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丽丽·风暴烈酒（一）
生活就是一场大冒险。
叔叔在一封信里这样写到，尽管我的父亲并不这么认为。
他总说我花了太多时间去幻想外边的花花世界，而忽略了迷踪岛上的美景奇观，这真是错的离谱——我同样热爱自己的家园。
这就是我写下这本日记的目的，如果我想成为叔叔那样伟大的冒险家，我就该像他那样开始记录自己的旅行日记，未来有一天，说不定它也会被摆在什么大城市的图书馆里，与叔叔的信放在一起。
我是丽丽·风暴烈酒，最伟大的酿酒师和冒险者的侄女。
我出生在巨龟神真子的后背上，从小聆听族中长辈的故事，到成年礼的第二天早上，我亲吻了父亲和母亲毛茸茸的额头，背上背包，刷好牙，把被子叠成方块，穿上左脚的鞋，再穿上……
再见了！艾莎阿姨！再见了！季大师！再见了！尚喜师傅……
真奇怪，我新买的笔记本没有剩下多少纸张，可我还没有正式踏出迷踪岛呢！
话分两头，混世魔王畏惧之色跃然脸上，猴子猴孙不时向他丢个石块，他亦不敢动，只是捂着丑大头颅乱叫：“莫要打了！莫要打了！某愿服！某愿服！”
悟空口中咀嚼半串葡萄，吐出一地果皮果核，翻个白眼：“你这厮好生奇怪，老孙对你无欲无求，是你见面喊打喊杀，指名道姓要爷爷出来与你做过一场，又自行拜服求饶，老孙何曾说要审你？”
“孩儿们，拉下去炖了，俺老孙要这腌臜泼才作甚！”
众猴儿唯恐天下不乱，欢呼叫好：“炖了下酒！今日我等与大王不醉不归！”
魔王骇然，连连磕头：“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人其实被人指使，否则纵有万千胆子也不敢与爷爷作对！”
话一出口，悟空双眸精光爆射，以地上魔王鲜血为引，血似灵蛇，化作锁链，缠住魔王，拖向悟空。
哀嚎声中，魔王血肉蒸腾，骨骼尽碎，刀甲落地，魂魄出窍，悟空略微皱眉，甩手丢出魂魄，任其轮回。
“似这等蠢货，祸水东引如此浅薄也敢妄用。”
悟空暗笑，神色渐定：“孩儿们！我等若拘于花果山一处福地，实在太过窄闷，今日便去打下个洞府，也好容纳我等万千猴子猴孙！”
众猴儿不为他手段血腥畏惧，俱是欢呼：“大王慈悲，要有新洞府喽！”
终于踏上新世界的土地，绵延的山脉万千，竟然是如此的层峦叠翠，千山一碧！感谢大地之灵护佑下的自然造物！
并非时刻被狂风骤雨和波涛汹涌占据的水面，感谢……
今天的日记本用得也是很快，去找个地方补充吧，前方有个山洞，水脏洞，不知道主人是不是愿意卖给我一本日记和几桶烈酒。
外面的世界好奇怪，在他们的习俗中，似乎战斗落败的一方要下跪称呼战胜方为自己的祖宗辈，不过这个水脏洞的首领还是非常的善解人意，虽然没能得到酣畅淋漓的战斗，还是大方地对我这个旅行者提供了烈酒。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喝掉二十几桶米酒后我就有些困了，外面世界的酒果然好烈，我听到首领悄悄出门的脚步声，真贴心啊，恐怕他是以为我醉了，特意照顾我不发出声音吧！
听他的仆从们说，他要去附近的水帘洞，那我先睡一觉，等首领带水帘洞的朋友回来再一起喝酒。
悟空手持长卷，见那食铁貔貅兀自躺在混世魔王大床上，七八个小妖伺候扇风，毫不设防，还有一地的空酒坛，口中称赞：“倒也爽利，有趣有趣！”
待丽丽醒转，正见悟空领众猴子猴孙熟悉地形，几个水脏洞小妖谄媚逢迎。
猴儿天性吵闹，见她醒来，七嘴八舌，这个说：“你等皮毛，究竟是白中有黑？还是黑中有白？”
那个问：“你真能食金吞铁，视若等闲？”
其中种种，不一而足，丽丽耐心一一解答，忽然琼鼻一嗅，开心道：“是好酒！”
悟空微怔，只觉眼前一花，丽丽化作黑白旋风扑来，坐到桌前，楚楚可怜：“你这酒看似清如泉水，为何嗅如烈火，酱香类的酒？能不能请我喝上一杯？”
悟空好笑：“我这酒还未开封，你却能嗅出优劣？”
丽丽点头：“只要不是真空密封，哪里会有我族闻不出的好酒，你若是不愿意请我喝，也可以雇佣我帮你做事，我很能打的，不过我的劈空掌还没练到家。”
悟空又笑：“哪有人雇佣之时，不说优点，先说缺点？今日有缘，这酒便送你，方才你熟睡之中，此书卷掉落在地，老孙无意翻得些许，失礼之处，多多包涵。”
说罢，悟空抱拳，郑重其事，丽丽摇头：“文字写来就是让人看的，不必道歉。再说，你们进来我就知道了，你们都是好人，不然我也不会让你看的。”
“人心好坏，岂能用肉眼凡胎度量？”
猴王不信，连连摇头：“莫要只因老孙给你喝酒便觉得老孙是好人，我师……曾有高人云：人心如铁，虽柔且钢，便是好人，也会损人利己，假公肥私，便是坏人，你又知他不是至亲至孝？”
见悟空所思有异，丽丽道：“可是你对我无杀意恶意，整体实力虽然和我相差不远，想杀我却不难，你还在和我好好说话，要么有求于我，要么想认识我，无论如何，对我来说你都是好人。”
话音未落，她又补充：“就算你不是好人，请我喝酒，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偷觉得你是好人了！”
听得这番话，悟空略有诧异，再度打量丽丽，只见：太极初分判，浑浑天地游。缁章垂皓质，白雪发玄讴。
又可云：雍容大度乃本性，自然生动出天姿。心宽体胖浑天成，慈悲为怀吾性情。
悟空心神激荡，呼儿唤孙：“孩儿们，今日老孙心头痛快，开上百十来坛好酒，摘些时令果蔬，老孙要和这不让须眉的姑娘喝个痛快！”
正是：一朝得见熊人貌，两度醉恨晚相交。
第五章：丽丽·风暴烈酒（二）
“如此说来，妹子欲完成成年礼，追寻令叔道路，周游列国，未来人人传颂？”
悟空脚下堆了一地空酒瓶子，状似微醺，与丽丽撞杯：“那妹子有甚么目标？”
丽丽呼出一口酒气，双目清澈：“我想先弄个听话的坐骑，岛上的龙龟速度太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喝尽天下美酒，踏上一场又一场伟大的冒险？”
悟空闻言一怔，旁边群猴中倒有白猿搭腔：“此处东胜神州，山怪精魅居多，往往如那混世魔王之辈，难以骑乘，御风驾云之术更是不堪一说，怕是没什么好坐骑。”
立刻有小猴反驳：“不对哩！前两日我在海边洗澡，见那海中夜叉，形如恶鬼，脚踩蝠鲼，手持三叉两刃戟，喝退百尺千层浪，海洋无边无际，我等靠着东海，岂有抱着饭盆饿死的道理！”
悟空摇头：“凡近水处，必有龙族，若是交谈还好，海中缠斗，我未必能斗杀水族，我之前曾见有高人，也是一方大能，说起龙族同样苦不堪言。”
丽丽好奇心大起：“是什么样的大能，和什么样的龙族？”
众猴儿凑过前来，也是满脸好奇。
悟空略一回忆，不禁有三分怀念：“那位大能佛儒魔道无所不通，妖魔鬼怪一视同仁，身体力行，有教无类，却仍会为龙族烦扰，老孙曾偷偷摘他后院的蟠桃来吃，见过他脸色阴沉，怒骂龙族。”
“似乎龙族之中，亦有不同，有那怒翼龙擅吸血，攻击频率极高；有那夜影龙，战斗之中越战越强；有那玉龙，坚如磐石；还有那金鳞龙，通晓五金锻造术；更有风暴之名，可司掌九天雷霆，引雷入世。”
“听闻龙族内部，强大者有龙神之名，更有神异，不过老孙不敢久听，便没有听全。”
这段听得丽丽眼中异彩连连，她略一思索，便向悟空道：“也许这就是世界上有相似的种族，却有不同的发展方向。我曾经在图书馆中阅读长辈们的书信和图鉴，对龙族记载又有不同。”
“传说龙族有五色五种，赤红之龙暴戾且凶猛，会以灭世真炎烧尽世间万物，碧绿之龙热爱生命，同时擅长在幻梦和现实的缝隙间穿梭。”
“蔚蓝之龙擅长法术，天地间的一切元素对他们来说都是武器和工具，黑龙的皮肤则对魔法免疫，他们喜欢用锋利的牙齿和爪子摧毁任何敢冒犯他们的人。”
“最后则是青铜龙，听闻他们掌握的是诸多法则中最为神秘的时光之力，几乎不在现世现身，他们的出现往往昭示着灭世级别的重大灾难。”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描述之中，似乎那龙族高不可攀，旁边老猿听得抓耳挠腮，脱口而出：“大王，娘娘，若四海龙族有此等力量，怎会有那许多传说旁闻，言明龙族乐善好施，许多大能武器兵刃都是出自龙宫？”
言之有理！
悟空一拍脑袋：“糊涂糊涂，是老孙一叶障目，常听人言，传言千遍，不如一见，左右我等闲来无事，既然那龙宫乐善好施，想来也不该吝啬几坛好酒，几只坐骑才是。妹子不如与我去趟水底龙宫，一同开开眼界！”
丽丽眼前一亮：“多谢孙大哥！等我去买个避水珠，看看此地龙宫是什么样！”
悟空笑得双手摇花：“既然有俺老孙，哪有让妹子花钱买避水珠的道理！只要妹子人在，老孙自有办法。”
说罢，掐个法诀，向丽丽一指，几枚水珠环绕，隐入风中，丽丽摸索几下，直接问道：“孙大哥，这是你的避水功法吗？”
悟空点头：“借用些力量罢了！老孙乃金火之体，难以修习水系法诀，此乃瓦斯塔亚水族，唤潮鲛姬，娜美的能力，本该由海洋权杖释放，这唤潮之佑可于妹子身上存在四个时辰，期间若妹子出手三次便会失效。”
“四个时辰，有此术在身，海中呼吸行走全部无碍，若是消失，老孙再续便是。”
两人也不多话，寻个水深之地，一跃而进。
正行间，忽见一个巡海的夜叉，挡住二人问道：“那推水来的，是何神圣？说个明白，好通报迎接。”
悟空眼珠一转，笑迎上去，翻手便是一块打磨好的羊脂玉料，堪称：临江之畔，璞石无光，千年磨砺，温润有方，更难得上面有丝缕国家气运，辅佐修行，快过苦修十倍。
夜叉也是个懂人事的，双手握住，用力一分，那玉料便消失不见，顿时喜笑颜开，前倨后恭：“上仙客气，何必出如此重礼，若有所求，但凡不涉及生死底线，在下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悟空笑骂：“你这巡海夜叉，怎比那人间官吏更要油滑三分！今日老孙与妹子作客龙宫，不知规矩，还请教我兄妹些规矩，我这妹子远道而来，希望寻个通人性的坐骑，不知龙宫有几头洪荒异种，可堪一观？”
