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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穆弓     落月似霰txt下载     落月似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君子之交(三)

    李飞收起字条,待要看是何人留字,便匆匆赶往南岳客栈。

    华山脚下的客栈很多,因华山之险深受游侠名士的喜爱,往来这里的大多是游历的游侠和在此修行的剑客,游侠剑客大都出手大方阔绰,因此应运而生了许多客栈。但要找南岳客栈倒也不难,方圆五十里之内就属南岳客栈最大。

    李飞来到南岳客栈,找了一个角落位置,要了一壶白簿酒,一杯一杯地喝着。隔桌是两位中年男子,一位五短身材,一张胖嘟嘟的圆脸,另一位是一个瘦高个,留着一撮山羊胡。

    只听胖子说道:“钱兄刚从长安来,最近长安城内可有什么新鲜事?”

    瘦子道:“倒有一桩大事,只是在他身上也不算新鲜。”

    胖子听说,知道必有下文,便来了兴趣,凑过脸来问道:“哦,什么大事?”

    瘦子道:“首席辅政大臣,大司马大将军霍光遇刺。”

    这倒是大事,瘦子没有夸张。要知道,霍光权倾朝野,皇帝都要看他脸色,什么人敢刺杀他?忙又问道:“哦?什么人敢刺杀大司马大将军?”

    “那谁知道。霍光乃本朝第一权臣,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指不定哪天就会被仇人寻仇。”

    “钱兄说的是,这么说来这事确实不新鲜。只不知这位霍大人现如今怎么样了?”胖子问。

    “说来这霍大人也是命大,竟毫发无伤。”瘦子道。

    胖子啧啧称奇道:“这倒是奇闻,这么说来那霍大人当真是命大。”

    瘦子:“不但命大,运气也好得出奇,那刺客没逃多远就被抓住了。”

    胖瘦二人还在说些什么,此时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衫男子走进客栈,李飞一眼瞥见这青衫男子身形甚是眼熟,正待仔细看看是谁,便没再在意胖瘦二人再说什么。

    只见那青衫男子和小二低语了一阵,这才朝角落走去。李飞见青衫男子朝这边走来,忙将头转向窗外。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压力在向他靠近,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它不是杀气,却让人极不舒服。

    李飞皱了皱眉头,他讨厌这种被压迫的感觉。

    而这种压迫感仍在靠近,然后,停在他的身侧不动。李飞刷地一下抽出长剑,一个回身将剑架在来人的脖子上。来人却惊呼了一声:“李兄!”

    那男子摘了斗笠,李飞定睛一看,却是祁蓁,惊呼道:“祁兄,是你?”

    祁蓁笑道:“李兄,多日不见,你的武功精进不少。”

    李飞不好意思地笑笑,将剑收回来。心下甚是奇怪,自己刚才怎么能反应那么快。其实他不知道,白日间那几个时辰的修习已打通了任督二脉,现在体内气息倒转自如,能察常人之不察,方才自己感觉到危险,不假思索的反应自然比平时快很多。

    李飞问道:“祁兄怎么在这里?”

    “我上华山寻一人,碰到了李兄,看李兄在入定,不便打扰,便留字约见。”

    李飞这才恍然大悟,笑着说道:“原来留字的是祁兄,怪道留小弟一命,这里谢过祁兄不杀之恩。”说着当真站起来朝祁蓁拱手施礼。

    祁蓁知道李飞拿他取笑,也笑他:“那是自然,留命之恩可得好好谢谢。”说得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十三章 君子之交(四)

    祁李二人喝了一会儿酒,说着别后之事。

    祁蓁道:“李兄怎么一个人在华山?郭姑娘呢?”

    李飞道:“她去了轵县。”

    祁蓁“哦”了一声。

    李飞见祁蓁不再说话,凑过来低声问道:“祁兄可知道阿什去轵县何事么?”

    祁蓁摇了摇头。

    李飞又道:“你常行走江湖,有一个人你应当听说过,郭解郭大侠。”

    祁蓁道:“原来是郭大侠,自然听说过。”

    李飞又道:“他是阿什的祖父。”

    祁蓁道:“郭姑娘原来是郭大侠的后人,久仰了。只是郭大侠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灭了族,怎么还有后人在?”

    李飞道:“此事说来话长了,以后再慢慢说与你听。”

    祁蓁又问:“上回李兄受伤,是何人袭击你们?听那人口音,不像中原人。”

    李飞道:“实不相瞒,那些人确不是中原人。我虽从小在匈奴长大,我的父亲却是汉人,他叫李陵,李广是我的曾祖,三十年前我父亲在浚稷山被俘,从此就在匈奴生活。现在匈奴掌权的阏氏不信任我们李家,父亲的一生其实都在匈奴的监视之中。上次我和阿什正要前往陇西祭祖,没想到匈奴左大都尉乌齐杜哈突然出现,幸亏祁兄及时出手,小弟实在感激不尽。”

    “李兄不必言谢。想不到李兄竟是将门之后,李氏一门的事我听说过,实是令人唏嘘。”

    祁蓁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朝堂争斗结局总是出人意料,想想前太子的下场,何尝不是令人感慨。李兄既已回了中原,也可告慰李将军在天之灵。”

    李飞摇摇头,说:“‘将门之后’在我父亲那一代已经结束了,‘飞将军’一脉在汉朝已没有后人。如今,我竟不知我身处何处,又谈何告慰。”

    祁蓁见李飞神情落寞,知他伤感李氏一门,不便再问下去。

    便岔开话题说道:“郭姑娘去轵县,是否寻亲去了?”

    “正是。祁兄如何得知?”

    祁蓁笑笑,道:“这个不难猜,郭解一家灭门已久,以郭姑娘的年纪定是没见过郭解,想必是李兄去陇西勾起了她对宗亲的思念,因此想去看一看。”

    一语提醒了李飞,此前他从没想到阿什去轵县是因他而起,现在想想果真如此,不然这许多年阿什竟没去过轵县。

    李飞颇感惭愧,道:“祁兄一语点醒小弟,果真如此,定是陇西之行勾起了她的心思,我怎么没想到?我该和她一起去的,我只怕她见怪才上华山一游。”

    祁蓁又笑道:“李兄不必挂怀,想来郭姑娘过几日就回来了。”

    李飞道:“祁兄,你可知郭大侠是个什么样的人?”

