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新人类的诞生
温凉小心翼翼的靠近它，生怕自己带起的灵力波动会将这个宝贝吹跑了。
他隔着老远，伸出手来想要将它捉在掌心。
可是越靠越近，他才发现原来其实它也挺大的。
他降落到地面的时候还是满心欢喜的。
但是，随即又是一声哭嚎打破了他的欢喜之心。
“温凉！你可回来了啊！”刘畅嚎哭的声音在他的后面响起。
“停停停，别嚎了别嚎了……”温凉转过身来，打量着裹着厚厚羽毛的刘畅。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站立的芦花鸡。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尽管温凉很快便明白了缘由，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实在是那一身芦花鸡的装扮太过于妖艳了。
“温凉，你要再不回来，我们都要死啦……”刘畅嚎哭得越来越大声，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温凉难得的没有叫停。
当日自温凉离去之后，青剑宫便开始了在深空中随意漂流。发生在遥远深空中的那场大爆炸，余波更是将青剑宫一送百万里之遥，也不知道到底漂在了何方。
刘畅、荀子由和邛玉，一开始还都老神在在，处乱不惊。
等过了几个月，荀子由开始向刘畅借灵石，这才发现，三个人竟然都是空壳子。先前大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灵石被阮贡骗走了，这时却是再也遮瞒不住。
没有了灵力，大家便只有死路一条。
也不知道是谁最开始提议，反正最后三个人都有参与，将青剑宫藏书楼拆了。
这一座青剑宫的标志性建筑，温凉最看重的一处所在，里面的次元空间里甚至还珍藏了整个人类世界四十万年的历史，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便没有谁会在意这些了。
每从灵阵里拆出一颗灵石，三人便欢呼一声。这意味着他们又可以多活几个月。
藏书楼的空间一处接一处的崩溃，到最后彻底碎成了一堆残渣。可是温凉还没有回来。
他们陆续从藏书楼里拆出三千颗灵石，节约一点用，三个人大约可以活三年。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资源了，三人彻底傻了眼。
邛玉开始研究制造一艘浮空船。那一场将他们推往未知深空的爆炸给了他灵感，他企图控制天王金的爆炸方向和力量来推进脚下的这片陆地的飘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他没有制造浮空船船体的材料。
刘畅开始了五花八门的土豆种植试验，他甚至还在种植一颗土豆树的时候献祭了自己的鲜血，虽然不知道那有什么用，但是他也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从藏书楼里找出原来储存的关于植物种植与改良的各种书籍，其中大部分都因为次空间的崩塌而损毁了，还有一部分因为缺少灵力无法阅读，只有一些写在纸上和刻在石头上的书籍留了下来。
荀子由喊来了他的那条大鱼。天知道那条鱼是怎么想的，它居然觉得荀子由能带着他离开这方世界。只是可惜它除了将青剑宫吞入腹中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三年眨眼就到了尽头。
邛玉引发的一场爆炸将刘畅的土豆实验园炸了个稀烂。
三人那时候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不得不死的程度了。
眼看改造世界不成功，三人便开始在自己身上动起了刀子。首先这场爆炸是邛玉引起的，所以首先得从他身上下刀。
身体上的皮纹是消耗灵力的大户，第一个要剥掉；然后魂体也会消耗灵力，但这玩意儿一旦拿掉人就死了，所以邛玉必须得将魂体转移到心脏中，只需要维持最基本的搏动就可以了；第三，或者就要运动，所以必须减少活动，每天必须像傀儡人一样休眠以节约资源……总之，各种各样的办法都被他们想了出来。
邛玉在离开了灵石供应之后居然没有死。
三个月之后，轮到了刘畅自己。除了将在邛玉身上进行的那一套在他自己身上又重复了一遍之外，他还将自己的一个神经元与一个进行了人体呼吸实验的土豆连接了起来——这他妈太荒谬了，但是刘畅现在的认知，是认为将植物动物化，是让植物脱离土壤的最好途径。
反正都到了这时候了，再荒谬的行动都是合理的。如果他们不能培养出能在寒冷的冰块中生长的作物，他们最终的结局还是会死。
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节约灵力的消耗，但是灵力总有消耗完的那一天。到时候就指望着这些土豆让他们生存下去了。
可怜三个二十几境的人类，竟然在这时长出了冻疮。这玩意儿都已经几十万年没有在人类身上出现过了。
荀子由是最后一个改造自己的，倒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他在探索休眠这一条路。他觉得既然傀儡人可以休眠，那么他也可以。但是最后他是被饿醒的，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了刘畅和邛玉的凄惨模样，他们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片完好的肌肤，虽然没有死，但看上去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不得不用掉了剩下的唯一一颗灵石将他们救活了过来。
既然邛玉和荀子由探索出了一条不会死的路，虽然这条路看起来实在凄惨了点，但现在却由不得荀子由拒绝了。为了能多活一段时间，哪怕是一天，他也愿意将自己千刀万剐了。
于是，青剑宫里便剩下了三个将死未死的东西，在一天一天的苦捱日子。
幸运的是，他们在这时碰上了一团散逸的灵力，让他们又一次度过了改造后的残酷时光。
深空中除了寒冷，没有空气也没有光。
到了此时，纵使他们有千般想法，也不能再一一实践了，只能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那时刘畅的心中充满了深深的绝望和后悔，他原本同时准备了好几种方案的，为何偏偏会选择了这一条？
但是从始至终，他的心中都没有想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每一个人对生命都有着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任何人都不会比山上的大仙师们弱上一星半点。
终于，一棵巨大的土豆树从他们身下的冰层里长了出来，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结出了一树的土豆。
第四十二章 人类的一小步
事实证明，人类离开了灵力是完全没有办法生存的。
如果将来有一天，地面的灵石耗光了，那么等待人类的命运，只能是灭绝。
事实也证明，人类只需要一丁点灵力就可以生存。
哪怕将来有一天，地面只剩下了一丁点灵力，人类依然能够找到继续存在的方式。并且，他们一样会越过越好。
只有三个人的青剑宫，最后被刘畅、邛玉和荀子由三个人建成了绿色的海洋。
土豆树一茬接一茬的生长，最后竟然还产生了一种飞禽，它们成为这里除了人类之外的又一种活物。这也许是出自一场意外，因为荀子由的储物戒里，一向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昆虫到兽卵，从草根到树皮，各种各样的都有。但是最后，只有这种叫做白羽鹤的东西存活了下来。
白羽鹤的羽毛是白色的，更重要的，它还能保暖。
这就是一开始的时候，温凉觉得刘畅像是一只芦花鸡的原因。
“温……温凉？”相比起刘畅的嚎啕大哭，荀子由就要淡定得多了。
“温凉？”邛玉大声喊叫了一声，像是发现了大宝藏一样的惊喜。
“好家伙！”温凉笑了起来。他现在的身体，比三个人都要高大。自从突破了九百境之后，他身体不由自主的发生了一些变化，即便是用力控制，但是依然要占据很大的体积。
他一把就将三人拢了过来，紧紧地将他们抱在一起。
“你们还活着，这太好了！太好了！”温凉笑着不停的说到。
“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邛玉说到：“快来，快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最新成果！”
自从刘畅成功地种出了土豆树，解决了大家的生存问题之后，邛玉便又捣鼓起了他的天王金。
“我现在已经能够控制天王金爆炸的威力和方向了，只要等我再确定一下航路，我们就可以开着青剑宫，去往我们想去的任何地方！”邛玉得意洋洋的说到。
“那可真不赖！”温凉惊喜的说到。“你是指能将天王金的威力变得小一些，对吧？”
“当然，你要知道，让天王金的爆炸变大很容易，只要不断的堆就可以了。但是要让它变小很难，真的很难，比变大难多了。”邛玉生怕温凉不能理解他这个操作的技术含量，反复地解释到。
“当然，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温凉不断地回应这邛玉的解释。
青剑宫是一个圆球，并不是很大。他们绕过一段距离，来到了圆球的另外一面。这里就显得荒凉得多了，地面尽是各种各样的凹坑，虽然没有空气，但是地面明显还有烧灼的痕迹。
这里就是邛玉的试验场。以往的时候，刘畅和荀子由可不会来这里，因为试验场的边缘，就堆着好几堆天王金。那种银白色的金属，光是看一眼就让他们觉得害怕。
但是邛玉来到这里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将十介灵力单位能量的天王金界定为一个当量，只要控制好它们的引爆时间，通过不间断爆炸力量的互相抵冲，就能形成一个矢量。温凉，这可不容易，不过这难不到我，现在我已经能够熟练掌握了，并且，我还写了一个公式，你来看！”
就在他们的脚下，用树枝歪歪斜斜的写着一大串符号，温凉见过这种符号，它们出自图门教。
“你要是愿意加入图门教的话，他们至少会让你做一个副教主！”温凉开玩笑说到。
“图门教？不，我可不是图门教徒！”邛玉愣了一下，继续说到：“我原本打算开始研究星图的。在这深空里黑漆漆的一片，我可不敢乱飞，要是不小心飞回了莲花山，那可就糟糕了。我想利用光线的衰减来定位，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定位方式了。理论上从这里发出一道光，迟早会从天壳上反射回来，那么我大概就可以测算出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不过现在不用了，温凉，既然你回来了，你肯定知道我们该往什么方向飞的，对吧？”
“是的，当然。”温凉说到：“不过，邛玉，往什么方向飞很简单。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
温凉知道邛玉的一切，但是如果有什么是连邛玉都不知道的，他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了。
“能不能让天王金的威力变得更大，最大最大那种，并且还能控制它的爆炸方向？”温凉问到。
“最大？”邛玉问到：“那要看你能提供多少天王金了。”
天王金是青剑宫的藏品，被温凉带走了十吨，留下的还有五十多吨。但依然是个很庞大的数字了。自从刘畅见识过天王金爆炸的威力之后，他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灵力炮口上。
“三千万吨！”温凉说到。
邛玉倒抽了一口凉气。
开什么玩笑！
***
“准备好了吗？”邛玉大声喊到。
在青剑宫的另外一面，刘畅、荀子由和温凉站在一起，齐齐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巨震。
“准备好了！”刘畅大声喊到。
温凉来了，灵石自然不再是问题。他们现在又可以使用灵石了，只要知道对方的方位，传递声音不再是问题。
只感觉到脚下陡然传来一阵推力，卸去了防备刻意来感受这一刻的温凉，突然觉得自己跳了起来，还来不及落下，便整个向上动了起来。
