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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太狼     刀斧txt下载     刀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贵气

    “昨夜,韩大人、富大人、曾大人都遣了管家前来询问,小的只说伯爷还在医治,让他们都回了…”

    李现打断周重的汇报,轻声问道:“刺客什么来头?”

    “伯爷,据皇城司的卫士说起,是辽人…”

    “辽人?他们疯了吧,在京城行刺?”李现将信将疑道。

    “这小的就不知了…”

    “你下去吧。”李现挥手让周重推下,端起热茶吹了吹,厅中唐渡道:“伯爷,以后您出门还是要多带侍卫。”

    “嗯,这次算是我失策,差点小命都交代了,你们也是一样,出门把亲兵都带着。”李现悠悠说道。

    “唉,定西伯,你可把末将给吓死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回去和军中弟兄们交代?”石鑫也出言叹道。

    “哈哈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过说起来多亏启明那一下,要不然我哪里还有命能和你们一块喝茶?”

    狄青大声道:“某家料定,能取伯爷性命的兵器还没打造出来呢,辽狗再派些刺客来也是无用…”

    “哈哈哈,狄将军说的才是正理,对了,昨日还有些话没和你说,若是西南战事顺利,尽管放开手脚打,若是能把大理拿下,那就最好了。”

    “呃…这也行?私开战端,朝廷万一怪罪…”狄青有些纠结。

    “别担心,朝中我会斡旋,你在前方只管安心作战即可,好了好了,你和文广都先去回去歇息吧。”说完,李现就将狄青和杨文广送走了。

    “启明!”

    “末将在!”

    “你和唐渡、石鑫回军中,奉扬军午时就到了,这些时日,先把全军照我的意思整编好,到时候来通知我。”李现吩咐完任怀亮,对唐渡道:“你担任都虞侯的文书即将下发,回去后好好配合启明,做好全军整编!”

    “还有掠川,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无需尾羽的弩箭吗?”

    “当然记得,末将一直没思索出来,伯爷说的弩箭到底如何保持空中飞行平稳。”

    “快了,这些时日,我就在枢密院,争取到时候带着成品找你试射去!”李现笑着答道。

    “那末将拭目以待,告辞!”

    “伯爷留步,末将告辞!”三人齐声劝阻道,李现也不坚持,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门之外。

    好饿啊,李现摸着空空瘪瘪的肚子,冲外院嚷道:“周氏,拿些吃食过来…”

    四个鸡腿,如风卷残云一般,消失在了李现腹中,吃完后李现拍拍肚子,慢慢踱步到了大门口,深秋的太阳晒得人身上异常温暖,大门后面还有个小躺椅,李现拎着躺椅放在台阶上,就这么靠着躺椅晒起了太阳。

    寺前巷来往的街坊们一看大宋定西伯竟然如市井小民一般,卧在躺椅上晒太阳,都是觉得好奇,一个个路过时都大声招呼着。

    “伯爷,可好些没有?”

    李现本就没什么架子,有人问话就回,不多一会儿,台阶下竟然聚了不少街坊邻居,扯起了闲话。

    “好着呢,那辽人刺客,就是个软脚虾…”

    “哎哟哟,伯爷啊,是辽人弄的刺杀?”

    “当然,他们以为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就可以通过刺杀来得到?笑话!”

    “就是,我观定西伯勇猛无双,定是武曲下凡,天上有神灵护佑哩…”

    李现一听也乐了:“也不能这么说,咱们大宋也就官家是天神下凡,我能捡回条命来,多亏了官家体恤,派了太医前来诊治。”

    “哟,定西伯这可是简在帝心啊,官家看重,以后贵人们常来咱寺前巷,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哈哈哈,你莫不是想沾了贵气,一飞冲天不成?”

    李现躺在躺椅上,只觉得心情舒畅,这种市斤生活,显得鲜活有趣,时时刻刻能提醒自己,安宁的可贵、和平的幸福。

    “定西伯,我家那小儿子,日日缠着老身,要去参军呢,说要想您老人家一样,建功立业,封侯拜相…”

    李现一听脑门冒起黑线:“别老人家老人家的,你看看我,哪里老了?”

    人群中立马有人起哄道:“就是,定西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风流提档风姿卓绝,前途不可限量,你没见府内娇妻美妾成群吗?”

    李现被逗乐了:“哈哈哈,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说得太对咯。”说完直起身,对刚才那个老人说道:“改日将你小儿子叫来,本伯试试他的本事,若是有两把刷子,就去延兴军!”

    “只是参军又要刺字,老身舍不得哩。定西伯,你为啥脸上没有刺字啊?”

    府门外守着的殿前班直的军头,脸上有些发黑,这老东西这是仗着自己年纪大,口舌无栏了吧,刚要开口呵斥,只听李现竟然笑着接话:

    “老人家,你说的都是陈年往事了吧,我延兴军今后征兵,不用刺字,而且官家还答应,军士以后服役有期,期满后还分与军田,若是立了军功,几百上千亩都不在话下!”

    人群中发出轰然的议论,这个消息太劲爆了,连军头都惊讶,这这这…官家都答应了?

    “官家何时答应你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嗓音充满磁性,李现看也不看道:“嘿,不就我前些日在宫里头…”

    李现脸上的笑容冻住了,那男子身前正冲自己飞白眼的不正是袁德海?而出声之人,竟然是…

    “拜见陛下!”护卫的殿前班直倒是反应快,连忙下跪行礼,李现闻言也是一惊,膝盖一软跪了下来:“臣拜见陛下!”

    刚刚还哄笑着人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突然间,跪的跪拜的拜,还有几个正飞奔回家,一边跑一边喊道:“快把孩子抱出来,官家来了,沾沾贵气!”

    “小民拜见官家,官家万岁!”跪下的人群中传来了陆陆续续的呼声,赵祯连忙扶起一个老人,连声道:“都起来吧,都起来,老人家莫要跪坏了身子。”

    北宋治国讲究仁孝,古稀以上的老者见到皇家可以只揖不拜,赵祯此举也是符合尊重长辈的治国方针,此时又有不少寺前巷的居民跑了出来,大多抱着孩子,搀扶着老人,都为了出来沾沾贵气。

    赵祯一看这架势,有些慌,唉,都怪殿前司的军士,没看见朕今日没穿龙袍吗,跪啥子跪,只好不停地挥手致意,一边拉起李现,跟着李现进了府。

    “定西伯看来没什么事儿了啊?朕今日早朝还在挂念,不放心过来一看,你倒是挺逍遥自在!”赵祯坐在上位,李现坐在下面一听,连忙捂着头道:

    “哪儿的话,官家不知,这毒有后遗症,对脑子不好,算算今日醒来后,都说了七八阵胡话了…”

    赵祯心中一揪,连忙问道:“那太医怎么说,你都说了些什么胡话?”

    “啊…臣不记得了啊,刚刚好像就在犯病来着…”

    这会根根黑线爬上了赵祯的脑门。

    “辽人要杀你!”

    “臣冤枉啊,哪有打仗打不过就暗杀的?辽人太低端了吧…”

    “不是,你杀了萧家人,那人死在耀德城…”

    “不会吧,战场上刀枪无眼,生死由天,照这么说来,杀我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朕觉得,这是辽皇的托词和借口…”

    “官家英明,臣也觉得能这么做的绝非正常人,这辽皇莫不是疯狗投胎?”

    赵祯听了李现这句挖苦后,竟然频频点头,敢情他也觉得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头脑太不正常了,战场上的事儿,交给战场呗,背地里捅刀子算什么意思?

    “那官家…您准备怎么给臣出出这口恶气?”

    “朕还在思量…”

    “哎哟,官家,思量什么,定然要驱逐辽使!”

    赵祯怔怔看着李现,疑道:“你心意真要如此?”

    “啊…嘿嘿嘿,有些严重了,那就得开战了啊,臣只是心中愤慨,随口说说,官家您做主就成…”

    “本来朕是想给你换个大宅子,再送你数十个俏婢的…”

    李现一听,两眼放光,数十个俏婢?连忙出声道:“好啊,官家,此举正和臣之心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祯心头一阵狂乱,我次奥,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也不怕内院听见…

    “不过你在大街上公然行凶,殴打士子,这俏婢依朕看还是算了吧…”

    李现抬起头一脸无辜道:“官家明察…那些是士子吗?贼人们都操着棍棒欺负到臣府门口了,臣也是正当防卫,不得已而为之啊!”

    “祖律,优待士子,刑不上士大夫,朕不管你什么原因,僭越了!”

    “唉…”李现垂头丧气道:“臣虽有些癫狂,但人臣之礼还是要守的,但凭官家做主吧!”

    “…你还知道要守人臣之礼?那你刚才还在外面妄议朝政,你自己摸这良心说说,朕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李现愕然道:“陛下所说的是何事,臣刚才犯病了啊,我都说了些什么?”

    “你!…走,回宫!”赵祯气得手指乱颤,茶也不喝了,一拍桌子就作势要走。

    李现一看,宅子不会也飞了吧,只得跪下道:“官家息怒,臣知错了,刚才妄议兵役制,又会惹得朝野议论纷纷,臣死罪!”

    袁德海在一边忍不住出声道:“定西伯,你刚才所为,往重里说,那可是矫诏,诛九族!”

    “啊…臣惶恐,臣不知啊,臣就是和一些市井小民说闹逗笑,绝无此意啊官家…”

    看着李现磕头求饶,赵祯心中畅快至极,心道你一回京就惹出多少事端来,今日就好好看看你的洋相。

    “算了,海公公你看定西伯方才十九,就不要老是吓唬他了…”

    袁德海哪里见过李现如此凄惨,心中颇觉得快意,连连点头,赵祯拉起李现:“行了行了,怎么说也是个伯爵,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下,朕还有事,真要走了,你好好将养身体,早日回朝。”

    “官家,那您许给我的宅子还在的吧?”

    赵祯一时气结,当真厚颜无耻啊:“在的在的,你去找富弼,内城的宅子你随意挑选。”

    “那这个宅子呢?那臣就得卖了啊…”

    袁德海一看赵祯黑下来的脸,气道:“打什么主意?这是官家的财产,你走后自然官家收回去!”

    “…怪不得臣一住进来,就觉得紫气浓重,生活中处处体现着祥瑞,原来是官家的贵气…”。

    “行了行了,朕走了…”赵祯当真受不了李现这活宝,刚走几步想了想回头道:“你家有后门儿吗?”

    “有!”李现恍然大悟,门口还围着不少邻居呢,弯腰做了个请道:“这边…”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千里镜

    接下来几日,李现狠狠体验了一把无事一身轻的待遇,借着养伤的幌子,日上三竿方起,吃完早膳就开始完善改革兵制的劄子,到了午后就去枢密院军械司转悠,守卫的殿前司班直除留下两人看护宅院外,其余都充作李现的护卫,一同随行。

    军械司主事周象致倒是开心,李现每次来都会一起讨论军械设计,包括不需要尾羽的弩箭,以及望远镜的打制之法,还有火药颗粒化工艺,奇思妙想让他屡屡惊为天人。

    这日午后,李现照例晃晃悠悠到了枢密院,拜见过韩琦后,就一头扎进了军械司。

    韩琦这些日子正在和政事堂讨论增加科举人数的新政,赵祯已经颁布下正式的旨意,即将到来的秋试朝廷的举人录取人数将会扩大五倍,新录取的文官一小部分充实兴庆南路,另外的全部派下各州县,作为基层官员进行历练,配合考成法,以期杜绝民间哀声哉道的苛捐杂税。

    毫无例外,绝大部分新录取的士子,都将进入御史台等国家监督部门,据说范仲淹即将被朝廷调回汴京,传闻将会比李现的义父更早一步进入政事堂,新政的拥趸实力大增,两人作为新政的急先锋,都是身怀赫赫军功的文官,威望与历史上原来的庆历新政时完全不同。

    而且这庆历新政,也比历史上手段更显圆滑了一些,光是增加科举人数这一条,天下士子之心尽收,哪怕是要赴外为官,总比考不上好吧。

    虽说官员人数增多,开支相应增大,但是原本压在大宋财政上的庆历增币胎死腹中,西夏的岁赐也不见了踪影,若是兵制改革成功,冗兵现象得到缓解,节省下来的开支倒是绰绰有余了,还不谈杜绝苛捐杂税后,民心安定,粮食增收,再带动商业繁荣,财政收入可能还会有不小的提升。

    总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韩琦就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忙得连和李现晚上一起吃个汤饼都没有时间,李现当然也乐得逍遥,反正赵祯也没催他上朝。

    “定西伯,你看看这是什么?”周象致一见李现来了,笑呵呵地递过来一根铁条,李现连忙一把抓过,惊叹道:

    “老周,有你的,这弩箭做出来了!”

    “谬赞谬赞,老夫平生还未见过如此打制的弩箭,也不知效果如何?”

    “哈哈哈,此物一出,弩营实力大增,神臂弩的射程还会得到提高!”李现肯定道。

    只见手上一根泛着幽光的细长铁条,并未像寻常弩箭一般,后面装着尾羽,只有箭头,只是箭头做成了顺时针阴刻进去的钻头状,刻印深厚,若是发射出去,这些阴刻将会在风力作用下,带动弩箭旋转,功用与尾羽相同,但是阻力却比尾羽小得多。

    “打制可难?”

    “就这头几批倒是费了些力气,如今大功告成,以后直接用模子浇筑即可,稍稍打磨一根弩箭即成,比之前先打磨木杆,再打制箭头,最后安装,反倒是更加快捷!”

    李现手里掂着,一根弩箭大概三两到四两,重量决定射程,速度决定破甲性能,全金属比木质箭杆好多了。

    “老周,还有一事需要注意,每一根弩箭务必保证重量一致,都需过秤,今后弩箭按一箱五千根为一个单位,每箱上都需刻有工匠姓名,就定三两半,相差不得超过半两!”李现不无细致地传授着标准化概念,周象致听得连连点头:

    “伯爷说的有理,就依此办理!”

    “弩箭你就敞开了造,到时候优先供给与延兴军,带我军试验后等朝廷公文再向其他各军供给!”

    “下官遵命!”

    “望远镜打制的怎么样?有多少?”听到李现问起,周象致领着李现来到工坊深处,颤悠悠打开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里面摆着七八具黄澄澄的铜管,显然是收缩在一起的望远镜。

    “伯爷,此物打制有些艰难,关键是大块无杂质又无裂的水晶难找。”

    李现拿起一个,轻轻旋转,铜管拉长,抬眼望去,各样毛细宛如眼前,微微点点头道:“老周费心了,先锁起来,我拿一个去有用,若是顺利,以后咱们就不用花钱买水晶了。”

    李现出了枢密院,护卫班军头见他心情似乎极好,出声道:“伯爷,今儿出来的挺早啊,咱们去哪儿?”

    “呵呵!”李现拍拍怀中木匣,笑道:“进宫!”

    ……

    “官家,定西伯求见!”

    赵祯正在花园中陪张美人赏花,闻言奇道:“那就是个懒散成精的,他来宫中作甚?”

    “官家,定西伯捧着个长木匣子,说是有宝贝敬献。”

    “切…”赵祯转头将张美人递来剥好的葡萄吃下:“这家伙自从回京,凡是进了宫就没什么好事儿发生过,唉,朕心有些慌张啊…”

    张美人嗤嗤一笑,嗲道:“官家是大宋天子,还能怕个朝臣,妾身听着怎么尽是袒护关爱呢,若此为慌张,那百官们估计日日巴不得官家见了他们慌张呢…”

    “哈哈哈,还是美人懂朕的心……让他去偏殿等着,朕稍后就到。”

    宣德门外,李现捧着木匣下了马,就见除了守门的卫兵,宣德门班直的其余人都围在墙角下,好奇嚷道:“干嘛呢?不好好守门…”

    军头抬头一看:“哈,定西伯,今日来有何事?”一边往身后藏着东西。

    “先别管我,藏什么呢,拿出来瞧瞧…”李现好奇心颇重,内侍进去通报后就走到军头身旁,大手一伸道。

    “没…没什么…”

    “哟呵,你身负宣德门宫禁重任,值守期间聚众喧哗,待会我定要禀告官家…”

    “别!定西伯,小的昨日上街得了一副春宫图,这不是和弟兄们一起鉴赏鉴赏嘛…”

    这倒是个好东西啊,李现一把夺过画册翻看,浓厚的兴趣立刻就跌入冰点:“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这都是些什么?为何画上女子如此肥硕?为何男子浑身虚肉,一点也不健壮,真是垃圾,亏你们还看得如此津津有味…”

    果真和流传下来的画本一样,李现看得索然无味,有些画作,太抽象了,观赏性直线下降!

    “哎哟,定西伯慢点翻,这可是前唐传下来的啊,一贯钱啊!这画上可是玄宗和杨玉环啊…”

    李现听了后心中暗暗作痛,我次奥,这种鬼话你也能信?就这破玩意儿能卖一贯钱?就见袁德海已经匆匆从宫里出来,李现拍拍军头的肩膀:“我跟你说,我府上有比这好看百倍千倍的春宫图,下次进宫我带本给你看看…走了!”

    军头看着李现进宫的背影,心下暗想道:“好看百倍千倍…仙人交合?”

    ……

    “臣李现,拜见陛下!”

    “听闻定西伯有宝贝敬献?是何物啊?”赵祯懒得和他打官腔,直奔主题。

    这官家,怎么如此势利,也不稍微矜持矜持,变了啊。李现心下暗暗想到,打开木匣,拿出望远镜道:“官家,您看,从这头望去,数里之内近在眼前啊!”

    说完还拿起来做了个示范,赵祯将信将疑从袁德海手中接过,依着李现的方法找他看去…

    “什么妖怪!?”赵祯惊得差点把望远镜给扔了,刚才眼前竟然出现了李现硕大的头颅,近在咫尺!

    袁德海一听,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大吼一声:“保护陛下!”

    说完,照着赵祯就作势扑了过来,显然是要以身护主。

    赵祯下意识一脚踹了过去,一个黑影竟是飞出数步远,喝退冲进来的侍卫,转头对地上的袁德海吼道:“刁奴这是的要干嘛?压死朕吗?”

    袁德海揉揉小腹,苦道:“老奴不敢啊,官家,刚才不是有妖孽作祟吗?”

    “你才是妖孽,我这是在夸定西伯献上来的神器,丢人!快起来…”

    赵祯骂完袁德海,走下御座向外走去,路过李现所处招招手,李现连忙跟了上去,赵祯来到殿外后,举起望远镜向远处望了过去。

    “嘿嘿…”

    “有意思啊,宫檐上的飞鸟、雕刻、落叶都清晰可见啊…”

    “…宣德门那边的班直在干吗?不好好守门围城一群…”

    赵祯看得兴起,只觉皇宫太小,转念想想道:“我们上宣德门城墙上看…”

    一群人前呼后拥来到宣德门,这奉直军头一看,咦?官家怎么来了?要出宫吗?没接到通知啊…

    赵祯指着他骂道:“不好好守门,聚在一起作甚,罚这个月俸禄…”

    “啊…官家开恩啊…”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离得那么远,官家怎么知道自己在看小黄书的呢?

