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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太狼     刀斧txt下载     刀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八十五章 神卫飞鹰军

    “轰”

    “当”

    “嗤”

    接敌,入眼处一片腥风血雨!

    一名高丽士兵触敌的一瞬间腰身一扭,躲过了宋军的枪尖,正要发力猛刺,咽喉突然一阵冰凉,第二排的枪兵算准了他的移动,枪如游龙带走了他的生命。

    第二排的宋军用枪杆在前面同袍肩上轻轻一磕,两人心照不宣,一上一下,一前一后,伴随着军令,只是盯着前方猛刺。

    大阵之中,宋军根本无需管左右,每个人只需要向前刺,刺得越快,敌军死得越快,越快杀死敌军,自己的生存几率就越高。

    将左右和身后的安危交给生死与共的战友,没有长时间高强度的训练,根本无法练成。

    若是一日两餐没有荤腥,哪里能够支持高强度的训练?

    说到最后,依然回归到国力,精兵强将,也只有大国才玩得转,真理哪怕过去了千年,依旧闪耀着智慧的光辉!

    几息之间,趁着一腔血勇冲过来的第一批高丽步军已经伤亡殆尽,剩下胆小的喘着粗气隔得老远不敢上前,第二批高丽士兵眼睁睁看着前排全军覆没,不少人心下都打起了寒颤。

    大宋威武,宋军无敌啊!

    特别是军中的军官们,早就听前辈们说起前唐汉军的勇武,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这仗还能打得下去吗?

    现实已经不容他们继续怀念过去,对面的宋军,发起了第二次冲锋…

    …步兵之间的对决已然接近尾声,不甘心的高丽将军率领着自己的亲卫对发动了决死冲锋,面对明显异于常人的亲卫队,宋军并未如他所愿进行肉搏,从盾墙之后不断扔来的爆破弹,葬送了他们手刃敌军的幻想。

    五次冲锋,五万高丽步军伤亡大半,数千人拖着武器向后猛蹿,稀疏的女真重骑正在弹压之际,步兵的手中的长枪狠狠刺入了昔日盟友们的胸膛。

    右翼的捧日第二军战力出众,五千余骑力抗一万余女真骑兵不落下风,中军崩溃之后,右翼的女真人也支撑不住向后败退。

    左翼的龙卫羽骑站住阵脚,随同前来支援的骁猛军联合对女真骑兵进行绞杀,左翼女真骑兵冲锋过于深入,中军崩溃时后撤不及,被左翼迂回过来的天武第二军截断了退路。

    面对结成严密阵型的重装步兵,女真骑兵无奈地发动了自杀式的冲锋,蜂拥而来的骑兵用生命为代价撞断了无数根长枪后,撞开一段盾墙,杀出一条血路,上千残兵踏着同袍们的尸体,逃出了生天。

    他们并未向西南汇入完颜乌古乃的大阵,白岩城方向炮声震天,退路依旧没有打开,依战力来看,宋军这是存了要在白岩城下围歼他们的心思,于是折而向北,期望沿着辽东平原绕过长白山脉回归东北故乡。

    和之后很多股向北逃窜的友军一样,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战场的北方,埋伏着近四万骑兵,猎杀任何敢于出现在视野里的女真人!

    ……180

    望着眼前硝烟滚滚的白岩城,完颜乌古乃心中正如在油锅中一般受着煎熬,快一个时辰了,白岩城内还有没被大火烧到的角落吗?宋军难道是鬼神,为何能在这滔天火海中怎么也烧不干净?

    连城墙砖都烧成灰了,为什么他们还能活着发起反击?

    火油弹是好东西啊,宋军的神兵惧怕大火,发起火攻之后,城内就接二连三地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之前可以远远屠戮勇士的响雷没有了动静,梦幻般的开局啊!

    可过程,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嘴巴。

    “西城墙和北城墙一起发起冲击,一定要将敌军压进城内!”

    完颜乌古乃打定了主意,不能再等了,刚才哨骑来报,阻击宋军大部的八万人已经全军溃退,压制住守军,让他们无法骚扰山口通道,带着粮草和军需立刻进山!

    只要带走自己的族人,哪怕牺牲所有的高丽人,反正他们的工匠都在自己的中军,有了他们女真部族才有未来!

    城外的人在煎熬,城内的人同样也在煎熬。

    雷傲根本没有想到,敌军能有那么多床弩!

    他们在步兵的掩护下,蜂拥冲进了距离城墙三百步的距离,残存的数百门床弩向城内倾泻了无数颗火油弹。

    一刻钟不到,轻炮第三军几乎所有的火炮全部被毁,被大火引燃的火药包发生了殉爆,炮手伤亡过半,克制敌军的利器转眼间灰飞烟灭。

    大火先是引燃了城南所有的房屋,接着是城西,最后是城北,神卫飞鹰军伤亡过半,军都指挥使朱荣被大火烧成重伤,五个营指挥使当场烧死一个,大火向城中不断蔓延,最危急的是,城南防御已接近崩溃!

    敌军的前锋,已经循着大火熄灭的节奏,摸进了城内!

    关键时刻,雷傲命令广武军弩箭床弩齐射,又将城南烧成一片火海,方才止住了敌军向城内渗透的意图,已经顾不得误伤飞鹰军了,若是让敌军控制城池,燕王所有的谋划就成了一场空!

    而城外的高丽军,趁此机会又将床弩向前继续推进,顶在了城墙根下,火油弹如同不要钱似的,如雨点般落进了城内,这次的大火,直接点燃了城市最中央的官衙,整个城池都燃起了滔天大火。

    被困在城南残桓中的飞鹰军残部眼看着整个城池一点点陷入火海,向着城外骄横的高丽弩军发动了逆袭。

    自杀式的逆袭…

    焦黑的身影踉跄着开始集结,在基层军官们的带领下,军士们举起盾牌提着兵器从断墙之后冲了出来,一开始只是十来个军士的自发行动,勇者的壮举带动了更多的同袍,越来越多的军士高喊着“吾皇万岁”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潮水般的冲锋越过城南的断墙,硝烟外的高丽弩军看到后心惊胆裂,决死冲锋的气势直冲云霄,哪怕有胆大的高丽弩军徒手向军阵中不断投掷这火油弹,哪怕宋军沾上了火油被烧成了火人,哪怕如林般的枪阵顶在了眼前,哪怕床弩后射来的弩箭遮住了天日…

    他们扑倒床弩旁的弹药堆上,点燃了火折子;他们用盾牌荡开眼前的枪阵,用身体扑向了惊恐的敌军;他们扔掉残破的盾牌,挥舞着长剑与冲来的敌军同归于尽!

    …最后,随着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过后,绝大部分的敌军床弩被毁于城下。

    神卫飞鹰军全军覆灭,他们用牺牲换取了白岩城的巍然屹立,他们用勇气诠释了军人的荣耀,他们用忠诚回报了大宋皇帝的信任!

    数年之后,面对文官们对武将蜂拥而至的抨击,赵祯一概不加理会,凭的就是飞鹰军决死之际发出的尊皇之声!

第两百八十六章 将星凋零

    得知消息的朱荣,重伤之下悲愤莫及吐血而亡,雷傲和郭仕默然无语,他们来不及做更多的哀悼,此刻他们唯有守住城池,绝不放过敌军的一兵一卒,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飞鹰军将士们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可纵使是铁人也快到了力竭的边缘,敌军又从其他方向调来上百门床弩,几轮对射之后,广武军的床弩也被消耗殆尽,惨烈的厮杀在南城墙的各个角落持续着,生命成了最便宜的一个东西,一刀、一枪、一箭,无数大好男儿将自己的一腔热血抛洒在这城墙附近的方寸之间。

    殿下,您要是还不来,老夫就得来世再见了!

    雷傲已经带着亲兵队冲到了前线,广武军上网高达两千余人,锐阵军同时防守西北两面城墙,郭仕也早就带着亲卫冲杀在前线,他和朱荣原本都是汴京城内的纨绔子弟,都是被家中长辈寻的后门参加了禁军。

    别看两人平时斗嘴斗个不停,其实私交甚好,四铁关系占了仨,几年的军旅生涯也让二人成熟了许多,面对朱荣的死,郭仕心中比谁都难过。

    雷傲一把抓住左臂的箭杆拔了下来,亲卫连忙过来用绷带包扎,他喘着粗气,看着聚拢在身边数百广武军将士,眼里闪着不服的光芒。

    “殿下的大军就在城外,官家在汴京等着我们获胜的捷报,人在城在,死守白岩城!”

    “死守!”

    “老军主放心吧,弟兄们没一个孬种!”

    雷傲缓缓对四周点了点头,他的一生基本上都献给了军营,面对着如同自己子侄一般大的孩子们,平时严厉之余还多了一份慈爱。

    “快隐蔽!敌军的火油弹要来了!”

    战场上的宋军迅速寻找可以遮挡的断墙,将身体缩起来窝在墙后,转眼间半空中传来了“嗖嗖嗖”的破空声,接着就是熟悉的爆炸声,刺鼻的火油燃烧味,以及灼热难耐的高温炙烤。

    所有人都大张着嘴巴拼命呼吸,大火吞噬着四周的氧气,若是所处之地不幸成为火海的中心,往往面临着痛苦的窒息。

    一刻钟后,大火渐渐熄灭,雷傲扶着断墙撑了起来,急忙对四周大呼道:

    “结阵!敌军冲锋~~~”

    应者寥寥无几,望向四周的眼神里布满着恐惧和迷茫。

    雷傲喘了口气,抬起手冲四周招呼道:“别怕,到我这儿来,我们是宋军!”

    远处传来了喊杀声,听声音来看,这波敌军人数怕是不少!

    雷傲面对着眼前百十来个广武军将士,微微一笑道:“听说过前唐的安西都护府吗?大唐都快没了,两万多安西军死的死老的老,剩下一堆白胡子老头,可他们还是守着安西,为什么?因为他们是唐兵,唐兵不退!

    官家看得起我们给我们分田地,燕王把宋军扶起来带咱们打胜仗,如今这白岩城就是咱们的安西都护府,我们宋军,也不退!!!”

    士为知己者死,谁给我们好日子,我们就跟着谁,这是华夏文明最朴素最诚挚的价值观,宋军眼神中的迷茫散去大半,越来越多的人,心中涌起了赴死的决心。

    “宋兵——不退!!!”

    “对…咱们也不退!”

    “不退!!!”

    雷傲欣喜地看着眼前的群情激昂,心下却是止不住的惋惜,这还是群孩子啊,多少人还能看到今晚的月亮,殿下啊…您在不来,老夫就要与你来世再见了啊…

    “结阵!!!”

    雷傲大吼,一百多名宋军依军令迅速结成了军阵,依旧是盾墙在前,弩军在后,他们的双手依旧平稳,他们的双脚强壮有力,他们的内心坚韧强劲。

    敌军的身影越发清晰,这得有上万人冲进来了吧,要是往人群中扔上几枚火油弹,够这些孙子们喝一壶的。

    雷傲摇了摇头,微微伏下身体,右手紧握长剑,他的身边是誓死相随的重骑亲卫,纵使战马被杀死,他们依然是大宋最精锐的军人!

    “大宋万胜~~~杀!”

    犹如巨涛中的礁石,瞬间就被海浪所扑灭,可转瞬再看,顽强的礁石依旧挺立,宋军的军阵威力不容小觑,更可庆幸的是,冲锋的一刹那,左右不远处依旧有自发结阵阻敌的广武军将士们的身影。

    广武军,历经河北战役、高原战役、交趾战役,岂能被尔等如此轻易击败?

    雷傲胸中涌起无限豪情,照准一名高丽步兵的肋下,一剑刺去!

    而就在此时,隆隆的炮声、悠扬的号角,忽然从城池的西北阵阵传来,远处的城墙上暴起巨大的欢呼声,大军到了?!

    雷傲兴奋地向身后望去,透过硝烟,城墙上与锐阵军杀成一团的敌军潮水般地跳了下去,振臂高举的兵器和欢呼跃雀的人群,无一不告知着自己,燕王的大军已经加入了战场!

    敌军,跑不了了!

    “都知当心!”

    雷傲回头一看,闪着寒光的枪尖电光火石间刺入了胸膛…

    耳旁的惊呼变得遥远,双目陷入黑暗之前,敌军开始了溃退,冰冷包围了全身,思绪飘离了身体,似是回到了家中的院子里,两个儿子正在练武,乖巧的女儿双手枕在自己的腿上满怀自豪地看着哥哥们,老妻正在身边亲自烧着茶水,阳光温暖,时光静长…

    殿下——老夫幸不辱命!

    ……

    “殿下,白岩城!”

    在杨龙的惊呼声中,李现连忙举起千里镜,眼前的一切让他心惊肉跳,哪里还有城池的影子,弥漫的大火引发浓厚的黑烟,白岩城就隐没在这无穷无尽的烟尘中,只有墙头耸动的军旗和忽隐忽现的守军身影。

    白岩城尚在!

    “立刻发动攻击,白岩城到了强弩之末了!”李现放下千里镜急忙道,估计自己再晚来一步,白岩城就完了。

    “咚咚咚…”急促的战鼓声又起,顶在军阵最前的步军立刻从行军阵转为突击阵,对面的敌军也正在调兵遣将,眼看着通道即将打开,最后关头宋军的援军却加入了战场。

    此刻形势已经由不得完颜乌古乃做最后的挣扎,唯一的选择只有在这白岩城下与宋军决战,唯一的好消息,估计也仅剩白岩城守军伤亡殆尽,遭受两面夹击的威胁不复存在罢了。

    决战就决战,我女真勇士从小就修习武艺,打仗咱还没怕了谁过!

    一旦下定决心,完颜乌古乃再也没有丝毫犹豫,两万高丽军在白岩城西南角监视城内守军,因为宋军从西北和北部齐齐压来,围城的军队都撤了回来。

    五万女真骑兵不再布置在两翼,顶在军阵前方下马步战,他们从白岩城内缴获了大量宋军的镶铁大盾,防护力比起之前高了不少。

    两万高丽弩军部署在中军,作为远程支援火力,宋军军阵并未向两翼展台太多,他们更注重兵种间的配合以及战阵的纵深配置,完颜乌古乃有样学样,五万女真步兵展开万人一排,刚刚好比宋军的正面略宽,可又有五层纵深,可以保持源源不断地冲击力。

    至于两翼,各安排了三万高丽步兵手持大盾长枪进行防御,女真骑兵在高丽军阵之后,负责保护步兵,不再像之前那样虎头虎脑冲上去与宋军对冲了。

    事实证明,宋军的骑墙战术,可以完美弥补骑术上的不足,完颜乌古乃还没想到什么办法可以克制,打不过就只能忍着,突破中军照样可以达到目的。

    既然是决战,那就孤注一掷,如今看来,只要宋军存在,自己就跑不了,无论花多大代价,击退眼前的敌人,就可以安然退入长白山!

第两百八十七章 这样的队友,不要也罢

    “女真人果然是天生的战士,嗅觉灵敏,之前的战术行不通,临场就能变阵!”李现放下千里镜,对包拯感慨道。

    “敌之英豪我之贼寇,殿下,战后必须灭族,否则后患无穷!”

