮驾之上,冷冷地俯视着诛神台内外密密麻麻的诸多生灵,声音更加冰寒,“执法天神,我让你这些罪神叛灵尽数诛杀,你竟敢公然抗命!”

    其目光扫过,一眼便望见了死而复生的赤水天神,冷艳的面庞当即便结满了冰霜,“赤水恶神!你私自祭拜州天月神,受诛神台千刑加身,竟然还没死!”

    辟临女神行事素来跋扈,积威甚重,在其圣者神威的镇压之下,许多诛神台的护法神灵竟是露出了犹豫之色,目光在各处来回梭巡,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赤水天神大笑一声,朝着雪玉銮驾之上的辟临女神啐了一口,道:“辟临贱婢,月神神使已经降临,你这篡权夺位的恶神就乖乖等死罢!”

    此言落罢,许多目光皆是朝着那身着金线白袍的清美少年望了过去。

    听到月神神使几个字,辟临女神不禁心下一惊,这才转头望向了季月年所在之处,心神愈加震颤。

    这白袍少年分明便站在那里,可自己方才却根本不曾注意到其存在,彷佛其在自己的感应之中只是不可触摸的虚无,若不是赤水天神道破了其月神神使的身份,只怕自己根本不会察觉到此人的诡异气息。

    “甚么月神神使,简直一派胡言!”

    辟临女神寒声开口,目光却是死死地盯着季月年掌中流窜不休的的炽白光虹。

    其虽然依旧在嘴硬,可在她望见那炽白光虹之时,却是控制不住地心神巨震!

    泠月帝女所持的原生界源,竟是与这雪袍少年所持之物一般无二!

    “难道这厮当真是月神神使?!”

    心下思量之间,不待季月年回答,辟临女神心绪翻涌,口中言语却是半分不让:“待我前去禀告泠月帝女,将你这冒充月神神使之人诛碎真灵!”

    此言落罢,她便径直下了雪玉銮驾,神光环绕之间,竟是欲要直接施展传送神通离开此地!

    “你想跑么?”

    雪袍少年清冷的声音虽轻,可落在辟临女神耳中,却丝毫不亚于阎王的催命符!

    辟临女神闷不做声,对其话语只当充耳不闻,手中却是愈加疯狂地施展传送神通,却自始至终都无法成咒,其白皙的额头之上不知何时竟是渗出了些许冷汗。

    “一尊第六境的大千世界土著,神通匮乏,咒法不通,法宝残陋,有什么资格在这天庭之上呼风唤雨,大呼小叫?”

    雪袍少年轻声开口,手掌轻翻之下,一柄泛着微光的红伞凝聚而出,“业火,缠心。”

    轰!

    红伞之上绽放出万道毫光,金阙天宝的可怕威能轰卷天地,炽烈燃烧的业火倒映入了辟临女神的瞳孔,逐渐放大,最终完全占据了其黑白分明的眼瞳!

    “帝女救我!”

    尖声嘶叫声中,辟临女神身着的浅白轻纱被业火焚烧殆尽,其一丝不挂、雪白如玉的美丽体态落入了诛神台上下所有的生灵目中!

    其晶莹剔透的玉趾之上依旧挂着那双绝美的半透明冰晶绣鞋,可在下一刻,汹涌的业火燃烧而来,将其寸寸灼成了细碎的灰烬!

    经由命界一行,季月年不仅得传了妙善尊者那一式从未施展过的窥天第九境神通,亦是修悟了观想宿命枷锁而成的“宿命”神通,而最为重要的则是其心境修业的恐怖提升,以至于其如今催动金阙天宝业火缠心伞,已经不再需要素心莲座的加持,便能足足发挥出其三成的威能!

    “我以执界天尊之敕令,诛辟临神灵之真灵,再不复回。”

    雪袍少年收起业火缠心伞,将左手所持的创生界源轻轻一刷,瞬间便有恐怖无比的天地之力镇压而下,径直将嘶叫的辟临女神扭曲真灵彻底碾成了细碎的微尘!

    “神使天威!”

    “辟临这厮为非作歹,荼毒生灵,如今终于伏诛!”

    诛神台内外的诸多生灵神情狂热,皆是恭敬至极地拜了下来!

    “还有你们几个贱婢,修为不高,平日里却是仗着辟临那厮的威风,胆敢压在本神头上,实在是找死!”

    赤水天神抬头望着雪玉銮驾之上花容失色的几个侍女,恶从胆边生,神力激荡之下,狠狠甩袖,轰出了数道可怕无比的神光,径直将这几个侍女诛的形神俱灭!

    此间动静太大,早就已经引起了九重天阙无数生灵的主意,数道强大无比的目光遥遥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赤水天神朝着季月年恭敬一拜,随后起身望向四周,高声道:“沧海之神,泠海之神,我知晓你等二人定然在望着此处,如今神使降临,辟临女神伏诛,你等难道还不前来臣服么?!”

    数息之后,光影扭曲之间,一个身着湛蓝长袍的男子显化而出,其先是朝着赤水天神拱了拱手,随后望向季月年,微微欠身,道:“沧海之神见过月神神使。”

    赤水天神颇为不满,道:“沧海之神,你竟敢对待神使这般不恭!那泠海之神何在?!”

    沧海之神笑了笑,伸袖指了指高天之间的泠月天宫,道:“非是小神妄言,月神神使虽然降临,可却终究未至超脱,不一定能够敌的过泠月帝女,我等海神还是暂时观望为好。”

    赤水天神怒声道:“州天月神孕育创生此界,我等能够修至此境界皆是受了月神恩泽,未曾想到,你等居然会这般不忠不孝!”

    沧海之神神情莫名,道:“泠月帝女执掌原生界源,在此界乃是独一无二的超脱之境,超脱之下皆为蝼蚁,此事你不是不知。除非州天月神亲自降临,否则我并不认为这尊神使能够匹敌泠月帝女。”

    季月年眸光沉静,道:“沧海之神能够在泠月天庭的镇压之下存活数十个元会,心思果然是玲珑剔透,只不过有的时候太过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

    沧海之神怔了一怔,还不曾开口,天穹之上便传出了无法想象的撼天巨响!

    轰!!!

    天穹之上骤然裂开了一道深渊般的万丈裂口,九重天阙竟是被一道恐怖至极的力量轰的扭曲开来,险些完全碎裂!

    沧流洲、泠月洲、辟临洲,沧海、泠海,三洲两海的无尽生灵,皆是抬起头,朝着高天之上望去!

    一个身着黑袍的俊朗青年神情冰冷,自深渊裂口之中踏天而下,手中持着此界的原生界源,道:“潮音道兄,泠月帝女已经被我剥了界源,去了护体的天地规则,打回了第六境。”

    在其身后,一个身着云纹帝袍的女子半跪在地,死命地挣扎着,华贵无比的冠冕摔落下界,满头乌黑的青丝散落而下,可其身周却似乎有着无形的束缚,使其根本挣脱不了半点!

    举界无声!

    执掌天庭的泠月帝女,竟然被生生打下了天地之主尊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至高神灵,如今却是屈辱无比的半跪在前,任人鱼肉!

    这一幕落在了三洲两海无数生灵目中,下一刻,此界之中数之不清的帝女雕像皆是崩裂开来,化作了齑粉!

    “原生界源,物归原主。”

    黑袍青年落在诛神台之前,将手中的炽白界源交予了季月年,神情之间没有半点留恋。

    季月年伸袖取过那道界源,与自己手中的界源相合,二者毫无阻碍地相互交融,顷刻之间便融在了一处!

    浅白虚光之下,这道归于完整的界源逐渐化作了一方白玉印玺,白玉印玺逐渐变小,片刻便化作了微尘芥子,没入了季月年的眉心之中。

    “界源重归完整,此界尊主,应为泠月天尊。”

    阴月双生之界的界源之灵于冥冥之中开口,其声音冰冷而无感情,落入了三洲两海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赤水天神等诸多护法神灵当即跪拜下来,神情虔诚至了极点:“我等见过泠月天尊!”

    沧海之神见着泠月帝女那一刻便已经心神大震,如今再也来不及犹豫,径直跪拜下来,高声行礼道:“小神见过泠月天尊!”

