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五章 回京
庆历四年年末,南征大军班师回京,连通西南的官道已经修建到了钦州,原本需要翻山越岭的岭南之地,在付出了数万西夏和辽国战俘的生命后,终于成了坦途。
一个半月,路程缩短了一半,当李现率领大军行进至开封城西南祥符县时,等来的却是一群披麻戴孝的相公大臣们。
“义父,这是?”李现不明就里地问道。
韩琦默不作声,递过来一套白衣,轻声道:“豫王夭折,等会面见官家,穿上这个…”
豫王?!李现心中思索了片刻,赵祯唯一的儿子…
“义父,孩儿出征之前,不是听说豫王抱恙,服用清瘟散痊愈了吗…?”
“谁知道呢,过了大半年,人人都说官家的子嗣终于稳了,谁知道,夏秋染了一场风寒,豫王又一下子病倒了,这回,清瘟散也不管用了…”
李现接过麻衣,一边穿一边接着问道:“那官家子嗣怎么办?是不是没儿…”
韩琦连忙捂住李现的嘴,双目冲着他瞪了瞪:“瞎说什么呢?!汝南郡王的十三子,前些日子被接进宫了,话说他以前就进过宫,熟了…”
“这也能熟?”李现张了张嘴吧。
“那还能怎么办,官家无后,朝纲不稳,不过现在也只是皇子过继,没册封前什么都不算…”
“那我这南征大军回来的不是时候啊…”
“差不多了,官家只是丧子,又不是丧失理智,这些日子天天念叨你,赏赐不会少的。”
“这回能封个啥?封王吗?嘿嘿嘿…”李现压低音量和韩琦耳语道。
“你爹我才是个伯爵,你倒好,还想着封王?切…赶快让大军散了吧,这次的大典就省了!”韩琦递给李现一双白眼,见他已经穿戴完毕,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启明,让弟兄们都归营吧,我和韩相他们进宫一趟。”
“国公,大军不进城?”任怀亮疑道。
“官家家里出了点儿事,这次的大典泡汤了,晚上户部送来了犒赏,今天晚上各军都可以敞开了吃喝。”李现也没办法,只好对着围过来的将官们大声道,特别是吐蕃弓骑兵和投靠大宋的辽军,听说大典特别威风,如今武人地位水涨船高,进一趟城说不定连未来的媳妇儿都定下了。
“好了好了,大宋今后有的是仗要打,都把胸膛挺起来!”李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大声吼道,各将微微弯下去的脊梁,重新挺直起来。
“听我命令,各军归营!!!”
“领命!”众将齐声高喝,祥符县城外一片风声鹤唳。
皇城处处挂着白布,暗示着帝王丧子的悲伤,气氛忧郁而又凝重,李现感觉浑身别扭,换作以往凯旋而归,现在他应该骑着战马享受着汴京城百姓的欢呼才对。
“你回来了…”落寞、迷茫,这是一个心灰意懒的帝王。
“陛下,高原平定,您的武功,堪比秦皇汉武!”李现没有放弃,期待出征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赵祯能够回来。
“呵呵…秦皇汉武…他们,好歹还有扶苏胡亥、武帝尚有六子,可朕呢…”
“陛下,您有万民为子,万里为疆!”
“万民…朕要的是自己的骨肉!!!”赵祯背对着李现,双肩微微颤抖,最后的呼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李现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跪下,也许赵祯只是想要一个人静静听他发泄,这道坎,需要他自己迈过去。
大殿中除了君臣二人,只剩下近侍任守忠了,见赵祯情绪跌宕,只得轻轻叹了口气,抚着赵祯的后背,安慰着情绪近乎失控的皇帝。
赵祯伸手将任守忠轻轻推开,缓缓转过身,慢慢踱步到李现身前,轻轻拍了拍李现的肩膀。
“平定高原,你有大功,朕封你为燕王,你…可还满意?”
李现抬起头,往常那个神采奕奕的赵祯,竟然完全变了个样,两鬓露出斑斑灰白,脸庞呈现出一股不正常的青灰,双目呆滞无神,身上散发着一股长期没有沐浴的味道,两颊的胡渣竟也长久没有修理过,颓废,也许只有这两个字,才能形容此时的仁宗皇帝吧。
谁说帝王家本无情,最起码,今日的大殿上,只有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一个强忍着悲痛也要安抚功臣的心碎人。
“愿为陛下效死…陛下…保重龙体…”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朕想你去主持枢密院,以你的性子,怕是又要惫懒了吧…”
“陛下…”李现心中一紧,异姓王执掌枢密院?老赵,我知道你没了儿子心里乱,不过这种把我往火坑里推的操作,我绝对不能松口的!
“唉…本想让你风风光光的受封,委屈你了…”
“能得陛下信赖,臣心足矣!”
“足矣?…人的心何时能足矣…”赵祯呢喃道:“你到底要什么?区区闲散王爷?枢密院副使?一军军主?亦或……?”
“臣心所愿,唯大宋屹立世界之巅,君臣相安,陛下千秋万岁!”李现连忙打断赵祯道,心中暗想,我次奥,老赵,过分了啊,再问下去,老子以后再也带不了兵了!
“呵呵呵…竖子!”赵祯摇了摇头,转过身慢慢回到了御座边,远远的声音传来。
“回去吧,南征大军的赏罚,全权交予你处理便是…不用过政事堂,直接告诉朕…”
“谢陛下!”
“还有,这几年,朕为昕儿守灵,战事停一停!”
“为臣遵旨!”
“乏了,你可以走了,没事别来烦朕…”赵祯向后虚摆了摆手,李现见他如此委顿,心知说什么终是无用,山呼万岁之后,悄然退出了大殿。
“官家都说了什么?”路上,韩琦与李现并行,随口问道。
“嗯…义父,官家…状态不好。”
“还用你说?政事堂都操碎心了…”韩琦听了后,唏嘘不止。
“孩儿觉得,这件事情,让官家自己走出来,会好一些…”
“放任不管?他可是帝王!”
“放任不管当然不行,只不过,谁都不愿听别人碎碎叨念,特别是心烦意乱之时。”
“那你想到什么法子?”
“好办,政事堂红批详细些,不要让官家分心…”李现嘴角微微咧开,一丝阴谋的微笑浮现在脸上。
“这…恐会架空皇权…”
“对啊,官家有些心灰意懒,什么才能刺激他振作起来?”
“…这也是个办法,官家定然不甘心,说不定反其道而行之,倒还有效…”韩琦捋着胡须,侧头琢磨着。
“当然有效!是人就会有欲望,皇帝对权力的欲望,远远超过常人。不过义父可得小心,军事最好还是维持原状!”
“行,为父有数,对了,南征的事儿怎么说啊?”
“官家不想走政事堂,让孩儿自己处理…刚才口谕,封孩儿为燕王!”
“啥?!”韩琦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封王啊,怎么搞得像买菜?
“昂,我想想觉得难以置信,就这么封王,不会是说着玩玩的吧?”
“帝王金口玉言,哪里会说着玩玩,还不快回府,说不定宣旨的内侍,都已经到了你府上了!”
在韩琦的催促声中,李现连忙打马向家奔驰而去,背影渐行渐远。
“都封王了,多年轻啊!”
……
不到一个月,冷清许久的承明殿终于迎来了早朝,怒气冲冲的赵祯让任守忠抬着一百多本劄子,一条条将上面的政事堂红批给轰得体无完肤,恢复了精气神的嗓音在大殿中回响。
“…今后,所有的劄子,必须与朕商议后方能红批,韩琦,你作为政事堂首辅,罚一年俸禄,散朝!!!”
帝王生气了,不过,韩琦等人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无辜和怨恨,反而透露着一股轻松与欣喜,散朝后,几个大佬聚在一起向殿外走去。
“还是韩相有本事…”
“嘿,这法子真管用,韩相功莫大焉!”
韩琦拱拱手道:“好啦,少说风凉话,一年的俸禄没了,老夫家里人丁兴旺,几位相公,多少接济接济吧…”
“啊…这…内子凶悍!”富弼首先打了退堂鼓,扔下一句话,匆匆而别。
这小子,跑得真快!
韩琦转过头,看着在风中凌乱的范仲淹和杜衍,嘴唇刚刚翕动,范仲淹的残影转瞬消失…
“老夫两袖清风多年,家中入不敷出,韩相饶命吧…”
片刻后…
“杜知院,就剩你了…”
“韩…韩相,微臣资助您两万贯…”
“就这么点儿?”
“韩相,微臣一年的俸禄才八千多贯啊…”
“嗯,算了算了,你怕什么,老夫借你的!”
“不敢,韩相有需要但请吩咐,微臣竭尽所能,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说完,杜衍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再待下去,还不知道出多少血。
“不是…哎…杜知院!”
“韩相还有何吩咐?”
“就…就不能多点儿吗?老夫去岁一年花了八九万啊…”
杜衍双腿一打哆嗦,差点儿跪了下来,心下鼓足勇气,你捧红我的就怎样,老子府上也一群张口等着吃饭的呢。
“韩相,微臣府上真没钱了…”
韩琦听后,满脸落寞,难道,今年要吃老本儿了么…
猛然间,杜衍灵机一动,兴奋道:“韩相何不去寻燕王,听说这次官家要赏赐燕王百万贯的银钱啊!”
“啊?!”韩琦张大嘴巴,惊讶道:“老夫怎么不知??”
“嗨!您想想,赏赐的章程,是谁拟的?!微臣也只是偶然瞥了一眼,不过这银钱,燕王肯定不缺!枢密院还有公务,微臣告退!”
这会杜衍学精了,不用走的,飞奔而去!!
“唉…算了!老子问儿子要钱用,天经地义!”韩琦心中打定主意后,轻松愉快又一次占据了全身。
况且,老夫也不要多少,十万贯而已嘛!
第两百二十六章 要钱
“啊切!”
李现揉了揉鼻子,将炭火炉拨得更旺了。
谁在惦记我?家里银钱都锁好了吧…不过转眼间,触手可及的滑腻将心中最后的担忧一扫而空,巨大的狐裘被下面,也不知三具还是四具雪白光滑的肉体交织着,昨晚,燕王的表现,对得起威猛二字。
太淫乱了,色字头上一把刀,老来腰会不好…一边想着,一边拍了拍春娘的屁股:“起来了,做饭去!”
“恩~~~奴家累~~~”春娘将脑袋枕上李现的大腿上,娇柔地呻吟道。
“我去…往哪儿搁脑袋…看老爷来教训你!”李现起身,顾不得饥饿,从春娘开始,又开始了清晨的征伐!
午时初,累得气喘吁吁的李现,终于吃上了早饭,遣走众人后,独留阿萨兰一起用膳,女人多了是非就多,阿萨兰背景不好,如果自己稍有轻视,内院就乱了,所以每日陪阿萨兰单独吃饭,就成了李现一个雷打不动的规矩。
“王爷!”周重愈发的胖了,嗓门也越来越高,人影未现,呼声已至。
“干嘛?!”李现正聚精会神地消灭一条羊腿,闻言头也不抬地对屋外应道。
“韩相来了,求见王爷!”
“听说今天官家上了早朝,义父怕是有事找我,为夫去去就来。”
义父突然造访,李现不敢怠慢,三纲五常,就算高居王爵,也不得有丝毫松懈。
“王爷快去吧,省得义父等得心急。”阿萨兰对现在的生活极度满意,自从李现回来后,除了每天晚上的多人运动让自己有些膈应外,其他时候,身边的一切都堪称完美。
发妻体谅懂事,李现心中也是满意,擦了擦手,对阿萨兰点点头离开了。
“上云,唉…”一见李现,韩琦就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义父这是怎么了?”
“官家上朝了。”
“这是好事儿啊!”
“用的你的法子…”
“果真,嘿嘿嘿,想不到误打误撞,还真有用…”
“官家生气了!”
“义父也得体谅官家,自古以来,哪个皇帝遇到这事儿不都得糟心些…”
“官家罚了为父一年的俸禄!”
“啊…这有些过分了…义父府上的人口可是不少!”
“是啊…你…”韩琦心下稍稍一喜,李现虽说是义子,可比自己亲儿子都懂自己。
“义父,您太委屈了!此事政事堂各个相公都有份儿,怎么能只罚你一人呢,要罚,也得几个相公一起罚才对!”
“对哦!”韩琦一听,心中猛地醒悟过来,怎么只罚我一人?!
“依孩儿看,义父您就是太大公无私了,文武百官,哪个能有义父您这样宽广的心胸?哪个能有义父您这一心为国的觉悟?”
“哎哟哟,也没这么夸张吧,虽然上云你说的确实在理…”今天的天格外的蓝,阳光真是明媚,刚刚在皇宫里受得委屈,仿佛已经从韩琦的心中烟消云散了。
“岂止是在理!义父,怕是官家也是心知肚明,方才不得已为之,毕竟,您才是大宋最坚实的栋梁啊,而且,您在官家心中,也是最忠诚的肱股之臣!”
“呵呵…这…言过其实…言过其实罢了…”
“义父,孩儿替您上疏叫冤去,义父您平时日理万机,肩负着大宋中兴的重任,怎么就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呢?范相和富相,一个也跑不掉!”
“算啦算啦,若是因为这些小事儿,把范相和富相拖下水,为父哪里能称得上上云所云的栋梁和楷模?区区一年的俸禄,为父还有些商铺田庄,不碍事儿的!”
“义父高风亮节,让孩儿佩服不已,这样,府上还尚余万贯现钱,孩儿…分出一半,就当子女给义父尽孝了!”
“呃…你怎么就剩这么点儿钱…?”韩琦见李现皱眉,那股为难一点也不像装出来的,心中也是觉得有些诧异,赏赐、清瘟散的分红,这两样足以造就百万贯的汴京新晋富豪了啊!
“义父有所不知,那个辽将萧鲁带着麾下投降了,不过损失惨重,孩儿当时答应了辽军的伤亡也由朝廷支付抚恤…”
“啊…辽人可死了不少人!一人给多少钱?”韩琦脸上微微变色,南征宋军伤亡轻微,不过作为炮灰的辽军,据说可是死伤大半。
“战死者两百贯、残废一百贯,另外,现存的辽军还有每人三十贯的赏银…”李现掰开手指,一样样数了起来。
“辽军战死两万两千余人,残废五千余人,这得数百万贯,你可曾去找晏殊?”韩琦稍微一算,大吃一惊道。
“计相说了,去年为了支持南征,已经发了两次国债,原本也没有做辽军招安的计划,再加上高原的勘探和移民计划,今年的预算已经到头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唉…这也是没法的事儿,那这些钱怎么办?”
“不怎么办,孩儿先拿府上的钱顶一顶,这批辽军投奔我朝的意义非同小可,抚恤和赏赐必须要跟上!”
这才是真大度啊!韩琦听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震惊无比,换做是自己,绝对做不出这种事儿来,哪有国事让自己掏钱的,如今天下按亩征税,自家田地无一偷逃,就已经觉得牛逼得不行,今天和李现一比,简直不在一个高度!
“上云有心了…我去找晏殊,明年一定要把你这钱给还上!”
“无妨,都是为国尽忠而已,剩下的钱孩儿再想想办法就是…”
“啊?还差多少?”
“也不多,十万贯足够了…”
“那为父绝不要你的钱,府上不差这点儿!”
“那怎么行?义父府上人口多,孩儿偌大的一个王府也就二十多口人罢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样,义父下午让府上…给你送…呃…五万贯,再多…为父也没有了…”
“啊,义父高义,请受孩儿一拜!”李现带着满脸的感动,硬是要给韩琦下跪。
“使不得,你可是燕王,哪有向臣子下跪的道理!”
韩琦连忙架住,这可真使不得,若是被言官晓得,凶多吉少!
李现也知道此事不妥,韩琦轻轻一扶,当下也站了起来,拱手道:“义父高义,我代将士们多谢了!”
“应该的,下午我回政事堂,让相公们都慷慨解囊,资助老夫他们一个个都打退堂鼓,为父倒要看看,为国出力是不是还是如此懈怠?!”
说罢,韩琦一甩双袖,大步离开。
“老爷厉害!”周重在李现身后,偷偷恭维了一句。
“乱说!”李现送过去一白眼。
“明明是韩相过来要钱,最后却给了钱,老爷,小的不得不服…”
“你看看你,就知道钱!这叫理想,懂不懂?”
如果不是和李现在一起时间久了,周重怕是会跪在地上请罪。
“老爷说的是,小的层次太低了!”
“知道就好,咳…那个…韩相下午送钱来,嘱咐夫人好生收好了,去叫启明,本王要出去一趟!”
“老爷您放心,银钱一定收好!”
“嗯…还不快去!”李现看着周重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觉得恶心,可偏偏有心中生不出什么恨来,毕竟自己常年出征在外,家中可是打理得井井有条。。
踱步到正厅门外,将全身放进冬日的阳光里,感受着初春的温暖,清脆的鸟鸣、翠绿的树芽,岁月安宁,时光静好。
“唉,义父要钱的手段…太嫩了!”
第两百二十七章 试射
枢密院军械司。
军械司早已搬出了枢密院官衙,如今坐落在城外五里的一处山坳里,四周的山头上,驻扎着延兴、破阵、锐阵、飞鹰等等禁军,七八个军营将军械司牢牢守护在山中,明面上的任何刺探活动都将面临巨大的风险。
军械司事务由枢密院副使,如今的燕王李现统筹管理,司长周象致,负责实际运营,曾公亮编完《武经总要》后,拿着火炮的构思图,在李现的支持下,已经在军械司里待了七八个月了。
工匠们则是全家安置在司内,五年换一批人,待遇优厚,只不过换人后十年内不得离开汴京,这些规矩,既保证了工匠们的生活,又最大程度的抵制了间谍的刺探,如今的军械司,隔得老远就看到浓浓的黑烟,丁丁当当的打制声不绝于耳。
“止步!军械司禁地!”
“嗖嗖”两根弩箭激射而至,深深埋入地面,尾羽震颤,若是瞄准身体,早已死的不能再死。
“带旗了没有?”
