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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太狼     刀斧txt下载     刀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七十章 大同江口

    七月五日,南路军全军抵达安室城。

    城里塞满了从东北平原逃难而来的辽国百姓,契丹人、汉人、渤海人,还有些不堪女真压迫,从长白山深处逃出来的野人,混杂在一起,整个城池里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华。

    “把守城的辽军挑一万青壮,随飞鹰、锐阵二军顶到敌军跟前去!”狄青一边率中军部进城,一边对身边亲兵吩咐道,得了军令的亲兵立刻飞马向城外奔去,飞鹰、锐阵二军已经开始在城外集结,随时等候出发的命令。

    高丽、女真联军的军营至今没有任何动静,初二那仗,太亏了。

    大营中的女真精骑不到五千,如今伤亡四百余骑,统领大军的猛安都战死在战阵上,群龙无首。

    四万多高丽人伤亡接近五千,他们本来面对大宋就有些畏首畏尾,如今更别提出兵迎战了。

    城池向北一里多有一片丘陵,几个高丽斥候静静矗立在丘陵之顶,远远望着喧哗的城池。

    宋军在城池前集结做什么?

    预感大事不妙的敌军争论片刻后,一溜烟向北撤了回去。

    狄青放下千里镜,敌军斥候的一举一动在千里镜中看得清清楚楚,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望着从城内正在向外集结的辽军皱起了眉头。

    “让你的人加快速度,限一刻钟内集结完毕,届时不到者,依军法论处!”

    身边辽将大气不敢出一声,本就躬着的身子更低了,连声道:“上将军勿燥,小将这就去催促…”

    接下来的集结进城顿时加快,一刻钟不到,一万辽军青壮已经在城外集结完毕,左右两翼是神卫飞鹰、神卫锐阵两军,整整齐齐的方阵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是一条条直线,而辽军的骑阵虽说规模更大,却显得杂乱无章。

    “唉…这波契丹人也就能守守城罢了,传令,飞鹰、锐阵两军在前,辽军骑兵在后,护送民夫尽快在指定位置扎营!”狄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狄将军有所不知,庆历四年宋辽大战,听说辽国大半的精锐都被燕王给灭在汴京城下了,咱家当时还跟着官家亲赴战阵厮杀过哩!”南路军监军洪波在一旁摇头晃脑地接着茬。

    狄青听后眉毛一挑,饶有兴致地说道:“哦?想不到洪公公如此忠勇无双,要不这次跟着先锋去阵前打打气?”

    “…呃,燕王吩咐过,监军部不可轻离中军,狄将军别拿咱家寻开心,坏了规矩…”洪波本来只是想吹个牛逼,一听这话当即脸色就变了,汴京那次身边可围满了殿前诸班直、大内侍卫、禁军,还有高大的汴京城墙和同仇敌忾的百姓,能一样吗?

    “哈…”狄青听了,哑然失笑,太监果然无耻。

    “告诉朱荣和郭仕,守住大营即可,不要对敌军逼迫过甚,牢记我南路军的任务!”狄青想了想,连忙对身边亲兵吩咐了一句,那亲兵得了军令,立刻冲下城楼向城外而去。

    此时城下传来阵阵鼓声,两万余宋辽联军结成一块巨大的方阵,开始向北出兵,他们将在距离敌军大营两里处扎下军寨,击破沿途一切阻拦。

    身后是随军同行的一万余民夫,到时候军队列阵戒备,民夫在身后挖沟立寨,按照狄青的计划,七月初五入夜前,军寨必须建设完成。

    到时候整个南路军以安室城为中心点,此军寨为最前端,保持与敌军的接触,耀州城为后路,负责转运大军所需的粮草以及收容伤兵,待中军主力汇合北路军慢慢逼过来,等候中军进一步的命令。

    南路军的战略目标就是吸引敌军的注意力,掩盖北方的主力机动,待辽阳决战之时,再一举击破安室城北的敌军大营,出兵迂回辽阳城东,封死敌军向长白山逃窜的通道,配合主力完成对辽阳、怀远等地敌军的歼灭。

    这里面的重中之重有三点,李现在出兵前与狄青再三吩咐道:勾股书库

    “第一,南路军决不能用力过猛,轻炮第三军配给你们不是用来猛打猛冲的,而是关键时刻在最短时间内击破行军途中的任何阻拦,万一,敌军一看形势不妙向北沿辽东平原逃窜,进了大小兴安岭,你就领着南路军漫山遍野地和他们打游击吧,别回汴京了;

    其二,后路要守好,女真人善于迂回作战,两军僵持之下,敌军极有可能遣精锐从长白山绕到南路军身后,或是围攻耀州、或是断我粮道,耀州有陈怀安守着出了事儿我会收拾他,不过粮道你得看好了;

    最后,一旦收到我的出击命令,必须在一日之内切断辽阳向东进入长白山的通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守到战事结束!”

    要说打仗,自己平时也没服过谁,可愣是在李现面前就像童生见到了先生,燕王怎么就对辽东的地形了如指掌了呢?

    狄青撑在城墙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军阵,陷入了沉思。

    ……

    大同江口,高丽水军大营。

    高丽水军都督朴金站在官署屋檐下,脸上愁云惨淡,远眺着大同江入海口,那里的港湾大营中满满当当停靠着高丽水军的主力舰队。

    听逃回来的林远淦说,宋军的战船远比自己的战船高大,又装备了一种射程达到两里多的新式兵器,自己战船上的床弩射程却只有可怜的三百余步,整场战斗就是宋军的屠杀表演!

    唯一的好消息,也就是宋军战船数量不多,充其量几十艘,高丽水军可是有四百余艘的规模。

    当然,在不考虑装备和战船质量的前提下,高丽水军确实可以碾压宋军。

    宋军绝不会坐以待毙,朴金有一种确定的预感,别看他们船少,说不定现在宋军就在来找自己的路上。

    毕竟,高丽和大宋,离得太近了!

    唉…皇甫俞义那个老东西,先是舔契丹人,后来又舔女真人,也不知怎么诓骗的陛下,竟然去惹大宋!

    报应来了啊…

    连自己一个纯粹的武人,都知道,这几年的大宋不同以往,尽早恢复进贡和藩属关系,抱上大腿才是正理。

    不过听说新皇五月刚刚登基,乐浪君王徽可是皇室中出了名的亲宋派,目前朝廷正在清算皇甫俞义及其党羽,也不知道这局势什么时候才能缓和下来。

    想到这里,心中猛地泛起一阵无力感,竟然有些站不稳,赶紧扶住了门柱,不停地揉着太阳穴,嘴里连连叹气。

    就在此时,远处的港口传来一阵喧嚣,正要发火之际,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官衙,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颤声道:“大…大都督,宋军战船数百艘遮天蔽日向我大营袭来,不…足百里!!!”

    数…数百艘?不是只有二十多艘的吗?!

    林远淦误我…当诛九族!

    朴金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仿佛踩在了棉花上,右手死死扣住了门框,猛地吸了一口气,憋了半天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全…军迎敌~~~出战!!!”

第两百七十一章 怒海争锋(上)

    “轰轰轰…”

    远处传来三声炮响,巡洋舰“鲸”甲板上,所有将官的注意力都瞬时被吸引了过去。

    “都知!‘鲶鱼’号示警!”头顶上传来瞭望手的疾呼。

    法定顺着方向举起千里镜,始终处于舰队十里外的两艘快速舰正不断向两边喷吐着火舌,除此之外视线中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每一波都是三声连续的炮响——

    发现敌军!

    十艘以下!

    “给‘鳕鱼’号发信号,让蒋先云去问问怎么回事?”法定对亲兵吩咐道,没一会功夫,伴随前进的杨武军护卫舰“鳕鱼”号放下了满帆,很快从舰队阵列中向前冲了过去。

    “敌渔船十艘,呈战斗队形巡视,发现我军舰队后向东北方向逃窜!”半个时辰后,详细的军情交到了法定手中,法定匆匆一瞥,转身交给了高丽征讨军统帅——种鄂。

    “渔船?”种鄂看了后有些懵,高丽水军的实力出征前自己是了解过的,据往来大宋和高丽的大食海商言,高丽水军规模非常庞大,常年与日本发生摩擦,战舰总量不下于五百艘。

    “种相公,我军战舰高大,高丽水军绝大部分战船在我军眼里,都称‘渔船’。”法定解释道。

    出征前李现给种鄂挂了个‘权枢密院直学士’的官衔,反正他有功名在身,权知这种临时派遣工也不占编制,战后取消就罢了。

    毕竟这家伙太年轻了,不带个文官职位,海军里一帮武人很难把他放在眼里。

    “燕王殿下吩咐过,我军的首要战略就是歼灭高丽水军,跟紧他们!”种鄂书读得多,有自知之明,反正也弄不明白李现为何这么看得上自己,面对军中宿将,三句话不离燕王,你再牛逼,总得听李现的吧。

    法定心下暗暗鄙夷了一番,动不动就把殿下拿出来说事儿,可偏偏自己还被拿捏得死死的,这年轻人,城府深得很啊…

    法定抬起头看向种鄂,一脸的怀疑,仿佛在说:这话真是殿下说过的?我怎么不知道…

    种鄂面色如水毫无波澜,只是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怎滴?要不要赌一把…

    “属下领命!”法定想了想,这种责任全背的赌,老子绝不和你打。

    一般来说,水军驻扎港口,在战时的警戒范围最远应该在离港百里,如今遇到高丽水军的哨船,那也就是说大军已经离敌军港口不足百里。

    法定抬头看了看风向标,南风!

    运兵船在远洋的船速只能到十海里,再快就很容易上浪,作战时不能带着运兵船,要拉开距离,派几艘快速舰护卫,战场离运兵船至少要三十海里,否则容易被敌军发现,运兵船上可没有火炮,被围攻的话凶多吉少!

    想到此处当机立断道:“‘鲫鱼’、‘刀鱼’、‘鳝鱼’、‘鲥鱼’四快速舰,跟随‘鲷鱼’号护卫舰,护卫运输船队,其余各舰满帆,列锥形阵跟上敌军!”

    亲兵迅速将军令上传,“鲸”号上的战鼓猛然擂响,吊斗中令旗飞舞,环绕四周的各舰舰长迅速解读军令,收到出击命令后的战舰随即打开所有风帆,船速迅速提升。酷爱电子书

    “铛铛铛…”方圆五海里内分布的战舰不约而同地敲响示警钟声,结束巡航状态,所有水手和炮兵进入战斗岗位,陆续向中间小山一般大小的巡洋舰靠拢,随着“鲸”号舰首的巨炮一声轰鸣,舰队的气势陡然被提升到一个高峰,被几日前的胜利激励的宋军,劈波斩浪向东北全速前进。

    很快,舰队的速度提升至十六海里,这是巡洋舰和护卫舰所能达到的最高航速,而快速舰因为采用了更为狭长的舰身,航速可达二十海里,不过在统一行动时,需要降速配合主力舰队。

    视线中已经发现了逃窜的高丽哨舰,不过高丽水军没有千里镜,离得二十多海里看过来,大宋舰队只是难以分辨的黑点而已。

    法定还在继续分析敌情,在他的身边围满了赞画司的赞画,李现交代给他的任务,所有战斗过程,均需复述给赞画司官员已经随舰出征的武学学子。

    “钟声在海面上可传播五海里,火箭在海面上可传播十海里,高丽哨船应该装备火箭,也就是说他们在离大同江口大营十海里处,就能将我军的行踪泄露出去!”

    法定点了一个赞画分析军情,听到这里打断了他:

    “各国水军大营中,都在附近高地建有瞭望塔,我朝前些年曾经给高丽王送过千里镜作为礼物,我们要考虑到装备了千里镜的岸上瞭望塔!”

    “呃…”赞画一下子没了声音,法定接着道:

    “敌军的信号最快在离港二十海里就能发出,而我军又落后敌军哨船二十海里,四十海里的距离需要两个时辰,到现在我军已经向东北航行了半个时辰不到,也就是说我们的行踪最快会在两个时辰后被发现!

    现在是上午辰时正,两个时辰后就是午时正,如今两国正处于交战状态,高丽水军一定保持战备态势,说不定在路上就有一到两只警戒舰队向我军发起阻拦进攻,好为主力舰队出港集结争取时间。

    本将判断,最迟下午未时正到申时初,我军就能碰上高丽水军的主力,今日刮的又是南风,敌我两军东西相向进攻,都是侧风!”

    服气!

    在场的赞画都低着头快速记录着法定所言,种鄂在一旁听了也在不住点头,法定这家伙有两把刷子,极善海战!

    “我怎么觉得这仗要拖到晚上啊,法都知,天黑对我军不利啊…”种鄂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向法定问道。

    “种相公高见,此战最好的情况就是敌军在天黑前投降。”

    “那要是高丽人不投降呢?”

    法定躬身拱手道:“那为了保存舰队,我军就要趁夜向西撤退,高丽水军的大舰上装备床弩,可发射火油弹,如果两军纠缠在一起,高丽水军占据数量上的绝对有事,我军要吃大亏!”

    我去,无法一战而竟全功啊。

    种鄂陷入了沉思,自己做为高丽征讨军主将,这种问题上有不可推脱的责任,难题出现了。

    高丽水军可能会因为巨大的伤亡,放弃大同江口的大营,向平壤城撤退。

    也可能会连夜回营自沉战船,切断大同江航道。

    任何一种可能都将极大提升接下来战事的操作难度,棘手了!

第两百七十二章 怒海争锋(中)

    法定见种鄂面露纠结之色,心下一阵坏笑,嘿嘿嘿,不懂了吧,瞧把你一路上能的,净拿燕王压我…

    “种相公,还有一种情况,末将忘说了…”

    “嗯…啊?还有什么?”种鄂猛地从思索中被惊醒,连忙问道。

    “唉,末将一时疏忽,其实水军哨探多采用接力传递军情,一般来说,每支哨探船队间隔也就二十多海里,这军情啊,没一会就传回去了…”

    我去,你特么的…!

    种鄂盯着法定脸上猛看,想要找到哪怕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可无奈,那张苦脸上写满了悔恨和懊恼…

    “咳…照法都知这么说,这仗打起来快了是吧?”

    “对啊,估摸着两个时辰就能遇上了…都怪末将疏忽啊,这种基本问题竟然没一下就想到,想想就觉得丢人…”

    “噗嗤…”人群中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一声憋不住的偷笑,好家伙,这是在嘲笑种鄂对海战一点也不懂么…

    “你!”种鄂毕竟年轻,白脸涨得通红,指着法定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法定,当心咱家参你!”监军太监看不下去站出来替种鄂说了句话,人家可是西北将门的麒麟子,能文能武,关键是特别得燕王看重,出征前袁德海可是专门嘱咐过自己平时要护着些。

    太监的杀伤力巨大,赵祯能够容忍武人地位的提升,跟李现对于太监监军的妥协态度可是有很大关联,狄青混得远不如李现据传闻就是当年剿灭侬智高叛乱时,惹了监军太监,赵祯的御前可是给狄青上过黑名单的。

    法定当即服软,这玩笑开得有些大:“末将无礼,请种相公责罚,还望相公海量。”

    大战将起,责罚个屁!

    “小爷我是征讨军主帅,又不是海军主帅,海战的事儿都是你法定的责任,战后自领十鞭,以儆效尤,哼!”

    这…貌似有理啊…

    法定嘴里简直想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现实仿佛在印证法定的判断,遥远的天际十几根火箭忽然腾空而起,高丽的哨船已经遇到了友军,行踪暴露!

    “法定,希望此战你能打得和你嘴皮子一样漂亮,本相公拭目以待!”种鄂放下手中的千里镜,丢给法定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进了船舱。

    “快速舰队给老子上,击沉敌哨舰,不留俘虏!”法定憋了一肚子火没地儿发,可怜的高丽哨舰无奈的成为了最好的出气筒…

    ……

    “全军出动,誓灭敌军!”

    朴金站在官署门口,拎着头盔对身边亲兵吼道,整个大营里到处都是奔跑地水军将士,不少小船已经完成了战备,正在向营外驶去,码头与战舰间的跳板上,挤满了登舰的官兵,示警钟声响成了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大战来临前的紧迫!

    一听宋军有数百艘战舰,朴金心中就有些打退堂鼓,他现在还不知道,着数百艘战舰里,有两百艘运兵船,大宋能拉出来决战的,只有四艘巡洋舰,七艘护卫舰以及十二艘快速舰。

    不过哪有敌军的模样都没见到就逃跑的,这要是撤退到平壤,朝廷问起来,自己估计要掉脑袋。

    怎么也得亲眼看看,打上一仗,不行就撤。

    到时候在江里沉几艘船,封死了航道不就得了,平壤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一边想着,一边登上了旗舰“上京”号,这艘战舰在整个高丽水军大营中鹤立鸡群,显得特别高大,船坚甲利,舰首装有铁撞角。

    听说宋军的战舰都如“上京”号这般大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朴金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杂念抛掉,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呜…”鼓角齐鸣间,“上京”号缓缓驶出大营,汇合早已在营外等候的大军,四百艘战舰扬起风帆向西而去。228文学网

    这是高丽国最强大的武力所在——水军!