    李现看看他,有些吃惊道:“儒学劝仁,包拯你这种思想很危险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么灭族,要么驱逐,最终逃不过同化二字。”包拯淡淡地说道。

    “说得好,就冲你这觉悟,将来就逃不掉一个宰辅的位子。”

    包拯愕然,殿下对我的评价怎么这么高?还宰辅…混到个什么大学士就祖上烧香了吧!

    “这次不等他们来攻,全军压过去!”李现思索一番,转身对杨龙道。

    “殿下有令,全军突击!”

    “全军突击~”

    “全军突击~”

    军令在军阵中迅速传播,长枪兵们扣住大盾,站起身来,第二排枪兵不再将长枪置放在前排同袍的肩上,转而平举,与第一排的枪阵形成上下平行的姿态,一阵金铁碰撞声犹如仙乐,在军阵中回响。

    “天武第一军,前进!”

    “神卫延兴军,前进!”

    “天武第二军,前进!”

    三块巨大的方阵迈着坚定的步伐大步向前,他们的眼神从容不迫,他们的战阵坚如磐石,他们的突击摧枯拉朽。

    万众一心兮——“泰山可撼!”

    唯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雄壮的军号,如惊涛拍岸,如高山仰止。

    如雷的战鼓声,铿锵的脚步声,与军号合奏起一曲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势的战曲,荡人心扉的威势将军阵中所有人的士气都提升至最高,忠勇与自豪在所有宋军的胸中激荡。

    “弩军跟上~”

    “锵锵锵…”庞大到无边的弩阵紧随枪兵之后,万人如一的步伐,震得这天地都在惊惧和颤抖。

    “炮军打散两翼,中路交给步军和弩军!”

    李现策马随中军向前移动,不时发布着调整的命令,天武第一、第二两军没有打过硬仗,只有与强大的敌人正面交锋,方能形成自己的强军之魂。

    得到命令的炮军一分为二,在两翼骑兵的掩护下向前猛冲,两军此时相距两里多,即将进入火炮射程!

    ……

    “何人统帅宋军?”完颜乌古乃被气势所迫,心中有些慌乱,向左右问道。

    “大宋燕王!”

    “燕王?哼,好一个燕王,灭西夏,破辽国精锐,把我逼到这绝境之中,好一个对手!”完颜乌古乃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愤恨溢于言表。

    “我女真勇士又不是怕死的孬种,擂鼓,突击!”

    “咚咚咚…”战鼓声声震人心魄,彪悍的女真士兵也在猛安谋克们的呼喝中,将一腔血勇化作滔天的杀气,气势汹汹与宋军相向而来。

    两翼的高丽军哪里见过如此气势磅礴的对垒,只是在身后女真骑兵们的督促下,亦步亦趋。

    他们的军阵,早已歪歪扭扭如同齿轮一般,勇敢的逐渐靠前,胆小的渐渐落后,乱成一团向前冲去。

    “轰轰轰…”远处宋军军阵的两翼腾起一团团白烟,又是那疾飞的铁球!

    “啪…咔…轰…”

    炮弹落地接着又弹起,所过之处形成一条条血肉通道,断腿和残肢不断被抛上半空,一名高丽步兵愣愣地站在原地,胸口处一块拳头大的空洞正在向外飙血,周围的士兵无不惊恐莫名。

    火炮持续不断地打击一步步挑战着两翼高丽人的心理极限,一些心智失常的一边向前冲锋一边痛哭流涕,可致命的炮击才刚刚开始,随着轻炮加入了战局后,两翼的混乱逐渐就要演变成一场溃败。

    “后退者杀无赦!”如今的女真部族首领心下懊悔不已,自己眼光怎么如此之差,盟友竟是如此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得到军令的女真骑兵朝着向后退却的高丽步兵挥舞起了刀枪,面对强力的弹压,高丽士兵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冲锋,目睹了越来越多战友的阵亡,复仇的念头也给他们带来了些许疯狂,冲锋的脚步进一步加快。

    ……

    “射程还是差了些,赞画司记录,战后军械司首要任务就是改良炮身和火药,务必让重炮射程超过三里,轻炮射程超过两里。”

    李现摇了摇头,钢铁是怎么炼成的呢?奈何自己前世是个历史老师,如果是个化学老师那就牛逼了,果真应了那句老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两军的弩阵开始了互相投射,高丽人获得了大宋神臂弩的样品后,进行了积极的仿制,就算威力差了一截,可随着距离的逐步接近,没有严密盾墙守护的宋军也出现了零星的伤亡。

    延兴军是自己起家之地,天武军也是未来大宋纵横九州的凭仗,尽管伤亡还未到三位数,李现就已经心疼不已。

    “两翼冲上去,高丽人已经快要崩溃了,不要让敌军两翼骚扰中军!”

    “呜…”号角声低沉,骑兵们的马蹄如铁锤一下下敲击在两翼高丽人的心头,刚刚鼓起的勇气在直面骑兵冲锋之时,如同火山口的露珠瞬间消失不见,长枪愈发沉重,乱成一团的步兵军阵撺掇拥挤在了一起。

    “盾阵!”

    “枪兵上前!”

    高丽军官们徒劳地发出呐喊,可早就被火炮轰散的士气哪里是说来就来的,有些人面色惊恐地不住后退,有些人举着盾牌冲到了前方,有些枪兵浑身颤抖连长枪都拿不稳,而提着长枪依令上前的勇者却发现身边根本没有战友的保护…

    “嗖嗖嗖…”阵阵箭雨从宋军骑阵中泼洒过来,小巧的骑弩弩箭快速地收割着高丽人的生命,之前阻敌逃回来的高丽步军仿佛又回到了那恐怖的一幕,随着第一个人扔下长枪向后奔逃起,溃败再也无法阻止了…

    红了眼的高丽步兵不敢上前厮杀,可抽出腰刀砍杀陷入自己溃逃人海中的女真骑兵时却没有丝毫犹豫,无奈的女真骑兵只得放开通道,高丽人已经完全陷入了恐惧和疯狂!

    “仓啷”一声,完颜乌古乃看着眼前瞪着双眼的高丽将领,恶狠狠地诅咒道:“都是因为你们!随着你的懦夫们一同去吧,此战若有生机,日后定踏平高丽国!”

    “嗤嗤嗤…”麾下有样学样,聚在中军的高丽将领纷纷被女真人处决,这样的队友,不要也罢…

    “提着人头去告诉高丽弩军将军,这就是临阵脱逃者的下场!”完颜乌古乃挽了一朵刀花,面色冷清地吩咐道。

    “小的遵命!”

    “还得看咱们女真勇士们的,跟他们拼了!”说罢,完颜乌古乃挥舞起长刀,纵马冲了上去,部下见族长如此勇武,整个中军顿时叫嚣起来,女真人最后的精锐,一万重骑亲卫,如一片狂舞的黑云,跟随在他们的首领身后,向宋军的右翼冲了过来。

    那方的宋军骑兵人数不多,冲散他们,待敌军后撤休整之时,迅速越过白岩城逃进长白山,粮草军需能带走就带走,带不走总比把命撂在这鬼地方强!

    首领的身先士卒振奋了女真人的士气,最后的决战开始了,中路五万步兵将大盾斜举在头顶,一边发出疯狂的吼叫,一边朝宋军军阵冲去。

    两军很快就碰撞在一起,面对宋军的枪盾,女真人想到了一个破解的方法,他们派遣死士举盾不管不顾地向前猛冲,直到狠狠撞上宋军的盾阵,随后与身边的同袍一起,拼命挤压宋军突击的兵力。

    长枪在挤压之下卡在了敌军盾牌与盾牌的缝隙中,对面的女真人迅速提着重剑、重斧,将失去了行动力的宋军长枪一一劈断。

    接着,手提狼牙大棒的女真壮汉不受干扰的开始了盾阵破坏行动,上百斤重的狼牙棒一下挥过去,镶铁大盾竟然能够被砸裂,几下之后,一个不大的缺口就出现在面前,倒在地上的宋军俱是手臂骨折受伤,一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多亏了枪盾阵的纵深布置,第三排的宋军立刻与身边同袍一起,挺着长枪冲上去,迅速封住了军阵的缺口,各营弩军也从大阵中返回各军建制,在步兵身后不停地向前方施放冷箭。

    只要不是大盾所挡,这种距离下,精铁弩箭可以击破任何甲胄。

    局势又一次僵持了下来。

第两百八十八章 辽东平定

    时间拖得越久对宋军越有利,完颜乌古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此刻他正指挥着自己的近卫军冲击捧日第二军,双方都是装备重甲的重骑兵,唯一的不同就在于战马,宋军给战马也披上了一层锁子甲!

    天晓得装备一个重骑兵得花多少钱!

    这一万近卫军的装备都是捡的辽军的,若是靠女真自己,单单这一身甲胄估计就得让一户谋克破产,大宋得富庶到什么地步,连马都能披甲?!

    好在自己人多,淹死你!

    捧日第二军军都指挥使许世恒的压力顿时大了起来,本来面对的敌军人数就高达万骑,等近卫军冲进来加入战团之后,自己明显觉得有些顶不住了!

    右翼是战场中最重要的一环,绝不可以崩溃,李现连忙调集三万河北路边军,在捧日第二军身后建立枪盾阵地,随后捧日第二军且战且退,撤进步兵阵后,许世恒清点之后心头大恸,五千余重骑伤亡一千七百多人,余下的骑兵基本上都人人带伤。

    诡异的战机突然出现,随着捧日第二军后撤,宋军的右翼和中路之间出现了一道两百余步宽的缺口,穿过这个缺口,李现的中军部赫然在目!

    边军枪阵正在急速前进,再过二十余息缺口就将封上,中路的宋军被女真步兵压制,根本没有余力去和右翼配合迅速填补缺口!

    战机出现了!

    完颜乌古乃心中大喜,宋军中军部仅存一万余步兵和炮兵,无数旗幡之下,文臣武将聚集在一起,其中一杆巨大的“燕”字旗下,身穿鎏金盔甲的那个统帅,不正是大宋燕王?!

    枭雄与庸才的区别在此刻瞬间得到体现,完颜乌古乃不愿放弃如此天赐良机,当机立断之下,指挥自己的左翼两万余骑兵放弃与宋军步兵对阵,通过缺口一泻千里向宋军中军冲去。

    五千骑兵配合中路步兵迂回宋军前阵右侧的天武第一军侧后,剩下的骑兵全部冲击宋军中军,直捣黄龙!

    边军统帅震惊,许世恒也懵了,李现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喔次奥,完颜部果然骁勇!

    预备队步军司神勇、步军司龙猛两军临危受命,在中军部右侧集结,正对女真骑兵展开了盾阵,他们是主将面前最后一道屏障,中军一旦有失,此战危矣!

    完颜乌古乃却丝毫不乱,在他的指挥下,突入的女真骑兵忽然在神勇、龙猛两军阵前划过一道轻盈的弧线,整支骑兵如一道离弦之箭,狠狠地刺进了宋军军阵中最脆弱的一环——弩军大阵!

    面对重骑兵的强力突击,身着轻甲的弩军大阵毫无还手之力,这里还聚集着河北路两万弩军,它们如同一块黄油,在女真人炙热的刀锋下,被轻易地切割和消灭!

    这就是东亚最强大的战士,这就是给中国带来数百年屈辱的野蛮民族,这也是横贯在大宋崛起之路上的第一块顽石。

    弩军崩溃!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边军从装备和操练上都不比禁军,两万边军步兵正在女真骑兵身后拼命追赶,神勇和龙猛二军也在急速转向,伤亡近半的捧日第二军也在许世恒的重整下赶了过来,可敌军冲击的速度太快了!

    敌骑此时可以顺势冲击步兵大阵,无论天武、延兴等军战力如何逆天,在这种打击下绝无支撑下来的可能,到时候自己只得无奈后撤休整,而女真人即可从容不迫地退进长白山…

    功亏一篑!

    李现心中懊恼不已,这还只是女真刚刚开始崛起之时,若是等到他们鼎盛时期,这仗还不知道打成什么样!

    突然,一股强烈的危险从心中腾起,女真骑兵并未去配合自己的中军夹击步兵大阵,他们趁着宋军中军部的混乱,突然转向,向李现所在地冲了过来…

    致命的错误!

    将不因怒而兴兵,时刻保持清醒防线的难能可贵!652文学网

    女真骑兵目前最大的依仗就是速度,只要他们保持冲击速度李现就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蹂躏。

    可要击败宋军就必须牺牲速度,无论是冲击中军,还是协同步兵,都会丧失速度,失去了速度,骑兵的威力至少去了一大半。

    两害相权取其轻,夹击宋军步兵最起码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自己的骑兵会迅速得到步兵的掩护,而冲击中军,这就是孤注一掷的赌博,要知道,李现手中还有底牌打出来!

    李现面色轻松放下心来,他最担心的就是前阵的步兵大阵,只要禁军主力不失,这万余女真重骑就是自己的下酒菜,挡住他们,四万多步兵正在急速赶来,面对步兵的枪盾绞杀,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就剩下被屠戮的份儿!

    关键时刻,任怀亮统领的五百重骑卫队盯着女真人发动了逆袭,这支生力军一直没有参战,此时得到立功机会后个个犹如蛟龙入海,特别是任怀亮,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面前根本没有一合之敌,硬生生抗住了女真重骑的冲锋。

    战绩稍纵即逝,就在完颜乌古乃心中大悔之时,拼命赶来的捧日第二军从侧后掩杀过来,女真骑兵阵脚大乱,接着,他们的侧翼又遭到迅速赶来的神勇、龙猛两军的猛攻,形势瞬间逆转,一百余步外的宋军中军可见不可及。

    在三万河北路步兵赶到之后,这一万多女真人彻底失去了翻盘的机会,不仅如此,他们还深陷绝境,溃败的边军弩军大阵又在军官们的号令下集结起来,用神臂弩进行抵近射击,女真骑兵犹如下饺子一般,一片片被射落马下!

    “传令步军,反冲锋!”李现的军令迅速通过鼓声向前阵传达,得到命令的三军扔下长枪,拔出长剑,结成五到十人的战斗组,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两万高丽弩军在女真督战队的弹压下也抽出腰间的长刀加入了肉搏战,整个中路双方犬牙交错纠缠在了一团,唯一的变局仅存天武第一军的所在,他们此刻正面临女真步兵和骑兵的两面夹击,形势危急!

    “响箭!”李现吼道,此刻所有的敌军全都入场,该是发起最后进攻的时候了。

    “啾~啾~啾~”三声响箭直冲云霄,不一会,整个大地仿佛颤抖了起来,沉闷的马蹄声来自四面八方!

    率先迈入视野的是捧日第一军以及从大定府带来的两万辽军骑兵,他们一直隐蔽在战场北面三里开外,哨骑一接到响箭的呼啸,两万多骑兵立刻展开阵型向南冲来。

    五千重骑兵作为大军的箭头一起绝尘,两万轻骑迅速朝女真人后路迂回而去,僵持的战局迅速开始发生变化!

    随后加入战场的是萧鲁率领的马军司骁骑、龙卫云骑以及从安室城征发的一万辽军骑兵,两万骑兵如离铉之箭,一部支援摇摇欲坠的天武军侧翼,一部从南面迂回辽军侧后。

    这两支骑兵方才是李现最后的底牌。

    完颜乌古乃心如死灰,如果刚才自己所谓的战机是这燕王故意漏出的破绽的话,这个以身做饵的对手,心思该有多可怕!