两百步,李现记得,这禁区范围还是自己定下的,今天出门就带了五个卫士,仪仗并没有打出来,被堵在外面不上不下,好难受。
“王爷,您今天出门特意嘱咐,不要带仪仗…”任怀亮也有些尴尬,你不是军械司的老大嘛,怎么,进个门还要查证件?
“谁嗓门大,吼两声!”李现转过身对卫兵们问道,一个满脸胡渣的卫兵点点头,策马到了前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X尼玛,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燕王殿下!!!”
众人麾下马匹四蹄惊动,这声暴喝震动四野,李现连忙轻抚建龙的后颈,不断安慰。
“放屁!哪个王爷出门儿不打仪仗?还燕王…燕王他老人家出门就这么寒碜?!”
喔次奥,李现傻了眼,这卫兵,说的还挺有道理!
“轰轰轰…”军械司大营内远远传来了几声爆炸,会不会是曾公亮他们在试验新式火炮?李现心中焦急,顾不得体统,摘下自己的腰牌,扔给任怀亮道:
“去,让他们拿给周象致看,谁特么的再敢废话,我回头收拾谁!!!”
“领命!”任怀亮接过腰牌,策马而出。
“特么的,硬闯者死!这可是燕王的命令!止步!!!”营寨上突然冒出来几十个人头,李现在千里镜中看得分明,连忙拉住任怀亮。
“刚才那个兄弟,问问,到底怎么才能进去?”李现彻底无语,几十把神臂弩,谁要是擦枪走火,伤了任怀亮绝对是惨剧。
“他娘的,我家任将军过去送腰牌,给你们狗日的长长脸!”
“不行!放下武器,打上白旗!”
卫兵回头,面色纠结,李现一副大义凛然,看了看任怀亮,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任怀亮双目中一片死灰,耻辱充斥着全身,缓缓低下头,将长枪和佩剑拿了下来,扯出一片白色的手帕,一边挥舞,一边慢慢向前而去。
半个时辰后,周象致领着把守营门的步兵队,跪在李现面前,颤声道:
“王爷…微臣无话可说,请责罚!”
“请王爷责罚!!!”跪在地上的五十名禁军官兵,头也不敢抬,齐声附和道,冲王爷射箭?还是战神燕王?!被砍了军中都不会有人说可惜…
李现手上掂着射来的弩箭,轻松地问道:“这两箭…谁射的?!”
一片寂静,两个弩兵戚戚站了出来,低头拱手道:“在下锐阵军第一营三都一队弩军柳志!”“杨寻!”
李现歪了歪头,信步踱了过去,将弩箭伸到两人面前,轻声道:“箭法不错,精钢弩箭,不要浪费!”
正在两人惊愕之际,李现又转身对跪在地上的禁军们叫道:“都起来吧!”
无人敢应…
“我以枢密院副使的身份,命令你们,起身!!!”
长期的纪律训练起到了效果,五十余人连忙整齐起身,停止腰杆,一切都已经成了条件反射,看的李现微微点头,《操典》的执行,看上去挺到位!
“除了差点儿射中我,今日诸君无罪,每人赏银一贯,汴京沐休一日!”
军士们个个面面相觑,无罪?还有赏钱?还有一日沐休?
“王爷,按照军律,误伤同袍理应受罚!”队正拱手道。
“这不是没伤到嘛,以后记得在营外组织巡逻队,若是再遇到什么皇亲国戚,也许没我这么好说话…”
“这…”
“这什么这,军械司重地,谨慎些没坏处,干得不错!”李现说完不再啰嗦,将弩箭扔给柳志和杨寻,自顾拉着周象致进了军械司。
“守军指挥使来了后,务必告知处理决定,万万不可让他私自出发军士!”
“微臣领命!王爷可是来看火炮?”
李现双目中精光顿然闪现,有些激动地问道:“正是!可曾打制出来?”
“王爷请随下官来。”
……
三面土丘,一面平原,军械司射击场,整整齐齐排列着五根金属管子,摆在土台上,细细一看,每根金属管的粗细又稍有不同。
李现仿佛见到了绝世美女,颤抖的手轻轻抚过泛着寒光的炮管,厚实的金属,给了自己无穷的安慰。
“打过几炮?”
“殿下,这五根炮管,是军械司今年第十七批成品,算上之前无十余批次品,炮管打制就达到了三百余根。每根炮管已经打了五响,按照经验,五响后需要散热一刻钟。”
“对,这是因为火药颗粒太小,燃烧不充分,导致炮膛内散热缓慢……加大火药颗粒,争取做到十发散热!”
“这…殿下,果真?曾大人一直认为是炮管材料配比有误所至,一直在改进炮管原料配比…”
“嗯,炮管是一方面,不过青铜应该就是最好的,试试我的法子!”
“微臣领命!”
李现又仔细地看了看,问道:“引线如何制作?”
“麻绳浸泡油脂,裹上火药粉,阴干而成!”
“不要再用麻绳了,取鹅毛羽管,灌入火药,两头封蜡,用时插入即可!”
“…妙哉!殿下神人也!”
“火药装量如何计量?”
“殿下,用这个…”
我去!李现差点晕倒,一杆巨大的秤…
“提前称量好,袋装!”
“…殿下英明,微臣佩服不已!”
“记住了,用丝绸做火药药包…”
“天啊,殿下,丝绸昂贵啊,为何如此?”
“丝绸烧得快啊!”
“啊?烧得快…?”
“烧得越快,散热越快!”
“…哦,微臣懂了,散热越快,就可以多打几发再散热!”周象致欢欣鼓舞地如同一个孩童一般,李现直摇头,左右看了看又问道:
“曾公亮呢?让他来打几炮给本王瞧瞧!”
“曾大人每日只睡三个时辰,若是击发成功,就趁现在去小憩片刻,若是不成功就催促着工匠们继续打制,殿下是想要试射吗?微臣也会!”
李现一听来了兴致,笑道:“行啊,你行你就来试试,我瞧瞧!”
“五门火炮,最远可至二里,最差也有一里多,殿下想试试哪门?”
“最远的。”
“殿下稍待!”
说着,周象致就招呼现场的炮手忙活了起来,称火药,装火药,负一层薄土,装弹,一颗圆圆的铁弹从炮口中滚了进去,再负一层薄土,装引信……一套流程,至少一炷香的功夫。
骑兵可以从一里处发起冲锋,这种效率,只够开两炮…
以后慢慢训练吧,李现强忍住不耐烦,在一旁静静观看。
一门炮需要四人,一名炮长,负责瞄准发射,一人填,一人装,一人清膛!片刻,李现脑海中就定下了炮军编制。
“轰!”一声巨响,两里左右的山坡上,激起一片烟尘,从千里镜中望去,威力不错!
“行啊,军械司立大功了!再来几发!”李现一行人已经被这一声天崩地裂震惊地五体投地,这要是百十来门一字排开,管他敌军千军万马,哪里冲得到跟前。
不过一会儿,美好的愿景就被现实击败,下一炮多了一个刷膛的步骤,一炷香的功夫,还没有装填好…
“王爷,火炮威力巨大,可实用性堪忧…”任怀亮率先发声,道出心中所虑,一炷香啊,骑兵全速冲锋,一炷香妥妥二里地!
“无妨,刚才我提了几点改进,若是再勤加练习,装填速度可提升数倍!”
“轰轰轰…”五炮,用时接近半个时辰,不过射程和准度倒还可以,炮弹的散落点基本都在七八丈范围内,李现放下千里镜问道:
“这质量可以用了,怎么没见你们上到枢密院的公文?”
“殿下,曾大人还有一事苦恼,尚觉不妥…”周象致答道。
“就依着本王刚才的意见改动即可…那都不是事儿,炮军的组建,本王一定亲力亲为!”
“不然,难解的问题还有一个,炮身太重了…”
“…多重?”
“刚才试射的火炮,重达三千八百余斤…”
“这么重,无妨,打制炮架,装上轮子,驮马运输!”
“曾大人试过,只有两千两百余斤的小炮,试射后炮架不散…”
“这…”李现头有些大了,历史上都是怎么处理的呢?青铜器强度够用不假,可若是只射一里的小炮,那和床弩爆破弹有何区别?
一边沉思,一边又绕着炮身转悠几圈,猛然一拍脑袋:“害,可曾见过木桶?!”
周象致及身边众人都茫然点头,木桶谁不曾见过,可这和火炮有何关系?
“木桶用铁箍加固,为何炮身不能用冷锻钢打制成铁箍加固?”
这…周象致歪着脑袋思索起来:“可炮架不能承受是因为炮声太重啊…”
“炮身重是因为炮管厚,炮管厚是因为火药装药量大,厚度不够会炸膛对不对?”李现抓住周象致问道。
“殿下说得对…”
“那减少炮管厚度,失去的强度用铁箍来加强,那得减轻多少重量?!”
“…妙!妙啊!殿下,这些点子,您是怎么想到的?”周象致彻底服气,这些问题困扰了军械司数月之久,曾公亮已经开始掉头发了…
“雕虫小技罢了…等曾公起来,告知他改进方案,三天!我要在枢密院看到你们军械司的公文!”李现拍拍手,扔下一句吩咐,在卫兵们的簇拥下,快步离开。。
“文武双全…文武双全啊,老夫老咯…”
周象致微微摇了摇头,嘟囔着向曾公亮的营房而去。
第两百二十八章 太监的心眼
午后,御花园。
琴声如泉,天籁婉转,赵祯双目微闭,右手轻轻的在膝盖上和着节拍敲打,沉浸在张美人的古筝韵律中,嘴角挂上了久违的微笑,丧子之痛渐渐淡了。
大理和高原相继纳入大宋版图,作为大宋第四个君王,神功早已超越太祖太宗,已经有朝臣赞颂自己为秦皇汉武转世,国力冠绝前唐,上奏请效仿前唐太宗,加“天可汗”美名!
对此逢迎拍马的手段,赵祯只是释然一笑作罢,秦皇汉武,算得了什么?天宝大唐,才是自己心之所向!
转眼一曲已罢,张美人翩翩而来,端起美酒依偎在赵祯怀中,两人一时间卿卿我我,满眼翠绿的御花园中,春意愈发浓厚。
“官家…”任守忠见小林子匆匆而来,连忙拦住怕坏了赵祯的闲适,不过一看到小林子递上来的劄子,连忙递了过来,这可是燕王的劄子,南征凯旋后,燕王就一直没上过朝,奇怪的是,换做以前官家定会时不时拿燕王的惫懒来取笑,可如今两个月过去了,官家就像是忘了这个大宋战神一般,燕王,消失了。
“何事?”赵祯也不气恼,若无急事,任守忠不会如此不开眼。
“燕王上奏…”
“哦…”赵祯面色一凛,这家伙不是在家搞淫乱聚会嘛,还知道上劄子奏事?边想边接过劄子,展开一看,口中不禁呢喃道:
“请设皇宋炮军兵备疏?”
“官家,妾身先行告退了,注意将养身子,今日晚膳妾身做了您最爱吃的羊肉羹…”张美人眼看着赵祯的注意力已经被勾走了,倒是聪明知道进退,临走不忘勾搭一把。
“嗯,唉…今晚朕要去陪皇后…”赵祯面露尴尬,自从汴京保卫战后,每五日自己都要去陪曹皇后一晚。
“哦,罢了,妾身回宫了…”一丝失落爬上了张美人的心头,切…渣男!
曹皇后和张美人,姿色都属上佳,不过一个温柔婉约,一个性情豪迈,偶尔去陪一晚曹皇后,身心倒也愉快很多,特别是每次和赵祯沐浴之前,曹皇后都要耍一套祖传剑法,观感奇妙。
赵祯不再多想,细细看着李现的劄子,有些名词术语也属首次面世,看样子,这个炮军,能将数十斤重的铁球射出两里地…
神臂弩四百五十步,床弩三百五十步,如今又整出来一个两里的,这李现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把这孙子给朕叫来!”
任守忠一愣,连忙领命而去,官家还是那个官家,燕王还是燕王,两人好着呢,那些个说闲话的大臣们,去哭吧…
“…就在此时,半空中阴云密布,雷声阵阵,一道金光激射而下,那些个吐蕃骑兵,被电的四分五裂了都!”宣德门门洞里,李现身边围了一圈守门禁军,听他手舞足蹈的吹着牛皮,个个神色精彩。
“哟!天有异象啊,定是太祖太宗显灵!”
“别插嘴!王爷,后来呢?”
“是啊是啊,吐蕃人三十万骑兵啊,不会就这么被电死了吧?”
“可不是…乌云堆叠,玉皇大帝就站在上面,你们猜猜他老人家身后跟着谁?”
“谁…”众将士七嘴八舌道,古人迷信,一聊起这些,犹如后世明星八卦。
“太祖太宗啊…”李现一缩头,伸出食指,对着身边的脸绕了一圈,压低声音道出了谜底,惹得一片惊叹,竟有禁军面向大内跪地祈祷起来。
“玉皇大帝左手一挥,右手一伸,那金光闪电道道劈下,就跟劈死蚂蚁一般,太祖太宗一人指天,一人指地,不怒自威…”
“指天指地是何意?”一名军士迷茫的问道。
“我去,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暗指这天这地,都是咱们大宋的…”李现抹了抹嘴皮子不屑道。
“先皇护佑…”
“大宋万寿无疆…”
不少军士忍不住大声地将祈祷之语叫了出来…
任守忠悄悄走到人群外,目睹此情此景,呆立当场,这特么的竟然是大宋的王爷…
“任公公,这是要出宫?”李现眼神好,一眼瞥见人群外那张铁青的脸,一声呼唤,吓了守门军士们一跳,连忙列队,躬身拱手道:兔兔飞
“参加任都知!”
“嗤…你们就是这么守皇城的?!”
“哗啦!”五十名禁军齐刷刷跪在了地上,如今皇城各门驻守由禁军各军轮流担任,在此期间一切事物统归皇城司管辖,作为皇城司内务大总管任守忠,可是有生杀之权。
“哎…任公公,这事儿怪不得军士们,都是本王耐不住嘴皮子,就把南征战事随口提了提…看得出来,诸军可都是忠勇之士啊!”
“你…呵,阎王殿下在此间作甚?”任守忠“你”字咬了半天,发觉在李现面前,自己连发怒的资格貌似都没有…
“啊…刚才不是送劄子了吗,本王就在门口溜达溜达…”
“敢情殿下料准了官家会召您觐见?”
“哎…绝对没有!我就是在家闷久了,出来活动活动…啊,这么说,官家要见我?”
任守忠心中哀叹,大宋王爷的脸面,被这家伙丢尽了吧,怪不得官家称之为“孙子”…无奈地点了点头,拱手道:
“燕王殿下,陛下召您觐见。”
“好说好说,弟兄们好好守城,本王去见官家,任都知若是要寻你们麻烦,去王府告诉我一声,绝对保你!”
任守忠太阳穴一跳一跳,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喔次奥,李现啊李现,你把咱家当成什么了都。
“任都知,您刚才那样子太凶了,将士们害怕,这样…给本王个面子,保证不追究,怎样?”
欺人太甚了吧,老子我好歹是皇城司都知,内务大总管。
“你要是不给保证,本王就不去觐见!”李现说完,把头向旁边一歪,双手交叉于胸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在场的禁军官兵们心中都是感动,看看燕王,如此体恤小兵,如何不得效死之人?
任守忠只是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胸中千言万语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国朝百年,怎么会冒出来这么个无耻狂徒…太无耻了,咱家太难了…听官家那口气,这哥俩关系好着呢…不能和这疯子一般见识,咱家可是内务大总管…
“都起来吧…好好守城。”无法,只得妥协,吩咐完后,压住内心的鄙视,和颜悦色道:“殿下,陛下在等呢…”
“任都知辛苦了,烦请带路。”
任守忠就等这句话,撒开腿头也不回快步向御花园走去。
“公公,官家看了劄子心情如何啊?”
“哼…阴晴不定…”
“啊?那官家怎么吩咐您来找我的啊?可曾说些什么?公公您慢点儿,当心摔了…”李现继续追问道。
“呵,殿下真想知道陛下看完劄子说了什么?”
“昂…!”
任守忠心中乐开了花,停住脚步转过身,缓缓道:“官家看完劄子,右手指着它狠恨说了声…”
“可是什么‘国朝利器’、‘神兵再世’、‘燕王牛逼’之类的…”
任守忠嘴角咧到了耳根,摇了摇头道:“陛下说…把这孙子给朕叫来!”
李现石化,任守忠绝对不敢乱讲话,绝对是赵祯的原话。
有人说自己功高震主,官家猜忌…如今这谣言不攻自破;不过,这太监的心眼太特么小了…
任守忠观赏着李现的反应,拼命压抑着想要笑出声来的冲动,燕王啊燕王,你也有今天!
“殿下怎么不走了啊?咱们做臣子的可别让官家着急了…”
“呵呵…任都知好手段,呵,在下佩服!”
李现摇了摇头,今天算是栽了…
第两百二十九章 皇家炮军
“苦着个脸作甚?怎滴…怀念上早朝的日子?”赵祯看李现哭丧着脸过来,话里带上了浓浓的讽刺。
“微臣李现,拜见陛下!”
哟呵?这家伙还学充耳不闻?赵祯心里暗笑,用手拍拍身边的石椅,轻声道:“咱们的燕王殿下受委屈了,过来到朕身边说说,朕给你做主…”
“陛下啊!刚才…刚才任公公说微臣是孙子,啊…臣心痛啊…陛下做主啊…”
赵祯身后的任守忠面色青灰,身子微微颤抖着,喔次奥,燕王,你还要点儿脸嘛…完了,内侍辱骂朝臣,官家饶不了自己。
赵祯头大,李现是在哭吗?
转头看看任守忠那副扭捏的模样,这特么的铁定是真事儿…内侍辱骂朝臣,这可是犯戒!
“任守忠!!!”
“哎…官家,老奴在…”
“你…你自己说说,朕可是让你去请的燕王!”赵祯用力地拍着石桌,杯盘茶盏竟被震得叮叮当当。
“官家…那…”任守忠心中一万个曹尼玛飘过,那“孙子”不是官家您说的嘛,可此时自己能说这是官家骂的嘛?