    五十艘装备了八台床弩的大舰,一百五十艘装备了四台床弩的小舰,另外一百艘各种海船,绝大部分是抵近攻击的纵火船,以及少量的舢板。

    他们凭借着这只强大的水军,抵抗住了辽圣宗对朝鲜半岛的觊觎,打得日本各国大名闭关锁国,如今,他们坚信,即使面对强大的宋军,自己也不输分毫!

    两支舰队相向而行。

    其中一支规模极为庞大,拥有当时东亚各国数量最多的战舰,按照吨位由大到小从中心向外辐射出去,整个舰队结成一个巨大的圆阵,扬起的船帆铺满了方圆三里多的海面,犹如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

    另外一支结成锥形阵,规模很小只有寥寥二十余艘战舰,船型明显与另外一只舰队不同,船身狭长,没有舰楼,三桅船帆,其中四艘更是海上巨无霸,体型远超对手任何一艘战舰。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支舰队越来越近,在距离大同江口西四十海里处,装备了千里镜的大宋海军率先发现了对手,从天际猛然冒出来密密麻麻的敌舰桅杆,将海天之交重重描上了一条白线。

    两军相距二十海里!

    “当当当…!”战舰上响起了急促的警钟,在夏末烈日的肆虐下,一种异样的亢奋如同病毒一般,在将士之间迅速传播开来。

    “敌军进入视野!”吊斗上传来了瞭望手因为紧张略带颤抖的声音:

    “敌军超过五十艘…不对…敌军百艘!敌军百艘!”

    连续的示警声突然停顿,法定心中疑惑朝上望去:“看清楚没有?到底多少?!”

    瞭望手探出脑袋,手指前方,嘴唇打着哆嗦,好容易捋直了舌头,惊呼道:“敌舰数百艘,无法计算!!!”

    法定心中先是一惊,数都数不清,这怕不是全都出动了吧…

    后又一喜,按照那种鄂小儿所说,歼灭高丽水军主力为征讨军首要战略,这样一来不就省得自己去找了吗。

    思绪之间,自己的视野中也看到了敌舰的身影,看到数百艘战舰铺满了一大片海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帆影层层叠叠,隐隐约约又分成几块,规模虽大却丝毫不乱,看得出来敌将也是个老于战事的海战宿将!

    敌之英豪,我之贼寇!

    法定忽然脑海里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龙武水军的一艘战船的大副,自从太宗后,龙武水军就没出过港,一个在岸上终老到死的水军,下葬的时候连副棺材板的钱,都是昔日同僚们接济的…

    不过一切在庆历四年变得不同,燕王找到了在龙武军中浑浑噩噩的自己,紧接着组建海军的公文没多久就下来了,扬州府给自己的家人分给了大屋,每月军饷可直接从扬州府领用,自己在外毫无后顾之忧,这样的大宋,这样的朝廷,方才值得我辈武人在战场上赴汤蹈火!

    想到这里,一股磅礴的力量从内心深处升腾起来,法定扣上自己的皮甲头盔,朗声高呼道:

    “大宋万胜!”

    “鲸”号上的水军将士们一听军号,下意识地齐声呼应,“嚯”的一声,一股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气,直冲云霄。

    “右转十五度,东偏南!”

    不能迎头对敌,我军战舰数量太少了,稍有不慎,就是绝境!

    巨大的战舰微微转向,整个舰队在旗舰令旗的命令下与“鲸”号同步右转,整齐划一,灵动迅捷。

    高丽水军的前锋突然升起几根火箭,他们在宋军完成转向之后,终于发现了对手。

    法定的嘴角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来吧,老子就垫着你们的尸体,稳稳爬上我大宋海军都指挥使的高位,燕王说了,以后“三衙”变“四衙”!

    “全速前进!抢风!!!”

第两百七十三章 怒海争锋(下)

    朴金的手中拿着一副千里镜,北宋庆历四年,赵祯赐给高丽王四架千里镜作为新年贺礼,其中一副就送给了朴金,用于水军作战。

    宋军的情况让朴金大吃一惊,战舰确实比自己的“太极”号大多了,可怎么数也就才二十多艘?

    原本想着出来看一眼就回去,现在来看,自己的舰队就这么压过去就得了…

    脑海里忽然想起林远淦说的话,又闪过从战舰上抠下来的圆铁弹的画面,常年作战养成的习惯让自己依旧保持着足够的清醒。

    哨舰绝不会乱说!

    虽然夸大敌军数量是正常现象,可数百艘与二十艘这之间的区别太大了,唯一的解释,这只是宋军的前锋!

    那他们的大部在何处?

    朴金想到此,浑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今宋军在向南顶风抢占攻击位置,若是我军跟着压过去,他们的大部从北方沿海绕到我军侧后,那就叫天天不应了!

    太诡异了!

    他们的前锋难道不怕被我军一网打尽?

    既然数量相当,直接摆开阵势打就行了,费这么大功夫值得吗?大海不比陆地,战舰要是顺风逃窜,那得追到猴年马月?毕竟,战舰不同于人腿和战马,不会累…

    朴金脑子里隐隐作痛,宋军的动作既有点像是留了后手,但处处又透着不平常!

    或者…

    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突然形成,宋军最终的目标并不是自己的舰队?

    他们的大部,并不是战船,而是运兵船?

    他们的前锋,难道仅仅是为了吸引我军注意,掩护登陆舰队?

    大同江口的大营空虚,突破大营后宋军可沿江直上平壤城下,高丽的精锐此刻都在辽阳府!

    大意了!

    朴金越想越觉得第二种可能更像是宋军正在采取的方案,可又不能完全排除第一种可能,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之际。

    要不,试试他们…

    “传令!舰队右翼航向不变,中军与左翼转向,西偏南十五度,不要让宋军抢占上风!”

    ……

    “敌军分兵!”瞭望员的高呼第一时间被法定眼中的情形验证。

    暴露了?

    敌将这嗅觉也太敏锐了吧!

    运兵船毫无防备,面对火油弹的打击将会重蹈辽国水军的覆辙,必须拦住向西的高丽舰队!

    命令刚要到嘴边,法定一愣,想了想,随即拿起千里镜向后望去,今日天气晴好碧空中点缀着几朵白云,海空之交什么动静都没有。

    运兵船队并不在视野之内!

    那高丽船队没道理能够发现啊!

    难道是在试探?

    舰队若是在此时转向,岂不是坐实了敌军的猜测?

    连运兵船的方位都帮高丽人确认好了,差点酿成大错!

    可如果高丽人不管不顾一直向西怎么办,到时候他们将会从自己的北面迂回过去,迟早会碰上运兵船队!

    纠结、痛苦、患得患失、举棋不定,法定的内心如同中了魔怔,不知该如何是好!

    运兵船按照航速,此时应当在自己身后三十多海里处。

    我军与高丽人相距二十海里不到,按照目前侧顶风十海里左右的航速,一个时辰不到,我军就会与高丽海军接敌。

    而迂回的高丽舰队可以完全吃上侧风,航速很接近十六海里,那我军接敌之时,他们很有可能会在同时发现身后的运兵船!

    到时候高丽主力绝对会死死缠住自己,而他们的分舰队就会如同猛虎搏兔一般,再分出一部分缠住护航舰队,大部冲进运兵船队里放火!

    如此,我军危矣!1234

    每艘运兵船里就有两百名陆军将士,要不就是战马,要不就是粮草,哪怕损失一艘,对军心士气都是巨大的打击!

    除非…

    “保持航向!”

    法定发出了一条至关重要的军令,一旁的大副怀疑听错了,急忙问道:“敌军迂回我军侧后,恐对运兵船不利!”

    “执行命令!”法定丢给他一句冷冰冰的军令,不再言语,舰长与统帅在海军中拥有绝对的权威,大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重复军令,大喝道:

    “保持航向~~~”

    辽阔的海面上分成了三支舰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高丽两支舰队的距离越拉越大,由于航速的不同,右翼分舰队逐渐突前,将正在顶着逆侧风与宋军抢占位置的主舰队慢慢地甩在了身后。

    ……

    嘶…宋军没有动作!

    朴金大汗淋漓,心中的焦躁越来越重,难道我估计错了?

    他拿着千里镜继续向海平面的边缘不断眺望着,什么也没有;接着又向北眺望,除了西北方向正乘风破浪向前途尽的分舰队,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该死!

    宋军的主力到底是什么来头?到底是战舰还是运输队?!

    宋将要么是个傻逼,要么就是个可怕的要命的对手!

    太反常了!

    半个时辰耗过去了,朴金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微微晕眩,两军此时相距八海里!

    分舰队已经迁出到东北方向五海里,与主力舰队的距离还在进一步拉大。

    还有…宋军的海船用的是什么帆?怎么和大食人的海船用的风帆一样?

    他们用的是软帆!

    软帆速度快,但绝不能顶风逆行,自己对这种船帆了解的太透彻了。

    而自己的舰队用的是硬帆,逆风而行的角度大大超过宋军舰队!

    “转向,向南十五度!”

    高丽主舰队发出了进入战场后的第三条命令,庞大的船队有一次向南调整了航向,如果宋军不跟着转向,他们将会抢到上风,随即全舰队向北转向,淹没看似弱小的宋军战舰。

    宋军战舰方向不变!

    哼,朴金心中顿时涌起一阵轻松,主动与被动就是这么微妙,任何一个统帅都希望敌军的行动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自己猜对了,宋军若是转向,航速将会降到五海里以下,失去了速度的战舰,在海上只剩被屠宰的命运!

    哪怕,他们有喷吐钢铁的神兵利器!

    占据主动的感觉,太好了…

    五海里!

    ……

    就是现在!

    “转向,正东!”

    宋军的第二条命令迅速得到了全军贯彻,舰队灵巧地在海面上划了一条微微的弧线,航速陡然提升。

    “牵线阵!”

    第三条命令!

    扬武、奋威两军的四艘巡洋舰迅速变阵,由原来的锥形阵变为一子牵线阵,“鲸”、“鲲”、“鲛”、“鲨”相隔两百步一马当先。

    身后跟着杨武军护卫舰队旗舰“鳕鱼”、“剑鱼”、“旗语”、“石斑鱼”、奋威军护卫舰队旗舰“枪鱼”、“鱿鱼”、“鲭鱼”七艘护卫舰。

    阵尾是十二艘快速舰。

    两军相距三海里!

    一触即发!

第两百七十四章 兵临城下

    宋军高效整齐的变阵让朴金目瞪口呆,这是要干嘛?

    自杀吗?!

    冲进我主舰队?

    蚁多咬死象啊,想死…本都督成全你们!

    “转向,西偏北三十度!”

    朴金打的算盘一点儿也不差,主舰队的先锋已经到了宋军舰队更靠南的位置,如今转向西北,最好的结果就是连同主舰队将突入进来的宋军团团包围,耗死他们!

    至于分舰队的动向,朴金已经不太在乎了,一举歼灭宋军的前锋,再汇合分舰队退守江口大营,最好是退到平壤去,有了功劳在手,也不怕朝臣们的逼逼叨叨了。

    两海里!

    ……

    “左满舵,方向正北,准备战斗!”

    战斗,由宋军率先打响!

    巡洋舰巨大的舰身大角度向右倾倒,巨大的船舵将这海上的庞然大物硬生生由正西转向了正北。

    宋军的身后,高丽舰队的前锋已经绕到了侧后,他们一举将宋军包围歼灭的目的在法定眼中根本就不是秘密。

    只是,他们小看了宋军的战舰,他们高估了自己的战力!

    “开炮!!!”

    大副气血沸腾,涨红了脸,冲着传声道向船舱中声嘶力竭地吼道,此时船身刚刚从转向的倾倒中恢复过来。

    三十二门右舷火炮早已装填完毕,黑洞洞的炮口从船舱中探出头来,面对着不到两海里的高丽舰队,奏响了战争的轰鸣!

    “轰轰轰…”

    “鲸”号的右舷瞬间被火药燃烧产生的白烟笼罩,随即白烟又被海风迅速吹散,紧接着,跟在身后的巡洋舰依次向着右舷不断喷吐着火力,无数的铁弹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恶狠狠地扑向了只有一层船板的高丽海船。

    摧枯拉朽…

    铺天盖地的炮弹在高丽舰队中掀起了一阵钢铁风雨,一波射击之后,十来艘高丽海船当即解体,其中一艘海船上的火油弹被炙热的炮弹引爆,剧烈的爆炸不仅将这艘海船炸得四分五裂,乱飞的火油还引燃了附近两艘友舰。

    朴金揉了揉眼睛,半张着嘴巴,心里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就是宋军的新式兵器?!

    射程这么远!

    这仗怎么打?!

    “快,命令后卫舰队,向西拦住宋军的突击,缠上去!缠上去!”朴金心头一片慌乱,自己的战舰徒劳地向宋军发射火油弹,可射程远远不够,只是在空无一物的海面上燃起一堆堆大火,如今看来,如果不能迅速抵近敌军,一场大败将会不可避免!

    “轰轰轰…”宋军的第二波射击转瞬即至,这次,护卫舰和快速舰也进入了射击位置,火力更加猛烈。

    视线里尽是四散飞射的木板碎片,频频殉爆的火油弹,段成两截的船身,逐渐沉没的战舰,在海中扑腾求生的高丽水兵;

    耳旁充斥着爆炸声、轰鸣声、断裂声、呼救声;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火油味,还有那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此时此刻,法定的气定神闲与朴金的暴躁狂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发觉了高丽后卫舰队动向的法定轻蔑地哼了一声:“高丽人想要包我们饺子,哼!转向,北偏西十五度,我们的目标——高丽分舰队!”

    大军转向!女娲书库

    “满帆!快速舰不用等我们,冲上上去截住高丽分舰队,巡洋舰和护卫舰从他们的东面包抄!”

    “满帆~~~”这时的大副看不出刚才一丝一毫的疑惑,自信昂扬地重复着军令,快速舰挂上满帆,航速迅速加快越过了巡洋舰和护卫舰,向着西北方向的分舰队冲了过去,他们的任务就是打击分舰队前锋,逼停他们!

    巡洋舰和护卫舰挂上了横帆,船速渐渐加速到十七到十八海里,在来自赤道的强劲季风吹拂下,顺风高速而上,从迂回过来的高丽后卫舰队的前惊险地掠过,倾泻了一波炮火后,彻底跳出了即将完成合围的高丽包围圈。

    朴金站在旗舰舰楼上心如死灰,其实此时自己还有机会,留下少许战舰救助落水水兵,主舰队还有一百余艘战舰,若是不管不问继续向西,再有一刻钟不到,他们就将遇到几乎毫无防备宋军运输舰。

    接着呈分散队形冲进宋军阵列中,用火油弹将宋军的运兵船一艘艘送入海底,哪怕分舰队全灭,最终的胜利依旧属于高丽人!

    可这样的战术,这样的判断,这样的魄力,在现在朴金的身上完全不可能存在!

    也许再十五年前,刚刚登上水军都督高位时,一身锐气的朴金也许会有这样的壮举,可现在,他已经被暮气沉沉的高丽官场,磋磨成了一个患得患失的老人罢了…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抛弃突前的分舰队!

    “打捞落水水兵,全军…回营!”

    一个庸将的胆怯,葬送掉了一个时代,从今之后,东亚的大海将不再属于高丽人,他们的主人,必将成为屹立在世界之巅的汉人,属于大宋的海权时代,逐渐来临。

    可是他忘了一点,你想走,就能走得了吗?

    “敌军主舰队意图逃窜!”

    法定一惊,这特么的搞什么呢?也太不经打了吧…

    “分舰队逃窜!”

    啥?!

    “鲸”号上的众将士欣喜不已,这胜利,来得如此轻松!

    不能让他们回大营!

    法定打定主意,迅速调整部署,快速舰舰队截杀高丽分舰队,巡洋舰和护卫舰折向东,务必在敌军回营之前将他们歼灭!

    战争中最大的伤亡往往都出现在追击中。

    败军之将不可言其勇!