夜叉闻言，点头哈腰：“若是为此，上仙不必烦忧，龙宫异宝奇珍，数不胜数，前些日子那西牛贺州的大力牛魔王方才用一对本体换下来的牛角换走一头避水金睛兽。”
“至于规矩，上仙大可不必在意。”
夜叉嘿嘿一笑，不分叉的手蹼搓动：“财可通神，世间岂有不可买卖之物？若是上仙未给小的这玉料，那龙宫自是有规矩的，可是上仙分明对这玉料不甚在意，那龙宫对上仙自然也不会有甚么恼人规矩。”
悟空一指点在夜叉头顶，不轻不重地将其顶退几步，似笑非笑：“老孙想来，龙宫还有种规矩，是也不是？”
夜叉一愣，愈加恭谨：“上仙说笑了，这规矩何止龙宫，三界四海，五行六道，哪里没有？上仙既是身怀巨富，又有不世修为，那这规矩不规矩，便要看上仙心意的。”
悟空哈哈大笑，又道：“你我今日有缘，附耳过来，且送你场大造化！”
遂将魔天渡、进入法门一并告知。
期间，丽丽就在一旁，不听不闻，其中最为难能可贵，是她对海中景色喜爱发自本心，又对悟空与夜叉所说所为看在眼底，仍不觉如何有异。
人生在世，最难得不是入世，和光同尘，而是入世见过衮衮众生，仍愿守住灵台清明，有一颗赤子之心。
下回书云：取神铁猴王披甲，遇华山圣母入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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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丽·风暴烈酒的旅行日记·龙宫篇
那些珊瑚看起来真好看，不知道和竹笋比起来哪个好吃？
孙大哥说了那么半天，会不会口渴，他也想吃竹笋吗？
想喝酒，泡点竹笋就更好喝了！
第六章：丽丽·风暴烈酒（三）
这厢悟空二人入得龙宫，见得珍珠如土金如铁，浩荡宝光冲云霄，丽丽尚且还有些惊讶，悟空四处打量之下，双目明晃晃的失望。
夜叉能在东海巡视边戍，说不得对察言观色略通一二，见悟空神色有异，心下倒是更确认这是见过世面的上仙，不敢慢待：“上仙稍坐片刻，喝杯茶水润喉，龙王正在赶来。”
“却也不急。”
悟空不急不缓，目送夜叉离开，确定夜叉走远，这才猴态复萌，抓耳挠腮：“甚么龙宫仙境，简直是土财主，这类所在果然不能听之妄之，还不如俺们魔天渡五谷轮回之所来的安全，恐怕妹子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丽丽一奇：“孙大哥为何这样说？这里珠光宝气，物产丰饶，可比我们迷踪岛阔气多了！”
见她好奇，左右无事，悟空也乐得为人师，耐心教导：“妹子你瞧，这些奇珍异宝排列摆设，隐隐形成整体，八卦衍变，生死同门，乃是变种的八门金锁阵，生门在下，死门在上。”
“阵法主人所思所想也简单，勉强可称大气——开门揖盗，瓮中捉鳖，生门后必是戒备森严的龙宫宝库，若是老孙布阵，以这些材料为阵眼，斗杀千百名老孙也不再话下。”
“以宝库为饵，真正有价值的不会收录其中，必然是要另行保存，寻常人会因为宝库豪光，不再施展望气术，真正重宝便得以保全。”
谈笑间，悟空双目澄蓝，随手一指：“那个方向才是真正龙宫宝物所在，些许外物算的了甚么？”
丽丽顺目光望去，忍俊不禁：“孙大哥，你好好瞧瞧，你指的是什么东西？”
悟空定睛一瞧：破铜烂铁不足夸，丈二半尺倚门牙。
是根难以辨明本来面目的铜铁棍子。
悟空不怒反笑：“妹子，你觉得这龙宫如何？”
丽丽眨眼道：“我也说不出哪里好，不过这里的装饰搭配有种晦涩韵律，使人心神安定，想来是好的。”
“不明所以，直指核心。”
悟空一指龙宫富丽堂皇的装潢，又指向那好似废铁的擎天巨柱：“妹子，若龙宫是你家，这里为何会有这么个碍眼物件？”
丽丽恍然：“这废铜烂铁出现在坐拥诸多奇珍异宝的龙宫中，不合情理，它必然也是奇珍异宝，因为以龙宫的格调，不该有掉身价的东西！”
两人身后，夜叉引龙王会客，听得正着，龙王不禁汗颜，与夜叉传音分说：“不知这是哪处的后进，师门竟教授他们此等人心算计，似这等样人，福祸相依。
不论未来成就高低，皆是麻烦。龙宫不缺这类香火，下次宁可付些表面好处，也不能再引人入室！”
面上还是做足功夫：“东海龙王敖广，见过二位上仙，听巡海夜叉说，上仙要寻坐骑，小王斗胆问一句，上仙对坐骑有何要求，所用何途？”
见龙王态度诚恳，悟空唱个肥喏，笑嘻嘻道：“姒老倌，何必这样客气，老孙这妹子不挑不捡，来者不拒，但有一点，切不可敷衍就是。”
“一不要你老倌九天揽月，二不必你老倌下那碧落黄泉，能免我妹子舟车劳顿，代步行街，也就是了。”
越是如此说得轻松，龙王越是客气。
龙族在此方天地式微，又有几人情愿去记那些老规矩，龙族姒姓，连不少新生龙族也未必知晓。
轻描淡写提起这些之人，未必在乎那些老规矩，却能敲打龙族。
曾经高高在上被人尊称神仙，现在又是什么光景？
思前想后，龙王咬牙，向悟空拱手：“上仙见谅，龙宫目前并无可供二位上仙骑乘的灵兽。”
悟空大笑：“你这老倌，忒不老实！老孙也不强逼你，向来听闻人道，远亲不如近邻，老孙的花果山在那东胜神州傲来国附近，等老倌寻到，使个虾兵蟹将告诉老孙就是。”
龙王面容苦涩，勉强拱手：“原来如此，小王过些日子当登门拜访。”
悟空拱手，便要告辞，不想那废弃天柱忽有红光闪烁，霞光艳艳，瑞气腾腾，悟空便笑：“老倌，连你家这宝贝也看不惯老孙空手而归哩！”
龙王讶异道：“此乃当年人皇大禹治理水患时留下测量水位神铁，千百年来镇压海眼，从无异象，今日竟有如此反应……也罢，不好让上仙空手而归，若上仙真个喜欢，还请自便。”
言下之意，似是不会出手帮助悟空收服神铁。
悟空浑不在意，凑上前去，双手一合，竟将神铁深入河床部分生生拔起，水波荡漾真个是：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天摇地动之间，闻得悟空抱怨：“这神铁倒是够老孙使着，偏生如此巨大，何不小些！”
神铁有灵，竟真个缩小，悟空只觉好玩，一直叫小，直至缩个绣花针大小，藏于指缝间，口中直叫：“好龙王，老孙欠你个人情，来日不涉及生死底线，尽管吩咐！”
噫！神铁今成如意棒，齐天几许大圣成？
有这能大能小，称心如意的神铁，悟空也不再为难龙王，变化个寻常房柱粗细，褪去锈蚀，金光万丈，以御剑方式御使，倒也勉强可供操控。
丽丽坐在后边，欢呼雀跃，她不过是偷懒不想走路，并非一心想要坐骑，坐在神铁之上朝游苍梧，暮至北海，同样使她欢喜。
两人飞行途中，悟空双耳一动，皱起眉头：“下方竟有哭喊声，妹子，稍等片刻。”
丽丽茫然点头，悟空收起金箍棒，落在人间，此处像是某处名山大川，奇巍高耸，苍松入云，悟空找个山中采药一问，才知到了华山地界。
顺哭喊声，两人一路找过，最终在山腰处发现一布衣女子，妆容大方素雅，面容恬静，不过此时妆花半片，五官跃动，生动不少。
看样子是下山时，小腿卡在石缝中，倒也没伤筋动骨，只是抽出会有刮蹭，少不得些皮肉之苦。
也是个娇生惯养的，舍不得皮肉之苦，丽丽已经上前去拉她一把，悟空本来还有几分防范，不过见这姑娘十指不染阳春水的模样，鉴定术亦看出本就不深厚的法力被人封住，乐得找点闲事：“姑娘，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怎得一个人在此？”
姑娘揉着小腿，随口应道：“我……我与哥哥吵架，他将我丢在此处，一个人走了，我叫三……”
姑娘一顿，若无其事道：“多谢两位大仙帮助，杨三在此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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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丽·风暴烈酒的旅行日记：龙宫篇（二）
孙大哥拿到能够当坐骑的武器很开心，说要多谢我。
不过为什么不把神铁放进耳朵里？
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孙大哥看我的眼神就像黑掌师傅看她那条不听话的哈士奇喝多的样子。
他说，正常人会想到把针放进耳朵里？
第七章：路经华山山上（一）
“杨姑娘，你为什么会和哥哥吵起来？”
丽丽关切问道：“他又为何将你丢在这里？这里荒山野岭，多危险啊。”
自称杨三的少女轻咬贝齿，明眸黯淡，正欲开口，悟空主动插话：“杨姑娘不想说便不说，我兄妹二人不会强人所难，既然姑娘已无大碍，不如就此分道扬镳，姑娘也寻个医馆，莫要耽搁。”
被悟空一说，杨三才惊觉小腿仍在兀自流血，伤口传来阵阵灼痛，听悟空说得怕人，不禁惊呼：“耽搁？我的腿莫非会留下什么暗伤，以后走路一瘸一拐，做个跛子？”
“虽不中，亦不远矣。”
悟空歪头作笑：“若再见不到医馆大夫，怕是姑娘的腿伤就该好了。”
“……”
杨三一愣，这才放下心来，丽丽捧腹大笑。
“去你的。”
好看的女孩，便是翻白眼也风情万种，娇媚如花，可惜少有人得见，轻易得见者又未必珍惜。
有此插曲，杨三也放下些许戒备，眉眼中还有三分嗔怒，却也不再排斥二人：“我舅舅有权有势，我母亲与我父亲相识与微末，父亲出身卑微，舅舅便觉得丢人，不愿相认，还将母亲禁足，不许探望。”
“我那二哥替我舅舅做事，盼望有朝一日舅舅回心转意，我与他吵了几句，他便将我扔在这里，封了法力，过些日子才会回来。”
“真不负责任！”