    祁蓁哈哈一笑道:“你不常游历,所以不知,你若在江湖上行走个三五年,你也会知道郭解,他是当年名满天下的大侠,即使他故去那么多年,江湖上依然有他的传说。”当下便将他游历时的所见所闻讲给李飞听。

    李飞听得如痴如醉,末了,感慨道:“原来郭大侠竟是如此了不起。”对郭什顿时多了几分敬意。

    “李兄接下来要去哪里?”祁蓁问道。

    “我和阿什约好了到长安汇合。祁兄你呢?”

    “那正好,我要带一位朋友回长安,李兄若不嫌弃,可愿与在下同行?”

    李飞欣然应允道:“得祁兄同行,那是再好不过。”

第十三章 君子之交(五)

    次日,祁蓁带着李飞来到华山脚下一个村落,沿着山路走了很久,越走越荒凉,直走到离群居的村落已经很远,才在小山坡上看到一间小房子。

    房屋虽小,却很别致,屋前的荒地被主人改成了一个小院子,院子种了许多豆荚,豆荚的藤蔓爬满了竹子做的简易支架,屋子被绿色映得充满着生机,看着十分的赏心悦目。

    李飞看得心里啧啧称赞,他在范家住过一段时日,范家自是比这小屋大得多,阿什不喜欢伺弄庄稼,自是不会弄这些,范叔叔和阿罗两个老爷们更是不会,范家的院子虽大,只是拿来劈柴,或者练武,少了几分田园色彩。

    李飞正在纳闷祁蓁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将房屋收拾得如此秀气。

    不一会儿,便看到一袭白衣翩翩而行,朝着院门走来,心中暗暗称奇,心道原来祁兄要找的是个姑娘,难怪在陈仓客栈祁兄喝得烂醉,想来这位姑娘必是祁兄的心上人了。

    正想着,门开了,一个白衣少女出现在眼前,李飞终于看清她的脸。却在看到她的刹那将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他自己的脸上——他看到了那张清丽绝伦的脸,正是昨天在华山上练剑的那位姑娘。

    李飞心里五味杂陈,有惊喜,有失落,还有一种让自己感到羞愧的情绪:他竟然有些嫉妒祁蓁。

    李飞呆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昨日一别,犹自恋恋不舍,心想此生再也无缘相见了,未曾想今日又得见,得见便罢,却又是这样一种方式。

    “相见竟不如不见。”李飞心里叹道。

    姑娘见祁蓁身后的人自己不曾见过,便问祁蓁:“这位是?”

    祁蓁道:“哦,他叫李飞,是我在陈仓认识的朋友,今日恰巧碰上。”转身对李飞说:“李兄,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朋友,她叫季桑。”

    李飞仍在发愣,并没听见祁蓁在跟他说话,祁蓁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叫他:“李兄?”

    直到祁蓁叫他,李飞才猛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失礼了,连忙说:“我以为祁兄的朋友是个男子,但却把院子收拾得这么雅致,是以奇怪,是以.......方才失礼了。”

    祁蓁笑道:“无妨,无妨。”

    季桑才把祁李二人让进了屋内。

    祁蓁和季桑说着他们的家常话,李飞知道他们有要事商量,不便在场,便借口出去看风景,把他们留在屋内自己走出去了。

    祁蓁:“阿桑,你该回家了。”

    季桑低下了头说道:“我的家就在这里,那里已不是我的家了。”

    祁蓁道:“我知道你很为难,可大哥很想念你,是他让我出来找你的。”

    过了许久,季桑才抬起头来,咬着下唇,说:“你回去转告弋哥哥,让他另娶她人吧........”

    祁蓁叹了口气道:“你了解大哥的为人,他怎么会这么做?”

    季桑道:“可是娘......”

    祁蓁走到季桑身边,用一种温柔又不容反驳的语气说:“你知道大哥不会的。况且我找了你那么久,你不能再消失........”

第十四章 行医世家(一)

    长安城里有家最大的医馆,这家医馆的名号叫做淳于医馆。说起淳于家,那可是世代行医,从战国时代开始行医,到现在已经有两百多年了。

    淳于医馆不但是长安最大的医馆,还在长安设有多家分号。淳于家族中的子弟大多以学医为己要,学有所成的,长大后就可以自己开立分馆,所以,长安城中的淳于医馆大多数都是淳于家族中的人在经营。

    淳于家虽是世代行医,但是家族大了却也不能保证人人都喜欢行医。

    例如,家族中有一个人,叫淳于泰,他就不喜欢行医。他喜欢武学,一心想成为一个侠士。他最崇拜的人就是高祖时代的大侠朱家。朱家就是他的榜样,他也梦想着有一天能像朱家一样,成为名扬四海的大侠。

    可惜,淳于泰是家中独子,父亲殷殷期盼着他能继承衣钵,又怎么能任由他胡来呢?从小,淳于泰的父亲就把他看得很紧,给他找师父是不可能的,不但熔了他的剑,更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带铁的东西全毁了,然后把他锁在屋里让他读医书,还寻死觅活地威胁过淳于泰,然而这一切都不能改变淳于泰分毫。

    到了淳于泰在二十岁加冠那年,父亲没办法了,他找来对医学一窍不通的淳于泰,和他谈判:这样吧,你娶一门亲,给我生一个孙子,我就培养我孙子吧,到时候你爱干嘛干嘛去。淳于泰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对于他来说,总比把他困在家里一辈子要强。父子俩就这样达成了协议。

    其实淳于泰的父亲并不是真的想通了,答应让他去做什么侠士,他有他的打算,他是想着,男人成了亲有了家室多少会变得顾家些,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怎么样都会顾念亲情。淳于泰的父亲是希望淳于泰有了孩子以后能够放弃他那“浪迹天涯”的梦想。

    可惜,淳于泰的父亲实在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严重低估了他的执拗。

    淳于泰按父亲的意愿娶了妻子赵氏,一年后生了儿子淳于弋。淳于弋刚满周岁的时候淳于泰拿着行李就要离家出走。可怜的赵氏,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丈夫就走得无影无踪了。淳于弋的爷爷没想到儿子竟是这么决绝,竟忍得下心抛下一岁的儿子说走就走,气得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淳于弋的爷爷最终也没能完成他要培养孙子做接班人的愿望。自己计划了好几年想要留住儿子,结果儿子没留下,反而害了赵氏,淳于弋的爷爷是又羞又愧,临终前他把家产都留给了赵氏,让赵氏好好培养淳于弋,不要让他再走父亲的老路。

    就这样,赵氏嫁到淳于家不过三四年间,就剩了他们孤儿寡母两个。赵氏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淳于弋养大,害怕儿子像他的父亲一样有朝一日也拿着个包袱走得无影无踪,从小就教他孔孟之道,什么“百事孝为先”等等,每日须得念上百遍。