    赵祯站在城墙上,身形隐在卫士身后,像汴京城四周扫射着,万民日常,街市摊贩尽收眼底,连远在一里外的州桥上的来往行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讨价还价的商贩、匆匆赶路的士子、前呼后拥的达官贵人,视线一转,竟然透过一扇半掩着的窗户,看到了一男一女在行那事儿…

    李现在一旁老神在在,只听得赵祯不断发出惊呼,“有趣!”、“哈哈!”、“怎么不打啊?”、“有辱斯文…”等等的评论,无不暴露出此物带给赵祯的震撼。

    良久,赵祯方才心满意足地放下:“定西伯终究还是做了些正事儿的…此物极好!”

    李现黑线又是爬起,敢情我平时都在不务正业?无奈道:“官家,此物乃军国利器,臣在西北征战时早已打制出一个试验品,这是经过改善后的成品,此物用于战阵之上,敌军调动尽收眼底!”

    “说得不错!”赵祯轻轻抚摸着:“有多少?此物叫什么?打制可难?”

    “打制不难,只是大块水晶难寻,价格不菲啊!至于名字,还请官家赐名!”

    “哈哈哈,水晶朕的宫中多的是,每年东海进贡许多水晶,大多堆在内库中,你让袁德海带你去挑选,多多打制,就叫他‘千里镜’吧!”。

    “臣恭贺大宋得此神器,吾皇万岁!”

    哈,以后用水晶,不用花钱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整军

    “朕看你的伤,怕是好利索了吧?”赵祯定定看着李现,突然来了一句。

    “呃…承蒙陛下的关爱,臣的伤再将养数日应该就能痊愈了…”

    “还要将养数日…呵呵,朕记得当年你在三川口,左臂被戳了个窟窿,照样上阵杀贼…”

    “啊…”李现心中微微叫苦,我刚送你东西,就翻脸,这帝王心思,着实难以琢磨,只得无奈说道:

    “陛下记性真好,臣如今手臂运动如常,看来是比常人要恢复得快些,明日臣定然是要去衙门的…”

    “明日记得上早朝!”

    赵祯忍无可忍,还去衙门…你特么的天天去衙门!说完,一甩衣袖,带着千里镜走了。

    李现失魂落魄地走下宣德门城墙,唉,这以后的日子,难过咯,鬼才知道,赶早朝得起多早…还是尽快改善完军制,去了枢密院的差事,那才是真正的解脱。

    “定西伯…”那军头愁眉苦脸道:“小的看看画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刚才您也看了,为何要向官家告状…”

    “说话小心些…”李现拿眼一横,没大没小的:“我可不是长舌妇,我今日献了个宝贝给官家,官家自己看到的而已…”

    “啥宝贝?千里眼?”军头有些不可思议。

    李现转头看看他,正色道:“正是!”

    说完不再理会愕然的军头,转身上了马,对护卫喊道:“去开封府!”

    先去看看有什么好宅院,好久也没见富弼了,他如今高升,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定西伯光临,开封府阖府上下蓬荜生辉啊!”富弼一听李现来了,连忙跑到门外迎接。

    “不敢劳烦富大人大驾!”

    “哎哟哟,伯爷这是折杀下官了,出来迎接是应当的,定西伯里面请!”

    “富大人先请。”

    “哎哟,伯爷,莫要拿下官寻开心了,小心御史弹劾…”

    “哈哈哈,那本伯就失礼了…”李现说完当先走进了开封府衙。

    “不知定西伯今日有何事指教?”两人在官厅中坐定,富弼问道。

    “官家赏了我一套大宅子,说我如今住的地方太小气,说是房契都在开封府,让我来找富大人挑选一套。”

    “原来是这事儿,嘿,应当是下官给伯爷送去才是,只是政务繁忙倒是怠慢了,还望伯爷恕罪。”

    “哪儿的话,为国尽心办事儿是应该的,我这种小事情,哪里还需要富大人送过去,今日就拿出来看看吧。”

    “那伯爷稍待,本官去去就来。”

    说完,富弼就匆匆离开了官厅,没多久就捧着一大摞房契走了进来,摊在桌案上道:“伯爷您慢慢看,挑中哪套就告知下官。”

    “这么多…官家倒是挺有钱的啊!”

    “哈哈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此之外还有些良田农庄分布在汴京四周,地契也都在开封府留有副本。”富弼听了李现惊叹,笑着答道。

    “那我能挑个农庄吗?本伯那宅子住着觉得挺好,我不想换…”

    “呃,按礼制,伯府有伯府的规制,但对于宅子大小倒没有什麽特别的要求;从价格上来说,那肯定是汴京内的宅子更值钱啊…”

    “富大人意思是说,我那宅子翻修翻修也能用做伯府?”

    “那是自然,可这大宅是官家赏你的,你就这么不要了,难免会被弹劾藐视皇家…”

    “我这哪里是藐视皇家?我只是想为官家省些钱财罢了,算了算了,这事儿我去和官家再提提,反正也不急,到时候再说呗…”

    “呵呵呵,定西伯倒是一片拳拳之心,下官佩服!”

    “那我先走了,富大人有空的话本伯请您喝酒!”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没多久,李现就回到了家中,任怀亮倒是从军营赶了回来,李现心中一动,延兴军整军弄好了?

    “启明,军中怎么样了?”

    “伯爷,延兴军残军一千七百余人、补充兵八百人、奉扬军两千五百人,全军五千人,整编完毕!”

    “好!哈哈哈,周氏!”这可是好消息啊,李现连忙对厨房喊道。

    “伯爷回来啦。”

    “昂,晚上多弄几个菜,再温点酒…”

    “好来。”

    李现转过身对任怀亮道:“你先歇一会,去和弟妹说说话,我还有些事情要办,等晚上好好聊聊。”

    说完,李现转身去了书房,明日早朝官家必定问自己要劄子,这回怎么也躲不过去了,还是赶紧写吧。

    “伯爷~~~”刚动笔没多久,门外传来一声娇柔的呼唤,听声音确是春娘。

    “进来吧。”李现头也不抬道。

    “夫人问伯爷,晚上可要去内院用膳?”

    “不了,我晚膳和启明吃,有事儿和他聊,你们在内院自己吃吧。”

    “哦,伯爷您可别太操劳了…我给你磨墨吧。”说完,春娘也不管李现答不答应,凑到李现身边来,替他磨墨,可不知怎的,那细细的腰身却尽往李现胳膊上蹭,一时间,书房内春意荡漾,气氛暧昧起来。

    李现呼出一口粗气,抬头看着春娘道:“你这样我就没法写劄子了,明日早朝递不上去,官家会削了我…”

    “啊,奴家什么也没干啊?”

    “那就离我远点儿,当心老爷我把你…”

    春娘闻言手上动作一停,转过头幽幽道:“老爷您要把奴家怎样?”

    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春娘猛地扑进李现怀中:“老爷,要了我吧…”

    唉,怪不得古人多不长命,家里头简直就是三只发情的母虎啊,感受着怀中的柔软,扑鼻的清香,李现直恨不得将春娘就地正法,可一想到她还未成年,硬生生把心头的欲望摁了下去。

    “春娘,等你十八再说…”

    春娘在李现腿上蹭了蹭,红着脸道:“我已经不小了,大宋女子十四就可成亲,老爷你也想要我的,对不对?”

    “咱们家的规矩是十八…”

    “咦?老爷你怎么又流血了?”两行鲜红从李现鼻子中流了下来,春娘竟然张开樱桃小嘴就这么盖了上去…

    李现心知继续下去必会犯下大错,连忙起身推开春娘,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书房大门:“你给我出去!”

    春娘一见李现似是动了真怒,连忙道了个万福,匆匆离开了书房,李现关上房门,重重叹了口气,哀嚎道:“做男人,太他妈难了!”

    好不容易写完劄子,李现检查了一下,还算满意,最主要的是没有错别字,至于文言语法之类的,顾不得许多了,当即吩咐周重准备晚饭,刚推开书房门,又见春娘路过,当即吓得向后一跳:“你怎么又来了!?”

    “夫人让我请胡氏去内院一起用膳呢…”

    李现这才放下心来,依然不敢迈入院内,一直到两人齐齐进了内院方才关上书房大门,今日月光皎洁,温凉适宜,倒是适合在院内吃饭。

    ……

    “伯爷,如今全军轻骑兵一千二百人,重骑兵四百人,长枪兵一千六百人,弩军一千八百人,中军百人,末将将剩下的两百余人都转成了辎重兵,负责装运军资,战时也可作为补充兵。”

    “嗯,做得不错,弩军增加到两千人,长枪兵一千四百人即可。”

    “遵命!”

    “床弩车有多少了?”

    “按照将军的吩咐,全军床弩车一共八十架,床弩营算在弩军中,一共三百二十人!”

    “装备都到位了吗?”

    “新式铠甲、兵器都已到位,只是听石指挥使说,新式弩箭还未准备好。”

    “对,新式弩箭再等三日吧,今后弩军每人携带一百只新式弩箭,那就是两万支箭,大军出征要备足一百万支弩箭做备用!”

    “伯爷,为何要这么多?”

    “哼哼,战争的形式即将发生变化,我们正走到历史的交叉口,大宋能不能对外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就看这几年军队如何打造了。”李现端起酒杯和任怀亮碰了一下,又道:

    “弩军如今铠甲有多重?”

    “三十斤不到,已经减少了许多!”

    “还要再减,耀德城那样的仗我们以后不会再打,弩军的盔甲重量必须减到二十斤!除了胸、裆、头、肩留有必要的甲片外,其余都可以取消!”

    “这是为何?”

    “新式弩箭是全金属的,一支就有三两半重,一百支弩箭可就是三十五斤了…”

    “弩箭携带数量比往日差了许多,经不起战阵消耗啊!”

    “无妨,新式弩箭破甲能力会更加出众,本伯预估,四百步可破铁甲!”

    任怀亮听了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四百步破甲!这还是弩箭吗?这简直就是逆天大杀器!李现转身回书房,拿出一根带回来的弩箭,放在桌上,任怀亮细细查看起来。

    细长、黝黑、有分量…等等,他抬起头道:“没有尾羽?”

    “不仅没有尾羽,长度也减了一寸,工艺上不去,若要箭杆笔直,顶多这么长,奥妙全在箭头…”

    任怀亮观察了半晌:“这…和…和风车一个道理!?”

    李现微微一笑:“呵呵呵,启明倒是颇有悟性,要不我们来打个赌,看看掠川是否能明白原理?”

    “嘿嘿嘿…”任怀亮放下弩箭,挠了挠头,这话让他怎么接…突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本文册。

    “伯爷,我找您的意思,将奉扬军全军打乱分散到延兴军各营中,这是新的军官编制,需要提交枢密院。”

    李现拿过来稍稍一看:“嗯,差不多,七成用我们延兴军的人,三成用奉扬军的,就这么着吧,明日等我下朝,就去枢密院用印,等政事堂回复后,延兴军就整编完了,明日下午你陪我去趟军营!”。

    “可是去颁布操练之法?”

    “嗯!好了,不说公事,喝酒喝酒!”

第一百三十八章 辽人刺杀定西伯,该当如何?!

    “这不是定西伯吗?来上朝啊?”

    李现放下手中的包子,冲铺子外打招呼的官员拱拱手:“好久不见,官家一直都说官员要勤勉,这不就来了吗…”

    “定西伯,伤好些了吗?”

    “伯爷,又吃羊肉包子那…”

    李现坐在汤饼摊铺里一边吃喝,一边对着外面不断打着招呼,同时也在纳闷,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正想着面前突然坐下一位老人,拄着龙头杖,广颡丰颐,严毅不可犯,扬着脑门儿只是斜眼看着眼前这饕餮吃货。

    李现刚开始以为是哪个老官员也来吃早饭,不以为然,直到看到那老人手上拄的龙头杖,心中方才大震,龙头杖可不是你年纪大了就能用的,这明显是哪个老王爷方才有这个资格,放眼大宋,除了荆王赵元俨外,怕找不出第二个了。

    “王爷…?”李现小心翼翼道,传闻这老家伙脾气不太好。

    “哼…就知道吃,本王等你半天了!”

    “在下不知啊,在下没见过王爷,今日一见,王爷果真风姿卓绝,老而弥坚…”李现一看果然是他,好话如同泼水一般送了过去。

    “聒噪!”

    “呃…嘿嘿…王爷说话真是中气十足,当能再活五百年!”

    “咚!”龙头杖不知用何物打制,顿地后竟仿佛有金铁之声。

    “听说你带着两万人,硬是抗住了西贼二十万大军的围攻?最后还打赢了?”赵元俨实在是不愿听李现巴拉巴拉,打断他后问道。

    “是啊…西贼就是这个,不经打!”李现伸出小指,在面前晃了晃。

    “嘿嘿,有意思,你们看看,和当年太宗朝的将军们一个德行…”赵元俨被逗得有些乐,看身边聚着一群赵家宗亲,指着李现对人群嚷着。

    李现一听这牛逼吹大了,连忙摇手道:“哪有哪有,我一个晚辈后生,哪里敢和开国功臣相比…”

    “定西伯也别妄自菲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祖上可没打得过辽人…”

    “当年那李继迁被打得抱头鼠窜,愣是没被灭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定西伯打仗确有两把刷子…”

    赵元俨听着四周传来的附和,心下满意,抚着长须道:“你听听,年轻人有一说一,不要学那些文人,一套一套的!”

    “王爷教训的是,不知王爷找在下有何指教?”事有反常即为妖,哪有一帮子宗亲专程来拍自己马屁的?

    “也没什么,定西伯如今也算是勋贵一员,宗亲勋贵都是一家,本王晚上在府上设宴,一起过来喝酒!”

    李现一听,脑海中立刻想起韩琦所言,让自己离宗亲们远点,刚要出声婉拒,赵元俨又是龙头杖一敲,左手往面前一压:

    “这事儿就说定了,王府特别好找,本王等你!”

    说完起身就走,四周的宗室子弟都是对李现拱手,跟着赵元俨慢慢向宣德门走去。

    李现愣在当场,喔次奥,这皇家就是这么请客吃饭的?

    承明殿。

    “臣,有事启奏!”

    袁德海唱声刚落,李现就立马跳了出来,捧着笏板躬身道。

    “定西伯今日倒是积极,准奏。”赵祯手一抬,李现就直起身,大声道:

    “谢陛下,微臣不才,征战数年略有微功,西北边陲两年方才平定,少不了陛下的赐福、相公们的运筹帷幄…”说着冲上面和右手边的文官集团微微鞠躬,一席话赵祯和文官们都听着异常舒服。

    “兵无常形,水无常势,如今圣上英明神武、锐意革新,臣秉承官家教诲,呈新军制之选兵策,以为强军改革之首要,这是臣的劄子,呈于陛下。”李现说完后,从怀中掏出劄子,贴于脑门之上,袁德海匆匆接过,递给了赵祯。

    赵祯接过匆匆一览,大概意思李现之前已经和他沟通过了,上劄子只是个形式,看完后想了想,将劄子递给袁德海:

    “吕相和三司使也看一看。”

    吕夷简接过劄子,细细观看起来,每军人数翻倍?那岂不是冗兵更加严重?哦,兵源来自中下等军;组建骑兵倒也没什么,如今战马多;文官赞画?这是什么?待会要问问;还有裁撤下来的老弱怎么安排?那是晏殊的事儿;官家让我在大殿上看,当是心中趋向同意了吧…

    吕夷简心思玲珑,能力和手段俱佳,只不过几息之间就想到了诸多问题,随即将劄子交到了晏殊手中,出班道:

    “臣有几点想问定西伯。”

    “尽管说,都议清楚了!”赵祯挥挥衣袖,鼓励道。

    “何为文官赞画?”

    “即赞画制,武将领军需按照赞画所定之策行事…”李现拱手道。

    “可我大宋出兵一直都是文官挂帅啊?”吕夷简有些听不懂,有区别吗?

    “吕相,文官赞画当为军中常制,与文官挂帅略有不同!”李现转朝赵祯:“陛下,臣请议日后出征应当为武将挂帅,但军中常设文官赞画,征战方略俱为赞画议定,去阵图、去文官临阵挂帅!”

    此话一出,承明殿内立刻响起了嗡嗡之声,赵祯也是愕然,这从没听李现说起过啊。

    李现接着道:“陛下,不是所有的文官都习兵法,而如今的武将,恕臣直言,大字不识的文盲却是不少!”

    赵祯问:“可你之前提议重开武学,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吗?”

    “为了避免前唐之祸,军事不得付与武将一人,从而有了我朝‘以文制武’的国策,不论此策是否合理,但大部分文官不知兵事却是常态,武学不应只培养武将,赞画也应该有所侧重,不仅如此,臣请皇家在军中设置监军,监督文武,以备不测!”

    这话说得让在场的文官们都没法子反驳,哪有武人千方百计提防武人的,不仅如此,还为大宋的士子们开了一条出仕的路径,而且简在帝心,请皇帝派监军,官家也会支持!

    但依然有人不服,吕夷简又道:“那以后征战之功尽归武将,恐有军阀做大之嫌!”

    文臣中不断传来附和声,打压武人是所有文官的首要任务,李现忙道:“当然不是,敢问吕相,何为征战之功?”

    “自然是平定一方!”

    “那恕本伯直言,若只是军事胜利,就能平定一方了吗?”

    吕夷简一时语噻,这还真不一定,打下来守不住的例子多了,李现又道:“陛下,文官本就不应该直接领导武事,武将只管征战,但征战必须要有目的,若只是为了揍你一顿出气,这种仗臣是万万不建议打的!

    或是拓疆,或是掳掠,只要开战,我朝必定要有好处,而这好处即为战略,而这战略就应当是文官们的任务,而为了达到目的的战争,只不过是最直接的手段罢了!”

    “朕能明白,朕定下要什么,朝堂制定方略,或用武事、或用文事,览全局,武将只管征战,定西伯此言大善,诸文官总卿不用过于紧张。”

    “陛下英明!”李现深深躬身行礼。

    赵祯越想越觉得妙,皇帝为武学山长,无论今后赞画还是武将都将是自己的学生,而监军又有现成的太监可以派,军队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此,不出数年,皇权将会更加稳固。

    吕夷简又道:“祖宗法,将领多四处调派,若久在军中,恐成羽翼。”

    李现反驳道:“武将领军最高者只能为军都指挥使,汴京周围数十万禁军,若只有五千人作乱,旦夕可定!”