“开动啦！”邛玉的声音传来。
青剑宫的另外一端不断的冒出蓝色的火焰，向着漆黑的深空前行。
“怎么样？成功了吧！”邛玉很快就跑了过来，站在温凉的身边：“利用自动分割和投放系统将天王金投放到引爆灵阵中，就能不断的产生推力，这是我早就想好的方法。现在实现了吧？”
刘畅的脸色发白，他现在不但觉得自己是生活在灵力炮口上，还是生活在不断开火的灵力炮口上。“这速度……猴年马月……才能到地面去……”
虽然没有参照物，但是刘畅大致能估计得出青剑宫前行的速度。
“且！”刘畅对他的反驳不屑一顾：“你知道什么！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个不依靠灵力的推进系统！”
温凉很想反驳它的灵力分割、投放和引爆系统，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相对于分割、投放和引爆系统所消耗的那点灵力来说，天王金所产生的巨大输出，简直翻了几千万倍不止。
“等我一下，我一个小时后再回来！”温凉说到。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还有人在等着他呢。
第四十三章 移山
正余山是四四方方的棋盘，棋盘上的房屋建筑呈纵横交错的布局，恰好印证了它天圆地方的创世构想。
四十万年前天崩之后，正是正余山第一个站出来，领导其余三山和世界人民，一起修补了天壳，力挽狂澜。这个故事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里流传，激励了一代又一代人。
所有人都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连正余山自己也引以为傲。
然而，温凉知道，这只是个谎言。
人类从来没有修补过天壳，天壳是自己愈合的。
不过戳穿这个谎言并没有什么意义，人们既然相信，那么它就是真的。正余山的光辉形象也并不是建立在他的英雄历史上，而是，在三山之中，正余山拥有最多的大仙师，最厉害的大仙师和最长生的大仙师。
正余山十二剑府，每当有一位大仙师故去，便立刻会有下一任大仙师接上，从未断绝过。历史上最昌盛的时候，正余山拥有一百二十座剑府，剑气凌霄，照亮了整片北天。
正余山拥有甲子剑、辛丑剑、辛亥剑三大剑主，实力高居三山第一。当年金铁山陨落，便主要是败于此三剑主之手。
正余山的班先生，是丁未剑宫的剑主，迄今九千九百九十九岁，还差一年便能突破人类寿数的一万年大关，在三山之中，威望卓著。
正余山在地面上的作用和影响也是首屈一指的。它创造了星币，并建立了一个由星币构成的货币体系，即使在一百年前正余山脱离了地面，但它所留下的这个体系却并没有因此崩溃。
在灵力萧条时代来临之后，星币依旧在流通，并且越来越昂贵。
如果说在即将到来的天地大劫难中，人类需要一个领导者，那么正余山是当仁不让的首选。
莲花山和太阳山，虽然口上从来没说，但实际上隐隐以正余山为尊。
青剑宫离得正余山不远，温凉用了二十分钟就飞到了它的上空。
正余山的护山大阵在它距离正余山三百万公里的时候便开启了，一层黄色的光膜将四四方方的正余山罩了起来。离着老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倒扣的玻璃碗。
“久等了！”温凉轻笑了一声，纵身直入。
光罩一触即溃，脆如皂泡。
正余山棋盘正中有一道光亮现出，那是正余山的终极大阵。正余山成立四十万年来，还从来没有动用过。
但那光亮才一亮起，就被生生压了回去。
“太浪费了。”温凉说到。他故意将声音传入正余山每个人的耳中，今日所为，无非就是立威，顺便清除几个太过于放肆的敌人。
终极大阵的湮灭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就像是从来没有启动过一样。
“受死！”四道剑光一起从正余山棋盘的四角冲向温凉。
此时温凉距离正余山地面不过三千米，视线之内已是被浩大无边纵横交错的建筑所填满。
虽然已经从其它的记忆中知道了正余山的样子，但是此时亲眼所见，依旧觉得浩大繁华。正余山中人数不过十万，但却拥有十个青棠城的面积。
在他的脚下，此起彼伏的闪耀着剑光。
正余山上下早已将他视作敌人，护山大阵和终极灵阵的湮灭都太过于安静，尚有许多人不明白状况，只以为这是千载难逢杀掉温凉的良机。
星星点点的剑光最后汇成了滔天巨浪向着他的脚下席卷而来，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此时那四从剑光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甲子剑！辛丑剑！辛亥剑！丁未剑！”温凉一一点名，同时伸出手来在身周随意一划拉，那来势汹汹的剑光便没了踪影。
“戊戌剑、辛酉剑、庚申剑、己卯剑！”温凉口中不停，曲指如孩童点数一般。
“甲午剑、癸寅剑，嗯，差不多了。”温凉一捏拳，说到：“都去死吧！”
恰在此时，那逆天而上的剑气狂潮已席卷到了他的脚下。他一脚踩下，只听得“叮”的一声刺耳的长鸣。那漫天的剑光便生生折断，整齐得像是被一刀剖开的豆腐一般。
千百万只剑，不分强弱大小，齐齐迎来了当头一击，针锋相对，没有一柄剑能够避开。
如此之后，正余山棋盘上便再无剑光生起。
“剩下的还有谁能主事的？”温凉问到。
正余山上悄然无声。
“壬寅，就你了，出来回话！”温凉说到。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面容悲愤的青袍老者浮空而起。初时还见挣扎，随即便来到了温凉的面前，低头沉默不语。
“即日起，将正余山移往莲花山，合并一处。你能做到吗？”温凉问到。
还没有等到这青袍老者回答，温凉伸出一指戳在他的眉心。“算了，你不行。辛亥剑宫弟子孔端上来！”
一个头顶银冠的中年人浮空上来，同先前那位青袍老者一样，挣扎了一番之后，还是来到了温凉的面前。
“你不是想要成为正余山之主吗？给你一个机会，你再想想？”温凉说到。
孔端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涟涟，说到：“正余山何辜，当此灭门大祸？”
“我要将三山并为一处，他们不愿意。”温凉说到。“我倒不是记恨之前我们之间的敌对，毕竟道路不同，互相厮杀也属正常。你爱信不信。”
“哈哈，”孔端冷笑了起来，“那你便杀吧，你看这正余山，究竟有谁愿意做你的走狗！”
“行！”温凉只说了一个字。
他一脚踏下，这一次他并没有收敛威势。
只见正余山棋盘之上，所有的高高低低的建筑齐刷刷地矮下了一大截。顷刻之后，烟尘漫起，火光冲天。
“上天有好生之德！”温凉说到：“这一次我就给你们留下一半，若三个月后还没有向莲花山靠拢，我便来取另外一半。”
他随手从地面拎起一个人来，“你是甲午剑宫的裴杯是吧？今后正余山便由你做主了。”
“我我我……”，裴杯急忙辩解，却越是慌乱越是说不出话来。
“我说你行你就行！”温凉说到：“说你不行的都被我杀掉了。你师父死了，你就是新的甲午剑主，以后也是正余山之主。好自为之！”
他将裴杯扔回了地面，掉落在烟尘弥漫的楼宇间消失不见。
裴杯本想说：“我需要一点时间，正余山势大力沉，先生想要掌控正余山，不宜操之过急……”
只是温凉懒得理会。
第四十四章 末日防线
温凉返回青剑宫。
刘畅一见便又嚎啕大哭：“温凉，我以为你会像上次一样，又不回来了……”
“怎么可能？”温凉说到：“不过是想起一件事来，先前答应了别人的，总不能爽约。”
刘畅没有问是什么事，只抽抽涕涕地端出一盘土豆出来，让温凉试试。
温凉好奇地拿起一个咬下，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渣。这土豆树上结出的土豆，可和真正的土豆不一样。
虽然如此，但有一股极细极细的灵力从舌尖升起。
尽管早已知道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怎么样？”刘畅一脸希冀的看着他。先前尽是邛玉在夸耀他的天王金，他最得意的土豆树他还没有来得及介绍呢。
“厉害！”温凉伸出了大拇指，“厉害极了！超级厉害！”
连续三句递进层次的夸奖，让刘畅高兴得将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来来回回正正反反地搓揉了好几下。“比邛玉的天王金如何？”
温凉被他的这个问题难住了。
“你得意个什么劲？”却是荀子由走了过来。“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哭，你信不信？”
温凉和刘畅都疑惑的看着他。
“鱼，让开！”荀子由大喊了一声。
随着他这句话一喊出口，温凉便看见那条模模糊糊的大鱼悄然移开了身影。
从他们的身后传来绚烂的光明。
像是还在地面的时候，看见的天空上的极光一样，光芒变幻，奇诡莫测。
只在瞬间，一股清凉的空气从他们的身上吹过。
这种感觉，曾经那么熟悉……
刘畅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湿润了，他颤栗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空中那种东西……熟悉的感觉，一粒一粒的又出现在了他的神海之中……
这是灵力啊！
“灵力又恢复了，你的土豆还有什么用？”荀子由讥诮地说到。
***
青棠城现在已经变成了冰雪的世界，地面看不到人迹。
一幢大厦兀然耸立，像是巨大的冰雕一般。大厦顶上的”青棠“二字，分外醒目。一只黑旗被冻在两个字的正中间，像一根冰刺。
大厦内的某一处房间里，凌云海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打瞌睡。
壁炉里的火燃烧得很旺，但是他依然觉得有些冷。
即使是在半睡半醒之间，依然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一个穿着厚厚绒袍的老人走到他的身边，将他的毯子往他肩膀上拉了一下。可是却不小心将他惊醒了。
“嗯？”他一睁眼就坐了起来。到处寻找刚才还没有看完的文件，最后才在他的毯子下发现了它。
他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准备继续看文件。
“会长，”刚才进来的老人说到：“要不咱们还是将灵阵打开吧？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凌云海放下手中的文件，看了看壁炉。“还是算了吧。”
“这青棠城的总部，冷得像是冰窖一般。”那老人说到。
“谈平，我们在这里每节约一分灵力，前线的将士们就能多杀伤一个敌人，与修罗城的战争就能多一分胜算。”凌云海说到。
谈平不再坚持，替凌云海收拾了屋子之后，便准备退去。
“你也去疗养一下吧？”凌云海说到：“明明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长得却像个老头子一样。”
青棠城里，有专门针对特殊对象的疗养院，能够让人返老还童。听起来很神奇，其实不过是以前司空见惯的灵阵而已。
“好的，会长。”谈平回答到，为凌云海关上了门。
凌云海叹了口气。
到现在还坚持称呼他“会长”的人，已经不多了。留在青棠城总部的，也就只有谈平一个。
人们都叫他“城主”。
现在的青棠城，征服了将近一百座城市，面积比原来扩大了一千倍。可是人口却和以前的青棠城差不多。
一场场战斗下来，不断的有人死去。原来无所谓的人口，现在竟然也成了必须保全的战略资源，和灵力一样重要，甚至比灵力更重要。
他想过自己会成为世界的统治者，可是这个世界却变成了他几乎都不认识的样子。
每一次从睡眠中醒来，他都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大梦。
也许，等打赢了和修罗城这一场战争之后，就会不一样了吧。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想和修罗城继续打下去。
可是修罗城在一天天的逼近，这一场仗他不得不打。
青棠城的人要活命，只有依靠掠夺其它城市的资源才可以。在过去征服一座座城市的战争中，他想起来，只有最开始的几场战争，是他心甘情愿要打的。到了后来，却是不得不打。
他厌倦了战争，所有人都厌倦了。
但是没有办法，他要活命。即便是他不想活，其它人也要活。
