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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似霰全文阅读

作者:穆弓     落月似霰txt下载     落月似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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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十月秋风。

    颇冷。

    树叶枯黄,已纷纷落地。

    即使在中原,也到了穿棉衣的季节。

    匈奴王庭的浚稽山下,却还是青翠的绿色,一眼望去,让人感觉仿佛还置身春天之中。

    与这翠绿不协调的是山脚下的营寨,方圆十里之内尽是营旗在飘荡。

    看士卒的衣着应为汉军,估计有四五千人。

    为首的人神情肃穆,应是汉军的首领。他不断地看向远方,面容有些焦虑,似乎将有大事发生。

    将军选了两山之间地一片开阔地安营扎寨,因为起伏的山峦能够阻挡匈奴骑兵的攻势。他用大车把营寨围了起来,士兵列队站在车外,前排士兵手持长戟和盾牌,后排士兵手持弓弩。

    这个阵法俗称为“铁桶阵”,是步兵对付骑兵最有效的方式。

    布置停当后,将军带着几名随从登上山顶,想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塞外清冷的风拂过,勾起了将军的许多思绪,他常常问自己,自己是不是太莽撞了?

    或许他们家的人生来就倔强,又或许他所背负的家族命运太沉重,他太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

    其实本来皇上并没有给他这次机会,是他不顾一切争取来的,为此他还忤逆了皇上,不知道皇上将来要如何处治他?

    想太多了就会头疼,头疼了他也会安慰自己:只要打了胜仗,皇上自然会改变对我的看法。

    匈奴的且鞮侯单于其实早就知道了这支汉军的到来,但是他没有立即出击,因为他还没弄明白汉军的目的,据探子回报,汉军只有五千人左右,而且,没有发现他们的补给线。

    浚稽山已经是深入匈奴腹地,如果真没有补给,区区五千人无异于羊入虎口。

    且鞮侯单于陷入了沉思......,汉军意欲何为?决战匈奴主力吗?就凭区区五千人是不可能的,除非汉军是想诱敌深入。如果真是诱敌,贸然出击必定会暴露自己主力的位置。且鞮侯一时摸不清楚汉军的用意,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

    多年来匈奴仗着辽阔的北方与汉人周旋,在汉朝边境抢完财物就往北方腹地跑,在辽阔的北方,特别是冬天,对于汉人简直就是一个禁区。找不到匈奴主力,汉军也无可奈何。

    然而这些年汉军突然实力大增,被汉军发现的匈奴主力无一不被汉军消灭殆尽。匈奴让汉人打怕了,已忘了匈奴曾经有过的辉煌。曾几何时,自己的先祖冒顿单于曾经把汉朝的老皇帝围在白登,差点就要了老皇帝的命。后来汉朝就年年上贡。这得有一百年了吧?二十多年前汉朝新帝登基,新帝登基尚是少年,我们本以为汉匈关系不会有什么改变,谁知进贡没了,不仅如此,他还做了一件他的先辈们都不敢做的事:主动出击匈奴!近二十年时间匈奴被汉朝打得四分五裂,单于死的死逃的逃,匈奴王庭也不断地往北迁。

    区区五千人也敢深入匈奴腹地,真是欺我匈奴无人了!

    若不灭了它,匈奴就真颜面无存了!

第一章 浚稽山之战

    斥候来报,且鞮侯单于领了三万人马杀了过来。

    对于匈奴军的到来,李陵是早有准备的。此次出征本就为了寻找匈奴主力,不怕他们来,怕的是他们不来!

    李陵静观匈奴军阵营的变化,等待着他们进入到强弩的射程范围。

    六百步,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李陵立刻下了第一道命令,只见盾牌手和弓弩手迅速交换了位置,随即又一声令下:“放箭!”

    强弩放出第一批箭矢。

    放完第一批箭矢,第一队弓弩手和第二队弓弩手迅速交换了位置,由第二队弓弩手继续放箭,第一队弓弩手则退到第二队身后装箭。

    汉军如此交替更换队形,匈奴始终无法靠近汉军,自己地骑兵却已排山倒海地倒下。

    匈奴人被如此恐怖的战斗力吓住了,都不敢再向前。

    这时匈奴军阵脚大乱,不得已,且鞮侯命令匈奴军撤退。

    看到匈奴军溃逃,汉军撤了盾牌阵,开始追击溃逃的匈奴军。

    这一仗,匈奴军死伤八千人。

    第一次交锋,汉军给了匈奴军一次迎头痛击。

    不过这次胜利并没有给李陵带来多少喜悦,匈奴实力犹存,在皇帝面前立下的军令状还没有完成,李陵仍是无法向皇帝交差。

    原本皇帝给他的任务并不是去找匈奴主力部队决战,而是作为后勤部队给李广利押运粮草。可是李陵不干,他不甘心只做后勤兵。

    他向皇帝请命:臣请以五千荆楚勇士自成一军,北出兰干山,吸引匈奴主力以解贰师将军之围。

    而孝武皇帝知道李陵想立功,却偏不想给他立功的机会。说实话他不喜欢李家人的脾气。他现在宠幸李夫人,很希望自己的大舅子能立功给他长脸。他已命令公孙敖和路博德去支援李广利了,皇帝认为,李陵一个年轻后辈,让他押运粮草并不算委屈了他。

    李陵的不服从让皇帝很不高兴,脸上写满了不满的情绪,他对李陵说:“贰师将军已经征调了所有的骑兵,我没有多余的骑兵可以派给你了。”

    所有人都知道,匈奴以骑兵作战,如果不匹配相应的骑兵,几乎可以肯定,打不赢匈奴。他以为这样说李陵就会知难而退。

    然而他低估了李家人的倔强。

    李陵却没有顾及这么多,他只想抓住这次出兵的机会建功立业,一扫李家多年来的阴霾。

    李家在他爷爷还在的时候受过许多不公平待遇,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想着要建功立业。李广自杀的时候他才蹒跚学步;他叔叔李敢死的时候他还没记事;他是遗腹子,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爷爷戍边几十年,匈奴人听到他的名字都闻风丧胆,可就是这样的英雄人物,也不过是一个自杀的下场。

    他太想立功了。

    他再次向皇帝请求:没有骑兵没关系,我愿以五千步兵决战匈奴王庭。

    皇帝没想到李陵竟是如此倔强,勃然大怒,本想当场驳回他的请求。

    但是最终,他还是同意了李陵的请求。因为武帝有一个弱点:喜欢以少胜多。而李陵的这一请求恰好迎合了他的口味,而他也想看看李陵到底有多大能耐。

    所以,他妥协了。

    孝武帝批准了李陵的这一疯狂的举动,并让路博德做李陵的后援。

    浚稽山一役,匈奴损失了七八千人,而李陵部却几乎毫发无损。

    且鞮侯单于从附近又迅速调集了五万人马,总共八万人。此时的他已被杀得火起,发誓不灭李陵绝不罢休!

    八万人!是李陵部近二十倍的人数!

    且鞮侯单于带着怒气,杀气腾腾地追赶着李陵。

    而李陵此时已率部撤到了龙城——这是他的祖父李广多次跟随大将军卫青出征的地方。这里有太多关于爷爷的事迹,但他已无暇去怀念这些。

    沿着龙城故道行军四五天后,前面就是一片芦苇沼泽地。这片沼泽地绵延有几十里,对于带有许多辎重的李陵部来说,实在是不易通过。但若不从这里走,就得绕上很大一段路,那样的话,且鞮侯的骑兵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思虑片刻后,李陵还是决定走沼泽地。

    之所以选着沼泽地,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沼泽地不利于骑兵骑行。

    当然且鞮侯也发现此地不利于骑兵行军。且鞮侯芦苇地边缘徘徊了很久,他在思索对策。

    此时已是深秋,且鞮侯猛然发现,芦苇已经干枯!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你想阻碍我前行,殊不知我也有办法置你于死地!

    于是他果断下令放火烧了这片芦苇。

    匈奴军站在上风口的位置,而李陵处在下风口。

    火烧得很快,滚滚浓烟瞬时蔓延到了李陵部所在的位置。再不想办法,被大火烧死之前就会被烟熏死!几个副将都在焦虑地看着李陵,等着他拿主意。李陵看了看四周,立刻下达了命令:让士兵在芦苇地里割出一块空地,并朝上风口的位置放了一把火,然后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南撤出芦苇地。

    这是一步险棋,如果速度稍慢,所有人都得葬身火海。

    所幸,他们撤出了芦苇地。

    走出芦苇地的士兵们开始有些疲惫。虽然他们都是来自荆楚一带的勇士和剑客,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但是一路疲于奔命,身体已有些吃不消。这不是最重要的,让士兵感到疲惫的其实是另有原因:他们没有看到援军的身影。

    虽然皇上让路博德接应李陵,但李陵心里明白,路博德连给李广利做后援都虚以逶迤,他会愿意给自己做后援吗?李陵心中自然清楚得很。

    十多天下来,盔甲战车需要修补,箭矢需要补充。

    李陵带着队伍开始艰难地向南行进,负面情绪正在队伍里扩散。他不能责怪士兵,他能说什么呢?但李陵很担心,“哀兵必败”!他担心这支队伍会葬送在这里。

    “要想尽一切办法撤到鞮汗山以南”,李陵心里想道。

    且鞮侯终于追上了李陵。

    李陵部刚好走到一个山坳里,匈奴的骑兵刚一看到汉军就从山坡上俯冲下来,试图以骑兵速度冲散汉军的步兵。李陵见状,命令士兵分散进入树林中。

    树木阻挡了骑兵的速度,也给了汉军很好的掩护。

    汉军将匈奴军拦截在半山腰。强弩再次发挥出了他强大的威力。因为匈奴军是从山坡往下冲,马儿只会越跑越快,骑兵却难以勒住缰绳,李陵正是利用这一地势使匈奴骑兵无法调转马头。而一旦进入强弩射程范围,匈奴骑兵只能成为强弩的牺牲品。

    这种大汉朝独有的先进武器,再次让匈奴人见识到了它的威力!