    与此同时,隐藏许久的沧流女神与泠海之神亦是陆续现身而出,朝着季月年拜了下来。

    黑袍青年指了指身侧半跪着的帝袍少女,朝着季月年笑道:“潮音道兄,泠月天尊之名原本不错,可被这厮先行鸠占鹊巢,如今听来,倒是有些失了你的身份。”

    季月年微微摇头,道:“一个名号而已,我并不曾在意。”

    帝袍少女猛地抬起头,乌黑的发丝在白皙额前散乱而下,死死地盯着季月年,目光之中的诸多情绪被她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潮音道兄,此间既已事毕,我也该是时候离开了,希望有朝一日再见之时,你我依旧能够似今时今日这般叙旧。”

    黑袍青年笑了笑,身后有着狰狞可怖的诡异佛像显化了一瞬,随后整个人便扭曲消散,径直离开了阴月双生之界。

    沧海之神跪在地上,神情虔诚无比:“恭迎泠月天尊入主天宫,我等跪迎天尊!”

    季月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神动念之间,此界完整的天地规则轰落而下,竟是直接将其轰杀成了齑粉,神魂与真灵再也不复存在!

    失去了原生神灵镇压,下界的沧海轰鸣咆哮,恶浪滔天而起!

    “赤水天神,今敕你为沧海之神,摄守沧海。”

    雪袍少年声音冰冷,一道天光落下,赤水天神的银甲顷刻间便化作了篆着繁复花纹的冰蓝长袍!

    赤水天神神色大喜,垂手跪地道:“小神恭领天尊敕封!”

    沧流女神与泠海之神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望见了对方目中的忐忑,数息之后,泠海之神先行上前,开口道:“泠月天尊入主天宫,诸事繁多,我等愿为天尊效犬马之劳!”

    而沧流女神则是眼珠转动,时不时地望向半跪在地的泠月帝女,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诛神台的执法天神上前恭敬行礼,恨恨地看了一眼沧流女神,高声道:“还望天尊明察,沧流这厮平日里与辟临女神乃是一丘之貉,只不过其心思更为阴毒,故而极受泠月帝女重用,天尊万万不可放过此獠!”

    闻听此言,沧流女神不禁目光一寒,显然不曾想到,区区一个执法天神也敢冒犯自己,心神惊怒之下,竟是催动神力轰鸣而出,欲要将执法天神诛杀在此!

    轰!

    漫天璀璨细碎的神光散落而去,执法天神毫发无损,沧流女神先前所在之处却是只余了一捧灰黑的灰烬,其中蔓延着令人绝望的宿命气息。

    神通,宿命。

    随着沧流女神被诛杀,诛神台上下已是万籁俱寂!

    数之不尽的生灵皆是跪伏在地上,神情恭敬虔诚至了极点!

    “难道你也要杀了我么,月宫的小殿下,神讳昭明的月境神子。”

    清澈好听的少女声音传遍天地,身着帝袍的少女抬起头来,额前垂落的乌黑发丝虽然散乱,可其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清灵明透。

    泠月帝女之容倾尽此界,可谓是落雁沉鱼,羞花闭月。

    诸多生灵抬首望向身着帝袍的少女,面上皆是露出了不忍之色。

    更有天神上前道:“天尊明察,泠月帝女虽然篡夺天位,可却并未做过恶事,皆是那沧流女神与辟临女神作恶多端!”

    许多暗地里倾慕帝女的神灵纷纷附和道:“此言极是!”

    “沧流与辟临二女既已伏诛,天尊便放过泠月帝女罢!”

    ……

    “都给我住口!”

    赤水天神一声怒吼,神情冰寒,“若无泠月帝女篡夺天位,昭目天神、珪陵天神等等心怀慈悲的神灵又怎会受其所害?!若无泠月帝女暗中授意许可,沧流与辟临二女又岂敢这般猖狂?!”

    其急步行至季月年身前,恳切开口道,“此女犯下篡夺天位的不可饶恕之罪,还望天尊速速诛杀此女,使得此界重归清明!”

    季月年神情平静,轻拂袍袖,望向身着帝袍的少女,轻声道:“我且问你,你是如何知晓我是月宫的小殿下,又是如何知晓我的神讳?”

    泠月帝女勾唇一笑,神情之间不露半点情绪,道:“你且猜猜看。”

    “与我在这里装神弄鬼,且诛了你的真灵,送你去见沧流与辟临罢。”

    季月年目光微冷,瞳孔之中漫起此界之中至高无上的天尊神光,映落至了帝袍少女白皙的小脸之上。

    泠月帝女仰着小脸,微微阖着双目,似乎在等待着自己最终的归宿。

    见此情景,季月年神情更冷,眸中映出的天尊神光愈加炽烈,使得身前的帝袍少女逐渐化作透明,最终完全化作了细碎的光流,湮灭在了九重天阙的云海之间。

    赤水天神扑通一声跪拜在地,神情狂热:“请泠月天尊入主天宫!小神愿为天尊效死力!”

    泠海之神与其余诸多神灵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毫不犹豫地跪拜下来:“我等恭请泠月天尊入主天宫!”

    ……

第八百一十一章 海神

    ……

    “年儿……”

    “那佛法,不要再用了……”

    扭曲的虚无之间,隐约传来了白裳少女带着些许怜悯的声音。

    ……

    忽然在恍惚之中惊醒,季月年蓦地睁开双眼,紧抿着嘴唇,面色有些异样的苍白。

    不知怎地,这些时日里每当其闭上双眼,便会沉沦于诡异的梦境之间,其中游离着一些散碎的记忆片段,其中许多细节甚至是季月年早已遗忘之事。

    “佛法不能再用了……”

    “这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彷佛是许久之前,赵阴月对我所言,近些时日里,却是时时在梦境之中回荡……”

    季月年紧皱着眉头,神情颇为凝重。

    “这句话的含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佛法不能再用了,若是当真其中有着蹊跷,太阴神女应当早已告知我才是。”

    蓦然之间,那白裳少女清冷单薄的身形在脑海之中浮现而出。

    季月年瞳孔微微收缩,呢喃道:“太阴神女是赵阴月,却又不只是赵阴月,难道说,赵阴月知晓一些太阴神女也不曾知晓之事么……”

    “可是赵阴月乃是妙善尊者与菩提祖师的布局,为何却告诉我不能再用佛法……”

    “此事实在是说之不通。”

    冥思苦想之下,季月年依旧摸不到任何头绪,只不过其神思心绪却是从未有过半分停止,一直都在回忆着四千余年以来的真灵记忆,生怕在哪里有着遗漏之处。

    “只有回转州天月轮之后,面见太阴神女之时,再详加询问便是。”

    稍稍定下了心思,季月年站起身来,望着大殿之中扭曲变幻的绚丽界源,神情已是平静了许多,“再有三百余年工夫,这道完整的界源便能与阴月双生之界完全契合,真正由内而外地贯通而彻,完全掌控此界。到了那时,以界源催动此界本源,勾连至月轮之上,方能重返州天月境。”

    心神动念之下,丝丝缕缕的漆黑火焰自指尖缭绕而出,逐渐化作了一道业火光幕。

    业火光幕之上映着此界三洲两海、九重天阙的诸般景象,虽然此界的下界约么只有州天地境的东胜神洲大小,不过其中的生灵却是并不算少。

    在足足数十个元会的繁衍生息之下,其中不仅存在着许多宗门大派、修行世家,更是诞生了许多强盛无比的仙朝。

    有修行至精深者,一旦破渡太乙天劫,便能登临太乙真仙之位,名录九重天阙之籍。

    此大千世界与州天的不同之处,便是其无需渡过困难无比的三大灾劫,登临太乙真仙惟一的桎梏,只有一个并不算太过可怕的太乙天劫。

    “泠月帝女篡夺天位,持着天庭之中的原生界源擅自更改天地规则,将此界气运搅得一塌糊涂,当真该死。”

    季月年神情沉静,凝望着身前的业火光幕,心绪流转,“因受界劫影响,此界的光阴流速比之前快了许多,不过此事却是有好有坏,好处是此界的界源因此壮大了不少,已经化作了一座牢固无比的大千世界;坏处则是要等待数百年才能使其恢复正常,在此之前我根本无法离开此界,重返州天。”

    “还有一事,那泠月帝女临死之前,竟是道出了我的身份与神讳,此事实是有些诡异。”

    心下正自思量之间,殿外的远处隐约传来了些许脚步声。

    数息之后,高及千余丈的巍峨殿门之下显现出了一道身影,那身影甫一行至殿门之处,便遥遥跪拜了下来,恭敬的声音在略有些空旷的天阙上殿之间回荡:“小神赤水自下界沧海而来,一路穿过九重天阙至此,望泠月天尊垂见!”