丽丽有些气愤，不过见杨三冷淡和自嘲的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悟空若有所思，笑道：“莫要冤枉你兄长，他下的封禁手法很是高明，你本身依然能吸纳法力灵气，不过都供给了你体内的禁制，若你真个遇险，就会使你恢复法力，或者传向某处。”
“而且他人虽不在，附近却有他的眼线盯着，无非是你方才的境况不算险情罢了。”
杨三环顾四周：“朋友莫要说笑，我二哥与我大吵一架，方才我那样呼救也不曾有人过来帮我。”
再过会你那腿伤真好了……
悟空微微一笑：“骨肉至亲，血脉相连，岂有隔夜仇的道理，姑娘不信，唤那四名草头神和山羊精过来便是。”
“显七哥……”
杨三错愕，更加惊讶：“阁下能看透他人真身？杨三失礼，还未请教？”
未曾想悟空也有些失态：“你……你们看不出？”
魔天渡内，新人要学习，除去些常识教导，入门必须精通的三门法术中就有鉴定术。
好在悟空很快意识到，抱拳道歉：“老孙乃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孙悟空，方才失礼。”
丽丽亦有样学样：“丽丽·风暴烈酒，杨姑娘你好。”
这次轮到杨三吃惊：“你不是四洲之地的妖族，是迷踪岛的潘达利亚族？请问陈·风暴烈酒是？”
“我叔叔……”
丽丽没多惊讶，叔叔向来是她的骄傲，不需要在这方面谦虚。
杨三拍手：“果然！这姓氏太过特别，并且当年也曾经与我家有过交集，若不是陈伯父替我家挡下几次天兵追击，靠我和二哥根本不可能逃走……”
话到半截，杨三展颜一笑：“杨婵拜见丽丽妹妹，怎的不见妹妹骑着龙龟，伯父的龙龟还曾经吓到姐姐呢。”
丽丽赧然：“我的成年礼还没完成，正在游历冒险，族里长辈没给配发龙龟。”
杨婵更加热切：“今日也算得见恩故之后，不如去我道场坐一坐，断没有让妹妹这样走掉的道理！”
这时悟空从远方收回视线，表示听丽丽的，丽丽想了想，也同意了。
“七哥，今日家里有客人，你在附近，帮我驭风引路，二哥封了我周身法力，我难以驾云。”
闻得两人答应，杨婵满心欢喜，对山野高呼，不远处传来唉声叹气：“三圣母，你怎知我在附近，二爷怕是又要说我办事不力。”
杨婵捂嘴偷笑，瞄一眼悟空，一本正经道：“我不止知道你在，你身边还有四名草头神呢！休想瞒我！”
风中有山羊慢腾腾踱步走出，化为人形，中年人外观，一绺山羊胡子挂在嘴边分外显眼，神情着实是疑惑：“二爷还另派了草头神？”
本无意掺合的悟空屈指一弹，四颗吃剩的果核洞射向四个方向，砸出四声不同的痛呼。
四棵杂草跟着化为人形，怯生生站起，先向悟空行礼：“参见上仙。”
又向杨婵和山羊胡子行礼：“三圣母，七爷爷。”
最为惊讶的当属杨婵，这位猴属的妖精发现的竟不是藏在同一处的！
被称作七爷爷的山羊胡子有些面上无光，便冲四个草头神发火：“你们四个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跟我说，害得我在三圣母面前出丑！回头罚鞭三十！”
为首的草头神闻言一缩脖子，枯黄干瘦的脸上满是畏惧：“七爷爷，二爷有命，让我等听您吩咐，但我等怕您……”
能看出两边真身的悟空打了个哈哈：“你这老山羊，何必迁怒人家草头神，草木成精，自然对你草食动物避而远之，是你自己隐匿功夫不到家，怪不到这些兄弟手里，不如算了，回家好好修炼几百年再出来。”
话音未落，山羊胡子气得须发皆张，怒指悟空：“兀那泼猴，观你根骨，岁不过三十，以为身边人于三圣母有恩便敢放肆？念你岁数小不与你计较，速速滚开，莫要打扰三圣母叙旧！”
悟空只笑，也不反驳，好整以暇，问道：“老东西，迁怒草头神不够，还想迁怒你孙爷爷？爷爷恰恰是吃软不吃硬，再敢聒噪，拆了你这身皮肉做个全羊十吃，你信也不信？”
情况急转直下。
本来一切安好，只是山羊胡子小小迁怒几名草头神，山羊胡子未必上心，旁观杨婵似有说情念头，连这几名草头神自己都不觉得如何。
偏偏悟空眼里不愿揉沙子。
魔天曾有云。
“你说你桀骜不驯，牙尖嘴利？在我魔天门下算不得缺点，要只是能点头称是，本座收徒为何？”
“无分善恶，修行只为纵横快意，事事忍气吞声，逢迎拍马，未免太过无趣。”
“引刀图一快，不负少年头！”
“年轻人，就该有些年轻人的朝气！”
悟空仍记得，魔天与他说这些话时，眼底那份如何轻描淡写，也无法抹去的心驰神往，以及不曾说出口的那些。
须知少日拏云志，
曾许人间第一流！
第八章：路经华山山上（二）
“不妨告诉你……”
悟空抬手甩个棍花，神铁随他心意化作称手铁棒：“老孙师门收录三界奇人异事，你主子二郎神排乙等中游，而你们梅山七怪加在一起，不过是你主子的一句注脚。”
“你与那一千四百草头神有何区别？至少在老孙眼里，是同样的。”
“有位高人曾有云。”
挥焰成袍，凝石为甲。
“若天下都是如你这般恃强凌弱，视修为权柄为一切之人，那你等不都是上边那位玉皇大天尊的掌中玩物？”
悟空呼吸间带出阵阵蒸汽，巨大鼓点声不急不缓，如雷响彻。
赤红凶光自眼中亮起，悟空话语愈加急促：“世间最可笑，莫过于讲理之人，必须比不讲理的更强大才能讲理，连高坐云端的圣人仙佛都遵守的规矩，你又算得什么？”
暴戾恣睢之色跃然脸上，悟空拖棍行走，速度如凡人，不急不缓，铁棒拖出深深划痕。
“今日老孙就要和你这不讲理的讲讲老孙的道理，总不能师门教导，听过作数，还是要身体力行，方才不负师恩。”
“来，讲讲你的道理！”
原始狂野的洪荒气息扑面而来，悟空背后似乎隐有血海翻腾。
千钧一发之际，丽丽和杨婵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开口：“还不道歉，更待何时？”
山羊胡子的答案是……
挥戟怒骂：“老子教育麾下兄弟，这是我梅山的规矩，几时轮得到你这旁人说三道四！废什么话，要打便打，怕你便不是好汉！”
只一棒，悟空打得他筋断骨折，经脉俱断，四肢百骸无一不痛，方才露出犬牙，冷哼一声：“好汉？似你这种遵守自我制订的规矩，对其他人规矩嗤之以鼻的家伙也配叫好汉？”
“莫闹。”
悟空抡起金箍棒，重重砸下去。
“你不过是连自己定位都摸不清的蠢货。”
“老孙才是有资格对其他人规矩不屑一顾的那批人。”
金箍棒停在山羊胡子耳边，巨大的风声呼啸，远处一条直线上的草木大地全部粉碎开裂，悟空咧开嘴，轻轻用棍头拍在山羊胡子脸上。
“孙爷爷今天教你个新规矩，遇见你打不过的，乖乖服软，下跪不算什么，胯下之辱不算什么，所有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变得更强……”
“一时屈服不算什么，从来不算，老孙记得你们梅山七怪被杨戬收服也是因为他更强，打败你们，跟着他称兄道弟，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悟空向前探头，变作斑斓猛虎，发出凶猛咆哮，腥臭气息逸散，踩着山羊胡子断裂的后腿：“莫要以为叫兄弟就真是什么狗屁兄弟了，老孙自称你爷爷，难道就真成了你爷爷？”
“老孙才没你这种自视不清的孙子。”
惨叫和鲜血流淌开来，悟空猛地转头。
尽管不再是狰狞的虎头，还是将杨婵吓得花容失色，连退七步。
“失礼失礼，老孙在师门听这套道理说得太多，情不自禁，还请三圣母海涵。”
悟空似模似样地行个道家稽首礼，再抬头时，杨婵终于开始尖叫。
丽丽出神地看着这一切，许久才与悟空道：“孙大哥，你们这里做好事真的好复杂。”
悟空一怔，哑然失笑。
“我师傅想必会很喜欢你。”
几息之后，尖叫声骤然停止。
几千里外，有个白衣富家公子打扮的人坐在府中品茶，心头一震，随后有些烦躁。
与旁人不同，他眉心一只银色竖瞳闭合，仪容清俊貌堂堂，两耳垂肩目有光，少年俊雅，容貌出众，几次欲张开第三只眼，都被他自己阻止。
深府大院里，仅有幽黑细犬趴伏在他脚边，见主人烦躁，口吐人言：“主子忧心三小姐，何不用天眼看看，血脉至亲，岂有化解不来的仇怨。”
“正因为是血脉至亲，才不愿意让她牵扯进来！”
白衣公子放下茶杯，心烦意乱：“我让老七领四个草头神暗中盯着她，华山附近连老虎和大一点的野猪都让你吃光了，左右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给她些教训也好，免得老是想着那些暂时做不到的事。”
细犬不再做声，安静地趴在白衣公子脚边。
狗只需要听主人的，并不需要太多主见。
不过片刻，细犬双耳颤动，对白衣公子道：“主子，老七回来了，还带着伤。”
白衣公子皱眉。
不多时，山羊胡子半瘫在云上，一进屋就撤去驾云术，浑身沐血，断双腿一臂，仅有的完好手上拿着一根木头簪子。
仅仅一眼，白衣公子便认出来，那是杨婵的发簪！
“三妹出事了？你碰上了什么人？是我的仇家？还是碰巧得罪了什么强人？”
白衣公子眉头紧锁，抛出一连串的问题，随后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哮天犬，快去请大夫，老七伤成这样，速去速回！”
悟空的声音在山羊胡子心底响起：“你瞧，老孙说的第一件事对也不对？你家二爷见你这幅德行，第一反应仍然是问他妹妹，人之常情。”
山羊胡子咬紧牙关，低下头去，努力不让坐着的白衣公子发现自己眼中的不满和怨恨，尽可能吐出几个字：“二爷，打伤我的人曾说让我将这簪子拿回来，还说，歧路莲灯倍可亲，蛾眉应为乱离颦。莫愁玉女峰头冷，犹有天台采药人。”
白衣公子一怔，面色由青到红，涨得发紫，任是再不通人事，也能看出他的愤怒。
“你，你，你！”
手中茶杯瞬间被白衣公子捏得粉碎，那双纤玉似的手毫发无损。
“你怎能丢下三妹，放她独自一人面对那等淫贼！”
大笑声从山羊胡子心底响起，悟空幸灾乐祸道：“第二件事，你家二爷视你一身伤势如无物，质问你为何不守护三圣母，是也不是？”
话一出口，白衣公子似乎也察觉到这态度有些不合适，想说些什么，山羊胡子却已经低头认错：“杨显无能，辜负真君期望！”