    女真人的溃败在狄青统领的步军抵达战场之际开始了,轻炮第二军的隆隆炮声击碎了他们所有的幻想,他们并不知道,这只是狄青发现战局危急时的心理战术,只打火药没有炮弹,可就这炮声,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女真人想跑,可自己已经和宋军纠缠在了一起,每一步后退都步履维艰,无处不在的宋军战斗组绝不和他们单打独斗,总是一部正面压制,一部侧翼攻击,一部向纵深突进,所有有组织的抵抗都在萌芽阶段被迅速瓦解。

    溃败演变成了大面积的投降,高丽人率先扔下了手中的兵器,接着女真人中的胆小者也一个个步了后尘,当完颜乌古乃的尸体被任怀亮插在枪尖之时,成建制的抵抗终于落下了帷幕。

    “恭喜殿下,辽东大捷,一战以竟全功!”包拯风度翩翩地对李现躬身拱手贺道,全然不见刚才面对敌军冲锋时的颤抖和呆滞。

    “恭喜殿下~~~”中军部所有赞画、随军文官、武学学子、亲将亲卫齐齐跪地,恭贺声瞬间引起了成千上万的士兵们的高呼,漫山遍野的宋军将士举起手中的兵器,眼神炙热地遥向他们的统帅,崇拜和狂热,在他们的心中激荡。

    “…殿下千岁~~~”也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一句高唱,文官们眼神一冷,李现心中一愣,可此时的将士们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只是在一霎那间,“千岁”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在辽东大地上越传越远!

    大宋仁宗庆历六年七月十七日,宋、辽联军二十三万与女真、高丽联军二十七万大战长白山山口,是役宋军大胜,女真、高丽仅余万人不到遁入山野,辽东平定!

    一轮红日高挂西头,千峰层峦,山河壮美!

第两百八十九章 太子太傅

    中秋,拱辰殿。

    “……此役历经大小七战,破敌三十万,阵斩敌酋完颜乌古乃,阵斩敌酋亲属十七人,斩首十七万,俘敌十万,抄银四十七万余两,铜钱四百五十余万贯,其余财物无算;

    高丽国投降,赔款白银三百万两,割让耽罗岛,国主王徵上奏称臣!

    自此,辽东大战已达所有预期,天佑大宋,天佑吾皇,臣大宋燕王、征北将军李现率全体北征将士拜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诵读者正是赵祯的贴身内侍任守忠,政事堂、三司、枢密院主官都在殿内,辽东战报一到,赵祯就急不可耐地把重臣们一股脑儿都叫了过来。

    心情舒畅的皇帝,还给大臣们赐座赐茶,自己也边听边品着香茗,战报念完后,韩琦第一个站出来,率殿内群臣拜贺赵祯,立此旷古绝伦之功。

    韩琦起身道:“此役皆赖圣上筹谋于庙堂,将士决死于沙场,臣请将战报发往各道府路,告捷太庙!”

    赵祯笑道:“韩相所言甚合朕意。”

    晏殊:“出征耗费千万贯,战后缴获折合四千万贯,兑付债券之后尚有千万余贯结余,臣为陛下贺!”

    赵祯哈哈笑道:“今年难得过个富裕年,计相这几年辛苦了,再接再厉。”

    富弼道:“陛下,当制国书,晓瑜周边各国,以张我大宋国威!”

    赵祯变笑边搓手:“那是自然,着中书省尽快起草国书!”

    杜衍:“陛下,兵凶战危,不知燕王可曾统计王师伤亡?”

    赵祯一愣,看向任守忠,后者抽出一份公文,微微点头。

    晏殊:“阵亡伤残将士的抚恤,战前早已做好预算,今日大喜就不用提这些了,杜知院只管将名单报上来便是。”

    赵祯闻言眉头皱了皱,还没等杜衍开口,倒先出声道:“计相,还是听听吧,这些将士可是为大宋、为朕尽的忠勇!”

    说完瞄了眼任守忠,带着唱声的嗓音又回荡在垂拱殿中。

    神卫飞鹰军,死守白岩城南门,敌纵火焚城,伤亡近半,趁敌大意,残兵暴起全军高呼“吾皇万岁”,与敌同归于尽,军都指挥使朱荣阵亡,全军将士仅第二营副指挥使被碎石掩埋,战后得以幸存,阵亡五千两百三十一人;

    步军司广武军,死守白岩城,军都指挥使雷傲阵亡,全军阵亡军士三千七百六十二人,阵亡军官六十四人;

    神卫锐阵军,死守白岩城,军都指挥使郭信重伤,全军阵亡军士两千三百六十二人,阵亡军官四十六人;

    皇家轻炮第三军,死守白岩城,军都指挥使郭仕阵亡,炮手伤亡近六成,火炮全毁,后协助守城,阵亡军士一千一百三十一人,阵亡军官四十五人;

    龙卫羽骑军,面对女真重骑冲阵死战不退,全军阵亡三千零二十四人,军都指挥使习赟重伤;

    河北路八万边军随军出战,阵亡五千两百五十六人;

    殿前司天武第一军,阵亡一千三百二十四人;

    殿前司天武第二军,阵亡四百三十三人;

    神卫延兴军,阵亡三百九十三人;

    ……

    辽东一战,全军阵亡重伤三万四千四百五十六人;

    真灵永存,忠魂不灭,呜呼哀哉,臣泣血涕零,具表启奏!

    任守忠的唱奏声中,一个个冷冰冰的数字仿佛在赵祯心头活过来一样,胸中的热血渐渐冷却,生命的流逝让这个在历史上以仁治国的君王沉默的说不出话来。

    特别是几个军都指挥使阵亡的消息,更是让年轻的君王感到痛心惋惜,飞鹰军覆灭的最后,响彻战场的万岁声,如同近在耳畔。

    拱辰殿里面陷入了沉寂,良久,赵祯方才缓过来,问道:“燕王大军何时班师?”

    韩琦连忙答道:“回陛下,大军目前驻扎大定府,正在监督辽皇西迁,安排官员赴任,规划各城守备,预计月底,大军班师回京。”

    赵祯又道:“燕王劳苦功高,一战平定北地,当重赏。”

    群臣此刻出奇的一致,抬头望向赵祯,连韩琦也不例外。

    赏?

    他都是亲王了,还怎么赏?

    陛下啊,这家伙功高震主了啊…

    韩琦担心晏殊会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来,率先奏道:“陛下,自康定元年起,燕王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无暇顾及家室,臣请陛下体恤,暂去其军职、公职,准许其携家人在外游历一年。”

    好歹是我义子,我帮他做个主,去了权势,放他出京蹦跶蹦跶算了。

    赵祯自信笑道:“朕无意做那兔死狗烹的君王,韩相你想多了…”

    这…

    韩琦默然退下。

    晏殊心头冷笑,起身奏道:“陛下,臣听坊间传闻,大胜之日,军中山呼‘燕王千岁’…”

    混蛋!

    韩琦在一旁气得胡子直抖,却又无可奈何,这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各军监军多有奏报,官家不可能不知道。

    赵祯:“此战关乎大宋国运,将士们浴血奋战以定乾坤,送上统帅‘千岁’,矣未尝不可,殊不知飞鹰军赴死之时,高呼‘吾皇万岁’之举?计相你也想多了…”

    呃…

    这下群臣都有些懵,妥协也不是,整治也不可,那就只能加官了…

    官家您肚量也真是大啊,果真大肚能容容天地所不容,这要是放到您祖上,不把李现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整死不算完!

    纵观历史上宋仁宗的一生,这是个有抱负的君王。

    对西夏开战、支持韩范新政、对辽国拒不妥协、对狄青的垂青,无论哪一样,出发点都与太宗、真宗有本质区别。

    或者说,无论太祖、太宗,哪怕是对外懦弱的真宗也好,谁不曾是个仗剑天涯的少年?

    只是在这些关乎国运的大战中,被现实狠狠摁在地上摩擦。

    摩擦之后,只能收起满腔的热血,套上面具,依仗文官的支持,维持可怜的皇权。

    若是日后神宗五路伐夏成功,这个足以扭转国势的君王也不会郁郁而终,英年早逝。

    文官们一次又一次将君王的妥协,当成了理所当然的祖制,武人一次又一次拙劣的表现,磨平了君王的豪情与理想。

    可今天,他们算错了局势。

    赵祯想了想,朗声道:“燕王李现,文武双绝,忠贞为国,日月可鉴,门下拟旨,封太子太傅,不得违旨!”

    什么?

    群臣愕然,官家,您还没立太子呢?!

    “陛下三思!”晏殊跳出来急道:“祖制,非赵姓不得封亲王,非大儒不得封太子太傅,陛下,万万不可!”

    晏殊急了,本来李现封燕王就已经惹了一帮礼学教士们的逆鳞,如今封一个武人做太子太傅,这是铁了心让下一任君王走上穷兵黩武的路啊!

    这事儿别说保守派坚决反对,哪怕韩琦那帮新政派估计也没法善了。

    更别说了,官家您不是还没立太子不是,您别忘了,您如今膝下没儿子!

    “祖制?呵呵…朕今日之功仰仗的是新政,仰仗的是高呼万岁,百战百胜的军队,大宋,受欺凌的日子难道还少了?那时候的祖制,有多少是先祖真心所为?!”

    赵祯罕见地发怒,不趁着现在被推上顶峰的皇权做些事情说些话,等到以后,可就举步维艰了。

    韩琦无语,他内心有些认可晏殊,可李现又是义子,此时的沉默与反对无疑。

    富弼和杜衍也低着头不说话,大佬不开口,自己说的话又能有什么分量呢?

    赵祯又道:“燕王早已就‘千岁’之事发来劄子,他自请去王爵,此生再不担任任何军职,这份气量你们何人能有?

    太祖当年去权贵兵权,还不是因为禁军精锐尽丧高梁河?!”

    韩琦此时心念流转,李现与官家早已通过气,两人必定就将来达成了一致,王爵未削,那就是现儿战后将会放弃军权!

    哦…你这还不是和太祖一个模样?

    唉,看破不说破,不过有件事情不得不问清楚。

    韩琦:“陛下圣明,臣今后定会好生教导燕王,只是臣有一事不明,陛下您何时立太子?”

    鄂王赵曦庆历三年薨,如今宫中只有汝南郡王的儿子赵宗实当皇子养着,你这是要立他为皇储?

    跪在地上的晏殊惊愕地抬头,韩琦竟然不反对?老匹夫…不过立储这事儿老夫也很感兴趣,官家您到底怎么想的?

    赵祯微微一笑,接着一个喜讯传来:“皇后已有两月身孕,朕还年轻,还担心没个儿子?!”

第两百九十章 为了大宋去耕耘

    李现很累。

    什么叫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萧氏给了他完美的答案。

    至于耶律洪基到底知不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他的便宜老爸,李现不愿也根本没有力气去想,他的腰很酸。

    “殿下,辽国皇太后召见。”门外传来杨龙低声的呼唤。

    唉,她今早放自己走的时候不是刚刚运动过?这才酉时啊…

    果真是没有犁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啊!

    “不见,本王今日有要事。”

    门外沉默了片刻,杨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宫里内侍说,您要是不去,皇太后就过来寻殿下…”

    次奥!

    贪得无厌啊,深闺怨妇,轻易碰不得!

    李现揉了揉酸胀的后腰,暗暗下定决心,今晚只谈事儿,谈完一定回营。

    次日清晨,李现一边打着哈欠,顶着一双黑眼圈,施施然回了城外军营。

    这里面不仅仅只是单纯的男欢女爱,更有两国交锋的险恶,大定府宫里的大部分宫女内侍已经提前踏上了去西京的旅途,萧氏昨晚竟然商量他们母子俩能不能等到明年开春再走?

    明年开春?

    老子的大军要在这里陪你们娘俩到明年?

    当我是种马吗?

    绝对不行!

    一夜云雨!

    昨夜李现格外卖力,终于,不堪征伐的萧氏求饶,答应三日后离开大定府,不过还有个条件,剩下的三天,李现每晚都要夜宿深宫…

    李现一口答应下来,只要你们肯走,我可以三天三夜不下榻。

    “殿下,末将有个方子,据说是宫里头传出来的,夜御七女不倒…”任怀亮在一旁幸灾乐祸道。

    李现白了他一眼,这家伙欠收拾!

    忽然想到一事,李现问道:“启明,按说本王怎么说也已经权倾朝野了吧,怎么就没个世家显贵来提亲,许我个什么大家闺秀之类的?”

    任怀亮摇摇头,道:“殿下难道不知您在坊间是被如何传闻?”

    这回轮到李现摇头了,这些年他要么出征在外,要么就宅在家和几个女眷荒淫地昏天黑地,哪里知道自己名声如何…

    “哈哈,殿下果然不知,坊间流传话本,称您是大宋‘淫王’…”

    噗通!

    “殿下坠马…”

    “快快搀扶…”

    任怀亮回头,建龙背上哪里有李现的身影,此刻的他正四仰八叉摔在大定府外茂密的草原上,满面死灰。

    李现心中仿佛有什么高楼大厦轰然倒塌,全身软绵绵的,任凭亲卫们把他架回了帅帐,直到中午,方才醒转过来。

    “原来我在世人眼中尽是如此模样,唉…史书上会如何评价呢?”

    李现昏睡了一上午,将围在营帐内外的众人打发走后,百无聊赖地翻着桌案上的公文,一封封看着。

    拆开一封被火漆封口的公文,心不在焉地打量了两眼,随即就被里面的内容给刺激得头皮阵阵发麻。美妙

    文彦博主政东北路?!

    绝对不行!

    新政初始,韩琦在满朝才俊里寻找年轻的血液,那时候,范仲淹还被贬官在外。

    文彦博就这样进入了老韩的视线里,当时的河东路转运副使。

    不过让韩琦感到意外的是,在三川口之战后,拨乱反正、颇有担当的文彦博,却对庆历新政抱有极大的不满,面对政事堂的调令,拒不赴京。

    韩琦一气之下,将文彦博从河东路转运副使的位子上薅了下来,降到成都府任知府去了。

    随后文彦博就与晏殊等保守派官员勾搭在了一起,今年春节后朝廷意欲废除蜀地交子,在整个大宋境内推动国债流通,成都府甚至曝出过民变事件。

    这样的人主政一路,这一路岂不是成了新政举步维艰的禁地?!

    未来的东北将会成为大宋安顿退役士兵,进行矿藏和农业大开发的基地,被一个保守派把持大权,最关键的过渡时期绝对会出乱子!

    李现接着往下看去,直接略过上百页名单,最后的署名却让他惊出一声冷汗。

    范仲淹?!

    这是要亲手将改革的成果送给反对派啊…

    对于主政东北路的首任主官,其实李现心中有一个最佳的人选,此地刚刚归附大宋,经过长年征战,各处百废待兴,民族矛盾又很激烈,非有才有担当的强人不能为之。

    李现继续向后翻越,最后附着一份范仲淹辞官回乡的手抄政令,其余再无只言片语。

    李现又拿起文封,却是征北大军监军袁德海递上来的公文。

    袁德海递上来的?那这封公文就不是政事堂下发,而是来自宫里。

    宫里能传公文到前线来的,就只有官家了。

    如今可不是历史上的北宋末年,私自从宫里传消息到领兵在外的大将,绝对是大逆不道可诛九族的大罪!