    这一战,匈奴死伤上万人。

    李陵部士气大振,一扫前几天地阴霾气氛,李陵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觉得,他可以带他的士兵们回家!

    然而他并没有高兴多久,因为副将韩延年告诉他,有一个人跑了。

第二章 英雄末路

    这天夜里,韩延年来到李陵帐中,告诉他一个消息:管敢跑了。

    “跑了?”李陵问道。

    “跑了。”

    “为什么?“

    “他违反军纪被罚了四十军棍。今天夜里巡营的时候发现他不见了。“

    “有没有派人去找?“

    “找了,但没找到。”韩延年摇摇头说。

    李陵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如果仅仅是跑了一个管敢倒也没什么,如果他被匈奴抓住,那麻烦就大了,他知道的虽然不多,但这些信息就足以对汉军造成致命的打击。

    不幸的是,这个逃跑的人果真被匈奴抓住了,并且,他毫无保留地将他所知道的信息全部告诉了且鞮侯:汉军就只有这五千人,不会有后援和补给了,而且所有优势力量,只集中在李陵和韩延年各率领的八百精兵上。

    这个消息对且鞮侯来说来得真是太及时了,无疑让他吃了颗定心丸。他本来还以为,李陵且战且退是在诱敌深入,目的是将匈奴军诱到汉匈边境以歼之。

    且鞮侯已经被李陵杀得几近崩溃,如不是部下劝阻,他早就撤兵了。而现在他获知了如此重要的军情,他不必再有顾虑了。

    这五千荆楚勇士都是由李陵亲自训练出来的精兵,大汉王朝最精良的步兵部队。李陵对这些士兵很是爱惜,希望将他们都带回汉朝去。

    但他现在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昨天怀着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还信心满满,而今天这似乎就变成了一种奢望。

    他不无伤感的对韩延年说:“延年,如果管敢出卖军情,我们都有可能回不去了。”

    韩延年却满不在乎地说:“回不去就回不去,大丈夫就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

    李陵不知该说什么好,拍了拍韩延年地肩膀道:“好!”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探路的来报:再走一天就到鞮汗山了。

    这个消息让李陵精神一振,鞮汗山离遮虏障只有一百多里了!这多少让人涌起了一些回家地希望。

    然而没多久军需官就来报:箭用完了。

    完了!每次当李陵燃起希望的时候现实总会给他当头一棒!

    要知道追他们的匈奴兵有八万人,他们能活到现在,完全依赖他们有让匈奴闻风丧胆的武器——强弩。当然,有箭矢的强弩才能所向披靡,没有箭矢的强弩只是废物一堆。面对着即将称为废物的强弩,他能拿它们怎么办呢?

    李陵清点了一下人数,还有三千多人。也就是说,他们杀敌近两万,自己只损失了不到两千人。

    这是相当骄人的战绩,李陵希望皇上能为他感到骄傲。

    不过这只是李陵一厢情愿的想法。皇上并没有为他感到骄傲。相反,李陵杀敌越多,皇帝的脸色就越难看,李陵表现得越优秀,皇帝就越发不喜欢李陵。

    为了不让李陵抢李广利的风头,或者说为了证明李广利不是个废物,皇帝甚至毫不掩饰的表示:希望李陵战死。

    而李陵此时仍在焦急地等待着援军,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援军此时如果能到来,必能把且鞮侯部全歼于此。

    他不知道,皇帝已经将他和他的荆楚勇士抛弃了。

    他毕竟不是霍去病,霍去病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每次出征都有强大的后援支撑,丰富的物资供给,霍去病每次都吃喝不完,因变质和腐烂而倒掉的食物不计其数。

    和霍去病相比,李陵更像是一根草。

    此时的草根李陵正走在一条绝路上。箭矢没了,兵器盔甲损耗严重,基本等于没有。失去制敌的武器,更要命的是李陵此时已有点神志不清,他准备从山谷走到鞮汗山。如果此时他能抬头看一看山谷,或许他就不会选这条路了。这是一条笔直的山谷,左右都无路可走,只能前进或者后退,如果且鞮侯单于此时截断李陵的后路,并在山顶埋伏上弓箭手,那么李陵部只有死路一条!

    不幸的是,且鞮侯单于正是这么做了。

    说什么都晚了,先头部队已经走进了山谷,疲惫的士兵正在埋头赶路。突然间山上就有落石滚滚而下,士兵们下意识地举起盾牌去挡。

    盾牌还有什么用?大批士兵被落石砸得血肉模糊,死得极其惨烈。

    这是李陵出征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两千人葬身在了山谷里。

    夜幕降临了,黄昏残余的光线落在山谷里,使得山谷里的血变成了黑色......

    穿过山谷的李陵部还剩一千多人。李陵这时才真正意识到他们被皇帝抛弃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诱敌,合围,回家.......都成了泡影。他们逃过敌人的千里追杀,却要死在离家近在咫尺的地方。

    “我不甘心!”他在心里怒吼着,绝望并且愤怒!

    李陵的身体此时因痛苦而扭曲了起来,他的意思开始变得模糊,他走出军帐,朝着匈奴军的方向走去,并大声喊着:“我将一人挑单于于马下!”部下见状赶忙将他拉了回来。

    他想不通的是,这五千人朝廷都不要了吗?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李陵带着残部到达了鞮汗山,离遮虏障只有一百多里了。

    此时且鞮侯却部急着追击了,没有了武器的区区千余人已构不成威胁。

    单于也是爱才的,他佩服李陵的胆识谋略,他想活捉他。

    一阵痛苦的痉挛过后,李陵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分头突围,只要能活着,就到遮虏障会合。

    他把最后的水和食物分给了士兵,自己和韩延年跨上了战马,身后只跟着几名亲兵。

    最后,韩延年战死。

    在韩延年倒下的那一刻,他想过横刀自刎,可他不甘心。他又想道了自己的爷爷和三叔,而自己,即将死在家门口,皇帝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李陵的心像是被刀扎一样,握刀的手越握越紧,人却在无声地抽泣着。

    就在他恍惚的瞬间,匈奴人果断地缴了他地兵器。

    他就这样做了俘虏。

    然而即便是这样,这也只是痛苦地开始。

    被李陵派回去送地形图地陈步乐被逼自杀,然后满朝文武开始指责李陵叛国投敌。只有司马迁一个人为李陵说了句公道话,却因此受了腐刑。

    两年后公孙敖被派去接李陵回朝。

    事实上公孙敖并没有去到匈奴,更没有派人和李陵联络过。公孙敖只到半路即折返了。

    公孙敖回朝后对皇帝说:“李陵已经投敌,现在正在帮匈奴训练军队。”

    皇帝因此诛了李陵全族。

    真相有时并不是那么重要,皇帝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背黑锅的人来惩戒一下那个敢违背他意愿的人。

    而公孙敖就是那个背黑锅的人。

    当噩耗从遥远的长安传来时,李陵已经无力再痛。

    宿命,也许这就是宿命!

    从此,他便以匈奴为家。

第四章 洞庭湖畔

    洞庭湖一带风光迤逦,是荆楚之地的鱼米之乡,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都在这里流连忘返,当年楚顷襄王带宋玉游云梦台,宋玉在此写下了著名的《高唐赋》和《神女赋》。

    今日碧波涟涟,景色尤新,一叶轻舟在湖中慢慢划行。

    一个青衫少年独自坐在船头,似乎在赏景,然而脸上却没有喜悦之色,倒像是心事重重,闷头喝着酒,反而是船夫怡然自得许多,在船尾悠闲地哼着调子摇着橹。

    就在少年沉浸于美酒与美景之中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打断了少年的思绪。少年循着歌声望去,只见一个粗布衣衫,容貌却很俏丽的少女在划着一只小渔船,边摇着橹边唱道:

    夫何神女之姣丽兮,

    含阴阳之渥饰。

    披华藻之可好兮,

    若翡翠之奋翼。

    其象无双,其美无极。

    毛嫱鄣袂,不足程式。

    西施掩面,比之无色。

    .........

    少女摇着橹唱着歌从少年身边划过,少年正听得出神,少女却突然不唱了,将渔船停了下来,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少年见状着实吓了一跳,因担心姑娘的安危,正急得团团转,忽地转念一想,自小生活在江南的人水性都好,这姑娘大概不会有事。

    过了一刻钟,仍不见少女上来,少年担心少女出事,便朝着水面喊道:“姑娘,你没事吧?”

    这一喊倒把船夫逗得笑了起来。这一笑倒让少年想起船夫应该也是水性不错,便央求道:“船夫大哥,你识水性,可否下水看一下刚才那位姑娘?”

    船夫又是哈哈一笑,不以为然地说:“放心吧,这里的人水性好着呢,半个时辰不上来的大有人在。”

    正说话间,只听“噗”的一声,水面被划开,从水里冒出一个头来,定睛一看,正是刚才那少女。少女从水里捞起一个陶罐,将它放到渔船上,跟着从水里一跃,便翻身上了渔船。

    少女转头看了看少年,问道:“刚才是你在喊我?”

    少年不好意思起来,嗫嚅道:“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我被淹死了?”少女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可真有意思。”说完摇着渔船走了。

    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少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冲着少女的背影喊道:“喂.......我叫李飞,你叫什么名字?”