    季月年轻拂袍袖,散去了身前的业火光幕,轻声道:“且进来罢。”

    “谨遵天尊敕命。”

    赤水天神恭敬应了一声,随后便站起身来,行入了天阙上殿。

    此殿实在是太过巍峨广大,赤水天神自从入了殿门之后,一步一个脚印,缓步而行,竟是足足走了一炷香工夫,行过近千丈距离,这才堪堪行至了季月年所在的霜雪銮座之前。

    赤水天神仰望着高及数百丈的九重霜雪銮座,再次拜了下来:“小神前来觐见天尊!”

    季月年瞥了一眼銮座高台之下藐小如蚁的赤水天神,道:“身为沧海之神,不在海神宫阙之中镇压气运,却擅自离开海境,难道就不怕沧海气运反噬海境生灵么?”

    赤水天神苦着脸,道:“好教天尊得知,实是沧海生灵修业高深者众多,海神宫阙的神职已经被占满,再也没有多余的神位来敕封新晋的太乙生灵以及大罗生灵了。”

    季月年轻声道:“些许小事,也要前来天阙上殿寻我么,自己去想办法。”

    赤水天神面色更苦,仰着头道:“天尊垂怜,那些得不到神职敕封的太乙金仙、大罗真仙,皆是在沧海各处自立山头,称霸一方,肆无忌惮地荼毒海境生灵,小神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季月年低垂着目光,望着这尊第六境圣者修业的海神,神情有些诡异。

    赤水天神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道:“天尊……”

    季月年叹了口气,道:“你乃是第六境的圣者,难道就连这点芝麻小事都处理不好么,早知如此,当时便不该在诛神台前将你的真灵捞出,让你死了便罢了。”

    赤水天神摇了摇头,认真地道:“每一尊太乙真仙之上的生灵,都能增强一分泠月天庭的底蕴与气运,小神之所以不曾动手将其诛杀,对其一忍再忍,都是为了天尊着想。天尊代月神牧守此界,无论是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都是天尊的子民,故而小神……”

    “罢了,莫要再讲了,”季月年有些失笑,“无需太过在意这些琐事,身为一方海神,虽是代我教化海境众生,却也应当有着执掌沧海的大权,许你便宜行事便是。”

    赤水天神目中泛出精光,彷佛重新回到了诛杀辟临女神侍女之时的杀伐果断,道:“沧海诸事,小神皆能自己做主么?”

    季月年颔首道:“只需保得沧海气运不失,其余诸事你且自便。”

    赤水天神拜倒道:“小神恭领天尊敕命!”

    “且去。”

    季月年轻拂袍袖,径直将赤水天神卷出了上殿,轰出了九重天阙。

第八百一十二章 蒹葭萋萋

    泠月洲,乃是三洲两海之中最为广袤之洲,约么有半个州天地境的东胜神洲大小,亦是泠月帝女的诞灵之处。

    此洲不仅宗门林立,更是存在着许多繁衍许久的修行世家,以及数个强盛无比的仙朝,其修真景象的繁华熙攘几乎能与九重天阙的下三阙相提并论。

    其中最为强大的仙朝,唤作“周”,其蟠踞于泠月洲之东,占据了约么三成的泠月洲气运。

    大周仙朝以北,柳叶郡。

    季月年在熙熙攘攘的官道之畔显化而出,目光平静,面无表情地望着官道之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太阴神女曾言,每一座大千世界级别的本源,都定然会孕育出数个有望超脱之境的绝世天骄,泠月帝女算是一个,可是除了她之外,另外数尊先天神灵皆是六境圣者的极限真灵,此后再也无法寸进半步。

    季月年在泠月天宫等待之时,一直都在观察界源的气机变化,前几日里,终是察觉到了界源气机变动的些许端倪。

    驴家村。

    “驴大柱,你在那里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些柴劈完,不然晚上依旧没有你的饭吃!”

    身着短打布衣的驴威翘着腿坐在窝棚旁边,吊着眼皮,望着身前在奋力劈柴的傻大个,目光之中满是不屑。

    驴大柱沉默不语,只是重新拾起了地上的斧头,一下又一下地劈着面前的木柴,其指节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有了些许发白。

    驴威坐在板凳上抖着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时不时地露出些许淫笑。

    黄昏时分,驴大柱终于劈完了小山一般的大堆木柴,他有些费力地站直了身子,沙哑着声音道:“小村长,前几日村里欠我没给的饭食,我想一起带回去。”

    驴威莫名笑了笑,朝着旁边招了招手,顿时便有数个短打农夫凑了过来,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些干粮。

    驴大柱伸手去接,却被驴威一巴掌打落下来,耳中听他呵斥道:“竟然直接抢,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驴威走到驴大柱身前,啧啧两声,“虽然我爹是村长,不过我却也不会短了你的粮食,只不过最近郡里闹饥荒,些许粮食也变得珍贵无比,未免不测,我便带人亲自给你送过去。”

    驴大柱咬了咬牙,道:“不劳小村长,我只要今天的粮食,前几天的不要了!”

    驴威一脚便踹了上去:“闭上你的狗嘴!爷还给你的粮食,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起哄吆喝声中,驴大柱在窝棚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着逐渐远去的驴威几人,目光之中泛起焦急担忧之色,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驴家村不算大,驴大柱紧紧跟着驴威几人,不过半柱香工夫,便望见了自家矗立在村边的小木屋。

    木屋的烟囱上冒出少许烟气,显然里面有人正在生火做饭。

    咣!

    驴威一脚便踹开了木屋的门,目光落在了灶台前那眉清目秀的布衣少女脸上,神情之间的淫笑愈加明显。

    少女约么十七八岁年纪,虽然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可却拾掇的很是干净,满头乌发用一条灰绿发带盘起一个发髻,昭示着其有夫之妇的身份。

    驴大柱抢进屋里,大步上前,护在了布衣少女身旁,咬牙道:“小村长,你要做甚么?”

    布衣少女经此一嚇,面上却没有半点惧色,而是脆声斥道:“驴威,你无缘无故闯进我家,难道就不怕村长以及猎队收拾你么?!”

    驴威朝着身后几人手中的干粮努了努嘴,笑道:“驴大柱给村里劈了几天的柴火,我是来给你家送干粮的。”

    驴大柱沉声道:“小村长,粮食放下,你可以走了。”

    驴威看着驴大柱身后怒中带怯的布衣少女,馋的舔了舔嘴唇,不再伪装,大手一挥,淫笑道:“想要干粮,先让周氏小娘子陪我睡一个晚上!”

    其身后的几人一拥而上,竟是直接将人高马大的驴大柱抱住,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驴威将那些干粮放在灶台上,缓缓走近,笑道:“我爹带着猎队去了柳叶郡城,这驴家村现在是我驴威说了算!周氏小娘子,你与其跟着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傻大个,不如从了我,我保你顿顿都有大白馒头吃!”

    “我呸!”周氏娘子朝他脸上啐了一口,伸手便抄起了灶台上的菜刀,“你再过来试试!”

    驴大柱被几人按住,却并未尝试挣脱,而是露出挣扎之色,神情痛苦地望着驴威与自己的娘子。

    驴威满脸淫笑,心里却时刻注意着那把菜刀,趁着周氏娘子分心之际,蓦地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了周氏娘子的腹部!

    周氏娘子吃痛之下,娇小单薄的身躯蜷缩起来,手中的菜刀亦是脱手飞了出去!

    咣当!

    锋利无比的菜刀跌落在了驴大柱身前,驴大柱抬起头来,目光冒火,怔怔地望着正在撕扯娘子衣服的驴威,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动作。

    按着驴大柱的人朝着他头上啐了一口,大笑道:“你个废物!白白生了这么一副高大的身材,却是个孬种!”

    另外一人一边望着灶台边上的好戏,一边笑道:“听说驴大柱的娘临死之前,告诉他不准打架,这傻子倒也听话,自那以后,当真不曾与人动过手,不然以他的蛮力,咱们几个还真不一定能够按得住他!”

    “啊!”

    随着一声尖叫,布衣少女的衣衫被扯烂,露出了娇嫩雪白的肌肤,以及在补丁布衣之下若隐若现的小衣。

    驴威深深地吸了一口漫入口鼻的馨香,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一双大手径直按在了布衣少女的肩膀之上!“驴威!你不得好死!”

    驴大柱趴伏在地上,双手不住地颤抖,心脏彷佛被绞碎一般,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双目之中沁出了殷红的鲜血!

    浑身上下的巨力彷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欲要将灶台前面那并不算健壮的驴威撕成碎片!

    “大柱,你爹当年就是为了给村里出头,与外村人打架,结果被活活打死在了外面。”

    “记住娘的话,娘走之后,不要再与人打架,好好过日子。”

    老娘临死前的话语不住地在耳边回荡,以孝顺著称的驴大柱决计不敢违背一把屎一把尿将自己拉扯大的母亲的言语,只不过眼前的情景却是深深地刺激到了驴大柱,让他的理智到了崩溃发狂的边缘!