在这个连木柴都不够烧的冰雪世界里，什么东西都要去争，要拿命去争。只有战争和掠夺，才能解决这些问题。自己的人要活，其它的人就必须得死。
想来，修罗城也和青棠城的情况差不多。
如果他能够和修罗城的城主见个面，两个人应该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他手上的文件，写的是末日防线的计划。
青棠城和修罗城的战争一直在胶着，没有什么大的胜负。无非是今天你赢了，明天我赢了，来来去去消耗的是双方的耐心和时间，真正的胜利，便是看谁最能忍，谁最能熬到最后。
末日防线不是空间意义上的防线，而是一项动员了一切的灵力节约计划。
在青棠城中，所有的灵石都已经交由军管，城中停止了一切不必要的灵力活动，所有的灵力，都必须确保用在敌人的身上。至于城中的人民，唯一能拯救他们的就是概率。百分之一的生存机会，他们只能寄望于自己属于那百分之一。
计划书的内容，凌云海早已经烂熟于心。青棠城中哪一条街道应该节约出多少灵力来，哪一座大厦可能会死掉多少人，哪一颗灵石应该用来干什么……每一件事情他都在脑海中至少想过了三遍。
计划书已经在他的手中押了三天了。
他实在是忍不下心来签字。
“会长。”谈平轻轻地走了进来，他的绒袍外面带着冰晶，口中呼出厚厚的白气。“内线消息，修罗城的死神计划，已经签署了。”
第四十五章 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凌云海不知道这个世界最开始有多少座城，但是他知道，现在肯定只剩下了三座。
秋林城、修罗城和青棠城。
三座城都是在征服了数百座旧城之后垒成的新城，并且每一座城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圆球的形状。这是最能够保持热量的方式。
灵力萧条是整个世界都面临的严峻挑战，他们原本应该团结起来，共克时艰。
可是，没有谁相信“团结”这个幌子。在青棠城的征服过程中，不止一次运用了“团结”这种手段，现在已经没有人相信这个词语了。
如果三座城之间有一个缓冲，倒也还好。
可惜三座城一直在向着彼此靠拢，缓慢的，不可抑制的靠拢。似乎是这个世界的意志，喜欢看一场灭绝一切的战争一样。
在末日计划书上签字的一刻，凌云海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甚至还认真的思考了好几秒钟。
如果他签下的不是末日计划，而是一份投降书，会不会好一点。
但是随即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是在他几百年的岁月中，第一次想到放弃。
“执行吧！”凌云海将签好的文件递给了谈平。
谈平连忙接过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修罗城已经先行一步了，青棠城也绝对不能落后。也许在接下来的战争中，这被耽误的三天，就会成为胜负的关键。
凌云海又安静了下来。
壁炉里的火轰轰作响，可是他依然觉得冷。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不该想什么。思绪不受他的控制一般，一会儿想起他年轻的时候，一会儿又想起在黑牢里的时光，一会又想起征服过程中那一场场惨烈的战争。好多熟悉的面孔在他的心中冒了出来，又一闪即逝。
他终于成了个迟暮的老人，不再是野心勃勃的征服者。
直到壁炉的光被一个身影挡住了，他才缓缓地睁开打盹的眼睛。
他的视线上移。
“温……”，他陡然惊醒，揉了揉眼睛。“温凉！”他大声喊了出来。
像是留守在家的儿童，突然看见了归来的大人一般。
“是我啊，会长大人。”温凉笑着说到。
“你来了！”凌云海大声说到，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声线不对，调整了一下，平静下来，才又说到：“你怎么来了？”
“天上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所以来看看你。”温凉说到。
温凉坐到了凌云海的床边，抓起凌云海的手来。那完全是一只苍老的手，皱巴巴的皮裹着骨头和青筋。
“呵呵，老了。”凌云海将手抽了回来。
天上的事情，已经不再是秘密。地面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金铁山陨落了，三山抛弃了他们。
征服了一百座旧城的凌云海，对于力量已经不再感觉到畏惧。哪怕是能够将他辗成齑粉的力量，最多也就是杀死他而已。
莲花山又怎样？青剑宫又怎样？
他觉得所有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卑微。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们，面临着世界末日的景象，甚至比他们还不如。
凌云海在这一点上，拥有无与伦比的骄傲。至少，他始终没有放弃他的人民。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温凉感慨地说到。
“山上怎么样？你赢了吗？”凌云海问到。
“当然。”温凉笑着说到：“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走不动咯，”凌云海笑起来，将身上厚厚的被子揭开，露出被子下的断腿。“天上的事归天上，地面的事归地面。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从一开始，凌云海就知道，温凉肯定会有一天会找到他。
青剑宫宫主啊，曾经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曾经想过有一天自己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之后，温凉会来求他帮忙。到时候他肯定会帮，并且一定心情畅快无比。曾经的他，肯定会忍不住想：瞧，这么厉害的朋友，现在落难了，需要我的援手！嘿！
可是现在，当温凉真正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拒绝。
在末日计划上签下那三个字，仿佛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不能再管其它的事情了。
天上的事情归天上，他只想管好他自己的地面。
温凉没有说话，只是抓过轮椅，将他抱起来放在了轮椅上。
在推着他出门的时候，一股暖流在他的身周升起，保护着他不受寒冷的侵袭。
几个裹着绒袍的士兵围了过来，手中端起长长的灵力枪。
“没事，你们下去吧！”凌云海挥了挥手。
谈平站在人群中，惊讶地张了张嘴。温凉朝他笑了一下。谈平便让人撤了下去。
他们走进悬梯，悬梯带着他们很快地朝着楼顶升去。
“你是要带我去天上吗？”凌云海问到。
“不是，去楼顶就行了。”
“去楼顶干什么？”
“看看风景。”
就这几句话的时间，他们便到了楼顶。温凉推着他出来。
眼前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白，一望无际的空旷，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以前的时候，天上和地下到处都是人。”凌云海说到。
“你注意看天上。”温凉提醒他。
“天上有什么？”凌云海仰起头，只看见灰沉沉的天空。
他曾经无数次的看着天空。在那灰沉沉的云层外，视线所不及的地方，有他全部的力量。
但是最近他已经很少再去看了，反正看了也看不见。
“你应该有很多灵石吧？能不能借我一点？”凌云海问到。
“你想借多少？”温凉问。
“十万，有没有？”凌云海问。
温凉笑了一下。“不借。”
凌云海于是也没有再问，只是指着前方无尽的旷野，说到：“在那片地下，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我们将地面都几乎挖空了，在里面塞了十亿人进去。没有灵力，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活着的吗？”
不待温凉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到：“在上次你走后不久，我就统一了青棠城。我先后征服了一百座城，应该有上千亿的人叫过我城主。我杀死了其中的九成，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我杀死的自己人，比我杀过的敌人都还要多，多得多……”
凌云海说着说着，就自己哭了起来。
一开始是默默地流泪。
到后来放声哀嚎。
第四十六章 信念
“能不能再借我点灵石，十万不行，一千也行，一百也行。哪怕是一颗，我也感激你……”
“你看天上。”温凉说到。
此时的天空，已不复灰沉沉的颜色。有妖异的光芒在远空变换着，透过灰沉沉的云看去，像是浑浊的海水一般。
凌云海还来不及问那是什么，便看见天空的颜色又有了改变。灰沉沉的云刹那间消失不见了，天空像是被抹布擦了过去的玻璃一般，骤然间变得透明。
有五颜六色的光晕在天空上变化。
“极光？”凌云海疑惑的问到。
温凉撤去了对凌云海的灵力保护，一瞬间袭来的严寒，让他一激灵就差点叫了出来。寒霜几乎是在眨眼间就攀上了他的头发和胡须。
“你……？”
就在此时，一股暖风自天而降——其实并没有风，只是凌云海的错觉。但是那倾泻而下的灵力，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张开了双臂，眼角还带着被冻成了冰霜的泪水。
前方那片一望无际的旷野中，突然有密密麻麻的黑点从地面冒了出来，他们奔向空中，一往无前，似乎想要冲进那片光晕里，探明究竟是怎么回事。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一开始如春蚕咀嚼桑叶，到后来如山洪倾泻而下，再后来便如被闷在铜钟里叫人在外面狠狠地敲了一记。
“灵力！”“灵力！”
“结束了！旧的时代结束了！”
“降临了！我们的天国降临了！”
“阿妈，你睁开眼看看啊！”
……各种各样的声音响起，天空很快便密密麻麻地填满了随意飞舞的人群。
“还要向我借灵石吗？”温凉问到。
“这灵力会持续多久？”凌云海问到。
“你忘了我一见面就跟你说过，我赢了。”温凉说到：“天上的事情，现在都是我说了算。”
两人都没有正面回答彼此的问题。一个是枭雄习惯，一个是不知道答案。
“打赢的？”
“打赢的。”温凉说到。
“那一定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吧？”凌云海感叹到。
“不，很轻松。”温凉说到。“你得相信我，我无所不知，也无所不能。”
***
没有什么比信心更重要。
无论多么艰难的情况，你必须得相信，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
所有不相信这个道理的人，都没有活过漫长的灵力萧条时代。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早晨，吴涉早早的起床，收拾好了之后，便准备上班了。
青棠城可没有以前秋林城那样的陋习，还让人民每周休息两天，在这里分秒必争。虽然说灵力已经恢复了，但是所有人都还没有从灵力萧条的恐慌中走出来，他们恨不得将每一分钟都花在城市建设上，好在下一个灵力萧条来临的时候，不要像这次一样凄惨。
没有人说过下一次灵力萧条会什么时候到来，但是所有人都觉得，它迟早会来。
青棠城在推广一种能够在冰雪里生长的土豆，它不需要灵力就能生长，但是结出来的块茎却能够提供些微的灵力。虽然口感很差，能提供的灵力也少得可怜，但是如果下一个灵力萧条时代来临，那么这将成为能够救命的食物。
就是这种食物，暗示了下一个灵力时代迟早会到来。
吴涉的职业是教师，他特别热爱这份工作。
他的心中有一个秘密，他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每当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便会想起这个秘密来。然后他便又充满了信心。即便是下一个灵力萧条时代到来，他坚信，自己依然会带着孩子们熬过去。
他路过一个正在修建的灵力培育中心，工地上忙得热火朝天。为了节约灵力，傀儡人依然没有被激活，所有的工作全部由人在完成。