    “郭什”,少女远远的答道。

    李飞就是扎仆颜,和阿鲁图分别后他就一路南下,出了匈奴界,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匈奴服饰有些碍眼,便换了一身汉服,还给自己束了一个武冠,倒显得英俊潇洒。李飞是他父亲给他起的汉名,到了汉朝他就把自己的匈奴名字隐去了,改用汉名。

    父亲临终前让他到汉朝办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他须得先要找一个人,但这个人他从未见过,甚至父亲和这个人也有三十年未见了,只知道他是荆楚一带的剑客。所以李飞一路南下来到楚地,只是,他已找了大半年,仍是没有消息。

    离开洞庭湖,李飞在附近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店小二待人很热情,话又多,看李飞不像本地人,便问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吧?可是游历至此?”

    汉朝游侠之风盛行,然朝廷并不喜欢游侠,认为游侠无视法律,霍乱社会秩序,屡次禁止,却又屡禁不止。小二看李飞像个游侠,是以一问,但是怕犯禁却又不好用“游侠”二字。李飞初来汉朝,并不懂这些规矩,他一路游玩,说他来“游历”倒也不假,因此随口应了一声“嗯”。小二听李飞回答肯定,以为李飞也像别的游侠一样喜欢求师问友,便说:“那客官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山清水秀,专出名士剑仙呐。”

    李飞虽不是游侠,但极好武学,听小二如此说,便来了兴趣,赶忙问道:“此地真有名士剑仙?”

    小二得意地说:“那当然。离此三十里有座长泽山,山里住着一位仙人,人称长泽剑仙,剑术那是出神入化呐。”

    李飞道:“小二哥可曾见过那位剑仙?”

    小二道:“那倒不曾。”

    李飞撇撇嘴,故意说道:“说得如此神乎,你又不曾见过,可知不过是以讹传讹。”

    店小二急道:“客官若不信可以别处去打听打听,我何曾打过诳语!”

    李飞呵呵一笑道:“我自然信你。我问你,那剑仙可收徒?”

    “听说是收的,只不知他收什么样的徒弟。客官可是想拜师学艺?”

    “正是。小二哥可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剑仙?”

    “此地往东走三十里即可到长泽山,至于怎么找到剑仙,那我可不知了。”

    “多谢小二哥了。”李飞随手抓了一大把五铢钱赏了店小二,小二喜滋滋地接过,躬身谢过李飞,转身退去了。

    李飞按着小二所说,沿着东南方向走了走了一日,但见一片连绵不绝的大山,山峰云雾缭绕,林木郁郁葱葱,宛如人间仙境。心想便是这里了吧?只是这大山宽广,上哪里找剑仙去?又问了附近村民,都说不知。如此在大山中转了数日,山中连个人影都不见,更别说剑仙了。又想莫不是那店小二信口雌黄吧?

    这日又在山中苦寻,寻到日上三杆,肚子饿得咕咕叫,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想着上哪里寻些野味来充饥。

    正歇着,忽看到一中年汉子挑着一担柴往山下走。李飞数日以来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时看见个大活人,像捡到了宝似的,赶忙上去拉住樵夫问道:“这位大哥,向你打听个事。”

    樵夫常年在这深山里砍柴,极少碰到人,这时突然蹦出个人来,着实吓了一跳,看了看李飞不像坏人,这才说道:“什么事?”

    “此地可是长泽山?”

    “正是。”

    “这里可是住着一位剑仙?”

    “你找剑仙做什么?”

    李飞一听樵夫这话似乎有眉目,接着又问道:“那你可知他住在什么地方?我要找他拜师学艺。”

    “剑仙倒是有一位,只是他很少出山,极少有人见过他,我常年在这里砍柴,也只见过几回他的弟子,还从未见过剑仙,你想拜师,恐怕难喽。”

    “只要能找到他,我自有办法让他收我为徒。大哥只说知不知道他住哪里?”

    樵夫指了指群峰之中最高的山峰,说道:“你看到那坐山峰了没有?”

    李飞顺着樵夫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山笔直而立,只耸入云霄。心下骇然,又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樵夫说:“我只在那座山峰上看到过他的弟子,具体住哪里,我可不知道喽。”说完被着柴走了。

    “多谢大哥。”李飞冲这樵夫的背影喊道。

    顺着樵夫指的方向又走了约摸一个时辰,渐渐地便能听到流水声,又往前走了一阵,山坡陡峭,路越来越难走,要借助双手攀爬才能往上走。走一阵歇一阵,约摸又过了一个时辰,李飞抬头一看,峭壁之上赫然出现几间小木屋。李飞心中一阵狂喜,心想这一定是剑仙的居所了,如此隐蔽,怪道不好找。只不知这里如此荒僻,行路都难,这房子又是如何建的?不管了,先上去再说。

    走近木屋,但见一个童子在打扫院子,另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练功。李飞朝童子招手问道:“这位小哥哥,长泽剑仙可是住在这里?”

    童子没看李飞,也不答话,自顾自地在扫地。

    李飞看他不答话,刚想推开院门进去,只见童子一个箭步上前制住李飞,道:“这里没有剑仙,你走吧。”

    李飞扯住童子地衣袖央求道:“小兄弟你就带我去见见剑仙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童子不耐烦地说:“我说没这个人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皮赖脸呢!”说完将袖子一甩,走进屋去,不再理会李飞。

    李飞心想定是这里没错,都说剑仙极难得收徒,果然如此。我就不走,看他如何。

    打定主意后,也不生气,就在木屋屋檐下坐着。饿了就打鸟摸鱼充饥,晚上又回到木屋檐下歇息。如是个把来月,也不问剑仙在家与否。

第三章 狼人之后

    秋风习习的狼居胥山下,一个少年牵着一匹青骢马,信步而行。

    少年人一身粗布短衣,上身套着一件狐皮小袄,脚上穿着马靴,身材高大挺拔,只是肤色有些黝黑,不过这黝黑黑得恰到好处,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健硕的英气。

    眼看太阳正一点一点地没入地平线,少年似乎也不着急,他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搭了一个毡帐,生了一堆篝火,准备在这里过上一夜。

    塞外的天气早晚温差大,白天骄阳似火,到了晚上却寒冷刺骨。

    少年躺在篝火边,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突然,“嗷呜.......嗷呜.......“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少年一个激灵从地上坐了起来,再仔细一听,声音大约从东南方五百步的地方传来。少年道声“不好”,便“嗖”的抽出短刀,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奔了过去。

    奔出几百步远,依稀可见有狼群,再走近些一看,原来是几头狼正围着一个男孩撕斗。

    男孩十七八岁的模样,显然已经和狼群搏斗了一阵,身上衣服已被狼爪撕裂,露出了身上的一条条血印子,有的血印子很深,鲜血直流。

    此时狼群占了上风,再看地上,两头狼已倒在血泊之中。或许是因为同伴遇害的缘故,为首的狼露出了凶狠的眼神,迫不及待地想要未同伴报仇,恨不得现在就把男孩撕成碎片。

    少年见状,点燃带来的火把,将火把朝狼群劈去。狼天生对火有种畏惧,吓得慌忙闪开,少年见状立即跳到男孩的背后,随即用火把在狼群眼前扫了一圈,狼群吓得又后退了几步。

    少年用凌厉的眼神逼视着狼王,向它示意:你们最好走开,否则就拼个你死我活!

    狼王和少年对视了一下,它有些畏惧少年的眼神。狼是这大漠中最有灵性的动物,它能灵敏地嗅出危险的气息。此时的狼王似乎感觉到自己不是少年的对手,略一犹豫,极不甘心地带着狼群走了。走出几步,又回头望了少年一眼,便迅速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男孩看狼群退去,支撑着他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其实在匈奴人的领地,一直都伴有狼群出没。这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相传夏朝末年,商汤打败了末代夏王履葵。履葵在亡国前让自己的儿子淳维带着妺喜和剩余族人逃往北方。

    淳维于是就带着族人离开夏都,在北方找到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生活。

    后来,他们就在遥远的北方定居并在那里繁衍生息。

    淳维和妺喜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本族部落首领,小女儿却跟着一个狼人离开了部落。

    慢慢地,淳维原有的部落分化成更多的部落,比如猃狁、荤粥、楼烦等部落。

    一千多年后,广阔的大漠出现了一支凶悍的游牧民族,他们自称是匈奴人,是淳维的小女儿和狼人的后代。

    所以匈奴人不怕狼,他们与狼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互相欣赏,有互相厮杀。

    少年将男孩背回毡帐,打了清水给他清洗伤口并包扎好,看着他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男孩醒来,看见昨天救他的那个少年坐在他身边,喊了一声:“阿兄......”少年回头看男孩,关切的问道:“你醒啦。”

    男孩虚弱地点了点头说:“谢谢你昨天救了我”。

    少年爽朗地笑道:“不必客气”。

    少年看看男孩,又问道:“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男孩说:“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了。我十岁那年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母亲一个人抚养我,我们过得很吃力,过了两年母亲也病死了。”

    “像我这个年纪的人早该骑马射箭上战场了,可是我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我就喜欢在大山里,与鸟兽为伴。母亲死后不久我就独自一人在山里生活。”

    “前几日我出去打猎,被狼群盯上了,狼多,追了我好几日。我打不过它们,当时我心想完了,今日成狼的晚餐了,然后阿兄你就来了。”

    少年看这男孩倒可爱,没有他身边所认识那些人的凶狠好斗,便说:”我叫扎仆颜,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鲁图。”

    “阿兄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扎仆颜笑笑说:“我父亲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和这里有关,所以我想来看看。”

    阿鲁图看了看扎仆颜,眼神流露着羡慕,他父亲从没给他讲过什么故事。

    看着阿鲁图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扎仆颜问道:“你想听故事?”