要怪就怪李现这家伙太阴险,唉…栽了栽了,以后和这流氓绝不多说一句话!
赵祯两眼一瞪:“那什么那?!”
任守忠见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恐莫名地趴在地上哀嚎道:“…那是老奴糊涂啊…官家饶命…老奴有罪!”
“罚你金明池凿冰三日!以后再敢辱骂朝臣,你就给朕滚去…高原做都监去!”
不管李现怎么把高原吹上天,偶尔和南征归来的几个监军聊天时,那高原都不像是个人待的地方,任守忠之前在环庆路做都监,几年下去都叫苦不迭,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可不想再被发配了。
“燕王起来吧,陪朕走走。”赵祯不再理地上跪着的任守忠,起身叫上李现钻进了花园,恰值初春,花园中各种奇花异草,满眼望去翠绿一片,此时李现心中大仇得报,爽朗不已,见此美景不禁赞道:
“热爱园艺草木者,都是对生命有大敬畏、大热爱之人,为君必为任君,为将必为儒将!”
“奸猾!刚才你不是还在哭丧?”
“官家,微臣在您心中这么没有形象?”
“嗯…形象很伟大,怎么,心疼任守忠?要不你陪他一起?”
“哈…这…对了官家,您召微臣觐见有何事啊?”
两人站在花园中的一个水池边,看着一群群水中游弋的锦鲤,赵祯将劄子递了过去问道:
“这是什么?”
“官家,这是臣请设皇家炮军的劄子,军械司火炮研制初见成效,相应的军种也应该同步组建。”
“不是有神臂弩和床弩爆破弹了嘛?朕看这火炮也就打得远些罢了,有这必要?”
“陛下,绝对有必要!”此时的李现身上哪里还有一丝半点的纨绔气息,整个人的气势突然迸发,火炮的列装具备时代意义,这是人类历史上冷热兵器交替的转折点,若是华夏文明落后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火炮的射程和威力主要取决于火药的威力和铸炮材料,火药不仅可以用于战争,开矿修路应用非常广泛,若是因为军方的需求,不断推动民间对高性能火药的研究,朝廷再对此等行为进行物质奖励,咱们宋人对周边蛮夷的国力代差将会越来越大…”
“国力代差?这是什么意思?”
“微臣举个例子,交趾五百兵遇到大宋一百兵,交趾人还在列阵鼓舞士气之时,我大宋火油弹、爆破弹、弩箭早已砸过来好几批了,这仗最终谁赢谁负,可想而知!而这种战争的形式就是因为国力代差!”
“我们有的敌人没有?”
“正是,准确来说,咱们大宋有的,敌国不仅没有也造不出来,就算被他们偷去抢去,想破头皮也造不出来,这,就是落实到军事上的国力代差!”
“可我们现在已经比交趾那些蛮夷强多了啊?”
“可技术无论如何保密,终究会有流失的一天,无论交趾人如何蛮荒,终有悟出道理的一日,唯有我大宋的技术不断进步,始终保持代差,方能保持对四海九州的绝对威压,为我华夏文明开拓更多的生存空间!”
“所以你拼命捣鼓出各种新玩意儿,其实是想让整个大宋陪你一起捣鼓?”
“可以这么说,这对大宋和官家您一点坏处已没有。”
赵祯转过身,盯着李现看了半晌,面前的年轻人挺直着腰杆,坦然地回视,说实话,赵祯对认真起来的李现颇为陌生,良久方才开口继续道:
“说吧,火炮你要朕给你赏多少钱?”
“呃…”万万没想到,官家心里想的是这个…
“官家,这火炮是曾公亮曾大人研制出来的,微臣斗胆代曾大人向官家请赏!”
“好说好说,说正事,这炮军如何组建?”
李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小石子,就着水池边一块平坦的山石摆弄起来,边摆边道:
“臣请组建皇家炮军,计划四军,一个重炮军,全部装备可打两里的重炮;三轻炮军,全部装备可打一里半的轻炮。
重炮陪五名炮手,一炮长,负责瞄准点火,两装填手,负责火药与炮弹的装填,两刷膛手,负责刷膛;
重炮配两轮炮车,有四匹驮马拉拽,再配四轮大车一辆,有两匹驮马拉拽,运送炮军和火炮弹药;
十二门重炮为一都,有军士六十人,驮马七十二匹,十二辆大车,十二辆炮车;
四都为一营,有重炮四十八门,有军士两百四十人,驮马两百八十八匹,大车、炮车四十八辆;
一军有三营炮兵,重炮一百四十四门,军士七百二十人,驮马八百六十死匹,大车、炮车一百四十四辆;
一军再设预备营,两百人,以战代练,修习火炮操控之技;
一军再设护卫营,五百人,负责炮军护卫;
一军再设工兵营,五百人,负责开山搭桥,保证火炮通行,配驮马四百匹,大车两百辆;
一军再设辎重营,五百人,负责运送储备弹药,以及粮草运输,配驮马千匹,大车五百辆;
一军再设监军部、赞画部、亲卫部、军医部,合计五百到六百人;
如此一重炮军,当有员三千人有余,驮马两千两百至两千四百匹,大车千辆!”
李现将小石子当做一个个单位,边摆边道,一旁的赵祯听得直吸冷气,他倒不是心疼驮马和大车,而是重炮战斗部队才千人不到,可提供支援和后勤的部队竟然是战斗部队的两倍,这在当时的年代,还没有出现过类似的军事编制。
“三千余人的炮军,打炮的连上主将和亲兵,才八百人不到…而其余支持的人员,怎么这么多?”
“官家,所以说火炮部队的组建,在我华夏文明中,将会是划时代的事件,之前作战,靠的是士兵的纪律和武勇、主将的智慧和谋略,可炮军不同,炮军需要的是支持、是技术,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让这一百多门大炮打得快、打得多、打得久!这里面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失误,整个军队都将陷入险境,也只有我们大宋,在您这样英明的君主领导下,方才有无限的人力和智慧,运用如此神兵利器!”
赵祯对这种不声不响的马屁特别受用,李现一席话让自己竟然有些脸红,虽然有些云里雾中,不过中心思想听明白了,这玩意儿,小国玩儿不转!
“那轻炮军呢?”
“轻炮军每炮配军比重炮军少一人,但是一都可达二十四门火炮,火炮重量只有重炮一半,其余编制与重炮军一样!”
“那如何作战?”
“陛下问得好!重炮多用于城池攻坚,轻炮多用于野战对阵;
大战起后,重炮先射,再次轻炮,再次神臂弩,再次床弩,骑兵冲锋两里地为佳,只要他们敢冲过来,一路打击不停,任凭他千军万马,看看到时候还能有多少能够冲到我军阵前?!”
“嗯…”赵祯看着李现摆出的战阵阵型,双手别在背后踱步沉思,说实话,李现说的自己也是将信将疑,从没见过,所有一切都只是嘴上说说,还是要亲眼见到方才安心啊。
“嘶…朕想起来,当年你力推神臂弩,搞了个什么…演习?”
“…对!官家,炮军神威无人得见,光是嘴上说说也无法准确描述,若是能够一场办一场演习,定能让官家满意!”李现心里一乐,这皇帝,脑子转的还挺快,以后有啥新玩意儿,直接演习搞定!
“不是要让我满意,要让朝臣们都满意,特别是计相要满意!”赵祯也是有些头疼,三司长期被晏殊把持,这家伙前世估计是饿死鬼投胎,别说临时支出了,连每年各部的预算,平白无故就得砍掉两成,这炮军一看就很费钱,让他自己去看看,省得到时候费多少口水…
“行,官家给微臣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整得漂漂亮亮的,给您涨涨脸!”
“好,去吧,你刚才说的朕懂,曾公亮不会被亏待,炮军的组建你先把人选起来!”
“陛下英明!”
“还有你的王爵赏赐…听说你要银钱百万贯?”
“臣的钱都垫给辽军做安家费了啊,府上的库房老鼠都没一个…”
“一百万贯…你脑子坏了吧?你当朕是制钱的匠人吧?朕告诉你,一百万贯没有,要命一条!滚!”
赵祯指着李现痛骂一顿后,拂袖离开,独留他一人怔怔呆立在水池旁,一旁的小黄门大着胆子碰了碰李现的衣袖:。
“殿下,官家走了…”
“哦…呃…走吧走吧,这官家,小气…”
第两百三十章 你可为宰辅
延兴军大营,“天下第一军”巨大的大纛旗矗立在大营门口,在山风中猎猎飘扬,宣示着无尽的荣耀和勇武。
大营校场,全副武装的石鑫,正气定神闲地操练着弩军,一声声“放”,一片片黑云,将四百余步外的山坡射成了灌木丛。
“掠川!”
石鑫闻声转头一看:“哈,燕王殿下!”
延兴军平时的军务已经基本上有唐渡负责,虽然李现才是军都指挥使,不过身份产生了变化,若是经常去军营,难免被人说闲话,如今倒好,刷手掌柜当得不要太爽。
千余弩军刷刷转过头来,往日征战种种涌上心头,顿时,大营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
“哈哈哈,你过来!”李现笑着招手将石鑫招过来,还是军营里痛快,强者为尊啊!
“殿下,可是要打仗了?”
李现见石鑫比之南征时更壮实,却不见皮肉横生,心知这些日子应当操练不缀,放下心来,接着道:“不是打仗,你升官了!”
“啊?殿下,末将不愿离开延兴军!”谁都知道延兴军是李现一手打造,虽说升不了官,不过爵位和赏赐的机会可是禁军其他各军不能比的,况且,延兴军可是战场生还率最高的部队,升官也就意味着被踢出了延兴军体系。
“你的心思我懂,不过这次由不得你,今日将军官名单交给虞侯,明日辰时,到三衙官署报到!这是你的调令!”李现也不废话,将枢密院公文递了过去。
“皇家第一重炮军军都指挥使?”
“对!”
“为何是皇家?天下谁不是官家的兵?”
“炮军费钱,三司不一定撑得住,皇亲国戚可能都要投钱!”
“啊?”
“别啊了,你现在怎么这么多废话,兄弟我能坑你?”李现露出了招牌式纯良无辜的表情,说的石鑫一愣一愣的。
“一军多少人?”石鑫问。
“三千出头一点儿…唉,明天就知道了,你赶快找人把军务交接一下!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
汴京咸丰门,紧邻城墙内有一座两层小楼,一楼门楹上写着“兵役司征兵处”,如今武人地位大为改观,恰逢初春老兵退役,前来应征的青壮年不少,李现想想还是低调了些,从后门绕了进去。
“应征多少?”
“启禀殿下,今年本站应征人数已达三千七百八十三人。”军吏答道。
“多少识字?”
“童生以上者,一百零四人。”
“扣住一百人,枢密院的公文会在不久送到!”
“领命!”
吩咐完,李现就马不停蹄地奔下下一个征兵处,其余各道、府、路的应征兵来不及了,先挑汴京附近识字的吧。
就这样,汴京十六门,轻轻松松勾出了一千多识字的新兵,接着,再去各禁军中,挑选一部分弩军老兵,夹杂配置,形成炮军雏形,其余支持的部队,从禁军中抽调就好。
李现出马,一个顶俩,天武军要来五百人,破阵、锐阵、飞鹰、骁捷、广武、胜捷各军各划拉了几百上千不等,两日不到,至少从纸面上来看,炮军架构竟然已经组建完成了。
至于炮军大营,李现最终选择了金水河畔的中牟县,县东十里,有四座小山,刚好形成一块山谷,只要四座山头驻扎军营,可防各方窥探,金水河又可以提供远超陆路的运力,而且此处距离汴京三十余里,既不远也不近,距离刚刚好。
四军主将,李现也挑选完毕,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这炮军到底为何物,他们分别是:
皇家重炮第一军军都指挥使,石鑫,西郡国子;
皇家轻炮第二军军都指挥使,赵蒙,齐王赵元俨侄孙,浑源伯;
皇家轻炮第三军军都指挥使,郭信,郭守文后人,易州男;
皇家轻炮第四军军都指挥使,杨怀玉,杨文广子,营州节度使;
看着这张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四岁的名单,赵祯哭笑不得:“我说燕王,就没有一个百战老将入您老人家法眼?”
“很老了啊,微臣才二十四岁,这上面除了杨怀玉,其他都比我老…”
“朕没跟你开玩笑!石鑫弩军悍将,赵蒙、郭信都是延兴军君子营军官,倒也常年征战,不过这杨怀玉?”
“陛下,炮军组建无迹可寻,也就微臣稍有研究,小将老将其实都一样,而且年轻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远超老将,所以微臣挑选主将时,一看战绩,二看出身,三看忠义!”李现深深躬身,话语中充满深情。
若是说赵祯这些年学到了什么真理的话,兵事听李现的,就是一条铁律!
“皇家炮军……这名字,朕细细琢磨,怕不是要皇室掏钱吧?”
“官家,火炮乃战争之神,军国利器最好由皇室亲自掌控为妙!”
“嘶…组建炮军,要花多少钱?”
赵祯听李现这么一说,心下暗暗觉得不妙,灵敏的第六感提醒自己,这炮军怕是个烧钱的无底洞。
“以重炮军为例,一门火炮打制成本七千到八千贯,一百四十四门重炮,光是这重炮的打制就得一百万贯…”
赵祯只觉得喉咙发甜,胸口发闷,双目失焦。
特么的这么贵!
“…另外,炮军军士需要运用到算经知识,所以兵源非常紧张,非童生、名门望族之后武学专修,不能操控,军饷相应也要提高到步军军饷的两倍,普通炮军月饷需要两贯,一年二十四贯,炮长军饷六十贯,一门重炮年军饷八十四贯,一百四十四门重炮涉及的军饷就是一万两千零九十六贯,若是算上军官和支持部队一起,全军年军饷不低于十万贯!”
胸痛!赵祯揉捏着前胸,眼前阵阵发黑。
“…微臣还没有算上人吃马嚼,兵器耗费,工兵营的架桥修路工具的采购,保守估算,一年的粮草需要至少一万五千石,四个军光是吃喝用度,全年预算五百万贯要准备好!”
“噗…”赵祯双手撑住面前的案几,微微颤抖着。
五百万贯!去岁整个大宋财政盈余才三百万贯!
“燕王,你是知兵的…若是这么贵,三司先别提了,宗室这块就过不了!”
“呃…”李现觉得自己太不厚道,把皇帝给吓成这样,还是打打气吧,接着又道:“陛下,炮军耗费的大头是火炮打制,一门重炮微臣觉得可以把成本控制到千贯以内,可否颁布政令,军械司凡是工匠提出优化火炮打制的技术,赏银千贯?”
才一千贯,好说好说,赵祯听了李现刚才的报价,觉得一千贯就是九牛一毛,当场表示同意。
“国朝的云南路、西藏路,富含丰富的矿藏,请陛下下旨,允许民间勘探,所探得的矿脉由私人所有,由朝廷负责采购!”
“…大宋不是有磁州官矿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陛下还记得微臣所说的推动民间对技术的改良和进步?这就是个绝佳的时机,让天下看到陛下您让富于民的善政啊!”
“唉…我怎么去和计相开口哦…”
“哎,官家莫慌,矿主雇佣矿工开矿要付工钱的吧,采矿业需要的人手众多,这些矿工得了钱总要花用的吧,纳矿工聚集处就会有商业需求,客栈、酒楼、牙行、娱乐各种行业就会在当地催生出来,这些,可都是要纳税的…”
赵祯听到了李现来后第一个好消息,心情逐渐平复,弄了半天,这钱一部分又赚了回来,这也不错,而李现并不打算结束,这可是宣传现代经济学最好的时机。
“民乱源于饥寒,朝廷只需要颁布法令,切实保证矿工们的基本生活,当可得万民拥护!
西南人烟稀少,开矿可达到自愿移民的结果,事半功倍!
中原地少,无主流民若是有口饭吃,天下即可长久安定!
农民减少,地主为了土地产出,又会促进农业技术的改良和发展,或是降低佃户地租,又可以减轻中下贫农的生活压力,民间不复疾苦!
大宋周边虽说是化外之地,各处矿藏却储量丰富,此当为我朝开疆拓土的霸业根本!!!”
宽阔的承明殿中回荡着李现激昂之声,不仅仅是赵祯,连同大典中的内侍们都暗暗心惊,闻所未闻的治国方略!
“哈哈哈…好!你可为宰辅!”赵祯指着李现开怀笑道,一番话听得心旷神怡,最起码从逻辑上,李现这一套可行,对社会的改良潜移默化,踏雪无痕。
“宣!加封燕王李现参知政事!”赵祯真觉得自己到现在才发现李现的治政才能,着实有些尴尬,平时还自诩观人无遗漏,一直也只是把李现当成一个品行刁劣的武人看待,这样的人才不放身边参政,简直是朝廷人才制度的耻辱!
“啊?陛下三思,臣…不合适!”
“合不合适你说了算?每年再给你加…五百贯俸禄!”
“什么?!哪有宰辅一年五百贯俸禄,说出去丢人啊陛下,至少一千贯!”
“六百贯!”赵祯沉声思索道。
“八百贯!”。
“成交,李爱卿,记得上早朝,一次不来,扣你五十贯!”
“啊…”李现颓然哀叹,秀了一把,坑了自己一生啊…
第两百三十一章 将那座城抹为平地
庆历五年三月末,汴京城中凡三品以上文官武将,伯爵以上的皇亲国戚,各国使馆统统收到了一张制作精美的请柬。
请柬由三衙金吾卫递送,上盖三衙与枢密院大印,表面鎏金裱花,紫底金字,尊贵非常,打开请柬,由枢密院组织太学的学生执笔,上书:
“皇宋皇家炮军演练式,庆历五年五月初一辰时正,顺天门,御驾亲至!”
落款为大宋枢密院,请柬的右下角有一枚圆形徽章水印,上面画着象征皇权的皇冠,一根长长的管子斜在下方,似乎是在喷吐着硝烟。
文字中,用一种蝌蚪状的符号进行了分隔,整句话简洁干练,表意清晰,倒是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史书记载,此为标点符号在中国历史上的首次应用!