“吴老师好！”
高高的塔吊上有人朝他大声喊到。那是他教过的一位学生，现在成为了塔吊工人。为了节约灵力，机械工具被大量的使用。
他朝着上面挥了挥手。
灵力现在很充足，但是在灵石堆满青棠城的物资仓库之前，灵力培育中心的运作绝对不会停止下来。
他的教室很简陋，那还是灵力萧条时代的建筑，人们还没有来得及翻修。如果灵力充足的时间能够维持三十年，那么人们也许就会有信心来追求这些身外之物了。
建筑并不重要，他只要有个地方讲学就好了。
一切都按部就班，和灵力萧条时代没有什么两样。他今天准备讲授的是流术，这是一门很难的学科，只有最聪明的学生才会喜欢这一门学科。
奇怪的是，今天课堂里面坐满了人。连许多老师都来了，他们坐在教室后面。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面孔。所有人都奇怪的看着他。
等着他疑惑地走上了讲台，课堂里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也跟着鼓起掌来。
“吴老师！”终于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走上前来，握住了他的手，激动的上下摇晃，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盛开的菊花一样。
“恭喜你，吴老师！你获得了青棠城城主颁发的百年战争荣誉勋章，将在下个月前往城主府领奖。”那人热情洋溢地说到：“鄙人楚骁亭，现任青棠城教育部事务长，吴老师能够获得这个勋章，是城主大人对我们工作的肯定，我也与有荣焉啊！”
“恭喜!”“恭喜！”旁边的人也赞不绝口。
吴涉感觉整个人都懵了，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老师，百年战争荣誉勋章，是青棠城自建立以来第一次颁发，授勋人数总共只有一百人！”
“吴老师在后方默默奉献，功劳不比那些在前线奋战的人小。城主大人慧眼如炬，也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啊！”
吴涉从七嘴八舌的恭贺声中，终于听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想起了心中那个天大的秘密，于是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他假装咳嗽了一声，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等着他要说点什么。
“现在，我们上课！”他回身在白板上写下了一行公式，大声地说到：“流数第三章，灵力弹性的流数表达……”
第四十七章 庆后
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前一直被笼上了一层纱罩，现在被温凉狠狠地一把扯开。
有很大一部分人，甚至不能接受天壳是一个鸡蛋壳这个事实，他们排起队来，聚集在城主府的广场前面要求得到真相。
负责处理这件事的是谢东嬴，一位出自青棠城原第三区的后起之秀。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反正第二天广场上就没有什么人了。只是冰雪融化后的积水显得更污浊了一些。
一个月后在城主府广场前面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典礼，烟花将天空都照亮了，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还有人记得这个喧嚣繁盛的夜晚。
从前线归来的军队列队走过广场上，千百万人如一人，这惹起了围观民众的欢呼。任何时候，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都能快速地激发起民众的自豪感。然后又是各种各样的浮空舰遮天蔽日的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在这一天，城主府毫不吝惜的使用灵力，也放开了对灵力的管制。甚至有些地方还奢侈的使用了傀儡人，就为了让民众参与这一场狂欢。
于是，在相隔了一百多年后，人们又再次见识到了灵力时代的繁盛：人们可以自由的飞翔，傀儡人代替了一切工作，所有能够想象得出的生活都可以由灵阵来实现，没有饥馑冻饿之虞，也没有困苦伤病之忧。所有人都在欢笑，所有人都在歌颂着伟大时代的光复。
金铁山、莲花山、太阳山和正余山离开不过三百年，但是人们都已经遗忘了他们的存在。
在揭开笼罩着这个世界的纱罩之后，有关三山的故事，变得稍微温情了一点：
一开始他们发现了天壳崩塌的情况之后，四山便开始决定拯救这个世界。他们将所有的力量都投入了天河，并且汇聚了整个世界将近七成的灵力，试图破开天壳。
但遗憾的是，他们失败了。
金铁山甚至推动着自己撞向了天壳，但是无济于事。
现在，天上的人已经放弃了，他们只想安度晚年。
他们并不是不爱惜这个世界，只是他们拯救世界的行动彻底失败了。天壳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要坚固得多，天上的那些人，现在已经彻底地成为了悲观主义者，他们认为要打破天壳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壳的崩塌无可避免，人类最多还有一千年的时间。
能拯救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
青棠城的狂欢持续了七天七夜。城主凌云海除了第一天出现在了城主府城楼上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没有人注意到，那只庞大的浮空舰队，在青棠城上空展示完毕之后，便趁着夜色，又一次飞向了深空。
***
“嘿，醒醒！”荀子由踢了一脚刘畅，“别睡了，有人来了！”
“啊？”刘畅睡在泥坑里，睁开眼睛看了一下，除了黑漆漆的深空，什么也没有看见。于是他眼皮子不自觉地又耷拉了下去。
“别睡了，好多人看着呢，别给温凉丢脸！”
刘畅“刷”地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身上的泥污如巨龙拔鳞一般纷纷扬扬火星乱溅，转眼间就变得干干净净。再给自己套上一身白色正装，看上去就活脱脱一个中年发迹的成功人士。
荀子由皱着眉头打量着他。
“怎么了？”刘畅瞟了他一眼，就着水坑的倒影捋了捋头发。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荀子由说到。
“那是你看世界的角度不对！”刘畅说到：“你得改变一下你的视觉角度，提高一下自己，别整天傻坐着什么活都不干，什么事都不想！”
荀子由上次在温凉面前讥讽他的土豆没有什么用，他一直记恨在心，一有机会就会讥讽回来。
荀子由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远处的天空上亮起了一长串的星光，那是一只浮空舰队正在靠近。
在另外一个方向上，也跟着亮起了一长串星光。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迎接才好？”刘畅问到。
自从一百年前从青棠城离开之后，他们基本上都是脱离在人类世界之外。刘畅之前的生活经验，完全不足以让他应付现在这样的场面，要知道他之前只是青棠城中一个小富之家而已。
荀子由和他差不多，甚至还有不如。至少刘畅还算是能说会道，荀子由在陌生人面前连说话都会结巴。
“要是阮贡在就好了。”荀子由说了一句废话。
“那是一个坏人。”刘畅说到。
“可是，有时候他的确比我们有用。”荀子由说到。
“别说话，来了。”
星光从远处蔓延到他们的跟前，只看见一艘浮空舰缓缓地停留在他们地上方，几乎就快有整个青剑宫那么大。
“你的鱼会被他们发现吗？”
“不会。”荀子由说到。
浮空舰的底部打开了一个空洞，许多人影从里面跳了下来。甫一落地，他们便四处散开，手中举着灵力枪，向着各个方向瞄准。
刘畅和荀子由自然也成为了他们警惕的对象，一大队起码有超过十个人将他们围在中间。
从浮空舰底部那个空洞里依然源源不断地有人出来，很快他们便架起了灵力炮，炮口朝着四面八方。
“嘿，那不是抵天剑阵吗？”刘畅惊奇地说到。“那是我们青剑宫的剑阵，我认识，应该是自己人。”
荀子由在心底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平静，要淡定，但越是这样，他越是说不出话来。
他并不害怕，他只是紧张。自从小时候被他的父亲逼着上台表演了一段诗歌朗诵之后，他就变得这样子了。
很快他们的视线里便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还有十多尊灵力炮高高地昂着炮口。
刘畅敢肯定，现在的天空上，至少有十架浮空舰的舰炮正锁定着他们，还有至少一百架浮空舰的舰炮正对着其它的方向。
从小到大，他见过的最大的长官便是白水园的园长，还是远远地看过一眼。
这个阵势将他有些吓坏了。
“我们是秋林城第三舰队，奉命警戒！”一个傀儡人独有的混合声音传了出来。
第四十八章 天上人
温凉倒是说过会有客人来，但是他没说过会有这么多客人来啊。
在第一支舰队降临青剑宫之后，第二支和第三支舰队也陆续降临，情况和第一支舰队大同小异。尤其是第二支舰队降落的时候还和第一支舰队之间起了冲突，两方吵吵闹闹谁都不让，最后还是由第三只舰队进行了调停。
“我是秋林城城主司空述，受邀来此拜会青剑宫主人，不知道贵宫主人现在在哪里？”一个满面胡渣的中年大汉走到荀子由的面前，恭敬地问到。
荀子由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话，他用手指指了指刘畅。
“你是在开玩笑吧？”中年汉子说到：“青剑宫主人温凉，我是认得的！”
“温凉现在不在。”刘畅回答到：“他还没有回来，要不你们先等一等？”
“这……也好”。胡渣大汉犹豫了一下，说到。
“司空城主何必着急？耐心等着便是！”一个苍老面容的老人走了出来，朝着司空述说到。
“凌城主有所不知，我秋林城不比青棠城，在百年战争之中损失惨重，若非灵力重新恢复，你现在怕是见不着我了。目前可谓百废待兴，我恨不得分成两半，再回一半到秋林城中去啊！”
“谁又比谁好了？”却是另外一个干廋的阴鸷中年人走了出来，穿着红色的大氅，看起来颇有些怪异。“虽然修罗城实力不济，侥幸没有同两位对上，但境况也并没有因此好过一点。谁家现在不是一堆烂事等着去收拾？既然温凉叫我们来，我们耐心等着便是了。何必故作试探？”
刘畅虽然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比较愚笨，但此时也听出来了一丝不好的苗头。
这三位城主之间，看似和气，个个谦虚，实际上却又争锋相对。
若他真是温凉，此时多少会有些觉得这位秋林城主有些不恭，观感较差。
温凉在哪里他也不知道，但是这样大家干站着也不是办法。别到最后打了起来，就不好了。
“请问，你可是青棠城城主？”于是他找到个话题，问那位老者。
“正是，鄙人青棠城凌云海。”老者一身黑服，微笑着说到。
“哈，那可真巧，我也是出身青棠城的！”刘畅说到。“原来第一区朱雀大厦的刘性，城主大人认识吗？”
“是吗？那可真巧！可是……”凌云海极力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
“听说青棠城原来被晶壁分成了五个区，各个区域之间阶层分明。当日凌城主一统青棠城，直杀得人头滚滚，天昏地暗。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那一场战乱里。”那位阴鸷红袍男子说到。
“冼松山，闭嘴！”凌云海回头怒斥了一声。
“对不起，我确实没有听说过。不过现在青棠城混为一家，已经不再分区阻隔了。”凌云海说到：“但是家乡还在，有很多地方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到时候我可陪你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你家？”
刘畅的父亲和母亲在他进入白水园之后不久就死了，他倒无所谓。
但是荀子由却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个字：“好！”