    朴金渐渐发现,整个舰队已经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宋军舰队在自己的北面平行向东,一点一点用火炮将舰队剥柿子般一层层地削弱。

    刚开始还有部队能够听从自己的号令冲出去企图阻拦宋军,可宋军行动极为迅捷,总有几艘战舰保持戒备,随时对冲出来的零散敌军予以集火痛击,几波战舰被击沉后,所有的高丽人都不在理会自己主帅让自己送死的命令。

    “轰轰轰…”

    “太极”号左侧两艘战舰在成堆的炮弹打击下断成了几截,一眨眼的功夫就在海面上转了个圈儿,沉没的无影无踪,尸体和木板飘满了海面,“太极”号的侧翼顿时暴露了出来。

    海面上泛着片片殷红,水面上有波纹迅速地滑过,嗜血的鲨鱼此时正在海面下聚餐,扑腾落水的水兵不一会就浑身抽搐被拖进了海底。

    朴金无力跌坐在舰楼上,水兵们纷纷跳海,哪怕水底游弋着致命的鲨鱼,总比被打成碎肉来的好,只要游得够快,爬上友舰还能捡一条命。

    已经没有人再来关心一下这个垂垂老者了…

    “鲛”、“鲲”两舰顿时被这艘巨大的高丽战舰所吸引,七八息后,一阵弹雨袭来,在数十颗炮弹的集火打击下,以高大坚固著称的高丽水军旗舰,被船舱中殉爆的火油弹点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而朴金,自此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的身影。

    庆历六年七月五日,大宋与高丽战于大同江口外海,高丽水军全军覆灭。

    七月六日,宋军进占空无一人的高丽水军大营,军士全部逃亡,航道通畅。

    七月初七,高丽征讨军从大同江逆流而上,兵临平壤城下!

第两百七十五章 高丽人的拖延

    王徵,高丽国第十一任君王,初名绪,字烛幽,于宋历庆历六年五月继位为帝,在位期间推动与北宋关系正常化,多次遣使向宋朝进贡朝拜,对内大力发展文化和教育,兴建佛寺,死后庙号文宗。

    这是一个亲宋的高丽君王,继位初期,朝政为皇甫俞义一派把持,靖宗年间在对外强硬派王可道死后,对辽国称臣,在辽国败落后转而勾结女真人,表面上却对大宋联合剿灭女真的计划,背地里却阴奉阳违。

    庆历六年三月末,靖宗王亨卧病在床,眼看着亲宋的王徵登基为帝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害怕新帝登基后清算自己党羽的皇甫俞义丧心病狂地将高丽绑上了女真人的战车,就算五月份王徵登基,面对战争的现状,只得留用皇甫俞义。

    可现实狠狠甩了皇甫俞义几个嘴巴,高丽十五万陆军精锐配合女真人一举歼灭辽东辽军主力,本以为辽东各府会一战而下,谁知辽军竟然依仗辽阳府坚城死扛,这一扛竟惹得大宋出兵了。

    皇甫俞义并不是酒囊饭袋之辈,辽东地形险要,就算宋军来援,也可凭借地形让大军立于不败之地,可谁知,大同江口外海一战,高丽水军全军覆没,等着消息传到平壤之时的次日,数百艘宋军战舰已经顺着大同江航道,停泊在城池所临的江面上了。

    可笑可叹,自己还在朝堂上给文武百官打过包票,高丽水军全军近五百艘战船,不仅可力保海权,还能封锁辽国和大宋沿海!

    事实一开始也是如此,辽国孱弱的水军也如同今日一般,被高丽水军一战尽灭,可谁知才两个月不到,同样都是被毁灭,可对象却成了自己…

    整个上京城内部暗流汹涌,本就对目前对宋政策极度不满的皇室,还有平日里被打压的反对派,都已经在跃跃欲试,扳倒自己重建朝堂的希望已经摆在眼前了。

    “唉…”皇甫俞义在城墙上重重叹了口气,一艘接一艘的宋军战舰从自己眼前驶过,快要铺满整个大同江面了。

    面对着大同江的城墙西侧垮塌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宋军刚刚进入视线之时,守城的投石机发射以期封锁江面,可宋军在射程之外一阵轰鸣后,那座布置了举行投石机的高塔也就坚持了一刻钟不到。

    坍塌的高塔压坏了部分城墙,任凭守将如何鞭笞,守军都不肯再发射投石机了,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守军偷偷离开了岗位,在城中藏匿起来,宋军的劝降书早已通过床弩射了进来——清君侧,绝不伤及无辜!

    清君侧清的是谁?守军可以不知道,但皇甫俞义绝不可能装疯卖傻!

    城中守军只有一万余人,皇城护卫三千余御林军,上京城百里范围内,已经找不到一兵一卒了。

    “皇甫相公,圣上请您回宫,商议破敌之策!”

    听到命令的皇甫俞义双目微微眯了起来,哼,老子现在哪里都能去,就是不能去皇宫!

    “宋军势大,战事吃紧,老夫要在城墙上节制诸军守城,须臾间不得离开啊…”

    “皇甫相公是想违抗皇命?”羽林郎面露不耐烦之意,语气不悦起来。

    皇甫俞义心中一紧,御林军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敢对权倾朝野的自己用如此语气说话?!

    皇宫绝对有诈,这时候,唯有待在军中,凭借十多年来对军队的渗透和控制,寻机出逃方才是生机。

    任何让自己离开军队的举动,都是诛心之举!

    老夫绝不成为你王家的投名状!

    “非不愿,实不能耳!”

    皇甫俞义话音一落,立刻向后退进了守城军士的人群中,御林军见状急忙抽刀,城墙上的守军也随即抽刀,两方人员互相对峙起来。

    “圣上口谕,献皇甫俞义者赏万金,生死勿论!”羽林尉见自己几十人将要落入守军包围,连忙高举令牌疾呼。56

    “胡扯!区区羽林尉,怎可得圣上口谕,杀了他,跟随老夫出城,去享荣华富贵!”皇甫俞义指着羽林尉驳斥道,此时自己决不能有丝毫软弱,自己在军中也就安排到指挥使这一层,万金对许多基层官兵可都是天大的诱惑!

    守军迅速将御林军在城墙上围了起来,羽林尉边退边道:“你们是圣上的兵,你们的家人都还在城内,跟着这个叛逆绝没有好下场!

    宋军已破辽阳,我朝精锐尽失,你们…能逃去哪里?!

    大宋礼部右侍郎此刻就在皇宫,天朝皇帝的圣旨摆在圣上的案头,杀了皇甫老贼,在场都是有功之臣!”

    皇甫俞义此时面若厉鬼,狰狞万状地指着羽林尉吼道:“休听他胡言乱语,先杀了他,再随老夫杀进皇宫,诛尽邪逆…”

    “哼嗯…啊…”话音未落,只觉心头忽然一凉,沾血的刀尖从胸口一透而出,浑身的力气似乎被这一刀猛地击破,在这骄阳似火的七月,异样的寒冷紧紧包围了皇甫俞义的全身,羽林尉见状大喜,连忙高呼:

    “皇甫老贼伏首,放下兵器…放下兵器!”

    接着,城墙上的死忠与临场叛变的军士混战在了一起,紧接着,混战扩散到了全城,整个城池都陷入了一片混战,伴随着烧杀和劫掠,不断地有皇甫俞义的心腹带着麾下出城逃亡,但更多的人,面对城内奔驰往来的御林军,放下了兵器。

    …王徵听着皇城外的呼嚎声心中有些不安,坐在御座上探头探脑,登基不过两个月不到的新皇还未养成那股泰山崩于前而不倒的气质,礼部右侍郎脸上的轻蔑一闪而过,起身劝道:

    “高丽王不用惊慌,小臣相信,王命一出局势速定,要走的就让他们走,能留下的都是高丽的忠勇之士!”

    “天使说的是,唉,本王心向大宋久矣,无奈皇甫一党把持朝政,待局势一定,即令出征大军速返,从此与大宋永修同好,再也不动刀兵!”

    就在王徵话语刚落之际,一身浴血的羽林尉冲进了大殿,磕头拜曰:“城内局势已定,除三千余皇甫氏死忠出城逃亡外,各处城门守军都弃暗投明,御林军已包围叛逆府邸,吾皇万岁!”

    “好!叛逆无分官爵,皆处凌迟,罪及九族,女眷充妓,男子皆斩!”

    嗯,礼部右侍郎听得心下满意,这王徵倒还有几分帝王气质,颇有些杀伐果断。

    “拟旨!北征大军即刻南返,若途遇大宋天兵,未免误会,可当即请降!”

    “高丽王英明,我朝在战后一定将贵国战俘尽数释放!”

    王徵对他点头致意,又道:“不知我国处置是否妥当,还望天使指教。”

    “指教不敢当,不过有几句话倒是分说一二,高丽擅起刀兵击我大宋友国,害我朝千里出征,劳民伤财,这话一点也不过分吧?”

    王徵默然,不过一想到城外那铺天盖日的舰队,转瞬就道:“天使教训的是,这事儿确实有些不妥…”

    “不妥就对了,这是我朝对此次出兵的索赔国书,烦请高丽王过目!”

    王徵接过国书一目十行,顿时心惊色变,“割让”?“巨额赔款”?这简直是要自己的命啊!

    礼部右侍郎嘴角微微一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正使在船上等得急,申时初刻若得不到回复,小臣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啊?”

    “条目繁多,所涉及种种恐非本王当下能定,天使可先去用膳歇息,到时定会给您答复。”

    宋使心下冷哼一声,行呗,你们就慢慢商议吧,燕王担忧的果真没错,这帮高丽君臣不见黄河不死心啊!

第两百七十六章 远东尽汉风

    “舰队还有多久到位,法定你动作快点儿!”种鄂手持千里镜,对身边的法定不耐烦地嚷着。

    “种相公~再给我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舰队全数到位!”法定一直在忙活着安排舰队阵型,江道不比大海,巡洋舰开进来就已经很勉强了,还有护卫舰和数百艘运兵船,忙得焦头烂额,还得不断好声好气供着这脾气越来越暴躁的种家小爷。

    “快啊,午时初前必须到位!”

    “江面就这么点儿宽,要不你来?”

    “你…!”

    “除非虎翼、胜捷二军登陆,运兵船退出去,否则没一个多时辰,舰队绝对无法展开!”

    你妹的!种鄂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虎翼、胜捷二军登陆的话,很可能会导致不必要的伤亡,如今平壤城内形势不明,刚刚还有敌军向江面上发射投石机,若是趁大军登陆之时敌军半渡而击,后果难以预料。

    “都知,城内发生兵变!”吊斗上传来瞭望员的惊呼,众将官抬眼望去,面向大同江的城墙上果然一片剑拔弩张…

    “打起来了!”随着视线中两拨人马在城墙上开始了互殴,法定欣喜若狂的叫嚷起来。

    “哈,天助我也,传令,虎翼军登陆平壤西,胜捷军登陆平壤东!”种鄂心情也是大快,转头冲法定又嚷道:“法定,运兵船已经让开了航道,本官限你午时初前完成舰队集结!”

    “嘿,末将得令!”

    天大的功劳已经依稀在向众人招手了,平定一国啊,到时候论功行赏,无论文武,上上下下的赏赐都少不了!

    庞大的舰队开始了又一次行动,东西两处登陆口一共五十多艘运兵船正用舢板将陆军将士一群群地送上岸,而所有的战舰以四艘巡洋舰为核心,在平壤城南城墙外的大同江面上,排成了一条长队,扔下船锚固定住了船身。

    “相公,东门有高丽溃兵出逃!”

    “传我命令,胜捷军掩杀!”种鄂看也不看,冷冰冰地宣告了溃兵们的死刑,脚指头想想也能知道,现在跑出去的还不是死硬到底的反宋派!

    时间迅速流逝,转眼已近午时,虎翼、胜捷两军的登陆早已完成,两个巨大的方阵静静矗立在平壤城的东西两翼各一里之外,江面上,宋军的战舰头尾相连,排成整齐的队列,舰队方向向东,左舷的炮位全部打开,黑洞洞的火炮气定神闲地瞄准着巍峨的城墙,静待开火的命令。

    “高侍郎可有消息传回来?”种鄂看看天色,对左右问道。

    “城内并无任何消息传出。”

    “哼,燕王料事如神,准备炮击,预计一个时辰,把战舰储存的弹药给我打干净了,给运输船腾地方!”

    “末将领命!”法定在一旁大呼道,整个征讨高丽的过程,全都靠自己的海军,这战后,得有多少功劳!

    烈日当空,午时初刻!

    城池内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忠于皇室的士兵控制住了城防,对城外宋军的动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在上官们的命令下,紧守城门。

    而此时的高丽皇宫里,却爆发着阵阵激烈的争论,朝臣们分为两派,针对大宋的停战条件,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而新登基的王徵,望着吵成一团的朝臣,心乱如麻,他骨子里亲近大宋,但面对如此苛刻的停战条件,又有些患得患失,毕竟,三千万贯银钱的战争索赔,割让耽罗岛,随便哪一样都是在给自己日后的统治挖坟。

    时任参知政事,高丽著名学者崔冲忍无可忍,出班喝退吵成一团的百官,随即上奏道:“陛下所虑无非二事,大宋出兵千里,不见银钱怕是不会离去,千万贯银钱难,但百万两白银却易;

    至于耽罗,并进我朝并未多久,可改割让为租借,若是两者宋使都可答应,还望陛下速与天朝议和,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当下就有朝臣怒喝:“崔相难道是大宋的官员,国库空虚,别说千万贯铜钱,百万都不定拿得出来?!”

    “哼,国库拿不出来,可要是抄了皇甫老贼及其党羽的府邸呢?”

    王徵心头一亮,终于看见点儿解决问题的曙光了,老臣毕竟是老臣,当即又问道:“崔相所言百万辆白银又怎么说?”

    “日本这些年向我朝所献白银已逾数百万两,铜钱过少会影响民生,可用白银代替!”

    对啊!

    高丽与大宋一样,缺银矿,民间流通的都是铜钱,铜钱紧缺极易造成通货紧缩,但用白银不就得了,反正日本到处都是银子,与大宋的事儿了了,在打造战船去日本抢!

    耽罗岛统一进高丽疆域时间确实并不长,只要把字儿改改,象征性的收点钱,上上下下都能交代的过去,况且,有宋军驻扎在耽罗,谁还敢不长眼睛来惹高丽?

    瞬间,王徵就和文官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正待下旨之时,司徒忽然发话道:

    “陛下、崔相,若是北征大军获胜,该怎么办?”

    呃…

    虽然百官都不认为自己单挑大宋能够获得什么胜利,可辽东还有女真人在呢?他们的战力,远超高丽军队!

    人人都在想打输了,可要是赢了呢?按照战前的协议,女真人将会按照当年高句丽的标准,将疆域给予高丽,那可是上百万里的疆土啊!

    正要出现那样的情况,自己这里到先服软了,不就成了虽胜尤败了吗?

    王徵哪怕再怎么热爱儒家文化,推崇汉文明,也不想做这亏本买卖…奇书网

    “北征能不能赢倒是另说,就说城外数百艘宋军战舰,怎么办?他们要是冲进城池,敢问司徒,你能带兵破敌护佑陛下安全吗?”崔冲面色依旧如常,不过每句拷问都直达矛盾本质,两派人又开始了纠缠,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刚刚燃起的希望顿时又被扑灭,王徵愣愣地看着殿内吵成一团的朝臣,脑海中仿佛明灯一闪,交过身边的内侍问道:“早上宋使说什么时辰给消息来着?”

    “回避下的话,申时初刻。”

    “哦…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初刻。”

    “嗯,那还早呢…”

    “轰轰轰…”远处传来阵阵闷雷,连成了一片,要下雨了?王徵不禁朝殿外望去,正午的太阳正放肆地挥洒在皇宫里的青石板上,天空湛蓝,一丝云朵都没有。

    紧接着,更多的闷雷声响起,这次连脚下的地面仿佛都带着隐隐的颤抖,听声音,是从大同江的方向传来的。

    “怎么回事?”大殿内的群臣也感觉到了异常,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南方。

    “轰轰轰…”闷雷般的炸响连成了片,没有一丝停歇,君臣面面相觑,都是不知其所。

    “报~~~”

    大殿外一个内侍冲了进来,跪在地上急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宋军战舰向城墙施放天雷,威力极大,南面城墙已经摇摇欲坠,据守城军官禀报,城墙——快塌了!!!”

    “报~~~”就在众人心惊不已之际,又是一个内侍冲进了大殿:“陛下大事不好了,宋军于城东城西登陆,意图攻城!!!”

    “什么?!”崔冲胡子被惊得翘了起来,刚刚嘴炮无敌的司徒早已将身躯隐入群臣之中,崔冲此刻也顾不得寻他骂战,当即对王徵跪下道:“陛下圣明,情形已经刻不容缓,立刻答应大宋的条件,细节可以日后慢慢磋商,要是放宋军入城,高丽国危矣!”