    “经年累月,岂不是厢都指挥使成堆?”

    “武将为国征战,为何不能赐予厚赏,退出军职?”

    吕夷简一惊,李现原来意指此处:“兵役制?”

    “对!若是当兵之人服役有期,朝廷为何要担心武人兴兵作乱?”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兵役制,只要施行兵役制,那么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这就是李现改革军制的最终目的。

    赵祯开口道:“兵役制政事堂正在议,不过这法子倒是不错,吕相你们得加快一些。”

    吕夷简还没有从震惊中平复,李现看着年轻,做事套路却深,一不小心就会着道,兵役制本来政事堂就不是很上心,如今却惹得官家时时提醒,再没结果可就交代不过去了。

    “微臣回去必定督促,加快审议进度。”

    “嗯,传朕旨意,上四军除殿前司奉殿各班直外,其余各军按照延兴军的标准来整军,将不能征战的中下等军都裁掉,具体事宜就交由韩相处理吧!”

    整个早朝韩琦都一言不发,此时得了差事赶紧出班领旨,又问道:

    “陛下,裁撤的老弱做何处理?”

    “都先转为厢军!”

    晏殊一听,连忙跳出来叫道:“陛下,厢军不能再加人了,养兵费用太高了啊…”

    “三司使不用惊慌,即日起,选派厢军屯田于西北,五年后,赐下军田转为民户…”

    李现听得心头一喜,这官家好手段,根本不想等政事堂慢腾腾地审议了,兵役制率先在厢军中施行,赶忙跪下高呼:“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日上朝很少发话的赵元俨此时却跟着李现对着赵祯作揖,也是高呼万岁,于是宗亲勋贵集团俱是跪拜,在他们的带动下,大殿中陆陆续续的大臣们都跪下了,吕夷简纵使心中不愿,也只得在众人簇拥下,勉强跪拜同意。

    今日早朝来得值啊,哈哈哈,以后得多来。李现还在心中暗爽,赵祯又发话了:。

    “众卿平身,朕也有个事儿想问问众卿家的意见…”待众人起身后,赵祯锐利的眼神环顾一圈,突然喝道:

    “辽人刺杀定西伯,该当如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改良

    李现闻言抬头望去,官家你这是何意?前些时日不是说要算了的嘛,怎么又要为我报仇不成?

    一直没有发声的韩琦此时却大步出班:“陛下,辽人胆大妄为,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当严惩!臣请驱逐辽使!”

    李现听了心中暗道,义父好样的,继续!

    枢密院副使杜衍紧随自己上司身后,也跟着出班:“陛下,臣附议韩相,请驱逐辽使,发旨意斥责辽皇!”

    好样的兄弟一个接一个,都来吧,李现一声不哼满脸纯良地看着手中笏板,心中却如同夏日喝了雪碧般透心爽。

    “不可!”又是吕夷简:“陛下,宋辽两国承平数十年,驱逐使臣形同开战,北境的安宁不能被随意破坏,如今我朝即将经略西南,此时北方乱不得啊!”

    御史中丞也站出来支持吕夷简,政事堂次辅庞籍也是同样的意见,一时间隐忍和强硬两种声音不停地在承明殿中发生着碰撞,朝臣们也因为意见不同,逐渐分成了两派,不过总的来说,支持首辅的人数明显大于支持韩琦的人数。

    “咚咚咚!”大殿中响起沉闷的敲击声,竟是赵元俨狠狠地将龙头杖在地上敲了三声,赵祯因为当年刘太后垂帘,赵元俨一直反对,所以亲政后心中十分敬重皇叔,此时竟是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赵元俨缓缓转身,看着殿中众臣,缓缓道:“辽狗欺人太甚,在汴京刺杀伯爵,如同仇人登门掌嘴!你们竟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宋?!

    此举,你们可曾为了殿中的皇帝想过?如此奇耻大辱,难道就让官家硬生生地吞下?难道我大宋就如同妇人一般,被强暴也不得反抗?!”

    吕夷简拱手劝道:“荆王,话也不能这么说…”

    “你个老东西给本王闭嘴!吕相啊吕相,长袖善舞啊,你就是个墙头草,刘氏专权时你是怎么辅佐的管家?!”

    吕夷简心头一痛,好好好,老夫不和你个癫狂病人一般见识,你疯你的,我不惹你总行了吧…

    真不用说,赵元俨一发怒,大殿里面立马安静下来,朝臣们都默默退回了朝班,荆王唾沫的威力,那是有目共睹的,更何况身为宗亲之首,皇帝都敬重三分。

    “陛下!”赵元俨躬身行礼,赵祯连忙道:“皇叔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说着才敢坐下,有时候这皇叔发起火来,连自己都有些害怕。

    “谢陛下,还记得本王小时候,太宗皇帝常常说起,当年太祖时期从龙之臣的勇武,什么党项人、回鹘人、吐蕃人,呵呵呵…谁能是我大宋一面之敌?连契丹人也照样杀得有来有回!

    这么些年过去了,本王也已临近油尽灯枯之日了,可国朝能打仗的将军,却是愈发的稀少了,好不容易出了个晚辈…”说着,拿手指着李现,微微瞥了一眼,接着说道:

    “却在京城被敌国刺杀,沙场上没丢了性命,在家里却差点惨遭毒手,陛下,敌之英豪我之贼寇啊,反过来想想,这难道不是辽人怕了这小子吗?!”

    赵祯在御座上听得频频点头,皇叔之言,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国与国之间,为了一个远房亲戚发动可能引起战争的暗杀,反正赵祯不信这个理由。

    “皇叔所言极是,朕觉得此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元俨抬头道:“陛下,臣请驱逐辽使、关闭榷场,另外,岁币,也可停了!”

    这话犹如一颗炮弹,大殿中的喧哗再也止不住,这这这,无异于与辽人宣战,这荆王不是发病了吧,西南那边还一屁股烂事儿呢,大宋还没强到可以两线作战的地步,尤其是面对辽人!

    文臣以吕夷简为首,乌压压跪了一地,吕夷简痛心疾首道:“此事万万不可,此举形同开战,我大宋绝对经不起此动荡,官家若是听王爷的,臣只能请辞,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群臣一片附和。

    “众爱卿都平身吧,对辽国朕自会慎重。”

    赵祯微微一笑,又对赵元俨道:“皇叔有些急切了,未到时候。”

    赵元俨一听岂能不明白,官家其实就是想动辽人,只是未到时候,刚才自己所言,并无不妥!

    “老臣糊涂,给官家添了乱,还望官家恕罪。”

    “皇叔忧心国事,朕心甚慰,以后有话当可明说,朕还要多向您老讨教。”

    待大殿中慢慢恢复了平静,赵祯大声道:“刺杀一事,政事堂发文去辽皇处斥责吧,继续朝议!”

    ……

    想不到最后就落了个不痛不痒的书面抗议,当真和后世一个尿性,散朝后,李现施施然向外走去,冷不丁背后被拍了一下。

    “义父?”

    “怎么,不如你的意?”韩琦笑道。

    “哪有,咱们做臣子的,君父雨露皆是恩泽呗…”

    “哈哈哈,你啊你,还年轻啊。”韩琦摇摇头。

    “义父,孩儿就是有一事想不明白,官家上次去府上看过我,当时说的很清楚这次不会把辽人怎么样,今天又提出来什么意思?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就是发文斥责而已,不痛不痒,轻轻放下…”

    “所以说,官家本就不想拿辽人怎么样,这就是个幌子…”

    “啊?义父明示!”李现疑道。

    韩琦看看左右,见身边无人,悄悄压低声音道:“官家只不过想看看,谁支持他,谁反对他,很不幸,吕相这首辅的位子坐得够久了啊…”

    李现一听,嘴巴长得老大,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官家如此奇怪,韩琦又道:

    “你想想,为父立了大功,已经挂了参知政事的职务,却还在枢密院磋磨,为何啊?不就是政事堂满的嘛,官家既然立意图新,不把为父弄上去,这新政怎么往下推行?”

    “孩儿明白了,传闻官家一直想招范公回京,却迟迟不见动静,这么说来也是无处安置导致?”

    “正是,吕夷简、庞籍都老了,也该下去歇歇了,你看吧,官家还有后招呢,到时候由不得他们眷恋相位,自会请辞离去。”

    李现点点头,轻声道:“那孩儿就提前恭贺义父拜相了啊,如此喜事,当请我喝顿酒庆祝庆祝。”

    “那是自然,少不了你那顿饭,话说我还得给你多备些食盒,让你打包不是?”

    “嘿嘿嘿,义父果然懂我…对了,义父,我想不明白,今日荆王为何处处力挺我?”

    韩琦皱着眉头不解道:“我也不知,怕是有事想求你吧。”

    “他还约了我晚上去他府上赴宴…”

    “嘶…八成被我说中了,你去呗,王府的酒宴肯定比我准备的来的奢华,多吃点!”

    “义父!我不是为了吃…”

    “哈哈哈,能不能稳重一些,跟个孩童一般…去哪儿啊?”

    “回衙门呗,延兴军的军官文书还要用印…要不我们先去州桥来份汤饼?”

    “为父正有此意…”

    ……

    延兴军大营。

    “伯爷!”哨兵挺直了胸膛,昂首道。

    “你去军中通知,以后在军营中不得叫伯爷,只能称军职。”李现对任怀亮道。

    “标下领命!”

    “让所有军官到官署内议事!”

    “领命!”

    半个时辰后,延兴军大营官署内。

    “末将拜见将军。”赵祯赐了李现“平夏将军”的美号,军中直呼军都指挥使稍稍有些低,而李现又不愿意称爵位,于是大家都商量好,今后直呼“将军”即可。

    而之前战时以将军相称,只是为了口头方便,从法理上来说,除非朝廷像这样赐予将军称号后,才能够在正式场合称将军,如今李现李将军方显得实至名归。

    “众将平身!”

    “谢将军!”

    李现待众将分列两侧站定,朗声道:“步军转为骑军,成军并不容易,可知我为何不从马军司调兵?”

    厅内众将也是心中疑惑,搞不懂将军为何要费这种功夫,让步军转行做骑兵,既然想不明白只能沉声不语。

    李现正色道:“原因无他,我军未来战法天下罕见,最好是对骑战一无所知的军士,训练方能事半功倍,全军从明日开始,按照这份训练操典开始训练,无法完成考校的,驱逐!”

    众将面色一凛,特别是延兴军老人,魔鬼操练又浮上心头,要吃苦头了。

    李现见状微微一笑,又道:“韩相求了官家,从下月开始,我延兴军所有都头和军士,军饷加一成!”

    这个消息倒是让延兴军众将听了心中一喜,指挥使一年军饷九百余贯,七八口人全年衣食无忧,但都头和军士们军饷就少多了,如今加了饷银,更增军心士气。

    “唐渡将为延兴军军都虞侯,另外,全军设立军种指挥官,弩营、床弩营由指挥使石鑫为主将,长枪军主将现暂由虞侯兼任,轻骑兵主将暂缺,重骑兵主将为梁七,中军亲将任怀亮!今后军中各营不再沿用甲乙丙丁,改为数字编制,都要克服一下,尽早习惯!”

    众将听到此都是点头称是,这种事情听老大的就没错,李现站起身又道:。

    “最后再说一件事,军中即将成立赞画部,另外,今后禁军各军中官家都会派监军下来,这也是为了体现文武和睦、皇家器重,具体的事情我会亲自操作,就这些,启明将训练操典发给诸位将军,虞侯留下,其他人没事就散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赞画制、兵役制必会给大宋军队带来不可预见的影响,而从神宗朝提前到庆历年间的元丰改制,也为大宋成为军事大国、强国提供了必须的改良,缓慢而有力进行的庆历新政,又会对这古老的帝国注入新的活力,如今万事俱备,且看日后李现征战四方。

第一百四十章 出气

    荆王府外早已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车夫们围成一团聊天,王府中还赏下酒食,就在府门外摆了些桌案,供车夫歇息等待,像这种宴席,赶车的下人们是没有资格进入王府中的,不过冷天里有酒有肉,谈笑也无人制止,倒也畅快。

    李现骑着建龙,身边是任怀亮,身后跟着八个侍卫,没有人坐车,显得倒是有些另类。

    侍卫和亲卫可以进入王府,当然,侍卫们会和其他勋亲的侍卫们在一起,只有亲卫、亲将方可以随同主人进入王府正厅赴宴,一般来说,每个勋亲都会有一两个心腹亲卫或是亲将,亲将们都会在自家主人身后入座,他们互相闲聊主人们也不会禁止,这也是扩大交际圈的一种手段。

    当然,也有不少勋亲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赴宴,这种场合一般只带嫡长子或是最宠爱的小儿子,如果不是提前告知可以携带女眷,那女眷就不能携带,比如说今天,清一色的男人,显然除了吃饭,还有些事情需要在席上讨论。

    第一次来拜会,李现自然不好意思空手而来,路上在一家金器店选了一尊纯金弥勒佛像,栩栩如生,雕工精美,作为见面礼送给赵元俨。

    “臣李现,拜见荆王殿下!”

    “哈哈哈,定西伯来了,今日你上座,不用推辞。”赵元俨在主座上抚须笑道。

    李现连忙从任怀亮手中接过装着金佛的木匣,恭敬递上:“王爷,区区见面礼,聊表敬意,望王爷勿要推辞。”

    “哦?请你吃饭你就来,带什么礼物?!”说着话打开木匣一看,倒是一乐:“哈哈哈,弥勒佛笑口常开,你这是祝本王快活一生吗?”

    “那是当然,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今王爷您就是大宋这天下的至宝啊!”

    “哈哈哈,好好好,你的礼物本王收下了,入席吧。”赵元俨一听这马屁,乐得有些合不拢嘴,连忙招呼李现坐下,让人吃惊的是,李现的座位竟然安排在赵元俨的右首位,这让他更是摸不着头脑,今天莫不是要拎个郡主出来下嫁于我吧…

    “定西伯…”刚坐下,右手边就传来一声招呼,李现一看是个中年男子,与官家和赵元俨都颇有些神似,定是赵家哪里的亲戚无疑了。

    “这位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现也挂起笑容,恭恭敬敬地问道。

    “在下宁江军节度使,知大宗正寺事,赵允让。”

    “失敬失敬,原来是寺卿大人!”李现一听,未来英宗的生父,神宗的祖父,连忙坐直身体,恭谨地行了个礼。

    这倒让赵允让有些诧异,自从后宫诞下皇子赵昕后,十三郎赵宗实又被赶出了大内,皇太子的美梦破灭,这种人生的巨大起伏让他的内心变得颇为敏感,再加上当年真宗朝时,自己也被接入过宫中,最终的下场同样是被赶出来,导致自己这一脉在宗室中完全成了一个笑柄。

    平日里见到皇族亲戚,说话都有些冷嘲热讽,只是李现出言诚恳,一丝轻视都看不出,倒是给自己心中传来了些温暖。

    “定西伯不用客气,称呼我表字益之即可,之前樊楼的事儿怪我大意,那酒楼我已经卖了,掌柜和小二都交给了开封府审问去了。”

    李现这才想起来,遇刺的酒楼就是赵允让的产业,咦?那凤鸣楼…

    “碰巧罢了,我相信与寺卿大人定然没有干系,再说了我不是好好的嘛,之前你还给我送过银钱,可还记得?”

    “…哦,呵呵呵,那个事儿,唉…惭愧,定西伯肚量之大,佩服!”赵允让很聪明的没有点破,有些话,点到即止。

    “今天好热闹啊,宗室勋贵来了这么多,可是有什么喜事?”李现把头凑过去问道。

    “呵呵呵…我要是说与你无关,你应该也不信吧?”赵允让摇摇头道。

    “与我有关?在座的都是王爷、节度使、勋贵,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这个新进伯爵帮忙的?”李现更是想不明白。

    赵允让却是更加神秘:“那就等着呗,待会伯爷自会得知…”

    说到此刻,突然厅中鼓乐大作,一群绝色舞姬翩翩来到厅中,和着曲子舞动起来,却是厅中已经来了小半人,赵元俨吩咐歌舞助兴,让来宾不至于无聊枯坐,李现穿越来后还没有正儿八经欣赏过大宋的文艺演出,觉得新奇,放下心中疑虑,认真欣赏起来。

    “唉…”

    赵允让听到身旁传来的叹息,问道:“定西伯何故观歌舞而叹息?可是心忧百姓生活多艰,而吾等生活糜烂?”

    李现愕然道:“非也,上位者看看歌舞能有啥糜烂的,在下只是觉得舞姬们穿得多了些而已…”

    赵允让:“……”

    又过去半个时辰,天色已经黑透了,大厅中终于坐满了,赵元俨冲身旁下人点点头,立时鼓乐齐喑,舞姬们弯着腰匆匆倒退除了大厅,随即厅门关上,

    “咚咚咚!”赵元俨的龙头杖在地上狠狠砸了三下,大厅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荆王在宗室中的威望,可见一斑。

    “西北的叛逆扫平了!这都是官家的功绩,先遥敬官家三杯!”声音威严,中气十足,哪怕李现明知再过三年赵元俨就要病逝,此时却是一丝一毫的颓势都看不出来。

    “太宗朝后,咱们宗室和勋贵就愈发没落了,你们自己看看自己,小辈里面可有谁有出息的?”

    李现闻言有些纳闷,哪有宴席上直接开骂的,关键是别看平时宗亲勋贵们嚣张跋扈的,在荆王面前却是一个个如同耗子见了猫,被训得大气不敢出一口。

    “酒囊饭袋!奢华糜烂!宗室勋贵的脸面都被你们这帮猪狗给丢尽了!”

    我次奥,荆王口舌了得,这话难听了啊,李现在位子上听得万分震惊,当着我这小字辈的面,合适吗…

    “李现之前所呈‘摊丁入亩’之策,后伯府被士子围攻,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背后都是谁在推波助澜?此策利国利民,你们为了一己私利,陷害朝廷忠良,要不要这天下,让给你们得了!”

    整个大厅中只余赵元俨惊天动地的咆哮声,除此之外,听众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李现暗爽,原来还有宗亲勋贵在背后使坏,老王爷你就可劲开骂吧,哈哈哈…

    正在得意之时,只见眼前一个黑影“倏”地飞过,厅中传来瓷器破碎之声,还没等李现反应过来,眼前却飞过更多的黑影,其间还夹杂着惨叫,赵元俨身边竟然有一个下人,捧着一叠瓷碗,一个个递给主人,以供投掷!

    而被砸中的宗亲勋贵,竟然无一人敢躲避,转眼间十来个瓷碗就砸完了,赵元俨气呼呼吼道:“还愣着作甚?滚上来!”