于是乎整个四月,接到请柬的臣工和皇室,都在努力打听,皇家炮军,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而与此同时,三月末刚刚被赵祯亲封的大宋最年轻的参知政事燕王李现,却在整个四月都不见了踪影,整个大宋,除了帝王和政事堂的宰辅们,也就只有三衙的长官们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整个汴京周边高达二十多支部队,发生了人事调动,涉及万余人,陈步群曾经去过运河街燕王府,却被周重告知李现已经数日未归家!
奇怪,是什么事情,让向来以淫乱闻名汴京的燕王,忽视了府上的娇妻美妾?
而枢密院的态度更加冷漠,若不是碍着陈步群的身份,杜衍连一声“最高秘密”都懒得搭理。
于是乎,谣言四起,四月中旬,有赶集者称,中牟县连日听闻天雷滚滚,却晴空万里不见一丝乌云,有好事者寻声查探,一去不归!
本来只是集市上卖货的摊贩酒后闲聊,众人还疑神疑鬼,不过等皇城司密探迅速赶到并带走此人后,整个汴京城炸锅了!
天子要渡劫飞仙?!
面对民间汹涌的求道热情,朝廷不得不出面,开封府在汴京城各处城门张贴告示,禁军在中牟县试制新式武器,绝非道教盛典!
一系列的操作吊足了人们的胃口,没多久,汴京周边的几个道、府,也已经开始流传关于“皇家炮军”的一些列传闻。
五月初一,晴空万里,辰时未到,顺天门内已经有早起的官员如约而至,今日朝会暂停,据说就是为了给演练式腾出时间。
辰时初后,陆陆续续抵达的官员武将越来越多,文官多乘坐马车,武将多骑战马,因为枢密使杜衍在三天前特别强调,演练式空前盛大,更古铄今,若是家中女眷想要长长见识,也是可以一并携带的,所以随着品阶越高的官员出现,更有叽叽喳喳的女眷坐着马车一道前来。
不过女眷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是带着自己的儿子,毕竟杜衍说了,凡是受邀到场的贵宾,都会有一副千里镜赠送,这可是好玩意儿,大宋目前的千里镜并不允许公开贩卖,除了出征的军官,寻常人等绝无可能得到。
赵允让也是赵家亲戚中最能生的,儿子女儿接近十个,还带了几个宠妃,光是他这一家子,就有十四人。
荆王赵元俨身体不适不来参加,不过自家孩子都已成家,不少都有了许多子嗣,一大家子也是热热闹闹,占据了好大一块地方。
另外的就是开国元勋的一些大家族,都是十几几十号人,今日的顺天门宛如大型政府成员聚会趴,特别是女眷之间,往往因为别人家夫人的一件首饰或是衣服,吃醋不已。
“老杨!”
杨文广正盯着街对面王家人数人头打发无聊,猛地身后一声呼唤,转头一看,却是披头散发的狄青。
“狄兄弟,多时不见,啥时候回来的?”
“四月初,枢密院公文,让我交接军务,赶回汴京。你呢?”本来狄青要戴招牌式的面具,不过内人提醒,御驾亲至,戴面具有轻君之嫌,想了想还是算了。
“我还是老样子,没仗打,骨头痒。”
“啧,没带你儿子出来?你那儿子我在幽州都听过,口碑不错啊,官家封了节度使哦?”
杨文广微微摇了摇头,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怀玉一个多月没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听说是枢密院下的调令,绝密…”
“嘶,燕王也一个多月没见了…”
两人正低头窃窃私语,突然听到城内方向鼓铮齐鸣,传来了大队骑兵才会发出的马蹄声,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一声:
“陛下亲至~~~”
众人连忙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伸长脖子向东望去,一杆“骁捷”大旗率先映入眼帘,今年大内守卫的重任交由骁捷军负责,为了保护皇帝和臣工们的安全,骁捷全军除留一千人驻守皇城外,四千大军悉数出动。
“让开道路!”
“圣上亲至!”
一千骑兵铠甲鲜明,策马匀速通过新郑门大街,冲出顺天门,作为出行先锋,接着又是两千重步兵,明盔执坚。
一千步兵出城列阵,一千步兵沿着顺天门排成两道人墙,清空道路。
随即就是宫中乐师,接着是内侍、宫女、皇帝御辇、皇后车驾、嫔妃车驾,三百殿前司班直,最后又是一千骁捷军重步兵押阵。
紧随圣驾的就是政事堂仪仗,枢密院仪仗、三司仪仗、三衙仪仗,他们都是从皇城出发,沿着御街拐上的新郑门大街。
御辇在顺天门短暂停留,赵祯走出车厢,站在御辇上,在场臣工齐齐下跪,山呼万岁,随着赵祯一句“平身”后,就返回车厢,车队再次出发,顺天门等候的朝臣官员们紧随其后向西而去。
得亏大宋得了数十万战俘,汴京附近的道路越来越宽敞平整,三十里路,对于坐马车或是骑马的人来说,也就两三个时辰的事儿。
官道处于汴水和金水河之间,两个时辰后,官道分出一条岔路,拐向西北,岔路口有一都禁军驻守。
随后,路边的禁军越来越多,不久之后,视野里出现了几座矮山,拐过山脚,一座大营赫然矗立,此行目的地已到,皇家炮军驻地!
在三衙仪仗进了大营之后,禁军将士连忙引导各家各户的马车和战马停进了制定场所,随后步行前往校场,骑马的武将还会获得一个木质号牌,他们的马匹会在对应的马厩得到妥善照料,待演练式结束后按号牌取走。
稀奇古怪,杨文广看着手上的七十二号的木牌喃喃道,与文官不同,武将基本上都是独自前来,正自顾自与狄青顺着人流往里走,突然间一旁传来一声惊呼:
“父亲!”
“怀玉?!你怎么在这儿?”
眼前一员面似冠玉的小将军,不正是自己的儿子,杨怀玉!
“父亲、狄叔叔,那日接到枢密院公文,立刻前来报到,不能向任何人泄露行踪,让父亲担心了…”杨怀玉拱手行礼道,身姿挺拔修长,世家风范尽显!
“啊…这么说…你…炮军?”杨文广方才醒悟道。
“孩儿目前是第四军军都指挥使,今日演练是第一军,其余几个军的弟兄们都散在大营内帮忙。”
“好家伙,这么年轻就是一军之主了,有上云当年的风范啊!”狄青见杨怀玉彬彬有礼,心下暗喜,竖起大拇指道,不过杨文广到不关心这些。
“唉…你可知你娘亲多担心,可还需要为父帮你保密?”
“不用不用,燕王说了,演练时结束,咱们炮军就成了,所有官兵沐休三日!”
“燕王?!嗨,我当时心里就觉着,这手段,处处透着上云那股古灵精怪!哈哈哈…”狄青与杨文广相视一眼,哈哈笑道。
“父亲、狄叔,我给你们留了好位子,跟我来!”杨怀玉也不答话,一番催促后,一行人快步向校场而去。
整个山谷内都被改造成了军营,校场足足有方圆五六里,观演台处于校场的东南侧,几层阶梯式的座位,上面还覆有雨棚,中部一块巨大的平台,赵祯、政事堂、枢密院、三司、三衙的长官们,都已落座,而赵祯座位旁,那顶盔带甲的武将,正是燕王李现。
观演嘉宾连上家眷统共来了近千人,基本上一个家族的聚在一起,进入校场时,每人可以领到一个千里镜,此时观众席上一根根黄铜制成的千里镜镜管,不断散发着耀眼的反光,特别是第一次见到的女眷和孩童,稀奇的拿在手上看着不停。
“今天都演练的什么啊?”杨文广见杨怀玉在身边坐下,开口问道,这一开口,身边四周的武将们,个个都将头转了过来,一看是杨家父子,有些武阶高的同僚惊讶的同时,也开口问着同样的问题。
杨怀玉本不想说,不过身后坐着的折家兄弟俩倒是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
“这不是怀玉兄弟嘛,你进了炮军?”
杨怀玉只得转过身,点点头,谁让他年纪小,这才十八岁吧,也不知道李现到底看上自己哪一点,硬给自己塞了个实缺,在场的除了叔叔,都是哥,还可能会碰到爷爷辈的老将。
“你爹问你呢,说说呗。”说完,折继闵满脸期盼地看着他。
杨怀玉心下一横,燕王说过,过了今天,炮军就成了,于是拿手指着两里外的一座依山而建的石砌城堡:“看,那座城!”。
“刷刷刷”一群人举起千里镜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错,城墙高厚,还有护城河沟,防御力极佳,就是太小了,一营人都不定能装得下!
“半个时辰,炮军在两里地,将那座城抹为平地!!!”
第两百三十二章 逆天神器
“小玉儿你就吹吧,你是没见过辽狗的一百多台投石机,六十斤的大石头,足足轰了两个时辰,城墙才塌了个口子,你还半个时辰…”狄青边看边揶揄,不曾想萧鲁带着几个辽将就坐在不远处…
“你个披头散发的鬼,说谁是狗?!”是可忍,孰不可忍,萧鲁转身起来就是一阵暴喝。
“次奥!还特么的真有辽狗!”狄青又是何人,大宋第一标新立异的武将,换到后世的说法,妥妥一个非主流丧青。
“狄青!”萧鲁脸色有些涨红,高台两边分列文武,此处全是武人,平日里闹事打架还都不算事儿,眼看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众将竟然缓缓后退围出来一块空地。
“哪里的来的狗,叫爷爷干嘛?!”狄青动都没动,轻飘飘飞去一句,萧鲁撸起袖子作势就要上,身后几个辽将脸色也是铁青,不断怂恿着萧鲁上。
“住手!”一声暴喝从圈外传了过来,众人回身一看,李现不知何时挤了进来。
“参加燕王!”杨文广眼看着就拉不住狄青了,今天圣上和相公们都在场,闹大了不好收场,见李现一到,连忙带头单膝跪地高呼参见。
“哗哗哗!”在场武将见状齐刷刷跪地参拜,李现战无不胜被称为“大宋战神”,军中强者为尊,无论见没见过面,只要这名号一打出来,都成了迷弟。
“都起来,怎么回事儿?”李现暗道一声侥幸,刚才分明是要上演群殴,这要是被圣上看到了,炮军这主办方估计要凉。
“狄青侮辱我!”萧鲁先声夺人,指着狄青气道。
“燕王,末将都没搭理他,他自己跳出来说自己是狗…”
“狄疯子!”萧鲁见状又是大怒,跳将出来喝道。
“嗤…辽狗!”狄青看也不看他,嘴角里蹦出来俩字。
“停下!都闭嘴!杨怀玉,你说,怎么回事?”李现太阳穴暴跳,按住两人,拉过杨怀玉问道。
杨怀玉倒是老实,将情形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李现,李现听罢哭笑不得,一把抓过狄青,将他脑袋按在胳膊下,别看狄青平时在汴京城里咋呼惯了,唯独在李现面前温顺的像只小猫。
“以后嘴巴放干净点儿!”李现在狄青耳边低声喝道。
“燕王,辽狗杀了多少咱们大宋的儿郎…”
“闭嘴!想想…辽将若是都如萧鲁投降了,今后咱大宋少死多少人?”
狄青一听这话,顿时没了脾气,拍了拍李现越勒越紧的胳膊,认怂道:
“那怎么办,这家伙这跟疯狗一样,闹成这样,我老狄的脸面往哪儿放?”
李现听了想笑:“就你还管别人叫疯子?你平时在汴京就干净了?你自己说说回京才几天,打了几场架?辽国使馆门口那几拓屎…谁扔的?”
“…”狄青苦了脸,不再言语。
“狄青我作为兄弟好好奉劝你,低调些!”说完,放开他的脖子,来到萧鲁面前。
“萧鲁!!!”一声暴喝,吓得萧鲁腿弯子一软,“噗通”跌在地上。
“燕王,末将冤枉,末将可是以投靠大宋为荣的啊!”
“哼…你还自诩辽国名将?回去后将‘将不应怒兴兵’抄写一千遍,明日送到我府上!”
“啊…燕王,饶命!!!”萧鲁顾不得此处人多,蹭蹭几下抱住了李现大腿,哭丧道。
“滚!我待会要陪着圣上,别把老子衣服弄脏了…”李现几下踢开萧鲁,这家伙,鼻涕快出来了。
“燕王,你抽末将鞭子吧,末将决死不碰笔墨!”
“哼,本王漏说了一句,下午就去皇城司,在探子看管下抄,正楷书写,累了就睡皇城司大牢吧你…”
“哇…燕王!殿下!不要啊…”
紧张的气氛转眼即逝,在场的将官们哄笑一堂,个个拍肩捶胸吹起牛逼来,都言燕王手段了得,赵祯为了体现千金买马骨之意,萧鲁投靠后就封了辽阳开国子爵,谁知道竟然大字不识,害怕写字…
“呸,便宜这辽…”狄青咬了半天嘴唇,终是没有把那“狗”字说出口,愤愤然坐了下来,那边辽将堆里,几个麾下还在轻轻拍着萧鲁的背,低声安慰着。
……
“那边何事?”
“启禀陛下,狄青和萧鲁起了争执。”李现回到高台,对赵祯答道。
“狄青啊…他到底什么毛病?”赵祯皱了皱眉。
“呃?狄青好好的啊…”李现心中一惊,狄青啊狄青,你得惹了多大的祸,官家这么惦记你…
“披头散发,有头虱不成?还有没有点国朝大将的体统!”赵祯飘来一双白眼,李现搓着手,暗道,原来是这个事儿,不过,披着头发挺有个性…
“狄青这发型,威震沙场啊陛下…”
“呸!你少给你兄弟脸上贴金…燕王,听说交趾四季炎热,蚊虫毒瘴遍地?”
李现摸不着头脑,这会问这个干吗,想了想道:“然也,微臣南征大理,衣服就没干过,上了高原后方才好些。”
“哼,交趾人狂妄,找个比他们更狂妄的,去教训一下…”
话还未完,晏殊从座位上“蹭”地跳起,冲到李现身边,拱了拱手道:“陛下,三司今年真的没钱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嘛,今年不动干戈了啊…”
“朕…朕不动禁军,就是当地边军找个厉害的去统领统领,计相莫要如此慌张…”
“哦,那就好,那粮草军械?”
“就地征用。”
“那臣没有异议,老臣刚才孟浪,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治罪!”
“计相以国事为重,有功无罪!”说完,挥退了晏殊,对李现道:“朕觉得,狄青就是最好的选择,六月出京吧。”
六月出京,到了广南西路就是七月,我滴妈,李先想想就觉得热,自己八月出征,九月开始动手,还挨了两个月的桑拿天,狄青有得苦受了。
“陛下,吉时已到!”李现想了想,还是先把自己这摊子事儿弄好吧,交趾也不难打,狄青你自求多福。
“那就开始吧!”赵祯放下茶盏,正襟危坐,其余各衙门的长官们,都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
李现点点头,走到高台正前方,对下面校场上等着的任怀亮点了点头,后者一看,连忙冲远方挥舞起手中的三角旗…
“咚~~~”巨鼓声起,震人心魄,嘈杂的观礼台立刻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头都转向了鼓声所在的方向。
“咚咚咚~~~”三声战鼓如雷鸣般,传遍四野,远处山头上,肉眼可见阵阵飞鸟惊起,李现嘴角微翘,不无得意地想到,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震撼!
一声高亢唱声从远方倏地暴起:
“万众一心兮~~~”
紧接着,成千上万的宋军儿郎们齐声呼应,整齐划一,庄严肃穆:“群山可撼!”
铁靴跺地声轰然而起,大地为之一颤。
“唯忠与义兮~~~”
“气冲斗牛!!!”
伴随着威武的凯歌,皇家重炮第一军的将士们昂首阔步从校场尽头踏步而来,先是护卫营,雪亮的盔甲和闪着寒光的兵器,在五月的阳光下,烁烁生辉!
接着是工兵营,只着皮甲和军帽,倒是让场中嘉宾们吃了一惊,这工兵营防护如此之差,遇敌怎么办?
还在狐疑之际,正主到场了,数百匹驮马,拉着一根根幽光黑亮的火炮,排成整齐的队列,以四门为一排,匀速而来。
“那就是火炮?”赵祯看得双眼微眯,忍不住站起身,身旁的臣工也是有样学样,站起身细细打量…不就是一根根青铜管子嘛…
李现倒是看得目眩神迷,军械司开足马力,一个月来,终于凑齐了重炮军所需的一百四十四门火炮,这一个月自己没日没夜地带着炮军练习炮术,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改进和完善,发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两分钟三炮。
比之一个多月前在军械司看到的原型,此时的重炮炮身上都多了五道铁箍,而炮管的厚度,减少了一倍,这样的话,一门炮的重量降到了两千余斤,虽说还是比李现心中的理想重量差了很多,不过比之前,最起码,四匹驮马已经可以轻松拉起来小跑了。
“陛下,各位皇室成员、相公、将军们,各国使臣们,请看西北两里处的山脚!”李现不知从何处整来一个超大的铁皮话筒,对着四周大声道,声音经过话筒放大传遍观礼台,众人依声向西北望去,果真一个厚厚实实的城堡立在山脚下,看周围堆积的土方,应该刚建好不久。
“大宋皇家炮军,将会在半个时辰内,将那坚不可摧的城堡,轰成齑粉!”
“嗡…”四周猛地响起阵阵议论声,在场不少人都有过军事经历,辽国投石车举世无双,就算那样,也没人敢打保票一定能轰塌城墙,这燕王所说的,太狂妄了吧。
“上云…吹得太狠了…”韩琦悄悄凑了过来,低声对李现道。
“义父放心,半个时辰…是孩儿的保守估计!”
不理韩琦得目瞪口呆,李现对着话筒大吼一声:“开始!!!”
护卫营向前方百步的一块高地飞驰而去,片刻在高地周边完成了警戒部署,随后,炮军赶着炮车和大车,按照一营一排的顺序,一字排开,分为两列,错位布置,工兵营紧随其后,在炮身的前方三步远的地上挖洞打钉,用粗绳绑住炮身。
“目标两里,火药八斤!”