    “速传大宋天朝礼部右侍郎周清!”王徵真的担心了,乱军之害巨大,他可不相信宋军是什么仁义之师,自古以来,战败的一方就得做好被屠城的心理准备。

    “…宋使出恭,来不了…”片刻后,回禀的内侍让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那…那…等等?”

    “陛下,不能等了,再等城池就没了,老臣陪陛下去见宋使!”崔冲不由分说,顾不得君臣人伦,冲上去拉下王徵,转身向宋使所在的鸿胪寺冲去。

    满殿文武都被崔冲的举动给惊呆了,随即,几个崔冲的门生故旧立马跟了上去,接着整个大殿内的文武百官都跟了过来。

    “宋使…天使…”一行人到了馆舍门口,两个大宋官员连忙拦住众人,崔冲急得当下在门口大喊大叫起来。

    高侍郎哪里是在出恭?推脱罢了,临行前种鄂特地嘱托,对于停战谈判,不要那么积极…

    不过与高丽交恶却不是朝堂的战略,维持高丽的存在有很多好处,单是剿灭将来恐将在东北流窜的女真残余,就离不开高丽的后勤供应,双方弄得太难堪,也不是好事。

    李现就是坚定地维持原状派,主张保留高丽王室,协调高丽王室统制半岛,控制高丽文化,将行将出世的高丽文字废除,改用汉字,推行汉话,甚至可以有限度的对高丽开放大宋科举。

    可若是拿下了高丽,那就有些麻烦,整个高丽多山,考虑到民间残存的反抗力量,单单就说达成统治需要的官员,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大宋目前的资源,勉强能够支撑完全吃掉女真,而消化辽国,至少需要三年时间。

    总之一句话,一个弱小依附的高丽对大宋目前来说,聚划算!

    所以留在辽东的十来万高丽将士,估计在五十岁前见不到家人了,还肯定是要还的,还挥得动刀枪的时候却是不能还。

    想到此处,礼部右侍郎推开门,故作惊讶地快步走了出来,明知故问道:“高丽王您怎么来了?哎呀,诸位大人,小臣刚才闹肚子呢…”

    “天使在上,大宋的条件咱们全都答应,快传信,让王师停了攻城吧…”崔冲不想接他的话,直截了当道,这下周侍郎倒是听得有些懵,嘿,如今这劝降的工作,竟然难度这么低,不会是诓我的吧?

    “轰轰轰…”这次闷雷响后,隐隐约约仿佛有山崩地裂之声,脚下的震动更强烈了,不会是城墙已经塌了?

    崔冲急得面无人色,不管不顾地拉着王徵,急道:“陛下您快说啊,现在答应高丽是归附,等天兵进了城,可就是投降了!!!”

    王徵一个激灵,一词之差,天壤之别!

    “天使,烦请速速通知天兵,我朝接受大宋所提的停战条件,停止攻城吧…”

    王徵好歹是一国之主,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周侍郎连忙规规矩矩回了个礼自责道:“都怪小臣,忘记说了,城外大军午时等不到回信儿就开始炮击南墙了…”

    王徵心里一阵MMP,你特么的不是说申时初的吗?怎么现在又提午时?

    “麻烦周侍郎了,孤代京城四十万百姓谢过!”

    周侍郎心中冷哼一声,还称孤道寡的,脸都不要了…算了算了,一国之君求饶,回汴京后能吹好多年,连忙吩咐一个随从道:“从东门或者西门出城,转告种相公,事儿成了!”

    崔冲在一旁一听,连忙抓过一个羽林尉:“你,带一班御林军护送天使出城,沿途不得有任何阻碍!”

    ……

    七月初七,七夕节,在璀璨银河的印证下,种鄂带领着虎翼、胜捷二军及众将官,大步走在通往高丽皇宫的大道上,直到三十二年后,彻底汉化的高丽第十二代国王,正式向大宋上表,议请增设朝鲜路,自废高丽国。

    自此,远东尽汉风!

第两百七十七章 辽东战争地形简述

    应书友请求,说明辽东战争地形。

    先画一个高六厘米,宽一厘米的长方形,上下稍稍向右斜一点点,这个就是辽东巨大的沼泽地——大辽泽;

    大辽泽西边(左边)为辽西,东边(右边)为辽东。

    在北宋时期,辽西走廊是半泡在海里的滩涂,几个人赤脚板勉强能走,可要是涉及到大军通行,载重马车和骑兵却不能通行,通行效率极低。

    所以从古北口出关后,不能沿海边的辽西走廊绕过燕山余脉,只能折向北穿过燕山余脉抵达大定府(现内蒙古赤峰),然后再折向东南,一路从显州抵达通定城。

    通定城是一个辽军荒废的军堡,正好卡在大辽泽的最北端,从这里道路一分为二,一条向东南抵达长白山脉余脉西北边缘的盖牟城(现沈阳市西南);

    一条一直向南,有一条山路从燕山余脉中穿过,这条山口对面正好是大辽泽西边的中部(唐太宗伐高句丽就走的这条路),在这条通道的最东端,卡在大辽泽中部通道尽头的,有一座城池,叫怀远(现在的辽中),这座城池目前在高丽人手里,因为通道限制,只能往上堆人命,所以主角根本就没考虑过这条通道。

    从盖牟城往南,沿着长白山脉西边南北的山势,一直到渤海海边,分别坐落着盖牟城、辽阳府城、安室城、耀州,这条南北的走势大抵上呈现了向东倒的一点点角度。

    在盖牟城和辽阳城中央向东,有一座白岩城,这座白岩城控制着长白山脉通道的山口,位置非常显要。

    白岩城控制在辽人手里的话,辽阳就是后方基地,怀远就是最安全的后路通道,盖牟城就是北方屏障,白岩城就是通过长白山脉的桥头堡。

    白岩城控制在女真人手里,辽阳就是前线,盖牟城就是北方阻敌的要塞,怀远就是阻止敌军通过大辽泽直达辽阳城的要塞,白岩城就是向长白山脉中转移的后路,而南方两座城池,在失去了海军的掩护后,形同虚设,待辽阳一下,可传檄而定。

    在高丽与辽国国境线上有一座城池叫定州(现丹东),这里是长白山脉西南部分的尽头,占据白岩城和定州,长白山脉就控制在了高丽人手里,而定州,也是高丽人支援大军北征的后方堡垒。

    战争靠的是地形,古时的名将,都熟知地理,占据地形优势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战争讲究的是势,这种势可能是气候,可能是人心,可能是武器装备,也可能是地理;

    把仗打赢靠的是地理,可把仗打完——靠的是“势”!

第两百七十八章 从此相遇是路人

    “陛下…陛下…”

    朦朦胧胧中坤宁殿外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我费力地睁开眼,触手间一片滑腻,曹氏如一条游蛇,紧紧盘在我身上,也不知从何时起,越来越痴迷在坤宁殿留宿了。

    任守忠还在门口唤着,特么的叫魂呢!

    “朕知道了~~~”不回答不行,这家伙嗓门会越嚎越大,有一次我就是不理他,第二天连张美人都酸溜溜地打趣,说朕越发龙精虎猛了,怎么也不见在自己的洛凰殿如此精神云云…

    一问才知道,任守忠的唤起声,竟传到了隔壁!

    皇后连忙起身穿上亵衣,紧接着宫女们捧着冕服、珠帘皇冠、水盆鱼贯走了进来,片刻功夫后就把我收拾的利利落落。

    青衣赤裳,垂坠曳地,腰间佩剑金黄,大佩之上穿珠连玉,此刻曹氏也收拾妥当,对朕顾盼媚生,微微一笑道:“果真是当今天子,器宇轩昂,让臣妾瞧得目眩神迷了,陛下今晚可还来坤宁殿?”

    呃…想起昨夜的云雨,唉…美人榻上英雄冢啊,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张美人。

    “嗯,皇后昨夜炖的莲子汤解暑消乏,晚膳又要劳烦了。”

    “好啊,那臣妾等陛下晚上来用膳!”

    还是个小女子的心性,皇后的身材却是玲珑有致,肌肤滑如凝脂,一丝赘肉都没有,听说每日傍晚皇后都要在坤宁殿操枪舞剑,难道练武能有此等好处?

    皇城里影影栋栋,前面两个掌灯太监提着宫灯照着路,任守忠半躬着身子跟在身后,我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听说燕王妃在家也和皇后一样,没事就舞刀弄棍的可有此事?”

    任守忠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半张着嘴愣了半晌,忽然想起惊讶道:“陛下说得没错,燕王妃出身回鹘王室,这草原上的女子,都是要会刀枪和骑马的!”

    “…怪不得,敢拿着长刀去司马家府上砍人…”

    被任守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草原女子提起了兴致来,果真个个如此?那在床榻之上该是什么滋味呢?

    李现胆儿是肥,如此剽悍的女子,他也不怕闺房行事被砍了…切!

    “这…这…老奴不敢妄议朝臣是非…更何况是重臣家眷…”

    我瞥了眼局促的任守忠,欣慰道:“守本分的内侍,都有善终。”

    前面快到文德殿了,按规矩我要在此殿稍待片刻,待时辰一到,准时出现在垂拱殿上,今日月半,有大朝会。

    “你说这辽国算不算游牧王国?”文德殿门口,我冷不丁问了任守忠一句,也不等他作答,就一步跨过门槛。

    战事顺利,等战后弄两个所谓的草原女子进宫,不过分吧?!

    ……

    照例又是三司的事儿先来,我在御座上有些昏昏欲睡,三司各部官员个个口若悬河,之乎者也能扯上半天也不进主题,数十年的朝会听政对我来说早已味同嚼蜡,真有什么大事儿,韩琦他们会扯大嗓门把我拉回来的。

    现在看大庆殿内一片安详,料想没什么大事儿,我摩挲着腰间犀牛皮制的剑鞘,脑海里又飞回了坤宁宫…

    心中一紧,连忙将心神拉了回来,我去,我怎么变得如此荒淫…罪孽啊!

    “陛下!”

    韩琦的声音,有事儿!

    “韩爱卿不必多礼。”

    我尽量压低声线,这样多多少少显得威严一些。

    “臣请大理寺、开封府、刑部三堂会审,金吾卫、禁军负责捉拿,一定要将江宁府的贼人一网打尽!”

    什么?

    三堂会审?还扯上了禁军?又是江宁府?什么事儿?

    我拿眼神冲任守忠斜了斜,任守忠无奈,暗暗点了点头,我会意道:“韩相一力责之即可!”

    我和任守忠的暗号,他点头,就说明这事儿明面上让政事堂处理没毛病,退朝后他自会复述给我听。

    下朝后得知,刑部左侍郎上奏,江宁府有人印制假债券…

    喔次奥,当时我要是听了,还费什么力气搞三堂会审?这帮孙子直接皇城司里大刑伺候!

    “陛下,臣有事起奏~”

    声线很低沉,中气十足,范仲淹的声音确实好听,每次他上奏说话比唱的都好听,我喜欢听他说话。

    “范卿何事启奏?”

    “北征后续所需五千名各级官吏已准备妥当,臣议请设东北道安抚使司衙门,下辖辽西路、辽东路、远东路,此为各级衙门长官名册,请陛下过目~”

    我脑门阵阵发胀,五千多人的官职和名单,你让我现在看?

    唉…算了算了,范相劳苦功高,不看他心里会受挂落的,挑几个紧要的瞧瞧,安抚使是谁…

    翻开公文一扫,哦,这个人我知道,文彦博,在成都府干得不错,是个人才,范仲淹选的人还是可以的。

    后面的现在就不看了,主官靠谱,下面人就掀不起浪来。

    等等…我抬头看了看晏殊和韩琦,奇怪啊!

    文彦博是晏殊的门下,怎么会得范仲淹垂青?

    不拘一格降人才?别说笑了,计相那帮人就是我立起来和政事堂的打擂台,搞平衡用的,两派面对这几年推行的新政一向针锋相对,这么大的隔阂,范仲淹视而不见?

    东北若是平定,按照李现那小子出征前给我画的饼,不仅遍布金银铁铜各种矿藏,还有猛火油油田,取之不竭的木材,可安置数百万贫农的黑土地,无论怎么看,都是新政派的囊中之物,范仲淹怎会拱手送给文彦博?

    “文彦博在巴蜀主政一方不久,骤得高位是不是有些急了?”

    哟,韩琦眼珠子睁大了,这事儿原来他不知道。

    晏殊怎么也是这么一副表情?他不会也不知道吧…

    “陛下所虑非虚,文彦博主政一府,按例需要择一路主政,后方才可许以一道重任!”韩琦连忙出班劝阻道。

    “按‘考成法’,三年连续考评为称职的府以上主官,可越级提拔或调入京为京官,韩相,这可是政事堂颁布的政令,您不会忘了吧?”晏殊喜上眉梢,对手送来的大礼,不抓住,太没天理了。

    臣子吵架,君王大可不必惊慌,让他们先吵吵,哪一头都别帮忙,等吵累了各打五十大板即可。

    这几年新晋官员基本上都是新政派,韩琦等人在朝堂上占尽了风头,放条鱼进来搅搅局也不错…

    “够了,两个一品重臣,当殿骂街成何体统,各罚一个月俸禄!”

    吵得差不多了,还有正事儿,这名单先留着,弄清楚缘由再说。

    “杜衍~”

    “臣在!”

    “辽东战况如何了?”

    这才是我心心念念的正事儿,将来不管谁主政东北,总得先打下来不是么?

    “启禀陛下,辽东战事八百里加急通讯,得益于南北官道的完善,枢密院昨夜已接到五日前的战况:

    南路军一战大捷,兵锋越过安室城,与五万余高丽、女真联军在城北五里处对峙;

    北路军一战小胜,占据通定城;

    中军主力与七月初三从大定府出发,初十日已与通定城北路军汇合,预计在今日,围攻盖牟城;

    高丽征讨军接连两场海战,大败高丽水军,初七日高丽朝廷奏请归附,答应我大宋所有的停战条件,这是高丽王向陛下所上的奏表,请陛下过目!”

    嘿嘿嘿,高丽搞定了啊,哎呀,听说前唐太宗皇帝也费了多少年才搞定了高句丽,比之我能如何?

    镇定,君王喜怒不形于色!

    “呈上来!”

    我一目十行看着奏表,终究是忍不住胸中的得意,呵呵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们都看看,高丽王称臣,赔偿大宋三百万两白银,租借耽罗岛,每年租金一百贯,租期百年,哈哈哈…”

    李现这手棋下得不错!

    唉…好像从李现这孙子灭了西夏开始,大宋就一直没败过,我这功绩,比之汉武唐皇,就差那么一点儿了!

    海军也不错,就是太费钱了…对了,不是有赔款么,哼,三百万两白银,可当铜钱三千余万贯,不仅这次出征的费用都回来了,还余一千多万贯,拨一千万贯打造海军去!

    大庆殿里回荡着“嗡嗡嗡”的议论声,大臣们还没从这惊人的消息里回过神来,我皱了皱眉头,任守忠会意高声唱道:

    “肃静~~~”

    刹那间,偌大的大庆殿立刻恢复了安静。

    “政事堂议议,给高丽王封个什么爵位好,韩相辛苦一下吧,可还有事,无事启奏就退朝吧…”

    “老臣有事起奏~”

    我定睛一看,完了,礼部尚书刘长青出班了,每次都是,每次都能从我身上挑出点儿毛病来,每次都弄得我有些下不来台,可他年纪大啊,祖训尊重长者,我听这老家伙数落我,还不能发火!

    尚书就算是个虚职,可他是礼部尚书,究礼就是他的本职工作。

    “刘老尚书不必多礼,有何事启奏?”

    “祖制,大宋天子不可挂剑上朝…”

    喔次奥,又来了!

    老东西你根本就不懂,老子的皇后特别迷我腰挎宝剑的英姿好吧,这你都管,我还是不是皇帝?

    “朕自比汉武唐皇,据史料记载,这两位可都是带剑上朝的,他们腰挎宝剑意在自勉,外拓疆域,内修造化,实乃明君之象~”

    你个老家伙你有胆再反驳我试试,反驳我就是骂我昏君,不用我出手,一帮人治你的罪!

    果然,刘长青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退了下去。

    ……

    “陛下,现在去哪儿?”

    “去御书房。”

    我满脑子都是范仲淹的劄子,此举名为举荐官员,实则确有些改头换面的意思,如今朝局稳定,新政隐隐压过保守派一头,但保守派也把持着几个要职,大体上是平衡的。

    可要是范仲淹投靠过去,那局势就复杂了,两派人势均力敌,朝政恐陷入拖沓的风险中…

    等进了书房,我细细看起了他的劄子,果不其然,绝大多数都是保守派官员,连司马光都赫然在列。

    东北道安抚使司衙门主官、辽西路、辽东路主官,只有远东路是从下面提拔上来的一个年轻人,叫王安石。

    不行…大宋有今日,新政功不可没。

    亲自下手吗?我握着笔的手悬在了半空,想了想,将任守忠唤了进来。

    “选个靠得住的,将这封劄子快马送去辽东,交燕王亲启,让他收到劄子后立刻给朕回复!”