    圣上就这么把名单发给我看,什么话也没说,这不明摆着让我看着办吗?

    必须推出自己的人选,否则官家只能按照政事堂的决议去安排。

    李现想罢,抄起笔,刷刷几下,东北路的首任主官就成了别人,看着被自己用红叉叉掉的文彦博,再看看旁边写着的包拯二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多有原则的五好青年,历练几年,就可以直接调回政事堂了。

    至于文彦博,按照历史,明年他就得入京担任担任参知政事了,这人能力强有原则,抛开政治信仰,是个人才。

    就像后世的官场,有能力没信仰的,担任副手是最好的选择,功劳归自己,惹祸有人背啊。

    李现又拿起公文仔细看了看名单,王安石的名字倒是引起了自己的兴趣,这位将来带领大宋走上世界巅峰的名臣,此时还是在扬州通判任上干满了四年,刚刚升任扬州知府的一颗政坛新星。

    不仅仅是历史轨迹如此,更是因为王安石在任上曾经给韩琦写过一篇万言书,韩琦倒是没当回事儿,不过被李现听说了专门讨要过来仔细研读了一番。

    与历史上的万言书不同,上书内容肯定了变法以来的大宋发生的变化,并且对新政提出了完善和改进的建议,在李现的推荐下,韩琦也打起精神看了看,顿时对王安石惊为天人。

    有时候,人的际遇就是如此神奇,本来还要蛰伏近二十年的王安石,就这么被北宋的宰辅们惦记上了,韩琦力排众议,硬是将王安石破格提拔,远东路安抚使,这是要把王安石往死里用啊。

    这份名单绝大部分都是政事堂商议好了的,按李现出征前的想法,等战事结束后,再从朝臣中选派能力卓绝者统筹东北政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范仲淹会在最后关头将文彦博拉了进来。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吧,李现伸了伸懒腰,看看日头,唉,今晚还得进宫。

    得,整吧,三天后就完事儿了。

    李现站起身伸展了几下,唤道:

    “任怀亮!”

    帅帐的门帘一把被掀开,任怀亮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李现头一抬,微微一笑道:“带上那玩意儿,进宫!”

第两百九十一章 喀喇汗的野望

    庆历六年八月十八,辽皇西迁,成千上万的契丹人,追随着他们的皇帝,从中京、上京踏上了赶赴西京的旅程。

    经过与女真的连番大战,辽国境内契丹男丁数量已经减弱到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字,除了护卫皇室的皮室军,西迁的队伍中,罕见青壮男子。

    “燕王殿下,老身就此别过,盼来日还能再见!”

    雍容华贵的萧太后,依依不舍地向李现告别,满眼的眷恋与不舍,久旱逢甘雨,萧太后这段枯木硬生生地被李现耕耘出了绿芽,面如桃花,眉眼含春。

    “太后一路平安,日后还会再见,愿大辽千秋万代!”

    马车旁的李现一揖到底,他是真心希望辽国撑得久一些,全力向西的战略下,充当好大宋的西北屏障。

    待辽人在草原上站稳了脚跟,就是大宋彻底解决回鹘王朝的时机。

    一个汉化悠久的民族,哪里受得了回归野蛮?习惯了农耕的契丹人,向西进取的野心绝不会停止!

    祸水西引,辽国最终的归宿当然是历史上为他们圈画好的中亚,咸海到黑海之间的沃土,将会是契丹人生生不息的家园。

    李现对华夏文明自信满满,历史的轨迹里,只有契丹人征服过***,而这也是***历史上唯一一次向其他的文明俯首称臣。

    哪怕后来蒙古人崛起,征服的背后,也伴随着对***文明的皈依。

    这样,很不好!

    千年之后,中东的石油和天然气若是掌握在汉文明的民族手中,这个世界还有欧美什么事儿?

    萧氏看着眼前俊朗的男子,这段时日的美妙在脑海中不断浮现,担忧着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不禁泪眼婆娑,双目模糊,不顾此处人来人往,忍不住对李现招了招手。

    李现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走到马车边,谁知那萧氏竟然不顾众人的目光,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李现,抽泣道:

    “答应我,要来找我!”

    李现有些吃惊,一直到刚才,他都一直以为自己和萧氏之间的关系,仅仅只是利益的交换,直到此刻他才方有些触动。

    世人都说皇家无情,可萧氏对自己难道就只是欲望和利益吗?此刻哪里有力挽狂澜的大辽皇太后,哪里有行事果决把持朝纲数十年的萧氏?

    此时此刻,李现眼前的萧氏,和寻常的与君诀别的女子毫无两样。

    虽说是个皇太后,可他也不过只有三十出头,若是放在后世,正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年代,褪去了青涩,披上了风情,成熟、自信、美丽、知性。

    李现也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萧氏的玉指,微微动情道:“向西是出路,留在东方,大宋容不下你们。翻过昆仑山,翻过葱岭,寻到两海之间的沃土,那里,就是家园…”

    萧氏含着泪摇头道:“太远了…等我到了那里,我们永生永世再也见不到了…”

    李现含着微笑,用手擦了擦萧氏脸上的泪珠,柔声道:“你以为一路走过去就到了?还有蒙古人、回鹘人、突厥人挡在路上呢,别怕,只要有我在,大宋将会和大辽一道向西!”

    萧氏听到这里脸上倏地浮现出惊喜,可没多久又复陷入哀伤,偏过头去不忿地说道:“有你在又如何,你功高震主,回去后必定会被雪藏!”

    想到这些,李现也无话可说,与赵祯密旨往复后,自己以后能不能领军出征,可就是个未知数了。

    萧氏忘情地抚上了李现的面庞,痴情道:“若事有不歹,你可携家眷前来辽国避难,大辽的兵马总督,哀家永远为你留…”

    李现连忙捂住萧氏的朱唇,这话还是别说的好,萧氏只当心上人轻抚面颊,侧过脸庞在李现手掌中不住地蹭着。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放心吧,我会没事的,若是念我,给我写信吧…”

    说完,李现甩开萧氏的手掌,退到几步远外,面沉似水又是一揖:“大宋征北将军、燕王李现,恭送辽后~~~”

    萧氏只得收拾心情,默默地又细细打量了李现一番,恨不得将这个人深深地刻进灵魂里。

    最终,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闭眼颔首,放下了马车窗帘。

    他们将会直达西京道的边缘,李现给契丹人准备了两万具重甲,一万把神臂弩,以及五十万支弩箭,这些将会是辽国对抗蒙古人的克敌利器。

    稍事补给之后,辽人将会继续向西,黑水镇燕军司将会是他们在西迁途中第一个前进基地。

    陕西路,河东路将会支援大辽向北方的攻略,作为回报,辽国也会在适当时机支援大宋进攻高昌回鹘以及黑汗国。

    回鹘人的势力在未来将会膨胀到一个可怕的程度,不过万幸的是,他们将会在最强盛的那一刻迎来衰败,庞大的喀喇汗王朝分裂为西喀喇汗和东喀喇汗。

    这一刻用不了太久就会到来,而契丹人将会是大宋向西拓展生存空间时,最坚定的伙伴与最优秀的士兵。

    萧氏的马车越来越远,直至没入天边的尽头,消失不见,李现站在路旁的土坡上,凝视许久。

    任怀亮轻轻来到李现身后:“殿下~”

    李现身躯微微一动,抬起右手止住了他的话语,转过身朗声道:“辽东平定,明日,大军班师回朝!”

    庆历六年八月十九,历史三个多月的辽东战事落下帷幕,十万禁军班师回朝。

    陈怀安的骁捷军被李现留在了辽东,暂住辽阳府,骁捷军将作为唯一驻扎在边关的禁军,负责剿灭散落在辽东山野中的女真余孽。

    随同出征的六万余河北路边军全部分散驻扎东北各地,负责维持各地治安,其中大定府驻兵两万,上京临潢府驻兵一万,东京辽阳府驻兵三万,这三万大军将会配合骁捷军,对境内的反抗势力发动一系列的攻势。

    两年后,当萨哈林岛上最后一批成建制的女真蛮族被屠戮殆尽后,这个历史上曾经对中华文明造成毁灭性摧残的蛮族终于在历史的长河中被画上了句号。

    杨武、奋威海军带着虎翼、胜捷两军与九月初从高丽返航,于次年二月冰雪消融之后,朝廷招募五万民夫登陆耽罗岛,两年后,耽罗岛共建成船坞四座,深水码头两个,齐装满员的奋威海军进驻耽罗岛。

    自此之后,禁军各军轮流屯驻兴庆南路,不断地与辽军一起,对北方的蒙古人发动了一系列的进攻。

    战火连绵之下,野利家族被蒙古杭爱部诛杀,好不容易统一起来的蒙古各部落,重新陷入了割据纷争之中。

    而回到汴京后的李现,意料之中地被剥夺了所有军权,哪怕西北战线到了最危急之刻,赵祯都没有想过起用曾经的大宋战神。

    不幸中的万幸,赞画司却由此得以保留,枢密院副使的官职,让李现一直得以通过赞画司对大宋军队持续施加这影响力。

    曹皇后果不其然诞下一名公主,让望子心切的赵祯大失所望,接下来的几年中,后宫中但凡怀有身孕所生皆是女子,汝南郡王的十三子赵宗实越来越受到百官与皇室的注意。

    一晃五年过去了,时间来到了皇祐三年(1051年),这年的八月,深感辽国和大宋在北方驱逐蒙古人而唇亡齿寒的高昌回鹘汗王,不堪野心和恐惧的双重折磨,悍然向大宋秦风路发动了奇袭。

    西北边境重镇甘肃军司府治所在——宣化府,一夜陷落!

    西北边陲,烽烟再起!

第两百九十二章 大宋闲王

    繁花落尽,白驹过隙,一转眼,庆历六年的冬天悄悄地降临人间。

    今日是六年最后一场朝会,北征的封赏朝廷也议得七七八八,再不宣布今年就过去了。

    春节过后,就又是新一年的开始,许多行将退役的老兵都在眼巴巴等着这次的封赏,事关退役后军功田分得的多寡,出征的十几个军中,明年有接近万人退役。

    不能再拖了!

    “吱呀~”一声,沉重的燕王府大门被周重推开,昨夜大雪,汴京,银装素裹。

    四下里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响鼻声从台阶下传来,二十名亲卫已经顶盔带甲,策马静静地等候着。

    一袭狐裘的李现从大门里钻出来,清冷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裹了裹厚实的狐裘披风,在两名打着灯笼的下人引领下,跨上了自己的坐骑。

    骑兵队打上灯笼,簇拥着李现向御街走去,同样的情形在汴京城内各个角落上演着,无数光团最终汇聚到一起,穿过朱雀门,越过州桥,一路向北,聚集在宣德门外的御街上。

    汴京的道路,已经全都铺设了青石板,这场大雪过后,城市更显清新整洁,朝臣们在宣德门外搓着手,悄悄地交头接耳,谈论着一年的荣辱得失。

    御街两旁停满了早餐点心的摊子,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再来一个油汪汪的羊肉馒头,给冬天里的人们带来丝丝温暖。

    谈论最多的就是这次的北征,还有,就是最近被戏称为“大宋闲王”的李现。

    一个官员抽着鼻子道:“听说了吗?燕王被官家禁足了,无召不得离开王府啊…”

    身边人惊叹:“有那么严重?”

    另一个官员也凑过来:“岂止是禁足,听说要降爵!”

    刚才两个官员惊得张大了嘴巴。

    “切,你们可知道为何?告诉你们…里通敌国,辽国萧太后放话,只要那李现到了辽国,不仅官拜兵马大都督,还能成入幕之宾,若辽主去后,直接就是辽国之主了…”

    “敌国?官家可都说了,以后辽国就真是友邦了啊?”

    “扯吧…李现纵虎归山,总有一天契丹人又冲进中原,把刀枪搁你我的脖子上咯…”

    司马光路过此处,闻听这谣言不像谣言,真相又经不起推敲的传闻后,心中不免一阵哀叹,斯文败类!

    这种垃圾,如何能够屹立于大宋朝堂之上?

    心中那众正盈朝的局面何时得以实现?

    隔着衣服摸了摸怀里的劄子,扩建汴京的提案今天一定要让官家认可!

    那方的争论还在继续,一个官员纳闷道:“那为何官家还要封他太子太傅?”

    “这…”

    几个官员也沉默了下去,官家的心思,谁能懂?

    “哒哒哒…”李现的骑兵队缓缓踏上了州桥的青石板,八卦的官员们纷纷闭上了嘴巴,背后说人与正面交锋可是两码事儿,官家一天不彻底遗弃李现,那大宋燕王的名头,岂能任人宰割?

    亲卫队在御街的尽头停了下来,只余李现与任怀亮两人策马并行,除守卫皇宫或者皇室成员,亲卫队不得踏上御街。

    不过吃食摊贩倒不受此限制,御街沿街两旁,挤满了各式汤饼铺、包子铺、烧饼铺等等,官家下过令,开封府、大理寺等各级衙门,不允许驱赶御街摊贩。

    一方面显得自己仁义爱民,另一方面,早朝实在太不人道,有些年纪大的官员,不吃点早饭上朝时经常晕倒。

    什么祖制都能争一争,可这条祖制,纵观华夏数千年的帝王史,凡是争了的都被文人士子给批得体无完肤。

    皇帝痛苦,朝臣也痛苦,这早饭一条街就这么一直存在了下去,李现一踏进御街,耳畔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溜声,惹得自己也馋心大动。

    一碗汤饼俩羊肉馒头,瞬间将冬日的严寒从身上驱逐得一干二净,恰巧上朝的钟鼓声敲响,李现连忙随着人流涌进了宣德门。

    依照惯例,挤进了勋贵那群人里,今日热闹,什么人都来了,汝南郡王、大宗正赵允让排在首位,身边跟着平原郡王赵允良,荆王赵元俨一到冬天就得疗养,这是子代父朝了。

    接下来又是赵家几个晚辈,李现如今贵为亲王,从爵位上看可比这些郡王尊贵多了,不过做人要低调,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混在一群公侯伯人堆里,大家互相拱手打着哈哈,氛围倒是比在朝臣堆里轻松愉悦许多。

    原因无他,大部分人若是去了爵位,也就是个社会闲散人员,都没有实权。

    早朝照例从三司开始,今年风调雨顺各地丰收,开荒田地的规模屡创新高,商业发达,特别是涉及军工产业,西北、西南催生出不少炼铁作坊,南北货物流通顺畅,商税今年预计达到四千万贯。

    李现在一旁听得暗暗咋舌,算上田税、盐税、矿税,杭州、广州市舶司等等,今年财政收入妥妥超一万万贯啊…哦,对了,还有从战场上要回来的赔款还没算进去呢。

    果然,赵祯的心情显然十分愉悦,大大夸赞了一番晏殊,又承诺过年百官加三个月的俸禄,惹得大殿中的朝臣们连连山呼万岁。

    赵祯看了看缩在人群中的李现,心里暗暗好笑,这是把朕想成什么了?至于吗,怕成那样!