第十四章 行医世家(二)

    然而,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赵氏害怕儿子像丈夫一样醉心武学,怕他长大也会离家出走。可偏偏淳于弋就是像他的父亲,从小也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行医,也和他父亲一样喜欢练武。赵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每想着法子去劝,淳于弋当着母亲的面会拿着医书来读,可到了晚上却偷偷爬起来练剑,赵氏知道后也只能唉声叹气,偷偷抹眼泪。

    到淳于弋十八九岁时,赵氏也死了让淳于弋行医的这条心,心想只要他不离家出走,不行医便不行医吧,于是托人帮他在宫中谋了一份差事——卫尉丞,负责巡防京城治安。这样起码他能留在自己身边。

    不过,虽然淳于弋和父亲一样性子执拗和醉心武学,但赵氏从小给他灌输的“百事孝为先”还是起到了相当的作用,至少淳于弋没有弃母亲于不顾一走了之,而是在京城安心地当他的差,安心地照顾母亲,这多少弥补了一些丈夫离家出走带给赵氏的伤害。

    淳于家族是个大家族,但淳于泰这一脉就剩了淳于弋一个独子,赵氏自从丈夫走后就变得少言寡语,与族人的来往就更少了,家里冷冷清清的。

    或许是因为冷清得太久了,赵氏特别希望淳于弋能早点娶妻生子,家里有了孩子的欢笑声生才会变得热闹。可赵氏和淳于弋说了很多回,淳于弋总也不同意,后来赵氏逼得急了,淳于弋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有意中人了。”

    起初赵氏以为儿子和他父亲一样想着有朝一日出去闯荡江湖才不愿娶妻生子,因此才急着逼他娶亲,一听淳于弋说有意中人了,才放下心来,责怪他道:“有意中人了你怎么不早说?”

    又问:“是哪家姑娘?”

    淳于弋又不吱声,赵氏急了,骂道:“你倒是说话呀!”

    淳于弋吱吱唔唔地说:“她.......她不是此地人,是......是代郡人。”

    赵氏:“代郡人?你又不出京城,你怎么认识代郡的姑娘?”

    淳于弋:“她........她父母双亡,是.......是一个人到长安来的。”

    赵氏一听,火冒三丈:“什么?一个人来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乞讨来的吗?我给你找那么多好人家的姑娘你不要,偏要一个流浪女子,你是不是疯了?”

    “母亲,你听我说,阿桑她是好人家的姑娘,只是家中遭变.......”

    没等淳于弋说完,赵氏一顿数落:“儿啊,咱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是家族里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若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为妻,你让我在族人面前怎么抬起头来?”

    “娘,阿桑.......”

    “阿桑阿桑,叫得那么熟络,你们认识多久了?一个没出阁的女子,和一个男子那么要好,她能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我.......”淳于弋还想辩解,却又找不到话说。

    淳于弋到底是淳于泰的儿子,骨子里有父亲的那股执拗。母亲没有同意他选的人,他自然也不接受母亲为他选的人。母子俩就这么耗着,一耗就是三年。眼看淳于弋二十三四岁了,看着别人家儿孙满堂,赵氏都恨不得自己生一个,最后,为了能早点传宗接代,赵氏终于还是妥协了。

    二十多年前她没拗过丈夫,二十多年后她没拗过儿子,赵氏想想自己真是命苦。

第十四章 行医世家(三)

    淳于弋和季桑成亲后自是很欢喜。

    季桑心地善良,又很孝顺赵氏,赵氏也很满意,认为是自己当初错看了季桑,对于当初阻止两人的婚事后悔不迭,否则自己现在就已经抱上孙子了。

    可是,赵氏不知道的是,为了娶季桑进门,淳于弋隐瞒了一件事:季桑也是个习武之人。因为淳于弋知道,自己的母亲因丈夫痴迷武学而抛家弃子,儿子因为痴迷武学没有继承淳于家的衣钵,母亲因此而恨尽天下习武之人,如果她知道季桑也是武学中人,那她无论如何不会同意自己娶季桑的。

    不过,纸包不住火,该知道的终于还是知道了。

    只因那天夜里,季桑在院中练剑,不巧就被赵氏看到了。这也怪不得季桑,习武之人的习惯,是每日必得一两个时辰的练习,或打坐,或练剑法,季桑自嫁到淳于家,已有小半年没有练习剑术。这些时日,她已摸清阿姑习惯早睡,次日辰时她去请安前一刻方醒,中间也不起夜。偏巧那天赵氏去吃酒席,许是因为淳于弋娶了媳妇儿,赵氏高兴,便多饮了两盅,夜里闹肚子要上茅房,刚走到院子,便见一片银光剑影,起先赵氏还以为是淳于弋,正奇怪弋儿怎么半夜起来练剑,定睛一看,却是季桑!赵氏这下可吓得不轻,顿时就酒醒了,肚子也不疼了。

    赵氏找来淳于弋,问他怎么回事,淳于弋看瞒不过,只得老实交代。赵氏登时气得浑身乱颤,差点就背过气去。

    可是气归气,她又能怎么办呢?让儿子休妻么?先不说儿子一定不肯,就是肯,这才进门半年就休妻么?况自己方才吃酒一时高兴才在族人面前夸耀娶了一个好媳妇,一转脸就要休妻,族人们会怎么看她?

    有气无处撒的赵氏,只能找儿媳妇出气,有事没事总挑季桑的不是,接着就是一顿数落。即便这样,也解不了赵氏的心头之恨。

    然而,令赵氏伤心的还不止这一件事,另一件事赵氏更无法忍受——季桑嫁过来三年了,一直都没有生育。

    赵氏一心想要孙子,当然受不了这个事实,一定要淳于弋休了季桑。

    淳于弋和季桑感情很好,当然不愿意。

    其实,淳于弋也找人给季桑看过,淳于家本就是行医的,医术高超的大有人在,淳于弋的堂姐淳于衍就独立经营着一个医馆,他曾经让淳于衍给季桑把过脉。

    淳于衍把过脉后,皱了皱眉,说:“弟妹向来身体很好,为何寒症郁结竟如此之重?”

    淳于弋忙问道:“有什么办法可解?”

    淳于弋道:“我尚不知缘由,只能开几副药先调理调理。”

    过了半年,仍不见效,淳于弋仍去找淳于衍,淳于衍摇摇头,问道:“听你母亲说,弟妹从小练剑,可否告知练的什么剑法?”