言语间极度虚弱，几乎要喷出血沫。
“第三……”
几次踱步，白衣公子终于忍不住出手为山羊胡子杨显先做浅显治疗，将体内真气仙元源源不断渡过去，问他：“三圣母如今身在何处，攻击你的是何人也，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你是否知晓？”
杨显几次呼吸，喉头堵住，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白衣公子涵养再好，终于还是失去耐心，脱口而出。
“废物！”
自行驾云向华山去。
只留下五劳七伤的杨显躺在那里，筛糠似的发抖。
再无法掩饰眼中不忿，和难以抑制的怨毒。
第九章：二郎显圣真君（一）
“升米恩，斗米仇，莫管那二郎显圣真君曾如何饶过那杨显性命，与他一场改命的大造化，让他名正言顺位列仙班。
杨显无功而返，没能护住杨婵的那一刻，杨戬或许能体谅他辛苦，能理解他技不如人，事后还会安慰他莫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真正无法放下此事的人只有杨显，并且杨戬对此越是大度，杨显就越会自责，这些人那种狗屁的江湖义气只会让他觉得，是因为他的无能造就如今的后果。”
“妹妹不妨猜猜，这老山羊兜兜转转，最后归咎于谁，痛恨于谁？”
丽丽张大嘴，如听天书，老老实实说道：“我不知道……是杨婵？因为她没从大哥手下救人？”
“怪大哥？也许在他看来，大哥行事风格暴虐无道，不讲道理……不对不对，他这样的人，骨子里流淌着崇尚暴力的血液，他会恨，会恐惧，唯独不该怪罪大哥。”
“怪我没有出手救他吗……但是叔叔常说，在外面冒险，一切行为，生死自负，阵营和思想、行为不构成别人是否对你出手的理由。”
“孙大哥，我想不到。”
悟空揉搓丽丽黑白相间的脑袋，没有卖关子：“正是不会怪他，多半还会好心安慰他的二郎神杨戬！”
“孙大哥，我看起来很傻吗？”
丽丽鼓起双腮，气鼓鼓地问。
“不傻不傻，憨厚才是。”
又一顿揉搓，悟空为她讲解：“否定自我之辈往往并不需要他人劝解，他们因自己过失自责，面对他们造成的伤害，苦主越大度，他们就越愧疚，超越界限，恼羞成怒，对方一点点小瑕疵也会在他们眼中无限放大。”
“他们必须要为自己的恼羞成怒找个心安理得的理由，怒气转化成仇恨，轻易找到个仇恨理由还好，若他恨的是个完美无缺的圣人，那么花费时间越久，仇恨便越牢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一通教导下来，不好说丽丽有没有听进去，旁边被堵住嘴绑住手的杨婵听得惊骇莫名。
这是猴精？人粘上毛都不如他！
谈笑间时辰飞快，没一会杨戬降临华山，公子装扮变作银甲战神装扮，开天眼搜寻杨婵。
“三妹！三妹！”
呼唤几声，杨戬意识到这样不会有结果，转而将手指放在嘴边，吹响口哨：“哮天犬！”
远处有一黑色细犬从云端奔来，吠叫几声后口吐人言：“主子，三小姐的气味在山顶！”
一人一犬来到山顶，见到一落魄书生，杨婵被绑在附近的树上，书生正鬼鬼祟祟地从杨婵看不到的地方接近，色授魂与之姿溢于言表。
“凡人？”
天眼之下，无所遁形，杨戬一眼看出这书生只是凡人，但是杨婵衣衫凌乱，神情憔悴，加上杨显带来的那首淫诗，还是让他心烦意乱，与哮天犬吩咐：“将这书生扔到山脚，莫要在此碍眼！”
哮天犬奔上前去，化作人形，叼起书生领子便往山下跑。
杨婵目睹这一幕，嘴角略微抽搐，好在杨戬救人心切，没有察觉，凑上前去为杨婵解开绳子。
没想到杨婵扭过头去，满脸麻木和冷漠，杨戬这才看到她侧脸上满脸泪痕，又是心疼，又是恼怒，问杨婵：“你……你怎会被人绑在这里！究竟是何人所为？”
那首淫亵之诗……杨戬还没不识相到问出来。
杨婵也不说话，直直望向前方出神，泪水一点一滴汇集成溪流，落在地上。
大有心丧若死之意。
不得已，杨戬变一壶水想为杨婵洗脸，被杨婵挥手打掉，虽是语带嘲讽，好歹也开始回应他：“不敢劳烦二郎显圣真君，司法天神大驾。”
说话就好。
杨戬舒出一口气，施法清洁杨婵内外，同时也检查一番，没有什么伤痕或者印迹，他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此刻多少有些意外。
许是看出杨戬的神态，杨婵忽然厉声道：“你不是不要我管你，让我别掺合你的事！你又来管我作甚！我杨婵今日就是死，死在外头，还怕碍了您天庭重臣的眼！”
言毕，失声痛哭。
杨戬变色，还是不忍心对现在的杨婵说重话：“三妹，你明知道我有我的难处！我……唉！先不说此事，究竟是谁对你和老七出手，二哥必定替你报仇！”
“报仇？”
杨婵凄然一笑，紧紧抓住衣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阵阵泛白：“我怎敢让你帮我报仇？你说要报父亲和大哥的仇，你说要报母亲的仇！原来你的报仇便是替仇人卖命，原来你的痛恨就是节节高升！”
“不妨告诉你，那人肥头大耳，作将军打扮，法力高强，出口调戏我！显七哥看不惯，从暗处出来维护于我，被那人一柄九尺琉璃耙打得筋断骨折，几欲气绝！”
杨婵泣不成声，多有呜咽：“他说我音容相貌，三分似嫦娥，几乎要直接掳走我，我搬出你的名头，他只是笑，振振有词。”
“你说那位玉帝外甥，父母血仇也能弃之不顾的二郎小圣杨戬是你亲二哥？我可不敢轻易得罪！不过那种视权欲大过血亲的家伙，我就堂堂正正求娶，他若是识趣猜出本帅身份，说不定还要上赶着将妹子嫁给我哩！”
杨婵尝试鹦鹉学舌，不知为何，杨戬觉得她模仿的太过惟妙惟肖，连那种轻蔑和不屑一顾，对美色的贪婪和垂涎都复刻出来，几乎就是活脱脱的另一个人。
杨戬暂时归结为那家伙给自家三妹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不过还是下意识地用天眼扫过杨婵。
骨骼，皮肤，血肉，灵魂，无一不是自家血亲。
似乎察觉到杨戬目光中夹杂的些许怀疑，杨婵恢复了伤心哀怨的姿态，继续道：“……就这样，他从山下随便抓了个书生，令那书生帮他写求亲书，口中还念念有词：这婚事要是能成，他就是堂堂玉皇大天尊的外甥女婿，要是不成？”
“无凭无据，谁会相信堂堂司法天神，护不住自家妹子，任由旁人调戏，就算闹到玉帝那里……”
“玉帝会信和他有杀父镇母之仇的外甥，还是信平日温厚老实，忠心耿耿的元帅？”
杨婵把头放在双腿上，杨戬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听出她的绝望和无奈。
“……天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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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丽的旅行日记·华山篇
孙大哥扮女人好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章：二郎显圣真君（二）
杨戬到达华山之前，悟空和杨婵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老孙可以将你完整无缺地放回去，也可以帮你个忙，只需要你将你所知道，杨家的一切说与老孙听。”
“你想要什么？”
“有人教导老孙，如果有什么事情在你身边发生，那就一定要参与进去，让它闹得越大越好，越乱越好，这种事件就像一场风暴，随便从风暴中抓下些什么收获都不会小。”
“仅此而已？”
“三圣母说笑了，当然不是。”
“你还想要什么？”
那时的孙悟空摩挲着脸，神采奕奕，双目爆射出赫人的精光。
“老孙想要的……”
“二爷，那天蓬欺人太甚，左右不过是个天河元帅，十万天河水兵又如何？二爷当初如果肯受……”
彼时灌江口二郎真君府，一头生牛角的壮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忿忿不平地叨咕，话没说完，就被白面猿猴样的精壮汉子厉声打断：“老二！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
杨婵本来神游天外，魂不守舍，见状冷笑：“怎么，袁大哥为何不让金二哥说下去？说嘛！无非是金二哥觉得我二哥当年拒绝天庭封赏，太愚蠢，断了兄弟们的晋升之路，在这灌江口和梅山，做那一千四百草头神的山大王，空有听调不听宣的名号，太埋没梅山七怪的人才！”
“三妹！”
这话实在太得罪人，杨戬不得不喝住她，揉着额头：“你知道大升不是那个意思。”
白面猿猴脸上也不好看：“三妹今日这话诛心，自相识相交，梅山七怪自问和二爷同心同德，大升心直口快，袁洪在此替他向三妹赔礼，但他绝没有不该有的心思！”
杨婵倚着桌子，冷笑连连：“哟，袁大哥好生厉害，连旁人心思如何都能知晓，是不是金二哥心直口快，说了袁大哥你心底想的事情？借金二哥的口说你想说的事？大家这么熟识，何必做这姿态，直抒胸臆嘛！”
“三妹，你和谁学的阴阳怪气！噤声！今日便是来商量你和老七的事情，你看看你是什么态度！”
杨戬实在受不得杨婵这幅逮谁刺谁的模样，一拍桌子。
没想到杨婵比他更激动，直接站了起来，分寸不让：“我什么态度，我什么态度！你修道学法之初立下的誓言何在！父亲母亲大哥的血海深仇都不及你飞黄腾达重要！”
“你何必顾忌我什么感受？你给杀父仇人驱使，想没想过我的感受？如今又一个权高位重之人在此，就是凡人家的哥哥也该打上对方门前，拉扯着对方见官！堂堂司法天神偏不，拉上受辱的妹妹和重伤的兄弟，缩在家中商议，商议！”