    “我绝不会让你这淫贼得逞!”

    布衣少女在奋力的挣扎之间,目光之中露出了些许决绝之色,竟是欲要直接咬舌自尽!

    “你这贱人!”

    驴威察觉到了不对,一巴掌便扇了过去,在布衣少女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顺手扯过一块碎布,塞入了周氏娘子口中,驴威淫笑道,“这下谁也不能阻挡你这贱人被我玩弄了!”

    布衣少女发出“呜呜”的声音,用力地睁大了双眼,瞳孔之中蔓延着血丝,彷佛在诉说着什么。

    驴大柱趴在地上,不敢再看,紧紧闭上了双眼。

    耳边不时地传来娘子呜咽般的低泣,每一声低泣都让驴大柱高大的身躯一阵颤抖。

    ……

    不知过了多久,驴大柱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神情之间已是有了些许呆傻,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望向了自己平日里与娘子做饭的灶台。

    驴威等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此处,驴大柱颤颤巍巍地走到灶台旁边,低头望着已经失去声息变得冰凉的少女躯体,双目之中流下了两行血泪。

    自此之后,驴家村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傻子,他依旧每日去村里干活,别人若是给他饭食,他便吃些,别人不给,他也不要,只是任由别人如何欺辱打骂,他都从始至终不曾再开口说一句话。

    久而久之,村里的其他人也觉得无趣,都道驴大柱是真的傻了,这个驴家村的傻大个逐渐变得无人在意,仿若透明。

    时光匆匆,驴大柱逐渐老了,眼睛变得昏花,高壮的背也佝偻起来,再也干不动村里的体力活计。

    似这般饥荒之年,驴大柱又没有自己的田地可以耕种,待到家里的些许余粮吃完,便连半粒米也不剩了。

    有些费力地推开破旧的木门,年逾古稀的驴大柱揣着一个包裹,颤颤巍巍地出了驴家村,朝着深山里走去。

    直到天色昏暗,驴大柱才走到山脚下的一处林间,停了下来。

    小溪之畔,有一个生长的郁郁葱葱的坟包,前面立着一个结实的木头牌位,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字。

    我妻周氏之墓。

    驴大柱趴伏在坟前,长满老皮的手用力捂着脸,发出了沙哑难言的呜咽。

    “实是一个至孝之人,当真是感天动地。”

    清冷平静的声音传入耳畔,驴大柱连忙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望了过去。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数丈之外,驴大柱根本看不清其面容,只能隐约察觉到那一双隐藏在模糊之间的漠然目光。

    “你是谁?难道是阎王爷派来收我的鬼?”

    许久不曾开口说话,驴大柱的声音已是变得极为沙哑难听。

    那身影轻笑,对其言语之间的冒犯不以为意,道:“驴大柱,你后悔么?”

    驴大柱愣了一愣,苍老浑浊的目光有些黯淡,并未开口。

    那模糊的身影轻声道:“你的心性极为罕见,可却被埋藏在了凡尘乡土之间,若无人发掘,则会永远都不见天日,随着一捧黄土消散而去。”

    驴大柱惨笑一声,开口道:“我已经垂垂老矣,这行将就木之身不知何时便会被阎王爷收走,说再多也是无用。”

    那模糊身影摇了摇头,再次问道:“你后悔么?”

    驴大柱怔然,似乎终于开始了认真的思索。

    半晌之后,驴大柱浑浊的眼中流出两行泪水,呜咽道:“我有太多太多的后悔之事,只是时光不能倒流……”

    “谁说时光不能倒流?”

    那身影走到驴大柱身前,声音依旧平静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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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所有正版读者说的话:

    (爱你)

第八百一十三章 相顾不相识

    熙攘嘈杂之声传入耳畔,驴大柱蓦地睁开双眼,低头望向自己孔武有力的健壮手臂,神情之间依旧残留着些许惊骇。

    “难道时光当真倒流了么!”

    驴大柱猛然站起身来,环视四周,这才发觉自己身在一个家徒四壁的茅屋之中,忍不住面色大喜,“娘子!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被驴威那畜牲凌辱!”

    他上前推开木门,刺眼的阳光映入瞳孔,使得他稍稍眯起了眼睛。

    年轻的身体给与了他久违的充满力量之感,驴大柱信心满满,原本有些佝偻的背部挺的笔直,就连走出木门都要微微低下头颅。

    “猎队马上就要出发了!驴大柱,快点跟过来牵狗!”

    数声吆喝传入耳中,驴大柱抬头望去,果然见村子里有三三两两的猎户走出家门,足足有数十个之多,尽数朝着村前的广场聚集而去。

    见此一幕,驴大柱的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在他的记忆里,村子里组织起如此大规模的猎队有且只有一次,就是在自己十八岁的那一年。

    这次猎队出发进山,足足三日之后才勉强逃回了一个残废的猎户,其余的村民则是尽数死在了山里,这也导致了驴家村一蹶不振,在此后的数十年之间都没有几个像样的猎人,全村人都靠着山脚下的些许薄田养活,绝大多数的村民都陷入了饥荒之中。

    “十八岁?!”

    驴大柱神情有些呆怔,“你竟然骗我!时光并没有回到我娘子受辱之时,而是倒流到了六十年之前!”

    就在其惊怒交加、茫然失神之时,那平静的声音再次传入了耳畔:“我只说时光能够倒流,何时说过要回到你所想的那里?”

    驴大柱目中泛起赤红的血丝,恶狠狠地环顾四周,却始终都寻不到半点踪迹,低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声音轻笑道:“你的娘子乃是庙堂争斗之中流落在外的帝室庶女,若是不曾与你相遇,她本不该这般凄惨地死去,难道你当真不想救她么?”

    提到周氏,驴大柱恢复了些许理智,沙哑着声音道:“只要能救我娘子,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声音道:“如此甚好,据我推算,你与她应是在五年后的柳叶郡城相遇,我给予你一篇心经,这些时日里你便虔诚默诵,五年之后,且去柳叶郡城与她相逢。”

    驴大柱用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此言落罢,他便转身关上了木门,像记忆中那样对门外的吆喝声充耳不闻。

    只不过上次是因为给老娘守孝而不曾入山,这一次,却是因为桌案之上缓缓浮现而出的那篇锦帛。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名曰诸法空相……”

    ……

    五年。

    驴大柱背着盛满草药的竹筐,腰间揣着一个破旧的小布袋,大步在官道上走着,因其身形高大,故而吸引了许多来往行人的目光。

    愈是临近柳叶郡城,驴大柱的心绪便变得愈是复杂,他心底知晓,再过一会儿,自己就会见到心心念念的娘子。

    “都滚开!”

    “不长眼么!”

    接连数道呵斥之声传遍官道内外,绝大多数行人都是躲避到两侧,望着尘土飞扬之间嚣张跋扈的马车车队。

    这些马车装潢华贵,走起来却是横冲直撞,丝毫都不顾及两旁来往的行人。

    而在马车车队之后,足足跟着数十架木质的笼车,每一座笼车之中都关着数个表情麻木的少年少女,他们的衣衫虽然脏污,却皆是绸缎所制,显然并非出自寻常人家。

    越到后面,笼车里关押的人衣着便越差,更有数架笼车之中散发着刺鼻的臭味,显然已经有人生生饿死在了木车之上,尸体无人清理,发出了难闻的尸臭。

    “这一路长途跋涉过来,又死了好几个,赶紧丢出去!”

    一架在旁缓缓前行,专门用来监视这些笼车的华贵马车之上,一个总管模样的人捏着鼻子,皱眉道,“动作麻利点!”

    “是!”

    笼车两侧的侍卫当即有人应声,打开木笼的门,直接将那些发臭的尸体丢了出去。

    “总管,这里有个中了毒的婢子,看样子也活不久了。”

    侍卫朝着后面一架笼车看了一看,高声道。

    那总管远远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嘴唇泛白、面色青黑,穿着粗布衣裳的垂死少女,面上的嫌恶之色愈加明显:“赶快丢出去!”

    轰!

    官道之上尘土飞扬,那布衣少女便被直接从丈许高的笼车之上扔了下来,落在了驴大柱身前!