    不一会七八个勋贵颤悠悠走了过来,显然惊惧异常,赵元俨拄着龙头杖站起来,快步走到人群中,竟然呼着拐杖狠狠砸向他们的膝盖内弯吗,一边喝道:“我让你们糟蹋我赵家江山!我让你们陷害忠臣…”

    转眼间,勋贵们都是被打倒在地,不少人竟然忍不住不住哭嚎求饶,赵元俨喘了几口气,又瞪了瞪李现身边的赵允让:“还有你!道歉了没有?!”

    “叔…叔父,侄儿已经道歉了,定西伯不计前嫌,恕了我的罪过…”赵允让极力掩盖着自己恐惧的内心,这个叔父的战斗力太强了,好可怕!

    “哼,回去把自己的腚多洗洗,别又沾了什么屎!”

    “定西伯,小辈们不懂事儿,我替你教训他们!可还满意?”

    李现连忙道:“王爷万勿动怒,身体要紧啊!”心中却爽道,满意!满意!我相当满意!哈哈哈,专门开会给我平反吗?老人家你继续!

    赵元俨看了李现一眼,转身对着大厅内众人喝道:“历朝历代,盛极必衰,可知何故?

    苛捐杂税!土地兼并!民不聊生!

    若是官家颁布摊丁入亩新政,本王名下所有农庄、田产,全部依律交税,你们呢!?”

    剑眉飞扬,双目凛凛,一股威势如同旋风瞬间传遍了整个大厅,厅中众人都是起身,高声道:“与官家同进退,依律纳税!”

    “嗯,很好,是我赵家的臣子…你们也起来吧,滚去位子上,开宴!”赵元俨这才消停,走回了主位上坐下,挥挥手:“吃吧,莫管本王!”

    说完,斟满一杯:“想不到我大宋百年后又出良将,定西伯,本王敬你一杯!”

    “不敢劳动王爷,当是晚辈敬王爷一杯。”说完,两人同饮而尽,赵元俨又是满上,幽幽道:

    “刚才本王可是痛下杀手,给你小子出了口恶气,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以后莫要再提。”

    “小子但听王爷的吩咐。”

    “嗯,其实今日,还有个事情想让你也帮我参详。”赵元俨看李现态度诚恳,心中欣慰,转口又道。。

    “王爷请说,上刀山下火海,我李现无不遵从!”李现现在心下快慰,只要你不是要我造反,啥事儿都好商量。

    “哈哈哈,定西伯倒是爽快,你那延兴军还有空额吗?老夫想让宗室勋贵们的子弟,组建一营,入你军中服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君子营

    “为何要入延兴军?王爷您可知道,延兴军是要随时奔赴战场,这沙场上刀枪无眼,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的啊…”李现不解,这事儿宗亲们都能同意?

    “定西伯听清楚了,本王说的是勋亲子弟服兵役!”赵元俨不理李现所问,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

    “服…服役?”李现心中突然大震,既然有服役,就必然有退役,荆王说的并不是从军!这是带着整个宗室在力挺官家的兵役制!

    “那自然是极好,只是延兴军军额已满,怕是安排不了一营人了。”李现想明白后,连忙顺着荆王的话头往下说道。

    “官家那里的意思,也是看定西伯能不能接受,若是能够接受,加点兵额不还是官家一句话的事儿?”

    李现算是明白了,官家授意,皇家撑腰,一定要把新政的第一步落实到明处,军队本就是皇家所有,先拿军队开刀,保守集团的反对声会少很多。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殿前司诸班直本就是选录宗亲子弟,而且戍守皇宫京城,既尊荣又安全,延兴军毕竟是野战军,伤亡…”

    “哎…勋贵为国征战那是分内事,江山和爵位怎么来的?不也是马上打来的嘛!殿前诸班直说到底就是个站岗放哨的,猴年马月能混点军功?”

    “王爷说的有理,既是官家应允,现理当从命!”李现了然,宗亲中也有明白人啊。

    “哈哈哈,定西伯爽快!”赵元俨笑道,转头冲大厅里吼道:

    “事儿成了,宗室每支出一个男丁,勋贵出一个男丁,凑满五百人,给你们一天时间,后日选中的小子都滚去延兴军报到!”

    不少人一听就面如死灰,真要从军啊,唉,大宋对待宗亲勋贵颇为优待,赏赐和荫官让这些贵族们逐渐丧失了祖辈的血性,越来越安于享乐,虽说家族庞大,可战场上的意外可多了去了,再远房的子侄,出了事儿也是心疼。

    “叔祖,我们好歹也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让我们脸上刺字如同死囚,贼配军仨字可就安在咱们身上了啊…”

    李现一听厅中有人叫嚣,脸色一沉,刚要发作之时,赵元俨又吼道:

    “哪个兔崽子胆敢再说那仨字,本王打断他的腿!

    官家说了,我勋贵宗亲子弟服役期间不刺字,十年期满后可自行脱离军籍,若有军功赏赐丰厚,延兴军百战百胜,若是能在军中混出些名堂,日后也能自立门户,不坠了先祖的名声!”

    众人一听,这和从军不一样啊,这不是官家让政事堂审议的兵役制吗?怪不得今日要为定西伯出气,这事儿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他吗?

    李现见厅中气氛缓和不少,站起身冲众人拱手道:“提前给各位打个招呼,延兴军军律严苛,本伯定不会手下留情,若是阵前做了缩头乌龟,那可是要吃军法的,勿谓言之不预!”

    见到李现如此嚣张,不少人心中不忿,可看看他身后不怒自威的赵元俨,心中有打起了退堂鼓,罢了罢了,延兴军好歹没败过,总比直接把殿前司的天武军直接拉上去来的生还几率大些吧。

    ……

    一席晚宴直到亥时初刻方才散去,回府的路上,任怀亮忍不住道:

    “将军,勋亲子弟大多纨绔,有些人自恃身份高贵,怕是难管…”

    “怕什么,爵位能有我高?有不服的就给我打!”赵祯才多大年纪,他的兄弟如今还没见多少封王的,何况下面的小辈,这事儿整个朝廷都在看着,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否则束手束脚反而坏了大事。

    “末将领命!”

    “这些日子我们都去军中看着,尽快将训练正常化,明日别忘了让石鑫去枢密院拉弩箭去。”

    吩咐完后,李现一行就匆匆回了寺前巷,晚宴上喝了不少酒,搞得自己有些蠢蠢欲动,唉,我的阿萨兰,你什么时候才能怀上我的孩子,老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

    “轰隆隆…”无进战马掠过,李现一边挥手喊停,一边喊道:“不行!不行!根本就是错的!启明让他们集合!”

    “将军令,骑兵集合~~~!”

    李现策马于阵前,吼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冲锋阵型必须紧密,人挨人,马挨着马,不许突前,不得落后,今日给我加练,一排排过!过不了的晚上没饭吃!”

    长枪军和弩军有唐渡和石鑫负责,训练方法早已熟练,按部就班即可,唯独骑兵,由李现亲自操练,只是骑兵刚刚学会骑马不久,控制坐骑略显生疏,宗室无法维持笔直的战线。

    于是他将骑兵分为五十骑一排,只练军阵冲锋,要求那就是一个,两百步外开始冲锋,过线时必须保持战线,否则视若不合格,惩罚就是没有晚饭,宋时人一天可就吃两顿,一顿不吃那饥饿的感觉可是要了人的老命。

    “将军,将军!”哨兵策马飞奔而来。

    “何事?”

    “营外来了一营骑兵,为首的却是海公公,说有圣旨”

    “哦?勋贵子弟?”李现一边想着,一边拨转战马,向营门奔去。

    “……着勋贵宗室子弟五百骑,组建君子营,效力于神卫军右厢延兴军李现军都指挥使麾下……十年有期,可脱军籍,另遣大内总管袁德海,代朕犒劳抚慰军中,钦此!”

    袁德海苦着脸,将圣旨交到李现手上:“定西伯,咱家以后就在您麾下一同为官家效力了,君子营五百人,暂无统兵官,也一并交予你手上,都是些远房子侄,这次官家真的是在力挺你们啊!”

    李现收下圣旨,起身上马,扫视着跟来的五百骑兵,马是好马,都是些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只是身上穿戴的盔甲倒是五花八门,估计都是太祖太宗朝时祖上传下来的吧,还有兵器,若是李显眼睛没有看错,竟然还有张翼德用的丈八蛇矛!

    “既入我延兴军,每日首面将军,必行跪拜之礼,尔等给我下马行礼…”任怀亮在李现身边吼道。

    “横什么横?爷爷知道…”

    “毛头小子,切…”

    “爷爷我家里可是…”

    稀稀拉拉下了马,李现止住他们跪拜,用手点出几个刚才叫嚣的,冷冷道:“军中有规矩,任怀亮是本将军的中军亲将,你们几个,对上官出言不逊,先赏二十军棍…来人呀,动手!”

    “我次奥,谁敢打我!”

    “定西伯,家叔和您吃过酒啊,手下留情啊…”

    李现摇摇头:“给我扒了裤子,狠狠打!”

    “啊…嗷…哇…”李现不理会一边的惨嚎声,只是策马立于君子营阵前:“不要以为你们家中显赫就有特权,不要以为来了延兴军还能轻易离开,先教会你们一条,那就是上官的话就是规矩!”

    说完,只是愣愣注视着眼前,二十军棍很快就打完了,那三个家伙一瘸一拐地被扔在李现马前,李现淡淡问道:“报上名来…”

    “赵蒙!”

    “赵远!”

    “王群!”

    姓赵的自然不用说,肯定是哪家王爷的远房亲戚,王家也是大宋出名的世家大族。

    “呵呵呵…都是大家子弟,非是羞辱尔等,只是你们自己要往枪口上撞,若不是尔等先祖于大宋有大功,本伯定然是不愿费这些口舌的…

    何为君子,身先士卒、忠君报国!君子营隶属重骑兵,若逢战事,必为先锋!尔等如今可明白了这君子之意?”

    “明白了…”回答声七零八落,有气无力,李现摇摇头,冲着吼道:

    “莫要逼着我又要打人,都没吃饭吗?明白了没有?!”

    “明白!”这定西伯果真杀神转世,还是不要惹他为妙,众人都是扯足了嗓子,放声大吼道。

    “一群垃圾,都他娘的没吃饭,今天晚饭取消!”李现眉头紧皱,这气势差远了,也不等有人想要发作,又喝道:“卸甲!”

    众人都是被搞怕了,一听此言,无人敢说话开始卸甲,李现有些不忍道:“卸甲是因为军中都会发下制式铠甲,不是不尊重你们家族的传承,还有你们的兵器,待会都一并写上名字,明日送回去,等你们升到了指挥使,才有资格使用自己定制的兵器…”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不一会,盔甲、兵器堆了一地,李现朝任怀亮微微点头,任怀亮叫道:“全营肃立!拜见将军!”

    君子营众军士连忙单膝下跪,昨日他们在家中可是好生练了一通军中规矩,这跪拜倒是有模有样。

    “拜见军都指挥使大人!”

    “众将士平身!”李现微微颌首,转头朝任怀亮悄声道:“都是些孩子,今日就热热身,不用那么狠,毕竟已经罚了晚饭了…”

    任怀亮闻言拱手称是,转身吼道:“君子营听令,留下马匹行李,绕校场奔跑二十圈,出发!”

    “将军,末将带他们先去跑跑,松松筋骨,看看成色如何。”

    二十圈,你可够狠的啊,李现心中想道,可嘴上却不好反驳,只得点头道:“做得很好,去吧!”

    待君子营轰轰跑进大营后,李现转过身,冲袁德海微微一笑:“海公公,你这是在等什么?”

    “啊…咱家,也得跑吗?”

    “昂,要不然到了战场上,我还派个人背着你?”

    “哎哟…咱家一把年纪了…”。

    “那行,你减半吧!”

    袁德海看着李现那不似玩笑的脸,只得下马跟上了大队,唉,也不知调进延兴军,到底是福是祸哦…

第一百四十二章 皇室的骄傲

    君子营的组建在汴京掀起了巨大的风波,皇亲国戚的子弟竟然扎堆入了野战军,国朝这是要提升武人地位了吗?

    接下来的一条条公文更是让朝臣和士子们大跌眼镜,武人取消刺字,兵役期满十年后,可以选择解甲归田,各地官府必须提供每人至少十亩的军田,军田不得买卖但继承后回归民田属性,若是愿意分家垦边,军田数量按照五倍计算。

    接下来政事堂又通过了《军功法》,用大宋律肯定了军功与科举功名施行同样的税收优惠,脱离军籍的百姓可以从事所有合法的行当,也就是说,脱了军装的武人还可以考功名…

    无数士子奔走联络,更有太学学生上万言书抨击新政,不过所有的反对声音政事堂仿佛如同没有听见,一丝反馈都没有。

    “唉…这些士子们闹腾的有什么用,宗室有荆王撑着,铁板一块啊!”吕夷简看着递上来的各样文书,忧心地叹了口气道。

    “哼哼,等着吧,等秋试之前贡举法一出,这些士子估计都要欢欣雀跃了吧。”次辅庞籍在一边劝道。

    “这些年国朝战事倒是顺风顺水,狄青什么时候出发?”

    “回吕相的话,狄青在等禁军全部整编完毕,就会择吉日出发。”

    “若是西南再胜,你说韩琦那帮人还能使出什么招来…”吕夷简的声音越说越轻,渐渐耳不可闻,范仲淹的调令已经发出去了,此人不仅士风优良,而且和韩琦、富弼等交好,外界有人风传,这科举新政竟然是范仲淹与韩琦一党来往的书信中率先提出来的…

    吕夷简看看政事堂四周,庞籍低头翻看着公文,夏竦老神在在,平日里话也不多,在陕西安抚使位子上致仕,却又因西北分润的功劳被官家招进了政事堂,再想到自己,唉,两朝三代,也该歇歇了吧,既然那些小家伙要闹腾,就去闹吧,这大宋眼见着越来越好了呢…

    想着想着,竟是在面前铺开了空劄子,沉吟了片刻,提笔写到:“请辞参知政事疏…”高傲的自己,绝不能忍受范仲淹回京后被替换的耻辱,人生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若是未来不可逆转,那就寻求一个最体面的落幕吧…

    ……

    “继续跑,跑到你精疲力尽!跑到你无可奈何!”任怀亮装若疯虎,与平时和李现在一起的偏偏少年不同,一边恶狠狠地喝骂,一边不断拿脚踢着队列中的军士,奔跑的军士们一个个气喘吁吁,不少人都已经嘴角挂着白沫,上午三趟、下午三趟,一天六趟,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砰…”一个军士支撑不住倒地不起,身边有人想要去扶,任怀亮见状立刻阻止,大吼道:“不准扶他!不准扶他!若是在战时,骑兵坠马如同阵亡,活不活的下来全靠他自己,继续跑!”

    刚停下脚步的几个军士咬咬牙,又发力跟了上去,太苦了!平日里舞刀弄枪一个个都觉得自己要上天,来这才几天,打退堂鼓的估计能有一半,可来之前家族长辈们都告诫过,若是立下军功,不仅有朝廷赏赐,宗人府也会有皇家的私赏,足够开宗立府了,若是做了逃兵,家中会考虑除籍!

    除籍啊,自己会干啥?听说做了逃兵的,连科举都没有资格去考,等着要饭吧。

    正是这样的背景下,纵使训练多么枯燥艰难,往日里养尊处优的勋亲子弟们,竟然都咬牙坚持了下来,这现象让李现都破觉得惊讶。

    “伯爷,宗室勋贵自有底蕴,这些子弟们倒是坚韧,若是官家见了,定然欣慰!”

    李现斜眼看看袁德海:“军中不要称伯,你也不是内侍总管了,监军大人!”

    袁德海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本监军倒是孟浪了,将军说得对。”

    “怎么样?袁监军跟得上吗?”

    “嗨,将军还别说,每天这么跑一跑,本官到觉得身体强健了不少,每日这觉睡得更香了。”

    李现点点头:“那是自然,生命在于运动,奔跑能够改善身体各项机能,若是坚持下去,袁监军长命百岁也非枉然。”

    袁德海哈哈一笑:“将军莫要取笑本官了,只是这些子弟们都已经跑了快十天了,每天就练这个还要多久?毕竟打仗可不是靠会跑才打赢的。”

    “不会太久了,这就是个开始,后面还有的他们受的。”李现微微一笑,转身而去,袁德海一听,妈呀,这才是刚开始,那要是上了正菜,这帮公子衙内们还能吃的下?

    “放…”

    “嗖嗖嗖…”铁箭飞行的声音与木杆稍有区别,破空声更为强烈,摩擦声却小了很多,声音显得更加短促,刚刚走近弩营训练场,四周尽是悦耳的妙音,这声音估计世间只有大宋的弩军才会有。

    当铁箭破空声传来时,也是所有宋军在军阵中最安宁的时刻,敌军收到毁灭性打击,而自己却可以毫发无伤的坐看腥风血雨。

    “掠川!”

    “将军…停止射击,众将士!参见将军和监军!”石鑫一看李现到来,连忙挥停弩箭发射训练,两千人整齐划一地将弓弩中的弩箭取下,将弓弩背于背上,在都头们的号令下,转向李现,单膝下跪,单手拄地嘶声大吼。

    “拜见将军!拜见监军!”

    声震四野,响若龙吟,袁德海惊得两腿一软,在这威势之下竟是有些站立不稳。

    李现沉声抬手道:“众将士平身!继续操练!”

    “谢将军!”袁德海听得又是一哆嗦。

    李现冲石鑫招招手,让他跟了过来:“新式弩箭威力如何?”

    “猛啊!将军大才,怎么想到如此精妙的法子,射程与之前差不多,但是破甲能力大增,一寸木板在四百步外会被击破,精准度提升,装填速度提升,若是对上之前西贼的铁鹞子,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莫要拍我马屁,我会骄傲的…”

    “这我可说的是实话,将军,可还有什么末将没见过的,切莫藏私赶紧拿出来啊。”石鑫急道。

    “有倒是有,过些日子吧,所有指挥使都会装备千里镜,到那时你们指挥起来怕是会如虎添翼!”