    “老奴遵旨~”

    “另外,去把范相请过来。”

    “是!”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范仲淹行完礼站在堂下,我打量着他却眉头紧皱,我一直认为他是个热血的汉子,官场浮浮沉沉,却坚持做自己,庆历年之前,大宋对外屡战屡败,一个缺乏权威的皇帝,无法支撑起他那庞大的理想。

    可如今大宋腾飞在即,稳定的边疆讲给世人带来不输前唐的盛世,可如此境遇下,这个新政的斗士,却要急流勇退,甚至不惜叛变自己的理想,否定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范相平日里爱做什么?”

    “微臣爱读书、作词。”

    “倒是雅趣,朕就不同了,有什么喜好都得藏着,否则各地父母官就会在年贡时花尽心思,劳民伤财,对民生不利。”

    “陛下圣明…”

    “朕之前养过一池鲤鱼,时日愈久,死气沉沉,于是放入几尾黑鱼,以期搅动池塘,破解困局;

    谁知这凶猛的黑鱼到了鲤鱼池后,却慢慢因为每日有人喂食,变得如同鲤鱼一般,不说喂养之弊,单单是这习性改变,就让朕大失所望…”

    我看着范仲淹,看着他变换的神色,看着他的挣扎归于沉寂,心中暗叹,吐出两字:

    “为何?”

    “武人为祸史上多有之,臣请雪藏燕王!”

    “嗤”我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嗤笑:“就为这?”

    “此乃祖制和道统,唐末之危,不可不防!”

    “燕王没有兵权。”

    “可现在有,如今大宋精锐十之七八皆由燕王节制,此乃大忌!”

    “朕有监军,控制着粮草。”

    “若大军回师直捣汴京,以燕王之势,旦夕可下。”

    唉…我好头疼,我尽量用更加简单的道理来描述:

    “你不懂,造反得有人跟随才行。”

    “燕王为北征统帅,在军中颇有威信,若是他要举旗,岂不一呼百应?”

    “天地君亲师,此时无灾,没有天时;军士有地,没有民心;我是皇帝,天生在理;将士们的亲戚都在各地州府,有后顾之忧;朕乃武学山长,军中无数将校都是天子门生,李现靠什么造反?

    军官的认命由三衙、枢密院、政事堂下达,哪个军官好好地日子不过,行此杀头之事?!

    将士们年满三十即可退役,有田有家的好日子在等着他们,这样的大宋,你让他们去反?

    范相啊范相,你一向以机警聪慧著称,朕不信你看不透这道理!”

    眼前的中年人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执拗,跪下拜倒道:“臣,请辞参知政事一职。”

    我心中倏地一紧,文武之争真就你死我活?

    “范相!”

    “陛下!”

    我和他如同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互不相让,曾经互为交心的君臣,如今却陌生的如同路人。

    “陛下…武人之祸不可不防啊,莫忘陈桥旧事…”

    “放肆!!!”

    空旷的御书房里,回荡着我的怒吼,话已至此,无法挽回了…

    “你回老家歇息几年,好生思过,无旨不得如京!”

    你这么放不下文武之防那就回家吧,顶着个前宰辅的名头,谅各地官府都不敢怠慢,去哪儿游山玩水都成,反正绝对不能加入保守派!

    “微臣遵旨~”

第两百七十九章 辽东决战(上)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李现对朝堂的变局一无所知,此刻摆在他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迫在眉睫的辽东决战。

    中军主力规模庞大,粮草的消耗速度远超战前估计。

    即便随军大量商队,能够源源不断的供给粮草,可消耗的速度也超过了补充的效率。

    一个月后,粮草耗尽!

    大宋境内在秋收之前,再无法提供一米一粒,河北道诸路各府,粮仓都已经搬空了。

    而秋收,至少还有两个月!

    现实逼着李现,必须要在一个月内结束战事,宋军全军已经基本实现马骡化,没有了粮草,特别是豆料和草饼,大军就将瘫痪!

    七月初十,辽东,通定城大营。

    “按照计划,七月十五,全军开拔,届时,南路军将会直扑白岩城,封死高丽、女真联军西逃的通道,我中军主力与北路军合军围攻盖牟城,同时展开防线,防止敌军北遁!”

    “谨遵殿下号令!”

    烛火通明的中军大帐中,数十名将领齐声大喝,气势冲天,无数张坚毅的脸庞朝着李现,经过一个多月的战备和机动,哪怕连净白无须的袁德海,脸上都带上了一股沧桑。

    “我命令!”李现从帅案后猛地站起身,神情严肃,如刀刻斧凿的五官在烛光下更显一股傲世与肃杀。

    “哗啦!”

    整齐的盔甲碰撞声传来,二十多员武将肃立拱手,静待军令。

    “天武第一、天武第二、延兴军都指挥使听令!”

    “末将在!”

    王荣、高开远、唐渡三员战将出班喝道。

    “尔等三军为中军先锋,十四日辰时出发,当日天黑前务必赶到盖牟城下。”

    “遵命!”

    “捧日第二、骁猛军都指挥使听令!”

    “末将在!”

    “尔等两军随先锋一同出发,负责沿途哨探及预警护卫,抵达盖牟城后为先锋两翼。”

    “遵命!”

    “清朔、骁骑、皇家轻炮第二军军都指挥使听令!”

    “末将在!”

    “十四日辰时带上一万河北边军向南,直趋怀远城,怀远城内据侦查有五千女真精骑,若敌军迎敌予以痛击,若敌军坚守就攻城,若敌军弃城向东去辽阳,留下边军守城,三军立刻跟随向东,屯兵辽阳城下;

    你部压力重大,抵达辽阳城下时北路和南路战事不一定分出胜负,你们,就是孤军!

    但孤军也不许后退一步,哪怕全员战死,都给本王死在辽阳城下!”

    萧鲁从人群中忽然走出来,沉声问道:“殿下给句准话,要守多久?”

    骁骑军是萧鲁于庆历四年带来的麾下,自然关心不已。

    “萧都知,你随在本王左右,统领骁猛军。”李现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感情,可任谁都知道,怀远这条战线最是危险。

    第一个风险,北路战事可能会拖沓,李现想着一鼓作气最长三天攻下盖牟城,可万一出什么意外耽误了,谁都说不准;

    第二个风险,南路战事会因为同样的理由出现延误;

    到时候,怀远这条战线,可真的就成了孤军,十余万敌军在旷野中围攻万余宋军,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可怀远一线又是重中之重,此处战场能够最大限度的吸引敌军注意力,为南路军百里奔袭白岩城创造最佳的条件。

    战力太强,影响北路主力突破,更有可能打草惊蛇,惊得敌军提前逃窜;

    战力太弱,可能连怀远都拿不下!

    萧鲁为将十余载,岂能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当即拜倒:“末将自请统领骁骑军,指挥怀远战事。”

    “萧都知,怀远…九死一生之局。”李现心下也是感慨,这萧鲁是条汉子,念着随他一起南投的辽军将士,不忍苟且偷生,这样的人才,大宋日后需要…

    “大宋对末将有再造之恩,末将理当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不足惜也!”

    “…好吧,你去统领怀远战事,这仗要打成什么样,可还需要本王再复述一遍吗?”有个大将去统领也是有必要的,李现想想,便依着他吧。

    “迅速攻城,死守在辽阳城下!”萧鲁抬起头,话语中流露出一股洒脱与豪情。

    “很好——最多五日,大军必至!”李现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炙热目光中仿佛在说:活着见到胜利的一刻。

    “其余各军,于十四日巳时正出发,十五日全军抵达盖牟城下!”

    “末将领命!”

    安排完开拔事宜,李现即刻挥退众人,全军尽早休息,养精蓄锐。

    此时通定城及周边大营共计拥有十七万大军,其中,禁军五万五千人,炮军一万人,辽军两万五千余人,征发的河北路边军八万人。

    开战之时,怀远一线两万三千余人,盖牟城一线十四万余人。

    与此同时,南方五百余里外的安室城大营中,南路军统帅狄青也在调兵遣将,七月十五发动决战是提前安排好的战略,就算两路大军远隔数百里,但五六日前的战场态势也能及时获知。

    十二日,飞鹰、锐阵、广武、皇家轻炮第三军一共两万余人,将会迅速击破安室城城北高丽、女真联军大营,随后,马不停蹄,不理会向北方辽阳府逃窜的敌军,折向东北,从辽阳府东掠过,直扑白岩城。

    白岩城有一万女真精锐驻守,控扼敌军向西遁入长白山脉的山口要道。

    而南路军的拱卫、云骑、破阵三军,连同安室城强征来的一万辽军轻骑将会步步为营,在辽阳府南展开兵力,到时候将会与怀远一线的宋军汇合,从西南方压迫围攻辽阳府的敌军,迫使敌军向东撤退。

    待敌军撤退之时,中军主力必定已经击破盖牟城,兵临辽阳府北,南北宋俊汇合辽阳府内的辽军残兵一齐杀出,随后并行向东,与白岩城的宋军,将敌军围歼在长白山余脉西部的丘陵地带。

    参战兵力高达二十余万,这种多战场、大迂回、穿插包围、多路大军齐头并进,配合作战的复杂战役对李现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挑战。

    一切就在几日之后,盖牟城的女真人已经探知通定城盘踞的大敌,这几日进行的最惨烈的战斗就是围绕侦查与反侦察的哨骑作战,双方的伤亡一步步攀升,随着李现中军主力抵达之后,资源更丰富的宋军逐渐占据了侦查战的主动。

    敌军只知通定城又来了数量不详的敌军。

    而此时的辽阳府,围攻战进入到了白热化,两个月前就从高丽出发的攻城部队翻山越岭,终于在七月初抵达了战场,有来有往的围城战迅速演变成辽军残兵的绞肉机,重型投石机、云梯、箭塔、攻城锤一系列组合拳下来,辽阳府厚实的城墙已经摇摇欲坠了。

    野蛮落后的女真部落,在高丽科技的加强下,即将攻破辽东最大最坚实的城池,一旦辽阳府被敌军攻克,十余万窝在坚城里的敌军将会迅速耗尽本就不多的宋军粮草,届时将会出现最坏的结果——撤兵!

    而一旦撤兵,搬空了整个大宋府库的北征就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折腾,上升的皇权和新政派将会遭到迎头痛击,女真人和高丽人将会依托整个东北关外,给华夏文明的崛起造成无法预知的障碍。

    而下一次北征,还能像这次一样,获得整个朝廷没有底线的信任和支持吗?

    答案是否定的,保守派在朝中将会迅速抬头,支持战争的政事堂将会迎来巨变,而在绝大部分人眼里,功高震主的李现,早就应该封刀雪藏了。

    别看前面几仗连战连胜,一旦最终的结果出了差池,李现就将跌入万劫不复之地,他的朋友、师长、将士,都将成为保守派攻讦他的一条又一条罪证。

    一切的一切,将会在庆历六年的七月中旬开始,也将在这个七月结束。

第两百八十章 辽东决战(中)

    入秋后,早晚明显凉了许多,晨曦里的旷野中,升起了薄薄的一层雾霭,像凝胶一般纠缠在半空中不肯轻易散去,草叶上挂着垂垂欲滴的露珠,视线里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四野下寂静安详。

    凌晨的困倦紧紧缠绕着寨墙上的守军,两里外的宋军大营颇为诡异,好多天了,就是闭寨不出,只是派出斥候驱逐逼近的女真精骑,双方在大营眼皮子底下你来我往地斗到了今天。

    除此之外,还要防备无处不在的宋军弩手,若是大举出动,宋军就全都缩回大营,可若是对上零散的哨骑,数十个弩军为一队的宋军真的可以让出寨哨探的女真人头疼不已。

    几十只弩箭突然从草丛里、灌木丛里、一片小树林后射出,每阵箭雨就带走两三个同袍的生命,几天下来,愿意出寨哨探的女真骑兵越来越少,反正宋军也不来进攻,干脆维持原样算了。

    “梭梭…”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大营外传来,迷迷糊糊的守军只当是早起觅食的野鹿,可才几息之间,声音迅速变得清晰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隐隐约约的马蹄声,车轱辘声,有警觉的高丽士兵被惊醒,隔着雾霭极力向南眺望,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宋军来袭!

    “敌袭~”

    此起彼伏的示警声迅速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整个大营中人头攒动,高丽守将和女真守将同时登上了南边的寨墙,此时一阵清风吹来,犹如挑开了轻轻的帘帐,无数顶盔带甲的宋军如同鬼魅,忽然出现在视野里,他们趁着雾霭的掩护,悄悄毕竟大营一里以内!

    整齐的方阵寂静无声,一股浓重的杀气渐渐向大营笼罩过来,高丽守将和女真守将面面相觑,刚要呼号列阵御敌,就见远处宋军阵前突然冒出一朵朵白烟,紧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响彻了四野的天际。

    “轰轰轰…”一百余发滚烫的铁球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狠狠地从一里外电射而来,从未见过这种兵器的守军个个都捂着耳朵张着嘴,懵在了原地忘了动弹…

    ——

    “放~放~放~”宋军阵前,炮军以都为单位,在都头们的命令声中,正一波波向着远方的敌军大营炫耀着压倒性的力量和怒火。

    皇家轻炮第三军拥有一百四十四门轻炮,射程普遍达到一里半,不过准头却是在一里左右最佳,这也是因为火药配方的制约,随着火药威力进一步提升,按照李现的估计,轻炮的最远射程理应超过两里。

    透过千里镜,一里外的敌军大营一片狼藉,整个寨墙早已被轰得千疮百孔,炮弹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浓烈的烟尘、破碎的木片、飞舞在半空中的断肢残躯…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火炮之威,去岁的演习不巧飞鹰军在外屯驻,没赶得上…”朱荣一个人嘀嘀咕咕了半天,身边的郭仕和雷傲却没有丝毫回应,心中暗暗有些不满,忍不住转过头去,之间一老一少两人正盯着千里镜眺望战情,一点反应都没有。

    “轰轰轰…”又是一阵炮击在不远处响起,朱荣只感觉耳中似乎有石头落下,下意识抬手一接,喔呃,好大一块耳屎!

    四下清明,秋毫必现…

    忍不住拿千里镜捅了捅身边的郭仕,郭仕回头看过来,一脸莫名其妙,朱荣没好气道:“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郭仕脸上显现出了然的形态,突然冲朱荣吼道:“雷头儿说了!炮声中!要使足力气说话!否则对面儿听不见!!!”

    咦?

    朱荣觉得奇怪,郭仕看似用足了力气大吼,怎滴声音这么小?

    不过意思大概明白了,于是也运起丹田之气,吼道:“问问雷头!营墙塌了!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啊?!!!”

    郭仕眨了眨眼,点点头,转过去拍了拍雷傲,两人交谈起来,朱荣也不知道郭仕有没有听见自己所言,那股懵懂的模样,让人好生担心…

    “雷头说!把敌军轰跑!咱们跟着向北冲!这里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朱荣看着郭仕的脸涨得通红,太阳穴上根根青筋爆出,寻思着他到底用了多少力气吼叫,为什么听起来声音这么小呢?

    不会是被炮声震的吧?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呢?

    朱荣对郭仕点点头,自己独自琢磨起了声音的道理,这不琢磨不要紧,一琢磨就在二十年后琢磨出一个大宋物理学家,主修——声音传播的本质。

    炮击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早在三刻钟不到的时候,敌军就已经拖着大营内同袍的尸体向北撤退了,轻炮第三军军都指挥使郭信仍然不放心,多打了一刻钟,一直到对面整个大营连只会飞的苍蝇都看不到的时候,方才叫停。

    火力覆盖,或者在后世有一个更加贴切的称呼——地毯式轰炸!

    三发响箭直冲云霄,在后方待命的龙卫云骑越过前军,他们将要肃清从大营一直到辽阳府城下一切可以看得见的散兵游勇。

    趁此空档,轻炮第三军迅速将火炮套上马车,每门火炮都打了七十多发炮弹,距离五百发的标准使用寿命,这样的炮击还能再来七八次。

    弹药车在飞鹰、锐阵、广武三军将士们的协助下,消耗的火药迅速被填补,随即,两万宋军在骡马的驼载下,紧随龙卫云骑的后尘,向着东北白岩城的方向开始了急行军。

    他们的任务就是在最短时间内,穿插到达白岩城,至于和辽阳府敌军交战的任务,自有狄青统帅的南路军剩下的部队来承担。

    两支军队的北上路线呈现一个很小的夹角,三十里后,两军之间的间隔将会达到五里以上,得到消息的敌军将会碰上同样北上的狄青部,而雷傲统制的奇兵将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下,突袭白岩城。

    对于战场被遮蔽的敌军来说,面对的宋军只是从南方冲来的狄青部,他们根本无法得知对手早已被替代,另外一只宋军大军正在偏东五到十里的距离上,直插战场的生死枢纽!