    她原本在笼车上没有发出声息,像是一个死人,可被摔落下来之后,却是眉头紧紧皱起,毫无血色的口中发出了一声极为虚弱的轻吟。

    驴大柱在过往行人古怪的目光之中半跪下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垂死之人,脑海深处那些不曾遗忘的记忆翻涌而起,与眼前的情景重合在了一处。

    不顾别人的注视,驴大柱像记忆里一样,双臂用力抱起一息尚存的少女,也不曾嫌弃她身上散发出的隐隐恶臭,径直走下官道,朝着山林之间大步走去。

    驴大柱知晓,她所中的毒极深,若是没有山里的草药,可谓是必死无疑。

    约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暗,驴大柱终于抱着她找到了山崖底部的一个山洞,将其暂且安顿了下来。

    取下背后的竹筐,拿出其中状若碧柳的草药,驴大柱的神情之间没有半分不舍,径直将其揉碎,用其中渗出的绿色汁水涂在了少女的嘴唇之间,脸面之上,以及浑身上下所有裸露出来的地方。

    此草药唤作驴粪草,乃是生长于深山里的解毒良药,可其生长之处却是在陡峭无比的危险山崖之上,除却天生蛮力、身长腿长的驴大柱,驴家村之中没有人能够采得到这种草药。

    驴大柱攒了足足五年的驴粪草,前去柳叶郡城,正是为了将这些草药卖上一个好价钱,以求回村能够买得两亩薄田,有自己的土地能够耕种。

    只不过这些草药还不曾来得及卖出去,便都用在了眼前的布衣少女身上。

    “还是不够。”

    驴大柱望着气息愈加微弱的布衣少女,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将她已经发臭的脏污衣衫轻轻脱了下来,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了她那尚有温热的光滑肌肤。

    一只手将剩余的驴粪草揉碎,取得汁液,驴大柱的心中没有半点邪念,另一只手则是将草药涂遍了她的全身。

    至了此时,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

    驴大柱望着空荡荡的竹筐,轻声自言道:“明日还需去再采些草药来。”

    此言落罢,他又呆怔了半晌,默诵了一遍《般若心经》,随后便拿起少女的衣物,赤着胳膊走到冰凉的溪水边,极为认真地将其洗的干干净净,晾在了洞外的山石之上。

    第二日,驴大柱被微凉的山风吹醒,甫一睁开眼睛,便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见少女披着自己的衣服仍在安睡,呼吸也相较昨日平稳了许多,驴大柱松了口气,神情却是逐渐黯淡了下来。

    一切都似记忆之中那般,没有半分改变。

    “只是……”

    驴大柱靠近了些,轻轻掀开了布衣少女肩膀上的衣物一角。

    一团惨绿色的淤血在她白皙的肩膀处淤积,这是驴粪草的药效起作用之后,逼出的脓毒。

    只是布衣少女不曾修有吐纳功夫,即便驴粪草起了效,也仅仅只能让毒素堆积在一处,若是如此堆积下去,反而会让淤血逆流,侵蚀心脏,最终更为惨烈地毒发身亡。

    望着那些绿色的丝线还在朝着肩膀堆积,驴大柱神情之间没有半分犹豫,竟是上前扶着少女的手臂,用力咬破了她肩膀上的皮肉,径直吸出了一大口碧绿的脓毒!

    “呕!”

    驴大柱转过头去,将脓毒吐在了山洞的另一侧,可其嘴唇和口齿之间却依旧有着些许碧绿的残留。

    数息过后,驴大柱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呆滞,不过片刻之后便恢复了正常,其转回身来,继续吸着少女肩膀上的脓毒,没有半刻停歇。

    些许脓毒虽然不至死,却使得驴大柱的反应变慢,神智损伤,比起之前呆傻了许多。

    这也正是驴大柱后来回村之后,受人欺凌的主要原因,若是其还是似前往郡城之前那般思维敏捷、孔武健壮,虽然不一定当真会与人打架,可在驴家村却不会似这般受到许多歧视。

    就这样,驴大柱白日里为布衣少女吸出脓毒,晌午则是攀爬到山崖上去采驴粪草药,短短数日工夫过去,布衣少女的气色便好了许多。

    虽然她依旧不曾苏醒,可在驴大柱喂水喂果、极为细心的照料之下,原本青黑的小脸之上已经有了些许红润。

    “娘子……”

    驴大柱坐在山石之上,神情愈加复杂。

    若无意外,再过一会儿她便会苏醒,到了那时,她会似记忆之中一般,感念自己的救命之恩,决定随着自己回到驴家村,做自己的媳妇。

    只不过这一次,驴大柱却是默默地为她穿好了干净的衣裳,收拾好了自己的竹筐,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山洞。

    这也是驴大柱第一次,做了与记忆之中不相符的事。

    咣!

    重物摔落之声传入耳畔,驴大柱侧头看了一眼,见是一个背着书筐的书生一不留心摔了下来,只不过他落下来的地方有着树木阻挡,缓了一缓,这才没有受到太重的伤。

    驴大柱站在陡峭山石的阴影处,怔怔地望着那背着书筐的书生,心脏止不住地一阵阵抽疼。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间,驴大柱听到了对于自己而言已经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少女清音。

    “公子,是你救了我么……”

    “公子,你怎地也受了伤?”

    “公子,我帮你擦药罢。”

    “公子大恩,小女子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小女子唤作周孃。”

    “公子……”

    ……

    恍若隔世。

    日升月落,不知几个朝暮。

    驴大柱从山石的阴影后面走了出来,望着数十丈之外互相搀扶着、挽着手臂的一对壁人儿,目光怔怔。

    “孃儿,你看那人满面胡茬、蓬头垢面,好似山里的野人,实在古怪,如今你的腿脚已经无碍,我等快些离开罢。”

    书生的声音传了过来,驴大柱不曾理会,只是定定地望着那穿着干净布衣的少女。

    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驴大柱,那眼神似记忆之中一般清澈透亮,可却好像在看山间的花草树木一般,不含一丝半点特殊的情感。

    “确实是个怪人。”

    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最终驴大柱的耳边重新恢复了山间的静谧。

    ……

    驴大柱依旧站在原地,好似一座天然石雕,彷佛与山石融为了一体。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又过了许久,隐约有沙哑的诵读之音,呢喃而起。

    ……

    “还不曾放下么?”

    模糊的身形扭曲而现,静静地望着驴大柱。

    咔嚓。

    好似石雕的驴大柱第一次动了动身子,有些费力地伸起袖袍,拂去了眉眼之上的落霜,沉默着跪伏了下来。

    那身形之上的模糊寸寸散去,显现出了一个身着金线白袍的清美少年。

    白袍少年轻声道:“看来你已经对《般若心经》有所领悟。”

    驴大柱蓦地抬起头来,声音依旧沙哑:“敢问一句,难道你就没有不曾放下之事么?”

    白袍少年如画般的清冷眉眼怔了一怔,显然不曾想到驴大柱会开口询问,沉默片刻之后,道:“放下如何,不曾放下又如何,人力有穷时,于寻常生灵而言,若是遇到无能为力之事,终归要认命才是。”

    驴大柱垂首跪在地上,不再言语。

    数息之后,那白袍少年却是再次开口,其语气稍有变化,其中隐约多了几分冷冽:“只不过我却是亲眼见过宿命之象,生灵若是当真能够堪破桎梏自我的心障,待到再抬眼望时,花草皆为世界,砂砾即是人间。”

    ……

    ……

    ……

第八百一十四章 秋水

    海浪汹涌咆哮,一望无尽的汪洋与极天相接,入目所见,除却暗蓝的海水之外,便只余了令人心神压抑的灰暗天穹。

    秋水是被木船剧烈的摇晃晃醒的。

    木船并不大,约么有十余丈长,宽约三丈,在涌动的海水之间浮浮沉沉。

    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秋水缓了缓神,在甲板之上坐起身,侧头啐了一口不知何时沁入嘴中的泥沙,随后定睛朝着四处望去。

    数尺之外,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黑衣老者,正在神情阴鸷地望着自己。

    更远处,则是一个身形魁梧的赤膊壮汉,在自顾自地饮着葫芦之中的酒水。

    甲板边缘,还有一个神情呆滞的高大青年,以及一个身着轻纱的妙龄少女。

    诸人的神情或是冷漠,或是平静,或是麻木,自始至终都无人开口说话。

    努力回忆着昏睡之前的景象,秋水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走到甲板边缘,扶着木质的船舷,遥望着极远极高处那昏暗无比的天穹,呢喃道:“原来一切都不是做梦。”

    距离他最近的黑衣老者冷笑一声,道:“这船上只有两个房间,看来我等五人之中,只能有两人活着出去了。”

    秋水蓦地转过头来,死死地望着黑衣老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数息之后,眼角余光却是瞥见了身后的两间房间,最终还是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老头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赤膊壮汉喝了一大口酒,开口询问之间,朝着此处望了过来。

    黑衣老者道:“无名无姓,唤我‘恶鬼’便可。”

    “恶鬼……”

    赤膊壮汉轻声重复,目光望向了秋水这里。

    秋水扯出了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我叫作秋水。”

    更远处的那妙龄少女生的极是好看,可另外几人却丝毫不曾多看她一眼。

    此时见大海之上风浪渐起,她自顾自地站起身来,走到秋水身侧,朝着赤膊壮汉开口道:“观你这般神情自若,难道你已经知晓了我等接下来需要面对之物?”