“现在无论青棠、秋林还是修罗城，都是一家，凌城主何必单单只说青棠城？”司空述说到。
“呵呵……”，阴鸷男子干笑了两声，意味不明。
“来，来，来……都站着多不好，我带大家参观参观……”，刘畅截断了这个尴尬的话题。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三人之间互不对付，随便找什么话题，都是互相拆台的结果。虽然都不明着说，但是一个个的话里都是七弯八绕的暗示。
他看了一眼荀子由，这个家伙现在大概正憧憬着衣锦还乡，所以一脸激动地靠向了凌云海。
刘畅让开身形，指向身后，那是一大片绿油油的土豆园。
虽然灵力时代又重新到来了，他的这些土豆都没有了什么用处。但是他依然觉得骄傲。
唯一可惜的是，还需要浪费灵力来维持大片大片的冰面。
***
温凉正在修罗城。
这是他闲逛的最后一站。
经历了上百年的变迁，修罗城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修罗城了，地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修罗城里的人都已经换了好几茬。
冼松山治城如治军，修罗城里横平竖直的街道，即便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难，也依然干净整洁。
人们的心里一个个充满了对冼松山的崇拜，红色的十字旗插满了大街小巷。
修罗城也是对抵天剑阵准备最充分的城市，这一点无论是青棠城还是秋林城都远远不如。这里的几乎每个人都会抵天剑阵，凡是不能学会的，都在灵力萧条时代自然淘汰掉了。
冼松山仿佛拥有巨大的魔力，让每一个人都对他死心塌地的信服。
温凉有些感慨，幸好某个人的横插一脚，拖慢了冼松山的吞并节奏。不然青棠城和秋林城绑在一起，大概也不是修罗城的对手。
这个横插一脚的某人，居然还是温凉的熟人。
温凉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修罗城的劳动教育营里。修罗城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光消耗不产出，这种严苛的制度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太温情，但是对于那些疯狂崇拜冼松山的人来说，这正是他所设计的这种制度的伟大之处。
“阮贡！”温凉轻轻地喊了一声。
阮贡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了好一会儿，眼神中才骤然出现惊慌的神色。
“没事的，我只是来看看你。”温凉低声说到。
阮贡的记忆显得非常混乱，温凉只看了一会儿便放弃了。反正从其它人的记忆中，已经可以明白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即便是温凉的面孔勾起了他的恐惧本能，但他依然没有停止那双正织着毛衣的手。两根细针在他的手上飞舞，他已经熟练得不需要思考就可以完成这个工作。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毛衣，那正是他自己织成的。不但如此，他还有多余的产出可以为他换取额外的食物。虽然神经失常了，但是在劳动教育营的帐上，他依然是一项非常优质的正资产。
“唉，”温凉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本来我还想着，你会成为燕喜那样的人的。”
可惜阮贡已经听不明白温凉说的话了。他只是瑟缩着躲到一边，高举双手，手上的竹针带着绒线飞舞不休。
沙子敬、柯寒、王良，他们的下落也不用再找了。
正是这三个移动的灵石储存袋的存在，阮贡才能飞越过那么漫长的路程来到地面，并且在被左天明“劝说”离开秋林城后，最终建立了一个能和修罗城一较长短的强大势力。
只是可惜，他最终还是和那些天上人一样，从来没有真正的接纳过他的臣民。一待他的几个心腹手下死尽，他的军队和人民纷纷投降，最终他输掉了和修罗城这场从纸面上看他极占优势的战争。
他从来没有被天上人接纳过，但他的所作所为，无不像是真正的天上人。
第四十九章 恐怖
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一句话就可以将三大城的城主召来。
如果可以夸耀，这无疑是一件很值得夸耀的事情。但是，温凉却不知道找谁夸耀。
很久很久以前，小连是他唯一愿意倾述的对象。又很久以前，谢晚西也是。
他唯一的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是与谢晚西的那次见面。但自那以后，他便再没有刻意地想要与谁成为朋友。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是他失败了。
直到现在，他所有的痛苦和欢乐，都只能默默地一个人藏在心中。
他独来独往，一意孤行。
***
当温凉突然出现在土豆树下的时候，刘畅正唾沫横飞地跟三位城主讲述土豆树的栽培技巧，说得三位大人频频点头，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然后温凉出现在了刘畅的身后。
便看见三位城主几乎同时面色一凝。
刘畅还以为自己讲得有些不对，着重强调了一句：“你还别不相信，用我这种方法培养出来的土豆，比普通的土豆产量要高上百分之一……”
“好久不见了，三位！”温凉开口说到。
刘畅回过头来，悻悻地闭上了嘴，意犹未尽。“那我以后再给你们讲吧！”然后他对温凉说：“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拉着一只沉默的荀子由就走了。
“好久不见了，温凉！”司空述说到。
“见过宫主大人！”冼松山说到。
“温先生你好！”凌云海说到。
温凉点了一下头，便开口说到：“要不要随我到天壳上看一看？”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这……”凌云海首先开口说到：“不知道要多久？天壳肯定是要去看一看的，但是我来得仓促，城中事务还没妥善安排好……”
“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温凉说到：“此去天壳之上，应该需要两个多月时间。我想光是你们去看还是不够的，应该再带一批人上去。世界危亡大事，需要每个人都出力。”
“可是……”，司空述还在犹疑。三人之中，他算是最磊落光明的一个，但却是心思最多，思虑最深的一个。秋林城的统一，一半靠的是左天明的强大武力，一半靠的便是他的步步算计。
“放心，翻不了天！”温凉说到。
三人的心思大同小异，都是放不下城中诸多事务。灵力刚刚才恢复，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积蓄力量，为将来可能再次出现的灵力萧条做准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所有人都能嗅到一股战争又将来临的味道。
每个人都会思考，每个人都觉得，三城之间迟早会有一战。这种思潮目前还在萌芽状态，一旦局势稍有稳定，这就会成为一股推着统治者前进的狂潮，即便统治者再有掌控力，到时候也会身不由己。届时战争的来临是任何人都阻挡不了的。
三城各有各的智囊团，分析出来的结果相差无几。尤其是修罗城，在灵力恢复的第二天，一份应对未来战争的预案已经摆上了冼松山的桌案。
“宫主大人，”冼松山说到：“修罗城唯宫主大人之命是从。但是能否给我回转一趟的时间，我好给城中打声招呼？”
“等我一下。”温凉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三人能够完成各自的统一大业，无不是受了温凉提点。但要说他们听从温凉的命令是为了报恩，那是绝无可能。就算是和温凉接触最多的凌云海，心底也深藏着不可言说的心思。
天上人？以前或许还能高高在上，现在嘛，如果真要撕破了脸，也得问问他手底下三百万三十境以上的武者答应不答应。
向冼松山这样直截了当的询问，反而是最磊落的一个了，连司空述都有所不及。
不过，温凉不在乎这些。
有人愿意与他同行，自然最好。如果不愿，那就掳着他们同行就好了。
反正他们最终只能走在他的路上。
温凉并没有离开很久。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身后乱纷纷落下一大群人。
“我将他们都带来了，咱们一起去。”温凉说到：“现在还只能我带着你们去，等将来三城一统，地面抬升到足够的高度，你们便可随意去往天上了。”
那一群人顷刻间便分成了红、白、黑三色阵营。
“城主？”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也来了？”
“我们这是在哪里？”
“左天明？”“谈平？”“石虎？”
……各种声音嚷成一片。
“这……先生将他们都带来了，青棠城中岂不大乱？”凌云海着急地说到。
青棠城中他得力的手下几乎都来了，一个不少。
从这里到青棠城，浮空舰飞行了三天三夜，温凉却只用了几乎三个呼吸的时间。司空述默然不语，且不说温凉实力如何，就是这速度，也堪称恐怖！
细细一想，更恐怖的是，自己心中有名有姓的得力人手一共三百多人，此时竟然一个不少的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想来青棠城和修罗城也是如此。
这位一百多年前还曾被十多位三十境的天上人追杀得几乎走投无路的青剑宫宫主，究竟实力到了何种境界？
“我的修为境界，准确地说是九百九十一境！”温凉说到。原本他是九百九十境，但是此次重新回到地面，又为他增加了一境的实力。
“正余山已经被我灭了，剩下的莲花山和太阳山上，实力最高者不超过一百五十境。”温凉继续说到。
“所以说，有我在，谁也翻不了天！”
天上层层叠叠的浮空舰，星星点点一直蔓延到深空。温凉一挥手，它们便如轻烟遇风般退散，最后消失在了视线中。
“浮空舰就不用了，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温凉说到。
“忘了正式告诉你们，灵力之所以恢复，是因为我打断了天河。凌云海，我应该告诉过你，天上的战争打完了，我赢得很轻松。捏死那几位大仙师，跟捏死几只蚂蚁一样。所以，你的三百万强者就算了，收起你的小心思吧。”
在青棠城城主府楼顶的那一场眼泪，凌云海只有一半是真的。
第五十章 更恐怖
胸怀利刃，杀心自起。
无论是青棠城还是秋林城还是修罗城，从他们吞并第一座其它的城市开始，吞并的进程就已经停不下来了。
野心就像是寒风里的霜花，从来都只见增长，未见摧折。
无论是灵力萧条还是繁盛，无论人们是善良还是邪恶，胜利的果实只要吃上了一颗，就永远会想着吃下另外一颗。
当初温凉第一次从天上归来，之所以选择了这三个人，不是因为他们的实力、善良或者交情……都不是。唯一的原因，只是温凉看穿了他们心底潜藏的，比其他人要大得多的野心。
事实上，有野心的人有很多。温凉在很多城里选择了很多个人，甚至连阮贡都是他的选择之一。只是最后只有他们三个人成了最终的胜利者。
***
温凉飞了起来。
凌云海、司空述和冼松山三人也身不由己的飞向了空中。三人挣扎了一下，想要停下来，发现自己虽然还能使用灵力，但是身体完全不再受自己的控制。就像是在潮水里游泳一般，无论他们怎么挣扎，潮水往哪个方向，他们就会被冲往哪个方向。
在他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原来在青剑宫地面的所有人，包括他们带来的卫兵们，都跟着飞了起来。卫兵们显然很恐慌，他们朝着前方胡乱的开枪，灵力光束却落在了他们的身后。
一开始他们还能感觉到速度的存在，远处深空里还有斑斑点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颜色在往他们的身后飞退。但是很快他们就感觉进入了一个长长的管道里一般，自己似乎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还能说话，但是对方听不见任何声音。每个人的样子都清晰可见，但是如果伸出手去触摸，会发现那只是一团幻影。
“温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天壳上吗？”凌云海问到。