    七月十三日凌晨,长途奔袭了一日一夜的雷傲,欣喜若狂的发现坐落在山脚下的白岩城,呈现在他面前的城池毫无防备,自己的身后,是同样疲劳不堪的宋军将士们。

    饥饿、疲劳包裹着众人,同时,出其不意抵达战场,即将揭开辽东决战的自豪与喜悦,也充斥在整个大军所有人的心头。

    “雷头,歇息片刻吧,一日一夜没吃饭,哪有力气攻城?”朱荣气喘吁吁地对雷傲提议道,他已经累了个半死了,整支大军一路上除了喝水,一口气都没喘过。

    “飞鹰在左,锐阵在右,掩护炮军展开,广武军为全军预备队,出击!!!”雷傲看都没看他一眼,此刻到了争分夺秒的关键,虽然宋军疲惫不堪,可同样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白岩城的守军,绝对没有见识过火炮之威!

    休息?等自己休息好了,敌军就想明白了,情报显示,白岩城守军有一万人,这一万人要是往长白山里一逃,什么时候才能剿灭干净?

    必须一鼓作气,最好能够驱使敌军向辽阳溃逃,人的本能是寻找安全感,对于城中现在的守军来説,辽阳府的大军,就是最安全所在!

    朱荣与郭仕对视一眼,只得咬牙领命。

    此战大宋必胜,唯一的不同在于战后,越短时间内平定逃窜的散兵游勇,越早得到一个稳定的辽东。

    不患贼聚只患贼散!

    “咚~~~!”

    突兀的战鼓声打破了凌晨的宁静,在白岩城守军惊讶的目光中,飞鹰、锐阵两军分别结成两块巨大的方阵,伴随着鼓点,一步步逼来,方阵中央的后部,是赶着马车向前的轻炮第三军,广武军又结成一块横阵,护着辎重、马车在友军身后亦步亦趋地跟随。

    白岩城城门忽然洞开,一群群武装到牙齿的女真骑兵冲了出来,宋军人数与己方相当,趁他们立足未稳发动骑兵冲锋,不能让敌军冲到城下来!

    “敌军出击~~~”

    “盾阵~~~”

    洪亮的军号传遍了军阵,列队向前突击的飞鹰、锐阵两军连忙停下脚步,“锵锵…”的器甲碰撞声中,两军迅速靠拢,一排大盾立于地上,长枪从缺口处探出,接着第二排大盾举起,与第一排盾墙错落有致的叠在一起,整个盾阵高约七尺,将宋军长枪兵牢牢护在盾墙之后。

    两里!

    三千女真骑兵开始缓缓策动战马,他们排成了三列横阵,身披双甲,内层锁子甲,外面一套冷锻重甲,而这重甲,正是辽国大军覆灭后,被女真人缴获的大宋重甲!、

    两百五十步外,可防神臂弩,一百五十步外,可防要害,一直到一百五十步内,神臂弩方才对这重甲造成有效破甲,更何况,女真精骑里面还穿着一层锁子甲!

    “雷都知,盾阵已成!”

    雷傲满意地点点头,轻炮第三军并未出战,全军龟缩在盾阵之后,他们的身后,就是全军五千弩阵,此时已经弯弓搭箭,只待敌军进入射程。

    雷傲双鬓已然灰白,但内心的战意却依旧火热,若不是兵役法的限制,他自认为可以服役到七十岁。

    想到这里,一踢马腹,坐下千里马一声嘶鸣,向前奔去,身旁的亲兵队和监军部连忙赶上,数十重骑穿梭在大阵之中,往来巡视。

    我们是枪!

    我们是剑!

    这是大宋的疆土!

    奉陛下旨意,踏平辽东~~~!!!

    “嚯~~~”数万宋军发出整齐的暴喝,呼应着老将的呐喊。

    一里!

    敌军骑兵加速向前,沉闷的马蹄声仿佛敲击在宋军的心头,这是一支劲旅,这是辽阳围攻大军后路所在,敌军必定是百战精锐!

    “吾皇万岁~~~”雷傲奔上一座小土丘,抽出宝剑挥舞高呼,飞鹰锐阵两军新军颇多,战前鼓舞能最大限度提升士气。

    “万岁!”

    “吾皇万岁~~~”

    “万岁~!!”

    “吾皇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雷傲的激励产生了巨大的效果,飞鹰锐阵两军的士气瞬间提升至顶点,身处大阵之中,前后左右皆是生死同袍,耳畔充斥着排山倒海的“万岁”声,凡是有点血性的汉子,哪个不会热血沸腾?

    此时,仿佛帝王圣驾亲临,所有人的身体里,热血在沸腾,为皇权而战、为大宋而战的自豪感犹如一支兴奋剂,刺激着肾上腺素地急速分泌,让战场中许多军士都激动得不住颤抖。

    士气,站在了宋军这一方!

    “放~~~”弩军指挥官声嘶力竭的大吼声中,伴随着排山倒海的“万岁”欢呼,三阵乌云从宋军大阵中猛地腾起,直扑三百步外的女真骑阵。

    女真骑阵迅速变阵,横阵越宽,相隔越远,他们都是完颜家的精锐,他们要用手中的刀枪,告诉前面那些狂妄的宋人,谁——才是东亚最强的战士!

    第一波箭雨的打击下,女真人中箭者寥寥,他们已经在与辽军长期的冲突中,摸索出来一套规避弩箭打击的方法,辽东战事起后,辽皇可没少花钱买宋军淘汰的装备来对抗彪悍的女真骑兵。

    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箭雨一阵紧似一阵,随着距离逐渐缩短,中箭倒地的女真骑士越来越多,从三百步到五十步抛射盲区这短短距离内,至少三百多落地的女真骑兵或死或伤失去了战斗力。

    五十步!

    敌军终于冲进了远程武器的盲点,密如蝗群的箭雨忽然消失,女真骑兵迅速抓住机会,他们的眼前还有一面看似坚不可摧的盾墙!

    变阵!!!

    四散的女真骑兵迅速靠拢,结成几个冲锋阵型,在距离宋军盾墙二三十步远的地方,一波波飞斧、标枪、铁骨扔了过来。

    这些兵器上都赫然装备着倒刺!

    倒刺刺入宋军大盾,而这些投射武器上都连着绳索!

    得手的女真骑兵迅速驱动战马向反方向奔驰,人力哪里能对抗战马,一面面盾牌就这么被拖飞出去,严密的盾墙,迅速出现了不少缺口,露出后面不知所措的宋军。

    女真人将自己的精锐在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一部分人负责破盾,另外一部分纷纷操起马弓,对着大阵出现的缺口不断发射,一根根重箭激射而至,箭法刁钻,不少宋军都是喉咙中箭,鲜血喷溅之中,一排排的宋军捂着喉咙成片倒在了地上…

    敌军结成圆阵,就在盾墙二三十步外兜圈,如法炮制间,宋军大阵隐隐出现不稳的迹象。

    “弩军上前,抵近射击!”

    雷傲心急如焚,这么打绝不是个办法,一万多人眼睁睁地被几千敌军戏耍,竟然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一都都弩军飞速越过炮军冲到了盾墙之后,神臂弩开始发威,此时敌军聚集在一起,一阵阵箭雨掠过,杀伤力惊人!

    三十步左右的距离,管你穿多少层重甲,在神臂弩的面前,与败革无异!

    转折终于出现,微妙的形势得到了控制。

    一部分女真人向后奔逃,但有两百余骑却鼓动战马,向宋军大阵冲了过来…这操作有些诡异,雷傲想了想,可能是因为统兵将领在路上被射死了吧…

    果不其然,女真骑兵在宋军弩军的强力打击下忽然失去了章法,指挥官的作用就在于此,失去了统一指挥的敌军,有人想退,有人想冲,混乱的选择让战局彻底滑向了宋军一方。

    之后的战事就没有了悬念,冲阵的敌军在弩军重点照顾下,仅有数十骑逃过了箭雨的绞杀,面对严密的盾阵,女真人散乱零星的冲击显得软弱无力,宋军长枪兵迅速突击,将敌骑围杀一净。

    残余的敌骑大部撤得飞快,趁着宋军绞杀友军的同时,逃过了危险的弩箭火力网,冲进白岩城后,三里外的城池轰然闭上了城门。

    此战宋军伤亡达到两百余人,战死比例达到了惊人的六成,而倒在战场上的女真骑兵能见到尸首的只有阵前这五百余人,至于在路上中箭倒地的敌军,轻伤的跑回了城中,重伤或是战死的,都被同袍一道带走了。

    女真部落的传统,背回同袍尸体,可得对方家产的一半。

    彪悍、骑射、战术灵活,女真骑兵的特点让老将雷傲看得阵阵后怕,不过好歹打退了敌军的冲击,接下来,对于缩在城池里的敌军,等待他们的将是火炮的轰鸣。

    白岩城的城墙并不高深,它的东面就是宽阔的长白山脉山口,这个城池就如同一把锁钥,刚好处在辽东平原与长白山脉进出的必经之路上。

    “全军前进,炮军做好战斗准备,午时之前,攻下白岩城!”

    雷傲右手向前一挥,宋军撤去盾墙,飞鹰、锐阵两军恢复方阵齐头并进,轻炮第三军将火炮从马车上卸下,工兵营当先伴随步军前进,距离城池一里七八处,那块低矮的丘陵,就是炮军绝佳的发射阵地!

第两百八十一章 辽东决战(下)

    在古代,没有即时通讯的情况下,如何保持军事行动的同步?

    答案就是优良的赞画制度,放在后世就是完善的参谋长负责制。

    精细的沙盘,敌我力量的清晰对比,军事行动的无数次兵棋推演…兵棋推演,就是考察赞画制定战争计划能力的最终体现。

    当然,还需要结合战场形势的变化,是否符合赞画在战前的判断,战前判断准确率五成以上,就是一个合格的赞画,准确率超过八成的,全军估计也就李现这个穿越而来的历史老师了。

    可即便如此,更改后的历史也时常让李现头疼不已,比如说提前一个多世纪到来的女真反叛。

    可谁让他提前将辽国打残了呢?

    而战场又是一个意外频出的地方…

    七月十四日,就是中军主力出击之日,坚守了近三个月的辽阳城,终于在数百门重型投石机的轰击下,坍塌了…

    刚开始的围攻压力并不大,纯粹的肉搏战对于守城的辽军来说,压力比起野战轻松不少,可随着高丽军攻城器械的逐步到位——后者的材料、工匠、零部件都需要翻山越岭穿过长白山脉——胜利的天平渐渐向攻城方倾斜过去。

    从六月中旬,第一批工匠和零部件抵达城外大营,辽阳城四周五里内的树林全部被砍伐一空,第三天,二十门轻型人力投石机就参与了攻城。

    人力投石机射程不超过百步,投射的石块也就十来斤,皮糙肉厚的辽阳府城墙,毫不在意这挠痒痒的伤害。

    正当辽军松了口气时,六月二十日,第一门投射五十斤以上巨石的配重式投石机在高丽大营中完成了组装,随即参加了当天的攻城战,第十七发投射,巍峨的辽阳府西门城楼,在遭受了第三发巨石的轰击后,碎成了齑粉。

    接着,重型投石机就以每天五到十门的速度开始增加,每日的攻城战也变得越来越压抑和痛苦,辽军缩在城墙后,任凭城外呼啸的石弹,在三百步外不断肆虐着厚实的城墙。

    先是东门,后来是北门,最后到了西门,除了南门,其余三面城墙每天就在投石机的轰击中日复一日,久而久之,城中的辽军越来越麻木,癫狂和失心疯症状越来越多,不少辽军受不了这日复一日的轰击,挥舞着弯刀从城墙上跳下,非死即残。

    七月十四日,就在白岩城失守的消息刚刚传到完颜乌古乃手里的同时,也不知挨了多少发石弹轰击的辽阳府东城墙,塌了…

    城墙向内塌了进去,而城外,堆积在此处城墙根下的碎石,已经形成了一条越过缺口的缓坡,大约有五十多名辽军,被坍塌的墙砖活埋,欣喜若狂的女真和高丽联军,兴奋地沿着缺口向城内发起了冲锋。

    随即赶来的辽军官兵,也顺着堆在城内的砖石缓坡冲了上来,两军就在这缺口处,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未时初,城东又被轰开了一道缺口,两线接战的辽军迅速暴露出了最严重的弱点——兵力不足!

    这一次,敌军的进攻更显章法,高丽人提供了大量的猛火油燃烧瓶,彪悍的女真士兵对准缺口将手中的燃烧瓶一波波扔了进去,在缺口处造成了猛烈的大火。

    大火顺着火油向城内流淌,一个时辰后,就隔离开了一片六七十步的空地,待大火一灭,养精蓄锐的女真重步兵和高丽长弓手一跃而入,迅速在城东占据了大片立足点。

    破城已经无法阻止,越来越多的敌军从第二个缺口处涌进城内,一部分向辽阳城内纵深突进,另一部分转而迂回第一处缺口辽军的背后,两千余辽军精锐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无一投降全员战死。

    愿意投降的在长白山之战中早就降了,他们这一万余重骑孤军死守辽阳,凭借的就是这无上的勇气和忠诚!

    七月十四日入夜,辽阳府大半落入敌军之手,剩下的五千余辽军残兵退守东京行宫,战场又一次恢复了平静,辽军纷纷跪地向西祈祷,这一夜也许是他们为辽皇尽忠的最后一晚了。

    行宫外的辽阳府火光冲天,敌军正竭力抢救被放火烧起来的粮仓,还有在城池内各个角落烧杀抢掠的敌军士兵,呼救声、哭喊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奏响了一首来自地狱的交响乐。

    一向在女真人面前以文明人自居的高丽人,也在劫掠中失去了所有理智,对女真士兵保持沉默奉上财物或是肉体,事后尚且能够活命,可在高丽人面前,虐杀成了百姓面临的最终命运。

    单单十四日那一夜,二十余万人的辽阳府,就有十二万到十三万人失去了生命,战后李现本来还计划让高丽军队去服苦役,收到辽阳府的损失清单后,直接签发了针对辽阳战役中所有战俘的处决令。

    收到对军纪颇有微词的投诉后,完颜乌古乃却根本提不起精神去处理,两个多月的围困如今大功即将告成,战士们的身心都严重压抑,适当地放纵有利于保持士气。

    此时最大的困扰在于下午刚刚传来的白岩城陷落的消息,五千多残兵从白岩城方向奔逃而来,一股不知道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敌军突袭了整个大军的后路。

    南部敌军不是被挡在了辽阳府十里外吗?

    这部敌军又是从何而来的?

    宋人不是和辽人是世仇吗?干嘛要来打我呢?