    季桑说:“小时家道未曾败落时父亲曾请过一位女侠教我剑法,师父曾说我所练为越女剑法。”

    “哦,是了。”淳于衍点头道。

    季桑奇怪地问道:“我所练之剑可有什么不妥?”

    “你身体并无异样,只是宫寒郁结,或许是剑气所致,我只是猜测是否是你所练之剑术有关。”

    淳于弋又问:“可有法可解?”

    淳于衍摇摇头:“若是剑气郁结,寻常药物亦不能化解。依我看,办法有二,一是弃了此剑法;二是请江湖郎中的药方,以江湖之术或可解此结。”

    季桑回去后,辗转一夜不能眠,心想,阿姑早已容不下我,弋哥哥虽对我好,终究也不能长久。若要弋哥哥写休书,他终是不肯,不如我先行离去,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淡了。

    第二天季桑便不辞而别,淳于弋原以为她是一时冲动,过些天就会回来,谁知竟数月杳无音信,心中甚是着急,自己在朝廷当差又不便离开,便让祁蓁去寻找。

    祁蓁找了一年有余,数日前才得知她就住在华山脚下。

    祁李二人将季桑送到淳于家门口,二人不便进去,便嘱咐她有事就到西郊客栈找他们,李飞要在此地等候郭什,这段时间他二人暂住在西郊客栈。

    季桑站在淳于家门口徘徊许久,几次想推门进去又犹豫了,她已有一年多没回来了,不知道弋哥哥和阿姑怎么样了?

第十五章 身陷囹圄(一)

    季桑在门外徘徊了很久才推开家门,进得屋内,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季桑心下不免觉得奇怪,往常都是老管家全叔守院门,如今非但全叔不见踪影,两个小丫环也不见踪影。走到自己的房中,丈夫也不在房里,季桑顿感不安,急忙走到阿姑的房间,只见阿姑躺在床上,两个小丫鬟叶儿果儿则趴在床边打盹。

    为了不吵醒阿姑,季桑将两个小丫鬟叫出来问话:“家里怎么了?全叔呢?弋哥呢?”

    叶儿哭着说:“夫人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主家被抓走了,老夫人也病倒了,已有好些日子没下床了。”

    “出了什么事?弋哥为什么被抓?”

    果儿说:“不知道啊,主家不是在家里被抓的,我们只是听全叔说,主家是在当值的时候被抓的。前些日子还来了好些官府的人,在家里乱翻,说是要找什么东西,老夫人一听主家被抓,一时气急就病倒了,到现在都还说胡话呢。”

    顿了顿,接着又说道:“自从主家被抓之后,老夫人神智就有些不清了,看见全叔就让他带主家来见她,起初全叔只是编些话来骗她,后来被老夫人逼得急了,全叔没办法,收拾东西回乡下去了。夫人人你回来得正好,你快想想办法吧。”说完也跟着哭起来。

    “弋哥被抓多久了?”季桑问道。

    “有月余了吧。”叶儿说道。

    季桑道:“你们下去吧,我去看看娘。”

    将叶儿果儿打发走后,季桑才轻轻走到赵氏的床边,见赵氏脸色蜡黄,精神萎靡,想是病得不轻,便不打扰她,坐在床边静静等她醒来。

    过了不知多久,赵氏才睁开眼睛,许是想要下床,口里喊着:“果儿.......果儿......”

    季桑赶忙走过去,抓住赵氏的手说道:“娘,你醒了?”

    赵氏看是季桑,没好气地说:“是你?”

    季桑:“是我,娘,你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弋哥为什么被抓起来了?”

    不提还好,赵氏这段时日听不得“淳于弋”三个字,一听便发疯似的又哭又闹,这里季桑话才落音,赵氏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弋儿,弋儿,我的弋儿呀,你在哪儿呀!”

    季桑并不知道赵氏这个心结,她心里着急想知道事情经过,便对赵氏说:“娘,你先别哭,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们再想办法去救弋哥。”

    赵氏哪里听得进去,只是一味地哭,哭累了,又犯糊涂,猛然看到季桑,又像是回到从前,指着季桑的鼻子又骂起来:“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儿自从娶了你,没有一件好事,都是你害的,是你害了弋儿......”

    骂完又接着哭,季桑再问下去也就是这几句话,骂完了哭,哭完了骂。

    季桑看也问不出什么,只得让叶儿果儿进来伺候,自己在院中暗自垂泪。

    她原本只是想回来看看淳于弋,让他写了休书就走,谁知家里出了这样的事,阿姑虽不待见她,她却不能丢下她不管。

    阿姑现在已神智不清,家里总得有个管事的人,眼下也顾不得她那些骂骂咧咧的话了。只是,阿姑与丈夫母子俩都是不善言辞的人,很少与家族亲戚来往,这一下子该找谁去商量呢?

    季桑不禁犯难起来,家里突然出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思来想去,季桑突然想到一个人,或许只有她能帮上忙。

第十五章 身陷囹圄(二)

    季桑想到的正是淳于弋的堂姐淳于衍。

    淳于弋的这位堂姐从小就聪明伶俐,未出阁时就帮着父亲打理医馆,父亲时常出诊几日不回来,医馆上下全仗她一人打理。及至出阁,也是一个人经营着一家医馆。

    因她是女子,医术又好,妇女们有些什么妇科病症或是一些不好启齿的病症自然都乐得找一位女医师看病,因此京城中达官贵人的女眷们、闺阁中的小姐们都喜欢找她看病。淳于衍也因此时常出入王公贵胄的府邸。

    她还曾经被聘为宫中的女医侍,服侍过许皇后。

    淳于弋的爷爷过世后,族人们就很少来看望淳于泰这一脉,赵氏母子孤苦无依,只有她还时常来看顾他们母子,感情比别人自然深厚些,况她经常出入朝廷大员的府宅,别的不说,至少她知道的消息总比家里的两个丫头要多一些。

    长安城的王公大臣大多都聚居在城东北角,因这里离宫廷较近,上朝方便。

    最初这里的房产大多是朝廷的产业,朝廷为有功的大臣提供府宅,是一种恩赐,到后来,朝中有钱的官员也喜欢在这里购置房产,因此这一带住的朝廷官员也越来越多。

    淳于衍的家也在这里。

    至于她为何要在这里购置房产,或许因为她现在出诊的对象基本都是朝廷大员的女眷们,她住在这里,以方便她出诊。

    季桑已近两年没见过这位堂姐了。到了淳于衍家,只觉她的家里更富丽堂皇了,下人领着她走过长长廊道,廊道两旁修葺得赏心悦目,水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走了一阵子才到厅堂,下人让她就在厅堂内等候。