其它人听不见声音，但是他想温凉应该是能听到的。
“是的。”温凉回答到。
果然只有温凉能够听到。
三人之中，只有他和温凉相处的时间最长，算得上最有“交情”，这是他最大的优势。对这三个人，温凉一开始就都说过，世界必须统一。那么，凌云海认为，自己理所当然应该是统一之后的城主。
想来司空述和冼松山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他们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这个目标显然不太现实。三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最得温凉欢心的人，将最终获得胜利。
温凉的强大，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的程度。如果说，一百境还可以用强大来形容，九百境就完全只是一个概念而已。对于三人来说，与其费力去思考九百境究竟意味着什么，还不如用尽全力来吸引温凉的欢心来得更加实际。
不但是实力上，就连谈话的节奏，也是完全由温凉所主宰。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丝毫机会可以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往往是他们思虑了多遍，但是还没有说出口，温凉就回答了他们的问题——或者用语言来回答，或者用行动来回答。
司空述此时觉得，他们三个应该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开一个小会。不求达成什么一致，至少对于温凉的判断，需要互相沟通，信息互换。
时间过得飞快，比他们感觉的要快得多了。
一个月半之后，他们在那个五光十色的甬道里看见了一片橘黄色的树叶一样的光斑。光斑持续了很久。
“那是太阳山！”温凉的声音传来。
甬道渐渐分解，由屏蔽一切的实体，变成了透明的光膜，然后光膜消散，眼前的太阳山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远远看去，那就像一片金黄的树叶一样。
“好像和普通的大陆也没有什么区别啊？”冼松山说到。
“因为它其实就是一块普通的大陆。”温凉说到：“只不过因为住在上面的人不同，才让它显得比较特殊。”
“太阳山上的大仙师没有超过两百境的吧？”司空述问到。
“没有。”温凉回答到。“我一个人可以打败所有人，包括所有你能想到的所有人。”温凉又补充说到。
凌云海和冼松山都奇怪地看着司空述，很诧异他怎么会有了某种奇怪的想法。
鉴于温凉总是能知道他们还没有说完的话，那么他补充回答的这句话，一定是有原因的。
“走吧，以后慢慢再看。”温凉说到。
于是光膜又出现了，然后再次变成了隔绝一切的五彩甬道。
这一次感觉到的时间又漫长了起来。因为有了第一次的实际时间和感觉时间的对比，众人的时间期待无形中已经改变了。所以，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他们才停了下来。
“这就是天壳了！”温凉说到。
他们所停留的前方，是一块钢铁般的实体，近看是平的，如果环视，会发现它有微微的弧度，向四面八方蔓延，最后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近在眉睫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凌云海伸出手来摸了一下，感觉他就是普普通通的凡铁。
“你可以试一下！”温凉说到。
冼松山一拳打在天壳上，连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随即他做出一个手势，随他赶来的卫队立即叠成了抵天剑阵的阵法，至少经过了三层重叠的剑光直直地刺向天壳。
“啪”的一声，那是三百灵一柄剑一齐折断的声音。天壳上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太阳山、莲花山和正余山，三山上最强大的大仙师曾经集聚了这个世界七成的灵力，在这里汇聚成了一条天河，日夜消磨了两百年，可是天壳上依然没有一丝痕迹留下。”温凉说到。
天河后来成为了大仙师们谋私的工具，但是在起初的两百年里，大仙师们还是曾经用心地切割过天壳的。
就在众人惊叹天壳的坚实的时候，天壳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天壳每天会塌缩两里的距离。”温凉带着他们往后齐齐退了几步。“理论上，五千年后，天壳就会将我们压扁。但是，天壳的塌缩速度是越来越快的，也许我们等不了五千年了。”
第五十一章 最恐怖
“天壳到底有多厚？”凌云海问到。
“不知道。但是肯定超过一百万公里。”温凉说到。
“他为什么要塌缩？”
“因为它快要坏了。任何东西，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都有坏掉的那一天。”
“那我们该怎么办？”凌云海问到。
“这就是我一定要将你们带来这里的原因。”温凉说到：“相比起天壳的塌缩来，你们所谓的阴谋和暴乱，根本就不值一提。我无意拯救整个世界，但我们至少要给别人找到一条出路。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但若他真的绝了呢？我不能让它绝，我们不能让它这样做！”
“有一个问题，”司空述说到：“我的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之后，我不会再问问题了，你说什么我都做。”
“说吧！”温凉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了，但是他希望别人也能听听这个问题，以及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有没有独自离开这里的办法？”
“没有。”温凉说到：“我不能独自离开。如果你们不能离开，我也不能离开。”
“我也有一个问题，我保证，也是最后一个问题。”冼松山说到。
“问吧！”
“如果我们不听你的命令，你会不会杀了我们？”
“会。”温凉说到。“因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不待众人反应，温凉转向了凌云海：“你的问题是什么，也说出来吧。”
“温先生，”凌云海迟疑着，显得柔软而温情：“我还可以相信你吗？”
“可以。并且，你只能相信我，除了我之外，其它人所说的，都是错的！”
灵力萧条之后，温凉不是唯一一个返回了地面的天上人。
在他第一次喊出“誓断天河”的呼号之后，他也不是唯一一个想要借助地面力量的天上人。
莲花山的燕喜来过地面，他接触过凌云海，两人之间达成了一个秘密的协议：只要看见温凉，就通知莲花山，莲花山将会派出强大的仙师来杀掉温凉。
在莲花山仙师的口中，温凉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欺师灭祖无恶不作，并且为了掌控莲花山不惜想要毁掉天河。
有了燕喜和一干出身青棠城的仙师们的保证，凌云海一开始是深信不疑的。
只是在三个月前温凉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捏碎了燕喜给他的双生缠绕灵阵，但是却迟迟没有等到莲花山大仙师的到来。
紧接着，他就身不由己的来到了天壳边上。亲眼目睹了这个无论是在燕喜的口中还是在温凉的口中，都是正在摧毁这个世界的东西。
“所以，燕喜是在骗我的，对吧？”凌云海苦笑着说到。
“是的。”从见到凌云海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凌云海捏碎了一个双生缠绕灵阵。他什么都知道，但是，没有什么比带着凌云海来天壳亲眼看看更有说服力了。
也没有什么比大摇大摆地路过太阳山，太阳山却龟缩着一动不动更有说服力了。
“至于正余山，他会派人亲自来对你改口的。”他对着冼松山说到。
“太阳山也是一样。”他对着司空述说到。
三山并不蠢，他们早就织好了一张围捕温凉的大网。并且在温凉出现的那一瞬间，从天上到地下，温凉就被他们罩在了网中。
只是，可惜温凉是一个九百境的强者。
远远地超出了他们能捕猎的能力范围。
***
“第一步，我需要将秋林城、修罗城和青棠城揉在一起。球体的形状，能更好的保持热量，并且为最多的人提供存身空间。我需要有更多的人能够活下来，我希望获得更多的力量，越多越好。”
“第二步，需要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将所有不是必须的固体气化，让气体充满整个空间，对天壳保持一定程度的抵抗作用。在天壳受力并且受力均匀的情况下，我才能更快地找到天壳的相对薄弱点，以此作为打破天壳的突破口。在气体形成之后，世界的所有物体都将受到比现在提高了一千倍的压力，到时候，大概只有三十境以上的人，才能够承受得住这样的压力。”
“第三步，找到了天壳的薄弱点之后，就可以对世界这个鸡蛋进行减压了。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活下来，减压需要尽快的进行。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气体重新固化，能有多快就有多快。事实上，由于天壳在不断塌缩，压力增加的速度可能会超过我们减压的速度。”
“第四步，灵力萧条时代会再次降临。在过去我们认为灵力是应有尽有的，但其实不是这样。天河的存在带来了上一次的灵力萧条，但它并不是全无作用，它至少对这个世界的灵力总数进行了一个称量。为了在破开天壳的行动中积蓄足够的力量，我需要拿走这个世界七成的灵力，只给这个世界留下三层。你们需要度过一个艰难的时间，并且即便是这三层灵力在你们的手中，你们也不能胡乱使用，必须全部用在抵天剑阵上，这是破开天壳的时候，你们唯一有用的地方。——我再重复一次，灵力是有限的资源，我并不知道将其它东西转化为灵力的方法。刘畅也许将来会知道，他研究出来的土豆树，会在这段时间里救下你们的命。”
“第五步，准备好抵天剑阵。这一套灵阵的全称叫做玉龙抵天剑阵，出自青剑宫上一位大仙师，这也是他宁愿带进坟墓里也不愿意外传的东西，现在你们每个人都知道了，你们应该感谢他。你们所要准备的玉龙抵天剑阵，以两个人为一组进行叠加，不要挖空心思想什么改良，给它增加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按照最原始最基础的来。到了这一步，我希望地面上至少要有一千亿人口，在这一千亿人里，至少需要有七百亿人参加这一场剑阵，经过三十六层灵阵叠加之后，最终的力量大约会是一个普通人的五百亿倍。出剑的时间大约会是在灵力萧条一百年后的某一天，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们。因为剑阵的工程浩大，很难具体的掌控时间，所以你们将承担对天壳薄弱点的第一波攻击。其后的所有攻击，都将根据你们的力量大小和力量投放时间作为依据，次第展开。”
第五十二章 不可能的任务
“第六步，攻击天壳。对天壳的攻击将分为五波，抵天剑阵是第一波，第二波是来自天王金的爆炸，我准备了三千万吨天王金，它的爆炸将产生十倍于抵天剑阵的威力；第三波是来自天山的撞击，我会将太阳山、莲花山和正余山捏合成一个整体，经过引力加速之后撞向同样的地点；第四波攻击将由我来完成，我会将先前所收集的这个世界的七成灵力在十秒钟的时间之内完成释放，这也将是对天壳攻击波次中最强的一击。第五波依然需要你们来完成，在你们的剑阵完成了第一波次攻击之后，需要迅速地组织好第二次攻击，时间不能太长，到了这个时候，节奏比力量更重要，当然，威力也不能太小，至少需要两百亿人来完成，也就是说需要三十四次灵阵叠加。按照我的计算，到了这个时候，天壳应该也就被攻破了。”
“第七步，这是为第六步所加上的备用手段。如果经过了前面五波的攻击，天壳依然没有被攻破，我会将整个大陆改变轨道，让它撞过去。到了这一步，如果依然没有攻破天壳，也就只能认命了。当然，走到了这一步，即便是天壳最终被攻破了，估计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了。总之，这是整个世界的孤注一掷，我们没有其它道路可以选择了。”