“何必劳烦司法天神费心？明日我就穿一身大红嫁衣，去敲人家天蓬元帅府的大门，上门给人家赔礼道歉，给人做个小，也就揭过此事罢了！”
“去做你玉皇大帝的好外甥吧！”
啪。
一记耳光，打得杨婵脸偏向一边，神仙间不用法力很难造成长时间的外伤，但此时杨婵的脸高高肿起，而且也不是运功消肿的事。
“你打我。”
杨婵忽然从暴怒的刺猬状态冷静下来，触目惊心的巴掌印由青变红，逐渐向紫色转变。
“杨戬，你可以打我，如果我说得有错，你可以更狠地打我，但是今天如果你不说清楚为什么打我，如果你给出的理由我不满意，自今日开始，你我再无任何瓜葛，我再不会要求你做任何事情，我只当我二哥当年和父亲大哥一同死了，从今以后，福祸自招。”
这是要逼着杨戬表态。
不管是方才开口的袁洪和金大升，还是眼观鼻口观心的其余几人，还是一身伤痕的杨显，此刻都收声敛息，静候杨戬开口。
哮天犬不在此列，不管正道邪道，仙道魔道，他只需要跟着主人就行，因此并不在乎杨戬的回答，跟一根骨头较劲。
众目睽睽之下，杨戬握拳：“你们可知，今日是我等命运分歧，稍有不慎，粉身碎骨，永无翻身之日？”
开口的仍是梅山七怪的老大袁洪：“二爷这话竟还不如方才三姑娘那话来得中听，兄弟们从跟了二爷那天起，生时同福，死时同穴，风里来雨里去，大大小小战斗不知几凡，这时候要说退缩，未免把我等看扁了！”
梅山七怪齐声道：“愿与二爷同进退，共生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边杨婵冷眼旁观，一语不发。
“你们觉得，扯旗造反，就能成事？”
只这一句话，杨婵忽然换上了笑脸，梅山七怪中的六个齐齐色变，连哮天犬也放下骨头，神色间略有诧异。
杨戬也不顾他们的反应，一口气讲出这些年压在心里，几乎不对任何人说的话：“我欲报仇，始作俑者该死，上上下下，岂有不该死之人？！”
“先不说杀玉帝的难度，母亲被镇桃山，你可以发怒任性，大哥走后我就是家中长子，你要我怎么像你一样不去思考前因后果做事？！”
“你当我不想杀上天庭，让玉帝释放母亲，逼他在父亲坟前磕头如捣蒜，以他鲜血祭奠父亲和大哥！”
“你当我愿意做他的什么好外甥，做这司法天神！”
“我就是做不到！”
“我没有那份能力！”
“在没有能力复仇之前，露出你对敌人的杀心决意，那只是给对方根除你的借口，杨戬可以死，杨婵的二哥怎么死？梅山七怪的二爷怎么死？哮天犬的主人怎么死？杨戬一死，这些人未来的生活要何去何从！”
“二哥……”
杨婵眼含热泪，扑进杨戬怀中，伸出手轻轻抚在杨戬脸上：“原来你心头竟是这样苦，为何不与我分说，你我血脉至亲，你是我在世上仅有的能见到的亲人，就算心头苦闷，说出口与我分享，我来陪你！”
杨戬也有些动情：“三妹，有些苦难，二哥不愿你受，你可以恨二哥，可以不理解二哥，但二哥总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能活出自己的人生，你永远可以凶二哥，但是不该对兄弟们冷嘲热讽！二哥打你，何尝不是疼在心底？”
“是……”
杨婵低眉顺眼，向袁洪一鞠到底：“袁大哥，适才小妹一时糊涂，口无遮拦，还请袁大哥见谅。”
袁洪只觉浑身冰冷，下意识向后退一步，竟是没敢受她的礼。
这女人满脑子仅有复仇，会对复仇之路上的一切毫不留情，斩草除根。
没了法力，还有手指。
没了手指，还有牙齿。
袁洪似乎能看到这女人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永无止境地向上攀爬，发誓要咬下天空高高在上的那位一口。
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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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丽的旅行日记·灌江口篇
孙大哥说，有些人，你只需要推他一把，当他心底的火焰喷薄而出，就会掠夺吞噬一切，任何事物也无法阻止。
杨姑娘就是这样的火焰吗？
第十一章：此界魔天无渡（一）
“师傅，师傅，您听说没有，那灌江口二郎真君府，对外招婿了！人仙魔妖，来者不拒，只择最优！”
钱塘城外，有座金碧辉煌的寺庙，一众沙弥、和尚、禅师刚做完早课，有个眼神灵动的小和尚便凑到大红袈裟的和尚旁边，笑嘻嘻地和他说起从香客处听来的事。
那和尚摸着自己锃光瓦亮的光头，双手合十：“凡有所相，皆是虚妄，红尘俗事，不入此拜迎佛法之地，莫要再说！”
小和尚被训斥也不生气，两三下爬到大和尚肩膀，贴在他耳边：“方丈走远了！”
大和尚同样低声回应：“那就快说，要是有趣，老子明天带你去玩！”
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大和尚连连点头，正巧遇到一个知客僧过来，向他们施礼：“无渡师叔，善光师弟。”
大和尚小和尚还礼：“善明师侄/师兄。”
不等善明作何反应，大和尚满脸悲苦，叹息一声：“僧本浮尘世上客，幸得罗刹菩提心，贫僧和此地缘法已尽，是该重新踏入红尘，普渡世人。”
善明肃然起敬：“无渡师叔，欲往红尘中去？”
无渡双手合十：“世人愚昧不知法，行也空空，坐也空空，到头却怨天不公，佛法要求我等修行自身，我却见不得众生苦海沉沦，若尘世如炉，红尘炼狱，贫僧能救一人便救一人，能救十人便救十人，左右不过舍了这身臭皮囊。”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贫僧终究不是无挂无碍的在世佛陀……”
说着说着，无渡和尚竟是落下泪来：“……如何能独善其身，修一人之法！”
善明善光共同赞叹：“师叔/师傅大善！”
无渡拭去眼泪，拍拍善明肩膀：“出家人四大皆空，贫僧却舍不得众师兄弟和一干师侄，你替贫僧和方丈他们告别，贫僧去也。”
说罢，拉着善光，施施然走出大门。
这无渡僧本就是行者和尚，十年前在这里落脚，怀抱婴儿，吃穿用度尽管和旁人一样，自有份他人学不来的尊贵气度，僧人不问俗事，也无人探听他过去，加上他化缘讲座，对佛法无比精通，就这样在寺中留下。
可有一点，他一天里要睡足十一个时辰，针扎不醒，雷打不动，婴儿三岁出家后法名善光，出行劳作都背着无渡，行动自如，旁人要背，连抬起一片衣角都费劲。
今日离寺，善明心头怅然，终究是十年香火恩情，胸前狰狞的吸盘状口器一张一合，难掩失落。
寺外山门下，无渡打着哈欠伸个懒腰，催促善光：“差不多得了啊，分不清大小王了是不是？下来让我骑会，困死我了。”
善光委屈地哦一声，大小两个和尚换位，无渡一下来了精神，东指一下西指一下，十来岁的孩子腿能有多长，被他指使的团团转，还没走出二里地。
途中善光不停问无渡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师傅师傅，寺庙外面有什么？”
无渡虽然懒洋洋的，也依次随口回答：“有人、妖、人妖、鬼，怪、精、魔……很多种族，长得奇形怪状的，习俗相貌各不相同。”
粉雕玉琢的团子脸皱成一团，冥思苦想，还是想象不出那么多不同的种族都会长什么样，苦着脸又问：“师傅师傅，咱们出去玩，你能不能罩得住咱们俩，我觉得寺里面好像就咱们两个最没用。”
上边无渡的声音逍遥自在：“把你觉得去掉。”
果然师傅就是指望不上，要靠我一路化缘养活我们师徒……
善光的小脸唰得就白了：“师傅，你可不要跟我说，你没从方丈床底下那个大金钵里拿些东西供咱们花销。”
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才又听到无渡悠悠闲闲的慵懒语调：“方丈这些年没短过你我吃穿，虽然人家是脑子有坑的信徒，也不是咱们偷窃为盜的理由。”
善光一下子走路也没力气，说话也打不起精神：“那你是没拿？”
小光头的脑袋上就又挨了一下：“废话，当然拿了，老子又不是傻叉。”
“……”
即便认识无渡这么久，善光还是为他脸皮的厚度震惊了那么一会。
无渡不以为然：“照方丈那个积攒法，一千二百年上下能攒出大雄宝殿那几尊主佛的金粉好不错了，你又不是没见过佛像真身，多个几十一百年方丈又不急，你我才急。”
善光在心中默默记下以后要还寺里银子，心思一转眼跳到别处：“师傅师傅，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出和师兄师叔们一样威猛的触手？”
头顶传来无渡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你自己说说，诸子百家，你通晓多少？好意思跟我提长大？大人肯定能倒背百家经典吧？至少得精通一门，著书立说吧？什么都做不到，净想着长触手，光这个心态，你也不是个成熟的大人！”
两人身后，“暮光教会”几个大字闪烁着幽幽紫气，枯萎焦黑的干瘪触手从寺庙中伸出。
越向外探出，越难以为继。
善光小和尚一下子没绷住，眼圈里含着泪水，拼命向不断伸出的触手招手：“再见的时候你要开心啊，要幸福！”
那只向来被无渡叫做燕子的触手如遭雷击，疯狂抖动，扭动的频率看起来就像是在回应善光。
“再不走，你就真走不掉了。”
无渡慢腾腾地催促善光，善光看着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又摸到身上一脸困意让他背着的无渡。
无渡看出他的心思：“随你便，你愿意在寺里做个接客烧火的小沙弥，也随得你去，我不干涉。”
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等你真的长大成人，就该作为鲜美香嫩的血食祭品献祭掉了，那时候你就能真的和他们一样长出触手。