    阿鲁图眨了眨眼睛又点了点头。

    “五十多年前,汉朝有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很厉害,很有胆识,也很有魄力,他做将军的时候也只和你差不多大。”

    阿鲁图一脸的惊讶,打断扎仆颜问道:“我今年十七岁,他十七岁就做将军了吗?”

    扎仆颜笑笑不答,继续说道:“有一次他率领五万人从长安出发,北行一千多里,翻过离侯山,渡过弓闾河,所经过的匈奴部族都不能抵挡,最后他捉住了匈奴的韩王、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八十多人,以及匈奴民众无数。然后,他在这里举行了祭天大典。”

    “这么说,那位年轻的将军打赢了我们匈奴人?”阿鲁图问道。

    扎仆颜叹了口气道:“何止是那位将军,这些年匈奴何曾赢过汉朝。”

    “阿兄为什么要来看一个汉人胜利的地方?”

    扎仆颜愣了一下,这一问倒把他难住了,从小他父亲就教他学习汉文化,他感觉自己就是个汉人。阿鲁图这一问倒让他想起了自己是匈奴人,于是他低头嘲弄地对自己笑了笑。

    只是他并不喜欢匈奴。匈奴因为物资匮乏,基本靠掠夺为生,常年有战争,像阿鲁图这样的孤儿寡母不计其数。

    他对阿鲁图说:“我并非为了汉人的英雄而来,不过我的确仰慕这位英雄,我希望我们匈奴也能出现这样的英雄。匈奴物资稀少,多靠掠夺,侵扰汉境已有多年,如果我们也有这样见识和胆魄的英雄,或许汉匈之间能少许多战争。”

    阿鲁图“哦”了一声,又问:“那位少年将军叫什么名字?”

    “他叫霍去病。”

    这些天扎仆颜一直陪着阿鲁图养伤。阿鲁图年少精壮,伤口愈合得很快,没过几天伤口就结痂了。

    有一天扎仆颜对阿鲁图说:“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阿兄要去哪里?”

    “去长安”。

    阿鲁图有些依依不舍,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没说出口,吞吐半天只说了一句:”阿兄保重。”

第五章 长泽剑仙(一)

    李飞赖在门口不打紧,只是童子每日开门都看见一个人躺在家门前,未免有些生气,因此每次开门都要将他赶走。李飞倒也不和他争辩,童子赶他他就走,只是晚上到他们都歇下了又再回来。

    童子无奈,只得去禀告师父。童子本来是想跟师傅讨个主意好将那人赶走,不料剑仙却对童子说:“带他来见我吧。”

    童子甚是纳闷,师父不是不喜欢外人的么?怎么今天突然想见那个死皮赖脸的人?只是疑惑归疑惑,师命不敢违。

    第二天童子开门,李飞睁眼看是童子,以为又是要赶他走,朝着童子笑嘻嘻地说:“不劳小哥哥了,我自己走。”

    童子却没好气地说:“家师要见你。“

    李飞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揉揉眼睛又问童子:“真的吗?剑仙真的肯见我了?”

    童子不答,白了他一眼,冷冷道:“跟我来吧。”

    童子将李飞带到木屋前,朝屋内躬身施一礼,禀道:“师父,人带到了。”

    只听屋内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道:“让他进来吧。”李飞心想那定是剑仙老前辈了。果然童子转身对李飞说:“家师有请”。说完转身离开了。

    李飞推门进去,只见一老者在正中打坐,发须皆白,神态却祥和,想来便是剑仙了。于是低头便拜了下去,说道:“弟子李飞拜见老前辈。”

    老者道:“起来吧。听说你在我屋前睡了一月有余?”

    李飞笑笑,摸着头说:“是......晚辈想找剑仙老前辈拜师学艺。”

    老者道:“这里哪有什么剑仙,你还是下山去吧!”

    李飞楞了一下,心道:“刚才那童子分明说了屋内就是家师,他不是剑仙又是谁?定是这老头不想收徒,拿话诓我。”

    思索一下,道:“前辈诓我,剑仙大名这方圆数百里谁人不知?前辈为什么不承认?”

    老者笑笑,也不甚理会李飞。

    李飞舔着脸问道:“前辈你能收我为徒么?”

    老者问道:“你为什么要学剑?”

    “我........”这怎么说呢?他来中原时日不多,但每到一处都有历代侠士的事迹,心中很是羡慕。父亲善于行军打仗,却不善剑法,自己曾练过一些棍棒枪法,但对于剑法却不曾窥得一二,实在是敬仰得很。但若是让他说出来,他又不知道怎么说。

    “前辈,我想行侠仗义。”想了想,李飞正色地回答道。

    老者回身说道:“行侠仗义固然不错,只是剑道并非为了好勇斗狠。心浮气躁永远无法窥破至臻至善的剑术。”

    李飞道:“前辈若能收弟子为徒,弟子必定竭尽所能,修身养性,修炼剑法!”

    老者捋了捋白须,道:“你有此心甚好?观你筋骨,当有些根基,若心诚,或是可造之材。”

    李飞一听,立刻反应过来,跪地拜倒:“多谢师父收我为徒,我必定诚心修炼!”

    老者又道:“只是,做我的弟子须终身在此修练,不得出长泽山,你可能做到?”

    “这.......”

    这可为难了,父亲交待的事还没有去办,怎能终身不出山呢?

    李飞为难道:“不瞒师父说,我有父亲遗命在身,弟子.......弟子实是不能不出山。”

    剑仙道:“做我长泽山弟子需终身在此修炼,终身不出长泽山。你既有俗事,便就此下山去吧”。说完就要走。

    李飞好不容易才见到剑仙,哪里肯轻易让他走?眼见他要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边哭边说:“我爹让匈奴人给杀了,我要给他报仇,求前辈教我剑法。呜呜..........”

    这一个多月千难万难才见到剑仙,眼看一句话不合就要前功尽弃,哪里肯放弃!不得已,只得编瞎话,加上他又哭得伤心,哭得剑仙似乎动了恻隐之心,问道:“你父亲是谁?”

    “我父亲是前车骑督尉李陵,我的曾祖父是大汉飞将军李广”。李飞把家谱搬了出来。

    “哦”,剑仙道:“二十多年前我听说李家被灭门了,怎么还有后人在?”

    李飞又哇地一声哭出来,说道:“二十多年前我父亲假降匈奴,被奸人进谗言说他真降了,皇上一气之下灭了我李家满门。我即是在匈奴出生的。后来我父亲死在匈奴了。待我练好武功,我还要回匈奴找仇人报仇!”

    李飞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他父亲死在匈奴不错,可是他的外公和母亲对他父亲却是很好,父亲在匈奴衣食无忧,不能说他是枉死。所以李飞说这话时不敢抬头,生怕剑仙看出他在撒谎。好在剑仙没有往下追问。

    剑仙叹了口气道:“我年轻的时候,你曾祖还活着,‘飞将军’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李家命运多绛,你出生在匈奴,还能回到汉朝来,却也难得。”

    又叹了口气,道:“也罢,我便破例传你一套剑法。明日一早你仍到这里来吧。”

    李飞知道剑仙已答应收他为徒,捣蒜似的磕头拜谢。

第五章 长泽剑仙(二)

    第二天,李飞来到师父的居所,剑仙早已等候在此,然而他并没有急着传授剑法,而是先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两百多年前,有位剑客叫赵成,他的剑术非常高超,当时天下无人能敌,号称天下第一剑。他居无定所,行踪不定。有许多人仰慕他,想追随他,但都因为他行踪不定而无法找到他。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再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人们才猜测他或许已经故去了。许多人因此而失望,因为他的剑法和他一起消失不见了。”

    听到这里,李飞不无失望地说:“实在是可惜。”

    剑仙笑笑不答,又继续说:“多年前我也曾在外游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一份剑法的残本,细参之下发觉其中所载剑法之精妙绝伦,实是平生所未见。只可惜是残本,未得窥其全部。后来我花费了数年时间研习,在此基础上创造出另一套剑法,名为‘长空剑法’。”

    李飞不解地问:“师父,长空剑法和赵成有什么关系?”

    剑仙道:“那本残本,就是赵成剑法。”

    李飞道:“哦,原来如此。赵成剑法终究没失传,太好了。”

    想了想,又歪着头小声问道:“师父,您跟我说这些,是要将长空剑法传于我吗?”

    剑仙笑而不答,只说:“明日此时,你仍到这里来。”

    李飞知道师父是答允了,忙跪下给师父磕头,说:“多谢师父!弟子定当潜心向学。”

    剑仙又道:“你既不能守我长泽山不出山的规矩,我便不能收你为徒,你我既无师徒名分,也不必称师父,待你学成后便可下山去。”

    听师父如是说,李飞不禁感到失落,不过他性格开朗,心想反正来日方长,以后总有机会让师父接受我。这么想着,心里倒也不十分在意了。至此,李飞便在长泽山安心练剑。

    离长泽山七八十里处,有个村子叫水荷村,村子里有户人家,父亲五十多岁年纪,精神矍铄,家中一儿一女,女儿十八九岁年纪,长得出水芙蓉一般,小儿子十四五岁上下,年纪虽小,人却很机灵。

    这天,男孩正在院子里劈柴,一个虬髯客带着几个黑脸大汉路过这里。虬髯客看着很面生,应不是当地人氏。虬髯客向四周望了望,不见有人,便冲着院子喊道:“喂,小孩,这村里有没有一个叫范清渠的人?”

    男孩看来人一脸凶相,便不想搭理他们。

    虬髯客喊了几声没有回应,火气就上来了,冲着小孩吼道:“喂,小孩,你聋了吗?我在跟你讲话!”