    无数个问号此时在完颜乌古乃的脑子里不断地徘徊,最终他决定,不管辽阳是否拿下,必须保证白岩城方向进山通道的畅通,随即从大军中拨出两万女真骑兵,五万高丽步兵,随同五十门投石机,向东进攻,务必在两日内将白岩城拿回来。

    北部战线平静,那里的宋军也就一万来人,五万大军窝在盖牟城太浪费了,调两万人回来吧…

    一道道军令在这个混乱灰暗的夜晚从中军大帐中飞向了四周,完颜乌古乃的一招招败笔,彻底断送了女真部落的未来。

    收到军令的盖牟城守将立刻调集两万骑兵,趁夜向南出发,浑然不知城外五里处,十余万宋军主力早已运动到位,只待破晓的到来。

    ……

    “咚~~~”一声昂扬浑厚的鼓声打破了拂晓的宁静,宋军在白色的雾霭隐蔽下,结成巨大的战争,铺天盖地地从盖牟城城北、西、东北三个方向围了过来,战争的最中间,是齐装满员的火炮集群。

    就在城池的守军惊恐地向外眺望时,炮击开始了。

    炮军采取集中射击的方式,透过雾霭将数百发炮弹一波波倾泻在盖牟城的城墙之上,而对于城内守军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肝胆俱碎。

    对于李现来说,唯一担心的,就是城内守军向北四散奔逃,炮击的目的,就是驱使守军南下,与辽阳府的敌军主力汇合。在城北宽达十里的区域内,埋伏着四万骑兵,任何一个向北逃窜的敌军都将受到绝对优势兵力的绞杀。

    而与此同时,怀远城外围也正上演着同样的大戏,不到一个时辰,怀远守军弃城向东而逃,清朔和骁骑二军紧随其后。

    此时的敌军已经从刚刚开始的混乱中逐渐缓和了过来,尽管面对宋军的火炮没有任何反制的方法,但是逃跑并不代表着放弃,向东逃窜的怀远城守军在离城二十里突然一个反冲击,结阵追击的宋军在猝不及防之下,遭到了致命的打击。

    当时清朔军将轻炮第二军裹在阵中向东疾行,骁骑军大部领先前面两里,少部分骑兵分散在更前方,呈扇形警戒,胆大的女真人提前在道路两侧设下埋伏,一部继续向东逃窜,待宋军骑兵通过之后,埋伏在两侧的伏兵突然杀出。

    等到萧鲁发觉身后异样的呐喊声后为时已晚,没有结成防御阵型的步兵在平原上遇到成建制的骑兵突袭,等待他们的就是被屠戮的命运。

    不过清朔军主将在混乱之中还知道拼死保存炮军力量,轻炮第二军并未受到多少损失,整个清朔军战死两百余人,伤千人。

    而他们的对手,三千余女真铁骑,在回援的骁骑军与清朔军的夹击之下,全军覆没。

    整个怀远城总共也就五千骑,剩下的一千余骑头也不回地冲向辽阳,他们在路上已经得知,辽阳府城已经被攻克。

    盖牟城支撑的时间并未比怀远长多少,一个多时辰猛烈地炮击后,整个盖牟城的北城墙已经再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墙砖了,失去了城墙保护的盖牟城守军同样选择了迅速向南汇合中军主力,城外至少十来万宋军,城里这三万人马,冲出去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七月十五日,宋军在全线各个要点发动了猛烈的攻势,完颜乌古乃接到从各处传来的消息后大为惊讶,宋军的打算已经昭然若揭,就是要把他们这几十万人马,摁死在辽阳府周围的平原上。

    战场的北面,突然出现的十几万大军最让他感到意外,之前一直都说只有一万多人的啊,此时的他恨不得手刃跪在地上的盖牟城守将,十几万人的动静得有多大,为什么探查不出来?!

    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大军何去何从才是摆在面前最重要的问题!

    按照之前的计划,面对可能存在的反击,拿下辽阳府后,以辽阳府作为前进基地,将战线推进到辽国的中京道、上京道,与大宋划燕山为界共处之。

    可如今,辽阳府行宫里尚存的几千辽军让人颇为头疼,若是在战事最激烈的时候,这几千人冲出来,闹成炸营或是混乱,都会造成溃散的现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综合手上所有的情报,形势大概可以明了,北面就是宋军的主力,至少有十五万人,东面是宋军的偏师,不过听逃回来的人描述,两三万人应该是有的,西面两万人,而辽阳府南面,还有三万大军。

    敌军人数与自己相当,但是却有一种无法抵挡的新式兵器能够数里外对自己造成巨大的伤亡,似乎连城墙都无法提供保护。

    而且敌军,根本不在乎自己向南转移,从军队规模配比上来判断,敌军主将对非常注意防护向北的通道。

    向西就是大辽泽,进去的话,宋军将两头一堵,自己这几十万人,就成案板上的肉了。

    宋人此举是要将自己围歼,他们人数并不比自己多,凭什么这么大口气,要围歼我?

    完颜乌古乃心中浮起一阵难耐的烦躁,高丽人的意见基本可以忽略,除了技术兵器,他们的战斗力都比不上契丹人,更别谈眼前的宋军了。

    向北就要在四面的压力下进行决战,战局太凶险,万不得已不能向北去碰宋军的铜墙铁壁,如今之计,必须要保证向东撤入长白山的后路,这辽阳府,看来拿下来也守不住了!

    卡住长白山口,依托长白山南的高丽国,源源不断地获取补给,把辽阳府的粮草全部带走,看宋军拿什么在这已经被祸害的满目疮痍的辽东存在下去?

    之前派出去的七万人不一定够!再派些人去!

    “来人!”完颜乌古乃当世枭雄,一旦决定之后,行事毫不拖泥带水!

    “盖牟城退下来的三万骑向西攻击,务必明晚之前拿下白岩城!”

    十万对两万,连续不停的攻打之下,断然没有拿不下的道理。

    “行宫围而不攻,将城内所有的粮草全部装车,全军做好出击准备!”

    既然要走,完颜乌古乃迅速斩断自己内心深处对城池的执念,辽阳城也只是一座城,拿下辽阳也只是为了城中的粮草以及战后的税收,既然大军压境,税也收不上来,何必被这鸡肋所累?

    ……

    “殿下,怀远一线误中敌军埋伏,幸得三军用命,萧都知拼死回援,敌军尽灭,炮军无恙!”

    李现刚听得西路军起了波折,心中“咯噔”了一下,所幸听得炮军无恙后,悬着的心思方才放下了。

    “伤亡情况?所在位置?”

    哨骑连忙上前,在中军大帐中那块巨大的地形沙盘上,用木杆指着辽阳城西不远处道:“小的出发时离辽阳府还有二十多里,按照脚程,应该已经进入辽阳府十里范围内!

    清朔军战死和重伤一共两百七十一人,轻伤一千一百二十六人,骁骑军重伤六人,轻伤一百二十三人,轻炮第二军没有伤亡。”

    李现稍稍放下心来,并未伤筋动骨,炮军也有自己的护卫,反正自己的大军距离辽阳也就剩下四十多里地了,全速前进之下,也就两个时辰的事,对身旁包拯道:“哼,萧鲁倒是捡了便宜,看样子他们那万把来人将会第一个抵达辽阳城下啊…”

    包拯在一旁道:“殿下,我军主力也应加快速度,若是萧都知孤军冲到辽阳城下,没有友军接应,形势可能不妙。”

    李现点点头道:“传我命令,全军疾进!赞画部收拾沙盘,中军随同大军一同向南!”

    命令刚下,赞画司的赞画们连忙按照之前排演的顺序,一眨眼的功夫,就将这块巨大的沙盘分解成了无数方块,有专门的柜子进行存放,沙盘打包好后猛地一阵光明,中军大帐刚好被收起,露出明媚的初秋阳光来。

    来来往往的中军护卫和官员们行色匆,忙而不乱,趁赞画们收拾的当儿,李现早已将盔甲穿戴完毕,腰悬长剑,八尺长枪由亲兵捧在身后,拎着头盔一转身,神驹“建龙”就刚刚好牵到了眼前。

    一个飞身上马,五百重骑护卫也已经集结完毕,迅速将李现包裹在其中,包拯也跨上一匹战马,身穿皮甲跟在了李现身后,赞画们将笔墨纸砚和公文装箱收好,一个接一个把印有自己名字的箱子堆到了马车上,随同武学学子观察团,骑马加入了行军阵列。

    整个中军行进速度明显加快,庞大的宋军军阵,结成一条长长的牵线阵,向南飞速疾进。

    七月十五日未时正,千疮百孔的辽阳府城墙进入了萧鲁的视线中,同时,视野所及之处,奔腾的数万敌军骑兵,正从四面八方扑来。

    清朔军迅速变阵,轻炮第二军分成四部,与清朔军配合结成一块方阵,而萧鲁的骁骑军则全部下马,手持骑兵手弩,临时客串起了弩军。

    敌军不待大部人马赶到,只要集结起超过千人的骑兵,就迅速投入战场,向宋军发动冲锋,不过此时宋军防护严密,再也没有了上午被偷袭时的慌乱,炮军轰击、神臂弩齐射、手弩齐射,正好将一里半到三十步内的敌军完美做到了火力覆盖。

    愤怒的女真人在战场上留下了上千尸体后,含恨后退,而此时,从不远处的南方,大批敌军骑兵朕狼奔豚突地向辽阳府奔驰而来,宋军特有的战鼓声越来越响亮,狄青率领的南路军终于赶到了战场。

    萧鲁面前的压力瞬间消失,敌军在号角声中迅速向东撤入辽阳府城,值得一提的是,狄青与萧鲁这两位欢喜冤家竟然会有一天能够怀着如此兴奋和喜悦的心情期待着见到对方。

    两军会师后军力膨胀到了五万余人,接下来的战事依旧围绕着炮军展开,女真高丽联军如今已经失去了城西、城南的战场控制权,更加让敌军丧气的是,就在南路军刚刚赶到城池西南角摆下阵势的同时,北方号角连连,战鼓阵阵,如林的枪尖和旗帜铺满了地平线,完颜乌古乃眯着双眼看了看无边无际的宋军军阵,摇了摇头道:

    “留下五千勇士和三万高丽人,务必在辽阳府死守三天!其余大军,向东冲进长白山!”

    二十余万对两万,小小的白岩城旦夕可下,到时候逃进深山,依靠自己对地形的熟悉,谁都对他无可奈何。

    等宋军离开后,辽东,依旧是女真人的天下!

    宋军太可拍了,这种分兵几个战场,最后竟然能够同步发起决战进攻的操作,自己自叹弗如!

    宋军的主将,定是个奇人!

    可现实带来的惊喜却是一个接着一个,旦夕可下的白岩城以及雷傲统领的宋军,将会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让他知道,什么叫做“铜墙铁壁”!

第两百八十二章 大围杀

    “大王,准备好了。”

    完颜乌古乃闻言心头泛起丝丝苦涩,原本计划着夺下辽阳后就可登基称帝,谁曾想到头来却是功亏一篑。

    “一粒粮草、一枚铜钱都不要留下!”

    “遵命,辽阳府已经是个空城了。”

    “传令全军,向西出发,我们进长白山!”

    “那…高丽人?”亲将面露疑虑,向他的王征求着意见。

    “哼…双手沾了十几万契丹人的血,留下来难道有活路?”

    “小的明白了。”

    完颜乌古乃不再多说,默然走出辽阳府官厅,门外自己的儿子、将军个个顶盔戴甲昂首挺立,长久的征战并没有给这个好战的民族带来任何不适与颓唐。

    相反,一旁的高丽将军们个个神色晦暗不明,对于未来的担忧与迷茫,让他们内心无比纠结,何去何从在每个人的心中不住地摇摆,见女真首领现身,几个领头的高丽将领迎了过来。

    高丽军战力是差,可技术含量高啊!

    投石机、登城塔、破城锤、床弩、火油弹,除了大宋那震天响的神兵外,该有的都有了。

    更何况,此时的高丽大军中,还有大量工匠,把他们都裹挟走,几年后女真人的战斗力的强大将会难以估计!

    尽管心中热切,可面上,完颜乌古乃依旧故意问道:“贵国大军何去何从?”

    “小将迷惘,军中说什么的都有,都催着小将拿主意…”高丽将领年纪不大,不过这城府倒是颇深,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

    哼,完颜乌古乃暗暗不屑,你把这琢磨说话的心思用在带兵上,也不至于要来找我吧…

    “贵军昨日倒是龙精虎猛啊,也不知道这股劲对上契丹人,还能提起几分?”

    杀人诛心,高丽将领并不是傻子,求着走和被求着走,待遇千差万别,投降宋辽绝不可行,辽阳府内冤死的十余万亡魂绝大半都是自己麾下的杰作,可自己又不愿屈身去求野蛮人,如今内心的隐秘一瞬间被暴露在阳光下,所有的依靠全部崩塌了。

    “那…那…可…如今怎么办啊?”

    完颜乌古乃叹了口气:“唉…想不想回高丽?”

    “想啊。”

    “我留一万人断后,你带着所有能带走的攻城器械跟着我走,我们进山!”完颜乌古乃盯着面前高丽人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宋军不会追来?”

    “我女真一族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进了山林就如同凤归九天、蛟龙入水,但凡有人敢追进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高丽将领仍然在犹豫,完颜乌古乃故意道:“若贵军想要投靠契丹人和宋人,本王也不拦着,若他们追究辽阳府之事,将军尽可推到我女真部族的身上…”

    高丽将领打断道:“大王不必多说,本将麾下但听大王差遣!”

    什么叫推到女真人身上?

    除非屠尽辽阳府!

    否则,只要有一人指认,屠城的责任高丽人就跑不了。

    如今,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女真首领也是算准了自己的处境,还信誓旦旦地说不拦着,要怪只能怪自己,昨晚军士们放纵军纪之时,为何不去阻拦?!

    悔之晚矣!

    完颜乌古乃心中暗喜,有了高丽人的攻城器械,拿下白岩城岂不是易如反掌。若事有不歹,就将那数百军中工匠劫掠回东北老家,专职给女真部族打制军械。

    “好,愿意和我们女真部族共进退的都是本王永远的朋友!”完颜乌古乃笑得一场灿烂,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哪怕放在显微镜下也绝无做作的痕迹。

    留在辽阳府周围的高丽人还有接近十万,完颜乌古乃当即下令全军开拔,除留守辽阳府的一万死士,十五万大军迅速沿着大路向白岩城奔驰而去。

    ……

    狄青猛然发现面前压力一空,刚刚还在拼死阻击的敌军迅速向后撤退,大喜之下,五万余人紧随其后,率先冲到了辽阳府城下。

    数月围攻后的惨状赫然在目,

    城墙早已逝去了原来的颜色,到处都是硝烟熏染后的焦黑,以及大片黑红黑红的斑迹,城楼和女墙浑然不见踪影,举目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哪里还有大辽东京城的丝毫气派?

    城外一圈圈矗立着遗弃的重型投石机,长长的力臂此刻被配种石块压得高高举起,每门投石机旁还堆砌着大堆大堆的石块。

    围绕着辽阳城,共有四处巨大的缺口,缺口外的碎石沿着通道堆成了斜坡,坡底下还有大量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尸体,红绿交加的苍蝇一群群在尸体上大快朵颐,进入城池一里范围内,空气中就漂浮着隐隐约约的尸臭味。

    就是这样一座城池,两万契丹人,硬生生守了两个多月。

    缺口里面突然飞出来一阵箭雨,上前查探的几个宋军猝不及防之下被射翻在地。

    还有敌军!

    要打巷战吗?

    这是宋军竭尽全力都不愿触碰的战斗,这也是李现经常挂在嘴边,最无法控制伤亡率的战争方式,而这也是狄青第一次遇到死战不退的城池巷战。

    “燕王军令~~~”远处数骑飞奔而来,打头的骑兵正是李现的亲卫队长杨龙。

    定是燕王的大军到了!

    “狄将军,殿下令你迅速接管辽阳防务,大部东进,完成合围!”

    “末将领命,殿下大军到了何处!”

    “中军主力已经折而向东,计划在距离白岩城十里处展开阵型,尔部速速跟进!驾!”

    杨龙传达完军令即可离开,狄青望着骑士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这,夺取辽阳府的大功,就这么让给我了?

    心下顿时升起一阵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就在此时,辽阳城内突然喊杀声震天,困守东京行宫的辽军残兵见敌军大部撤退,心知援军已至,打开城门冲了出来,城池内的幸存百姓也怒于敌军的兽行,操着菜刀钉耙,见敌军就砍。

    “狄将军!”

    狄青被亲卫提醒,向城内望去,心中疑惑道:“城池难道还没有攻下?!”

    “萧鲁!”狄青喝道。

    “叫老子作甚?”

    “次奥…”

    “有屁就放,有话就说,别做那妇人扭捏的姿态…”

    “你!”

    “我什么我?”

    “闭嘴,听我说!你统领骁骑、云骑和安室城的一万辽军骑兵,与轻炮第二军一起,向东追击,途中注意哨探,向殿下随时汇报位置!”

    “切,你倒好,拿下辽阳府的功劳自个儿吞吧…”

    “萧鲁!!!要不本将和你换换?”

    “呵,老子是骑兵主将,不和狄将军争这夺城之功了,如此本将这就去集结兵马,即刻出发…”

    “别再中埋伏了…”

    “我去你奶奶的!”

    望着萧鲁骂骂咧咧又垂头丧气的背影,狄青无奈地摇了摇头。

    “长枪留下,拔剑攻城,注意和弩军的配合!”