    当时在西北,李现曾经把千里镜让指挥使们都过过瘾,石鑫一听心中兴奋无比,那今后指挥作战之时,敌军动向明察秋毫,这仗不用打就赢一半儿了。

    李现又和石鑫聊了几句后,等君子营上午的跑操终于结束后,又带着袁德海过来查看。

    “都起来都起来,将军来了!”任怀亮一见李现到来,连忙将瘫在地上喘气的军士们一个个踢了起来。

    李现轻轻挥了挥手:“启明,算了,让弟兄们歇会儿。”

    任华亮这才拱手立于李现身边,天气已经到了十一月,风中明显带着阵阵寒意,李现见众人身上都已被汗水湿透,心中也有些不忍,这天气受了凉怕是会很麻烦,抗生素问世前,一个小感冒就可能会带走一个成年壮汉的性命。

    “恭喜各位,十日已过,从明日起,每日只需完成一趟跑操,要开始习练战阵了!”李现大声道

    地上众人传来一阵欢呼,不过都显得有气无力,一天几万米,任是谁来个十天,撑下来都是个问题,也就是世家子弟不愁吃穿,身体营养跟得上,若是换了平头百姓,怕是累得要吐血。

    尤其是那头一日被抽了军棍的哥仨,特别雀跃,年轻人自然活力满满,就算此时全身酸胀,那赵蒙依然躺在地上扯着嗓子喊道:“大将军,你一定是想到了其他折磨我等的手段,莫行那假仁假义,有话直说吧!”

    李现错愕道:“本将军有一说一,你等的苦日子确实到头了,今后每日和全军一样,跑操结束后就开始习练战阵,午时后枢密院会把你们的铠甲和兵器运到,从即日起除非睡觉,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卸甲!”

    那赵蒙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眼巴巴看着李现疑道:“果真?”

    “那是自然,作为一个军人,我李现绝不诓人!”

    这个时候,坐起身来聆听的军士越来越多,脸上都洋溢着苦尽甘来的神色。

    李现装出一副忧心家长的模样,继续忽悠道:“你们是帝国的未来,你们是皇家的骄傲,你们身上承载着大宋最深切的期望,看看你们,为了能够实现理想,汗水浸湿了衣衫,太祖太宗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会欣慰不已!”

    这一席话说的在场不少人都面朝汴京下跪磕头,嘴里还不停嘟囔着祖宗保佑、光宗耀祖、孩儿不期许云云,看的李现心下叹了口气,都是孩子,太年轻了啊!

    “朝气蓬勃,未来可期,都回营房沐浴吧,莫要着凉了,今日下午君子营休整,不用操练!”。

    李现看着一帮欢呼雀跃的年轻人,笑得如同花一样的脸上隐隐闪过一丝阴冷,招来任怀亮窃窃私语道:“你去悄悄寻虞侯,你就这么说,将军观天象,今晚月黑风高,杀人越货正当其时!”

    下放监军前,不少世家宗室都遣人送来不少银钱,拜托在军中多多照应自家子侄,如今看到众人解脱,袁德海心下也是欣慰,只是看着李现和他的亲将两人背着脸嘀嘀咕咕的,偶尔可见他面露残忍,心中又是提了起来,这休整怕不是个阴谋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辽皇的愤怒

    夜色之浓,莫过于黎明前的黑暗。

    只有南方的天空才能看到一些亮光,东边的天空变得更加墨蓝,四周一片清冷,李现身后肃立这全军所有的指挥使将官,都是亲兵偷偷叫醒拉出来的。

    “将军,这是要作甚?”袁德海海有些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问道。

    李现不理会身边的询问,全副披挂策于马上,对身边唐渡点点头道:“开始吧!”

    唐渡拱手施礼,转朝身后,吼道:“擂鼓~~~!”

    “咚~~~咚咚咚!”巨大的战鼓声仿佛刺破了这墨染的黑暗,东方现出一丝红晕,大营四周惊起一片飞鸟,唐渡大手一挥:“全军集合,指挥使负责各营,三通鼓不到,取消早饭!”

    袁德海看着周围陆续冲向大营的身影,神情迷离,唉,咱家就知道,这定西伯定然不会那么好相与,小子们遭罪咯。

    赵蒙做了个梦,梦中自己对阵辽人,斩将夺旗,万民敬仰,官家赐爵,而那个万恶的定西伯,只能在自己身前牵马,正当自己志得意满之时,梦中定西伯猛然回头,手上却多了一面大股,就在自己身边“咚咚咚”敲了起来。

    不仅如此,赵蒙却感觉整个世界开始天摇地动,从梦中猛地惊醒,同伴正抓着自己衣领一边摇晃一边吼道:“快起来,紧急集合!”

    而耳边,传来的正是梦中一样的隆隆战鼓,看看营房外漆黑的天色,唉,又着了定西伯的道儿啊!

    起床,叠军被,定西伯着实可恶,连被子如何叠都有规定,出操后会有专人检查营房,稍有差池就是一通军棍。

    如厕,两两互相着甲,护手、护肩、头盔、兵器,最后洗漱,从一开始的半刻钟,到现在的两炷香不到,赵蒙早已记不得吃了多少次军棍,不过好歹现在都能在按照规矩完成,一个营房中睡十人,洗漱完后第二通鼓刚起,众人排成一列,将插在通铺尾的长剑系在腰间,然后鱼贯出营,从门口兵器架上取过各自的精铁长枪。

    顾不得门外喧嚣热闹,全营立刻向营房背面跑去,牵出自己的战马,跨上马匹在营房前列好横阵,中军亲将任怀亮正骑着马匹在君子营中巡视,不时大声呵斥,提醒加快进度。

    “结阵,奔赴校场!”任怀亮见全营基本上都已准备完毕,举枪大喝道,君子营得令后迅速结成五骑一排的横阵,伴随着隆隆马蹄声,如风一般向营房外冲去,一出营区,赵蒙听到右手边传来动静,转睛一看,重骑兵营也几乎和君子营齐头并进,一左一右冲向了校场。

    随着旭日发出的第一缕曙光撕破黎明前的黑暗,从而使东方天幕由漆黑而逐渐转为鱼肚白、红色,直至耀眼的金黄,喷射出万道霞光,最后,一轮火球跃出地平线,腾空而起。

    两道钢铁洪流你争我赶地向校场冲来,不远处的轻骑兵也已整备完成,冲出营房,而长枪兵和弩军确是更加注重军阵严整,在都头们的号子声中,颇有节奏的徐徐而来,李现看着目眩神迷,连连点头,而一旁的袁德海可是第一次观赏大军集结,心情澎湃不能自已。

    “将军,此情此景本官倒想赋诗一首,真是铁马冰河,热血澎湃!”

    “你要吟诗就离远点儿…”李现白了他一眼,好端端的景致,就这么被一个太监的话给毁了。

    “呃…嘿嘿,不吟也罢,不吟也罢…”袁德海吃了个挂落,讪讪然自我安慰道。

    三通鼓未到,两营重骑兵都已集结完毕,重骑营觉得君子营都是少爷,吃不得苦,心中看不起;君子营觉得重骑兵都是些丘八,不配建功立业,也是看不起,所以动作上都互相争着第一,两营几乎同时到达,倒也不分先后。

    接着就是轻骑兵,最后,三通鼓响起时,步军到达,至此全军集结完毕。

    李现清清喉咙:“老规矩,上山五里,下山五里,全副披挂,不准喝水,牵线阵,重骑兵先行,出发!”

    任怀亮连忙接着吼道:“重骑营、君子营下马!”

    军令声此起彼伏的在大阵中响起。

    “轻骑兵下马!”

    “枪上肩!”

    “床弩先行!”

    整个延兴军就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上足了发条,各个零件陆陆续续开始了运转,君子营当先出发,随后就是重骑营,轻骑各营,枪弩各营,人声鼎沸,号声连连,唐渡见状吼道:

    “目标大营后山,军歌起~~~”

    君子营的坚韧出乎李现的预料,看来北宋至少在中期之前,门阀世家并未像末年时那样的不堪,武风不辍,家风传承颇有日不落帝国的贵族风范,如此倒生了不少期许,这样的军队到了战场上必然敢为士先,历史上弱宋之名怕是也会消泯于时空。

    延兴军与黄河只隔着一座后山,官道两旁有不少早起的农人料理着田地,看到唱着军歌整齐行军的延兴军,都是撑着锄头好奇打量起来,一年多了吧,没见到延兴军野外行军了。

    “你听说了吗?延兴军里有一营骑兵,全是官家亲戚家和勋贵家的孩子…”

    “不会吧,当兵如今这么吃香?那些衙内们脸上也要刺字?”

    “这都是陈年往事了啊,官家下了令,当兵的不用刺字了…”

    “不仅如此,当兵不再是一辈子的事儿了,有期限,听说是十年!”

    “对对对,退役后还有军田分…”

    “啥?你们在说啥?”一个老汉挤进看热闹的人群中问道。

    “十年即可退役,退役后有军田分下,若是垦边军田翻五倍,若有军功,税收与那些读书人一样优惠…”

    “我的天啊,当兵立功就不用交税啦?”那老汉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问道。

    “圣旨都贴在汴京城们边上了,我说老汉你是多久没进城了?”

    “嗨,如此好事儿,禁军还招兵吗?!”

    “招啊,京城各个城门内都有招兵点,可这定西伯的延兴军,怕是进不去了,人家都招满啦…”

    “就是,延兴军百战百胜,去了就等着建功立业咯…”

    那老汉双眼滴溜溜一阵乱转,自家四个儿子,正愁着将来之事,当兵还有田分,就算刀枪无眼,总比饿死强,再说如今大宋一直打胜仗,生还几率比前些年高多了啊,赶快回去找老婆子商量,看看送哪两个混小子去禁军碰碰运气!

    ……

    接下来月余,延兴军就在不停地拉练、紧急集合、越野行军、战阵操练中重复地渡过着,天空中飘下第一朵雪花时,李现也完成了强军制中练兵策的最后一个字,明日就可以上劄子交差了,推开书房大门,任怀亮端坐在门外一张太师椅上,四周静谧,唯余雪花飘落之声,庆历元年,就这么快过去了。

    “启明去备马,我们去趟大营。”看着天色尚早,李现吩咐道。

    周重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伯爷伯爷,有了有了…!”

    有了?阿萨兰有了?李现大喜,连忙扶住周重道:“何时有的?我怎么不知道?大夫啥时候来的?”

    “呃…嘿嘿嘿,伯爷,是建龙他那口子有了…”

    我次奥你个喵了个咪的,原来是马有了…李现一脑门黑线,垂首都不愿再和周重说话,挥挥手让他推下,无奈道:“那畜生爽了是吧,快过年了,过年前找人阉了它吧…”

    ……

    延兴军大营,风雪越发的大了,操练已经暂停,所有军士都被指派参与加固营房、官署,检查装备、辎重,清理马厩,军营中一片闹腾,快要过年了,大营中喧闹的同时,也洋溢着丝丝喜庆。

    “虞侯,君子营、轻骑军的各营指挥使、重骑兵主将都需要在年前定下,你尽快把名单递上来。”

    “末将领命!”

    “今年的津贴军士五百钱,军官两贯,尽快通知下去!”

    “领命!”

    “天气一好就要尽快恢复操练,开年后官家、宗室、勋贵、政事堂、枢密院、三司要来观摩大军演练,这关系到大宋未来的军制改革,必须要慎重!”

    “将军放心,延兴军上下随时做好准备!”

    李现停下脚步,拍拍唐渡的肩膀,沉声道:“你办事,我放心,一会就将军种主将、指挥使和几个待定的军官都叫到官厅里议事。”

    “是,那末将就先去安排。”

    “去吧!”李现看着唐渡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紧了紧背后的披风,向官厅快步走去。

    庆历元年十一月,延兴军全军军官厘定,由定西伯、平夏将军、上护军、延兴军军都指挥使李现报送枢密院,次日,知枢密院事韩琦报送宋仁宗,仁宗悉数同意复请政事堂审议,当月,加盖政事堂印、圣旨印、枢密院印、三衙印的公文下发至延兴军官署,自此,延兴军大军整军完成,经过李现些许调整,全军架构如下:

    中军亲将任怀亮,领一百重骑亲兵,兼骑军主将;

    监军袁德海;

    赞画营赞画暂缺,军吏文书五人,营长官为指挥使;

    君子营指挥使赵蒙,领五百重骑兵,赵元俨远房侄孙;

    一都都头赵远,赵允让侄;

    二都都头王克明,开国大将王审琦后人;

    三都都头张延,开国大将张琼后人;

    四都都头郭信,开国大将郭守文后人;

    五都都头李迁,开国大将李隆基后人;

    重骑一营指挥使梁七,领两百重骑兵,延兴军出身;

    重骑二营指挥使李刚,领两百重骑兵,奉扬军出身;

    轻骑一营指挥使,吴胜,领两百轻骑,奉扬军出身;

    轻骑二营指挥使,许都,领两百轻骑,奉扬军出身;

    轻骑三营指挥使,王群,领两百轻骑,奉扬军出身;

    轻骑四营指挥使,呼延寿,领两百轻骑,奉扬军出身;

    轻骑五营指挥使,施兰,领两百轻骑,延兴军出身;

    轻骑六营指挥使,杨鹏飞,领两百轻骑,延兴军出身;

    延兴军军都虞侯唐渡,领长枪军一千五百人,兼枪军主将;

    一营指挥使宋克勇,领五百长枪兵,延兴军出身;

    二营指挥使薛宇霆,领五百长枪兵,延兴军出身;

    三营指挥使段常非,领五百长枪兵,延兴军出身;

    延兴军副军都指挥使石鑫,领弩军一千八百二十人,兼弩军主将;

    一营指挥使,阮老六,领五百弩军,延兴军出身;

    二营指挥使,郑旬,领五百弩军,延兴军出身;

    三营指挥使,曲从英,领五百弩军,奉扬军出身;

    床弩营指挥使,金台,八十架床弩,领军三百二十人,延兴军出身;

    辎重营指挥使兼延兴军军需官,马志,领军五百,双马拖拽大车两百辆,延兴军出身;

    全军六千余人,赵祯以延兴军为禁军整军范例,神卫军三万三千余人,龙卫军两万八千余人,捧日军两万八千余人,殿前诸班直不再计入天武军序列,天武军全军三万人,上四军共十二万人。

    其余各中等军共计整军八万人。

    禁军共裁撤老弱十万人,退役归乡者三万余人,其余编入汴京厢军,开年后汴京周边各州府路二十万厢军开赴西北,垦边屯田;五万厢军押送着十万西夏战俘开赴西南,修建官道;至此,北宋冗兵的困局得到了极大地缓解,每年节省养军费用数十万贯。

    秋试共录取举人进士两千余人,为往年十倍,赵祯下令,汴京及河北、陕西诸路率先施行考成法,大量官员进入基层,大宋吏治为之一振,但也触犯了不少乡绅们的利益,犹如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也不知何时将会喷薄而出。

    腊月二十八,漫天风雪中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地从西北赶来,韩琦等人在万胜门外五里迎候,马车上是政事堂的新成员,参知政事范仲淹,他将与韩琦联手进入政事堂,吕夷简致仕,夏竦也跟着离开了朝堂,不久之后,吕夷简就在老家病逝了,政事堂首辅由庞籍接任,韩琦任次辅,三辅为范仲淹,杜衍接任知枢密院事,革新派开始总揽大权。

    从汴京往北数千里,辽国中京大定府,辽皇狠狠地将大宋国书掷于地上,怒道:“宋皇吃了西北,胆子越来越肥了,上书斥责?哈哈哈,当我大辽是软蛋吗?”。

    他裹着皮裘站起身,双目透过皇宫大殿,仿佛穿透了千里,看到了同样在朝堂之上的赵祯,嘴角微微翘起,下定决心,叫道:“发兵…发兵!去岁的耻辱,今年朕定要还给软弱的宋皇!”

    殿下文武百官俱是拜倒在地,高呼万岁,辽皇的愤怒透过风雪迅速传遍了万里辽境,战争的乌云逐渐向大宋逼近!

第一百四十四章 庆历二年

    北风凌冽,风雪漫天,天地仿佛被一条条白练连在了一起,五六步外就会失去前面同袍的身影。

    一百名宋军游骑弯着腰缩着头,顶着风雪沿着黄河一路向东巡视着,往日奔腾咆哮的九天之河如今也已结冰,到处都是银晃晃、白茫茫的一片。

    翻过前方的山丘,就到了行军的终点火山军了,火山军是麟府路粮草转运的重要节点,河东路的军粮全部都从火山军经过,再运往麟府路各州县,大宋在火山军更是驻扎着重兵,与府州、麟州、互成犄角之势,共同拱卫着长城关外唯一的领土——丰州!

    丰州地处长城关外,与辽国西京道接壤,北控东胜州,东接朔州,往西则直面原西夏的黑山威福军司,不过如今,黑山威福军司早已成了辽人的地盘,十万辽人铁骑驻扎于此,丰州每日遇警不断,成为了西北大宋与辽人正面交锋的热点。

    东至府州一百二十里,南至府州一百一十五里,西南至麟州一百四十里,西至沙井岭五十一里,西北至暖泉峰三十七里,东北至超没堠九十九里,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丰州孤悬关外,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辽人西京道的腰腹。

    历史上丰州在庆历年间被西夏攻取,北宋嘉佑七年在府州西北百余里处的萝泊川重建丰州。

    麟府路地处农业与畜牧业的交界地带,合适的气候条件加上优良的马场,使得麟府路成为了北宋时期极为重要的良马产地:“凡马所出,以府州为最。盖生于黄河之中州,曰子河汊者有善种,出环庆者次之。”

    麟、府、丰三州自唐末之时就是藩汉杂居的多民族地区,居民以党项族为主,自五代以来,三州就由当地的豪强、大首领杨氏、折氏、王氏所世有。其中,府州自五代晋、汉时期即归属云中大族折氏。

    折氏深受汉文化影响,“风貌庞厚,揖让和雅,其子弟亦粗知书,不类胡种”。后周时,府州升为永安军节度因此府州折氏实为一藩镇势力,折氏本族仅有三百余口,但威望甚高,所部缘边藩族甚众。

    同样,还有麟州杨氏家族,丰州王氏家族,王氏本位藏才族首领,开宝二年自契丹来降,遂世有丰州。

    折继闵,字广孝,身材长大,熟读兵书,多谋善断,宝元二年(1039年)袭府州知州事,过完年刚刚才二十五岁。

    鉴于西夏灭亡后西北面对的新的挑战,折继闵每日派三千游骑,分批从府州、火山军交替巡视,每批游骑一百人,敌众则退,敌寡则击,时而分兵遁之,时而合兵击之,倒是与辽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过完年后,原本每日都有辽人越境的麟府路三州,竟然出奇的平静下来,往日无孔不入的小股辽人游骑,几乎绝迹,麟府路军马司连日来发往各州公文不断,直接询问往日骚扰不断的契丹游骑的行踪。

    折继闵倒是从意外的平静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阴谋味道,麟府路与鄜延路之间隔着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又与河东路其他地区被东部的黄河分割开来,加上窟野河、浊轮河等河流的分割作用,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区域,若是遇到突然袭击,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就只是麟府路军马司麾下的五万大军了。

    “知州,城墙上风大,回吧。”副将紧了紧包着头的毛皮,对身边年轻的折继闵劝道。

    “唉…辽人这是怎么了?这得有多少时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绝对有阴谋!”折继闵狠狠一拳砸在城墙上,不解道。

    “今年风雪格外大,辽人也不是铁打的,这天出来的话,都不用打就得冻死多少人…”

    折继闵抬起头望向东北,也不知早上那批游骑有没有到达火山军…

    火山军寨下,铁蹄沉沉,雪花飞扬,二十余骑宋军正向着西南亡命奔逃,身后竟是一千余契丹骑兵紧紧追击不放,骑兵都头后背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头也不回只是打马逃窜。

    刚刚越过山丘,火山军四周早铺满了辽军铁骑,无边无际足足有数万人马,原来之前的沉寂却是因为兵马调集,火山军军寨的寨墙上,早已插上了辽军的旗帜,麟、府、丰三州的粮道被切断了。

    想不到辽人竟然趁着数年不遇的暴风雪,一举突袭麟府路,刚刚越过山丘的宋军骑兵立刻遭到了拥有绝对兵力优势的辽骑绞杀,领军都头立刻指挥麾下向西南突围,一阵厮杀后只余二十余骑冲出了辽人的围剿。

    “不行,刘二、陈志,你们二人给我往府州冲,其余弟兄随我杀敌!”