赞美克苏恩之名，吟诵克苏恩之名。
终究善光没能舍掉外面世界的诱惑，还有背上闭眼休息，似睡非睡的无渡。
“我们走吧，师傅。”
善光似乎一瞬间长大了，坚定的眼神从他双目涌现。无渡唇角扯开个弧度，趴在善光背上。
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徒步由钱塘去往灌江口。
“师傅。”
“干嘛。”
“师傅。”
“干嘛。”
“你会保护我吗？”
“不要问废话。”
“师傅。”
“干嘛。”
“没事，就是想叫你下。”
第十二章：小和尚，圣骑士
“我们在~阳光灿烂一天出发~”
小和尚哼着小调，走在阴森无人的森林中，这里的树木外皮往往长着三个黑黝黝的洞口，树枝茂密，最为粗壮的两根树枝犹如手臂。
与其说是森林，更像哀嚎惨叫的人在痛苦和挣扎中变成了树木，无数的树木组成了树林。
对善光来说，有种回到寺里，十分亲切的感觉。
他的歌声随着雾气远远飘扬，化作树林的呼唤，为这本就恐怖的森林添上一抹神秘的色彩。
走着唱着，小和尚发现有个奇怪的人躺在路边，他有着海洋暴风颜色的眼睛，尽管虚弱，眼神依旧坚定而不动摇，整个人隐藏在饱经风霜的铠甲下面
小和尚背上的无渡声音懒散：“想救就救，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还想长触手？”
为了梦想中的触手，小和尚双手合十：“南无初音未来菩萨，小僧今日出手，虽然也有私心，终究还是好事，希望菩萨见小僧努力济世救人，赐予小僧梦想中的大触手……”
幸好这位骑士已经晕倒，不然听到小和尚一番不伦不类的祈祷，很难说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情。
“心灵抚慰……”
小和尚将手掌放在骑士头顶，柔和的白光涌入骑士全身，同时也有海量的记忆碎片涌入小和尚脑海。
——————————————
“阿尔萨斯·米奈希尔！”
这清脆悦耳却出离着愤怒火焰的女声，不仅夹杂着痛苦，更蕴含着不可置信和一丝绝望，声音的主人看着战马上那个依旧遮挡着面容的男人，纤细的手不可遏制地和心脏一起颤抖起来。
她低声痛切地呼唤着那个名字，如同以往曾千百次做过的那样。
“阿尔萨斯。”
男人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声音却平稳，冰冷，犹如恒古不化的泰穆尔雪山。
“圣骑士乌瑟尔，你拒绝执行我的命令，我现在以洛丹伦王子的名义下令，你将被白银之手除名，并以叛国罪论处，我不希望在这个国度中再见到你。卫兵！”
全副武装的骑士死死盯着战马上的男人，手中的战锤几欲颤抖。
许久，他终于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伟大的殿下，我无法违背骑士准则去杀戮那些无辜的群众，也无法为你继续献上忠诚。
我是个不合格的圣光使用者，我是个不能为祖国和国王尽忠的下等骑士，我更是个无能而愚蠢的导师。”
圣骑士转身而去，冷冷地说道：
“我将因有你这样卑劣的弟子为耻。”
战马上的男人十分漠然，只是裸露在外的皮肤更加苍白了，似乎能看到里面青色的血管。
大批的圣骑士同样跟随在昔日首领的身后，每个人都向他行了最后一个效忠礼，接着又鄙夷地看着他，把曾经视为荣誉和生命的骑士印章轻蔑地扔在他的马蹄下，每张面孔都是如此令他陌生。
曾经的忠诚和虔诚，如今唯有厌恶。
一位法师装扮的女性跟在队伍最后，一阵风吹来，那璀璨如流金的长发从兜帽中流出丝缕，迎风飘扬。
在她下定决心的最后一刻，战马上那个别人眼中血腥，疯狂，在未来弑父，弑师，亲手毁灭了自己国家的最后一个王子，似乎曾用细小、温柔、且带着恳求的声音轻唤：
“吉安娜，连你也要走么？”
又似乎，只是吹过了一阵清风罢了。
——————————————
骑士本人的精神力和自我意志太过强大，小和尚能看到的碎片就这么点，其他的全部自然流失。
无渡对这些不感兴趣，睡得口水直流。
骑士咳嗽几声，从深层次的过往梦魇中醒来，睁眼看到的便是小和尚一脸慈悲地看着他：“施主，你如果没事了，可以帮我指个路吗？”
骑士在身上摸索一阵，首先握住战锤，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这才有空闲打量小和尚。
看上去就是个最寻常不过的小沙弥，如果不是他背上的无渡鼾声如雷，这种孩子应该是还在学堂学习的年纪。
“……是你和你背上的僧侣救了我吗？”
骑士先打量四周，确定这是片无时无刻都在哀嚎的黑森林，然后又看看粉雕玉琢的小和尚，还有他背上的无渡，心中只觉荒诞。
他身上本该有数十种毒药肆虐蹂躏过，还有不下三处致命伤，逃进这片森林时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死人了。
可是现在，除去饥饿，他没有任何异样感。
而亡灵永远不会感到饥饿。
僧侣不是什么冷门职业，拥有治愈手段的僧侣很多，如果不是这个地方太过诡异，骑士是能够接受的。
“是啊，所以你能带我们去灌江口吗？”
小和尚用力点点头，他又不会驾云御风，还是路痴。
背上的无渡更指望不上，用无渡自己的话来说：“老子上炕认识娘们，下炕认识鞋，你咋那么多要求。”
骑士一阵犹豫。
骑士的誓言和美德中一直都有报恩的字眼，带路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许是看出他的犹豫，小和尚善解人意地说道：“你要是有地图。或者认识路，给个地图或者指个路就行，不勉强你，另外跟你说，小僧不图你什么，真想对你怎么样，你现在就不能这样好好的质疑我了。”
小和尚的话一点没错，只不过有点太不留情面，把心底那些活动拿到明面上来说，就显得骑士非常小家子气。
“我是乌瑟尔·光明使者，一位流浪的骑士，对你和你背上的僧侣，我致以无限崇高的感谢和致敬。
我将挥舞我的战锤，我将保卫你们的安全，以圣光之名发誓，我会视你们的安全重过我的生命。
这誓言永不消逝，直到我护送你们到达想去的地方，或者我的生命融入圣光。”
小和尚吃了一惊：“你有信仰……不行不行，我师傅说信仰人格神的人脑子都有坑，我不用你送了，你给我指个路就好。”
乌瑟尔差点忘记把舌头从牙齿间挪开。
你们两个僧侣，不相信人格神？
圣光在上，他是不是还在一场无止境的噩梦中？
第十三章：小和尚，圣骑士（二）
“春城花飞飞，蛇虫四处追……”
又是新的一天，小和尚换了个新调子，边唱边赶路一旁的圣骑士听他古怪的曲调问道：“小师傅，你究竟出自什么传承？为何你吟咏经书，供奉菩萨，还有行事作风，完全不像寻常僧侣？”
小和尚呆呆地望着圣骑士：“传承？小僧没有什么传承啊，小僧只有师傅，师傅一向不许小僧学寺里东西，说我们只是借宿，我们未来要有自己的寺庙。”
他挠挠下巴，有些为难：“至于你说经书，菩萨，师傅常说，这东西谁都能编，只要你讲的有理，口水歌也能叫做深居简出，只要你影响够大，睡觉打呼噜磨牙放屁也是传世经书。”
“小僧行事风格和旁人不一样，有什么好奇怪的，若人人行事风格雷同，岂有你我之分。”
圣骑士起初不以为然，后来仔细琢磨，又觉得其中有大智慧。
小和尚才不在乎他想什么，一步一结印：“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
玩得不亦乐乎。
幽诡静谧的哀嚎森林，竟让他弄得有了点微不足道的人气，只不过在这气氛之中显得更加诡异。
圣骑士不断用圣光照亮前进的路，不知道这里的雾气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能照到的路不出三步，无论如何都无法超出这个范围。
不仅如此，这片森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小和尚和圣骑士沿着一个方向走了一天一夜，见不到任何走出森林的可能性。
这让圣骑士开始怀疑自己的方向感。
在这种森林里前行，孤独和寂寞远比在阳光下更加容易出现，圣骑士不得不主动和小和尚搭话：“小师傅，你说你和你师傅想要一座独立的寺庙？那会是什么样的寺庙？供奉什么样的神像？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对圣骑士其实是有些不爱搭理，因为师傅教导他信徒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傻……都是脑子有坑的家伙，但是这几个问题着实找到了小和尚最关心的部分。
毕竟他才十岁。
他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寺庙还能什么样？有小僧，有师傅，就是寺庙。名字如果按照师傅的取名品味应该叫做魔狱血刹。但是我更希望，那个名字是……”
“……大电音寺……”
无渡适时插话，着实有些惊悚，这个半睡半醒的青年和尚不时发言，但明明前一秒还鼾声如雷，圣骑士很难习惯这种不时突如其来的小惊喜。
“要我说，咱们直接上西天，入驻大雷音寺也没什么，你不是一直挺希望看看万佛之地是什么样？干嘛弄个山寨气息这么浓的名字。”
无渡的话语犹如梦呓，口气却狂的没边，小和尚叹气：“师傅，你一天醒一个时辰，小僧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咱们俩去大雷音寺干什么，咱们俩去了不得从沙弥比丘僧开始？你不是一直告诉小僧，咱们俩的膝盖太过金贵，跪不了这世间的万物万灵？”
没有回答，无渡又陷入梦乡。