    不管其他,狄青此刻身边尚有清朔、拱卫、破阵三军共一万四千余人,攻城巷战与野战不同,八尺长枪在狭窄的街道中根本施展不开。

    李现颁发的《禁军作战条例》中对巷战的作战形式有非常详细的解读,归结起来就是防护、投射火力、绞杀三个步骤。

    攻击规模控制在最少五人,最多五十人的小队,用运动渗透的方法,步步为营地挤压敌军在城池中的生存空间,最终对集中退却的敌人进行围杀。

    辽阳府为辽国东京,城内拥有豪宅的大户人家比比皆是,狄青采取1最少二十人的作战小队,其中五名左右的长枪手,持盾防护正面,十名手持长剑大盾的步兵,防护两翼,正中间是五到十名弩军军士,负责远程打击。

    分配完成的宋军迅速从缺口处向城内突进,而原来防守城墙缺口的女真士兵此刻都被城内冲出来的辽军残兵所吸引,在宋军迅猛的突击下,西城墙缺口的防御迅速崩溃。

    一队队宋军如过江之鲫沿着街道迅速向城内发起冲击,长枪兵在民宅门口组成盾墙,接着手持长剑大盾的同袍一脚踹开大门随即举盾闪到一边,待闪过从里面飞出来的箭矢后,隐藏在盾墙后的弩军朝门内扔进两三颗爆破弹,几声爆鸣之后,枪兵率先发起冲锋,持盾长剑兵随后跟进,五名弩军搭着开路同袍的肩膀,看见能动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射了再说,剩余的弩军则在门外随同预备队随时警戒和支援…

    这脱胎于CQB的战斗形式岂是那帮女真蛮夷所能摸得着套路的?

    就算摸到了套路,没有与之抗衡的兵器,怎么破解?

    就算挡住了前面那三板斧,训练强度能和禁军的一日一练比得了?

    在这种立体、注重配合、环环相扣的新战斗模式下,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在辽阳城里不断响起,正在指挥绞杀辽军残兵的女真人心碎地发现,断后的友军快要全军覆灭了。

    宋军怎么这么能打?

    回想辽阳府城破绞杀守军的同时,女真和高丽联军伤亡也达到了惊人的一换一,而且在视死如归的辽军面前,举步维艰。

    深深地无力感包裹住了全身…不对!杀光辽国的残兵,占据行宫,大王需要坚守三天的任务才有可能完成!

    “再调两千人,给我挡住宋军,其余的弟兄继续冲,杀光辽人!”

    “杀…”

    …夜幕缓缓降临,喧嚣了一下午的辽阳城逐渐归于平静,幸存的一千余辽军残兵互相搀扶着死死盯着眼前刚刚一起绞杀女真人的宋军士兵,他们死守辽阳与外界音信断绝,并不知道宋军为何会出现在东京城内。

    “奉大辽皇帝圣旨,大宋应邀东征平叛!”

    狄青望着眼前这一群伤痕累累的辽军肃然起敬,无论何时何地,忠君报国的军人,都将得到任何人的敬意,领头的守将接过递来的国书细细看了下去,渐渐无力跌坐在地,双肩不停地耸动,抽泣声渐渐打了起来。

    他猛地翻身朝西北跪下,不住磕头哭道:“吾皇万岁,救我等于绝境之中,末将幸不辱命!幸不辱命…”

    身后的辽军渐渐明白,眼前的宋军并不是来和自己厮杀,两个多月来的惊恐和屈辱、决绝与不舍齐齐涌上心头,狄青默默挥退宋军大部,不管两国曾经有过多少恩怨情仇,忠勇二字,绝不应受任何玷污!

    月光皎洁,秋风清凉,庆历六年七月十五日,女真、高丽联军放弃刚刚攻克的辽阳府,向东撤退。

    紧随其后的宋军大部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合围的绞索越拉越紧,而绞索的绳结——白岩城,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一块孤独的礁石,即将独自抵抗最猛烈的攻击和炮火!

第两百八十三章 最后的部署

    丑时初刻,白岩城就在十里外,十万先头部队已经将白岩城围了个满满当当,远远的天边透着一片橘色的光芒,时不时传来一声突兀的爆炸,听声音既有高丽人的火油弹,也有宋军火炮的轰鸣。

    围城的后卫部队已经与完颜乌古乃的大军接上了头,从围城者的叙述里,白岩城守军的顽强程度,远比那低矮的城墙坚韧得多。

    围城战从下午酉时正开始,攻击的重点是在被宋军火炮毁掉的南城墙,几次试探攻击被很快击退后,女真将领放弃了这种自杀性质的冲锋。

    轻炮第三军在南门城墙的残桓之后,布置了分散的火炮阵地,只要女真人发起冲锋,火炮阵地就会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撒下火网。

    而守军静静地等在城墙后,一旦发现突入的敌军接近,配合默契的宋军就会给已经被炸得晕头转向的敌军予以痛击。

    战场是最好的练兵场,纪律与配合,防守与进攻,无数宋军基层将领就是在一场接一场的胜利中,逐渐朝着近代军队完成了蜕变。

    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一力降十会,只要敌我双方实力对比不那么悬殊,策略和计谋就永远不能带来以弱击强的可能性。

    哪怕局部战场出现些许变局,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个人的勇武和策略,渐渐让步于战阵的合理,兵器的优劣,配合的默契,归根结底,还是纪律和知识在军队中的普及。

    再加上赞画制的推广,任何人经过几年武学的锤炼,都将在战场上保持可观的胜率,积小胜为大胜,背靠宋朝殷实的财政基础、汉文明顽强的生命力,将华夏文明播撒于天下并不是遥不可及的目标。

    “大军加速前进,在白岩城下扎营休整,明日一早攻城!”完颜乌古乃对白岩城的守军并不是很在意,进攻从傍晚才开始,等明天天明之后,在自己二十多万大军的轮番攻击下,区区白岩城将在半个时辰内被攻下。

    低矮的城墙连攻城塔都用不上,更何况,南城墙早已成了一片废墟,就算用人命去填,半个时辰也足够了。

    这是完颜乌古乃所犯的第二个致命错误,宋军在西城墙、北城墙安排了锐阵军监视,在南城墙,除了轻炮第三军外,整个飞鹰军配合炮军作战,除此之外,身经百战的步军司广武军更是作为全军预备队,镇守白岩城府衙。

    白岩城确实小,可也没有小到忽略不计的地步。

    城墙上射来的弩箭和床弩,可以从南北两个方向彻底封死进山通道,散乱的游骑或许能够冲进长白山,可粮草呢?

    东北老家已经没有余粮了,沿途抢来的粮草也吃完了,如今女真、高丽联军随身带着从辽阳府大火里抢来的十余万石粮草,刚好够大军使用十天有余,也就是从他们进山后跋山涉水抵达高丽边境所需要的时间。

    此刻的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前些日子,高丽已然向大宋归附,就算他们到了高丽边境,也绝不会弄到一粒粮食,还得担心身边的高丽军队反戈一击!

    若是没有粮草,大军在长白山脉中就会遭遇饥饿的困扰,失去战斗力,面对宋军的追击或是围剿,除了束手就擒,毫无他法。

    必须带上粮草!

    带上粮草就得维持一个安全的进山通道!

    那就必须攻下白岩城!!!

    ……

    “左翼大军所有的骑兵全部在北部巡弋白岩城北,告诉呼延灼,决不能放敌人的一兵一卒向北逃窜!”

    李现双手按在铺着辽东地图的桌案上,由八匹健马拉拽的马车可以供李现和十余个赞画一边行军一边随时查探战场态势。

    整个辽东战争进行到这一步,宋军的胜率已经高达七成,可一直没有抓住敌军主力予以痛击却给战争的走向带来一丝不明的晦暗。

    若是敌军向北突围,三万余骑兵将会紧紧黏在敌军身边,自己所统帅的主力正好可以拦腰侧击,南路军骑兵截住敌军退路,东边又是连绵高耸的长白山,敌军就插翅难飞了。

    逃进山区的敌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带着充足的给养逃进山区!

    等信使走后,李现看着地形图又道:“传令萧鲁,右翼骑兵迅速想我中军主力靠拢,相距太远,当心敌军反击!”

    “全军加快速度,与敌军接触后扎营休整,明日辰时发起总攻!”

    李现安排完最后的军令后陷入了沉思,此地距离白岩城还有二十里,敌军不会连夜攻城吧?

    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敌军主力并未收到多少削弱,一个小小的白岩城在敌军统帅眼中,哪有那么难打的?

    夜战的可能性很低!

    可也要亲眼见到才行,若是夜战,对装备已经形成了惯性依赖的宋军,形势有些不妙啊。

    就在此时,车门敲响,李现探出头去,一个哨骑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风尘仆仆,语气明显带着隐隐的急切。

    “殿下,斥候与敌军主力相遇,他们在距离白岩城五里处安营扎寨,看样子是要等天明攻城!”

    “敌军还有多少人?”李现忙问。

    “天黑,看不清楚,但白岩城方向并未传来厮杀声。”

    “敌军兵力如何布置的?”

    “北、西、南三门围着,东门附近的哨骑太密,弟兄们担心打草惊蛇!”

    “辛苦了,去整点吃食。”

    李现返回车厢内侧头看着桌上的形势图,赞画们正在根据刚刚斥候传回来的情报,更新着战场形势,一面面小旗代表着不同的军队和规模,在地图上不断变换着位置。

    形势不明啊,完颜乌古乃没察觉自己的绝境吗?

    照这么发展下去,这场仗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吧,女真人怎么这么蠢笨?历史上金灭辽时一场场透着灵气与创意的迂回围歼战,怎么自己就没碰到什么波折呢?

    究其所思,完颜乌古乃仅仅作为女真部族统一的推动者,其军事能力并没有历史上完颜家反抗辽国统治时辈出英才们的能力,若不是辽国被大宋削弱过甚,女真政权还需要经历漫长的演化和发展后,才在军事、政治、文化等诸多方面,强大到了能够挑战宗主国辽国的程度。

    此时的女真叛乱,也就是看到辽国衰败后,赶鸭子上架的一种尝试,若是辽人将反叛一开始就掐灭在萌芽状态,完颜家只会在东北的白山黑水间继续蛰伏。

    缺乏长期大型战争的锻炼,以及对山川地理的懵懂半解,骁勇善战的女真部族,也仅仅像是一个蒙上了双眼的壮汉,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可以发泄。

    十六那晚,年轻的女真部长睡得特别安稳,也许在梦中,自己正策马奔驰在巍峨秀丽的长白山脉之中,与身边的亲卫一起,享受着麾下勇士们的欢呼与敬意。

    ……

第两百八十四章 高丽人的骄傲

    七月十七,天刚蒙蒙亮,隆隆的炮声与悠扬的号角响彻了天际,经历了两个多月的准备与部署之后,最后的决战开始了。

    辰时初刻,宋军的中军主力率先发起冲击。

    皇家重炮第一军、轻炮第四军在前,天武第一、天武第二、神卫延兴三军在后,结成整齐的军阵大步向前,左翼为龙卫羽骑、右翼为捧日第二,步军司神勇、龙猛两军汇合七万河北路边军组成中军预备队。

    完颜乌古乃没有丝毫慌乱,拨出三万女真精骑分列两翼,五万高丽步军携带床弩、人力投石机阻敌。

    接着,集中全军携带的两百余门投石机、一千多门床弩,五万女真精锐,向白岩城南城墙发起进攻,北城墙和西城墙各有两万高丽步军进行佯攻,自己亲率亲军重骑、两万女真骑兵、五万高丽军组成中军预备队。

    重炮第一军最先开火,对进入两里之内的敌军大阵发起三波间隔射击,随后,轻炮第四军对保持前进进入一里半射程的敌军开火,震耳欲聋的火炮轰鸣在战场上奏响了来自地狱的血雨乐章。

    每颗炮弹砸进军阵中后都弹地而起,一颗就砸出一条血肉胡同,一条血肉胡同就能带走十余个士兵的生命。

    敌军将领也绝非庸人,连忙指挥大阵向两翼展开,整个军阵变得稀疏狭窄,再加上凶神恶煞的女真重骑押阵前进,高丽步兵阵的骚乱渐渐得到了遏制。

    两翼的女真骑兵决定发起冲击,意图摧毁突前的炮军阵地,一共万骑在一里之远处发动冲锋,随即,宋军两翼的捧日第二军和龙卫羽骑也策动战马对了上来。

    捧日第二军与女真铁骑交过一次手,面对敌军的冲锋,全军结成犀利的锋矢阵,人挨人马挨马,以严密的军阵发动骑墙反冲锋,右翼的女真骑兵抵挡不住,被宋军压得连连后退;

    而龙卫羽骑却由于是轻骑兵编制,军中新兵数量较多,本想隔着距离以骑射破敌,谁曾想女真骑兵却不管不顾,五千人立刻分成五队,从四面八方向龙卫羽骑发动冲锋,猝不及防之下,羽骑兵的阵型一瞬间被冲散,军都指挥使习赟被敌军阵斩。

    最可怕的是,女真人驱赶着羽骑残兵,正向宋军大阵冲来。

    李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这羽骑兵,战力太差了!

    千钧一发之际,埋伏在战场北部的马军司骁猛军对女真骑兵的侧翼发动突袭,败退的羽骑兵也在各营指挥使的号令下止住了溃退的步伐,两军合力前后夹击,将这五千女真骑兵击退。

    两军相隔三百步!

    高丽步军走过的路上,铺满了战死者的尸体和受伤嚎叫呻吟的伤兵,火炮之威岂是人力所能抵挡,管你穿了几层甲衣,只要挨上,重则毙命,轻则残疾,要不是后面女真重骑不顾伤亡的跟随押阵,高丽步兵早就要溃败了。

    粗粗一算,伤亡近万,恐惧和愤怒充满了每个人的心头!

    “呜…”又是一阵悠扬绵长的号角声,听到这号令后,两翼剩下的女真骑兵发出整齐的怒吼,策马向前开始了冲锋,中部的高丽士兵也跟着撒开两腿向前突击,散开的军阵在奔跑中渐渐收在了一起,他们以万人为一部,结成五块庞大的方阵。

    “嗡嗡嗡…”军阵中的弩军开始向前进行密集抛射,一些后退不及的宋军炮军中箭倒地,杀声震天!

    李现面沉似水,抽出腰间的长剑刺向半空,睥睨四周大吼道:“大宋万胜~~~”

    成千上万的宋军将士同样举起手中的兵器,枪尖如林,士气如虹,他们的统帅是大宋战神,面前敌军的首级就是他们战后的封赏,他们退役后分得的田地!

    “万胜!万胜!万胜!”

    三声呼应后,枪兵封闭了留给炮军后撤的通道,延兴军居中,天武第一军居右,天武第二军居左,前两排长枪交错向前,第三排长枪斜指,身后还有两排高举长枪和盾牌,随时填补前排空位。

    三面巨大的大纛在三军阵后猎猎飞舞,各军军都指挥使全副武装地在亲卫簇拥之下列于大纛旗车下,弩军弓弩斜举在胸前,他们将会在进攻发起后,跟随步兵作战。

    头顶上的弩箭密密麻麻地交错飞舞着,那是数万河北路边军的弩手组成的庞大弩阵,正在中军号令下压制对方的远程火力。

    “嗖嗖嗖…轰轰轰…”异乎寻常的破空声响起,弩阵中数千门床弩在中军开始了抛射,远超敌军数量的远程武器,迅速地用爆破弹将高丽步军阵炸得四分五裂。

    一百五十步!

    就是现在!

    李现手中长剑重重挥下,平指前方,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全军突击!”

    “突击…突击…突击!”三军军主一看中军号令传来,连忙转身挥剑下令,宋军大阵在营指挥使和都头们的喝令下开始了一往无前的突击。

    他们微微伏着身子,只将戴着头盔的脸露出半个,右手紧紧握住长枪,听着中军传来的行军鼓,踩着步点与左右同袍结成一条笔直的直线前进,他们的身后、左右都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同袍,在大阵之中,每个人都感受着一股无形的安全感。

    敌军的两百门床弩一炮未发就被宋军的远程火力炸成了零件,

    他们的队形散乱,

    他们的士气低落,

    他们的盔甲脆弱,

    他们的刀枪困顿,

    他们是金银,

    他们是田亩,

    他们是我们的军功!

    “如墙而进~~~”

    “嚯!”

    “有死无生~~~”

    “嚯!”

    每隔五步一声军号,意在逐步提升士气,巨大整齐的呼应声也能对敌军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而对面的高丽军虽然也杀声震天响,却显得散漫凌乱,犹如街头群殴械斗。

    一呼一应之间,两军距离越来越近,进入了宋军射击盲界之后,幸存的高丽军忽然而然地获得了一种莫名的强大感,这种强大在周围同袍的喊杀声中迅速得到了升华,全身翻涌的血气更是让自己觉得无所不能!

    杀掉敌人,为自己的同袍报仇!

    他们也是高丽国最精锐的武装,最强大的战士,哪怕挡在面前的是刀山火海,为了荣耀亦可一往无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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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斧介绍:
这不是一本架空,这是一本历史。
鲜血、尸体、背叛、铠甲、残阳……康定元年的三川口战场,卷入纪律危机的李现教授重生于一名为生存挣扎的刀斧手身上
风雨飘摇的大宋颓势初现,如何挽救这个让人神牵梦绕的璀璨文明,李现只有一个金手指,那就是超越时空的知识,西夏、大辽只是等闲,大食和拜占庭才是终极征服目标,刀斧手,有进无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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