炮长嗓音未落,装填手从弹药车上迅速拿下四包火药,丝绸制成的弹药包上写着大大的“二斤”字样,接着照着炮口塞进炮膛,刷膛手操起长长的木棍,一头包着干布,朝炮膛底部狠狠捅乐三下。
另一名装填手抱起铁炮弹,费力地推进炮管,刷膛手再捅三下,同时,炮长取来一根鹅毛引信,从火门插进炮膛,鹅毛刺破火药包,在炮身外只留了一寸多长。
这些动作这一个月来几乎天天操练六到七个时辰,早已烂熟于心,整个场面忙而不乱,两炷香不到,随着一个个炮长举起手中的小旗,炮军发射,全军准备完毕!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这是属于大宋的时刻,这是属于大宋的天下,在炮军的面前,任何坚城硬寨都将成为历史,这个世界上将没有任何天险能够阻挡我大宋前进的脚步!”
李现发表完简短的演说后,转身单膝跪地,拱手对赵祯行礼道:“炮军首炮,请陛下发令!”
刚才那一通演说让赵祯听得也有些热血澎湃,这炮军果真有如此神威?当下兴致也高涨起来,朗声道:“好,朕有幸有燕王同行,开炮!”
李现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对着铁皮桶,用尽吃奶的力气吼道:“开炮!!!”
“咚咚咚…”战鼓鼓声突然急切起来,随即炮军各营长官对着自己的麾下,也有样学样地大吼,各炮炮长重复一遍,接着,将手中的火把挨上了鹅毛引信…
“轰轰轰…”巨大的炮声响起,每个炮口冒出一团橘色的火焰,随即浓烟弥漫开来,一颗颗圆圆的铁炮弹如离弦之箭飞出炮管,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灰黑色的轨迹,一息后,城堡即被炮弹腾起的烟尘所笼罩。
“二排开炮!”错位布置就是为了保证火力的延续性,待第一轮炮弹击中后,第二排火炮应声响起。
地动山摇,巨大的炮声在场的观礼嘉宾无人见识过,只觉得这炮声傍着无穷无尽的压力如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谁都忘记了说话,千里镜中,远处的城堡早已被硝烟团团笼罩,不断飞起来的碎石,控诉着超越人力的洪荒之力。
“天,威力如此巨大,这比辽狗的投石机强多了…”狄青喃喃道,而萧鲁此时也被此情此景所震撼,早已忘记了反驳:“投石机?投石机如何能与此神兵利器相比,幸亏投奔了大宋…”
“杨将军,小玉儿是怎么被燕王选上的,前途一片光明啊…”折继闵轻轻拍了拍前面同样看呆了的杨文广,羡慕地说道。
“我也不知,我都不知道他一个月前去哪儿了…”
高台上的君臣也是被震撼地五体投地,赵祯顾不得皇威体统,拉住身边的李现道:“这才一炷香不到,朕觉得那城堡估计塌了吧…”
“陛下,微臣觉得,还是要等等,若是此时轰的是敌国都城,画面绝对更美妙…”
“哈哈哈,真期待,真期待兵临大定府城下的那一刻…”
“陛下明鉴,大定府的城墙不及汴京十之五六,大材小用了…”李现摇摇头道。
“那用于何处?周边还有哪个国家有大城,寻个由头,轰它几炮!”李现脑门黑线挂了上去,赵祯啊赵祯,你可是仁宗皇帝…
“火炮用处颇多,重炮用于攻城和轰击敌军外,还有一处,若是使用重炮,威力巨大!”
“何处?”
“海船侧舷!”
“哦…你又在打水军的主意了…”
“呃…陛下,您自己想想,如今水军作战无非火攻、射箭、冲撞、跳帮,若是换成火炮了呢?”
赵祯没有接话,只是歪着头思索了片刻,又把眼睛盯上了千里镜,视线中突然暴起大片的烟尘,碎砖块四处乱迸,怕是城墙塌了,这情景,修罗地狱啊,简直是逆天神器,相关图纸和工匠全都得看看好。。
“此物必须掌握在皇家手里,不用三司拨银钱了!”
一旁的李现,嘴角露出了微笑,金主爸爸哦,就等你这句话!
第两百三十三章 捐助
“啊…好刺激!”
“老爷,奴家耳朵震得疼…”
“老爷老爷,王府里也买一根放门口镇镇邪祟…”
观礼台东的皇室席,因为不少女眷在场,随着炮击逐渐到了尾声,叽叽喳喳犹如小媳妇儿逛庙会,各种奇葩的诉求冒了出来。
这也是李现喜闻乐见,火炮面世到列装,耗费钱粮当为天文数字,三司那点盈余估计悬,普天之下除了皇室,谁能掏出这么多银钱来。
自己不能日日夜夜在那些个公侯王爵身边聒噪,但是他们的夫人可以啊,夫人外交可是在后世普遍应用于欧洲列强的军政场合的。
猎奇和占有,是女人亘古不变的心里特征,特别是赵允让家和赵元俨家,两家加起来来了三十多个女眷,她们难道就不想弄两门回去充充门面?
更何况,还有曹家人、张家人,如今大佬发了话,炮军前程似锦!
“官家,火炮除了拥有毁天灭地之力,还能驱邪避祸,微臣特意打制了二十门礼炮,上雕上古凶兽,放在大宅门前,效果堪比特效门神啊!”李现不失时机地提到,手一挥,两马牵引的礼炮缓缓拉到了台前。
我去,一门门雕刻着穷奇、饕餮、混沌、梼杌的小号礼炮,闪着幽幽寒光,看着就透露着阵阵威严,这就跟后世中东土豪在家养狮子老虎、战斗民族圈养棕熊一个道理,府门口摆上一两门,这叫面子啊!
赵祯也来了兴致,问道:“不错…要钱?”
“那可不,陛下看,王爷们都跃跃欲试呢…”李现指了指东边。
“…不错,哈哈哈,你小子古灵精怪,点子是多,多少钱?”赵祯转瞬就想明白了,两人低声嘟囔着。
“不贵,五千贯一门,这下面,摆着十万贯现钱!”李现兴奋地指着礼炮道。
“不会亏了吧…”赵祯咂咂嘴。
“不会,这是小炮,八百八十八斤重,没有火门,纯粹是装饰品,一台成本也就百贯不到…”
连数字都这么吉利!让皇亲国戚掏钱难度系数有些大,不过买几门炮回去,倒是小意思…
李现接着道:“陛下待会可以御笔给礼炮署名,然后让皇室认购,您想想,买一门礼炮附赠官家您一副墨宝啊…”
“墨宝这玩意儿,皇亲们估计不稀罕…”赵祯缓缓摇了摇头,才十万贯,不够!
“微臣还可以用下脚料打一些更小的,文武百官,包括富商,都可以买!”
“咦…这倒是好法子,不是朕吹嘘,寡人的丹青,大学士们都说有大家风范…”
韩琦放下千里镜,转头一看,赵祯和李现二人就像街头猥琐的闲汉,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说的什么,一旁的任守忠一副我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两眼空洞地望着远方,不知是被火炮的威力所震撼,还是听到了什么阴险的诡计。
韩琦见其他人还在看火炮表演,于是悄悄凑近,把耳朵递了过去…
“…如此这般,一年卖个百门礼炮,三四十万贯的现银就到手了,微臣将清瘟散的分红献出一半,官家您在凑点银子,这炮军就组建起来了,今后的花销就固定在火药、炮弹、军饷、粮草等等,一年不会超过百万贯…”
哦,现儿倒是有心,看来炮军组建费钱啊…韩琦心中暗暗点头,继续听着墙角。
“…到时候微臣再发动夫人,官家您就请圣人和娘子们一起,组织那些个王侯将相的夫人们,跟他们说,捐助炮军就是忠君…”
什么?!捐助…韩琦捋着长须的手指定在半空,这两人在惦记着什么?怎么扯上了夫人们,哎呀…我那口子…
韩琦朝东侧望去,自己的几个女眷和儿子儿媳,正盯着千里镜大呼惊奇…
“…王爵,捐一万贯,公爵,五千贯,侯爵,三千贯,伯爵,两千贯,男爵子爵各捐千贯…直接从他们的俸禄和赏赐里面扣!”
喔次奥…他们在干吗!?扣什么…官家怎么还在点头…韩琦只听只言片语,就心惊不已,自己也是个伯爵…老夫刚被罚俸,又要捐什么毛线?
“咳咳…韩相有何事?”任守忠猛然回过神,一看韩琦贼兮兮地站在赵祯和李现身后,当下轻咳一声提醒道。
“韩相?”赵祯和李现双双转过头来,韩琦竟然没品到听墙根。
“哦…呃…老夫看得眼花,踱步歇息片刻…臣正准备往那边走…”韩琦大为尴尬,只得向一旁退去道。
赵祯和李现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无耻二字。
“陛下,今日就是最好的机会!”李现不再多说,躬身劝道。
赵祯双目转了转,转瞬下定了决心,对任守忠道:“晚上在金明池夜宴,今日在场的皇室成员、公侯伯爵全部到场!”
“老奴遵旨!”任守忠心中哀叹一声,诸位,要出血了!
此时炮声渐渐停止,整个过程一刻钟多一点,远处的城堡早已被烟尘笼罩,炮弹打进去,连碎石都不怎么见到飞出来,重炮军军都指挥使石鑫踏步而来,单膝跪于高台之下,大声道:“启禀陛下,炮军演练完毕,请您检阅!”
“去看看…”赵祯对身边李现说道,转身准备下观礼台。
“陛下检阅,第一军集结!”石鑫一看,连忙对身后大吼道,分散在射击阵地上的炮军连忙根据分工,开始整队收炮。
以营为单位,第一军分为了六个方阵,三营炮军、一营工兵、一营护卫、赞画、亲兵为一方阵,骑着战马,仔细校阅了三营炮军。
“陛
“炮军成军不易,军士成才不易,其家人也要好生安置!”
“微臣省得!”
“走吧,去看看城堡…”
山中微风习习,没多久笼罩在远处的烟尘就散去了大半,残垣断墙在烟尘中隐约可见。
惨烈!
方圆三四百步内,哪里还有城堡的影子,到处都是碎石碎砖,到处都是铁质炮弹,地上全是深深的圆坑。
在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若是投石机连续轰上几天几夜,也许也能有这效果吧,不过这火炮可只是用了一刻钟多一点,而且还隔着两里地!
“火炮国之重器,臣请陛下尽快组建炮军!”韩琦与政事堂几位相公对视一眼,开口道。
“炮军耗费甚巨,炮军人才不多,组建需要慎重!”关于炮军组建已经和李现商讨过多次,赵祯此时并不想多说。
“燕王…”李现察觉到身后有人偷偷扯衣角,转头一看,竟是狄青。
“干啥?你怎么来了?武将都可以回去了啊…”
“这城堡,中间没有夯土层啊…”狄青凑上来,悄悄耳语道。
“你…!”李现指着狄青,眼珠瞪成了铜铃。。
“唉…好怀念樊楼的酒菜…”狄青轻叹了口气,装模作样道。
“闭嘴!滚蛋!明晚请你们喝酒!”
第两百三十四章 升龙城的命运
顺天门外,金明池水心殿,酉时正。
金明池又称为“西池”。原本应该是周世宗时期为了筹建南征水军而挖掘的人工湖,主要目的是练习水战。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因为南方抵定,金明池练兵的作用已经很低,遂增筑了大量园林景观,成为北宋的皇家园林。
有宝津楼、水心殿、临水殿等多组园林建筑。建成之后,北宋历朝都有皇家在金明池游乐的记载。据记载,每年二、三月,金明池也会向东京市民开放,暂时作为公园共普通市民游览。皇帝也会在金明池露面与民同乐,观赏水上嬉戏的娱乐活动。
三千骁捷军,将金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另外还有一千骑兵往来巡弋在金明池到顺天门之间,今上晚间水心殿设宴,大宋的贵族集团全部应邀参与,若是有个什么意外,整个天下的统治根基将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水心殿是一个四面通透的大殿,建在金明池畔,五月的晚风,微醺清凉,殿中有丝竹缠绵,红袖招展,觥筹交错。
韩琦心不在焉地喝着酒,今日炮军校场所闻,在心中挥之不去,自己是韦州伯,两千贯…想想心就好痛。
赵祯看了看身边候着的任守忠,后者一看连忙来到乐师所在,挥了挥手,眨眼间,曲消人散,大殿内猛的安静了下来,惊异之际,赵祯开口道:
“今日炮军演练如何?”
众人左右面面相觑,唯宗人府宗正赵允让身上的目光最多,只得站起身来道:“此物军国利器,大善,从此我大宋绝无不能攻克之重镇!”
“炮军组建花费甚巨,今日演练的炮军,组建费用百余万贯,全是燕王自己掏钱垫资!”赵祯的语气平淡的听不出任何波澜,可效果却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金明池水面,水花四溅。
“陛下,微臣观去岁三司使财报,结余三百余万贯,军费堪忧。”赵允让听得也有些心惊,百万贯,自己也不一定能拿的出来,就算拿的出来何苦要费在军队组建上,这事儿弄得不好会被言官攻击有不臣之心,看来李现在官家心中地位非同凡响!
“所以今天,到了各位为大宋尽忠的时候了!”赵祯将酒樽重重拍在桌案上,浑然不顾四散飞出的琼浆。
大殿里死一般地宁静下来,什么叫“尽忠”,难道帝王还需要用这种方式逼迫臣子捐助,这大宋的王侯,做得也太憋屈了吧。
“燕王出来说说!”赵祯拿起湿巾擦了擦手,也没让赵允让坐下,点名李现出来冲锋陷阵。
“各位,可知云南路、西藏路的情况?”
要钱就要钱,扯什么云南路和西藏路…在场众人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过赵祯在场,不敢造次罢了。
李现站起身,踱步到大殿中,大声道:“大宋缺金矿、银矿、铜矿,导致钱荒;大宋缺铁,大宋缺糖;可以这么说,除了粮食,大宋什么都缺!”
李现顿了顿,提高音量:“可这些,云南路、西藏路全都有!”
“和我等有何干系?”
“就是,难道许我等开矿?金铁银铜,全是朝廷所有!”
大殿中响起阵阵嘘声,毕竟好处不落在自己身上,大宋再强大,也与万民关系不大。
“对!陛下言,许可矿藏私有!!!”
“哗!!!”水心殿中嘈杂声猛起,众人都拿眼睛望着赵祯,那眼神却是询问,李现所言是否属实。
气氛在赵祯缓缓点头后达到了巅峰,这里面得有多少利益,随便哪一样,拿出来就是富可敌国的生意,之前打下西夏,仅有的几个矿产早就被三司找人夺了下来,哪里轮得到私人开采。
“不过…”李现话锋一转,大殿中又是禁声。
“谁有资格,谁没有资格,却是个大问题!”
“说吧,要捐多少钱才有资格,燕王不要磨磨唧唧的了!”赵允弼按捺不住,激动地问道,这情形要是还看不出来开矿和炮军组建之间的关系,惘为皇室!
“北海郡王着实爽快,陛下的意思,当然是按照捐助多少定下勘探的顺序…”
“荆王一脉,捐五万贯!”赵允弼打断道,开口就是五万贯,荆王家今天来了三个儿子,看上去,并不亏…
“汝南郡王府,捐助五万贯!赵允弼,你们一家三王,怎么算也是一家两万不到!”赵允让抓住这点,对赵允弼狠狠鄙视道。
“放肆,你们两家是大宋的肱骨,为了这点小事针锋相对,被人看扁了去,北海郡王,你就代表本家即可,荆王年迈,不要扰动他老人家!”赵祯开口驳斥道,赵允弼一下蔫了下去,好好的如意算盘被赵允让给毁了,当下心中愤恨起来。
“曹家捐助三万贯!”曹佾穿得仙风道骨,代表圣人家眷,也列席御宴,当下表态道。
“张家捐助三万五千贯!”张美人的家人,却是紧盯曹佾,不管别人家出多少钱,反正比曹家要多。
我去,李现心中听得直打鼓,这才几息,就靠近二十万,接下去场面越来越热闹,众人你一言我一句,一顿御宴吃喝完毕,赵祯猛然发现,捐助到了一百六十余万,心中感慨,这帮孙子们,果真有钱!
“微臣…捐助五千贯…”韩琦发现,就剩自己没说话了,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忍痛道,
“嗤…”
“首辅才捐这么点儿…”
“韩家家业可不小啊…”
大殿中的轻笑声此起彼伏,最少的也捐了万贯,韩琦高居首辅外封韦州伯,这么点钱自然遭人非议。
“韩卿劳苦功高,能捐出钱来,朕心甚慰!”赵祯连忙出来打圆场,心想老韩刚被我罚了一年俸禄,还去燕王府借钱,怎么也得维护一下。
李现对赵祯点点头,退回了自己座位,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就交给皇帝吧。
“汝南郡王、北海郡王捐助最盛,你们两家有先行,每家可占十座矿,曹家、张家,随后,可占五座矿,其余各家,一座到两座,就组织流民开矿!
不过朕有话说在前头,大宋子民,必须发工钱!谁若是不发工钱,压榨宋人,我随时收回矿藏所有权!
开采所得,优先供应朝廷采购,今日捐助所得银钱,朕交由皇城司掌管,开设‘神机司’,专门管理炮军的组建和维护!”
韩琦听后心头“咯噔”一下,立刻出班道:“陛下,炮军不入禁军编制?”
“火炮军国神器,所需银钱也是皇家捐助而来,暂由皇室统管!”
赵祯不再给韩琦说话的机会,这里可不是承明殿,韩琦算是个外人,当下挥挥手,继续道:“燕王李现,封皇家炮军大都督,诸位可有疑虑?”
这个提议更是获得了一致通过,国朝还能找到比李现更能打的将军了么,还是大宋百年间第一个异姓王爷,随便从赵家嫁过去几个郡主,就是一家人了…
对于李现来说,这个安排倒是意外,看来赵祯算是了解自己的脾气,若是提前商议,自己绝对不会同意,如今临场突然抛出来,自己总不能当场回绝,这把赵祯的脸面往哪儿搁!