    “燕王~”

    浑厚的声音从大殿上传来,李现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出班,捧着笏板低着头,大声应道:“臣在!”

    “可记得出征前工部侍郎司马光所上扩建汴京一事?”

    “臣记得。”

    “很好,这事儿明年就办,你为工程总监造。”

    啊?

    李现忍不住抬起头看看赵祯,官家啊官家,你是在逗我么?

    整个汴京谁不知道我家娘子操刀上司马家砍人的事儿?

    “臣…臣不会这个啊…”

    赵祯轻笑道:“燕王自谦了吧,神臂弩谁造的?火炮谁造的?海军的战舰哪儿来的设计图?”

    李现愕然:“可那些都是些兵器…”

    赵祯大手一挥:“都是从无到有,你肯定没问题。”

    李现一听,这歪理也能站得住脚,急得直摆手:“真不行真不行,陛下,肯定不行…”

    赵祯见李现坚决推辞,意味深长道:“既然这样,要不燕王就屈尊司马侍郎麾下,做他的副手怎么样?”

    呃!

    李现连忙拱手正色道:“陛下,臣最拿手的就是造东西了,别说一个汴京,若是陛下说要在神州之地上造十个汴京,臣亦万死不辞!”

    “欺君!”

    李现转头一看,御史台谏官吕诲冲了出来:“陛下,请治燕王欺君之罪!”

    赵祯对李现努努嘴:“燕王你可知罪?”

    李现:“陛下,臣自谦之语怎可算作欺君?”

    自谦可是官家您亲口评价的,这也能扯上欺君?

    赵祯被说的一愣,轻轻摆了摆手,吕诲知趣地退下,又对李现道:“整个工程的耗费和周期,燕王回去拟个条文呈上来。”

    “微臣遵旨!”

    赵祯微微正了正身子,要说正事儿了:“北征全功,封赏如下,任守忠给朝臣们都念念吧。”

第两百九十三章 建城可是个赚钱的买卖

    狄青,封护国军节度使,从二品,遣东北道招讨副使,授武襄伯,统管东北道三路诸军事宜。

    种鄂,封东上阁门副使,从七品,遣枢密院赞画司副承旨。

    任怀亮,封客省使,正五品,遣龙卫羽骑军军都指挥使,授辽阳开国子爵位,于明年屯驻兴庆府一年,加强西北兵力,以应对日益沉重的边关压力。

    唐渡,封神卫军四厢都指挥使,从五品,仍遣延兴军军都指挥使。

    石鑫,封上轻车都尉,授白城伯,正四品,遣皇家炮军都督。

    法定,封骁骑尉,正六品,遣皇家海军都督。

    组建皇家海军,军号定皇家扬武、皇家奋威、皇家定远、皇家镇远四军。

    其余出征将士们的官阶普遍都提升了一级,为了重建广武、飞鹰等损失较大的军,不少军阶提升后的将士们都作为补充军官加入了重建工作。

    广武军军都指挥使雷傲,被追授定辽伯,荫一子进入武学。

    飞鹰军军都指挥使朱荣,被追授平辽伯,荫一子进入武学。

    而统筹指挥北征的李现,只是加了个太子太傅的名头,连枢密院副使的官职都被去了,不过他好似没事儿人一般,脸色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

    尽去军职的效果显而易见,一帮子文臣早已演练好的弹劾计划,顿时没了可以攻击的目标,犹如重重一拳即将挥出之时,对面却只是一层轻飘飘的棉花。

    整个汴京都对李现的急流勇退感到诧异,从封赏规模上来看,除了战死追封之外,其余武将的提拔效率并不明显,中规中矩得连司马光都没法挑出刺儿来。

    对此李现倒显得有些无所谓,武人地位的提升关键就在于正常化,不要冒尖,不要过度参与朝政,只要做到有功赏有过罚,就已经达到了目的,毕竟,带兵的武将权力过大,难免会生出不应该有的野心。

    宋朝的兵制绝对是封建王朝控制兵权的巅峰,多改无益,适度改良即可。

    此刻,李现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操心,汴京城的扩建圣上已经下了决心,这事儿可拖不得,待到春节过后,工程就得开始,这事儿和领兵出征不同,汴京鱼龙混杂,各派势力都盯着,稍有不慎,就会有一大堆的麻烦。

    监造司就设在三司衙门内,春节后,李现就得赴三司衙门上衙了。

    除了大理寺、开封府等市政衙门外,朝廷各部都停止了运转,李现忙着送年礼,收年礼,清瘟散的分红今年有两百多万贯,宫里面光是赵祯的赏赐就高达百万贯,其余还有皇后和张美人借着李维斯的名义送来的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奇花异草,绫罗绸缎,金银玉器。

    也许,只有押送年礼的任守忠方能心知肚明,这一套明贬暗宠的手段,忽悠住了多少汴京的官员。做什么官也就是官家一句话的事儿,哪有简在帝心来得实在。

    正月初二,李现携家眷来到了韩琦府上拜年,父子二人设小宴对饮赏雪。

    “君实有才,只是与为父道不同,上云你精于武事,在政事上还是要低调些。”

    李现拨弄着碳炉道:“我看过司马光的计划,确实面面俱到,不过…”

    韩琦愕然,他觉得这是一个与保守派和解的好机会,如果扩建计划能够按着司马光的意思来实施,那么李现的功劳肯定少不了,也能证明新政派与保守派可以在一些事情上达到妥协和共识。

    “不过什么?”

    “强权用得太多!就说为了保证新城区的人口数量,义父您觉得强制迁徙可行吗?”

    韩琦喝了口酒道:“那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的意义?”

    李现道:“我当然明白,官家扩建皇宫就是被几个钉子户搅黄了,扩建皇宫为私,扩建汴京为公,若是能将强制迁徙的政策落地,官家的皇宫也能跟着一起扩建。”

    韩琦点点头:“既然你明白,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现摇摇头:“这会败了朝廷的名声,就算官家不动皇宫,单单涉及到数万户的迁徙,搞不好就弄得民怨沸腾。”

    韩琦陷入沉思,新城扩建之后,如何迅速提高人气是个大问题,自古以来的做法,就是将旧城里的原住户择户迁徙,怎么到了李现这儿就不通了呢。

    李现见状微微一笑:“孩儿有些法子,向义父请教。”

    “哦?你说说看,若是能两全其美,岂不美哉。”

    “司马君实扩建汴京,为的是博圣上欢颜,以此作为政绩,我认为,扩建城池,初衷却是要造福百姓。简单来说,汴京百姓缺什么,那我们就得建什么,汴京百姓担心什么,我们就得帮他们解决什么!”

    韩琦捋着胡须思索片刻道:“说得有理,继续。”

    李现从怀中掏出一叠案牍递给韩琦道:“我做过调查,按照现在的势头,汴京的民生将会得到极大的改善,公学、庙宇、戏院、园林、蹴鞠场这些将会迎来巨大的民间需求。”

    韩琦接过案牍,打量了几下又放在了桌子上,笑道:“这些,拿给我看有何用,你继续说吧,到时候为父自然会在官家面前支持你。”

    李现对韩琦拱拱手,继续说道:“我的原则就是两个,一以民生,二以长远,蹴鞠运动可以强健身体,可场地在城内难找,那就在新城多规划蹴鞠场;

    民生改善后,自然思教化,公学或是私塾应当按区域覆盖;

    多建园林,让城池处处成景,踏春秋游自是好去处;

    多建戏院不仅可以满足百姓对文化艺术的需求,也能陶冶民众情操,推动文化发展;

    用这些设施来吸引百姓自愿迁居新城,哪里还需要动用强力?”

    其实这些都是后世扩建城市的最基础的手段,可在古代因为城市都有城墙围挡,扩建成本耗费颇高,并且有户引制度的限制,城市和农村之间、城市与城市之间缺少便捷的流通,人们普遍不愿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意迁徙。

    可如今的大宋不一样,去年废除了路引,改用户帖制度,对外战争不断胜利极大化解了财政危机,废除苛捐杂税之后,百姓发现,每年除了吃饱饭之外,竟然还有结余。

    出门看世界的好奇心顿时在民间悄悄发酵,最直接的现象就是汴京的房价越来越贵,酒肆客栈沿着汴水两岸,延伸到了城外一里有余,别说是公学,就连最差的私塾都塞满了学童,这其实就是城镇人口越来越多的表现。

    涌入汴京的人口,极大部分都进了各处的工坊,军工业的庞大需求,催生出了无数下游产业,工业革命的雏形正在这个欣欣向荣的城市中成长。

    社会的进步无处不在,后世要催生一个新城区,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搬迁医院和学校,配上万达大润发,路再修修好,随便建什么楼盘都是当日售罄啊!

    李现接着道:“百姓住在哪里?当时就是在这些设施之间的空档,将民宅在这些设施之间建满,人们自然愿意安居乐业。

    再辅以旧城迁徙,一分宅地补银钱十贯,城里多大的宅院可以换城外多大的宅院,不够的就花钱补差价,多余的民宅留在朝廷手中,官家可以用来赏赐功臣,也可以集中贩售,建城,说不定是个赚钱的买卖啊!”

    韩琦听着李现所说似是在他的脑海里描绘出了一个新的未来,不禁暗暗咋舌,这城池扩建,还可以这么来!

第两百九十四章 旧城改造

    “我本想反对司马光的扩建方案,其实我更加钟意为汴京建卫星城。”

    韩琦更是狐疑,卫星城是个啥玩意儿?

    李现端起酒壶放在正中,然后拿出几块糕点,分散在酒壶周边,又蘸着酒水沿着外围画了几条线。

    “汴京居中,只有官衙和住宅,再按照商业、农业、工业的条目,将相关设施和管理机构在外围建新城,祥符、青城、板桥等等,都是理想的扩建地;

    汴京城内工坊越来越多,分散管理十分繁杂,天子脚下可不能出一点儿纰漏,这样只会限制工坊的发展,无论是扩建旧城或是建卫星城,都应该将工坊聚集在一起进行管理!”

    韩琦问道:“等等,卫星城是个什么东西?工坊为何要聚集起来?民以食为天,务工终究都是些旁门左道,本分人还是应该劝耕农桑才对啊!”

    李现微微一笑:“义父所虑极是,卫星城与汴京的关系就如同众星捧月,用来分散不符合皇城的产业,缓解巨大的人口压力,亦能将汴京的繁华带到四周各县,将整个京畿道都打造成我大宋的城市群,功绩冠绝古今!”

    李现见韩琦依旧不为所动,只得化繁为简道:“义父!扩建汴京只是其一,若是整个京畿道处处如汴京般繁华,成就古来今往的伟业,就能流传千古,功业长青啊…”

    韩琦脑子里“叮”的一声响,终于开窍了,扩建个汴京算什么,李现说的才是大功业!

    李现见韩琦从无所谓陷入了沉思,又添砖加瓦道:“军械司刚刚研制出来一物,将石灰与火山灰混合,加水搅拌瞬间可凝固成石,义父可知此物有何功用?”

    韩琦正陷在宏伟蓝图中,猛地被李现问起,只得恍然摇了摇头。

    李现道:“可以用来修桥铺路啊,在南北官道上铺设此物,通行效率提升岂止十倍?!”

    “凝固成石…”韩琦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李现抛出来的观点一下子太多,都是自己闻所未闻之物,除了被动求知别无他法。

    “庆历四年汴京道路铺设青石板耗费多少?义父可有耳闻?”

    韩琦沉吟片刻道:“一里估计一千余贯。”

    李现站起身,右手手背拍着左手手心,痛心疾首道:“水泥成本千不足一!”

    韩琦震惊,一里一贯钱?!

    李现打算一口气彻底震慑住他,接着道:“此物混上黄沙还可用于糊粘墙砖,中间插上铁条混上砖石,硬度堪比精铁!

    军械司做过实验,重炮对着一尺厚的墙整整轰了一天,只在墙上留下了浅浅弹坑!”

    韩琦听到这里,立马拍着桌子问道:“此物大善,先把南北官道都铺上!”

    李现此刻已经开始暗爽,继续添油加醋:“义父说的太对了,当年唐玄宗千里采荔枝跑死了多少马,这路要是修好了,哪需要那么麻烦,整车整车地往北运,让寻常人家也能品尝妃子笑,这才是盛世!

    有句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路修好了,这些偏远的山货方能便捷地运到城市,总会有商人愿意做这个生意,毕竟对于百姓来说,有了钱粮才会念着朝廷的好啊!

    最关键的是,修路对于各个阶级都有好处,文人可以更顺畅地游历天下,士子们可以更方便的赴京赶考,商人们可以更高效地运送货物,官员可以更快地知晓治下的民情,军队可以更迅速地在各处部署…”

    韩琦微笑着叫停李现的长篇大论:“上云大才,你说的为父明白,修路利于流通,此事我去自去和官家说道,不过这次汴京扩建的事儿,你可一定要办好!”

    李现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说,复又坐下,两人闲谈起各自的孩子,韩琦长子韩忠彦今年刚刚十岁,却已经熟读四书五经,博古通今,过目不忘,言谈举止中隐隐有韩琦的影子。

    次子韩端彦倒是让韩琦颇为头疼,调皮顽劣,全无其父一丝风采。

    李现则劝道,子孙自有子孙福,李维斯刚刚开始咿呀学语,最爱听说书先生说书,有一日阿萨兰和小青上街游逛,就在一家香氛铺子里逗留,仔仔竟然趁母亲不注意,偷偷跑到隔壁茶馆,立在堂前听了好久,差点以为孩子被拐了报官!

    两人不时爆出阵阵大笑,适逢韩忠彦送来刚出炉的糕点,韩琦见状指着李现道:“忠彦,还不来拜见兄长。”

    韩忠彦生得眉清目秀,果然是个年轻版的韩琦,人称韩琦为大宋第一美男子,从他儿子身上就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拜见燕王殿下~”

    韩忠彦学着大人模样,一丝不苟地拱手行礼,李现一听,当即摆手道:“什么燕王不燕王,你我兄弟,叫哥~”

    韩琦在一旁抚须轻笑:“哈哈哈,忠彦,听你哥的。”

    韩忠彦得了父亲许可,方才抬起头,露出孩童应有的好奇和羡慕,展开眉眼欢声道:“忠彦拜见兄长。”

    李现应了一声,从腰上解下一柄镶嵌着宝石的精美匕首递过去道:“为兄一个武人,随身就带着这,贤弟若是不嫌弃,送与你把玩。”

    李现一看这韩忠彦平日里就是被父母看得死,表面上看着知书达理,其实骨子里的稚气并未蜕尽,哪有人敢给宰相儿子送刀的,一见这匕首,两眼就挪不开了,只是碍于韩琦在场,不敢随意接纳。

    韩琦仰头长叹,哭笑不得道:“哪有人送刀的,我的苍天哦,上云你给犬子送把件老夫不拦着,可你就不能摘块玉?”

    古时流行赠玉,取“君子温润如玉”之意。

    李现双手一摊,苦着脸道:“我送刀可不是要一刀两断,只是希望贤弟将来东华门唱名之际,亦能成为一杀伐果断的大丈夫,犹如义父一样,当为人雄!”