    “都头!要死一起死!”

    “我们跑了半天了,马匹力竭,若是犹豫,连消息都传不回去!”

    都头狠了狠心,又冲前方两骑的马屁股上抽了两鞭,随即吼道:“折家没有孬种,知州定会善待我等家人,儿郎们随我回身迎敌,杀!”

    一把拨过马头,迎着黑压压的辽军骑兵,孤身冲了过去,其余骑兵见主将如此勇猛,胸中血性燃到沸腾,“嚯!”的一声,二十骑宋军无惧生死,随着主将冲进辽阵,如同石入大海,掀起一片水花后随即被辽人冲锋的骑海所淹没…

    辽军都祥稳冷冷看着远去的两骑背影,轻轻一笑道:“回火山军,麟府路粮道被断,他们就等着被饿死吧,哈哈哈…”

    “当当当…”城头示警钟声不断,辽军大举入侵,火山军失陷,整个府州城如同被沸油浇上了热水,每个角落都开始喧嚣起来,折继闵身后跟着大批折家亲将,急匆匆地向麟府路兵马司赶去,路上俱是来往军士,府州军、禁军、厢军全部开始集结,兵马司官署门口来来往往尽是快马加鞭的信使。

    “知州来的正好,风雪交加,本官料定火山军辽军人马不多,速速发兵夺回火山军军寨!”并代兵马铃辖、管勾麟府路军马康德舆一见折继闵,急忙吩咐道。

    “铃辖稍安勿躁,火山军驻军六千,岂是旦夕可下?辽人兵马甚重,风雪交加,此时出兵大为不妥!”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兵马铃辖杨怀忠在一旁喝道,火山军为粮道中枢,麟府路并不怎么产粮,军民口食皆赖河东路周转,火山军一失,麟府路全路危矣!

    府州兵马大权皆被文官掌控,折继闵除了折家千余亲兵亲将外,其余兵马丝毫不能左右,此时被文官呵斥,一时语噻,这天气出兵,若是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就是自寻死路!

    “报~~”折继闵刚要继续劝说,突然门外冲进来一个哨骑,跪地叫道:“铃辖、知州,辽人数万大军突袭,丰州失陷!”

    “啊?什么!王家人呢?”康德舆大惊失色道。

    “丰州残军三千余人已至府州城外五里!”

    “报~~~麟州被围,辽人八万铁骑日夜攻打,沿途军寨尽破,州城危在旦夕!请府州速发援军!”

    康德舆重重跌坐在椅子上,面若死灰,辽军至少兵发十五万,看着架势是要将麟府路一锅端了,丰州、火山军的辽军旦夕可至,府州也危险了!

    “快发塘报,八百里加急,辽军二十万,突袭麟府路、请朝廷速发大军来援!”

    折继闵悄悄松了口气,终于不用送死去了,不过辽军势大,单靠府州剩下的两万人马,只能紧守城池静待救援了。

    ……

    “咚咚咚…”校场上飞雪飘扬,数千骑兵排成整齐的军阵如一道黑铁长城,将校场上排列的稻草人尽数撞翻,前三排重骑兵不断地用长枪刺入一个个稻草人靶,身后轻骑兵挥舞着马刀,从人靶旁边掠过,骑阵过去后,只余满地稻草,哪里还有靶子的形状。

    李现看得不断点头,骑兵算是操练出来了,若是能够打上几仗见见血,这强军就成了。

    刚想着,突然察觉到不远处策马本来的一个哨骑,军营中不得策马奔腾,除非有紧急军情,李现见状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狄青出发月余,按理刚刚到广南西路,难道出了意外?

    “伯爷!紧急军情,枢密院公文,速去报到!”哨骑不是延兴军所属,来自枢密院,将公文交到李现手上后,就立马离开,显然是还有令在身。

    李现打开公文一目十行,越看越心惊,麟府路全路仅余府州、麟州,其余各处均被辽军攻克,西北危急!

    “辽人这是疯了吗?这种天气用兵…”李现抬头看看铅灰色的天空,显然不就之后还有大雪,连忙招过唐渡:“停止操练!全军集结!做好出征准备!”

    唐渡一惊道:“何处有警?”

    “西北!麟府路快完了!我先去枢密院,大军交给你了!”李现说完后披风一甩,向大营外冲去,任怀亮赶紧率领一百骑兵匆匆跟上,扬起一片飞雪。

    唐渡大手一抬,冲鼓手喝道:“出征鼓!全军战备,随时准备出征!”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三连战鼓响起,校场中训练的军士们听到鼓声后都是停下了操练,左右面面相觑,鼓声变了,这是何意?

    只有征战不断的延兴军老兵闻声大吼:“三鼓短促,边关有警,准备出征!”

    仿佛为了印证他们的正确,传令兵不断在庞大的校场中穿梭,军令声悠扬起伏:“停止操练,战备…战备…战备!”

    军官们面色一凛:“都听到了,回营!战备!”

    “嚯!”军士们连忙依令结阵,迅速向大营开去,整个校场上响起无数怒吼的军号声。

    “战备~~~!”整个延兴军大营中回荡着热血的呐喊,君子营更是鬼号连连,终于要打仗了,军功,我来了!!

    大雪伴着北风珊珊落下,一百余骑扬起冲天的白雾,冲进了汴京城。

    庆历二年正月二十七,西北烽烟再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北征

    “如今已经探得,黑山威福军司出兵八万,围攻麟州,东胜州出兵五万,克丰州,朔州出兵五万,克火山军,辽人连下丰州与火山军后,各地留五千兵马驻守,合并九万,围攻府州!”

    杜衍抚着下巴上的长须,久久盯着舆图不语,良久方才抬起头来:“辽军势大,如今朝廷大军刚刚兵发西南,汴京周围的禁军精锐仅余十五万人,京城还需留军驻守,兵力拙荆见肘啊!”

    厅内众将也是沉默不语,十二万辽军,天寒地冻,这不是打西贼,大宋凡是对辽的大战,都没怎么赢过,犹如后世的恐韩症,心理压力极大。

    “上护军、定西伯、延兴军军都指挥使李现到~~~”听着门外卫士的唱声,厅中气氛陡然一振,真是直到战时方知强军的作用,定西伯定然有法破此危局!

    “末将/下官拜见定西伯!”大厅中黑压压跪了一片,知枢密院事杜衍也是弯腰躬身施礼,李现犹如救世主一般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官厅中燃着火盆,李现轻轻解开羊毛披风,交于枢密院卫士,一马当先走了进来,立于杜衍身旁,抬手沉声道:“众将平身,国事危急,不必多礼!”

    说着又扶起身边的杜衍:“杜知院说说吧,军情如何?”

    杜衍连直起身将军情大致说了一遍,李现静静听完,看着舆图思索起来。

    “府州谁在指挥?折继闵还是麟府路兵马司?”

    “此刻应当是并代兵马铃辖、管勾麟府路军马康德舆负责战事。”杜衍转念一想随即说道。

    “那先发公文,府州兵事全部移交折继闵专断,康德舆一介文人,并未历经战事,临大阵必定慌乱,府州不容有失!”李现斩钉截铁倒。

    “这…这得官家下旨啊…枢密院没有权限…”杜衍踌躇道。

    “那朕现在就下旨,就依定西伯之言!”门外传来一声冷峻,众人转头看去…却是赵祯领着政事堂的宰相们站在门口。

    “臣等拜见官家,拜见相公!”这下大厅中都是黑压压全部跪倒,齐声行礼。

    “都起来吧,朕心忧麟府路,虽然不懂兵事,不过是想来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刚才定西伯所言极是,政事堂拟旨,日后但凡边关重镇若遇战事,兵事全部交由武将专断!”赵祯朗声道。

    “臣接旨!”庞籍领着政事堂成员齐声接旨。

    赵祯也凑到李现身边来:“定西伯,可有破解之策?”

    李现看了看赵祯,缓缓道:“官家,臣预计,就算即刻出兵,麟州估计守不住了,若是公文速度够快,府州或许还能坚持坚持!”

    赵祯眼神一暗,叹了口气:“唉,朕大意了,辽人这是疯了吗?今年冬天异常寒冷,风雪一场接着一场,他们就不担心…”

    李现打断道:“陛下,多说无益,战事既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辽人所图甚大,若是臣所料无误,当为麟府路全境!”

    “定西伯,那我等应当如何应对?”杜衍在另外一边开口问道。

    “嗯,首先,这几处速派大军镇守,万不可失!”李现指着舆图上三处地方,分别是麟州城南的银城、黄河岸边的合河津渡口、与府州一河之隔的保德军。

    杜衍点点头,记下后连忙吩咐官员书写军令,庞籍带着政事堂大印,赵祯身边跟着的任守忠带着圣旨大印,公文随时可以发出。

    李现拿眼神扫了扫官厅中众将,对赵祯道:“陛下,臣有一策,有些机密…”

    赵祯会意,连忙挥挥手道:“除政事堂、枢密使、三衙长官留下,其余人等都退下吧!”

    李现还不放心道:“启明,指挥亲兵和护卫班直,将众人赶远些。”

    赵祯听了后,微微点点头,官厅中转眼就剩寥寥数人。

    “臣以为,府州不可救!”李现语出惊人,赵祯一听就傻了,说府州不容有失的是你,说不救的怎么也是你?

    “不行,府州乃边关重镇,绝不可放弃!”赵祯想了想道。

    “臣的意思是相信折继闵,府州一时半会儿丢不了!麟府路全境的残兵都退到了府州,若是守卫得力,十来万辽军轻易打不下来!”

    “那你的意思…?”

    “官家请看,麟府路如一把尖刀顶在辽人的西京道上,辽人必除之以绝后患,敌军决战之心不可小觑;若麟州一失,府州孤悬黄河之西,我军所有的救援行动都会被辽军侦知,官家,辽军若是不下府州,围点打援,那对我军来说,他们就是半渡而击,此为兵家大忌!”

    李现一席话说的官厅内众人冷汗涔涔,若是如此,只要大宋出兵,那就是失败的开端,等到大军赶到,正好赶上黄河冰冻解封,除了几个渡口,没有其他办法越过,只能硬打过去,那损失可就…

    韩琦在一旁不耐烦道:“在官家面前不要卖关子,我知你心有定计,速速道来!”

    呃…赵祯看着李现,你是在吓我哪,当即脸色有些不好看。

    李现连忙拱手道:“官家,诸位相公,臣心中却有一策,只是有些凶险,但是若能成功,辽人必然要吐血三升!”

    “只要能够击败辽人,但说我妨,朕顶多…”赵祯想了想,伸出五指:“顶多能给你五万禁军,边军随意调遣!”

    李现微微一笑,手轻轻点到舆图上的太原城,开口道:“若是臣领军,大军就从这里一路北上,突袭宁武!”

    官厅中众人都是愕然,这这这,明明是麟府路遇警啊?你去宁武干什么?

    “东胜州驻军十万,出来了五万;整个朔州驻军十万,出来了五万,虽说都留下了一半大军,可朔州与我大宋接壤,处处需要防守,宁武、神武两城顶多三万余人,还不说西边的宁远镇需要派兵驻守,只要攻下宁武,大军一路延长城北上,河东路再起兵马拖住宁远镇大军,我军即可绕过朱家川和县川河,从东北杀入麟府路,一举拿下火山军,出现在辽军侧后!”

    一条美妙的弧线从太原向北,沿着长城一路扫过去,最后重重钉在了火山军处,大纵深,大迂回,避敌锋芒,击敌薄弱,逼着辽军分兵,既解了府州之围,还能顺势拿下半个朔州,就算丢了丰州和麟州,只要守住火山军,那半个朔州就是大宋的了!

    丰州麟州地处长城塞外,四战之地易攻难守,换取朔州长城关内区域,怪不得李现说辽人会吐血三升。

    “你就这么有把握?辽军凶悍,非西贼可比!”范仲淹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范公,除了在西夏,辽人多少年没打过大仗了?此战关键在于府州,折家经营府州久已,威望甚重,只要府州像根钉子一样钉在黄河西岸,这个险就值得我们冒!”

    “那…五万人马够吗?”赵祯被李现的大胆吓了一跳,这手笔太大了,除了太祖太宗时期,宋军作战何时如此进取过?

    “官家,五万禁军足矣,河东路边军跟上驻守城池,禁军全部用来突击,带我占了火山军,辽军最多也就能来七八万人,他们还得防着府州的折家军,南北夹击呢。七八万辽军,我延兴军可一力抗之,其实都不需要五万大军,两三万人就够了!”

    笑话,辽人连穷途末路的西夏人都打不过,还指望着能够击破延兴军,李现对于这种承平日久,抱着历史荣光睡觉的老式军队有些不屑,当年的日不落帝国到了二战,步军的战斗力哪里是德意志的钢铁雄师的对手。

    赵祯心中盘桓了许久,迟迟不敢下定决心,府州太重要了,西南还在用兵,北方边境不能出乱子,这李现的战术实在大胆,千里深入敌境,一个万一救都不好救。

    庞籍似是察觉出来赵祯心中的踌躇,进言道:“定西伯,就没有其他的法子吗?你的计策确实大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就成孤军深入,无法救援了啊!”

    韩琦一听,心中冷冷一哼道:“庞相,这个世上就没有必赢的仗,去岁老夫千里奔袭救援耀德城,生死早已置于身外,三军用命,战术得当,这些才是获胜的原因,若是束手束脚,还不如依着从前,颁下阵图算了。”

    庞籍心下一动,政事堂中韩琦和范仲淹呈联手之势,咄咄逼人自己身为首辅有时也得退避三舍,这话听着就像在讽刺自己不知兵事一样,可偏偏却没有办法反驳,政事堂中也就自己没有像样的军功可以拿出来说道。

    韩琦接着道:“官家,臣认为定西伯此策可行,辽人一直认为我大宋软弱,满朝上下轻视无比,此策出人意料,定可打个辽人措手不及!”

    范仲淹双目一转,也出声道:“定西伯善于征战那是满朝有目共睹的,虽说有些风险,但和战果比起来,这个险值得冒,臣也认为此策可行。”

    赵祯听得微微点头,韩琦和范仲淹说完后相视微微一笑,一切默契尽在不言中。

    “枢密使怎么看?”赵振觉得还是再听听其他人意见,杜衍连忙施礼道:“臣请从定西伯之策!”

    杜衍早就拜在韩琦门下,老大发话,自然没有不跟从的道理。

    “三衙呢?”

    “末将等谨遵圣命!”

    三衙一群武人,巴不得这仗打得越大越好,反正统兵的又不是他们,功劳大家分,黑锅李现自己背,除了陈步群当李现是自己人外,马帅和殿帅其实都无所谓。

    赵祯神情专注,又盯着舆图看了好久,猛地捏紧右拳,“砰”的一声重重砸在桌案之上…

    关闭许久的枢密院官厅大门突然打开,赵祯领着政事堂官员率先而出,众人皆是下跪拜伏,待官家一行离开后,杜衍站在厅门口环顾众将,厉声吼道:

    “官家有令,遣定西伯李现权神龙卫四厢都指挥使,加封‘定北大将军’,赐尚方宝剑,即日起征调大军,三日后起兵…北征!”

    “大宋万胜!!!”李现扬起右臂,奋力高呼,整个枢密院仿佛被这金戈铁马之气所点燃一般,众将全都跟着扬起手臂高呼:。

    “万胜!万胜!万胜……!”

    吼声渐渐连成一片,整个京城都随之高呼,赵祯听着震耳欲聋的“万胜”之声,嘴角似是划过一抹得意的微笑…

第一百四十六章 点选大军

    神龙卫四厢都指挥使是个虚职,实际上所有的军都指挥使都直接向步帅或者马帅负责,至于什么厢都指挥使、神卫军军都指挥使,都是用来给出征、驻泊大将加封军职等级,以便作战罢了。

    如此一来,大军征调范围也大致确认,就从神卫军和龙卫军中抽调精锐,至于多少人,不超过五万就行。

    殿帅的脸从赵祯走后就一直黑着,直到李现答应从殿前司天武、捧日两军中也抽调一军出征后,方才恢复如常,李现此时还权枢密院直学士,这点儿权力还是有的。

    “几位长官,趁天色尚早,要不先回三衙点检出征大军?”李现笑眯眯地对着三衙长官们拱手道。

    除了步帅陈步群,还有马帅李惟俭,殿帅钟飒,都是满脸风霜的老将,陈步群和李惟俭分别为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的长官,合称侍卫亲军司,与统领捧日、天武等军的殿前都指挥使司,合成“两司三衙”。

    有统兵之权,却无调兵之权,点选出征大军却是要找三衙,点选完后再报枢密院,由枢密院下发征调公文,禁军兵马方可调动。

    至于厢军、乡兵、番兵、土兵、州县弓手等等,却是由兵部掌管,与三衙毫无关系。

    “那是自然,军情如火,不得有误!”李惟俭脸上有一道疤,从额头一直到左眼下,却是早年在西北作战时留下的,话语中道不尽的沧桑,钟飒也是点头,除了陈步群有些油滑外,这两位却是正统的军人,军功赫赫被招至京城算是荣养。

    “定西伯请!”陈步群在一旁大手一挥,领着众人向三衙官署而去。

    刚才枢密院中传来巨大的万胜呼吼声,周边的官署和百姓都有些茫然,再加上门口聚满了各个武将的亲兵和来来回回的信使,京城百姓自然是知道,哪里有要打仗了,窃窃私语中猛然一个消息在京城各个角落爆炸开来,辽人不宣而战,已占据麟府路大半,朝廷已经决定,让定西伯挂帅北征了。

    澶渊之盟后,北宋朝廷每年需支付给辽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今年的岁币在过年之前就已经在辽国南京析津府交割了,谁曾想辽人却撕下了虚伪的面纱,收到银钱后不久就开始了对大宋的征伐。

    十万两白银啊,价值等同一百余万贯!北宋朝廷一年的税收除去开支后结余百万贯不到,可想而知这笔钱对于大宋得有多重要。

    对辽人的怨恨迅速在整个汴京城漫延开来,李现一路上就听到街市两旁不停传来加油鼓励声,无外乎是让李现狠狠教训辽人,收复疆土之类。

    三衙官署中,李现看着禁军军册,指指点点中,从上四军挑选了六军,中等军中挑选了两军,除了延兴军情况特殊全军六千余人外,其余各军都是满打满算五千人,整个北征大军四万一千余人。

    神卫延兴军,六千余人,重骑一千,轻骑一千二百,长枪兵一千五百人,弩军一千五百人,床弩三百二十人,五百辎重兵;

    神卫破阵军,五千余人,重骑五百人,轻骑一千二百人,长枪兵一千二百人,弩军一千五百人,床弩二百人,四百辎重兵;

    神卫飞鹰军,五千余人,编制如上;

    神卫锐阵军,五千余人,编制如上;

    龙卫云骑军,五千人,重骑一千,轻骑三千五百人,五百辎重兵;

    捧日第一军,五千人,重骑四千五百,五百辎重兵;

    步军司拱卫军,五千人,轻骑一千人,长枪兵一千五百人,弩军两千人,五百辎重兵;

    步军司骁捷军,五千人,编制如上。

    “三日内,所有步军全部都要配上马匹,不一定要战马,但是一定要能骑乘!”李现勾选完出征大军后对三衙长官道。

    “没问题,禁军中的驮马倒是不少,冲阵不行,但骑乘没问题。”殿前司钟飒沉声道。

    “那就好,麻烦长官们让这八军迅速做好出征准备,明日午时全军到延兴军大营报到,我会提前安排好扎营地。”

    “放心把定西伯,我定会让儿郎们好好听你吩咐,有事尽管来三衙找我。”陈步群朗声道,这次又是步军司唱主角,话语中掩饰不住的得意,谁让马军司和殿前司麾下没有如此猛将的?!