小和尚早已习惯，打完剩下的几个结印，喝道：“袈裟！移山！飞升！喝呀！”
整片森林豁然开朗，原本林深草密之地，无中生有，生出一条通道，延绵不绝。
熟悉附近道路的圣骑士只是稍微打量，便认出附近的植物：“无叶紫菱花，玉佛草……这里是东胜神州！”
可不管是哀嚎森林，还是洛丹伦，统统都是另一片土地，艾泽拉斯大陆的一部分！
没有经历任何传送术法、空间波动，前一刻还困住三人的森林，突然打开出口，直达数十万里之外的陆地。
小和尚听到这里是东胜神州也没惊讶，只是问圣骑士：“那灌江口在哪边？”
圣骑士不敢怠慢，回忆地图，指了个方向，小和尚便高高兴兴地背着无渡径直走。
之前在视野极差的森林里，有些端倪并不明显，阳光之下，终于变得有些异常。
小和尚走路蹦蹦跳跳的，看上去是正常孩童的行走速度，圣骑士看在眼里，却发现前一秒小和尚迈腿还在眼前，下一秒落地在百十丈外。
所过之处，花草倾斜，恰似弯腰。
要不是他的脚印并不会踩出莲花形状，圣骑士简直要怀疑小和尚的真身是某个游戏人间的佛家圣人……神足通这种极具辨识性的神通术法，圣骑士也有耳闻。
无渡的梦呓适时在他耳边响起：“你这骑士誓言是不是假的？再不跟上老子的小徒弟都到灌江口了。”
圣骑士一阵无语，选择远方几乎消失在天际的小和尚，低声道：“荣耀守护！”
顿时化作一道恒速流光，以不可阻挡之势快速接近小和尚。
无渡冷哼一声，也不见小和尚加速，但是他的每个动作都被分为更多卡顿的不连贯动作，每次移动，前进的距离都更加遥远。
竟然拉大了和圣骑士化身流光之间的距离！
圣骑士实在无语凝噎……又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这师徒俩长了个什么脑子，两个和尚还瞧不起有信仰的人，即便解释过圣光不是人格神是概念神也不行，没一个喜欢他，连赶路都不愿意和他一起。
他并不知道小和尚用过的心灵抚慰法术有见证人生命中重大事件的能力，治疗其实是附带能力，师徒俩不喜欢的不止是他作为信徒的身份，还有他的为人。
记忆碎片中，那个名为阿尔萨斯的王子是他的弟子，圣骑士本人则统率王子座前的一支近卫力量。
王子大概是被某种东西影响过，做出了什么不太理智的判断。
作为三观不合的成年人，圣骑士当然可以转身就走，顺带再狠狠鄙视一波王子，凸显自己都高尚和伟大。
作为导师，作为骑士团长，作为下属，这个选择就……只能说姓氏和做事不代表统一。
作为导师，他放任自己的弟子沉沦在错误的思想中不可自拔，不仅没有坚持不懈地引导，在否定了弟子的想法做派后居然选择脱身。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说话做事当然轻松。
作为骑士团长，不遵守皇家命令，还引领大部分团员进行实质意义上的叛乱脱逃。
作为下属，拿好处有你，需要你付出代价就退缩。
谦卑、诚实、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
别说是圣。
他真的还能算个骑士？
第十四章：灌江口议天宫
灌江口二郎府。
二郎神杨戬花费些许浮财，买下附近一条街，雇佣大量凡人，加上一千四百草头神，改造这条街，一周前光明正大地通知三界：
三圣母招亲！
不论出身，神仙佛圣，妖魔凡人。
不看贫穷富有，只要一颗真心！
消息一出，三界震动。
这可是玉帝外甥女！
她哥哥是天庭少数听调不听宣的司法天神！
并且众所周知，玉帝虽然有儿有女有妻子，但是见麾下神仙谈恋爱跟给他一刀差不多。
招亲？恐怕公然叫板更恰当一点。
在这大前提下，从四海八荒赶来，大能也好，小神也罢，就算不曾抱着娶三圣母回家的心，来凑个热闹也是极好。
小和尚背着无渡，旁边还有身形庞大的圣骑士，三人在凡人中显眼，在灌江口竟是半点风浪不起。
炎魔和水元素、牛头人和牛妖、树精和战争古树，这里大部分存在都比他们更加怪异。
小和尚目不暇接，连连惊叹，可惜这里没有身上长着千百条触手，蠕动身上血肉匍匐前行的深海系种族，不然小和尚真的会觉得仿佛回到了寺里，有种温暖熟悉的感觉。
这招亲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有酒色财气四关，全部闯过就能见到三圣母，有三炷香时间来打动三圣母，只要能打动三圣母，就可以抱得美人归。
绝大多数人都停在第一关，酒关，既有真心闯不过去，也有刻意为之。
所有的步骤都是公平公正公开，没有任何秘密，只需要坐在幻阵之中，进入幻境，幻境过程还可以被记录下来交给闯关者，任意分享和再次观看。
“师傅，我们也来闯关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看上去真的很有意思！”
小和尚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疯狂摇晃无渡，无渡不胜其烦，懒洋洋吐出一句：“内定的事情，你去掺和什么，自找没趣！”
“……”
成功给小和尚泼了一番冷水。
圣骑士在边上开口：“大师为何这样说？那酒色财气四关虽然都是幻境催动，实际上现实无二，立意极高，如何内定？”
无渡冷笑一声：“呵，酒乃粮中精华，以此为名，第一关无非是口腹之欲，食色性也，幻境中的口腹之欲即便无法饱腹，个中愉悦不会缺少半分，以此待客，也算恳切，以此考验，看的是性格是否贪图享乐，是否会因口腹之欲错失好事。”
“以此类推，色不必提，财多半要让经历者大富大贵后一贫如洗或者一贫如洗后掌控天下，权财不分家，位极人臣，问鼎一方，烂柯观棋，黄粱一梦，些许小道，不过尔尔。”
圣骑士身后传来个嬉皮笑脸没正经的声音：“大师高见！”
又是个没有让圣骑士察觉到半点气息的存在。
好歹曾经也是一国骑士团团长，圣骑士有点没绷住。
有些恼怒：“这位朋友，要说话请你上前来说，不要在人背后。”
悟空显现身形，手舞足蹈，好不快活：“莫生气，莫生气，老孙不过是见到有人谈吐思虑与老孙师门如出一辙，又是佛门子弟，心下奇怪，若有得罪，请老倌原谅则个。”
无渡摇头，复又睡去，口中嘟囔：“丑人多作怪，庸人自扰之，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后面的“气”关和内定之语却是懒得再提。
小和尚连连道歉：“小僧师傅并非怠慢，实在是因为师傅修炼神通，名为梦世轮回，每日清醒不过一个时辰，勿要见怪，见怪不怪……”
没想到无渡在他后背上拆他台：“老子只是不想和世俗庸碌之辈解释太多，背后策划这场这次招亲的那人老子还有点兴趣，这小猴子和破戒骑士哪个要理，等他们正式扯旗造反咱们再回来看戏。”
小和尚哎一声拔腿就走，却被悟空伸手拦下，一双毛手浑似精钢，牢牢束缚住小和尚。
“檀越有事？”
不见如何动作，小和尚自然而然双手合十，轻易突破悟空封锁行佛礼，悟空似模似样还礼，大笑不止：“声闻小乘，得证果智，不敢擅称檀越，小师傅师尊是修四果，见十二因缘，菩萨大乘抑或佛极无妄，与悟空也并无关系。”
“只世间一切诸修学人，现前虽成九等次第，不得漏尽，成阿罗汉，皆由执此生死妄想，误为真实，是故，汝虽多闻，不成正果。”
“悟空难得一见真佛降世，见猎心喜，便有所执，同时也请贵师徒莫要佛心通明，凡有所相，皆是虚相，二十八相所见皆本相，未见如来，已见如来。”
小和尚深以为然：“檀越渊博！既然如此，小僧和师傅便叨扰檀越。”
悟空笑着摸过小和尚的光头，转身走了，呼朋唤友，推杯换盏，好不快活，唯有眼神锋芒毕露。
两人打机锋，无渡睡相依旧，只有圣骑士一脸茫然。
见悟空走远，小和尚一把抹掉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瘫坐在地上，不依不饶地哭喊：“人家师傅带徒弟出来玩，八方迎客，十面故交，你可好，刚出门就到处乱说真话，咱们师徒俩这下怎么办，人家不让走了！”
无渡半死不活的声音传来：“不走就不走呗，大闹天宫一辈子你能看几回，放心便是，此地做主的又不是那位快疯了的女施主，不管是小猴子还是那三眼怪，都不算是蠢人，杀人放火受诏安的道理还不懂？未必是坏事。”
小和尚瘪瘪嘴，哭得更大声了：“他们受不受诏安关我屁事！你看出他们要干嘛就看嘛，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不是你教我的？
现在人家威胁咱们，我一个小沙弥，加上你连香客都打不过的身手，咱们俩趁早吃点重金属等着烧出舍利子吧！”
小和尚的小光头又被敲了下，无渡困意渐起：“下个围棋象棋观棋不语也罢，看个跳棋五子棋自走棋还不让指指点点你要憋死老子？还跟老子顶嘴，回头罚你三天不许吃肉……”
说着说着，脑袋一歪，又睡过去。
六神无主的小和尚先是小声反驳：“我本来就三天没吃肉了……”
紧接着看到因为听闻大闹天宫的秘闻脸色狂变的圣骑士。
破戒的骑士能背锅吗？
第十五章：赤红圣女：杨婵
“计划许是要提前。”
入得二郎府，悟空笑意收歇，杨婵正在院中下棋，见到悟空，随手推散棋局：“不过七日，为何提前？”
悟空饮下桌上的琼浆玉液，连连摇头：“无论何种思虑，该到之人七日总归能到，或许再等下去能再有三成数量，质量难以再提，迟则生变，佛门已有妙观察智尊者前来，老孙恐怕不日降生祸端！”
“佛门尊者？”
杨婵面色一变，低头思量：“真佛四智分别是成所作智，妙观察智，平等性智，大圆镜智，妙观察智勘破虚妄，能知世间一切诸法，万法不沾，无碍自在，有此智慧却不称佛陀果位，莫非是观世音亲至？”
悟空略加思索，有些迟疑：“梵音禅唱，老孙未曾见过，宝相庄严，更是闻所未闻，是一青年和尚，似睡非睡，明心见性，见因知果。”
下棋石墩轰然炸裂，杨婵碎咬银牙：“一人千面，观世音观自在菩萨……即便不是，这等大能亲至，也该是佛门高层，好，多谢告知，杨婵心中有数，只是还不能立刻发动，请再拖些时辰，杨婵方能准备完全。”