    不一会儿淳于衍出来,只见她穿了一身绫罗绸缎,显得富贵万千。

    淳于衍笑语盈盈地和季桑打招呼:“弟妹,你去了哪里?这许久不见了。”

    季桑躬身给淳于衍行了一个万福,心想自己离家的事她应已知道,自己也不便多说,于是只道了声“姐姐安好”。

    淳于衍已过不惑之年,体态略微发福,长着一张圆脸,五官稀松平常,不过倒让她有了一种平易近人的气质,因此她在长安贵妇们里很受欢迎。

    季桑怕她问起自己离家的事,自己倒不知如何应答,便先开口说道:“姐姐,妹妹今日叨扰,是为了弋哥哥的事而来,想来姐姐已有所耳闻,妹妹这里就不多说了。只是娘受了刺激,已有些神智不清,我也问不出话来,姐姐常在大臣们的家中走动,想来消息灵通些,妹妹想问,弋哥哥到底因何事被抓了?”

    淳于衍拉着季桑的手将她让到席上坐下,才说道:“听闻弟妹离家有些时日,弟妹即便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弟妹了。弟妹有所不知,我这弟弟呀,不知受了何人蛊惑,竟去行刺大将军。”

    季桑倒吸了一口凉气,吃惊不小,忙问:“行刺大将军?姐姐你可曾打听清楚?弋哥哥怎么可能行刺大将军?”

    淳于衍道:“我自然也不信,可弋弟是刚出了将军府就被抓住了,让人怎么不信?但已弋弟的为人,应当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我猜他是受人蛊惑。”

    季桑道:“弋哥哥只是个小小的卫尉,何人来蛊惑他?”

    淳于衍:“那我就不知了。”

    “姐姐可知弋哥哥被关在什么地方?”

    “他行刺朝廷首辅大臣,犯的是重罪,现在应该关押在诏狱。”

    “姐姐可有法子让我见见弋哥哥?”

    淳于衍无奈地说:“这个却无法了,弋弟现在不许人探视,连我也见不到。”

第十五章 身陷囹圄(三)

    从淳于衍家出来,季桑就直奔西郊客栈而来,幸好,祁蓁在客栈中,李飞也在。

    祁蓁见季桑脸色苍白,关切地问道:“阿桑,怎么了?”

    季桑心里一阵酸楚,几乎哭出来,勉强说道:“弋哥哥被抓,现在正关在诏狱。”

    “啊!”祁蓁也是着实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

    “因为行刺霍光。”

    “行刺霍光?”祁蓁表情中透着难以置信,又问道:“你肯定么?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季桑便把回家时的情形以及从淳于衍处得到的消息一一说了。

    祁蓁听后点了点头,一边低头在思索着,他知道淳于衍,既然她如是说,那必定是真的,只是,这件事出得古怪,大哥职位低微,与霍光不会有什么瓜葛,且他为人刚正,与朝中大臣也素无往来,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有人存心陷害?

    思索了一阵,祁蓁问季桑道:“廷尉可有定案?”

    季桑:“尚未定案。”

    “可知道大哥为什么这么做?”祁蓁又问道。

    季桑道:“娘已经神智不清,现在只说胡话,问不出半点消息。据堂姐所说,弋哥哥是受了人蛊惑,别的再无消息了。”

    祁蓁摇摇头道:“以大哥的为人,想要蛊惑他只怕也不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季桑问道。

    祁蓁道:“现在只怕得和大哥见上一面,问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季桑听出了祁蓁的意思,“见上一面”意味着要去闯诏狱,而诏狱岂是那么好闯的地方?思索方定,咬了咬嘴唇道:“今晚,我去趟诏狱!”

    祁蓁抬手制止了她:“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你留在这里,我去!”

    李飞方才听到季桑说“行刺霍光”,猛然想到在南岳客栈时那两个中年人的对话,自己原本对中原朝局没有兴趣,只是没想到行刺霍光的竟是祁蓁的朋友,不过,听他们的说话,似乎其中有着莫大的冤情。

    现在又听他们说“去诏狱”,李飞虽不大明白中原人说话的习惯,但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得出,所谓的“去趟诏狱”并不是通过正常渠道去和淳于弋见面,他们的计划,十有八九是偷偷混进诏狱去见淳于弋。

    李飞没有想到中原的江湖人士竟是这么胆大,敢和朝廷对抗,不过,这也正和了他的脾性,李飞从小就顽皮,只是被父兄管束着才规规矩矩,现在竟然有人要去做这么一件”不守规矩“的事,他如何不兴奋?李飞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性格这么洒脱,可以为了朋友而不顾自己安危的人。

    他们没提到自己,自然是知道此行有危险,不想连累自己,但自己已然知道了,又怎能坐视不管?此刻,李家那股倔强的血液在李飞体内涌动着,恨不得现在就找人打上一架,于是地对祁季二人说:“我也去,我和祁兄一起去!”

    祁蓁却摇头拒绝了:“李兄,你不必去冒险。”

    李飞冲祁蓁眨眨眼,半开玩笑地说:“祁兄对我有救命之恩,你的事我岂能不管?况且,我已知道了你们的计划,我若不去,你们放心么?”

    祁蓁笑笑,知道李飞一心想去,便也不再推辞,况且他武功不弱,有他在,事情好办得多。

    “好,有李兄同行那是再好不过。”

第十五章 身陷囹圄(四)

    诏狱之所以称为诏狱,是因其是由皇帝亲自下诏书捉拿的犯人,说白了就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

    绝大多数被关在这里的人都是朝廷要员,都是权力斗争的失败者,要么是皇帝要打击的对象,要么是权臣们想要打击的对象。

    诏狱里关押这这么多重要官员,守卫自然很森严。

    原本,淳于弋是不够资格关在这里的,谁让他行刺的是霍光呢?