    赤膊壮汉晃着手中的酒葫芦,笑道:“据我揣测,虽然诸位的遭遇与我不尽相同,可却有着本质之上的相通之处,我等被随意地丢入此处,无非是其想要选择更为合适之人而已。”

    妙龄少女眸光微动,道:“天威莫测,我等又能如何?”

    赤膊壮汉不再看她,而是仰头喝了口酒,自顾自道:“你等可以叫我张千钧。”

    妙龄少女略一沉默,道:“我叫周仙铃。”

    此言落罢,四人皆是望向了那神情呆滞的高大青年。

    呆滞青年生的孔武健壮,却只是怔怔地望着海天相接之处,彷佛对身旁四人的交谈充耳不闻。

    秋水走到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仁兄,可否将你的名讳告知于我?”

    高大青年依旧不为所动。

    黑衣老者站起身来,神情依旧阴鸷,伸手指了指甲板边缘角落里挂着的五个木牌,道:“这船即将进入海洋漩涡,你若是不报出名讳,怕是下不了船了。”

    那五个木牌用麻绳系着,其中四个已经分别显现出了几人的名讳。

    恶鬼。

    秋水。

    张千钧。

    周仙铃。

    高大青年终于不再沉默,有些麻木的面庞之上露出些许古怪的表情,沙哑着声音道:“我叫作驴大柱。”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上前取下那个显现出“驴大柱”的木牌,径直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轰!

    呼啸的巨浪卷来,径直将驴大柱卷下木船,沉入海底,带入了深不可测的汪洋深处!

    张千钧将酒葫芦捆好,走上前来,路过之时拍了拍秋水的肩膀,随后亦是取下了自己的木牌,纵身跳下了木船。

    秋水有气无力地朝着张千钧摆了摆手,彷佛是在送别。

    黑衣老者唇边勾起一丝诡笑,道:“那驴大柱已存死志,看来我等活下来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周仙铃瞥了他一眼,道:“我等几人是甚么身份,想必你也知晓,若是当真如此想,只怕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她走过甲板,亦是看了看秋水,随后取过自己的木牌,翻身跃入了咆哮嘶吼的深海漩涡之中。

    黑衣老者脸上的笑意敛去,重新恢复了令人心悸的面无表情之态,仿佛刚才的情绪泄露都是虚假。

    秋水挠了挠脑袋,侧头望向黑衣老者,笑道:“看来我也该出发了。”

    黑衣老者冷冷地望着他,沉默数息之后,才道:“你我二人一同行事,如何?”

    秋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随意点了点头,道:“自无不可,只是你这只恶鬼,莫要把我吃了才好。”

    黑衣老者微微摇头,道:“我之所以等在最后离开,就是为了问你一件事。”

    秋水伸手去取木牌的手掌顿了一顿,并未回头:“且说来听听。”

    黑衣老者的声音变得有些诡异:“你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是么?”

    秋水怔了怔,下一刻便展颜笑道:“在之前的遭遇之中,我确实不小心得知了一些,可却无法告知于你,你若是想要知道此事,便做最后回到船上的两人之一。”

    黑衣老者沉默下来。

    二人陆续取了木牌,在甲板边缘望着渊深无尽的大海,不再开口。

    轰!

    巨浪卷过,藐小的木船依旧在海洋之中浮沉,其上却是已经没有了半个人影。

    ……

    ……

    ……

    “神上,那到底是甚么等阶的神阵秘境,竟然需要你布置了如此之久,并且亲自前去将其开启!?”

    泠海,续海宫中,一尊五境圣者修业的海境神灵行至泠海之神座下,疑惑开口。

    泠海之神的面色有些苍白,道:“上庭有敕令传下,让我以泠海海境的本源为引,布置一座宏大无比的海境神阵,此事我只能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违背。”

    那海境神灵微微咬牙,道:“耗费如此多的本源,神上的真灵底蕴定然会大跌,就连我泠海的气运都会被削弱许多,泠月天庭简直欺人太甚!”

    泠海之神叹了口气,道:“三洲两海的先天神灵之中,死的死、废的废,只有我一人存活至今,若是此次我敢违背上庭的敕命,顷刻之间便是灭顶之灾!而且此次神阵秘境关乎此界的本源气运,我这里根本不敢有丝毫差池。”

    海境神灵骇然道:“此界的本源气运?!”

    泠海之神颔首道:“上庭那位,通过不可思议的大神通,强行感应到了界源的气机变动,违背常理般地寻到了数个此界界源于命中注定孕育而出的生灵,这些生灵生来便有着超脱之机,只不过……”

    “神上,只不过甚么?”

    泠海之神神情有些复杂,道:“只不过上庭那位却不愿界源气运被稀释太多,故而命我以泠海本源亲自布下神阵秘境,于其中择出两人,其余尽数抹杀,最终也只有两人能够存活下来,由我将其带去九重天阙觐见天庭。”

    海境神灵目光晦暗,道:“神上身为此界的先天神灵,竟被当成牛马驱使,我等实在是不甘心!”

    “慎言!”泠海之神面色有些难看,开口斥道,“辟临女神、沧流女神尽数被诛,沧海之神亦是被强行剥了神位,灰飞烟灭,甚至就连泠月帝女都被碾碎了真灵,这些教训还不够么?!若不是我谨小慎微,只怕如今的泠海之神早就换了人做!”

第八百一十五章 诡异的真相

    轰!

    二人正说话之间,有煌煌天光映落而下,化作一道方圆数百丈的庞大光柱,径直贯穿了续海宫,光柱之间,足足数十尊神灵显化在了泠海之神身前!

    续海宫诸多生灵皆是面色骇然,死死地朝着此处望来!

    那泠海的五境海境神灵面色难看,悄无声息地躲在了泠海之神身后,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泠海之神何在?”

    威严天光之间,那为首的宣旨神灵面色漠然,手中持着一卷锦帛,冷淡开口。

    泠海之神心神一颤,急忙半跪在地,垂首恭敬道:“小神恭听天使敕命!”

    宣旨神灵将那锦帛展开,瞥了他一眼,道:“奉泠月天宫天尊法旨,召泠海神灵上界九重天阙,即刻前往上阙天宫觐见。”

    此言落罢,那锦帛便散作了无数光点,落在了泠海之神的手中。

    数息之后,煌煌天光消散,宣旨神灵等皆是随之离开了续海宫,只余了泠海之神捧着那重新凝聚的锦帛,神情复杂。

    那第五境的海境神灵凑上前来,低声道:“神上,上庭此番召见于你,只怕是来者不善。”

    泠海之神翻看着手中的锦帛,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我都需要即刻前往九重天阙,泠海诸事便由你与三大护海神灵共同执掌,可知晓了么?”

    海境神灵目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犹豫片刻之后,还是闭上了嘴,点头应是。

    泠海之神转身回到续海宫内殿,约么过了半个时辰,才换了套衣装,驾着重云离开了续海宫,穿过泠海海幕,朝着高天之上的九重天阙行去。

    自下界一路行来,泠海之神入目所见,尽是巡守天庭的持着兵戟的天兵天将,这些天籍兵将神情冷肃,气势恐怖,皆是大罗真境、混元真境之中的佼佼者。

    甚至就连九重天阙下天门的守门神灵,都足足有着凌霄天君境的修业,其威势之肃杀、天规之严明,比之泠月帝女执掌天庭之时要强出了无数倍。

    泠海之神毕竟是第六境的海境圣者,下天门的神灵稍作盘问便将其放了过去,穿过下天门,泠海之神御使神力隐入虚空,以最快的速度朝着九重天阙之极行去。

    上阙天宫。

    “止步。”

    高及数千丈的巍峨殿门之下,一尊五境天神神情冷漠,持着长戟将泠海之神拦在了外面。

    泠海之神面上赔着笑,将自己怀中的锦帛取了出来,道:“好教感应天神知晓,小神乃是奉了天尊敕命,故而前来觐见。”

    感应天神取过锦帛,稍加探察,便将其送了回来,眸光依旧冷肃:“且在此等候。”

    泠海之神笑道:“有劳天神。”

    感应天神转身行入上阙天宫,约么行了半柱香工夫,这才在一座高及千丈的门阙之前跪了下来,遥望着那天宫深处高不可及的霜雪銮座,恭敬道:“启禀天尊,下界泠海之神前来觐见。”

    数息之后,那遥远的霜雪銮座之上有平静的声音传了下来:“带进来。”

    “是。”

    感应天神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身朝着上阙天宫之外走去。

    约么又过了一炷香工夫,泠海之神身着一袭暗蓝水纹长袍,行至了距离霜雪銮座数千丈之处,跪拜下来:“小神见过天尊。”

    上阙天宫太过宏伟广袤,殿中建筑又太过巨大,其口中之言有着些许回声,隐约在耳畔回荡,最终传入了飘渺不可及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那銮座之上终是传来声音道:“前时让你耗费海境本源布置的神阵秘境,此时如何了?”