    男孩却也不怕这凶相大汉,把斧子一放,朝虬髯客喊道:“吼谁呢!你才聋了呢!。”

    这虬髯客脾气也不好,从来只有他吼别人,几时有人吼过他?如今被一个小孩噎得说不出话,立刻火冒三丈,大怒之下冲进院子,伸手就要来抓男孩,谁知那男孩身子像条泥鳅似的,滑溜溜,怎么也抓不着。于是乎,一大一小在院子里追逐起来。

    这时屋里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阿罗,什么人在院子里?”话刚落音,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人来,竟是一个绝美的少女。男孩一看便跑到少女身边,扯着少女的衣袖说:“姐姐,他欺负我!”

    少女打量了一下虬髯客,说道:“你是谁?干什么欺负我弟弟。”

    虬髯客道:“我没欺负他呀,我只是向他打听一个人。”

    少女:“你找谁?”男孩在姐姐耳边小声说道:“他们要找范清渠。”

    少女想了想对虬髯客说:“这里没这个人,你们到别处去找吧。”

    虬髯客道:“没有?我们打听了很久才找到这里,你不是骗我吧?”

    少女没里他们,拉着男孩往屋内去了。虬髯客还在后面喊:“喂.......喂........”

    虬髯客只顾在院里喊,少女也不理他,径直走进屋内。屋内坐着一位老者,少女便将将门外发生的事一一对老者说了。

    老者问道:“那些人可曾说找我何事?”

第五章 长泽剑仙(三)

    “没有”,少女说道:“那虬髯客说找了您好久,想来有重要的事。但我看他们不像好人,将他们打法走了。”

    范清渠摇摇头道:“水荷村能有多大地方,他们出去问一遍,必然还会找到这里来。”

    “也罢,就会会他们吧,看看是什么来头。”范清渠又道。

    夜里,大约子时时分,果然有几个黑影蹿进范家,摸摸索索地来到窗下,正准备从窗子蹿入屋内,此时屋内突然有人说话了:“门开着,进来吧。”

    几个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都驻足不前。

    既已被发现,那就乖乖现身吧,虬髯客心想,便率先推门进来,几个人也依次从门口走进房中。

    范清渠点上灯,扫视了一下几个人,问道:“我就是范清渠,说吧,找我什么事?”

    几个人半夜做贼被逮个正着,实在是很尴尬。虬髯客首先摘下面具,讪笑着说:“我们是从匈奴来的,我叫鞑胡,我们是奉乌齐都尉之命来向先生要一样东西的。因白天您女儿说没您这个人,我们怕您不愿意给,才想到夜里来偷,希望先生莫怪。”

    范清渠冷笑道:“我和匈奴素无来往,不记得曾拿过你们匈奴什么东西!”

    鞑胡连忙解释:“不是您拿的,是李将军的,您还记得李陵李将军吗?”

    “李陵?”

    “你们是李陵的什么人?”

    “我们不认识李将军,乌齐都尉是他的朋友。乌齐都尉只交待我们来找您拿东西,其它的事他没说,我们做下属的也不便多问。”

    “李陵他好吗?”

    “李将军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去世好几年了?”

    一别三十载,乍一听到消息,竟然是故人已去。

    终究还是不能再见。

    范清渠颓然地坐下。

    “他生前交给您一样东西,曾嘱咐乌齐都尉要等他去世后才能来拿。”鞑胡说道。

    “这么重要的东西乌齐自己怎么不来拿?”范清渠问道。

    “这........乌齐将军有要事在身,不能来,所以遣我们来拿。”

    “既是如此,你们稍等片刻,我去拿来。”

    范清渠慢慢起身,准备去书房。走了几步,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回过头来问鞑胡:“李陵给过几件东西,你们要哪一件?”

    鞑胡看着同伴,同伴也看着他,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原来,李陵在匈奴一直不被信任,且鞮侯单于死后,匈奴王庭一直监视着李陵,李飞来汉,匈奴王庭自然是知道的。左都侯乌齐杜哈派鞑胡一路跟踪李飞来到汉朝。他们跟踪李飞已半年有余,李飞一路上都在打听一个叫范清渠的人。出了洞庭客栈之后李飞去了长泽山,他们便趁李飞离开之际来找范清渠。本来,他想虏了范清渠再逼问他,但白天看那个小孩还有两下身手,心想他父亲武功也不会弱,才出此下策——夜里来偷。谁知还没进门就被逮个正着,无奈之下才编出这么一套说辞,其实他哪里知道要拿什么东西。现在范清渠问他要哪一件,顿时慌了神,吞吞吐吐地说:“拿.........拿.........最重要的一件。”

    范清渠听说,径直走到藏书阁前,却不取信物,而是唰地抽出长剑,回身对着鞑胡照面就是一下。这里鞑胡正等着范清渠拿东西,并未料到范清渠照面就是一剑,眼看剑光闪到,慌忙闪身避过了。范清渠没有给他喘息地机会,刷刷数剑,分指各大要害,鞑胡武功本来不弱,只是范清渠手法太快,他避闪不及,只得用一种最实在的方式——在地上打几个滚,避过了范清渠的剑锋。亏得范清渠没有倾尽全力,否则鞑胡几人性命不保。

    几人见阴谋已败露,抱头鼠窜去了。

    这里李飞在山上一住半年有余,每日勤学苦练,倒也不觉得寂寞。

    父亲在世时也曾教他刀枪之法,但都是行军打仗冲锋陷阵时所用,武学之中的剑道却是不曾见过。刀枪之用,与兵法相结合,剑术之臻化,却与修道为一体。难怪师父不愿下山。

    李飞练了半年,心境竟与之前竟大有不同。

    这日,将长空剑法一套演练完毕,竟发现师父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逐收起剑,欢快地朝师父跑去。“师父师父,你看我练得怎么样?”

    剑仙虽已说过和李飞并非师徒关系,但李飞却非常执拗地将剑仙称为师父,剑仙也无奈。有时他也觉这年轻人甚是灵动可爱,也就不去刻意纠正他,随他去了。

    剑仙笑着说:“你根基甚好,招式自是都熟练了,至于上乘剑法,还需时日去领会,你为人聪慧机敏,假以时日,修为定可在你的几个师兄之上。”

    “多谢师父夸奖。”

    顿了一下,剑仙说:“你可下山去了。”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在这里住不长,但总觉日子太短,又过得太快,对于这位慈祥的老者,李飞甚是不舍,他嗫嚅着说:“师父,我想多陪陪您”。

    剑仙走到李飞跟前,摸了摸李飞的头,柔和地说:“聚散皆是缘。你下山以后,望你谨记,你乃将门之后,你要善用剑法,不可恃强凌弱。”

    李飞含泪答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当下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拜别师父,依依不舍地下山去了。

第六章 荆楚勇士(一)

    李飞下山几天后,一路寻到水荷村范家。

    此时院子里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在家,他试探地朝院子里喊:“有人在家吗?”

    无人应答。

    于是他推开院子的门进去看看,刚走进院门,便看到门后伸出一个小脑袋来,看样子十四五岁,冲着李飞问道:“你找谁?”

    李飞问:“这里可是范清渠的家?”

    男孩朝李飞看了看,没有回答,而是朝屋内喊道:“姐姐,又有人找范清渠。”

    李飞纳闷,为什么是“又”?难道还有别人找范清渠不成?不及细想,只见屋后盈盈走出一个少女,穿着紫色罗裙,面若桃花、目似含嗔,娇俏可爱。

    少女对李飞说:“你找范清渠什么事?”

    李飞看了看少女,刚要答话,但觉得这少女好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便努力回想在哪里见过这少女。突地猛然一拍大腿,想起那日在洞庭湖上的便是这少女,只是那日她穿着粗布衣衫,又挽着发髻,不似今日秀发披肩,又穿着及地罗裙,是以认不出来。

    李飞指着少女说:“你......你.......你是.........”刚要说“你是郭什”,突然,头上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便感到一阵晕眩,不省人事。

    过了不知多久,李飞慢慢转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绑在一根柱子上。室内四面是石壁,只有一点微弱地光。想开口叫人,发现嘴里被塞了块破布,出声不得。想挣脱绳子,发现绑得着实结实,无法挣脱。

    又过了一阵,才听到说话声,似乎是从头顶方向传来,李飞抬头看了看,才发现这是一间地室,四面无门,仅屋顶处有一个方形出口,能容一个人上下,声音即是从此处传来。

    只听方才那少女说:“阿罗,去看看那人醒了没有?”

    一个孩子的声音应道:“没醒。”听声音正是日间那个男孩子。原来他叫阿罗,李飞心想。

    “姐姐,你说他会不会被打傻了?”阿罗问道。

    少女恼道:“你没看他配着剑么?习武之人哪那么容易就被打傻,你少啰嗦,快去看看!”

    阿罗回了一声“哦”,便嘻嘻哈哈地向门边走过来。

    只听“咯吱”一声响,木板门被掀开,阿罗用火把照着地室,把头伸进去看,正看到李飞怒气冲冲的脸。

    阿罗迅速把脑袋又缩了回去,盖上木板门,跟少女说:“姐姐,他醒了。”

    不一会儿,又听到木板门被打开的声音,原来是少女下到地室来了。她拿掉李飞嘴里地布条,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范清渠?”

    李飞看着少女:“姑娘,我叫李飞,我们见过,你不记得了?”

    少女道:“我问你为什么找范清渠!”

    “我找范叔叔借一样东西。”

    “少在这里胡说,谁是你地范叔叔?”

    “抱歉抱歉,是范先生。”李飞马上改口道。

    “你要借什么?”少女又问。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父亲没有告诉我。”

    “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敢‘借’?”

    “这.......父亲确实没告诉我是什么。”

    “‘借’不到就该偷了吧?偷不到就该抢了吧?”

    “........我.......”李飞想解释,可是少女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打断他道:“你说,你跟那些匈奴人是不是一伙的?”