***
“这个方案，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吗？”司空述问到。
“是的。”
“我还是觉得，有些太仓促了。”司空述说到。
“那你想怎样？”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人们也许应该拥有建议的权利，或者让更多的人来参与计划的制定，他们说不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司空述说到。
“你想让他们提出几十个方案，然后投票来选择最好的方案吗？”温凉问。
“我只是这样建议。至少，这样的选择是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即便是失败了，也是人们自己的选择。我只是这样建议，没有其它意思。”司空述小心翼翼地解释到。
“这看上去是在承担责任，实际上却是最不负责任的做法。”温凉说到：“且不说时间允不允许我们这样做，就说将对失败的恐惧转嫁给所有人，就不是一个强者应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允许投票，方案已经确定了，不会再做更改了。”
“要组织一个七百亿人参与的剑阵，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得多。”冼松山说到：“我现在丝毫不怀疑你能将三座城市像揉面粉一样揉成一体，也丝毫不怀疑你将制造第二次灵力萧条的正当性。我只是在怀疑我的能力，我曾试图组建二十层叠加的剑阵，但是，我失败了。”
“第一次攻击必须是三十六层叠加，第五次攻击必须是三十四层叠加，这是我计算之后的结果。低于这个叠加层次，所产生的力量将不会产生任何效果。”温凉说到。
解释到这里的时候，天壳再次逼近，他们不得不又退了一小段距离。
“谁将是新大陆的首领？”凌云海问到。
“燕喜！”
“燕喜是谁？”冼松山问到。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温凉回答到。如果不是燕喜，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冼松山。修罗城的样子温凉是亲眼见过的，那样组织严密上下一心的局面，最有利于超大规模的剑阵组织。只是，民众的热情从来都不会长久，严刑峻法也永远不可能持续一千年。冼松山也许能将人们组成一个剑阵，但他解决不了“一千亿人”这样一个同样重要的问题。在灵力萧条来临之后，要人口保持在一千亿以上这个规模，远远不是“令行禁止”所能够达成的。
“燕喜？”凌云海疑惑的看了温凉一眼。
“是的。”温凉再次确认了一下。
凌云海是个合格的野心家，在他统一青棠城的过程中，所有的敌人最终都被他消灭了。所以他不能理解，成为新世界之主的，会是那个曾经背叛了温凉的人。
“谁来执抵天剑阵的最后一剑？”司空述问到。这依然是个关键的问题。
抵天剑阵到了十层之后，威力便已经翻了一千倍。到了最后第三十六层，更是达到了恐怖的五百亿倍。执剑人的强大毋庸置疑，但是更需要的，是他摒弃了生死的觉悟。如果说在之前的层级中，还可以有备用的剑阵组来提高容错，到了最后一剑，是完全容不下一丝错误的。
“虞渊！”
又是一个司空述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如果虞渊都不可以，那么这个世界就没有人可以了。”温凉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
自一百多年前和虞渊分别之后，温凉再没有见过虞渊了。但是他依然相信，虞渊就是那个最合适的执剑人。
“我需要你打造出至少一百二十七柄星辰白矮剑，给抵天剑阵的最终七层执剑人使用。”温凉说到。
现存这个世界上的星辰白矮剑只有三柄，两柄都在太阳山，还有一柄藏在吴涉的神海里。温凉有很多次想要将他从吴涉的神海里取出来，可是每一次想要动手的时候，都放弃了。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他们和温凉不一样，却又在某方面，让温凉觉得他们和他一样。这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他们的心中都有一个执着的理想，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
“一百二十七柄星辰白矮剑？”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温凉。
星辰白矮剑代表着这个世界灵器的巅峰制作水平，在过去的四十多万年里，即使是在天上人的督导下，也不过是只完成了三柄。可是，现在居然要完成一百二十七柄？
且不说材料提炼的艰难，星辰金和白矮石是黑曜石的伴生矿，搜罗整个世界的存储量，按照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也不够打造出一百柄剑的。
就说要在狭窄的剑体上重叠至少十亿级别的层叠空间，每个空间里再重叠十亿级别的灵阵，每个灵阵里是十亿级别的各不相同互相配合的灵力……这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虽然星辰白矮剑的制造工艺依然保留了下来，但是上一次制造这样的灵器，那还是十万年前的事情了。
“司空述，这个任务你来负责。一百年内，我要看到第一柄剑，如果完不成，你就死。”温凉说到。
第五十三章 文明
像司空述这种人，他能找到一百种办法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但若实在完不成，或者说困难过大，他也能找到一百种理由来说明他却是完不成。
温凉直接堵死了他所有的理由。
他不需要听任何理由。秋林城有五十亿人口，总能找到一个愿意不顾一切来完成这个任务的人。
“我……”，司空述的表情极其无辜。
“你完成不了？”温凉问。
“不！不！我可以的，没问题！”司空述急忙否认到。
“凌云海，冼松山，十年之内，你们要将所有人迁入到秋林城去！”温凉说到。
“啊？为什么？”“为什么？”
“第一步，我需要将秋林城、修罗城和青棠城揉在一起。”温凉说到：“如果你们不想所有青棠城和修罗城的人都被我揉到一团去，那就赶快迁移。”
”那等青棠城和修罗城合成一体之后，我们需要在将人从秋林城里迁出来，对吧？“司空述问到。
“是的。”温凉说到。“光是这个迁徙，就会花掉至少五十年的时间。”
***
他们在天壳上逗留了很久，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是温凉在说，其余人在听。
为了预防他们忘记了，温凉在即将结束的时候，拿出了三本小册子，以及一百多张刻画了留音阵的符纸。
小册子给了凌云海、冼松山和司空述三人，留音符纸在场的所有人每人一份。
然后温凉又将他们送回了青剑宫，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回去。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温凉颇有些感慨。
这还是他独断专行，才能进行得这么快。若是真要像司空述所想的那样，将选择权交给所有人，估计光是大大小小的会议，就要开上好几年。
那些人心底的心思，温凉完全明白。换位而处，也许他也会不忿。
当年还在青棠城第三区的时候，他也曾对第一区的命令百般抵触，想来第三区的其它人也一样。但是到了真正执行的时候，没有一个拖泥带水的。
那是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拒不执行的后果。当年凌云海建立了黑沙帮，几乎就快要统一第三区了，在黑沙帮内的地位一时无两。可是第三区一条命令，他就不得不将位置让给余墨。不也是这个原因吗？
向别人示好和向别人示威，都一样的能够裹挟同伴。唯一的不同，就在于示威比示好更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而他代表着世界能够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坚信自己是唯一正确的。所以，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在其它人离去之后，青剑宫又冷静了下来。
那条大鱼又将整个青剑宫包裹了起来，从外面看，根本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刘畅和荀子由想要回到地面去，他们在这里已经呆了一百多年，感觉有些腻了。
“我回去之后还可以教他们种土豆，你呢？你回去之后能干嘛？”刘畅得意地对荀子由说。
“我……？”荀子由有些茫然。他一时也找不到可以用什么来反驳。
“要不也跟我一起吧？我肯定需要一个助手。”刘畅得意地说到。
“不，不了！”荀子由急忙摇头。他这才发现，离开了那条奇怪的大鱼，其实他什么也不会做。这个世界的存在，让他能够继续存在。但这个世界的毁灭，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你去看看这个世界吧？”温凉走了过来，对他说到：“将你所看见的，所听见的，都写下来。人们已经习惯了使用留音阵或者影像阵来记录这个世界的历史，可是如果有一天灵力不存在了，这个世界便会变成一片空白。”
“哇，你要成为历史学家了！”刘畅大喊了一声。
“不，不准确。”温凉说到。“应该叫做文明学家。他不仅仅是记录历史，他要记录的是整个文明。”
“文明？这玩意儿挺有用的，加油！”刘畅大惊小怪的说到。谁都能听得出他话里话外的嘲讽意思。
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时间段里，历史曾经是一门很显赫的学问，它同植物学、动物学之类的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各种学院的学习课程里。但是后来，人们发现除了用它来夸夸其谈，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所谓的“以史为鉴”成为了一个被曲解了本意的词语，表示某些人固执地认为，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在以后还会发生，拒绝承认随机变量的存在。
人们其实并不需要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人类的寿命足够长，各自的人生经历已经足以构筑成他们的世界观和行为模式。而且，傀儡人的记忆比人的记忆要可靠得多，他们不但能记忆，还能根据各种参数进行推演。这比人类单纯的依靠记忆进行直觉判断要有效得多了。
“我打算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编写我们的历史。”温凉说到：“以四十万年前补天那一刻为界，将它定为时间的第一年，其后发生的事情，都依照这个顺序来编年。时间是应该向前无限延长的，而不是向后进行追溯。”
“那么去年就应该叫做399999年。”刘畅首先领会了温凉的意思。
“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们叫它一年前，等到了明年，我们又得叫它两年前。”
“听起来没什么区别。”刘畅说到。
“如果过了很久很久，比如一百万年后。当你和别人提起今天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你愿意说：那是399999年的事情，还是愿意说：那是一百万年前的事情了？”温凉说到。
“有区别吗？当然，说起一百万年前的事，别人未必会相信。”
“时间越久，这一段历史就越是不会被人记得。”温凉有些出神，“也许将来都没有人记得这一段历史了，我总要向他们证明，这个世界的确曾经存在过。那不是遥远时间长河里的故事，那是一段有血有肉的记忆。以过去为锚点，未来就是无限的。以现在为锚点，过去就会离我们越来越远。”
“好吧。荀子由，你的责任很重大，你知道吗？”刘畅转过来对荀子由说到。