    “定西伯放心,捧日军中有谁敢啰嗦,也尽管来与老夫分说”殿帅钟飒也拱手道。

    “龙卫军也一样,定听你调遣!”马帅李惟俭也是赶紧表态。

    “如此甚好,本伯在此多谢各位长官厚爱。”

    “定西伯坚毅果断,老夫佩服。”钟飒难得露出笑容,见李现不骄不躁,赞叹道。

    李现微微一笑,对三人躬身道:“好了,本伯就不叨扰各位了长官了,我还要赶回延兴军安排战备。”

    “预祝伯爷马到功成,凯旋而归!”

    “凯旋而归!”

    李现一边向外走去,身边遇到的三衙军官俱是侧于一旁,诚心预祝,李现也一一回礼,这个大宋与历史上渐行渐远,自信与尚武,渐渐成为了社会主流,只要大宋能够一直这么胜利下去,定能成就千古帝国!

    ……

    “君子营全部军官,其余各指挥使以上军官都到官厅议事。”半个时辰后,李现回到了延兴军大营,军官们都在营房中待命,接到命令后没多久就齐聚在官厅中。

    “将军,是不是要开战了?”

    “将军,何处有警?”

    李现挥退聚过来的众将,沉声道:“辽人突袭,麟府路危急!”

    “辽人?!我们要去打辽人啦!”君子营指挥使赵蒙兴奋地叫道,皇家子弟对辽人的痛恨,远非常人可比。

    “都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肃静!”唐渡一拍椅子,腾得站起身来,冲众将吼道,特别是君子营,跳脱地有些不成样子。

    虞侯一出声,众将立刻都安静了下来,军棍的威力谁都不想尝试。

    “马志!”

    “末将在!”

    “你与监军速去枢密院,将军械司所有的弩箭和爆破弹全部拉回来,大车能装多少就装多少,现在就去!”

    “下官领命!”袁德海连忙出列领命,与马志二人立刻指挥辎重营向汴京而去。

    “虞侯!”

    “末将在!”

    “环绕我军大营,安排七处宿营地,明日午时北征各军都会集中到此,你负责引导友军安营扎寨!”

    “末将领命!”

    “枢密院令,征调禁军八军四万余人,由我任主将,三日后出征,全军开始战争准备,检查兵器、铠甲、马匹,粮草将由沿途州府提供,行军目标——太原!”

    “末将领命!”众人齐声喝道,整齐干练,整个官厅中立刻升腾起一股杀气,鱼贯而出时,金铁碰撞声不绝于耳。

    “将军,韩相和范相在军营外求见。”任怀亮在李现耳边轻声道。

    “哦?走,去迎接!”

    空中不时飘下阵阵雪花,寒风中两辆马车并排停在延兴军军营外,韩琦和范仲淹披着狐裘,静静立在马车前。

    “韩相、范相,末将有礼了!”李现连忙跳下马,对两人拱手道。

    “上云,我与范公有些事要问你,要不了多久,上车说吧。”韩琦说完后,就和范仲淹上了自己的马车,李现整整衣冠,也钻了进去。

    “今日枢密院我和范公可是无条件力挺了你,这里没有外人,你亲口和我们俩说说,这仗有多大把握?”韩琦开口问道。

    “两位相爷,恕在下直言,若我是辽军统帅,心中巴不得我大宋去救援麟府路,如我今晨所说,若要救援府州,必从保德军过河,辽人可以从容布置,对我军半渡而击,整个战事就形成添油战术,一点一点将我大宋精锐消耗光,到那时,就算折继闵守住了府州,那麟州、丰州我们还有能力拿得下来吗?”

    “可麟州还没丢,你怎能如此肯定杨家人守不住呢?”范仲淹在一旁疑道。

    “范公,末将作战从不按照敌军的设想去行动,不患贼聚,但患贼散,此时就该放弃麟州,集中兵力守卫府州,只是此策官家怕是不会答应。”

    “你也知道官家不会答应啊?别说官家了,政事堂、枢密院、三衙、朝中各部怕是无人会支持!”韩琦一听李现竟然想着要宋军主动放弃麟州,震惊地差点说不出话来。

    “麟州之敌背靠黑山威福军司,辽人不比西贼,攻城拔寨能力颇强,麟州离府州一百四十余里,孤悬塞外守住极难,若是有失,还望相公们劝说官家莫要急躁,战事还在我们掌控之中。”李现深知后方的稳定是前线军心安定的基础,不遗余力的劝道。

    “好好好,你莫要担心京城,安心作战便是…”韩琦只得连连答应道。

    “北征若要成功,有几点还需要相公们多多上心,最重要的是后续戍守军士及时跟上,这需要河东路的大力配合,宁武和武州控制着长城要地,本伯到时还会留下一军人马,随同一起戍守,务必不能让朔州的辽军冲出长城!”

    “这你放心,河东路的配合交给政事堂来安排!”

    “嗯,第二,辽军在宁远镇还有万余守军,河东路需要主动出击牵制,届时我再遣一军南北夹击,就算拿不下宁远镇,也绝不能让这万余辽军脱身!”

    韩琦和范仲淹听着李现细细解说,心中慢慢安稳下来,这小子,打仗还是有点儿数的,面面俱到,算无遗策了…

    “两位相爷不用担忧,只要朔州一下,辽军自然心惊胆战,此战末将打包票,胜算当在七成以上,唯一的变数来自于西京大同府的辽军,可若是我军行动够快,等他们集结到来时,战事说不定就已经结束了!”。

    韩琦与范仲淹对望片刻,互相点点头:“我们心中有数了,你去吧,途中有什么困难,尽管快马发公文回来,谁敢怠慢你,回头义父找他算账!”

    (有个小错误,禁军马军一都的长官称军使,不叫都头,已经修改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太原

    北宋建立后,都城定在汴京,这里地处河南,于是,河北防线和黄河天险,成了宋人最后的屏障。而在河北,太行山又将这里划割为山西和山东两大板块,太原、河间、中山三镇,便成为这两大板块的防守重镇。

    当年太宗皇帝亲临太原城下督战,誓要拔除北汉政权最后一座军事重镇,此时北汉早已风雨飘摇分崩离析,末主刘继元投降后,本以为能够轻松接收太原的宋军却受到了军民的顽强抵抗。

    或许是北汉与大宋的世仇,或许是千年来战争的洗礼,让太原城内的百姓铁骨铮铮,城破后依旧和宋军展开了残酷的巷战。

    攻克太原后,太宗皇帝愤恨于太原军民的死守,厌恶太原城出天子的传说,忌惮于太原毗邻开封的位置,于是一纸诏令,雄关晋阳化为废墟,高大的城墙被踏为平地,太原,这座传说中龙气所在的地方,终于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

    《禁毁晋阳城诏》:“太原本维藩镇,盖以山川险固,城垒高深,致使奸臣贼子违天抗命,因其悖逆,诖误军民,今既荡平,议须更改,当令众庶,永保安宁。”

    数年之后,北宋朝廷在晋阳废墟东北处重新修建了太原城,但行政地位和城市规模都远远不及从前,只是太原城内军民的血性和骨气,却依旧没有变。

    阳曲县,太原府城所在,自打辽人入侵开始后,途径太原府城北上的官道上日夜络绎不绝,增援的军士、征调的民夫、往来的信使,给这座山西重镇带来了浓厚的战争气息。

    “又是禁军军粮?这么多?”太原府南门守门校官直愣愣盯着手中的枢密院公文,同样的规制、数量、归属,他记得很清楚,这是这三日来第十五批运进太原城的军粮,每批至少三千石粮草,十五批就是四万五千石,看样子后面还有…

    十万大军一月军粮,汴京到底派了多少援军?!

    “放行~~~你们的粮草全部存放在城东军营!”枢密院、三衙、政事堂印证齐全,小校连忙指路放行。

    午时又是一趟,申时又是一趟,全是驮马拉拽的大车,五万石了!

    “差不多了吧,天快黑了,再有一刻钟就要关城门了…”此时城门进出的人流也小了很多,小校百无聊赖地盼着下衙。

    “头儿,麟府路都打成一片了,咱们也不用查查户帖?”身边一小兵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对这小校问道,虽说都是宋人打扮,可多少是宋人,又有多少是辽人探子?上峰也太托大了,本应城门设卡,严密盘查,这样的城防形同虚设!

    “你烦不烦?我还想着早点下衙呢,你要查你就查,我又没拦着你们…”小校抛过去一个白眼,这事儿他之前早就提过,可自家指挥使愣是被河东路主官安上一个引发恐慌的罪,狠狠挨了一顿骂。

    若不是半月前枢密院严令死守防范的公文发过来,连来往信使、军队都无需盘查。

    “这河东路安抚使就是傻逼!”小校心中暗暗恨道,典型的瞧不起武人,处处打压,军士们平日里连上街都不允许,有时候还在人前大骂贼配军,要知道,汴京传来的消息,朝廷已经废掉了这种带有污蔑的称呼了。

    有些门路的都申请调去了汴京禁军,差一点的也调去鄜延路、环庆路等等,那边军事压力虽然大,但是军民风气却是很融洽,拜定西伯连战连捷的功劳,兴庆南路对军人特别敬重。

    “唉…这胜捷军待不下去了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换防到其他地方,汴京却又没有门路,要不还是试试去兴庆南路吧…”主官不喜武人,若不是年后京城派下来几个御史,之前还时常驱使胜捷军去做苦力,小校盯着眼前的地面,心中有些惆怅。

    突然间,地面传来不同寻常的震动,常年从军养成的第六感提醒自己到,骑兵接近中!

    震动越来越明显,小校抬头,南方的地平线上什么也没有,积雪化得东一块西一块,偏西的斜阳将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膜。

    错不了,绝对是骑兵,而且人不少,小校来回走了两趟,要不要示警?

    之前有同袍虚惊示警,后来却被抽了鞭子!

    “次奥,鸣钟示警,关城门!”最终军人的责任战胜了犹豫,小校大声冲四周喊道,被惊醒的城防军们立刻行动起来,排列在城墙边的拒马立刻被搬上了城门外的官道,来往的行人立刻加快脚步,随着城防军冲进了太原府城。

    “当当当…”示警钟声在城头急促的敲响,这是大队骑兵逼近方才使用的信号,胜捷军三营指挥使连忙从城楼中走出,城墙上一片喧嚣,早已做好准备的三营,依照战前操练,占据了城墙上的防守位置。

    旌旗蔽日,夕阳中,跃动的骑海裹挟着无尽的肃杀之气,快速地向太原城冲来。

    “似是友军!”胜捷军中眼力颇佳的军士在城墙上吼道,指挥使手掌挡住右后方斜斜射来的夕阳,定睛细细看去。

    “宋”、“云骑”、“捧日第一军”、“破阵”、“骁捷”、“延兴”、“天下第一军”…无数军旗被大风鼓动到极致,定是汴京的入援大军到了。

    “哈,弟兄们,禁军援军到了,辽狗蹦跶不了几天了…”指挥使哈哈笑了起来。

    “这气势,果真雄壮!”

    “也不知道是哪个相公领兵…”

    “看!那是延兴军!官家钦赐‘天下第一军’的军号…”

    “奶奶的,都是骑兵,这得搜刮多少马匹?”

    “西贼灭了!缴获了数十万匹战马咧…”

    城墙上一见不是敌军,都是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四万余禁军都着新式铠甲,经过李现指点工艺,穿在身上更显军人英武,于边军和在外驻泊的禁军都大相径庭,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引起了胜捷军军士们啧啧惊叹。

    “奉枢密院令,大军增援麟府路,今夜驻扎太原府城,这是公文,快开城门!”打头奔来五骑,为首的军士手持羊皮桶,里面装着奉调出征的公文,放入城墙上吊下来的吊篮中。

    “枢密院印,政事堂印,三衙印…确是增援大军无疑,开门!快去通知使臣,朝廷的增援大军到了!”指挥使确认公文无疑后,连忙走下城墙,下令开门。

    “轰隆隆…”如雷鸣般的马蹄声震耳欲聋,大队骑兵越来越近,指挥使对五名先进来的骑兵拱手问道:“不知是哪位相公领军?”

    为首骑兵目不斜视,大声道:“领军主帅为陛下亲封‘定北大将军’、大宋定西伯、上护军、神龙卫四厢都指挥使李现李将军!”

    指挥使愕然,竟是武人领军!

    城外号角齐鸣,这是大军止步的信号,片刻后,一队铁甲重骑当先跃入城门,黑盔黑甲,连战马都严密包裹在内,河东路安抚使许如年慌慌张张地堪堪赶到,身后还带着众多安抚使司衙门的官员们。

    李现顶盔带甲从阵中缓缓而出,身后尽是入援大军的各军主将,扫视一眼后叫道:“河东路安抚使许如年何在?”

    许如年还在人群中寻文官统帅,见一武将喝问自己,心中颇有些不快,什么时候武将可以在文官面前大呼小叫的了:“本官许如年,来将何人?”

    “定西伯李现。”

    “原来是定西伯亲至,敢问哪位相公统兵?”许如年久在河东路掌权,神奇的避开了数次与西夏的大战,并不熟悉李现,再加上之前李现所献各种新政,心中对他谈不上什么好感。

    “本伯领兵,还不见礼?!”李现有些奇怪,定西伯的名头在河东路不好使?区区一个安抚使看到自己竟然不行大礼?

    许如年脸色微微一变,这李现嘴皮子好生犀利,只得不情不愿地跪下行礼,倒是四周的胜捷军,齐齐单膝下跪,军号声声显得颇有气势。

    李现也不着急,下马走到许如年面前,歪了歪脑袋问道:“本伯来的路上听说太原四门打开,对来往百姓连户帖都不查,有军官提议严密设卡,还被你莫名骂了一顿,可有此事?”

    许如年戚戚然站起身道:“战事离得颇远,本官觉得无须那般麻烦…”

    “老子让你站起来了吗?”李现头一抬,眼皮子一翻,白眼飞了过去。

    “你…哎呀!”任怀亮一个箭步上前,一脚揣在许如年膝盖弯处,刚刚站起身用手指着李现的的安抚使大人,伴随着一声惨叫又重重跪了下去。

    “战事离得颇远…?呵呵呵,许大人,你莫不是辽人的奸细?!”李现嘲讽道。

    “定西伯,你…你怎敢如此对待本官,我要弹劾你…”

    “你还鞭打了尽忠职守的胜捷军指挥使?就因为虚惊示警?!战争时期,容不得一丝侥幸!”李现根本不想理他,只是细数旧事。

    “我…那…”许如年觉得今天这情形有些不对,怎么事事都冲着自己来了,他当时就是看武人遇战心喜不爽,想杀杀胜捷军的风头,可这话哪能说得出口。

    “御史台御史何在?”看着神色慌张的许如年,李现有些无趣,随即喝道。

    两名年轻的文官连忙出声道:“下官是御史台派驻太原府的监察御史。”

    “把这狗东西的事儿都报上汴京吧,别忘了之前他还经常驱使胜捷军做苦力!”

    “下官领命!”

    “胜捷军军都指挥使何在?”李现又叫道。

    “末将在!”一个中年军官沉稳地走上前来,刚才李现为他们张目,心中欣慰,语气有些发颤。

    “官家有令,战时一城一地皆由驻军主将节制,从即日起,太原四门设卡,严密防范,申时正开始宵禁,无户帖者全部拿下,战后再论!”

    “末将领命!”

    许如年心如死灰,你个丘八竟是来搞我的!当即吼道:“贼配军,你敢动我试试,我乃河东路主官,除非政事堂公文,否则河东路我说了算!”

    “仓啷”一声龙吟,刚刚还在咆哮的许如年立刻安静了下来,脖子上赫然出现一把锋利的长剑,李现微微一笑:“这是官家赐给本伯的尚方宝剑,你想不想试试,若是本伯将你斩了,官家会如何处置我?”。

    许如年看着李现玩味的笑容,全身一软,瘫倒在地上,李现收起长剑,转身吼道:

    “大军进城休整,明日辰时出发!”

第一百四十八章 前夜

    太原府城对李现的北征大军来説太重要了,辎重转运、公文传达,太原是必经之路;更重要的是,整个北征大军的伤兵都将会向后送到太原城休养,若是得不到精心的照料,将会极大影响禁军的士气。

    与辽国的摩擦和征战不是短时间内就会完的,整个战争状态可能会持续多年,太原必须打造成顶在前线的堡垒,成为河东路的军事中心。

    出征前翻阅胜捷军每月提交三衙的公文后发现,安抚使司衙门竟然平日里驱使军士做苦力,修葺官员房屋、为官员提供私人保护,胜捷军基层军官流失严重等等,这样的一路主官必须拿下以儆效尤,在政事堂报备后就出现了在城门口的那一幕。

    “战事结束前,太原府城实行军管,必须严查进出城池的人员!”李现在前面当先走着,身边伴着胜捷军军都指挥使,听到李现吩咐后只是连连点头。

    “迅速关闭城门,大军出征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领命!”那指挥使拉过身边几个亲兵大声道:“迅速到其余城门传令,太原城封闭!”