“南北官道修到哪儿了?!”赵祯接着又对韩琦问道。
“回陛下,已到邕州!”韩琦连忙起身答道,问这干啥?
“那云南路境内呢?”赵祯又问道。
“刚过鄯阐府!”
“皇家炮军组建不易,要体现出效果来,燕王!”
李现连忙跳出来:“臣在!”。
“把升龙城带给朕,将你口中所说的东南粮仓,带给大宋!!!”
“微臣遵旨!”
第两百三十五章 交趾军略
七月流金,广南西路,邕州城东北。
“老子特么的造的什么孽,大热天的陪你个孙子来西南晒太阳,喔次奥!”李现躲到一颗参天古树的树荫下,像狗一般伸着舌头,左手拉开胸甲,右手不住朝甲缝里扇风,可连这风,都是热的…
“咕嘟咕嘟…”狄青也不搭话,坐在树根上大口灌着清水,距离邕州城还有十来里了,得亏官道修好了,要不然这一路跋山涉水,没有三四个月,绝对走不到西南。
面对李现的嘲讽,狄青决定,不搭理,自顾自喝着水,享受着树荫下的丝丝凉意。
“哎,狄疯子…老子和你说话呢!”李现见狄青毫无反应,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屁股。
“说毛,热…”
“你还知道热?我在汴京是不是提醒过你,让你把毛给扎起来,我说了,陛下看着你一头毛心烦!你特么的出了东京路你扎起来有个毛用,早扎起来这大热天的用得着出来受这罪?”李现越说越气,去年也是这样,夏天去南方,冬天回北方,哪儿不舒服就往哪儿靠啊…
这一路上类似的话语李现说个没完没了,狄青一开始还愿意和他争论,如今懒的开口,用手比划成刀子,在脑袋上不停划拉着,意思是,要不剃光了,你就满意了?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光头除非出家,否则就是大不孝。
李现当然不希望陷朋友于不孝,施施然在狄青身边坐下,自言自语道:“我府上四个女人,除去组建炮军一个多月没回去,其他时间一个女人平均才陪了几天啊…”
“末将在汴京总共就待了一个月不到…”狄青插话道。
“啧…但凡有点情商的人,这个时候,轮得到你摆功劳嘛?”李现心中暗暗有些焦急,灭了交趾,狄青的地位铁定水涨船高,若处世还是如此莽撞,难逃历史上的悲惨命运!
“行了上云,我辈武人行事磊落,心直口快,莫要学了那些相公们的扭捏!”
喔次奥,老子一心为这孙子着想,怎么还成了扭捏…
“狄将军,胆敢直呼燕王名讳?!”李现的专用监军袁德海刚巧走到此处,连忙出声提醒道。
“哎哎哎…没你什么事儿,我自会找陛下分说,走走走…”李现连忙挥挥手,将袁德海挥退,袁德海“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他怕的是李现,这狄青算个什么东西?!
李现彻底无语,依袁德海的性子,此事定会上报,此事可大可小,就看陛下心情了…
“唉…汉臣(狄青的字),等此间事了,待回了汴京,不要再披头散发了,你要是能做得到,兄弟我送你两个俏婢!”
“果真?!”狄青转过头来,两眼幽幽冒着绿光。
“说话算话,两个俏婢,我送到你汴京的府上。”
“嗨,不就是扎个发髻嘛,我扎就是!”狄青一听来了精神,自己好不容易灭了西南土司打进大理,却因为出身低微,朝中没有奥援,最终连个爵位都没封上,要说心里没气绝无可能,这也导致自己在汴京的吃穿用度颇有些紧张。
吃吃喝喝还行,不过因为形象问题,导致不少良家不愿将女儿嫁给自己,也负担不起高昂的聘礼,而且汴京城里,俏婢的价格也越来越高,往往打听了价钱,也买不起。
“不仅仅是头发的问题,回京后给我日日在府上读书,好好学学怎么说话!”
“行,我试试…”狄青咬了咬牙道。
李现闻言起身站到狄青面前,严肃地说道:“汉臣,你为当世帅才,奇装异服的人多了去了,可知为何官家独独对你不爽?”
“…”
“唉…”李现对此活宝迟钝的情感洞察力感到由衷的悲哀,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官家对你有期望!”
“我…?”狄青张大嘴巴,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
“啪”的一声,气不打一处来的李现狠狠抽了狄青脑袋一下,狠狠道:“对!就是你,特么的长点心,别把自己玩儿死了!”
说完不再理会茫然的狄青,对着官道对面树荫下的任怀亮吼道:“启程!进邕州!”
“大军启程~~~”
“启程~~~”
高呼声此起彼伏,整个官道的两侧树荫下猛然间似乎活了过来,人头跃动,战马嘶鸣,骑兵、工兵、炮兵,三千余人在道路两旁歇息了一天,此时已经申时正,火辣辣的太阳明显偏西,十来里路,天黑前进城!
“皇家炮军第一军”大旗打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军旗为紫,军号为金,两种禁忌之色宣示了这部人马浓厚的皇家气息,全军达到骡马化,除了特殊地形,其余时间全部坐车或是骑马,彪悍的气息随即在官道上漫延开来。
“出发!”石鑫骑在马上,忍着酷热大手一挥,大军轰隆隆向南而去。
邕州城。
城墙上搭着凉棚,这天气若是不加遮拦,半个时辰就会中暑,即便如此,守军也是两个时辰更换一趟。
“官道上有动静!”一声高呼打破了城墙上守军们的昏昏欲睡。
“当当当…”警钟鸣响,南方的城池都是傍晚开始了生机,蛰伏了一整天的百姓,趁着清凉,刚刚让城市开始苏醒,转瞬又回归了一片死寂,大街上只有匆匆而过的军士,邕州地处西南边境,交趾人经常越境劫掠,也许这一次又是哪处被袭击了吧。
“宋军!”
“禁军!燕…燕王殿下!!!”
城墙上突然探出几颗头颅,冲着城墙内正在整军备战的邕州都巡检宋洵喊道。
“撤去警钟!”宋洵冲城墙上喊道,随即将整军事务交给别人,自己匆匆冲上城墙,向东北远眺。
“皇家炮军?这是什么军队?”口中喃喃道,不过燕王的旗幡倒是显眼,苏洵嘱咐不可轻易打开城门,一边静待大军到来。
“好家伙,全是骑马坐车的…”
“狄将军的旗幡,这是要打交趾了吗?”
“炮军?这是啥军?”
“那些个驮马后面拉着什么?”
城墙上议论声阵阵,如此奇特的军队平生第一次见,以往的宋军,大多步兵为主,行军靠的可都是十一路。
“什么情况?”宋洵身后响起一声疑问,转身一看,邕州知府已经到了身后,连忙躬身答道。
“启禀大人,燕王殿下来了…”
“哦,我接到圣旨了,前些日子让你整备的营房可曾安排好?”
“早已安排妥当!”宋洵心中纳闷,军队开拔怎么会下圣旨?不应该是枢密院公文么…若是枢密院公文,府衙理应将公文下发巡检司衙门才对…
知府端起手中的千里镜,端详片刻即道:“是燕王殿下,开门吧,让军士们整队,殿下应该要校阅!”
“这…”宋洵哑然,你见过燕王?
“这什么这?本官与燕王殿下有过几次交情,断然无误!”知府沉声道,转身下了城墙。
“列队!开城门!”宋洵无法,只得依令行事,随着城门洞开,知府竟然跳上一匹战马,出城迎接去了。
大人去岁从汴京贬官到此,说不定真认识燕王吧…宋洵也匆匆跨上马匹,跟了上去。
“哎…你是?”领头的是石鑫,见到知府后,大感眼熟,意外中又想不起来。
“燕王呢?”
“殿下在后头,马上来…”石鑫正答着,身后马蹄声凌乱起来,转身一看,李现和狄青领着亲兵队上到前来。
“哈…这不是沈主事?!你怎么…”
“下官邕州知府,沈卞,拜见燕王殿下!”
石鑫方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在城门口教自己礼仪的那个礼部主事么…
“快快请起,哈哈哈,原来是老熟人了,接到圣旨了没有?”李现哈哈大笑起来,他乡遇故知,放在哪儿,心情都会变好。
“八日前已接到圣旨,营房也已经准备好,殿下可先安排大军驻扎。”
“好!”
“这是邕州都巡检,宋洵宋大人。”
“下官拜见燕王殿下!”宋洵一听,连忙在一旁下跪行礼。
“刚才可是你在城墙上?”李现笑着拉起宋洵道。
“正是下官,下官不知殿下到此,临敌处置,请殿下恕罪!”
“有个屁的罪,边关重地怎么谨慎都是应当的,今岁宋大人考成当为称职!”
沈卞看了看宋洵,微微一笑,对李现道:“还请殿下移步城内。”
“嗯,传令,大军进城!”
“进城~~~”
……
戌时正,知府衙门灯火通明,众人围在地图边,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商议着。
“今岁正月,李佛玛率五万精锐击占婆,占婆国王乍斗战死,击破占婆国王都佛拭,掳掠而还,今岁六月起,交趾在谅山不断增兵,威胁我大宋西平州,如今估计,谅山守军已达到两万!”沈卞对着地图款款而道,李现听得频频点头。
“谅山为升龙城北的屏障,若是凉山一失,升龙城就门户大开了,看来李佛玛铁了心要和大宋对抗,其心可诛!”
“殿下高见,如今谅山守军的主将为太子李日尊,此人骁勇善战,有勇有谋,不可小觑!”沈卞道。
“唉…谅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难打…”李现看着地图摇头道。
“殿下,后续大军何日到达?”沈卞问。
“后续?没有后续,今岁三司财政拮据,炮军为皇家所有,用的都是陛下的内库银钱。”
“就这三千来人?”
李现飘去一个白眼,没有接话,转而问道:“邕州驻军情况如何?”
沈卞哪里察觉不出这不耐烦,心中惊觉有些不妥,臣子妄议王爵,还是大宋最得势,最能打的武功王爵,刚才李现完全可以以扰乱军心,当场将自己拿下。
算了算了,圣旨上只说听后燕王调遣,自己做好分内事即可,想想自己怎么被贬的吧,教训还不够?
“殿下,邕州地处广南西路最边缘,境内边军共三万人,邕州城驻军三千,其余都驻扎在边境各军寨!”
“西平州多少宋军?”
“两军万人!门州驻扎五千人,禄州驻扎五千人,另七千人分散在山川险关之中。”
“嗯,禄州向东南方向的宋军都撤出来,全部驻扎到思明州,思明州作为大军的屯粮之地。
门州往西北边境的宋军紧守关隘!
门州、禄州两地守军各抽出千人,移军上、下石西州!”
众将听后,细细看着地图思索,狄青首先开口道:“思明州东北的太平寨、古万寨,地处粮道中心,若交趾奇兵袭击,我军粮道会被切断;
还有上下石西州,如铁钳紧紧卡住粮道,单凭千人守护太托大了,我军若集结在西平州,这几个战略要点一旦有失,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殿下三思啊!”
狄青一席话说的厅中众人不住的点头,粮道就是大军的生命线,思明州到西平州仅有一条土路路况尚可,一个闪失就是大军尽灭的下场。
“粮草…交趾仅有富良江平原产量,我大军压上西平州,谅山守军必然增兵,他们,能耗多久?”李现低头踱步道。
“李日尊…这家伙我了解过,用兵颇为大胆,我大宋地大物博,交趾的压力绝对比大宋凶险,他,会不会兵出险招,学那曹孟德,轻骑袭乌巢之举?
可本王绝非袁绍,这破绽,可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殿下的意思,上下石西州是饵?”石鑫插话道。
“掠川想的不差,谅山可不好打,崇山峻岭一座挨着一座,一点点推过去,这仗得打多少年?”
“可若只是奇兵偷袭,就算被我军全歼,也动不到交趾人的根本!”狄青继续问道。
“交趾人的根本…交趾的根本从来就不是这谅山!”李现凑过来,阴森森地说道,众人都云里雾中不知何意。
“砰”的一声,李现右掌重重拍在地图上的升龙城,喝道:“交趾的根本,在富良江平原!在升龙城!”。
“殿下所言确实,可去往升龙城的道路,被谅山所隔,难道大军飞过去不成?”沈卞疑道。
“呵呵呵…你们都忘了,战争,从来不是两军厮杀这么简单!”
第两百三十六章 嘉暮山
谅山不仅是交趾的交通枢纽,更是升龙城的屏障门户。谅山往北,是层峦起伏,丛林密布的山地;谅山往南,是稻田纵横、水网密布的富良江平原,而谅山城被奇穷河一分为二,分为南北两部分。
如果要在交趾用兵,谅山正是锁钥之地。守住它,可将来敌挡在越北山地;拿下它,便一马平川,直取升龙城。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南取交趾,此处是必经之地,然后传檄可定。
谅山的险峻并不在于城池本身,而是因为交通,谅山城往北是一连串的山峰,中间一条蜿蜒的大路穿越山区,可这条大路周边全是高山险峰,只要控制住这些山岭,就能控制南北交通的要道,而谅山城就是这些山岭守军的补给中心。
只要谅山城稳固,那山岭险关的守军就能源源不断的获得兵源和补给,若是凉山有失,那山岭中的守军,就等着饿死。
而谅山城周围又被扣马山、巴外山等山岭及一系列高地所环抱,想要抵达谅山,道路又被山岭所隔,天下雄关,莫过于此!
“交趾人增兵了吗?”李现立于西平州南部一高岗之上,放下千里镜问道。
“殿下,探子来报,每日都有交趾军队进入谅山城,再源源不断北上,预估山岭中的守军,已达五万人!”
“还不够!我们要把交趾人的潜力给激发激发,起码让他们增兵到十万人,回城!”
……
“先打一仗,让李日尊速度快一些,才五万人,交趾的大军呢?”李现在营帐中狠狠说道。
“敌军依托险峰,在路口安营扎寨,想要硬打进去,难…”苏洵叹道,作为邕州都巡检,被沈卞派到西平州,统领万余边军。
“难个屁!就这,打进去!”李现敲了敲桌面,上面赫然写着“嘉暮山”!
庆历五年八月初八,整备十余天后,宋军终于发动了攻势,目标直指交趾的嘉暮山大营。
作为最北端的防线,嘉暮山守军共两万人,与东南的扣当山,西南的扣考山,组成了一个正品字防线,任何一处接敌,其余两处守军都可以在一日内增援,李日尊的算盘打得很简单,层层防御,挫敌锋锐,等宋军的气势被这些连绵的防线磨得差不多了,再起大军一鼓而下!
而攻下嘉暮山则好处多多,此处不仅紧邻西平州,宋军出击距离极短,而且攻占嘉暮山后,相当于将交趾的谅山防线一分为二,宋军可以向东南攻击扣当山夺取南北通道,又可以向西南攻击扣考山,获取奇穷河渡口,犹如深深嵌入交趾防线的一根钉子。
八日辰时,宋军兵锋抵近嘉暮山大营,随即开始进攻准备。
“速报太子,宋军出兵!”
“喏!”
“速报扣考山、扣当山,增援嘉暮山!”
“喏!”
同一时间,嘉暮山中的交趾守将正依照战前部署,井井有条地安排防御,李日尊确实为一代枭雄,交趾精锐的战斗力毫无吹嘘之处,但看战前安排,面面俱到。
“万人待命,万人戍守寨墙,准备接敌!”
“喏!!!”守军气势达到顶峰,嘉暮山大营坚固非常,将士用命,我看你宋军如何破营?!
“殿下,直接上吗?”苏洵小心翼翼地问道,燕王百战百胜,自己应该毫无压力才是,可怎么看,区区五千边军,和那什么三千炮军,也不像是来攻城的样子,就见炮军轻步兵到处挖坑,一根根铁柱西一堆东一堆斜斜放置,这是要干啥,离交趾大营还有一里多地呢…
“步军做好准备,待会要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大营,控制各种险要!”李现也不搭理,只是颁布着命令。
“领命!”苏洵无法,只得组织步军在炮军阵后列阵。
李现快步走到前方的炮军阵地中四处查看,遇上同样在炮位上忙碌的石鑫。
“掠川,还要多久?”面对老友,李现说话多了一丝自在。
“估计还要半刻钟,山地地形复杂,找不到大块水平高地。殿下看,还有一半的火炮在找炮位。”石鑫直起身子,拍着手上的灰尘道,整个空地上已经准备好了四十多门重炮,还有大量的驮马拉着火炮四处乱转。
“一个木制的大营,需要那么多重炮?杀个鸡用斩龙剑?我的哥,十门炮差不多啦!”李现扶额,心下自我安慰道,不怪不怪,都是第一次,能找到目标射出去,就是超水平发挥。
“哦…殿下说的也是…照这么说,四十门火炮都有些多…交趾人为何不出营挑战?”石鑫两手插着腰,眺望着远处的交趾大营疑道。
“这么远…挑战个毛线!我军两里有余就全军止步,交趾人没有千里镜,能知道我们在干吗?你今后就好好研究打炮技艺,其它不用管。限你一炷香,火炮开火!!!”
“领命!”
待李现离开后,石鑫转身吼道:“二营三营集结,一营一炷香内做好开火准备,违令者军法处置!”
“嚯!!!”炮军全军齐喝呼应,整个炮阵加快了动作。爱书屋
“望杆~~~起!”高达三丈三尺的望杆车推到了炮阵身后,瞭望手手持千里镜坐在吊斗内,方圆数里一览无余。
“距离两里~~~火药八斤~~~装药~~~”
“大纛旗给老子竖起来!”
“炮位就绪~~~炮位就绪~~~”
“启禀指挥使,全营炮位准备完毕!”
军号阵阵,紧张的气氛迅速向四周漫延,苏洵看着看着,猛然有些领悟,这些青铜管貌似能把铁球轰进两里外的交趾人大营…两里啊~~~
“殿下,炮军就位!!!”石鑫面向身后的李现,大声道。
“摧毁敌军营寨!”李现收起标志性的戏谑,面沉似水,中气十足吼道,石鑫得令后炮回炮军阵后,嘶声大吼:“放!!!”