    李飞不知道她说的是谁,问道:“什么匈奴人?”

    “你还装!你不就是个匈奴人?”

    李飞虽然在匈奴长大,但从小就学习汉人语言文字,自认为很懂汉人文化习俗,自来到汉朝,便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匈奴人,现听她这么说,不禁恼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匈奴人?”

    少女却一脸不屑,说道:“你看看你那黑不溜秋的样子,还说你自己不是匈奴人!”

    李飞满肚子委屈,心道,自己虽然黑了些,但是整日在马背上打滚,哪有不黑之理?在匈奴,这种肤色被称为是勇士的肤色,怎么汉人不喜欢,反而喜欢那种不见日光的煞白?虽然不理解,却也不敢十分反驳少女,只得耐着性子跟少女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母亲是匈奴人,我父亲是汉人。”

    “你看,你母亲是匈奴人,那你就是半个匈奴人,你还说不是!”

    少女认定了李飞跟鞑胡是一伙的,气急败坏地说:“你等着,我去叫人来把你的手脚砍了拿去喂狗,这次我绝不轻绕你们这些做贼的匈奴人!”

    “阿罗!”少女喊道,“下来看着他。”说完转身出去了。李飞在少女身后喊道:“喂........喂........听我说啊........”

    而少女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六章 荆楚勇士(二)

    郭什从地室出来,范清渠便问道:“问出什么来没有?”

    郭什撇撇嘴说:“此人满嘴胡言乱语,我看就是跟上次那个什么鞑胡是一伙的,干脆把他仍湖里算了。”

    范清渠知道阿什又使小性子,但总也舍不得对她严厉,笑了笑,也就不放在心上。

    过了几日,阿什又来到范清渠的书房:“伯伯,地室的那个人你要不要见见?”

    范清渠放下正在看的书,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为什么?前几日你不是还说把他仍湖里么?”

    郭什撅起嘴说:“这人整天嚷嚷个不停,吵死了。”

    “哦,既如此,那就把他仍湖里吧。”范清渠故意说着,又拿起刚才的书继续看。

    “哎呀,伯伯!”郭什撒起娇来,“我说笑呢,好好一个人,我怎能把他仍湖里?”

    范清渠哈哈笑起来,用竹简在郭什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道:“鬼丫头,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软。说吧,那人都说了什么?”

    “他说他叫李飞,不是匈奴人。”郭什道。

    “哦?”范清渠听到轻轻哦了一声,又问:“他有什么特别?”

    “他和前些天来的匈奴人不一样,除了肤色有点黑,看着也不太像匈奴人。”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没有同伙。依我看,他和前日那些人不像是一伙的。”

    “李飞?”范清渠仔细咀嚼着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前些日子那伙人说是李陵让他们来的,虽不可信,但这个叫李飞的小伙子跟李陵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想了一会儿,对郭什说:“阿什,带他来见我。”

    想到李陵,范清渠总不免叹息。

    当年李陵来荆州一带招募士卒,他还是一个年轻的剑客,正四处游历。

    那天他去游洞庭湖,因为争一只游船和一位年轻的游侠起了争执,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他是李陵,还以为和自己一样是个四处游历的游侠。两人都要租船,船只剩一只,船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得罪谁都不好,干脆让他们俩自己决定。

    于是两人约定比武定胜负,谁赢谁用。

    李陵不善用剑,招式却稳,守得密不透风,范清渠剑招变化无穷,李陵也无法欺近他身。两个人拆了三百招仍未分胜负。最后打累了,天也黑了,洞庭也游不成了。然而这一架却打得酣畅淋漓,两人都生出英雄相见恨晚的感觉。

    后来李陵跟他说他是大汉骑都尉李陵,李广的孙子,来南郡招募士卒。李陵见范清渠武功高强,极力邀他入伍,为国效力,建立一番功业。

    那年范清渠二十岁,正是少年气盛,喜欢无拘无束,功名于他真若浮云。他并不喜欢纪律严明的军队,所以他拒绝了李陵的邀请。

    不久后李陵要离开南郡,带士卒前往张掖训练并防备匈奴。走之前他来和范清渠告别,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李陵说起他爷爷年轻时候的事,那还是在孝文帝时期,爷爷还年轻,刚参军不久。那年匈奴老上单于率十几万大军入侵萧关,想直取长安。爷爷那时还只是个良家子,随军出征。北地郡都尉孙卬仅有四万兵马守萧关,挡不住老上单于的十四万大军,汉军援军未能及时赶到,最终孙卬战死,匈奴突破萧关,进入彭阳县,不得已,汉军只能退守关中。虽然这一战汉军失利,然李广却表现神勇,单骑杀敌八十八人,因此被封为汉中郎。这是李陵的爷爷在军事中展露头角的第一战,李陵希望有一天也能像他的爷爷一样,用鲜血保卫国家。

    范清渠出生在普通人家,性格洒脱,从小习武,长大之后就喜欢浪迹天涯,李陵想建功立业他不是很懂,但是家国情怀却是和他这样的热血青年有着共鸣。

    李陵离开的前一晚,范清渠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第二天,他还是决定随李陵去了张掖。

    孝武皇帝天汉二年,皇帝命李广利出酒泉出击匈奴右贤王,结果李广利战事失利,被匈奴围困,李陵主动请缨出战以解李广利之围。

    当他们走出大泽芦苇地的时候李陵大概已经意识到援军不会来了,这五千人正处于一种极为危险的境地,于是他让范清渠去找路博德。

    只是,范清渠没有找到路博德,再回去的时候,也没再找到李陵。

    后来,他听说五千勇士只有四百人活着回到了汉朝。

    再后来,他回到了南郡,依旧做他的剑客。

    从此以后他再没见过李陵。

第六章 荆楚勇士(三)

    李飞无缘无故在地室里被关了几日,心中甚是恼怒,本想逃走,又想到范清渠就在这里,又逃不得,每日里阿罗送饭来总想套他些话,谁知那阿罗人虽小,却机灵得很,每次放下饭菜就走,半句话也不肯多说。

    郁闷了几日,正无处发火。这日郭什突然来了地室,李飞一见她,顿时火冒三丈,冲着郭什大喊:“要杀要剐你倒是给句话,这么关着我什么意思?”

    郭什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冷冷说道:“跟我来,带你去见范清渠。”

    李飞本来想着,等恢复自由定要给她点教训,这一来倒弄的他不好意思了,又不知道她说的去见范清渠是真是假,只弱弱地问道:“真带我去见范清渠?”

    郭什回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信不信由你。”

    既如此,李飞只得跟着走。

    来到一间宽敞的房间,只见房中有许多竹简,想来这是书房了。又见席上坐着一个老者,约摸五十多岁年纪,须发已有半白,不过看面色倒是和蔼可亲。

    郭什说道:“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苦找了一两年,此刻人就在眼前,李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愣愣地看着范清渠。而范清渠也上下端详了李飞半天,才问道:“你叫李飞?”

    李飞点点头。

    范清渠又问:“李陵是你什么人?”

    李飞道:“是家父。”

    范清渠这才抱住李飞,老泪纵横,说道:“是你!果真是你!错不了,这眉眼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听到范清渠如是说,李飞才哭着拜了下去:“侄儿拜见范叔叔。”

    范清渠拉着李飞的手将他扶起来,又端详了一会儿,欢喜地说:“像,真的像。”

    看到到父亲的故人,自然又想起父亲,李飞不觉地鼻子发酸,眼眶湿润,忍不住抽泣起来。

    范清渠叹了口气道:“前些日有几个匈奴人来,你父亲的事,我已听说了。”

    “范叔叔,我不认识那几个匈奴人。”

    “我已知道了。”范清渠道。

    “我和你父亲浚稽山一别,已匆匆三十载,没想到此生竟不能再见。”

    “父亲虽不能回来,但他甚是思念故土,未尝忘过自己是汉人,我们兄弟三人皆有汉名,大哥李忠,二哥李成,而我,父亲取曾祖‘飞将军’之号,给我取名李飞。”

    “哎........”,范清渠又是一声长叹,“你父亲一生命运多绛。”

    “所幸我外祖父且鞮侯单于和我母亲对我父亲很好,他在匈奴并没受什么委屈,范叔叔不必挂怀。”

    “想当年我刚认识你父亲的时候我们都正当少年,一转眼我也老了,李兄得子如此,想来也没有遗憾了。”

    “对了,你此来汉朝是有什么事吧?”范清渠又问。

    李飞道:“父亲临终前让我来找范叔叔,但是让我侍奉母亲终老之后才能离开匈奴,不然侄儿该早些来看望范叔叔的。”

    范清渠道:“你父亲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李飞道:“父亲想和范叔叔借一件东西一看。”

    “那几个匈奴人来时说是要拿你父亲留下的一样东西,想来这件东西很重要,幸而我没给他们,或许你父亲让你来也是和这件东西有关?”

    李飞道:“父亲并没有告诉我要拿什么东西。其实,外祖父死后,即位单于并不信任父亲,现在匈奴单于壶衍鞮年幼,实际权力掌握在大阏氏手里。或许在我南下的时候匈奴早已派人跟踪我,我却一直没有察觉。”

    范清渠道:“不妨事,我已将他们打发了。你跟我来。”

    说着将李飞领到书房。墙角处有许多竹简,范清渠一一将它们移开,墙体内露出一个暗格,拉开暗格,里面有个小盒子。

    范清渠拿出盒子,递给李飞,道:“这是你父亲十几年前托人带给我的东西,你看看是这个么?”

    李飞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一面退了色的血旗!

    这并不一面完整的旗子,而是旗的一角,并且因为年岁已久,血迹已经变得暗淡。

    这应该是父亲当年征战时用过的旗,但是这有什么寓意呢?