荀子由也有些出神。他问了一个问题：“温凉，你是说我们可能逃不出去了，对吗？”
刘畅一个爆栗敲在他的脑门上。“说什么呢！叫你去写书你就去写书，别耽误了我们的大事！”
第五十四章 朋友
刘畅和荀子由一起离开了青剑宫。
邛玉找了两个傀儡人一起，忙碌地搭建着各种虚拟模型，进行着一遍又一遍的计算。连刘畅和荀子由离开的时候，他都没有去送别。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人已经离开了，现在的青剑宫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温凉估计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不会反应过来，于是在留下一段讯息之后也离开了青剑宫。
正余山很配合地迁徙到了莲花山，但是他们也切断了之前遍布世界的通讯灵阵。这是他们的另外一种抵抗方式，既没有违逆温凉的命令，又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满。如此造成的后果之一，便是远距离通讯再也无法进行。这对于地面造成的影响尤其强烈，虽然说在灵力萧条时代，为了节约灵力，人们基本上不再使用远距离通讯灵阵了。但是在地面的高层掌权者手中，远距离通讯依然是他们进行资源调配和组织的有力手段。现在，这种手段完全被切断了。
可以想象，要维持一个至少一百亿人的城市，缺少了远距离通讯灵阵，司空述现在肯定已经焦头烂额了。
温凉可以预见得到，在未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人们都会用这种阳奉阴违的方式来和他对抗。
对此，温凉只能在暗地里冷笑。
他花了一个多月赶到太阳山。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只是推着太阳山就往前走。
两日之后，终于有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前来见他。
“温凉，你这是在干什么？”
“生门仙师？你不怕死吗？”温凉反问到。
从太阳山生门大仙师的角度看去，温凉是倒立着的。“大丈夫死则死耳，有何惧哉？”
“哈哈，”温凉笑了起来：“也就你这种迂腐的家伙，才被那些人推来做替死鬼。我偏不让他们如意，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温凉明显感觉到来人的心底长出了一口气。能够活着，谁愿意死？何况是这些为了自己的生命不顾一切的大仙师。
“多……多谢，温先生！”
“很好。”就这样，温凉收获了太阳山上第一个朋友。“我要把太阳山推到莲花山去。”
“啊？”
“三山必须合并成一块才有力量。”温凉解释着说到。
“那是。”生门大仙师显然误会了温凉的意思。“那么，我们是要和莲花山合并了吗？”
“是啊。你们不是正在讨论着吗？你去喊燕喜过来。”温凉说到。
正余山和莲花山的代表，恰好也在太阳山上，这倒是意外之喜。
他们讨论的内容，无非是如何团结起来，再如何设置一个必杀的陷阱，来干掉温凉，重新恢复天河秩序。
并且，温凉知道，他们有一个相当骇人的计划，已经启动了。
“燕喜？”生门大仙师面露疑惑。
“现在太阳宫里，坐在莲花山第二把交椅上的就是。”温凉说到。
在见到生门大仙师的三秒钟之内，太阳山上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映入了他的心底。他毫不忌讳地点明了现在太阳宫里的情况。
生门仙师大骇，一句话不说，急忙退了下去。
温凉轻轻一笑，随手捏熄了太阳山地下三十千米深处，一蓬恰好燃起的蓝色火焰。
这些人的意图，是要引爆太阳山，让温凉殉葬。
手笔不可谓不大，计谋不可谓不深。并且无论是在太阳山还是莲花山，都有一处这样的陷阱，基本上可保万无一失。
只是可惜，他们还是没有理解到，温凉九百境的修为到底意味着什么。
燕喜匆匆赶到。
甫一见面，便跪了下来。
“温凉，我错了。”燕喜说到。
“我不在乎。”温凉笑了一下：“你背叛我，谋算我，想要杀我，都是你自己的想法，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既然认为你是对的，那么你当然可以这样做。我不怪你。我只想问你，当年你说想要看一看山上的风景，现在你看够了吗？”
燕喜沉默不语。
“山上的风景的确很好，但看一看就行了。若真的成了山上人，以为自己高高在上，那才是真的错了。”温凉说到。
燕喜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难道，你真的想要以一己之力，对付所有人吗？”
温凉手上用力，倒转了过来。
燕喜一个趔趄，差点倒了下去。只觉得脚下的土地在飞速地后退，太阳山飞行得更快了。
身后弥漫起烟雾和尘埃，稀里哗啦的声音传来。那是建筑和山体倾倒的景象。
“没错。”温凉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我。”
推动太阳上，靠的不是他手上的力气。而是他所掌控的灵力织成的一张巨网，均匀地推动着太阳山的每一寸土地。既要推动太阳山，又需要保持太阳山在移动的过程中，不至于因为受力不均而解体，着实需要费些精力。
“如果能够让所有的大仙师联合起来，他们的力量就会更大一些。说不定……”
“说不定他们会再造一条天河出来。”温凉截断了他的话语。“天河的光辉沐浴下，山上的每个人都可以获益，所以你们才会支持天河决议。燕喜，你变得和他们一样自私了。”
“我没有自私！”燕喜辩解说到：“只有天河，才能割开天壳！”
“算了。我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去地面吧，去做地面所有人的统治者。你去不去？”温凉说到。
燕喜惊讶地望着温凉。
温凉抽出一柄剑来。“这就是你们想要用来杀我的星辰白矮剑。你拿着他去找司空述，算是给他提供一个样品。你去不去？”
这是温凉第二次问他。
连星辰白矮剑都被缴获了啊……
这一次，燕喜没有丝毫犹豫。“去！”
就这样，温凉在太阳山上收获了第二个朋友。
温凉要打破天壳的七步计划并不是秘密。早在他召集地面的那些人之前，就已经传遍了三山。燕喜不知道其它人怎么想的，但是在他的心里，早已经做过了无数种假设。
“温凉，我听你的！”。这恰好也是他无数种假设中，风险最小的那一种。
尽管就在十分钟前，他还在冥思苦想，如何在太阳山爆炸的同时，引动莲花山上的天剑流光阵，彻底地杀死温凉。
第五十五章 努力的恨吧
燕喜怎么回到地面，温凉并不担心。挖出大仙师的魂体做浮空舟这种事情，并不是只有温凉才会。燕喜的第一艘浮空船，还是他设下陷阱坑掉扬剑宫大仙师后做成的，那时候他还没有成为杨剑宫最出色的弟子。
每一个能够在山上崭露头角的弟子，都有一段荡气回肠的悲酸往事。
“轰”地一声巨响，金黄色的太阳山撞上了莲花山。
山上的人像是一团被惊扰的苍蝇一样，呼啦一下飞向四面八方。
温凉倏忽间远去，退在远处。看着那一团尘埃渐渐的膨胀，然后从尘埃云中又爆发出一团耀光，光芒急速扩展，经过温凉的身体的时候，甚至激起了一股飓风，吹得他衣衫猎猎飞扬。
在过去的四十万年里，有无数的野心家想要一统天上。他们用尽了阴谋阳谋，直到最后也没有完成。
现在，这一艰巨的任务，在温凉的手中，成为了现实。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莲花山、太阳山或者正余山。
历史上最接近统一天上的是十万年前的太阳山，可是最终他们被金铁山联合正余山给打败了。正余山就是在那一次重压之后，得到了巨大的发展，建立了遍布世界的通讯灵阵。
通讯灵阵有许多层级的子节点，但是中枢始终掌控在正余山的手上。
世界的讯息是否能够传递，取决于正余山的心情。通讯节点之间传递了哪些信息，正余山也可以随意查看。在过去的十万年间，正余山就依靠着这个，巩固了他四山最高的独一无二的地位。
如果没有世界塌缩这样的意外，也许最终能够统一天上的，大概率就会是它了。
远处的尘埃依然在慢慢地膨胀，到了最后变成了迷迷蒙蒙的雾气。
温凉走进雾气里，一挥手，它便变得清明了起来。
将固体变成气体，这样的手段算不上多高明。即使在地面，也有许多人会。但是没有一个能够像温凉一样，云淡风轻。
“都回来吧！”温凉说到。
一百万里外，是他刚才那一挥手之后，随意建造出来的晶壁。那些人即便是想要逃，也逃不过这个晶壁牢笼。
九百境了，如果还奈何不了这些倔强的苍蝇们，那还真是笑话了。
随着他降落到地面，笼罩了整片天空的尘雾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空气中充满了奇怪的味道，那是那一种可以燃烧的气体的气味。为了快速的气化那些尘埃颗粒，转化成这种气体是最快捷的方式。
天空是深蓝色的，像是碧沉沉的海底。那是天壳透过空气之后呈现出来的颜色。
远处不断地传来明亮的光团，有些人还不死心，想要突破那一层晶壁。
温凉好整以暇地四处闲逛着，等待着他们回来。
陆陆续续有人降落到地面。他们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温凉不着急。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登上莲花山。
山上最高的那个山峰已经塌了，露出了地面一大片白骨。即使经过太阳山的撞击，有很大一部分变成了粉末，但是依然有厚厚的一层累积在下面，现在都暴露了出来。
山峰上的大殿倾塌得只剩下了地基，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它原来雄浑繁复的样子。毕竟经历了四十万年的雕琢，即使是一片普通的砖瓦，也有无数的故事发生在它上面。
谁能想到，莲花山最高的山峰，是一层一层白骨垒上去的？
白骨堆里响起稀里哗啦的声音，一个披着破破烂烂披风的骨头架子站了起来，手中执着长枪，指向温凉。
“虞渊？好久不见了！”温凉走到他的面前，拉着他的枪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没有血流出来。
“你想杀我，我就让你杀。”温凉握住枪尖用力往自己的胸膛送，可是，虞渊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咦？”温凉惊讶地叫了一声。
没错，虞渊不过一百境。但是他的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一般，温凉感觉要将他的枪拉过来，就像是要拽着自己头发将自己提起来一样滑稽。
温凉笑了起来。
“不错啊，虞渊！”他放弃了想要加大力度的想法，将自己的胸膛从枪尖上抽了出来。“很不错！”
如果不是虞渊，温凉几乎快要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力量叫做念力。通常，也就是所谓的“意志”。
有些人意志力很强，但是他并不具有念力。这是一种天赋，不可能被学会。
不得不说，温凉的运气很好。
虽然现在掌握了这种力量的人，暂时算是他的敌人。不过，敌人终究也会和他相向而行的。
“只是你的枪不太好，试试这个！”温凉抽出那柄自太阳山缴获的星辰白矮剑。“虽然说它现在还是一柄剑，但是在你的手中，剑和枪并没有什么区别。相信你会喜欢它的，它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武器了。”
星辰白矮剑拥有一个长长的剑柄，使用它的人往往是用双手握住的。它的坚硬是通体的坚硬，而不是像其它剑一样，只在剑锋或者剑脊上坚硬。
温凉将它丢到地上，在皑皑白骨间，它很快就沉入到了地下。
“温凉！”虞渊的声音听起来令人牙酸，像是两柄利刃互相切磨发出的声音一样。
“怎么了？”温凉问到。
“我迟早会杀了你的！”
“哈哈。”温凉笑了起来。“那你要再努力一些了，虞渊。我也会努力活到你能杀死我的那一天的。”
之前温凉借虞渊的枪刺入自己的胸膛，就是要让他明白，现在的温凉是他杀不死的。
这既不会挫伤虞渊的锐气，也可以暂时释放出他心中的恨意。
在虞渊的心底，压抑了太多的对温凉的仇恨。
温凉完全能够理解。
没错，是自己打断了天河，是自己毁灭了莲花山，是自己杀死了他的师父，是自己毁灭了所有天上人的希望……如果自己是他，相信也会恨我吧？
可是，你们都打不过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