“放~~~放~~~放~~~”
“轰轰轰…”地动山摇,劈天裂地,四周数里之内的山岭中惊起一群群飞鸟,一团团白烟从炮口中喷射而出,不少第一次见炮军发射的边军士兵,双腿一软捂住耳朵惊恐莫名的看着左右袍泽,连苏洵,都张大着嘴巴,满脸见鬼了一样。
一营炮军看也不看战果,刷膛手立刻用沾了水的毛棍在炮膛中迅速清洁,刷出炮膛中残留的火星,另一名刷膛手手持干净的毛棍,等前一人刚刚抽出,就插入干毛棍,刷去炮膛内的水渍。
三下之后抽出毛棍,一名装填手早已准备好八斤装火药包等候在一旁,将药包一股脑扔进炮膛,刷膛手使劲捅三下将药包捅实,另一名装填手抱起炮弹,随即将炮弹放入炮膛,另一名装填手又随即将炮弹捅实。
同时,炮长用拇指按住火门,防止炮膛中可能残留的火药残渣因为空气流动被引燃,在药包装填好的一瞬间,鹅毛引信已经通过火门插进炮膛,待炮弹装填完后,炮长大吼:“火炮就位!”
短短十几息,炮阵上“就位”之声绵绵不绝,一都长官见全都就位,即可转身对指挥使摇旗呐喊:“一都就位!”
待三都就位后,军上若无其他指令下达,指挥使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是选择全营齐射,或是按都为单位自由射击。
“各都自由射击!”一营指挥使见石鑫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不远处,立刻大吼命令道,四都分散在四个不同的炮位,全营齐射会极大降低发射效率。
“放~放~放~~~”第二发的施放声又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经过李现对发射药、引信、药包的改良,重炮营的每门炮,都可以放心打上十二到十三炮再进行散热,数百发炮弹,那木质营寨,早就化成废墟了吧…
……
交趾大营,守将气定神闲的站在大营营门上的高台,百无聊赖地等着宋军进攻,按照战前部署,宋军来攻,先守一波,援军隐于两翼,待宋军势尽,三面一起杀出,若是顺利,直接冲到西平州,拿下军寨城池都有可能。
…可这宋军,怎么不进攻呢?
正在狐疑之际,突然见远方宋军阵中冒出一朵朵白烟,随即传来沉闷的爆响,一颗颗黑点突然放大,转瞬即至…
“轰!哗啦!啊…嗷…”大营中猛然响起各式各样的奇妙声响,突然间自己面前的寨墙似乎是被巨力冲垮,四散飞溅的木条碎片扎进了墙后的人群,坚固异常的原木寨墙,竟如纸糊的一般,轰然倒塌…
小腹一热,低头一看,一根小臂粗的木条透过皮甲深深扎了进去,随即,痛苦如波浪般传遍全身…
“啊…救我,救我啊!!!”守将哪里受到过如此鬼魅的打击,自己跟随太子李日尊南征北战在国内算是一员猛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兵器,隔着两里地竟然有如此威力?!
“是将军!”
“快救将军…把将军抬下去…”
“啊…救命…”
“噗…噗…我要回家…”
“娘…”
大营中狼藉一片,第一波四十八颗铁弹给整个营地造成的破坏难以想象,寨墙垮了六处,特别是营门,独中两元,其余的弹着点分散在寨墙前后,那些越过寨墙的炮弹,一趟冲下去,沿途若是经过军阵,就是一条断腿断胳膊的血路…
不甘心,宋军的面都没见着…守将大口大口的呕着血,强忍着剧痛,心中愤愤不平。
不行,我要站起来…大营不能垮,嘉暮山不能丢!
“轰轰轰…”宋军第二波炮弹转瞬又至,背靠在寨墙上的交趾守将只觉得身后一阵巨力传来,腰间痛麻,身体腾空而起,半空中向下望去,整个大营,犹如地狱…
殿下,臣先走一步…
随即眼前一黑,长叹一声,四野宁静…
第两百三十七章 你死可以,炮军不能死!
嘉暮山大营。
半个时辰的炮击结束,随着五千宋军发起冲锋后,两万交趾守军再也提不起任何抵抗的勇气,抛下被轰成筛子的大营,向南溃败。
同时,炮军迅速整军,紧随步兵冲了进去,战前信誓旦旦要将宋军牢牢顶在山区边缘的交趾,除了遗留在大营中的上千具尸体,早已不见了踪影。
“恭喜殿下,首战告捷!”苏洵激动地对李现跪地赞道,在西南戍守三年多,第一次发现,打赢交趾如此简单。
“起来!”狄青在一旁急道,大营还未打扫完毕,说不准哪里藏着死士,跪礼在大宋并不常见,这不是提醒藏在暗中的交趾人,刺杀李现可是大功一件!
“燕王规矩,战场上不可行跪拜礼,大营搜干净了没有,若有死士隐蔽,寻机刺杀…”狄青话音未落,一根飞箭似是为了证明此言非虚,从一座垮塌的营帐中对准李现激射而至…
“叮~~~”任怀亮秒速出枪,箭矢打落在地,随即收枪气定神闲地又在李现身后站好,众人见状张大了嘴,亲兵迅速举起大盾,在四面围起盾墙,另一队步兵迅速冲向营帐,一对骑兵呼喝着越过步兵用长枪将营帐挑开,两名交趾人扔掉手中的弓,抽出长刀叫嚷着听不懂的鸟语向李现冲了过来。
“噗噗…”几声,面对步军的盾阵,交趾死士毫无突破的希望,捂着身上瞬间被捅穿的几个血洞,面朝南方跪下重重磕头,随即便被围上来的宋军乱刀砍成了肉泥…
“好险…”苏洵一阵后怕,李现要是因为这事儿受了伤,自己这邕州都巡检估计做到头了…
“苏洵!你干的好事儿…”狄青一把抓住苏洵的胸甲,厉声吼道。
“汉臣…放下!”李现拍了拍狄青的后背,狄青不敢忤逆李现的命令,狠狠地推了苏洵一把,转身组织军士搜索大营去了。
“看到了没,以后在战场上不要拜长官,会死人的…”李现整了整苏洵散乱的胸甲,轻声安慰道。
“末将知罪,请殿下责罚!”
“哪儿来那么多罪,本网身上的铠甲,神臂弩得百步内才能洞穿,区区交趾人的弓箭,不足为虑!”
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李现,苏洵心中没来由一阵感动,若是大宋的将军们,都如燕王一般体恤下属,军士敢不效死命?!
李现手足无措的退后一步,不顾八月的酷热,身上起了一层冷汗,这苏洵,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我,莫非是有龙阳之好?
九日,扣当山和扣考山的交趾援军在半途遇上了嘉暮山的溃兵,将领大惊,照这个速度,嘉暮山大营这才支撑了多久。
“宋军释放天雷…”
“天雷滚滚,营墙轰塌了…”
“巫术…巫术!”
溃兵的反应千奇百怪,但有一点算是说明白了,宋军的新式兵器,轻松地轰塌了嘉暮山引以为傲的坚固寨墙。
按照战前安排,扣当山和扣考山大营的守军将会拨出一半,迅速增援嘉暮山,然后利用山地优势,将宋军牢牢地粘在大营前,李日尊会在谅山集结大军,五日后,五万交趾大军将会在山地中教宋军如何做人。
可事实往往不能遂人愿,谁能想到,两万精兵驻守的嘉暮山大营,一日之内就被攻下,特别是溃兵所言,他们也就坚持了半个多时辰…御书屋
要把嘉暮山拿回来,否则谅山防线就会被打入一个楔子,大宋人口众多,源源不断的援兵依托嘉暮山,可以一步步缠食交趾的防线!
而首先要做的,就是和对面的援军会合!
交趾将领常年作战,经验丰富,瞬间就想到了一起,分头并进的大军转向,裹挟着溃兵相向而行,九日傍晚,两军汇合在嘉暮山南五里的山坳中。
扣当扣考两山援军各五千人,汇合嘉暮山溃军一万五千余人,合计两万五千人,安营扎寨准备明日攻营。
谅山城。
李日尊手里捏着两份战报,整个人都石化了…
嘉暮山丢了?两份战报间隔一日,这么快…次奥,嘉暮山绝对不能丢,自己可以容忍宋军拿下扣当山、拿下扣考山,就算如此,交趾大军也可依托嘉暮山不断地对宋军进行侧击,威胁宋军的后路,可如今,驻军最多的嘉暮山一丢,扣当山和扣考山的侧翼就彻底暴露出来。
危险了!
“再调一万人马,围攻嘉暮山,宋军只来了数千人,我们几万人就算打光了也要拿下嘉暮山大营!”李日尊狠狠道,显然已经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趁宋军立足未稳,迅速夺回大营是扭转战局的唯一希望。
“喏!”
“给升龙城急报,继续派遣援军!”
“喏!”
安排完战事后,李日尊踱步来到官厅之外,远处的群山之中传来阵阵雷声,今夜,要下雨了…
“这老天,难道也与我作对?”李日尊心中一紧,明日山路必然泥泞崎岖,大军,能不能攻下嘉暮山呢?
……
“今后的战事你自己指挥,石鑫我已打过招呼,听你调遣!”李现和狄青来到营帐外,亲兵队已经集结完毕。
“殿下,大战将起!”狄青急道。
“我知道,炮军如何使用你已见识过,我今晚回西平州,后续还会有援军不断赶来,牢记你的任务!”李现摇了摇手,天下这么大,难道什么仗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已经封王了,再立下功劳,朝廷拿自己怎么办?
狄青沉默不语,任务…紧守大营,作为诱饵,刺激交趾不断增兵谅山防线…
李现跨上马匹,看着狄青嘱咐道:“死守大营,炮军注意防雨,不得退后!不得冒进!你,就是嘉暮山上的一颗钉子!”
“末将领命,人在营在,营亡人亡!”狄青单膝跪地,昂首高声道,心中澎湃不已,之前西南土司作乱只能算是剿匪,此战方才算是国战!
“嗯,若力有不逮,务必护送炮军撤退!”黑暗中,李现的脸庞隐在头盔下隐隐约约,话语中透着一股冷漠,你死可以,炮军不能死!
第两百三十八章 决绝
“殿下?您怎么回来了?”坐镇西平州负责转运粮草军需的沈卞看着风尘仆仆赶到的李现疑道。
“本王还有更重要的事,战事交给狄青了。”李现答了几句,转身对哨骑道:
“公文重要,拨一队骑兵,务必送到!”
“小的领命!”
“嗯,快去!”说完,身边一队骑兵轰然向北而去,李现这才陪到沈卞身边,脱下头盔扔给任怀亮,长吁一口气道:
“这西南也太热了…八月了啊…”
“哈,十月过后这天气可就比北方舒服了,清清凉凉,过冬连火墙都不需烧…”沈卞一听,倒是开口介绍起当地的气候和环境来。
“沈大人,交趾治理的话,应当如何?”李现冷不丁一句话砸了过来。
意外!吃惊!迷惘!此时的沈卞被这个问题给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交趾反叛已久,恕臣直言,民心并不在我大宋…”
“很好…正视自己就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李现从水盆里挤干毛巾,敷在脸上感受着丝丝凉意。
“下官有感,迁南人往北,迁北人往南,不出十年,交趾从此归我大宋所有,再无分裂的可能…”沈卞见李现没出声,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道。
“哦?怎么个迁法?”李现一听来了兴致,扔下毛巾一边卸甲一边问道。
“皇室全部迁往汴京,军队作为战俘从事苦役,剩余的男子,青壮迁西藏路、兴庆南路,不从者…斩!”
“这哪儿行?!”李现两眼一瞪喝道,沈卞心下也是惶恐,自小学的仁义之道,怎可行如此丧绝人寰之举,连忙跪下请罪。
“斩草要除根,留着孩童,等他们长大了替父报仇吗!!!”
我去,沈卞抬起头满脸惊异,原来你是觉得我不够狠…
“女童送到大户人家为奴,男孩随父北迁,不从者,皆斩!”
沈卞听后颤声道:“这…这…若是襁褓中…”
“沈大人…”李现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桌案上一下一下敲着,沉声道:“照我说的写劄子吧,回京后我会去和陛下分说。”
“…下官领命”沈卞只得低头领命,不过李现还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两人在西平州官署里谋划了很久,最终拿出了交趾平定后的治理方略。
除了之前所说,还加上了交趾女人只允许嫁给宋人男子,交趾男人除非从军立下军功,否则生生世世服苦役永无翻身之日等等,从根本上将交趾文明从历史中彻底抹去。
“殿下,如今战事刚刚开始,下官觉得商议这些,太早了吧…”沈卞在最后按捺不住地问道。
“呵…交趾增兵谅山之日,就是升龙城灭亡之时!”李现信誓旦旦道。
“为何?能否透露一二?”
李现沉沉地盯着沈卞端详了许久,直看得沈卞浑身不自在,方才悠悠说道:“若不是你我旧识,我都有些怀疑你是交趾的奸细!”
“啊,下官冤枉!下官不问了…下官告退!”说完,沈卞躬着身子,逃也似离开了官署,李现缓缓走到门口,望着远去的沈卞背影发呆。
“殿下,可需要?”任怀亮站在门口,用手做刀,在脖子上划拉了一下。
“不用,是人都有好奇心,沈卞不会行那等事!”李现摇了摇头,见四下无人,心想考教考教任怀亮。
“启明可能猜到此战谋划?”
“呃…末将不敢!”任华亮愕然,连忙拱手垂眸。
“什么敢不敢?猜猜看嘛,来,进屋说。”
“增兵二字,殿下一直挂在嘴边,末将斗胆,此战的关键是交趾增兵?”
“不错啊,接着说…”
“交趾能战之兵不超过二十万,精锐也就三万多禁军,若是凉山增兵,交趾其余各处定然防备空虚,此战的关键,就是兵力空虚的升龙城!”
李现抬起头,定定看着任怀亮,心中感叹,人才啊!
任怀亮接着道:“可升龙城又在谅山之南,不攻克谅山,怎么威胁到升龙城呢?末将一直苦思不得解,直到看到殿下向云南路发公文后,方才有些顿悟…”
李现翘起大拇指,鼓励道:“有点帅才的潜质,本王洗耳恭听。”
受此鼓励的任怀亮接着道:“交趾立国根本为富良江平原,升龙城也紧挨富良江坐落南岸,以往我大宋受困于谅山的雄山险关,全是因为无路可走,而富良江的源头,却在云南路的大理!”
“很好…启明的见识,我有些刮目相看。”
“殿下谬赞,若我统兵,必遣大军从大理顺江而下,直趋升龙城,焚毁富良江北岸的良田,切断谅山大军的后路!”
“所以说…”
“所以说,我军占据嘉暮山就是个诱饵,作用就是逼着李日尊从升龙城调兵;所以说殿下要在粮道上留破绽,只要李日尊手中握有大军,必定会采取攻势,只要我军粮道受袭,那就说明,交趾的大军十有八九都已经集中到谅山防线了?!”
李现听了后也没说对不对,只是轻轻拍了拍仁怀亮的肩膀道:“大理在时,李日尊此举本王也是无解,只能调集大军步步为营,可如今…启明不错,有些帅才,日后定能单独统兵!”
“末将此生只想守护殿下,万不敢生二心!”
“大丈夫当立不世功业,做我护卫有何意思?”
“…”仁怀亮无语,只是执拗着不肯答应。
“随便你吧,今日信使出发,快马到大理至少十日,西藏路已经调去一军弓骑兵,外加两万步军,两万五千大军早已集结在大理府城待命,顺江而下到升龙城,只需五日,也就是说,我们要顶在嘉暮山半个月!”
“那狄将军…?”
“狄青…他看不到这些,他还在琢磨下一步是打扣考山或是扣当山呢,嘉暮山完全是被炮军给吓的,先不说后续的援兵哪里去找,单单说把重达数千斤的重炮翻山越岭,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不过启明也无需紧张,狄青是一员猛将,嘉暮山大营地势险峻,坚固非常,若是依寨死守,没有个两三个月,交趾人连寨墙都不定能摸到…”三二
“殿下算计得面面俱到,末将衷心佩服!”任怀亮服了,什么都算得一清二楚,唯一的疑问就是交趾人敢不敢深入宋境袭击粮道了。
李现没有回答,踱步到官厅屋檐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吹来的微风中带着丝丝凉意,向着南方望着黑沉沉的夜,轻叹一声:
“要下雨了,希望明日是个好天气…”
……
十日起,李日尊发三万大军,围攻嘉暮山大营,炮军在距离一里处开始齐射,从未见过火炮的交趾人当即以为宋人施放巫术,夺路而逃,踩踏而死者达千余人。
十一日,残军再攻,依旧在火炮的攻击下惨败。
十二日,第一批丛生龙城赶来的援军加入谅山防线,交趾人一口气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向嘉暮山大营发动冲击,此日战况激烈,五万交趾大军采用车轮战术,在督战队的强力镇压下,攻势持续了半天之久,最终,在火炮、床弩和神臂弩的联合打击下,交趾人扔下四千多具尸体,退回了山林中。
十三日未发生战事。
十四人,大雨,火药受潮,能开炮只占十之四五,漫山遍野的交趾人冲过神臂弩的火力网,终于摸到了大营寨墙,不过在宋军的拼命厮杀之下,又一次打退了交趾人的进攻。此战双方损失都重,宋军阵亡六百余人伤一千五百人,炮军损失轻微,交趾人则又丢下了四五千尸体。
十五日,沈卞组织,从西平州发出两千援军,将伤员和战死者尸体运了下来,当日,交趾并未发动攻势。
十六日,李日尊又带着三万大军,亲临嘉暮山前线,当日展开攻势,又被恢复过来的宋军牢牢地挡在三百步外,死伤无数。
十七日到二十日,李日尊都没有再发动任何攻势,双方在嘉暮山对峙。
二十一日,辰时起,整个凉山地区笼罩在乌云中,大雨。
雨天不利进攻,可现在来看,雨天却是交趾人最大的助力!
因为雨天,宋军的天雷无法施放!
因为雨天,宋军的火油弹,作用大打折扣!
而且昨天夜里,交趾精锐中的精锐—象兵,终于抵临了前线!