    这个马屁拍的不声不响,韩琦反应过来朗声开怀,随即挥挥手,韩忠彦一把拿过那把小匕首,欢天喜地谢了李现,李现见之心喜,就拉着韩忠彦在一旁,告知这匕首的来历。

    当说到宋军在白岩城打扫战场时,从一名死去的女真贵族身上搜出这把精美的匕首,而整个城池的南部布满了广武、飞鹰两军将士们的尸首时,韩忠彦瞪大了双眼,郑重行礼道:

    “上云大哥,小弟也愿有一日能纵横沙场,为大宋、为官家开疆拓土!”

    李现笑道:“沙场官场,都是为国效力,有时候武人所做的事情反而简单些,打下了疆土如何去守,如何去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已成为宋人为荣才是最难的,要为大宋效力可不仅仅只去打仗就行了,改善民生推动社会的发展更为重要。”

    韩忠彦听后默默点了点头,李现也不知道这孩子听明白了没有,反正老韩肯定是不会让自己的长子从军,倒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果然,听完李现的劝慰,韩琦心中也是满意,这才是文武相合之道,杀伐和手段要并用,这赵家的天下方才能做的稳当,天下稳当他们这些人才能在历史上冠上贤相名臣的名头。

    而如今这种制度看来就是极好,一个个统兵大将有事出征,无事回京,练兵与统兵分开,官家放心,朝臣们也没什么是非,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远迈汉唐并非空中楼阁。

    ……

    庆历七年正月十六,上元节后,一个新的衙门在三司官署里成立了,名字透着股蹊跷,汴京拆迁扩建监造司,正在坊间议论纷纷之际,一封封行政命令犹如重磅炸弹一般,在官场和民间炸响。

    “汴京所有道路扩宽一倍,涉及到的民宅商铺按照实际大小,兑换新城新宅…”

    “监造司将会逐步勘量危房,免费为百姓修葺…”

    “所有在开封府衙门登记的外来僧侣,都可以在新城规定地区申请修建寺庙,邪教除外…”

    “新城落成后,所有煤炭、矿石、染料等工坊原料都不得进入老城,新城设有工业区,工坊搬迁,三年税赋减半…”

    “新城新增三十万栋民宅,圣上口谕,凡汴京百姓,皆可市价一半购买,优先供给扩路拆迁的民户,但仅限一户一套,十年内不得交易…”

    坊间轰动,更为震惊的消息在正月十八的中午,贴在了城内各处要道。

    “监造司令,即日起取缔所有地下住户,限期一个月,无居所者速至开封府登记,官府集中安排,逾期不候!”

    此条文一出,汴京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汴京地下四通八达,常年蜗居着各色泼皮混混,以倒卖人口、逼良从娼为生,祸害满盈。

    开封府也不是没有想过清理,只是人赶出来后往哪儿丢是个大问题,往往总是今天清理了一片,隔了一段时间又被无家可归者占据。

    李现也厌恶这种城市的毒瘤,这些人清出来,正好送到各工坊里做工,有了口吃食自然思安定,再配合官府的持续打击,将其中的首恶都拉出来送去修路,城市方能慢慢安定下来。

    韩琦趁机写了一封万言疏,详细阐述了城市发展的新理念,赵祯阅后大为震动,决定将工部从三司辖下剥离了出来,推行韩琦的城池改造和基础设施建设的议案。

    可怜的司马光,本来还想着副手就副手吧,可如今一看,汴京扩建怎么就成了韩琦所提的城池发展的一块微不足道的小部分,他悲哀地发现,这差事要是做好了,大功竟然得算到政敌的头上!

    他无数次地凝视夜空,反复思量,为何啊,为何我司马光的心血成了他人的嫁衣!个中心酸,百般品味!

第两百九十五章 新工部

    工部尚书本是个清闲职位,自从工部并入三司之后,基本上都用来给年纪大的官员养老用,平日里但凡有什么事儿都是左右侍郎去忙活,在复杂些的就得三司进行统筹了。

    好日子从庆历二年开始就渐渐变了味儿,西夏被灭了后,朝廷就开始以西夏战俘做底子去修南北官道,事儿到了尚书省最后就落到了工部的头上。

    年迈的工部尚书当年年底就辞官回了老家,自此,工部尚书一职就一直空缺着。

    再加上后来三衙组件建设兵团,修路的活儿慢慢有转移到了军队管理,刚刚忙活了一阵的清水衙门重新又清闲了下来。

    不过这次,看样子却大不相同,工部竟然被圣上从三司下面重新独立了出来,工部右侍郎司马光瞬间变成了汴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官场新贵。

    接下来,勘磨院调来了三百多名各级官吏,大多都是在京候补以及六年考成称职的赴京地方官,尚书省又在御街重新选了个宅子,充作新的工部衙门。

    至少在外人眼里,大宋尚书省工部重新焕发了生机,架构完备,人员规模初具规模,到了正月二十的下午,一队五十名金吾卫作为工部衙门的直属护卫前来报到后,整个工部衙门所有人员全部到齐,尚书省六部唯剩兵部依旧由三司代管。

    整个工部目前只有右侍郎,尚书和左侍郎目前还空缺,三司使晏殊却一直压着吏部,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得出来,这两个职位保守派志在必得,就等着工程有了眉目后,扶着司马光直接上位。

    司马光在衙门里屁股还没做热,就听得门房的唱声远远传了过来:“燕王殿下到~~~”

    这一瞬间,好心情被破坏殆尽,司马光不得不起身迎接,不管是从品级还是官位,这个年轻人至少在现在,已经把自己甩得远远的,而且自从跻身工部右侍郎后,司马光发现自己面对新政派时却愈发畏首畏尾起来。

    人的勇气,会随着自己拥有的越多而越少,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正是这个道理,当年御史台一个小小正言,都敢当堂将唾沫甩韩琦脸上,可如今却要卑躬屈膝去拜见政敌…

    唉,工部寄托了保守派所有人的希望,不能出一点差错,我这是忍辱负重啊!

    司马光一边想着一边带着几个主事到门口迎接。

    李现今日穿着一件御赐紫袍,从辽东回汴京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将养,面色白润了许多,浑身上下上下精神抖擞,他静静站在工部衙门门口,并未凭借身份硬闯,这份谦逊倒是让司马光心头的厌恶散去不少。

    “司马右侍郎。”李现一见司马光的身影到了门口,抢先拱手道。

    司马光心中又泛起不快,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礼数,按理应当我先拜见你好吧,这要是被言官瞧见不得参我一本?

    果不其然,御史台就离工部衙门不远,李现来的时候不少御史言官得到风声都涌出来看热闹,不少御史见状已经面色大喜,工部右侍郎拜见亲王竟然是亲王先打招呼,哈哈哈,大不敬大不敬,今年上半年的考核完成了!

    司马光连忙冲出来,先对李现深深弯腰行了个大礼,撩起官袍就要下跪…

    李现连忙拉起,疑惑道:“司马侍郎这是何故?万万使不得!”

    司马光欲哭无泪,敢情你不懂吗?

    大哥你有什么话先进衙门再说不行?

    大哥你是亲王,你就算舞着刀枪往里闯也没人敢拦你啊!

    你装的个什么劲儿,在门口惺惺作态的?

    此刻,刚才得出谦逊印象早已不翼而飞,满脑子都是李现是个阴谋家的结论。

    “燕王太客气了,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吧。”

    满心的埋怨却无处分说,憋了半天只得来了这么一句,李现倒觉得司马光的态度和以往大不相同,他今天这么积极完全是因为正月里在韩琦家被好好教育了一通,司马光当代大儒,必须要尊重。

    至于政见不同,不能拿到具体的公事中去使绊子。

    对此李现有些嗤之以鼻,司马光作为中国党争运动的创始人,开创了凡是对手同意的我都反对,凡是对手反对的我都同意的先河,在历史上将王安石等神宗时期的变法派死死踩在了脚下。

    和这种人还需要谈什么抱负和理想?难道中国就缺了这一个大儒?

    当然,《资治通鉴》确实是一本旷世奇书,这点不可否认。

    不过李现的出现将历史的进程稍稍拐了个弯,只要大宋不出千古暴君,保守派永远只能选择蛰伏。

    “那就走呗,走!”

    李现一招手,“呼啦啦”门边一群人围了过来,跟着他鱼贯进入了工部衙门,司马光有些傻眼,这都是些什么人?

    李现进了衙门后,直接挑好最大的那间厅房,指着里面道:“把里面的人都清出来,就搭在这里头!”

    司马光傻了眼,那可是自己刚刚选定的品茶厅,正准备把自己的字画挂里头,供衙门里的官吏闲暇时可以喝茶品书画,多么高雅的地方,怎么就如此早了贼人的黑手!

    “殿下使不得啊,这…”话到口边又噎了下去,这事儿不好明面上提啊。

    “哦?本王见里面没什么人啊,空空荡荡的,怎么?司马侍郎对这件厅房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李现狐疑道。

    “呃…没有没有,不知殿下有何用处?”

    “哦,这不是要扩建城池吗,我从枢密院借了不少赞画,先把城池的沙盘搭起来,所以要的地方大了些。”

    “哦,殿下请便。”

    李现点了点头,望了望四周,把金吾卫队长招了过来:“把门板儿都拆了,保持大厅通行畅通,全天十二个时辰安排五名侍卫守护这个大厅,非各房承旨以上的官员不得入内!”

    “小的遵命!”

    司马光又是一阵心疼,门板儿可都是小叶紫檀的材质啊…

    金吾卫队长当机立断,立刻指挥手下拆卸门板,整个大厅立马透亮起来,再加上赞画们搬砂石,安装沙盘架子等等,整个工部衙门里一片鸡飞狗跳,

    司马光接收官吏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平日里都偏安静,此时被这外间的动静给折磨得身心俱疲,看看司马光,司马光只是木然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而李现却在院子里指手画脚大呼小叫。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工部换了老大…

    “司马侍郎!”

    司马光连忙回过神来,见李现又笑眯眯地来到自己面前,连忙拱手行礼。

    “汴京扩建,千头万绪,各项工作可有计划?”

    司马光一愣,计划?

    什么计划?!

    不得衙门里各房商量个一段时间再做打算吗?

    李现见他茫然的模样,从亲卫队长杨龙的手中结果一沓案牍道:“知道司马侍郎日理万机,本王已经拟定好了计划,若无异议就地实施吧!”

    呃?

    司马光看着这一大摞案牍,心里暗暗吃惊,他什么时候做出的计划?

    李现见司马光呆呆看着也不说话,微微皱眉道:“司马侍郎难道有更好的主意?要不你拿出来让本王也开开眼…”

    “呃…啊?下官…下官…”司马光一时不知说什么才是好。

    “哼!你一没有计划,二也没有看本王的计划,面色茫然不愿接受,这是何道理?难道扩建汴京这么大的事情不值得您提前统筹安排?难道您自己提出来的议案,却根本没想过应该从何处开始?!”

    司马光心中愕然,想不到李现嘴皮子这么利索,几个问题都问在了点子上,说实话,他就是没想到共不会出这么大的变故,他一直以为他是在为三司揽功劳,根本不曾想过圣上有这么大的决心。

    不过又不想就这么被李现如此压制,当下反问道:“那依燕王所见,该当如何?”

    李现微微一笑,道:“当然是先统计拓宽道路所涉及到的汴京百姓,房屋几方,赔偿几何?尽快得出数字先向计相要钱啊!”

    怎么连这个都不懂,李现心中暗暗鄙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有了钱,心里才不慌!

第两百九十六章 发了

    怪事儿年年有,今年别样多,汴京城的百姓忽然发现,从正月二十一开始,几条大街上出现了不少提着案牍文册的官员,挨个儿敲开了街边的店铺民宅。

    “古今茶舍”坐落在宜秋门外新郑门大街上,此处毗邻使馆区以及鸿胪寺,生意一直非常不错,不少外国使馆里的使者经常结伴到茶馆中一边品着香茗一边谈天说地,看着满目繁华听着戏子吟唱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东家古仕伦年方四十七岁,年轻时也中过秀才,可之后这书就一直没读的上去,等到自己三十多岁后,心灰意懒的古仕伦就在汴京置办了这所店铺,由于自己读过书,经常约上几个之交好友喝茶填词。

    十几年下来,整个茶楼的墙上倒也留下不少名人墨宝,据说文坛大佬欧阳修年轻时就在二楼一雅间内留有诗词。

    可今天,门外却涌进来两个执笔小吏,身后是里正领着一个工部官员,还有四个金吾卫陪同。

    “谁是东家?”

    古仕伦深知京城水深,看这几位不像是来喝茶听戏的,连忙堆起笑脸迎了上来。

    “学生古仕伦,正是这古今茶舍的东家,几位官人,喝茶还是用膳?”

    两名小吏并不搭话,里正连忙接话道:“把你铺子的房契拿出来,快!”

    古仕伦见到官吏倒不紧张,这边紧紧挨着内城,又处在鸿胪寺和使馆区之间,来来往往的官吏多得是,可门口那四个金吾卫倒是让他心里颇有些忐忑。

    当即转到内堂取来房契,几个官吏已经找了张空桌坐了下来,小二正在给他们泡茶。

    其中一个小吏一见房契连忙拿了过去,另外一个小吏翻着手中的案牍,找到这家店铺的备案,两人细心核对起来。

    这两名官吏一个来自开封府,一个来自“店宅务”,这“店宅务”正是宋初时设立专门用来管理汴京房屋的管理机构,类似于后世的房产管理中心。

    “新郑门大街丁字四十九号,上下两层二进小院一座,合计四百三十二方尺,所有人汴京坊郭户古仕伦所有,契税两讫,无抵押在身~~~”来自店宅务的吏员核对完毕,带着唱声向工部官员确认信息。

    古仕伦更是摸不着头脑,这是要干啥?

    工部官员拿到小吏递过来的房契后,先在店宅务留存的文本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即又抄起一杆巨大的毛笔,一名金吾卫拎来一同墨汁,那官员随即龙飞凤舞地在对着新郑门大街的墙上书了一个大大“拆”字!

    这下不用别人再去点拨,古仕伦都知道官府要干啥了,这是要拆自己的房子啊!

    “官人!官人!官人使不得啊~~~”

    那工部官吏年纪不大,一下子被古仕伦抱住了大腿,当即脸涨得通红,一时挣脱不得。

    “你干吗?!”

    古仕伦抬起头,两眼早已泪流如注,哭着道:“我这茶舍正经经营,挨着官府什么事了,你在我这墙上写个拆字到底要做甚?!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这几年的税赋可一分没少过!”

    大街上瞬间围来一群人,金吾卫连忙横起长枪,不让百姓考得过近,那青年官员急忙道:“有话你起来说!”