    淳于弋一个小小的卫尉竟然被关进诏狱,可见霍光对于自己被行刺一事是相当重视的,说不定这背后牵扯到自己的政敌也未可知。

    诏狱犯人众多,祁蓁也不知道淳于弋被关在哪,好在来之前已做了多方探查,他知道这里的犯人都是收录在册的,而犯人名录多半是放在狱卒的换防之处。

    他们得先去换防处,从名录中查出淳于弋被关在几号牢房。

    这里狱卒大约每一个时辰巡查一次牢房,祁李二人到时狱卒才刚刚换防,看看时辰,估摸着丑时还有一次换防。

    现在是子时三刻,祁蓁和李飞已偷偷翻墙入内,守在换防营门口。

    过了一会,一个狱卒巡查回来,刚走过拐角,李飞的身影从夜色中一闪而出,趁其不备,挥手击在狱卒后脑之处,出手之快,狱卒竟无半点察觉,只见狱卒身子一软,就要倒地,李飞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交给一旁的祁蓁,祁蓁接过,将其藏入草丛中,整个过程竟无半点声响。

    李飞迅速换上狱卒的衣服,低头走进换防营,换防营内另一狱卒想是等着换防的,忽又觉得李飞身形有些陌生,正想问话,李飞却哪里容他开口,照面一掌劈过去,狱卒中掌,鲜血横流,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祁李二人配合默契,放倒狱卒后祁蓁也迅速换上狱卒衣服,去查看犯人名录,李飞则将晕倒的狱卒藏入草丛中。

    祁蓁迅速扫过名录,他眼疾手快,即看到名录上记录着:淳于弋,十九。心知淳于弋是关在十九号牢房,于是拿上十九号牢房钥匙迅速走入牢房,李飞则守在牢房门口。

    祁蓁找到淳于弋时,他正躺在草堆上,囚服上血迹斑斑,显然已受过刑了。

    祁蓁喊了一声“大哥”,淳于弋睁开眼,看是祁蓁,一惊之下猛然坐起身来,刚想说话,被祁蓁制止,示意他别出声。

    因不能久留,祁蓁大致说明了来意,只让淳于弋把事情缘由简略说说。

    那晚,淳于弋当值,只是当值的不只是他一人,还有张禾、窦泉。那天晚上,三人一同走到霍府附近时,窦张二人突然说肚子痛,要上茅房。淳于弋一个人继续往前走,走到霍府后院附近时,看到一个黑影从霍府屋檐蹿出,淳于弋只当是盗贼,便追了上去,谁知那盗贼身形甚是快,三两闪身便无影无踪,淳于弋追到小树林时已气喘吁吁,盗贼却不见了。淳于弋在林中找了一阵,想寻些蛛丝马迹,偏巧没带火折子,才想起火折子在窦张二人身上,想回身去叫窦张二人,却突然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这味道有些奇特,淳于家是行医的,淳于弋虽不太研究医术,但也略懂一些,这奇味中杂着些草药的味道,正在想着这究竟是什么药,谁知竟晕了过去,醒来时就在廷尉了。

第十五章 身陷囹圄(五)

    淳于弋说完当晚情形,祁蓁略一思索,便问道:“是廷尉的人将你带来的么?”

    一句话提醒了淳于弋,便低头沉思起来,随后又摇摇头说道:“我们卫尉隶属于廷尉管辖,当晚便是我们当巡,廷尉没有理由再派人去巡查同一个地方。”

    祁蓁又问:“大将军府可有护卫?”

    淳于弋道:“自然是有......”

    猛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霍大人既然没有受伤,那必定会惊动霍府的人......”

    祁蓁点点头,又道:“张禾窦泉行为有些古怪,不早不晚偏到霍府时要上茅房?”

    淳于弋道:“当时并未觉得,后来回想起来,确有古怪,蓁弟可去查查这两人。”

    “大哥放心,我出去后定去查。那迷倒你的气味大哥现在可知道是哪种药了么?”

    淳于衍摇摇头说:“都怪我幼时不肯用功,于医学一道实在不精,现在仍想不出是什么药。”

    “大哥既不知,我去查便是。”此地不宜久留,祁蓁说完准备走。

    淳于弋忽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他们在家里搜出了一封书信,说是萧望之的笔迹,让我指认。”

    “信上写了什么?”

    “大致是说‘周公辅政,成王年长,即还政之’之类的。”

    祁蓁冷笑道:“哦?这倒像是萧望之的口气,只不过也太明显了些。”

    淳于弋点点头道:“人人都知道孝武皇帝曾送了一幅周公辅政图给霍光,霍光也常以周公自居。这信里指的当然是霍光,只是周公辅政,待成王成年后即还政于成王,而霍光却把持着权力不放。这的确像是萧望之说的话,况且萧望之和霍光有过节,这事很多人都知道。这陷害我的人定是想将矛头指向萧望之。”

    祁蓁道:“不错。”又问:“大哥可曾承认?”

    淳于弋苦笑道:“我若承认了还会在这里受苦么?”

    祁蓁道:“我知道大哥为人,断不肯无中生有,牵连他人,只是,我也不能让大哥白白受了这诏狱之苦,待我查清事情原委,还大哥一个清白,再找那陷害你之人报仇!”

    淳于弋一把将祁蓁拉住,嘱咐道:“蓁弟,朝堂上争斗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你不可陷得太深,否则娘和阿桑都会受到牵连。”顿了一下又说:“阿桑定然还在怪我......是我对不起她......你照顾好她。”

    祁蓁看淳于弋眼中流露着伤感,心中实是不忍,但此时已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阿桑回来了,她不怪你,她很担心你。”祁蓁边说着边走出了牢房。

    出得牢房来,李飞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见祁蓁出来,便迎了上去,“怎么进去这许久?再不出来那两个狱卒便要醒了。”

    祁蓁心中有事,也不多言,只道:“回客栈再说。”

    回到客栈时,季桑仍在客栈等着,看见祁蓁回来,焦急地问道:“弋哥怎么样?可有受刑?可问到些什么?”

    祁蓁怕季桑担心,便将淳于弋受刑一事隐瞒下来,只淡淡说道:“大哥很好,并未受刑,你不必担心。他将当晚情形都说了,”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大哥是被陷害的。这——或许是个阴谋。”

    季桑哭着说:“我知道弋哥哥不会做这样的是事,到底是谁要陷害他?”

    “大哥说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或许有问题,让我们去查一下。”祁蓁道。

    “是谁?”

第十六章 谁的阴谋(一)

    祁蓁见问,说道:“一个叫张禾,一个叫窦泉,都是当晚和大哥一起当值的卫尉。”

    “张禾、窦泉?”季桑有些疑惑。

    祁蓁又问:“你认得这两人?”

    季桑摇摇头道:“并未见过,但听弋哥哥提起过他们,张禾家似乎住在城郊,他家还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妹妹。”

    祁蓁道:“既如此,你明天去找张禾,问其当晚的情况,我去找窦泉,我们分头行事。”

    “祁兄,我和你一道去。”李飞插话道。

    祁蓁略一犹豫,道:“李兄........”