整个谅山地区,经过数次增兵,共计超过十二万大军集结于此,连续攻打数日后,死伤接近三万人!
宋军,怎么变得这么难打?!李日尊如一尊雕塑,静静地站在雨中,雨点在盔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身后,集结着数万抬着原木大盾的交趾步军,静待攻击的号令。
嘉暮山距离西平州只有十里不到,数千宋军整日在两地的交通线上巡视,一有动静就会集结大军围攻,交趾人几次妄图合围嘉暮山大营,都在宋军如蝗虫般的弩阵下饮恨败北。
他们到底要干嘛?明明打下了嘉暮山,难道就止步于此?
整日龟缩在大营中,难道有偏师妄图绕过谅山防线?
李日尊向凉山四周派出无数巡逻队,都没有发现军队路过的踪迹,而且暗探回报,整个嘉暮山大营中,只有八千余人,宋皇的禁军,一个人也没有派过来,这么多天过去了,西平州也没有发现宋军任何的增兵之举。
这是要一辈子耗下去吗?李日尊摇了摇头,大宋燕王就在西平州坐镇,此人用兵,擅长迂回包抄,不可小觑。
可他们就这么点兵,怎么迂回?!
“太子殿下,准备好了!”
“嗯,开始吧,今日誓要打下嘉暮山!”李日尊点点头道,身后各将随即领命归队,山林中猛地敲响了震天的战鼓。
呐喊声、冲杀声,响彻天际,每五人举着一面巨大的原木盾牌,踩着被大雨浇的泥泞的山路,向宋军大营发起冲击。
天雷不响了…
交趾人心中暗喜,还是太子殿下有本事,料准了天雷遇水不响,等来了雨天。
火油弹呼啸而至,除非被直接砸中大盾,否则在瓢泼大雨的浇灌下,弥漫的火油却并不能支撑燃烧所需的高温多久,总之,今天攻击路上受到的打击和前些日子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哆哆哆…”大盾上猛地传来了连续轻微的冲击力,这是宋军的箭矢,如今面对厚达三寸的木盾,也是有心无力。
“快!攻城梯跟上!”李日尊见前方战事顺利,心中浮起一阵欣喜,说不定今日…
“杀!”
“杀宋狗!”
“破营后宋军尽斩!”
战场上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喊杀声,透过连城线的雨帘,漫山遍野冲锋的敌军盖过了苍翠的山岭。
“不坏!”狄青说,“咱们已经守了十一天,朝廷的援军就快到了,燕王,还在西平州看着我们!”
“嚯!”大营内的边军整装待发,在大雨中排成整齐的军阵,呼应声铿锵有力。
“燕王说了,打下交趾,一人赏四十亩地,三个婆娘!”
“嚯!”
“用刀枪,告诉交趾的猴子们,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嚯嚯嚯…!!!”
军士们的气势瞬间被调动起来,沉重如野兽般的呼喝声,在营地的上空盘桓,狄青大手一挥:“上寨墙!”
“杀!”
“哗啦啦…”盔甲碰撞声响成一片,宋军大步流星,涌上寨墙。
“石将军,若大营有失,你们炸掉火炮,立刻走!”
石鑫抽出佩剑,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狄青道:“炮军的撤退我已经安排好了,我军其他人,和你们一样,都是厮杀的汉子,绝不独活!”
狄青意外地盯着石鑫看了看,自己一直以来还当他是延兴军里缩头缩脑的弩军指挥使,没想到生死之际如此决绝,呵呵一笑:“天杀的老天!”
石鑫抬头望天,不顾雨点击打在脸上,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天杀的老天!!!”
第两百三十九章 亲卫
“防箭!”
一声暴喝,寨墙上的宋军齐刷刷将脑袋缩了回去,人头涌动的寨墙短短时间内变得空空如也,乌云般的箭矢一瞬间插满了墙头。
狄青喘着粗气,稍稍抬头往外一撇,乌压压的交趾人越过木盾组成的盾墙,呐喊着冲杀上来,此时的雨比清晨稍稍小了一些,但低垂的铅灰色云层,依旧不见雨止的迹象。
第三次冲锋了!
狄青微微喘了口气,看了看左右同样贴着寨墙躲箭的同袍,冰凉的雨浇不灭内心的火热,火炮不能发射,爆破弹点燃率不到六成,火油弹刚刚燃起大火,就被交趾人用湿土扑灭,又在寨墙外竖起无数面高达丈许的原木盾墙,弩箭也失去了作用。
交趾人也不是木头,他们的弓箭手隐蔽在盾墙后,只要看到宋军冒头,就是一波波箭雨招呼。
黑瘦灵活,悍不畏死!
交趾人,最起码眼前的这几万,堪称精锐!
只有敌军冲击寨墙,才能形成有效杀伤…
“火油弹!”寨墙上响起轻微的冲击感,密密麻麻的梯子靠了上来,不用看都知道,狰狞的敌人,正准备一鼓作气攻上寨墙…
冒着黑烟的黑点从寨墙内抛出,在距离城墙十余步的地方爆炸开来,猛地形成一道火墙,照亮了黑沉的四周,大营两翼也暴起阵阵火光,石鑫和苏洵各负责左右两翼,也已经开始接敌。
“啊…”寨墙外响起阵阵惨嚎,被火油弹直接命中的话,无论多快速的进行灭火,沾上的那几个敌军也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最起码,重度烧伤退出战斗是肯定的。
“轰轰轰…”寨墙外的爆燃声响成了片,嘉暮山大营控扼进出谅山地区的唯一道路,两山环保,北边因为宋军的威慑,唯独大营南可以容交趾安心集结攻击,所以南部寨墙集结了三千余人的主力,其余都分散在东西两翼,主要的战斗就在狄青负责守护的南墙。
交趾的大营修的极为坚固,不少寨墙后还堆砌着土墙,更加增添防护力,若不是宋军火炮犀利,数万人据守大营,没个两三个月,都不见断粮的征兆。
对峙过程中,李现可没少往大营里运送军备物资,各种弹药和箭矢,塞满了大营中几个半地下的库房。
整个东亚,也只有大宋才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在不依靠中央政府的情况下,可以打得起消耗如此之大的战争,火油弹就像不要钱似的,密密麻麻落在寨墙外的交趾军队的头上,就算灭火再及时,一颗火油弹或多或少都能带走三四个交趾人的生命。
唯一的破绽就是宋军担心烧了自己的营寨,寨墙十五步内,是安全的!
唯一的机会,冲过十五步的火力网,用生命为代价,冲上寨墙与宋军肉搏!
哪怕战损达到了惊人的一比七八,可李日尊却知道,大宋没有多少援军。
若是有援军,早就增援了,还能等到现在?
大宋大举进攻,那就退回南方的几个大营,据险而守,耗死宋军;而自己拼命攻击,同样打着逼迫宋军增援的主意!
偏偏就是这几千人,不上不下,让自己如鲠在喉。
不过自己还有杀手锏,南部寨墙,哪处坚固,哪处薄弱,自己了解得一清二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一击,重复进行的毫无意义的消耗战,也是为了麻痹宋军,让他们以为自己攻城无力。
如今,机会快要来了。
宋军,缩在墙后,连头都不冒了!
交趾的战略武器—象兵!
四十头战象,身披利甲,背上牢牢固定着战台,五名弓箭手、两名长矛手,可以居高临下地给敌军造成巨大的杀伤。
披着利甲的战象,额头上装着厚重的攻城锥,重达数吨的身躯,直接向寨墙冲击,可以轻易破开宋军的堡垒。
如此,交趾大军方能体现出自己最大的优势—人数!
不过宋军有床弩和火炮,这玩意是象兵的天敌,李日尊战阵经验丰富,如何不知?可如今火炮打不响,宋军不冒头,只要冲过火网,宋军就是天神下凡,也来不及了!
战机稍纵即逝,李日尊下定决心,向前狠狠挥动手臂,骑手狠狠在象耳上抽动皮鞭,催动着战象加入了战团!
……
“火油弹不要停!”狄青依旧在不慌不忙地吆喝着,数千宋军就这么缩在寨墙后,一人点着火把,其余附近的军士就近点燃火油弹,然后看也不看向身后抛去,每一发火油弹的爆炸,都会引起一阵惨叫和轻微的震动。
震动…
狄青心中没来由一阵烦乱,自己也没想到,这火油弹的爆炸能引起这么剧烈的冲击波,心里一上一下,如同波浪中的孤舟…
这震动竟越来越剧烈…
“嗷…”一种从未听见过的兽鸣从不远处的大营外传来,在人声鼎沸的攻城大军中,十分独特!
不对,何来野兽?!
狄青抬头一瞥,大惊失色,心中巨震,无数交趾人悍不畏死地扑倒在火墙上,硬是在整个火墙上开辟了十余个安全的豁口,而豁口之后,巨大的战象摇晃着黑白无常般的长鼻,摇摇晃晃地大步冲来!
他们面对的方向,正是寨墙后没有土墙加固的部分!
而野兽的额头上却包着牛皮蒙制的撞角!
糟了,巨象!寨墙,守不住了…
“下寨墙!”狄青声嘶力竭的怒吼,交趾人果然狡诈,大象这种恐怖的野兽凡人如何能够驾驭?!
这十来日对交趾人的进攻套路熟悉了之后,只觉得李现所言的一代枭雄李日尊不过尔尔,连门投石机都没有,就这么靠人命填,等攻破嘉暮山大营得到何年马月…
原来,他们藏了这么一手!
寨墙上的宋军绝大部分还在面面相觑,只有千余人跟随狄青跳下了寨墙,转眼间,十余处原木寨墙都是被攻城锥撞得一阵地动山摇。
用战象作为骑兵,只有在东南亚各国才有记录,中原王朝,一直都是以战马作为骑兵载体的,也只是史书中的寥寥数笔,让西北大汉狄青方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巨兽,绝大多数人对大象的印象应该还停留在三国时期的曹冲称象。
“列阵!”狄青心急如焚,寨墙已经有数处的原木濒临倒塌,至少有一半宋军还被困在寨墙之上,趁着象兵冲击的空档,交趾步兵,已经通过云梯冲上了寨墙了,那一半宋军根本退不下来!
“我们是大宋的兵,不退!”狄青手持铁鞭,等着血红的双眼大吼,慌乱的边军在他巨大的嗓门下,终于稍稍安定下来,按照平时操练,用长枪和盾牌结成了薄薄一层战阵,天知道,这两千余人能挡住这凶兽多久。
哗啦啦…寨墙塌了,七八处宽达丈余的缺口赫然出现,战象稍稍晃了晃脑袋,在骑手催促下,迈开大步,发出凄厉的嚎叫,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势,向宋军的战阵扑来!
“床弩!”
四架匆匆忙忙装好弩箭的床弩,被弩军拼命推向了阵前,一阵弓弦松动后,粗如儿臂的弩箭激射而至,交趾的战象前胸挂着厚达三寸的铁甲,纵使床弩如此近距离的激射,依旧不能洞穿,只有一根弩箭射中象腿,一头战象挣扎着跪了下来…
“射象腿,瞄准象腿!”狄青在战阵中卖力高呼,寨墙上的宋军凶多吉少,自己的形势也凶险非常,死倒不怕,可负了燕王的嘱托,自己愧对兄弟的信任啊…好易
“嗖嗖!”又是两根弩箭射出,这次都射中了象腿,巨大的野兽支撑不住,轰然倒地,正当宋军欣慰之际,到底的野兽身后,又冒出了无数头战象的身影,而装弦,已经来不及了…
“杀!”一排宋军鼓起勇气,八尺长枪照准象腿狠狠刺去…如击败革,坚韧的象皮就是天然的盔甲,更何况,头顶上不停有箭矢射下,两根长枪入鬼魅般从各种角度刺了下来。
“啊…”战象吃痛,撩起又长又锋利的象牙,象牙上赫然缠绕着带倒刺的铁链,一个甩头,七八个宋军顿时如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又一个甩头,眼前豁然一空!
宋军依旧呐喊着扑来,不过在这种不对称的对抗下,基本上都只是一两个回合就失去了生命和战力…
“退…退…”
“退个屁!胆敢后退者,杀无赦!”狄青一鞭敲碎这个惊慌失措的宋军,大吼道。
稍稍止住了颓势,可野兽的肆虐依旧在继续!
“你们!安排炮军撤!”狄青抓过亲兵队长,狠狠嚷道,自己依旧记得李现的吩咐,“你可以死,炮军不可以”…
如今战事到了生死攸关之际,炮军必须立刻撤退,等到两翼被包抄的交趾人击破后,谁都跑不了!
“将军!”亲兵队长激动吼道,扔下主将逃跑?!
“喊你妹!炮军是燕王一手所创,各个都是秀才,大宋有多少愿意当兵的秀才,执行命令,护送炮军撤退!杀…”狄青不等亲卫多说,操起一根长枪,带头向战象冲去…
亲卫偏过头去不忍再看,招呼亲兵队,奔向大营北边寻找炮军所部。
“你们在干嘛?!”亲卫一到炮军营地,就见数百炮军正在大车上装载军需,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开溜的准备,心中一阵气闷,自己的将军和同袍在前方流血牺牲,这帮少爷竟然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当下口气就有些不善。
“每车装十桶,盖好油布!”
“差不多了…”
“你不在前方护佑狄将军,难道是要做逃兵?!”炮营三个指挥使抽出佩剑,阴沉沉看着眼前的亲兵队长。
“将军令,炮营立刻撤退!”亲卫当下也瞪着眼睛,毫无惧色道。
“撤退?!切,你们当我们是什么人,大宋,没有逃跑的兵!”指挥使见不是逃兵,只是收起佩剑,却并不听亲卫的吩咐。
亲卫心中气急,冲上前去抓住一营指挥使的胸甲,摁在大车边上吼道:“你们…你们是炮军,将军令,炮军…撤退!”
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退”字吼完后,亲卫只是喘着粗气全身微微颤抖,双目中竟然泛起了一丝涟漪,龇牙咧嘴地看着眼前的炮军指挥使。
指挥使盯着亲卫朦胧的双眼,轻轻拍了拍他的双肩,低声道:“兄弟,燕王曾在西北困守孤城,两万对二十万西贼,尚且高呼大宋不退,今日面对区区南蛮,你让我们退?”
说罢一把推开亲卫,指着身边数十辆大车道:“一车上有十桶火药,驱赶到战象身边引爆,管他什么凶兽,全都变炸成灰烬,我炮军,不怕死!”
转头对着人群道:“套上马,炸死那帮狗娘养的叛逆!”
“对,炸死他们!”
“炮打不响,这火药桶里仅需一根火把的事儿!”
“大宋不退!”
眼看着炮军牵好大车,就要赶马上前,亲卫的脸色不断变换,突然抽出佩剑搁在指挥使脖子上:“都下来!”
“兄弟…我乃一营指挥使,你这可是挟持朝廷命官!”
“呵呵呵…你们都是读书人…将军说了,大宋能有几个读书人愿意当兵的,俺们种田的难道被你们给小看了不成,都下来!”
几个已经坐上马车的炮军军士见主将被控制,只得悻悻然下了马车,那亲卫见吗车都已经空了出来,一把推开指挥使,收起佩剑道:“等我们死光了,才轮到你们,亲卫队!”
“嚯!”五十名亲兵齐声应和,气势冲天。
“秀才们都敢掉脑袋了…哈哈哈,是爷们的跟老子上!”说罢,冲上一辆马车,“驾!”,数十辆装满火药的马车向南而去。
……
“顶住…!”
狄青挥舞着铁鞭,冲左右呼喝道,自己的肋下一片血肉模糊,刚才冲上去一枪扎进象腿,自己却一不小心被象牙上的铁刺给划拉了一下,幸亏闪得快,否则就是肠穿肚烂的下场,任凭如此,还是受了重伤。
数十头巨兽如入无人之境,在大营中掀起了阵阵腥风血雨,人力哪里能够对抗如此凶兽,眼看着残余的宋军不断退却之下,越来越少…
“唉,我负燕王!我负燕王!”狄青心中悔恨不已,要不是自己轻敌托大,这凶兽一露面就被寨墙上的床弩给射成筛子了。
大营中已经涌入了上万交趾步军,左右两翼在寨墙内外的夹击下,已经混战成了一片,只有勉强屹立的宋军战旗还提醒着狄青,宋军还未放弃抵抗。
可南面寨墙上的宋军早已被优势敌军屠戮一空,大营中也只剩下自己身边千人不到,大限已至,愧对皇恩!
“将军,延州王荣在此,来年给俺烧香!”一声暴喝从身后响起,随即传到耳边的是急迫的马蹄声,自己的亲卫队长并未奉命疏散炮军,却驾着大车从营后冲了上来。
正在狄青目瞪口呆之际,马车照准惊愕的战象从了过去,就在撞击的那一瞬间,王荣将火把扔进了身后的大车里,带着微笑,闭上了眼镜…
“轰!”十桶火药上千斤,爆炸形成了一朵小蘑菇云,剧烈的爆炸声后,冲击波摧毁了方圆十余步内的所有营帐。
一片血雾,分不清是战象,是交趾人,还是自己的亲兵队长…
“韦州隋三郎…”“轰!”
“延州贾鑫…”“轰!”
……
狄青就这么楞楞地看着,耳边闪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韦州、延州…这五十人亲兵队跟着自己出西北,战河北,下岭南,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可如今,竟化作漫天血雨,慷慨赴难。
视线渐渐模糊,交趾人在如此恐怖的自杀式攻击下终于坚持不住,开始了溃退,战象从未见识过如此巨响,被惊得四处乱窜,数十声爆响后,只余零星四五头向南溃逃。
大难不死的宋军开始了欢呼,雨势渐止,宋军的火炮沉寂了大半,又响了起来。
一里外山林中的李日尊身影孤寂,闭眼仰头,心中一片死灰,这还是两年前被打得狼奔琢突,不敢还手的宋军吗?
片刻后在亲兵提醒下,重重叹了口气,策马回到了营地。
……
天星散落如雪,二十一日夜,李现亲率五千宋军增援嘉暮山大营,随同而来的,还有一个惊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