    古仕伦做了十来年生意,身上的书卷气早已消失殆尽,一听这话却把那官员的大腿抱得更紧了,扯着嗓子哭嚎道:“我古仕伦到底是惹了哪家权贵,竟然要如此赶尽杀绝?!苍天啊~~~官家啊~~~惶惶京城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那工部官员却是个在京候补了三年方才刚刚选录进工部的基层官员,这“古今茶馆”是他负责的新郑门大街的第一个商铺,这要是栽在这里,哪里还有脸回衙门。

    开封府和店宅务的吏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站在一边当笑话看,金吾卫忙着维持秩序也腾不出手来,这新郑门大街丁字街里正看不下去了,看来工部这位官人怕是个雏儿啊…

    “古先生,起来吧,别闹了,他们是工部的。”

    里正不用拉扯,只是往古仕伦身边一站,轻轻劝了一声,效果却出奇的好,古仕伦撸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全没了。

    “杨主事,您是不是忘了告知朝廷的安排了吧?”里正小心翼翼地对工部官员提醒道。

    那姓杨的官员一拍脑袋,哎哟,却是忘了,对完房契按理还得告知房主官府的安排才对。

    “这个,新郑门大街要扩建,你家是第一个,四百三十二方尺,合计三司补你四千三百二十贯钱,在新城可以寻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店铺送与你,你收好房契,等官府的告示,一有消息就赶快去三司领钱。”

    什么?

    古仕伦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有这等好事?

    一方尺十贯钱!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跟着轰动了起来,汴京扩建的消息早就听说了,可这拓宽城内各条大街的事儿还没怎么传开来,拆屋不仅赔屋,还有银钱贴补!

    古仕伦忽然转身对几人道:“不是我不让拆,我家二楼墙上,全是京城不少士子们的真迹,还有欧阳翰林的两首词,这一拆这些诗词可就全毁了啊!”

    杨主事一听来了兴致,文坛大佬的真迹竟然能在此处见到,当即让古仕伦带他上去查看。

    二楼一共八个雅间包厢,墙上果不其然题满了各种诗词,古仕伦打开一个锁起来的包厢指着墙道:“这就是欧阳翰林的真迹,为了保存老夫都把这包厢给锁上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杨主事眼睛眯了眯,仔细看去确实是欧阳修的真迹。

    工部由司马光重建,所选之人都是对新政心怀不满之辈,欧阳修官至翰林大学士,作为韩琦的铁杆粉丝不断地为新政歌功颂德,杨主事心中甚至划过一丝残忍,想借此来发泄心中对新政的不满。

    可看看身后几人,却又硬生生地将强拆的念头给压了下去,欧阳修的名声太显赫,这么一来可就从背后站到了明面儿上了。

    自己守了三年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工部的实缺,而工部目前的老大却是被保守派侍卫眼中钉肉中刺的李现,这事儿要是捅出去,估计这辈子都不用在官场混了。

    “咳咳…”他轻咳两声,指着诗词道:“去找拓印的师傅,把诗词印下来,等你的新屋找好后,再给你拓上去!”

    古仕伦扭捏道:“那…那这…”

    杨主事看着他边说边捏手指的模样,心生一阵厌恶,据说这家伙还是个秀才?哪里有一定点风骨!

    当即背着手向楼下走去,丢下了一句话给了古仕伦:“费用算工部的!”

    “好来,官人慢走~~~”

    古仕伦的脸顿时笑开了花,最好的年景一年也就挣了三百来贯,这一下子得了四千多贯的巨额资产,发了啊!

第两百九十七章 焦头烂额的司马光

    “如此,旧城量房的事儿叫交给司马侍郎了,本王带着赞画们绘制城外沙盘,三月前全部完成,争取三月底,三司的首批预算到位!”

    司马光面色如常,内心却巴不得李现赶紧带着他的瘟神离开工部才好,一听能得一个多月的清净,想也不想地应承下来。

    “殿下只管尽快绘制沙盘,区区量房一事可尽托付于本官。”

    “嗯,一切仰仗司马侍郎了。”李现拱手行了个大礼,这才第一天就已经收到十几个不同的拆迁纠纷,这司马光还没碰上什么真正的钉子户呢。

    “哪有,殿下劳苦功高!”

    “不不不,司马侍郎辛苦~”

    “怎么会,全赖殿下运筹帷幄~”

    照这么下去,估计两人得互相鞠几十躬…

    “如此,本王就出城了~”

    “殿下好走,马到功成~”

    李现牢记韩琦的嘱咐,心中不断暗念,要对大儒尊重…

    经过一番毫无营养的互相奉承后,李现带着赞画们浩浩荡荡离开了工部出了汴京城,每天都会有赞画将绘制好的地形赶回工部进行复刻,而李现就带着大部人马在城外赶着绘制地形图。

    司马光看着远去的人马,心中恍若一块石头落了地,终于走了,空气都感觉清新许多。

    就在这时,一名官吏匆匆从外面冲进了工部衙门,司马光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他讲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凡事莫要慌张。

    “慌慌张张什么样?”

    “司马侍郎,不…不好了!”

    “怎么回事,说清楚!”司马光语气中明显带了些许愠怒。

    “靖安伯宅邸门口出事儿了!”

    司马光眼皮一跳,隐隐有不祥之感,连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那官吏惊恐道:“靖安伯不肯拆迁,瑶华宫那头闹起来了!”

    这些权贵,着实可恨,司马光心中有些恼怒,瑶华宫与万寿观一街相隔,香火极旺,逢道家节日经常堵的水泄不通,在规划中,需要将这条小街向北拓宽二十步,万寿观将迁到新城,而靖安伯宅邸正好就挨着万寿观,万寿观拆迁,那靖安伯的宅邸一并也要迁往新城。

    一个伯爵,非同小可,不管司马光心里有多不爽,还是催促着小吏在前面带路,向瑶华宫赶去。

    刚刚转出天波门,眼看着新酸枣门大街往瑶华宫的路口堵满了人,人群中不时还爆发出阵阵叫骂声,司马光心里暗叫一声坏了,连忙加快了步伐冲了过去。

    “让开!让开!工部侍郎到!”

    小吏在前方费力地拨开人群,司马光趁机挤了进去,一看那阵势吓了一跳。

    几十个金吾卫将靖安伯宅邸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年老的靖安伯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他的长子一边扶着老父亲,一边对周围的金吾卫和官吏怒目而视。

    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人打了靖安伯?

    初春的汴京依旧透着股清冷,不过此刻司马光的内衫可全都湿了。

    他再怎么讨厌权贵,可动动嘴皮子消遣和动手殴打可是两码事。殴打权贵,自己再多的功劳也不够在官家面前喝一壶的。

    “靖安伯,你…你这是怎么了?”

    靖安伯一看司马光来了,吃力地用手肘撑起身子,气喘吁吁地指着长子,咿咿呀呀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司马侍郎,这天下到底姓赵还是姓司马?!”长子一边帮靖安伯捋着胸口,一边对司马光怒道。

    “这…这是哪个动了手?”司马光急了起来,这要是动了手现在只剩跪在宣德门前请罪一条路了。

    “那倒不至于,不过家父年迈体弱,刚刚一出宅门,就见你们工部官员在咱们家院墙上画了个大大的‘拆’字,这,是何道理?!”

    呼,没动手就好…

    “公子,先把靖安伯搀扶起来再说吧…”

    长子见状眼珠转了转,偏过头去语气哽咽道:“家父出门就受了惊,怕是起不来了,呜…”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纷纷开始议论起来,有说靖安伯长子孝顺,有说拆迁劳民伤财,有说靖安伯可怜,竟然有人信誓旦旦地对身边新来的说道,金吾卫在工部官员的指使下,把靖安伯给打晕了…

    司马光更急了,愚民愚妇,不能任凭靖安伯躺在大街上,当即伸手想去把他扶起来,进了宅邸再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把。

    哪曾想,手指刚一碰到靖安伯的衣角,只听得靖安伯忽然惨叫一声,“啊…!”,当即昏死过去,司马光吓了一跳,刚要跳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靖安伯长子给牢牢抓住了…

    “你对家父做了什么?!”

    司马光惊慌地摇摇头:“我…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啊…”

    “家父就剩一口气儿了,你还动手?司马光,别以为有人罩着你就在汴京城里胡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突变惊得司马光有些头大,这都什么跟什么?

    “公子,本官真的没有碰到靖安伯!”

    “苍天啊~睁开眼看看吧,人的心,怎么这么狠啊~~~父亲啊,您好惨啊,司马光亲手害了你啊~~~”

    司马光一介君子,哪里见识过这等市井之事,听着靖安伯世子一顿哭嚎,胸中哪里还有丝毫分寸,之事愣愣地站在一边,整个人懵了。

    还是里正看出点苗头,刚刚靖安伯紧闭的左眼偷偷睁开了一条缝看了看儿子的表演后,重新有闭上了…

    “司马侍郎,何不问问靖安伯是不是量房少量了几尺?补贴的银钱是否少算了几贯?”

    司马光被里正的插话惊醒了,量房?银钱?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死马当活马医,依样问了几句。

    效果出奇的好~

    “为何我家的马厩不量?为何我家的庭院不量?为何我家的练武房不量?!”

    店宅务的小吏走过来拱了拱手道:“侍郎,按照工部下发的公文,私建房屋不算在宅院地契里,店宅务只认地契。”

    司马光心中了然,就是为了这点儿事,恢复了些许神色:“朝廷做事自有规矩,你们自己私建的房屋,怎能算在地契里?!”

    “什么?那些房屋早在太祖朝时就建好了,太祖皇帝还来宅子里喝过酒呢,怎么就不算我们家的了?司马光!你不仅混淆视听,还侵占勋贵私产,怎么?勋贵的产业就是天上掉下来的?”

    司马光一时找不出理由来反驳,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今天当街殴打家父,我…我要到开封府报官!我要去面圣!”

    司马光扛不住了,这任谁谁能扛得住,连忙问店宅务的小吏:“那几所房屋,几方尺?”

    那小吏脸色一变,徇私的事儿不是没见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开恩,你这等于明明白白告诉汴京百姓,赶快回去违章搭建?

    不过人家是上官,小吏只得老老实实答道:“一共七百五十二方尺~”

    “什么?!这么多?”

    “司马侍郎,靖安伯宅邸中的演武厅就足足五百余方尺啊~”

    “噗…”司马光听了后暗暗吐血,不过靖安伯长子依旧守在他爹身旁,骂不绝口,连带着人群中不少真相不明的百姓也跟着咒骂起来。

    司马光摇摇头,有些不知所措,茫然间急道:“都算进去,都补给你。”

    “蹭~~~”

    就在众人义愤填膺之际,靖安伯…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司马光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可是当朝大儒,万不可诓骗老夫~”

    “呃…”司马光再傻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无奈话已出口,震惊之际只得点点头。

    靖安伯撑了一把儿子的肩膀,抖擞着站了起来,掸了掸屁股后的灰尘,连忙将店宅务小吏手中的案牍抢了过来,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侍郎~侍郎~~~”

    就在此刻,远处又传来官吏的互换,一名小吏气喘吁吁挤了进来,对司马光急道:“侍郎大事不好了,北海郡王府门口出事儿了!”

    司马光刚刚放下的心转瞬又提了起来,急忙问道:“又怎么了?!”

    “北海郡王躺在新封丘门大街和任工寺的路口,说誓死不拆自家王府,谁要是敢动手,就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啊!

    “侍郎~~~”又是一名小吏挤了进来,气喘吁吁道:

    “榆林巷出大事儿了!”

    那里可是内城!

    司马光额头上沁满了汗珠,颤声道:“又怎么了?”

    “百姓认为量房不公,数百人在审计院小巷巷口静坐示威!”

    司马光只觉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眼前白一阵黑一阵,急火攻心猛然间身子一软,朝一旁倒了下去…

    “快找大夫,司马侍郎晕倒了!!!”

第两百九十八章 暴力抗拆

    司马光两眼动了动,从昏睡中悠悠醒来,朦胧中眼前是自己的兄弟和父亲焦虑的脸庞。

    “这…我怎么回来了…”

    “你在大街上晕倒了,工部的官吏们把你扶了回来,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司马防脸色焦急地问道。

    “大街…工部…啊!扶我起来!”

    司马光不知想起何事,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一把掀开被子,连忙往身上套着官服,谁都拦不住。

    “这是何苦?这会都快酉时了,你去了衙门属下不都下衙了吗?”司马防在一旁劝慰道。

    “北海郡王府那边后来怎么处理的,父亲可知?”

    司马光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急促的问道。

    “能怎么处理,还不是散了呗?你一倒下哪个还敢去惹郡王…你说你当上工部侍郎,怎么惹上这么多麻烦?拆人家房子,这事儿能干吗?!”

    司马防到老一生都只是研究圣人的微言大义,讲究仁义礼数,见司马光隐隐要成为汴京公敌,心中自然焦急不已。

    “汴京扩建事关社稷,不趁着这几年国运的顶峰把这事儿推下去,以后哪里还会有如此良机?这些郡王、公侯伯们,一个个难道以为我司马光好欺负?!”

    司马光披上外袍,扎好腰带,将官帽往头上一戴,一股气势随着话音落后升腾起来,在家人惊讶的目光中,猛地拉开屋门,外面的天空已经呈现铅灰色,寒气倏地从洞开的屋门外汹涌而入,将屋中的暖意驱散的无影无踪。

    “朝政被韩党把持,所有的功过是非具出其右,扩建汴京的工程是晏公最后的机会,无论如何我都没有退路了!”

    “那你想怎么办?你怎么对付权贵们的阴奉阳违?”司马防从儿子的背影中看出一股决绝,这种决绝是从未见过的,生怕爱子会做出什么事来,不禁出声问道。

    “哼,他们以为我好欺负,君子欺之以方,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知识就是力量!”

    “砰!”的一声,唯剩两扇开合不断地木门在风中凌乱,而司马光早已不见了踪影。

    工部衙门。

    门房把手往袖口里又缩了缩,这都三月啦,怎么还这么冷?

    一阵寒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门房打了个哆嗦,抬眼一看,一个人影风一般飘进了衙门里…

    “哎哎哎,你谁…?”

    门房一愣,这不是早上刚刚晕过去的司马侍郎吗?这会回衙门干吗?官吏都快下衙了不是?

    司马光只是回头望了他一眼,一个门房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随即一边往值房里走,一边大声嚷嚷着:“金吾卫全部到岗,今晚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下衙!”

    当晚,司马光开始下手了,在数十名金吾卫的簇拥下,大群工部官员浩浩荡荡向北海郡王府而去,此刻华灯初上,汴京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出来吃饭的、逛街的、走亲戚的、看热闹的百姓还从未见过大宋哪个衙门大晚上还在外面办差,特别是为首的那个中年官员,气势汹汹满面杀气,不知道要干什么!

    “那不是工部右侍郎司马光吗?”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他,对身边的伙伴疑问道。

    “是啊,这是工部全体出动了吗?大晚上的要干吗?”

    “听说他中午晕倒了,被那靖安伯父子俩给气得啊~~~”

    “此事我也听说了,工部让步太多,还当着阖城百姓的面,这量房的差事,不好办咯…”

    “这要是换了燕王,估计就直接动手了吧,那靖安伯就是欺负司马光一介文人罢了。”

    “嘿嘿,人啊,面对与自己相关的利益之时,自然无孔而不入!”

    “走,去看看他们要干吗去?”