    李现看得微微点头:“本伯就告诫你一点,少插手民事!你只需要制定战时定策,至于如何去做,还是需要行政文官们的执行,不要越俎代庖!”

    “末将省得!”

    李现有转过身对那两个监察御史道:“政事堂即将派下新的主官,这许如年你们尽管弹劾,我朝虽说以文制武,但官家却并不喜欺压武人之事,你们的任务就是盯着基层的官场,但有违律不平之事,就大胆上劄子!”

    “下官遵命!”

    其中一个御史嘴唇动了动,却是有话在犹豫,李现皱眉:“有话就说,祖宗法制,御史绝不会因言获罪!”

    “定西伯,听闻新科举法是您在幕后推动的?若是如此,我等应当尊您一声恩师!”

    李现脚步一滞,眯着眼淡淡道:“谣言止于智者,本伯可是军功封爵,绝不会也不可能去碰科举新政,这件事情你们应当去感谢韩相才是!”说完拿眼神定定看了两人片刻,随即跟着大军向城东军营而去。

    “北征大军马六万余匹,军士四万余人,军粮已经运到了五万余石,足够我大军出征在外食用月余!”李现一到军营马不停蹄领着唐渡就去查看提前运到的军粮,几十个粮仓如一群小山,这可是出征大军的命脉。

    首批随军军粮五千石,后续由陆续集结的河东路大军陆续向前线转运,只是一直到目前,除了李现自己,其余人还一直以为他们要北上保德军,救援府州。

    “太原城中集结了多少军队?”李现沉吟了片刻,对胜捷军军主问道。

    “伯爷,如今城内除去我三千余胜捷军作为城防之外,城西、城北大营中集结了我河东路各州府入援大军五万余人!”

    “军粮可充足?”

    “伯爷放心,太原城一直作为北境重镇,除去随军出征的这五万石军粮,城内各粮仓内尚有余粮二十余万石,兵器军械充足!”

    “大车呢?”

    “一万余辆,驮马三万余匹,只是战马略有欠缺。”

    “很好,你去通知河东路各军主官,晚膳后在安抚使司衙门议事!”李现听得连连点头,大宋富庶可绝不是说说而已,平日的储备就如此充足,若是开启全面大战,国家潜力将会被挖掘到什么程度绝对超乎想象。

    “领命…伯爷,要不要请大军各主将下个酒楼,末将经常去的一个…”

    “还不快去通知?要喝酒等凯旋归来再说!”李现打断他的话头,不耐烦地将他赶走了。

    ……

    晚膳后,安抚使司衙门一片灯火通明,来自边军的各个都巡检、都部署、都监们陆陆续续到来,此时李现还未到,众将只是聚在官厅中扎堆讨论,枢密院公文只是说全听北征大军主将安排,至于去哪里?怎么打?都一字未提。

    “定北大将军、大宋定西伯、上护军、神龙卫四厢都指挥使李现将军到!”随着门外一声高唱,一群铁甲军官大踏步簇拥着李现向官厅中走来,边军将领们连忙单膝跪地,齐声拜见。

    “都起来吧,入援边军谁为主将?”李现懒得啰嗦,直奔主题问道。

    “末将汾州知州,河东南路副都部署赵珣统领河东路两万四千马步军,驻扎城东大营,遵枢密院令,听候伯爷调遣!”

    “末将平定军知军、河东路副都部署曹英统领河东路两万六千马步军,驻扎城北大营,遵枢密院令,听候伯爷调遣!”

    “知道了,都坐下吧,赵珣你不是在泾源路的吗?”李现疑道。

    “伯爷竟是知晓末将微名,末将惶恐。末将于年前申调河东路,泾源路已经无战可打了…”

    原来如此,泾源、环庆等地,都因为战线向兴庆南路北移,军事压力日益减轻,不少有抱负的军官都已经开始向其他各路申请调动,毕竟有李现前车之鉴,谁不想建功立业封侯拜相?

    河东路也就南部和东部还能抽出兵力了,五万人不到,戍守城池足够了!

    “坐吧,开始议事,此战河东路众将随同我北征大军,一路安排军士戍守城池,谨防辽人反扑!”

    “戍守城池?伯爷,此去保德军一路都是我大宋境内,何来城池需要戍守?”曹英在厅下不解道,连禁军众将都是交头接耳,茫然一片。

    “谁说我们要去保德军了?”李现微微一笑,淡淡道。

    什么?!

    不去保德军如何解府州之围?麟州在数日前失陷,如今十六七万辽军将府州团团围住日夜攻打,若不是因为背靠黄河,这府州的消息早就断了!

    虽然禁军将领也是一脑门雾水,可出征前各司长官都是千叮万嘱,必须保证无条件服从李现的调遣,若有差池回来就扔到广南路去打土司去,所以依然保持着基本的镇静,但边军将领们此时却是坐不住了。

    “伯爷,府州不救了?”曹英接着问道。

    “哈哈哈…稍安勿躁,府州确实要救,但不能这么救,折继闵老于军事,知谋善断,府州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拿下的…来人,把地图拿来!”

    李现撑在桌案边,手持一根弩箭,指着地图上的太原道:“从太原向西北,从岚州北上保德军,这是几乎所有人,包括辽人推断的大军行进路线,辽人正巴不得我大军北上保德军呢!”

    看着李现划过的那道弧线,赵珣迟疑道:“伯爷是担心辽军半渡而击?”

    “赵将军高见,既然这条行军路线都成敌军帮我们规划好了的话,我们就偏偏不能如了他们的意,我军绝不能去保德军,保德军有三万人驻守,府州目前应该也有三四万人,守个数月不成问题!”李现拿着弩箭款款而谈,众将听着他自信满满的声音,心中的慌乱也慢慢平息。

    “那我们也可以不从保德军渡河,直接绕道麟州,突袭辽军侧后!”厅内又有一将领提出一策。

    “计是好计,但有一点,如今黄河刚刚开始解冻,河面上全是浮冰,要去麟州就必须渡过黄河,这种天气,大军渡河好费时间太长,还会徒增不少危险。”

    这下众将都有些发愣,这也不行,那怎么办?李现等了片刻,见无人再说话,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是不够自信啊,所有的行军路线全部理所当然的放在大宋境内,出了宋境难道就没了路?

    “我们既不去保德军,也不去麟州,我们去这里!”“啪”的一声,李现手中弩箭屁股重重点在地图上的一点,众将凑过脸去,俱是大惊。

    “那可是攻入辽境?!”

    “两地相隔数百里,如何救援?”

    “深入敌境,凶险难料啊!”

    李现微微笑道:“仗我们打,边军只需跟在后面,把到手的城池守好即可。”

    这下边军将领们都是沉吟不语,他们平日里直面敌军锋芒,辽人虽说多年没有大动刀兵,但平日里小规模的渗透和冲突倒是不少,战斗力强悍啊!但若是只是紧守城池,倒没什么可怕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东胜州、朔州的辽军大部都去了麟府路,可以说是毫无防备啊。

    “曹英,你部与我军同行,接收宁武、神武二城,死死守住陈家谷,绝不可让朔州的辽军渗透进来,到时候步军司拱卫军会协同你们共同留守!”

    “末将遵命!”

    “赵珣,你部与我军在宁化军分兵,渡过汾水后向西运动到岚州,接着向北突袭五寨,摧毁军寨后直逼宁远镇,步军司骁捷军会随同你部一同行动,拿下宁远镇后派五千人留守,其余各军向北运动到县川河南岸,县川河冬春干涸,与我军保持联络,随时准备阻击东逃之敌!”

    “末将领命!”。

    “神卫延兴、破阵、飞鹰、锐阵、捧日第一军、龙卫云骑作为突击主力,随我一路向北,从县川河北向西疾行,五日内拿下火山军!众将都需谨记各自重任,奋力杀贼不得胆怯,辽人本就是草原胡虏,大宋兵锋所至,皆是吾皇疆土!”

    听到李现气势雄壮的总结,厅中众将皆是气势一振,齐声喝道:“大宋兵锋所至,皆是吾皇疆土!”

第一百四十九章 闪击宁武

    “呜~~~呜~~~呜~~~”凄凉的号角声猛然从宁武城上空响起,无数辽军冲出军营,披挂整齐地向城墙上冲去,辽军尚银,盔甲都涂了亮漆,整个宁武城墙上犹如镶上了一道银边,辽将气定神闲地向西南望去,嘴角划过一丝不屑。

    “往朔州、神武立刻派出的信使出发了没有?”

    “回都指挥使大人,信使早就出发了。”

    “嗯,城内守军有万余人,宋人又全是骑兵,守个五六天不是问题,到那时,神武、朔州的援军怕是都到齐了,宋军实在大胆,竟然敢冲入辽境,哼,让他们有来无回吧!”

    “将军真是大敌当前不惊不躁,自有名将风范!”身边副将马屁拍的震天响。

    “哼哼,好好守城吧,宋军来得不少啊…”守将看着城下迅速逼近的宋军大阵,心中有些戚戚,宋军攻城?哼哼哼,这就是个笑话!

    ……

    “捧日第一军、云骑军绕过去,快!堵住宁武东门!”李现在马上呼着白气,喘着大气下令。

    “领命!”说着,重骑兵如一片黑云,从大阵中分开,绕过宁武向东北疾驰,宁武地处灰河西岸,有东、北、西三门,又有水门一座,于灰河想通。

    “延兴军、破阵军上前列阵!”

    “床弩推上去!”

    军情如火,任何一秒钟的浪费都意味着行动多了一分失败的可能,李现在马上不断发出军令,整个大军停下后迅速按照计划,延兴军和破阵军一左一右,下马结成两块巨大的军阵,踩着步点有节奏的向宁武西门逼了过去。

    “全军止步!”悠扬的军号声迅速传遍大阵,辽人打定主意坚守城池了,尽管有多么看不起宋军,不过一万对上七八万打野战,风险却也大了一些。

    “嚯!”一万余人的大阵在距离城墙三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瞬间大阵无声,辽将有些懵,这是要干啥,离得还远呢,自己的弓箭射不到啊…

    “床弩!”石鑫大吼道,延兴军八十架、破阵军五十架,一共一百三十架床弩车在床弩营军士们的奋力推动下,迅速冲到了大阵前方!

    “准备沙袋,谨防火攻,撤一半人下城墙!”守将一见宋军的架势,心中突然响起朝廷下发的宋军兵器情报,他们的床弩可以将猛火油罐砸到三百步远之外,用水无法扑灭,只有用沙土覆盖方可灭火。

    不过情报中还提起,大火燃起后扑灭不易,宋军自己也无法冲过火海,若是战场遇到此物,注意疏散军士,保全己方战力。

    “爆破弹,对准城门城楼,三百步…放!”不过今日宋军可不是用的火油弹,随着石鑫一声令下,一百余枚爆破弹拖着黑色的尾烟,向城门方向铺天盖地地砸来。

    “箭阵,三百步,十发连射…放!”两军一共三千余弓弩手,对准城墙方向,扣动了扳机,腾起的乌云瞬间追上了爆破弹,如死神的镰刀,带着冲天的杀意,开始肆意收割起城墙上辽军的生命。

    “贴紧城墙!贴紧城墙!盾牌顶起来…”守将被这一下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宋军火力如此生猛,三百步远的弩箭,竟然轻松穿透了军士们的胸甲,一波箭雨后竟是倒下了上百人,四周一边惨嚎呼救之声。

    “轰轰轰…”正当他大声指挥躲避之时,紧随其后的爆破弹落在了城门的四周,军械司经过调研后,将爆破弹表面贴上些许贴片,除了增加弹体强度不易在落地时被击碎外,还能增加爆炸产生的碎片杀伤力,仿照新式弩箭打制的炮弹头部,有些竟然可以钉入木质城门。

    待引线燃尽后,巨大的爆炸生淹没了辽将所有的声音,上百枚爆破弹陆陆续续在城门附近爆炸,城门被炸的千疮百孔,掀起的冲击波将城门附近的军士震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耳中一片轰鸣,更有不少军士口鼻流血,显然是内脏被震裂,趴在地上没了声息。

    “噗…”辽将刚刚吃了满口灰尘,爆炸过后不停向外吐着唾沫,但脑中依然嗡嗡一片,眼前天旋地转看什么都是重影。

    “叫人把伤患拉下去…”一把拉过身边的副将刚要吩咐,只是觉得手中一轻,半截身子被拉了过来,一枚爆破弹就在身后爆炸,却是将副将齐腰炸断了…

    “啊!”眼前情景犹如修罗地狱,辽将再也忍受不了,将手中半截身子远远扔了出去,跳起来疯狂嘶吼。

    “将军小心!”不远处一个亲兵刚刚醒转过来,就见自家主将如疯如癫,而不远的半空中,又是一片箭雨激射而来…

    ……

    “爆破弹,三发连射…放!”石鑫见第一轮攻击效果不错,城门都已经打成了马蜂窝,望远镜中一扇门都已经摇摇欲坠了,当即下令加大轰击的强度!

    又是一轮爆炸,望远镜中已经被腾起的烟尘塞满,整个城墙在硝烟中若隐若现,到处都是断裂的旗杆,破碎的墙砖,城门支撑不住向内倒下,视野中只是偶尔能看到些许人影一闪而过。

    “调高射角,再来五轮,爆破弹…放!”

    城中爆炸声逐渐连成了一片,已经听不清炸点在哪里了,木质结构的房屋哪里抵挡得住火药的威力,成片房屋就在震天的爆炸中轰塌成了废墟,躲藏其中的辽军士兵便被活埋于废墟中,到处可见断手断脚和奄奄一息的伤兵。

    惨嚎声、呼救声、惊慌嚎哭声,奏响了宁武守军灭亡的开幕曲,西门三千守军此时还能站得起来的估计能有一千不到,而天空中爆破弹和弩箭依然源源不断地泼洒在城墙和城内,宋军的屠杀依然还在继续。

    主将身死,整个宁武失去了指挥,北门和东门的守军看着西门的惨状,腿肚子都吓得抽经,这哪里是人力所能抵挡的?宋人的武备何时变得如此强悍了?还说要坚守待援,待个鬼啊,有命活到中午就算烧高香了!

    “嗯!很好,曹英!”李现放下手中的千里镜,朝身后喊道。

    “末将在!”曹英此时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怪不得说在五日内迂回到火山军东北,看这样子,战法刚烈,还有从未见过的神兵利器,估计四日不到就可以了。

    “分兵六千人,驻守宁武城,随我军身后突击!”

    “末将领命!”曹英大声喝道,随即整军向延兴军和破阵军身后开进。

    “步军突击!尽快结束战斗,将辽军残兵向神武城驱赶,东门交给捧日和龙卫!”李现紧接着下令道。

    “将军令,全军突击!”任怀亮大声重复着李现的军令,战鼓敲得更急了,旗手连连挥动旗帜,接到命令的延兴军、破阵军的步兵们,开始了了最后的攻击。

    “如墙而进!”军号绵长,昂扬奋发。

    “嚯!”数千长枪兵手持八尺长枪,逐渐收缩战阵,原来的两个方阵整齐的变换成狭长的一字阵,整个军阵依着节奏大步向前,而弩手在后方一边随军,一边继续向城墙方向泼洒着箭雨。

    “盾阵!”眼见着残破的宁武城内竟然零零散散飘来一些箭矢,指挥使们连忙嘱咐枪兵竖起大盾,破阵军早已效仿延兴军练兵之策操练甚久,一笔一划倒学得有模有样。

    阵型瞬时一变,除了首排枪兵大盾顶在胸前外,身后阵列中的枪兵将大盾顶在头顶,两侧枪兵将大盾至于身侧,数千长枪阵突然变成了一个披着钢铁外皮的巨兽一般,刀枪不进!

    “嚯!”众军士喊着号子,继续大步向前,零零散散的箭矢就算射过来也只是被大盾弹开,丝毫伤不到内中军士分毫。

    “疾进,突击!”最前方的指挥使眼见城门就在眼前,猛地大喝一声,盾阵立刻一松,头顶和身侧的大盾全部放下,长枪置于盾牌上的缺口中,前三排枪兵将头微微低下,脚下步伐加快,整个大阵突然加快了速度,依然保持着笔直的战线,向城门内冲了进去!

    城内突然从两翼冲出来大群辽军,也持着大盾长刀,杀将过来,身后的宋军迅速想两翼展开,顶住大盾,任凭辽军如何冲击,盾阵纹丝不动。

    “杀!”第二排的宋军挺起长枪,从前排大盾上方狠狠刺了过去,前排宋军只是缩着脑袋,任凭辽军的长刀砍在新式铁甲上面,长刀所到之处却只能堪堪破开道道小口,可宋军不会再给他们一直砍下去的机会了,如毒蛇引信般的长枪一吞一吐,面前一排辽军都是口眼中枪,带出道道血箭,身子一软跪了下去。

    “可怕的宋军!”看着前方一片片倒下的袍泽,辽军残兵们越来越心惊胆寒,随着盾墙前顶着的辽军越来越少,宋军的军阵沉寂片刻后开始了反击。

    “嚯!”首排枪兵拼力向前一个箭步,顶开零散的敌军,自己手上和身后袍泽的长枪看也不看就想前方猛刺,一边猛刺一边继续向前突击,宋军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挤进了宁武城的西门。

    “挡不住了…跑吧…”

    “败了败了…”

    西门一个指挥使看到已经无力回天,恨恨跺了一脚,随着后退的人群向城内军营冲了过去,那里有他们的战马…

    ……。

    “冲进去了,哈哈哈,全军转向,伏于宁武北门附近,待辽军溃逃后,追击!”

    半个时辰不到,辽国朔州边关重镇宁武,被一战而下,六千余残兵从城北夺门而出,除六千河东路边军留守外,北征大军就跟在溃兵身后,一路向下一个目标——神武城奔驰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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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斧介绍:
这不是一本架空,这是一本历史。
鲜血、尸体、背叛、铠甲、残阳……康定元年的三川口战场,卷入纪律危机的李现教授重生于一名为生存挣扎的刀斧手身上
风雨飘摇的大宋颓势初现,如何挽救这个让人神牵梦绕的璀璨文明,李现只有一个金手指,那就是超越时空的知识,西夏、大辽只是等闲,大食和拜占庭才是终极征服目标,刀斧手,有进无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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