    泠海之神面上露出一丝得色,稍稍提高了声音,道:“天尊明察,小神耗费诸多心力,终于布置好了这座神阵秘境,定然能够在这几人之中择出心性、悟性、根骨、天资等等俱佳者,绝对不会让天尊失望!”

    那声音轻笑,又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你来全程负责。”

    泠海之神喜道:“小神定当竭尽全力!”

    那声音道:“待此间事了,便让在神阵秘境活着出来的生灵进入你的续海宫,以便熟悉下界海境的本源气息,日后入主泠海。”

    闻听此言,泠海之神瞳孔蓦地收缩,却不敢多言,只是诺诺连声,垂下了头颅。

    光影扭曲之间,身着金线白袍的少年自虚无之中一步踏出,落在了泠海之神身前,冷冷地俯视着他,道:“怎么,泠海神灵,你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泠海之神身形一颤,将头垂的更低,急忙否认道:“小神绝无半点怨言!天尊放心,小神定然会倾尽全力做好此事!”

    “此事只是其一,此番召你上界,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询问于你,”白袍少年微微摇头,“作为此界海境之中诞生的先天生灵,你对于泠月帝女有多少了解?”

    泠海之神伸袖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稍作回忆,缓缓道:“禀报天尊,泠月帝女诞生于泠月洲的洲境本源,与我泠海相邻,如今想来,其似乎也没有甚么不同寻常之处,唯有一点……”

    他微微抬起头来,望着身前数丈之外那天尊绣着泛光金线的白袍衣角,“她的修行速度极为恐怖,比我等三洲两海的其余先天生灵要快出数倍之多,根据小神所知,其所修的神通法决似是天生便诞生在真灵记忆之中,好像叫作《凝月真诀》。”

    《凝月真诀》,九境月宫之中的无上神通之一。

    季月年眸光微冷,不再开口。

    泠海之神摸不清其真正的想法,亦是沉默了下来。

    “且去罢,待到新的泠海之神诞生,我会给你重活一世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白袍少年的声音传入耳畔,泠海之神如蒙大赦,垂首跪拜道:“小神谢过天尊垂怜!”

    待其离开之后,上阙天宫逐渐恢复了静谧,霜雪銮座之下,季月年眸光冷漠,心神之中不住地回荡着《凝月真诀》几个字。

    “九境月宫的神通素来隐秘,除非太阴神女亲传,否则泠月帝女绝不可能以此成道,可事实便是如此发生了……”

    “更何况,此女竟然还知晓我在州天月轮的神讳,按照常理,州天月轮之事绝对不可能被这封闭大千世界的土著知晓。”

    “难道泠月帝女从始至终,都是太阴神女的布局么……”

    想到这里,季月年的眉头皱的更紧,稍稍抬起头来,望向了数千丈之外依旧在扭曲变幻的炽白境源。

    若要想与州天月轮重新取得源气勾连,还需要一百九十年。

    “太阴神女难道早就知晓了此界变故是界劫浸染所至么,可是这般也说之不通,其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想到此处,季月年的心底深处逐渐浮现出了一丝阴霾。

    记忆最深处,赵阴月那带着怜悯的声音再次回荡而起。

    “年儿,那佛法,不要再用了……”

    轰!

    电光火石般,在心绪翻涌之间,季月年强自定了定神,微微阖上眼眸,宿慧神思疯狂流转,强行在诸多过往的丝线之中寻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

    “赵阴月并不是太阴神女!”

    宛若一道炸响惊雷撕破昏暗天穹,季月年猛地睁开眼睛,眸光深处有着可怕无比的业火旋涡凝聚而出!

    “或者说,赵阴月并不完全是太阴神女!”

    “她虽然是因太阴神女下界而生,可在那十六年之间,她完全算是一个独立存在的生灵!”

    “太阴神女回转月轮之后,虽然得到了绝大多数赵阴月的真灵记忆,可却有些不可告人的惊天隐秘,只有真正的赵阴月才知晓!”

    “赵阴月,到底知道了什么事……”

    其瞳孔之中业火旋涡的疯狂涌动,甚至在其身周化作了扭曲的黑火之轮!

    此时此刻,季月年的神思心绪已经催动至了极限!

    “太阴神女、妙善尊者以及菩提祖师合力布局,其目的皆是利用我的真界生灵身份,阻止大雷音寺的佛家源教引动的州天界劫,而我的绝大多数佛法亦是妙善尊者所传,其绝无可能让我不再继续修佛法……”

    “况且就在不久之前命界入梦之时,妙善尊者还叮嘱我要好生修行心道佛法,以求使我堪破属于自己的菩提九境……”

    “可是赵阴月却说让我不要再修佛法……”

    “赵阴月所言的这件事,无论是太阴神女,还是妙善尊者,亦或者是隐藏在暗处,多番布局的窥天九境菩提祖师,此前应当都不知晓……”

    “这些事情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真相……”

    黑火之轮缓缓消散,季月年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面色隐约有些苍白。

    “或许只有真正见到赵阴月一面,才能问清楚其中的隐秘。”

    “可是赵阴月早就已经魂飞魄散,消散在了地境人间。”

    蓦地,季月年似是想到了一事,面色极为罕见地变得有些煞白!

    “季清婵真灵崩碎,尚且能够在轮转重极之中捞出来,赵阴月乃是太阴神女的往生之体,即便太阴神女回转了州天月轮,可以其第七境的超脱修业,窥天九境的月宫道场,难道就当真无法取回赵阴月崩碎的神魂碎片么?!”

    “太阴神女!”

    “惟一的解释便是,她已经得到了赵阴月的所有记忆!”

    “她知晓赵阴月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季月年心神震颤,许多事情都在刹那之间串连在了一处!

    当初自己在州天月轮之上,竟是那般准确地直接落入命界!

    被界劫浸染的阴月双生之界!

    《凝月真诀》!

    泠月帝女!

    “太阴神女……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是在坚持着与妙善尊者、菩提祖师共同的布局,还是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那句话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第八百一十六章 掷杀

    袍袖轻拂,季月年行至上阙天宫边缘,静立于仙云重海之间,俯视着此界的渺茫天地。

    凡是目之所及之处,似乎其只要心念微动,皆能够在刹那之间到达。

    “如今观来,太阴神女当初之所为,似乎是想要让我永远留在命界,以泠月帝女的言行看来,其应当未曾想到,我会当真来到此处。”

    “可是太阴神女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轻风拂过,扬起了一缕季月年垂至额前的乌黑发丝。

    “可她还是给与了我此界真正的界源,更是赐下了诸多宝物灵物,若是单单只是迷惑于我,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季月年神情平静,心中的思绪却是半刻都未曾停歇,“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她既想让我离开州天,又想让我能够活下来,也便是说,就连太阴神女自己,都处在一种极为矛盾的情绪之中。”

    “可是,为什么……”

    “得到赵阴月的全部记忆之后,太阴神女到底知晓了什么隐秘,以至于将妙善尊者、菩提祖师的布局尽数抛弃,难道其已经不需要让我来抵挡界劫了么……”

    “说到底,菩提祖师布局天地三界,我这里也只不过是其诸多布局之一而已。”

    “如今只有见到太阴神女,才能知道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还有一百九十年。”

    季月年的心绪隐约有些烦乱,苍白修长的手指随意划动,竟是无意识地施展出了“宿命”神通!

    丝丝缕缕的玄光在其之间泛起,上阙云海之上的扭曲界源似是有所感应,被宿命枷锁之象稍加浸染,开始了剧烈无比的涌动!

    轰!

    神通生出的宿命枷锁幻象轰卷而上,顷刻之间便没入了扭曲变幻的炽白界源之中!