    李飞打断他:“叫我阿飞吧。”

    祁蓁似乎在犹豫把李飞卷入这桩案子是否妥当,他们相识不久,若有危险,岂不是害了人家。

    李飞自然也知道祁蓁在想什么,他本就是个不怕事的人,既做了开头,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为了打消祁蓁的顾虑,李飞故作轻松地说:“怎么,又想把我抛下?你不怕我去告密?”

    又是这一套!祁蓁摇头苦笑,偏这一套他无法拒绝。

    “李兄……”祁蓁刚开口,李飞又打断他:“叫我阿飞。”

    想了想,祁蓁终于说道:“好吧,阿飞,你和阿桑一起吧,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说完又补充道:“阿飞,此事并非儿戏,有性命危险,你们要小心!”

    李飞摆摆手道:“放心!我会保护好季姑娘的。”

    窦泉家住在东市口的裴元巷,祁蓁去了东市口。

    张禾家远一些,在南郊的一个村庄里。季桑凭着淳于弋说过的只字片语,凭印象找到南郊的一处青砖白墙的矮房子,四下里看看,并无别家,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张禾家。

    院子里没人,李飞朝着院内喊道:“有人么?这里是张禾的家么?”

    不一会儿出来一个身着粗布短衣的小姑娘,约摸十二三岁,头上扎着两个圆髻,模样甚是可爱,只是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刚哭过。

    因先前季桑说张禾还有个妹妹,李飞猜想便是这小姑娘了,问道:“小妹妹,你哥哥在家么?”

    小姑娘见是两个陌生人,有些怯生,眼中却带有一丝警觉,问道:“你们是谁?”

    李飞道:“我们是你哥哥的朋友。”

    小姑娘白了一眼李飞道:“你胡说,我从未见过你,你们不是我哥哥的朋友!”

    这小姑娘倒机灵,看来张禾家中有事,李飞心想。于是低头柔声问道:“你哥哥可是在卫尉当职?”

    小姑娘点点头。

    李飞又道:“你看,我没骗你吧?我们真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哥哥遇到一点小麻烦,我们是来帮他的,但是在此之前,有些事得找你哥哥问清楚,我们才能帮他。怎么样,能让我们见见你哥哥么?”李飞说完还朝小姑娘眨了眨眼。

    李飞注意到当他说她哥哥遇到麻烦时,小姑娘身子颤动了一下,这一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李飞的双眼,因此李飞断定小姑娘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果然,小姑娘看看李飞,又看看季桑,只略一犹豫,转头朝屋内喊道:“娘,有两个人找哥哥。”

    话音刚落,从屋内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第十六章 谁的阴谋(二)

    季李二人进得厅屋,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颤颠颠地才从里屋出来。老妇人五十上下的年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眼睛有些红,似乎也是刚哭过。

    老妇人问李飞:“你找我禾儿何事?”

    李飞环视周围一眼,并没有看到张禾,便问道:“大娘,张禾可在家中?我想当面和他说。”

    老妇人道:“你有何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李飞看了看老妇人,心想:这母女俩都这么奇怪,可见淳于弋之事定有冤情,而张禾一定知道些什么,若不吓唬吓唬她们,这母女俩定不肯说实话。

    于是正色道:“大娘,我们有位朋友叫淳于弋,你可知道此人?”

    老妇人道:“不知道。”

    李飞冷笑道:“他可是与令郎同在卫尉当职。”

    老妇人道:“卫尉行事素来机密,即便同时当值,我又怎能认识?”

    李飞道:“大娘不认识没关系,只是如今淳于弋获罪入狱,你可知他因何罪入狱?”

    老妇人:“他因何罪入狱跟我儿也没有关系。”

    李飞道:“大娘此言差矣,淳于弋可是因行刺霍光入狱,”李飞故意停顿了一下,斜眼瞟了一眼老妇人,只见她身子抖了一下,旋即又强装镇定,才又继续说道:“淳于弋行刺霍光的当晚,令郎和淳于弋一起当值,虽然令郎当晚借口上茅房没和淳于弋一起追捕刺客,但是,大娘那你想想,刺杀大司马大将军的罪名岂是一句上茅房就能脱得了干系的?”

    李飞软中带硬地说了这么一番话,老妇人果然受不住,竟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你果然死得冤枉啊!”

    李飞惊问道:“大娘你说什么?”

    老妇人边哭边说:“你们来迟了,我儿........他........死了!”

    “啊........”李飞和季桑都大吃了一惊,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张兄因何故去世?”

    老妇人道:“风寒。”

    李飞季桑又吃一惊,奇道:“风寒?体弱之人感风寒或能致死,而张兄乃习武之人,体质当不会如此只差,怎可能因风寒去世?”

    老妇道:“别说你不信,我起初也不以为意,只当他是风寒,睡两天就好,谁知竟是一日重似一日,到他昏迷不醒时再去请大夫,已是晚啦,禾儿再醒不过来了。”

    李飞道:“大夫可有说张兄因何而死?”

    老妇摇摇头说:“大夫只说我们请得晚了,不中用了。”

    李飞低头沉思,便不再言语。

    老妇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禾儿就这样走了,我和阿囡怎么活啊......”说完抱着小姑娘痛哭,小姑娘也跟着母亲呜呜地哭了起来。

    等李飞想再问些什么时,老妇人却骂了起来:“你们是禾儿的朋友吗?你们为什么不能早点来,你们若是能早点来,我禾儿就不会死。”

    “我.........”李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老妇继续骂道:“莫非你不是禾儿的朋友,竟是害他的人?”

    “我当然不是,大娘你听我说......”

    李飞想解释,却被老妇赶了出来。

    无奈,只得先出来再说。

    出得张禾家,李飞一路低头不语,季桑以为他是因被赶出来闷闷不乐,便喊道:“阿飞?”起先李飞并未听到,直喊了几次,李飞才猛然回过神来。

    “噢,季姑娘,你叫我?”李飞道。

    季桑本想问他因何闷闷不乐,却被他这一声称呼逗乐了,因说道:“为什么叫我季姑娘?听起来像是我未出阁一样。”

第十六章 谁的阴谋(三)

    李飞笑笑道:“这倒是个难事,我该怎么称呼呢?”