    李飞看不明白,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范清渠:“父亲可还有别的东西留下?”

    范清渠摇摇头:“没有。这么多年你父亲只让人带过这一件东西给我。”

    “这还是当年苏武大人回汉时你父亲托他带回来的。当年我和苏大人都仔细看过,看不出来什么,苏大人也说这就是你父亲留给我做纪念的。我也就不去多想了。如今看来它或许真有特别的意义,也许只有你能看懂。”

    李飞摇着头说:“我也看不懂。”

    范清渠道:“不急,你慢慢看。”

第七章 胡天悲歌

    大汉孝武皇帝时期,经常对匈奴进行讨伐,为了了解匈奴的情况,汉朝多次派使节出使匈奴,名义上是为了两国友好往来,实际上是为了侦察匈奴国情。一来二往,匈奴也知道了汉朝的用意,也同样派出使节到汉朝进行侦察。

    这种不友好的往来自然容易产生磨擦,因此,匈奴曾先后扣留了十余批汉朝使节,当然汉朝也会扣留匈奴使节作为相抵。

    三十多年前,且鞮侯单于刚刚即位,此时匈奴已不像冒顿单于时期那么强大,由于内外交困,已经经不起战争的折腾。为了与汉朝修好关系,且鞮侯单于送还了之前扣留的路充国等汉朝使节。孝武皇帝非常高兴,为了表示他对且鞮侯单于此番做法的赞许,他决定礼尚往来,送还被汉朝扣留的匈奴使节。武帝命苏武以中郎将的身份持节护送匈奴使节回匈奴,张胜作为副将随行。

    此次出使本是为了促进两国友好关系,但是苏武此行不巧,刚好碰上匈奴王庭有几个人密谋造反。

    原来,是匈奴帿王、虞常想投奔汉朝,却不好空着手来,于是就想劫持单于的母亲阏氏作为礼物献给汉朝。

    这倒奇了,这两个人无端端的为什么要投奔汉朝?其实说起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不过是帿王和虞常都与阏氏有闲隙。这阏氏好弄权,又野心勃勃,大肆培植自己的势力。帿王和虞常被阏氏打压和倾轧,因此生出了反叛之心,而虞常是汉人,家人都在汉朝,他在匈奴处处受辖制,更是萌生了回汉的念头。

    虞常想反便反了,偏偏他心思较多,想着如果空手而归必定得不到皇帝的信任,到时候别说荣华富贵,性命保不保都不好说。而此时,有一个武帝非常憎恨的人在匈奴,虞常就打上了这个人的主意。

    这个人就是卫律。

    武帝为什么恨卫律?其实武帝原本并不恨卫律。卫律是李夫人之兄李延年的好友,彼时李氏兄妹正得宠,李延年便将其引荐给武帝,武帝任其为汉朝使节。后来李夫人病故,李延年失宠,卫律怕受牵连,便归顺了匈奴,成为匈奴的重要谋臣。武帝因此而大怒。

    因此虞常才想到要将卫律的人头献给武帝以博取他的欢心。

    虞常在汉朝时与就张胜交好,想让张胜和他一起刺杀卫律。他找到张胜,跟张胜说:皇上恨卫律,如果能杀了卫律,将他的人头带回,皇帝一定高兴,那样的话就能立功了。张胜因此就答应了虞常。

    可不知怎的事情却败露了,单于一怒之下扣押了使节,张胜因此投降了匈奴。

    因为张胜和虞常密谋的事苏武不知情,因此匈奴说只要肯降便既往不咎,可苏武却宁死不肯投降,于是单于把他发配到北海去牧羊了。

    苏武在北海一待十九年。期间李陵去看过他几次,但苏武都不怎么理睬李陵,他认为李陵背弃了汉朝而投降了匈奴,在他心里,其实是有些瞧不起李陵的。

    汉昭帝元始六年,汉朝终于派人来接苏武回汉。

    临走前,李陵来给苏武送行。

    两人喝得酩酊大醉。酒后李陵放声大哭,他对苏武说:“苏兄,我真羡慕你,你可以回家了。”

    苏武也放声大哭,哭自己,也哭李陵,他现在开始有点理解李陵,对他的敌意也不再那么深了。自己在这苦寒之地待了十九年,所有的青春和热血都埋葬在了这寒风和大雪之中。但比起李陵,自己受的这些苦根本就不算什么,至少,他还能再回到故乡,故乡还有家人在等他。

    最后,李陵哭完了。

    苏武也哭完了。

    苏武问李陵有什么事需要他做的。

    李陵让他做两件事:一,替他回陇西祭扫李家宗祠,二,找到范清渠,他是荆楚一带的剑客,带一件东西给他。

    当年苏武带回来的就是这面血旗。

    那天范清渠风尘仆仆地从外归来,五岁地小阿什一蹦一跳地出来迎接他,不停地喊道:“伯伯,伯伯你回来啦,给阿什带什么礼物了吗?”

    范清渠抱起阿什,从怀里掏出一个高鼻子卷头发的泥人给阿什,阿什拿着泥人高兴地去玩去了。

    从前,他只在汉中一带游历,自从浚稽山之战归来后,他每年都会去一次居延,然后从居延往西走,出玉门关。这次,他走得远了一些,一直走到车师国才往回走。

    阿什拿着小泥人正准备出门去跟村里的小孩炫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伯伯,屋里有位白胡子老爷爷在等你。”

    范清渠“哦”了一声,正自奇怪,什么人会来找他。

    走进屋内一看,一个六十上下的老者正在等着他,老者须发皆白,起身对范清渠说:“可是范先生?”

    “正是在下。先生找我?”

    “我叫苏武,李陵托我给先生带一件东西。”

    “原来是在北海牧羊十九载的苏武苏大人,在下失敬了。李兄可好?”

    苏武说道:“我在北海牧羊十九载,本也以为此生将客死他乡了,谁知苍天有眼,竟得以还乡。”

    “李将军在匈奴,生活倒是无忧,只是,对于李家被诛一事,他仍无法释怀,我想他此生不会再回汉朝了。”苏武又道。

    李家被诛范清渠早已听说了,他能理解李陵那种悲愤绝望的心情,就像当初在浚稽山他四处找不到援军时一样。

    不过,李陵还活着,对他多少是些安慰。

    他对苏武说:“苏大人一路辛苦,可否在舍下多留些时日。”

    “范先生不必客气,苏武在此等候先生也有些时日了,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苏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交给范清渠。

    范清渠打开一看,竟是一面血迹斑斑的残破旗帜。旗虽已褪色,但范清渠一眼就看出是当年浚稷山一战留下的。

    范清渠一时不明白何意,便问苏武:“苏大人,你可知是何意?”

    苏武摇摇头,道:“李陵让我转告你,这是你们当年血战浚稽山时遗留的,让你好好珍藏。”

    “如此,多谢苏大人了。”

    他一直以为就是个纪念,把它收藏得很好,十几年来也没动过。

第八章 血旗之谜(一)

    李飞在范家住了三月有余,每天不是练剑就是对着血旗发呆,但也始终看不出里面藏了什么秘密。

    这天练完剑后又坐在院子里,拿着血旗左看看右看看,还不停地唉声叹气。

    阿罗从屋里蹑手蹑脚地出来,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哧溜到李飞身边,想吓他一跳,伸开手臂刚想扑上去,李飞却开口叫道:“阿罗!”

    一看被发现了,阿罗撇撇嘴道:“飞哥哥,你背后长眼睛了吗?”

    李飞道:“没长眼睛,但长了耳朵,你真以为你走路没声音呐,再练练去!”

    阿罗很是不服气:“哼,你以为你武功好呐!”

    闹归闹,不过,家里来了一个哥哥,阿罗还是很高兴。平常姐姐都是管着他,这不让做那不让做,李飞却不一样,带着阿罗上山掏鸟、下河摸鱼,还能教他练剑,因此,李飞在的这些日子他总是粘着李飞。

    他年纪尚小,未曾出去远游,因此对李飞是从匈奴来的这件事充满了好奇,成天缠着李飞给他将塞外的故事。李飞耐烦不过他,便给他讲了匈奴的风土人情,骑马射箭等等,还讲到李家世代善射,李飞自己的射术,是得自父亲的真传。听得阿罗一脸向往。尤其是李飞在长泽山学艺一事,阿罗羡慕得两眼闪光。长泽山离此处仅八十余里,他一直都想去长泽山学艺,只是父亲不让,是以总是闷闷不乐。

    他们平时所练剑法浑厚沉着,力量刚猛,但是阿罗看李飞的剑势却是很灵动飘逸,稍有些嫌弃自己所练之法,总是央求李飞教他剑法,言下之意,是要去旧法而练新法。

    其实他不知道,范清渠常年行走江湖,剑术以御敌为主,招式虽不好看,但威力无穷,招招皆致命。阿罗只是年幼,力量尚且不足,待到年长,自然能发挥出其剑术的力量。只是苦了郭什一个女孩子,练这么沉重的剑招。

    见阿罗闹得多了,范清渠就把他们三人都叫过来,先问李飞:“飞儿,你这套剑法可有名称?”

    “有,师父说叫‘长空剑法’。”

    “长泽剑仙是你师父?”

    李飞挠挠头说:“不是,他不肯收我为徒,只是我喜欢这么叫而已。”

    “你师父可有跟你说这套剑法的来历?”

    “师父说是出自两百多年前的一位剑客,叫赵成。”

    “哦?”范清渠道。

    李飞道:“范叔叔知道赵成?”

    范清渠哈哈笑道:“知道赵成的人怕是不多。”

    李飞道:“师父说他年轻时候在外游历,一次偶然的机会所得的一本残本,他根据残本自创了一套剑法。”

    范清渠道:“他把自创的剑法传授于你,这么看来剑仙对你倒是不错。”

    李飞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师父对我很好,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让我叫他师父?”