    “固所愿也,哈哈哈…”

    当晚,工部气势汹汹的队伍后面跟着数千看热闹的百姓,队伍在北海郡王府门前停了下来。

    看到这个阵势,北海郡王赵允弼早就带着一帮家奴提着木棍迎在了府门外,几十个火把和灯笼把王府门前照得如同白昼。

    “司马侍郎,大晚上的兴师动众围我王府想干吗?!”赵允弼先声夺人,站在家奴身后厉声喝道。

    “哼,扩建汴京乃圣上钦定,今年头等头的大事儿,北海郡王府将会按照原来大小搬迁至外城,郡王为何阻挠?”

    司马光此刻和白日里仿佛换了个人,气场全开之下丝毫不见惧色。

    “区区靖安伯就讹了七千多贯银钱,我王府里多出来的宅院岂止两万余方,难道不应该一视同仁?!”

    “本侍郎收回白日里做出的承诺,靖安伯此举实乃蔑视大宋律法,私建宅院不得算入,明日就去改了案牍!”

    “你说改就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想要拆我的王府——简单!连增建的茅房都得算上…”

    司马光不怒反笑,呵呵一声道:“本官已经说了,此举有违宋律!”

    “不算上就不让拆!”赵允弼一看司马光丝毫不肯妥协,也放出一声狠话,手下的家奴跟着起哄。

    “不让拆!赔钱就得赔到位!”

    “哥守的不是房子,是尊严!”

    “野蛮拆迁国法不容,哥捍卫的不是家是国法!”

    司马光双眼里仿佛冒出火来,他此时一人站在工部队伍的最前方,看着一个个贪婪地眼神,听着一句句煽动的蛊惑,嘴角一咧,冷笑起来。

    “一个声音喊到底,一把尺子量到底,一套政策拆到底!谁要暴力抗拆,本官和他斗到底!”

    赵允弼此时内心已经有些慌了,他也是听说了靖安伯宅邸的事情后,方才动了心思,可王府里私建的屋宅可就多了,两万余方尺,能多得二十余万贯银钱。

    二十余万贯啊!

    可怎么一到晚上,这司马光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这事儿要是真闹起来,还真不好收场。

    毕竟,工程可是官家钦定的!

    司马光头上还有个李现呢~

    不过我好歹堂堂一个郡王,就算我爹荆王去年刚走,也容不得一个区区工部侍郎在面前放肆!

    “司马光,本郡王难道还怕你不成?!”

    司马光一扬手中的案牍,厉声嚷道:“那你就把量房契约给签了,房契上写着多少,就是多少!”

    “不可能!王府里大大小小的屋宅都得算上!”

    “绝对不行!”

    “那本王就是抗拆,你司马光量房不公!不公!!!”

    “公布公道自有官家说了算,来人,给本官打上印记!”

    “领命!”

    司马光不管不顾,大手一挥,身后金吾卫就把手中长枪一横,准备驱散王府门口的家奴,身后几个手持漆桶的工部官员,跟着一步步向前逼去。

    “给我打,伤了赔一百贯,死了赔两千贯,今天本王和你们工部不死不休!”

    赵允弼要气疯了,朗朗乾坤,这司马光哪来的胆子?

    “金吾卫给我上,今日谁敢拦我强拆,打死勿论!”

    司马光满脸通红,太阳穴上青筋暴露,扯着嗓子杠上了,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却是谁也不敢先动手!

    ……

    御花园。

    “官家,吃个苹果~”

    “嗯~”

    “官家,喝一杯~”

    “好~”

    “官家,陪奴家去泡个澡吧~”

    “啊…美人今日好雅兴,恭敬不如从命,朕这就陪你去~”

    赵祯正要起身去享受,冷不丁任守忠从远处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官家!官家!大事不好了!”

    赵祯一皱眉头,这特么的大晚上有什么大事儿?

    “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

    “官…官家,司…司马光带着人围了北海郡王府,郡王因为量房的事儿没谈拢不肯签量房契约~”

    “哦…我听说了,司马光今天晕倒了,这是…醒了?”

    “官家啊,您不知道,司马光领着金吾卫,要跟北海郡王干仗了!!!”

    赵祯大惊,满脸不可思议,瞪着眼珠子急道:“李现呢?他不是总监造?这事儿他不管?!”

    “回官家的话,燕王殿下今天一大早就领着人出城测绘地形去了,城里目前就司马侍郎撑着呢…官家咋办,看样子是真要动手了!”

    赵祯此刻哪里还有和张美人去泡澡的心思,拎着任守忠就往花园外而去。

    “赶紧的,出宫,先派人过去,谁动手朕就砍了谁!”

第两百九十九章 狼烟又起

    司马光双眼里的怒火已经快要溢出来了,他第一次发现想要做件事情太特么的难了,入仕之后从谏官做起,那时候做官是多轻松的一件事儿啊,看谁不顺眼就一道劄子骂死他。

    动动嘴皮子什么的,对于文人来说太简单,一年只要弹劾两次就是称职,看着那些推行新政的官员们每日里忙忙碌碌,当时的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家伙天天在忙些什么?!

    如今轮到自己了,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谁能想到自己也有一天如同酷吏一般,为了心中的道,不惜与郡王翻脸呢?

    这可是北海郡王,荆王的直系子孙,而荆王可是赵祯上位的皇室功臣!

    这家伙,这么久连眼镜也不眨?!

    司马光只觉得眼眶在颤抖,仿佛有人拿着毛巾给自己裸眼按摩,太酸涨了…

    可对面的赵允弼也是瞪大了眼睛丝毫不让,两人如同熬鹰一般,怒目相视,谁要是先眨了眼睛就是输了!

    至于动手?

    司马光思量再三,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来看,最好等王府的人先动手再反击比较靠谱。

    热血不代表没脑子,但赵允弼也不傻,王府里的下人看起来气势汹汹,可就是和工部的金吾卫对峙着,也不愿先动手。

    这让围观的百姓非常不爽,大冷天的走这么远路可不是看你们两边干瞪眼的,人群中不时响起各种嬉笑怒骂,古往今来的人都一个样,不嫌事儿大!

    “郡王,还不快快散去家奴,徒惹汴京百姓嬉笑皇室!”

    “老匹夫,你今天带人闯我的王府,我今天就站在这人,退一步我就不姓赵!”

    就在此时,人群外围一阵骚乱,一声尖利的嗓音在喧嚣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住手!”

    任守忠费劲地钻了进来,一看这阵势后怕不已,幸亏没打起来,真要打起来官家的脸就丢大咯!

    两手左右开弓,一路分开对峙的金吾卫和王府家奴,径直走到司马光和赵允弼身边,看两人依然如同斗鸡一般针锋相对,无奈道:

    “司马侍郎,官家口谕,还不跪下!”

    司马光一听,连忙面朝任守忠跪下,宣旨的内侍如同圣上亲至,这礼数可决不能有丝毫差池。

    “工部侍郎司马光,携金吾卫夜闯北海郡王府,着回工部衙门仗责二十!”

    司马光一愣,就这?

    他连掉脑袋的结果都想过了,谁曾想就打二十下屁股,还是回自己衙门自己打,这跟没处罚有什么区别?

    官家还是向着我的啊,以后就以此为标准,带人闯王府,没动手的话结果就是自己打自己二十下,臣了了!

    一旁的赵允弼更是震惊,就这?!

    这家伙晚上带这么多人围攻我的王府,最后就自己回家打几下就完了?!

    我去,还有没有皇家尊严了啊?

    任守忠转过头来看看向赵允弼,拱拱手道:“老奴参见北海郡王~”

    赵允弼指着司马光,委屈道:“任都知,本王不会是听错了吧,就这?”

    任守忠点点头道:“官家口谕,老奴记得一字不落,哦,对了,官家说,旧城拆迁,皇家当作表率,万不可给天下徒留笑柄~郡王告辞,老奴这就回宫伺候官家去了。”

    说完,任守忠摔着手中的拂尘,在几个小太监的簇拥下,向皇城悠然而去,司马光起身后看看赵允弼,只见北海郡王挥退家奴,任凭工部吏员上前,在王府围墙上画上了一个大大的“拆”字。

    司马光递来契约,赵允弼唤来管家与自己的房契核对后,木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司马光接过契约,朝他拱了拱手,赵允弼恍若未见,早已转身进了王府,整个过程中,两人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司马光转过身,一众工部官吏和随性的金吾卫都是发自肺腑地向他行李,看向他的眼神中添了不少狂热,虽说很难,不过此时的司马光的身躯里仿佛充满了力量,官家的支持让他始料未及,而北海郡王的妥协更是让自己充满了成就感。

    这以后,汴京城中谁还敢在此事上与工部纠结分毫?

    你的面子难道比赵允弼还大?!

    “回衙门!”

    一声轻喝,却在司马光的胸中激荡成了千军万马,获得官家的青睐很简单,勾心斗角什么的都是下乘,要多学学那李现,凡事干就完了!

    在司马光的强硬推动下,汴京的旧城量房早在三月二十之前已经全部完成,现在倒成了司马光天天给城外的李现递信,不断询问勘测进度,是否需要工部官吏支援等等,让等着看笑话的李现好一阵郁闷。

    毕竟是大儒,脑子没坏掉!

    李现只能如此在内心编排,测绘地形可是赞画部的重中之重,难得有如此系统的培训机会,整个枢密院的赞画们在春寒料峭的汴京城外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月,终于赶在三月底前完成了任务。

    看着大厅内精致的沙盘,李现犹如看到了一个美人一般爱不释手,转眼又想到自己即将毁掉这件巧夺天工的作品,心中又肉痛不已。

    整个工程预计耗费五万万贯,预计历时十年,首批财务预算高达七千万贯,这里面包含旧城拆迁的安置款,新城住宅区的开工费用,水泥也在军械司的加班加点之下储存了数百万吨。

    整个工程招募民工十六万人,共计催生了三万多家工坊,整个中原地区的流民被一扫而空,进而导致中原地区的地主们不得不降低地租,以期能够留住足够多的佃农。

    各种工坊依然如雨后春岁一般冒了出来,水泥、木材、金属加工、粮食加工,涉及各行各业。

    民工们吃睡在工地,御寒是个大问题,从辽国传进大宋的棉花也得到了大面积的耕种,这种纺织材料一经出世便立刻占据了纺织品的主力位置,最先得到应用的就是棉被,随即就被广泛用于服装。

    从庆历七年开始,大宋迎来了华夏历史上最壮观的婴儿潮,不仅仅是汴京,随后开始的全国各大城市的扩建和翻新都催生出了巨大的劳动力需求,朝廷下令,四岁以下的婴儿可凭户帖每月从官府领取粮米一石。

    礼部新增教化司,每个十四岁以下的孩童,从六岁开始必须进入公学,除了传统的诗书礼乐之外,还必须学习算经各科。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在这年终被喻为“大宋闲王”的李现,如今他摇身一变,从大宋的战神变成了一名杰出的工匠,各式各样的的材料和图纸,源源不断地抛向社会引领者社会的变革。

    庆历八年,新城城市结构的建设完成,道路全部与内城贯通,北海郡王被赵祯以宗室及天下表率的要求,成为了第一个迁居新城的汴京人。

    同年,贯穿帝国南北和东西的国道修筑又一次拉开了序幕,按照朝廷的十年规划,共计建成四横四纵的水泥道,从帝国最南端遥远的崖州踏上国道,最多只需要五个月就能抵达帝国的最北端——北海!

    而在没有国道的情况下,这条数万里的旅程,以往至少需要一年有余接近两年的时间才能走完。

    汴京即将成为当今世界上举世无双的明珠,前无古人的壮观城池,就算放在后世,妥妥一个地级市也绰绰有余。

    随着轻工业的发展,困扰封建王朝的土地兼并的风险被大大削弱了,如今的大宋百姓除了从军从政务农外,还多了一份体面的选择,去城里的工坊做工,衣食无忧再也不是奢望和梦想。

    皇佑元年四月,禁军退役都头陈长海,在临潢府附近分给自己的五百亩草场中发现了一座巨大的金矿!

    唯恐怀璧有罪的陈长海想要将金矿献给朝廷,东北路转运使王安石迅速上奏,几乎是在李现一人的坚持下,赵祯终于决定尊重属于每个人的财产,金矿由陈长海所有,任何人不得侵犯!

    同时对于私人财产的定义和保护进行了大宋律法的修改,这项工作由已经升官的司马光主持。

    经历工部锤炼后的司马光对党争已经提不起什么兴趣,或者说,他已经自我否定了传统的党派争斗的方法,他自创的一套从政学术体系,并且渐渐开始成形。

    皇佑二年,东起奴儿干城,西至兴庆府的大宋首条国道竣工,这条国道全部采用水泥铺设,火药技术普遍应用于山体的开挖,一条条隧道沟通起大山内外,沿途搭建桥梁一千七百四十余座,从奴儿干城出发,只需要一个月就可以直达帝国北方的最西端——兴庆府。

    若是从幽州城出发,这个时间只需要短短七天!

    就是这条干道的竣工,让帝国潜在的敌人再也无法忍受咄咄逼人的大宋,皇佑三年初,统合了蒙古人的西夏余孽——野利家族,在杭爱山会战中败于西辽,随后蒙古人南下进入高昌回鹘的疆域。

    两方都是苦苦面对大宋的威亚而无可奈何,却在高昌城里收获了对方的友谊,高昌回鹘夹在东喀喇汗王朝和大宋之间,敢怒不敢言,一下子得了几十万蒙古骑兵,顿时觉得自己的底气大了起来。

    原本,高昌回鹘阿萨兰王既不敢怼大宋,也不敢招惹西边的大哥,实力膨胀之后却动起了歪心思。

    来往河西走廊商队的财富,大宋的繁华、财富和美女,无论哪样都如同毒药一般,日日舔舐着越来越难以抑制的野心,六月,阿萨兰王向东喀喇汗王朝正式派遣使臣,商讨南下中原掳掠财富,双方一拍即合。

    东喀喇汗——黑汗国,原本还想着一举拿下高昌,行那假途灭虢之事,不过一见高昌城外密密麻麻买的蒙古包后逐渐打消了想法,于是两国缔结合约,征集粮草,二十万黑汗铁骑进入高昌城周围,数不尽的牛羊和粮草,也日夜向城池中不断汇集。

    八月,战火重燃,利欲熏心的回鹘人,在蒙古人的怂恿下,集结起了六十万大军,倾尽全力向大宋发动突袭!

    皇佑三年八月二十一日,飞驰的快马冲进了汴京,气喘吁吁的信使带来了令整个大宋心惊不已的消息。

    宣化府和西宁州全境陷落,河西走廊彻底被掐断,西凉府危在旦夕,兴庆府、卓罗和南军司已经全线接敌,西辽与大宋接壤的黑水镇燕军司陷落,黑山威福军司激战之中。

    刚刚占领没多久的蒙古草原,得而复失,喀喇汗的铁骑已经踏进了乌古敌烈统军司。

    转眼间,西北狼烟又起,一片风雨飘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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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斧介绍:
这不是一本架空,这是一本历史。
鲜血、尸体、背叛、铠甲、残阳……康定元年的三川口战场,卷入纪律危机的李现教授重生于一名为生存挣扎的刀斧手身上
风雨飘摇的大宋颓势初现,如何挽救这个让人神牵梦绕的璀璨文明,李现只有一个金手指,那就是超越时空的知识,西夏、大辽只是等闲,大食和拜占庭才是终极征服目标,刀斧手,有进无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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