    季月年堪堪回过神来,瞳孔微微收缩,望着产生巨大变化的界源,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凝重!

    密密麻麻的丝线在界源之上四散而出,以不可想象的恐怖速度轰卷天地,贯入了三洲两海、九重天阙的每个生灵的真灵之中!

    季月年行至近前,望着眼前浩荡无尽、绵延无穷的宿命丝线,眸光有些莫名,伸袖随意取过一根,稍稍感应。

    “这就是宿命的伟力么……”

    其松开那根丝线,微微阖上双目,心神深处竟是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全知全能之感。

    通过这些宿命丝线,季月年能够擅自更改此界任何一个生灵的宿命,甚至就连第六境的先天圣者,都逃不过在界源加持之下的宿命丝线的束缚。

    “这仅仅只是借助界源之力所施展的虚假‘宿命’,便已经能够掌控这个大千世界无量生灵的命运,那命锁之界乃是与州天大界相差仿佛的星河大界,其中真正的宿命枷锁又当何等可怕……”

    有着界源的力量加持,其方才施展的“宿命”神通极为玄异地具现而出,如今其只需拨动丝线,就相当于以此界界源的伟力朝着生灵施展“宿命”神通,比其自己亲自施展还要恐怖。

    心神动念之下,季月年寻到了泠海之神的宿命丝线,将其取在手中,轻声道:“神阵秘境诸事已毕,你已经比泠月帝女等人多活了如此之久,也是时候该去轮回往生了。”

    咔嚓。

    那根宿命丝线骤然断裂开来。

    ……

    大海,孤舟。

    秋水浑身的衣服都是湿漉漉,一个翻身上了甲板,满头乌黑的发丝被海水浸湿,贴在白皙的额前,愈加显得其秀气文弱。

    数息之后,一道海水漩涡卷来,抛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身影。

    咣当。

    那身影被重重摔落在甲板之上,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

    秋水在木船船舷之侧扯过一块破布,随意擦了擦头发,目光朝着那身影瞥去,笑道:“我倒要看看,是谁福大命大,足足闯过了这泠海海源的三重天、四狱殿以及五羊观。”

    “水……”

    那身影极为费力地抬起头来,声音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其满脸血污,看不清其面容,只能隐约看出是个男子模样。

    秋水在腰间取过水壶,随意丢了过去。

    咣啷。

    那身影听到水壶落地之音,似是寻到了救命稻草,一把便将水壶抓过了去,拧开盖子,咕嘟咕嘟将其中剩的半壶清水一饮而尽。

    待到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挣扎着坐起身来,连爬带走,勉强挪到了木船上那两个房间的房门之前,沙哑着声音道:“多谢了。”

    房门之上散发着浅浅的微光,每时每刻都在疗愈着他所受的创伤。

    随着其面上的血污被微光照去,秋水的目光亦是有些惊讶:“你等三人同行,未曾想到,最后竟是你活了下来。”

    这个幸存的男子,正是驴大柱。

    “张千钧、周仙铃都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想活下去,”驴大柱扯了扯嘴角,抬首望向眼前的懒散青年,“那恶鬼与你结伴同行,最后也是死了么?”

    秋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道:“我不曾害他,是他自己贪得无厌,才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蓦地,二人说话之间,神阵秘境之中有着漠然的声音回荡而起。

    “进入木船之上的两个房间,你等二人便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神阵秘境,前去泠月天宫觐见。”

    听到此言,驴大柱并未多想,只是依旧沉浸在周仙铃那惨烈无比的死状之中,还不曾完全回过神来。

    秋水则是注意到了“安然无恙”几个字,挑了挑眉,道:“难道木船之上还有危险么?”

    此时此刻,驴大柱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在甲板上站起身来,道:“应当是说此处并不算安全,那五羊观之中的怪物极有可能追将上来。”

    想到五羊观之中的可怖情景,驴大柱的神情有些怯懦,在无尽的恐惧之中,他终于不再一心求死,而是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欲望。

    “应当不会。”

    秋水笑道,“走罢。”

    驴大柱点了点头,伸出手掌,按在了房间的木门把手之上。

    秋水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驴兄台,你好像忘了一样东西。”

    驴大柱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去,却有刺耳的破空风声传来,其瞳孔急剧收缩,已经完全来不及躲闪,双眼便径直被两根铁签扎了个通透!

    鲜血飞溅!

    驴大柱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嚎,松开了门把手,重重地摔倒在了甲板之上!

    他用双手死死地捂着脸,可双目之中的血柱还是喷涌而出,顷刻之间便将其染成了一个血人!

    “这般污浊蠢物,也配与我并列么……”

    秋水指间持着几根锋利的铁签,再次随意地甩了出去!

    嗤!

    铁签入肉之声传来,一根没入了驴大柱的眉心,直入颅脑;另一根则是在胸口心脏处连根尽没,险些刺了个对穿!

    驴大柱的嘶嚎戛然而止,连哼都不曾哼出一声,便斜倚在船舷之侧,无力地垂下了双手,显然是死的透了。

    一卷散发着微光的锦帛在驴大柱的尸体之上浮现而出,其上流淌着玄异至极的灿金光芒。

    “《般若心经》。”

    “如此上经传予这等废物,简直是暴殄天物。”

    秋水极是随意地将锦帛收入袖中,转过头望向了船头的海水漩涡之处。

    驴大柱惨死在木船之上,神阵秘境定然会在剩余的生灵之中重新择取一人,以填补其房间的空缺。

    光影扭曲之间,面目阴鸷的黑衣老者在漩涡之中一步跃出,落在了甲板之上!

    “我不是死在了五羊观么……”

    黑衣老者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有些呆滞。

    “别看了,你之前只是假死而已,周仙铃与张千钧也是,”秋水打了个哈欠,上前拍了拍黑衣老者的肩膀,“不过等到你我二人离开此处,他们才算是真的死了。”

    被他拍过肩膀,黑衣老者如同触了雷电一般暴退数步,警惕至极地望着秋水,神情之中满是惊怒之色:“你这恶毒的鬼怪!居然能将五羊观之中的事当做无事发生!”

    秋水一脸无辜之色:“分明是你的名讳唤作‘恶鬼’,怎地将帽子扣到了我的头上!”

    黑衣老者面色愤然,甚至就连指着秋水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秋水转过身去,径直拧开了身前的门把手,回头朝他努了努嘴,笑道:“你虽然笨了些,天资根骨却是不错,便勉强与我并列罢。”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走入了房间之中,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黑衣老者气的嘴唇发白,半晌之后,终于勉强定下了心神,在驴大柱失去声息的尸体上踩过,亦是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轰!

    暴风海浪卷过,木船倾覆,径直被卷入了大海深处,再无踪迹。

    ……

    泠海,续海宫。

    光影扭曲之间,两道身影在大殿之中显化而出,其面貌落入了殿前四周诸多海境生灵的眼中。

    泠海之神打量着秋水与黑衣老者,神情晦暗,道:“我乃是泠海神灵,你等二人能够在神阵秘境之中脱颖而出,殊为不易,且休憩片刻,我便带着你等前去九重天阙觐见。”

    那随侍在旁的五境神灵凑上前来,眼珠转了转,放低了声音道:“这便是上庭推算之中,天生便拥有超脱之机的生灵么,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泠海之神斜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就在方才,其心底竟是极为诡异地涌上了些许阴霾,这阴霾来的极为隐秘,甚至让其心神都有了些许震颤。

    秋水四下打量了一番金碧辉煌的续海宫,行礼道:“见过泠海大神。”

    黑衣老者亦是闷着声音道:“见过泠海大神。”

    泠海之神不置可否,只是自顾自地皱着眉头,想要知道自己心神深处的不妙之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神上,你怎地了?!”

    那随侍的五境神灵蓦地面色剧变,神情骇然地望了过来。

    在泠海之神的目中,大殿之中的所有生灵都是死死地望着自己,面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骇之色!

    “我并无……并无大碍……”

    泠海之神眼前的景物愈来愈模糊,声音颤抖之间,最终其心神急剧坠落,完全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渊。

    ……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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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9806/ 第一时间欣赏大菩提最新章节! 作者:浅淡的月牙所写的《大菩提》为转载作品,大菩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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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菩提介绍:
“待到这四大部洲地覆天倾之时,我便踏入灵山天境,执掌雷音。”
​季月年静立于万叶莲座之上,着一袭雪白佛衣,漆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下来,眸光清冷,凝望着西方极遥之处缥缈浩瀚的须弥圣山。
……
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故事,从北俱芦洲开始……​大菩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菩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菩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