    范清渠道:“剑仙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接着范清渠又问道:“你们可知道,赵成既如此厉害,为什么江湖上没有他的传说?”

    被范清渠这么一问,李飞才想起来,江湖上的确没有赵成的传说。

    在汉朝的这些时日,李飞曾听过不少侠士的传闻,朱家、剧孟,连聂政、荆轲都有听闻,只没有听过赵成。不觉好奇起来,问道:“这是为什么?”

    郭什和范罗也是一脸迷惑。

    范清渠才缓缓道来:“那位剑客本名叫赵成没错,但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的本名,因为,大家都只记得他的外号。”

第八章 血旗之谜(二)

    “他的外号叫什么?”阿罗抢着问道。郭什朝他登了一眼,小声说道:“听伯伯说完。”

    范清渠呵呵一笑,接着说:“他的外号叫盖聂。”

    “哦……”三人异口同声。原来赵成就是盖聂,盖聂之名谁人不知!

    看着三人一副释然的表情,范清渠笑笑,又接着问道:“你们知道赵成为什么叫盖聂么?”

    三人又摇摇头。

    范清渠接着说道:“那是因为有一次他到聂村,村里的人向他挑战,没有一人能赢他。盖聂之意,是为武艺盖过整个聂村的人。”

    “盖聂也是行走江湖之人,他的剑法是相当凌厉,并不似飞儿使出来这般飘逸。我想,许是剑仙修道时间长了,了了世俗纷争,才将它改得这般飘逸。如此一来,多了许多虚招,看似超凡脱俗,实则失了制敌先机。”

    李飞自下山以来并未遇过敌手,未经过实战,是以不甚了解,于是问道:“那岂不是中看不中用?”

    范清渠捋着胡须说:“那倒也不是,盖聂之剑岂能是虚招,否则盖聂怎会被誉为天下第一剑客。你方才使的一招可是‘仙鹤长鸣’?”

    李飞道:“正是。”

    “你演示给阿什和阿罗看,就用这招。”范清渠说着摆出接招的架势。

    李飞知道范叔叔要指点他剑法,便不客气,剑气地上长剑,右手捏个剑诀,挽起一片剑花,只一眨眼的功夫,似有无数把剑向范清渠袭来,眼看就要刺到,就在离范清渠眉中只有一寸之时,只见他衣袂飘动,身子便向后移动了一尺有余,就在他侧身的瞬间,剑尖已稳稳地夹在他的两指之中。

    李飞从未见过如此快的身形,甚是惊骇,心想,眼前若是敌手,只怕我已没有命在了,不由得赞叹道:“范叔叔怎能如此之快。”

    范清渠道:“并非我快,只是你慢了。剑术之道,要虚实并用。若只有实招,你未出招对手便知道你的招式,若只有虚招,那只能唬对手一时,若虚招过多,则限制了实招的力道。只有虚实结合得当,才能有效制敌。”

    又道:“你们三人可相互切磋,尤其是阿什,我的剑法过于刚猛,阿什一个女孩子在力量上先天不足,若能与飞儿的剑法相揉合,那是再好不过,要做到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虚实结合,变化无穷,才是上乘剑法。个中变换,你们须自行体会。”

    李飞回味着范叔叔说的那句话——并非我快,只是你慢了。心里琢磨着,或许不仅是这招,长空剑法里还有许多招式在出剑前必得先运势,势成则剑出,如此,剑势则快如闪电,但也往往失了先机。如何才能不失先机之下保持运剑之快?

    至此,李飞像是着了魔,日夜琢磨此事。

    三人也常一起切磋,他原本就聪明机敏,不过一月有余,竟给他悟出不少的道理来。

    这天,三人正在练剑,李飞突然问起郭什:“阿什,你记不记得我们在洞庭湖上见过?”

    阿什道:“记得啊。”

    “记得你那天为什么还把我打晕?”

    郭什咯咯地笑起来:“记得不代表你就是个好人啊!不打你打谁!”

    郭什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甚是可爱,李飞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这天,李飞又对着血旗发呆。郭什拿了些吃的给李飞,正好看见他发呆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飞哥哥,你又在看旗?”

    “嗯”,李飞懒懒地应了一声。

    郭什说:“旗可以慢慢看,先吃点东西吧。”

    李飞突然转过身来问道:“阿什,你说我父亲想告诉我什么?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郭什想了想说:“李将军临终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没有,匈奴并不信任父亲,父亲平时说话做事谨小慎微,不敢有出格之处,即便是在弥留之际,也只是让我来找范叔叔,并无过多的话。”

    “你把血旗给我看看。”

    李飞将旗递给郭什。

    郭什接过来看了看,这旗已有些年头了,快三十年了吧,旗和血渍都退了色。十多年前李将军让苏武将旗带给伯伯,伯伯一定是顾念当年的友情,将旗保存得很好,着旗还是十多年前的面貌。

    阿什拿着旗看了有一个时辰。

    “阿什,看出什么了吗?”李飞看郭什发了一个时辰的呆,便问道。

    “没有。”

    “我就知道看不出来。”李飞叹了口气道。

    “不过.............”

    “不过什么?”

    “你看,这里有个小血点,颜色和周围的不同。”

    李飞拿过血旗,旗的右上角有一个小点,颜色略为深一些,看看血点的周围,好像能连成某个形状,又侧过头看了一会,竟有些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飞侧着头看了许久,旗上的血渍忽然像是在眼前浮了起来,然后慢慢飞扬,最后竟一点一点地连了起来,这画面竟是那么熟悉。

    马鬃山!

第八章 血旗之谜(三)

    难道父亲让他去马鬃山?

    记得在他十三岁那年,父亲替匈奴征讨乌孙,将自己带出去历练,班师回来,途中在马鬃山休整。父亲带着他进山勘察地形,走了不知多久,突然看见一只梅花鹿,他突然兴起,想去抓这只梅花鹿,没等父亲同意就自己追了上去。他追了很久都没追上,回头一看发现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那天很冷,风很大,自己又饿又冷,顿时就慌了神了,坐在地上哭。幸而父亲担心他,悄悄跟了来。

    那天,父子两只好先找个山洞避寒。

    山洞不大,比外面倒是暖和很多了。

    李陵生了一堆篝火,看着火堆许久都不说话。

    李飞以为父亲在生他的气,默默走近他身边小声地说:“阿爹,我错了。”

    李陵转过身来,摸着他的头说:“不妨事,阿爹没有生气。”

    李飞觉得父亲确实没生自己的气,便壮着胆子问:“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李陵说:“阿爹没有不高兴,只是在想些事情。”

    李飞又问:“阿爹想什么,可以告诉我么?”

    李陵叹道:“你还小,不懂,长大了就懂了?”

    李飞那时十三岁年纪,说小也不算小,可是有许多事他仍是不能理解,比如他的父亲,常常会陷入一种沉默和叹息之中。

    那天,山洞之中只有他父子二人,李飞试着去了解父亲,他问道:“阿爹是在想自己的故乡么?”

    李陵当时很惊讶,看着李飞很久,才叹口气说:“此生不能再做一个汉将了。”

    李飞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这么说,他问父亲:“你是匈奴右校王,一样可以领兵打仗,这不好吗?”

    李陵没有回答他,而是摸着他的头问:“等你长大了愿意替父亲回一趟汉朝吗?”

    父亲从小就教他识汉字、说汉话,还时常念一些诗歌给他听。李飞还有两个哥哥,但两个哥哥觉得汉字难学,学得并不很用心。只有李飞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并有一种无限向往的感情。

    他其实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他去汉朝,父亲自己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只是心中一直以来对汉朝的向往,使他没有丝毫犹豫,而是用一种坚定有带些兴奋的眼神朝父亲点了点头。

    父亲当时很高兴,喃喃地说道:“或许我李陵还能有一点骨血回到汉朝?”

    五年后,父亲去世了。

    临终前,父亲交待两件事,一,遵守孝道“父母在,不远游”,在家好好侍奉母亲;二,将来有一天如果母亲也不在了,去汉朝找一个叫范清渠的人。

    在父亲弥留之际,他的眼神变得特别的清澈和空灵,似乎他的灵魂已经触及到了他魂牵梦萦的故乡。李飞被这种眼神深深地刺痛着,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父亲一生所背负的痛苦。

    也是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一半汉人的血液。

    李陵就这样去了。

    李家三代的悲剧,终于在此刻结束了。

    “飞哥哥,你想到了什么了吗?”李飞的思绪被郭什拉了回来。

    “阿什,你看这里像什么?”李飞指了指那个特别的血点周围。

    “像马耳朵。”

    “你再侧过来看看。”

    阿什歪着头看了半天,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有点像马的鬃毛。”

    李飞却一跃而起,兴奋地跳来跳去,“对了对了,就是马的鬃毛,阿什,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你在说什么呀,马的鬃毛又代表什么?”

    “马鬃山,马鬃山,父亲一定是让我去马鬃山!”李飞抱起郭什高兴地转了一圈。

    “哈哈哈,真的吗?你肯定?”

    终于知道了血旗的秘密,阿什也替李飞高兴,两人开心地抱做一团,等反应过来时郭什才发现自己在李飞的怀里,顿时羞红了脸,挣开李飞的手一溜烟地跑了。

    倒是李飞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从小在漠北长大,自小和小伙伴们骑马摔跤,不论男女,肢体的接触是常有的事,并未有人觉得不妥。或许,中原的女子当真不一样?他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回房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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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是一个游侠盛行的时代。本书通过讲述主人公李飞在汉朝游历时的心路历程,来展现出一个不一样的江湖。落月似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落月似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落月似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