    季桑歪着头想了想说:“我大着你两岁,叫姐姐也无妨。”

    李飞却做了一脸苦相摇摇头说:“虽说年纪上大了两岁,只是你的模样看着比阿什还小,实在叫不出口。”

    “阿什是谁?”季桑问道。

    “哦,是和我一起来的一个朋友,她去办些私事,过几天就来长安。”停顿一下又说:“你若不介意,我和祁兄一样叫你阿桑可好?”

    季桑还了李飞一个爽朗的微笑,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李飞为季桑的笑容着迷,他看着季桑,想起她练剑时的模样,那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超尘脱俗,而此时,脸上挂着一抹淡淡微笑的她却是另一种娇俏的可爱。李飞心中甚是纳罕,两种风格迥异的表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看着却是如此的自然,竟没有丝毫的违和。

    李飞呆愣在自己的思绪里许久不说话,猛一抬头发现季桑正看着自己,脸顿时涨得通红,像是被她看穿了心事似的慌得六神无主。

    季桑见他一会儿沉思不说话,一会儿脸又涨得通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飞慌忙别过头去,吞吞吐吐地说:“哦……我……是觉得……觉得刚才她们母女俩有点奇怪。”

    季桑怪道:“这母女俩确是奇怪,只是,你为什么脸这么红?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李飞定了定神,才说:“没……没有,我想得入了神才会这样。”

    李飞这样说,季桑也就不在意,接着说道:“母女俩的确奇怪。大娘说张禾是在三天前去世,可是家中却没有停灵,也没有牌位。小姑娘脸上神色像是害怕,而不是伤心。”

    李飞道:“不错,在院门时小姑娘的神色就有些不对,起初她并不愿意让我们见她哥哥,及至我说我们是来帮他的,她才愿意让我们进门,倘若张禾真死了,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季桑点点头道:“或许,张禾并未真死,只是藏了起来,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并且预感到有危险,所以不敢露面。大娘老于世故,哭得真切,小姑娘却不同,她稚气未脱,知道哥哥未死,自然不伤心,只是我们来打听她哥哥的事,她知道事关重大,怕我们是要害她哥哥的,所以害怕。”

    李飞像是想起了什么,“走,我们回去看看。”说着拉起季桑就往回走。

    两人再回到张禾的家时,母女两早已不见了。

    季桑道:“果然另有隐情。”

    李飞道:“她们一老一幼应该走不远,我们追。”

    季李二人沿着官道一路追出了四五十里,仍未见母女两人。

    李飞突然勒住缰绳,对季桑说:“我们一路上都没见到她们,或许我们想错了,她们并未走官道。”

    季桑道:“没错,她们应不至于走得那么快,或许因为害怕而不敢走官道,此时定然还在我们后面,走,我们回去找找。”

    两人弃了官道,分东西两头沿小路各去寻找,并约定,无论找到找不到,明日酉时仍回西郊客栈。

第十六章 谁的阴谋(四)

    与季桑分开后,李飞沿西头小路来寻。

    西头多为山路,骑马不便,李飞只得下马牵着走,走了一个多时辰,隐约听见前方有声响,仔细一听,是兵器相碰的声音。李飞赶忙将马拴好,走到近处去看。

    看时,是一个蒙面人和一个年轻人在交手,那年轻人约摸二十三四岁年纪,使一柄青光白剑,年轻人武功不及蒙面人,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又喘息不定,状态极为狼狈。再看那蒙面人,却是气定神闲,他周身黑色,虽只露出双眼,眼神却透着冷冷的凶光,一看便知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杀手。再看蒙面人的兵器,却是一柄青铜长剑!李飞心中甚是纳罕,青铜锻造术已经失传,如今江湖上已甚少使用青铜剑,这蒙面人的青铜剑又是从何而来?

    青铜剑比白剑要重上许多,在兵器上,年轻人已是吃了大亏,更何况年轻人在武功造诣上与蒙面人相去甚远,他能支撑到现在,大概是因为蒙面人并未下杀手。此时再看,只见剑光相交之时,年轻人又吃了一掌,这一掌挨得不轻,登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便摇晃不支,手中长剑也几乎被震落,年轻人跪在地上,以剑撑地,才勉强没有倒地。

    而此时,蒙面人露出狰狞的目光,李飞暗道声“不好”,蒙面人已动了杀机,年轻人只怕命不保矣。

    只见蒙面人忽地暴起,青铜剑直指年轻人的胸口,李飞这下不再迟疑,提剑冲了出去,照着蒙面人的青铜剑凌空劈去,只听“噹”的一声,剑被震成两节,却是李飞的剑!

    青铜剑果然是把宝剑!

    兵器上虽然吃亏,但李飞胜在招式和力道,长空剑法得范清渠改进,力量倍增,且李飞自华山之底打坐调息后,内息运转畅通,于内力修为与往日又精进了一步,这一招“泰山北斗”看似只是轻飘飘的一剑,却蕴藏着李飞全身的力量,李飞的剑虽然被震断,但是蒙面人却也同时被震得后退了三步。

    然而,终究还是迟了!

    李飞终究是吃了兵刃上的亏,青铜宝剑被格挡住的霎那剑势虽有减缓,方向却不变,青铜剑最终还是插入了年轻人的胸口!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年轻人最终还是倒在了血泊之中,李飞飞身过来,一把将年轻人抱住。

    恰在此时,身后又传来了“啊”的一声尖叫。

    李飞回头一看,竟是他正在追踪的母女俩!

    就在这一霎那,蒙面人趁着李飞接住年轻人的瞬息欺身上前,一把将青铜剑拔出,几个闪身,隐入林中不见了。

    看到她们母女俩,李飞才意识到这年轻人就是张禾!

    只是,他知道得迟了!

    青铜剑一抽出,张禾胸口鲜血便狂喷而出,母女俩抱住张禾嚎啕大哭,张禾下意识地捂着胸口,鲜血却不断地从他手指间流出来,他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另一只手却抓住母亲,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李飞道:“张兄,你有话要说?”

    “走........”,“先.......”

    用尽了全身力气,只说得两个字,张禾便断了气。

    张禾一死,母女两就真的变得孤苦无依了,两人都伏在张禾身上痛哭。

    李飞心中甚是后悔为何不早些出手,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了。自己也不知该对这母女俩说什么,便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母女俩,让她们赶快离开这里,找一个偏僻的地方隐姓埋名生活。

    或许是因为方才出手相助,张大娘在李飞转身将走时叫住了李飞:“公子留步。”

    李飞转头问道:“大娘可是有话要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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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是一个游侠盛行的时代。本书通过讲述主人公李飞在汉朝游历时的心路历程,来展现出一个不一样的江湖。落月似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落月似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落月似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