悟空笑嘻嘻拱手：“杨姑娘客气，世间最有趣，莫过于推翻已有却不合理的规则，老孙就算没遇上杨姑娘，总也会遇上王姑娘，李姑娘，只是连累令兄，并非老孙所愿，事后还请姑娘开解。”
“道友客气。”
杨婵垂眸，满面肃杀之气根本无从隐藏。
“桃山昔丧乱，兄弟遭杀戮。位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杨婵活着只为复仇，只为向那高高在上的玉皇大天尊出刀！”
“合该如此！”
悟空抚掌大笑：“既然如此，杨姑娘便试试，心怀仁爱的宝莲灯做不到的事，我魔天渡的法宝能否做到！”
天地变色，只在刹那！
一时间：
裂天穹苍惊雷狂，万灵众生聚灌江。
飘渺魔影千年恨，问罪苍天大玉皇！
又见：
暴风和乌云之间，雷电狂涌，各路人马齐齐望向天空，有人扶摇直上，四周赫赫风雷。
正是此次招亲主角——杨婵！
昔日三圣母一身白衣飘飘，仙风道骨，指天发问，饱含讥讽：“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我乃瑶姬与凡人杨天佑之女杨婵，今日面向三界六道有情众生招亲，不知您是否也要像当年镇压我母，杀我父兄那样，杀我杨婵？！”
一息。
两息。
三息。
下方长点脑子的立刻开始逃离灌江口，有多远跑多远，恨不得不是以法力，而是以血肉寿元催动遁术。
可惜，酒色财气四大幻境翻转，露出下方嵌套阵法，所有曾经历阵法之人，双眼放出与阵法同色同泽之光。
齐齐同声问天：“我等愿求娶三圣母杨婵，天雷地火，劫难加身，不损毁丝毫决心！”
一息。
两息。
三息。
天地愈加阴郁，天际似有滚滚雷霆化作人言：“大胆杨婵，挑衅天威！今日灌江口众生皆因你而亡！三坛海会大神，领十万天兵，速去屠尽此地生灵，不留活口！”
转眼间有无边乌云前来，乌压压人海作兵士打扮，为首的那人穿一身莲花装束，脚踩风火轮，手提火尖枪，腰缠混天绫，肩挎乾坤圈，男女莫辨。
躲在某处角落的小和尚一时没忍住，对这男女莫辨的将领抬起袖子：“心灵探索！”
——————————————
陈塘关上，面对满天神佛，哪咤依旧站的笔直……他没错，他不认为自己有错，而无错之人，何须低头？
他还在笑，如出生时笑得纯朴，如玩乐时笑得肆意，这个几岁大的孩子仿佛看破生死，在这个时候笑得只剩轻狂洒脱。
“父亲”
哪咤笑了。
“不，李靖。”
“我不恨你无力回天，我不恨你为万千生灵弃哪咤一人，我不恨你于龙王之手亲自捉我问罪，我不恨你凭他三言两语便认定我十恶不赦……我不恨你”
“我不会恨你，是你生我，是你养我”
“父精母血，筑我肉身”
“今天便还给你了”
“龙王，三太子之事我一人承担，哪吒今天在此，割肉还父，剔骨还母，从今天开始，哪咤无父无母，举世无亲”
“哪咤便只是哪吒了”
一剑。
又一剑。
直到他双眼弃于水中，直到双耳埋于石下，一身血肉尽去，唯有一身白骨立在风中。他又弃了剑，举右手拔下左手臂骨，又剔了肋骨，整个下半身一根根一段段尽数弃于海中，最后终于站立不住，仅剩一颗头颅仰天长笑，身形崩散，坠入东海。大水退去大地无痕，血肉无踪，精魂消散。
世间再无李哪吒。
百年后。
天庭，凌霄宝殿
玲珑宝塔在一中年人右手旋转着，散发出丝丝玄黄之气，但中年人痴痴看着另一人的背影，对这千万人渴求而不得的玄黄之气视若无睹，只是有些迟疑，有些畏惧，最终十分复杂地叫出声来
“……哪吒？”
那人回头，莲藕化身洁白无瑕，火尖枪锋利无匹，风火轮熊熊燃烧，混天绫无风自动。
那人眉心一点红痣，男生女相，笑靥如花。
他笑着摇了摇头。
“李天王，你我之间，请称呼神名吧。”
“我们还未熟到以名字相称啊。”
“哦，对，是小神唐突了，小神神职太低，不应该让李天王先开口。”
“三坛海会大神，哪咤，见过李天王。”
李靖的儿子李哪吒，早已死在陈塘关了。
——————————————
哪吒略一恍惚，不知为何心底回想起几段自以为早就遗忘的过去。
趁此机会，杨婵伸出右手，状似癫狂：“好，好，好，玉帝，玉皇大天尊，若没有你这种绝情绝义的神明，我绝对无法催动这法宝！多谢你，多谢你！”
“来自凡间的杨婵。”
有枚指环发出赤红灵光，自杨婵指间闪耀。
“你心中燃烧着滚滚凶焰。”
杨婵弯腰，口吐鲜血，同时心脏被粉碎，身边的血液开始逐渐燃烧。
“你怒火中烧。”
仿佛在血中浸泡许久的暗红色侵染了杨婵的衣服、双眼、头发，怪异而狰狞的面具覆盖在她脸上，遮住她逐渐疯狂的表情。
“……欢迎加入，红灯军团。”
第十六章：三圣大闹天宫！（一）
滚烫热血猩红怒，取自未寒尸骨处。
深仇大恨烹肺腑，铸得汝辈黄泉路！
字字泣血，饱含仇怨的红灯誓词，其实漫画中除去红灯军团团长，其他成员极少使用。
无他，红灯军团成员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心脏粉碎由戒指代替，全身血液替换为沸腾的魔法之血，暴怒代替理智，话能说明白都是天赋异禀，反正灯戒系誓词都是念出来威慑敌人提升逼格的。
就跟这方世界中神仙妖怪们有事没事要念诗一样，是文是白没区别，但你得会，不会的话天然低人一等，大家都不愿意带你玩，堪称对文化素养要求最高的一次任务。
“玉……帝！”
远超杨婵体型的鲜血喷涌而出，形成一片洪流血海。
血海涌动速度极快，分向两头，一头将八成来参加三圣母招亲的生灵统统卷入其中，另一头以沛莫能御之势冲入天兵阵营。
无论哪边，血海翻涌，冲刷之下立见骨肉，再过片刻，只剩一副明晃晃阴森森骨架漂浮其中，随波逐流。
阵法控制的求亲人不发出任何声音融入血海，天兵天将们哀嚎惨叫，络绎不绝，此起彼伏。
哪吒坐镇前军，尝试以火尖枪、风火轮阻挡血海，枪尖扎入血海，无声无息，阻血海一时侵入，结果不出一炷香，火尖枪竟然宝光萎靡，灵性大失。
风火轮上的火焰更是如同风中残烛，奄奄一息。
血海依旧横行，更添几分灵性，不仅如此，血海中骷髅居然人立而起，脱离血海，颅骨中闪烁点点红芒。
开始杀向其余天兵。
领头的杨婵浑身浴血，沸腾的血焰燃烧不止，状似凶魔，徒手撕开一个又一个的天兵，丢进血海便又是一尊骷髅。
这等杀戮根本不能缓解杨婵心头一波胜过一波的汹涌渴望，很快她便本能地嗅探到哪吒身边的两位副将。
一人身形庞大，如山似岳，正以身躯抵挡部分血海侵蚀，是那巨灵神。
一人手持钵盂，御水控雾，血海在他面前难以寸进，是那水德星君。
红灯化之后，杨婵理智全失，仅余战斗本能，即将携血海之威正面迎击三人，临出手，却被悟空伸手拦下，灯戒由红转黄。
血海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乎遮住整张脸，只留檀口在外的杨婵重新恢复理智，唇边也挂起一抹邪笑。
无数骷髅失去动力，落向凡尘，被悟空以法力捞起，聚到二郎府。
二郎神杨戬和悟空、杨婵升空并列，先是用天眼看过杨婵没有什么外伤，又再三查验杨婵身上并无什么魔道气息，这才狠狠瞪一眼悟空，提起三尖两刃枪：“哪吒兄弟，今日你是主帅，我也不叫你为难，只你我厮杀一场，兵刃下勿论生死，也算相识一场！”
哪吒听闻，草草点头：“既然如此，哪吒也不问二哥个中缘由，以前总盼着与二哥毫无保留厮杀一场，今日真个要来，倒有些不舍。”
巨灵神与水德星君还要再论，哪吒已现出三头六臂真相法身，手持六般兵器，乃是斩妖剑、砍妖刀、缚妖索、降妖杵、绣球儿、火轮儿。
背后之头冷声道：“我与司法天神交手，剩余二人，你等自行解决，若有疑问，回天宫自有分说，眼下我为主帅，命你二人击败妖邪！”
明知他与杨戬有旧，巨灵神与水德星君也不得不听令：“是，领法旨！”
哪吒杨戬立刻交手：
斩妖宝剑锋芒快，砍妖刀狠鬼神愁；
缚妖索子如飞蟒，降妖大杵似狼头；
火轮掣电烘烘艳，往往来来滚绣球。
三尖两刃利枪口，腰间钢弓未肯休。
端得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乾坤变色，万马齐喑，铿锵有力，刀剑乱舞。
杨婵嘴角扯动：“巨灵神，当年玉帝命三千天兵天将捉拿我母亲，正是你当前锋，用手中的宣花双斧斩开杨府大门，今日可敢与我比斗一番？家中祭祖，三牲六礼，正欠猪头哩！”
巨灵神勃然大怒，双斧化作疾电：“兀那人神，我尊你是玉帝血脉，这才留你一条命，却不想你今日恩将仇报，举兵伐天，大逆不道，今日便斩你，维持天庭正统，法规不坠！”
杨婵以灯戒构造双剑挡住双斧，嗤笑道：“我刚刚在凡人和天兵面前屠尽天兵三万五千有余，妖魔不下十万，可并非为唤起些许亡灵，是为这一刻！”
说罢，剑光大盛，瞳孔深处黄色暴起，硬生生砍断巨灵神手中宣花双斧，余势不衰，将巨灵神斩作三段！
水德星君面色大变，就要支援巨灵神，悟空闲庭信步，把玩手中钵盂，水德星君尚不以为意，法力催动时才想起，悟空手中钵盂，竟是他的法宝！
“飞龙探云手，不入流，不入流，让星君笑话了。”
悟空收起钵盂，弓身握拳，摆出一副正经拳架：“北斗冥王拳，血道杀拳，老孙学艺不精，只能自创拳法将二者衔接，请星君斧正。”
不等水德星君答应，悟空化作残影，扑向水德星君，水德星君只得御水抵抗，残影扑面，却毫无迟滞。
金猴奋起千钧棒，澄清玉宇一片天！
另一个悟空从身后钻出，用金箍棒生生砸碎水德星君天灵，一抹魂魄自紫府探出，向天宫而去。
悟空一把捉住，笑嘻嘻道：“星君莫要着急，片刻之后，星君可见玉帝，不过要等上一等，老孙还欲搜魂夺魄，请星君坚持片刻。”
至于那残影，变作猴毛，飘向悟空，原是变化之术。
悟空舔舔嘴唇，下意识看向巨灵神方向，杨婵法力不够，没能拦住巨灵神魂魄出逃，恐惧之力太过简单直接，精细方面略有不足，巨灵神略施手段，便寻个破绽，逃出黄光封锁，几乎逃出生天。
剩余天兵天将本欲降临地上大开杀戒，杀些凡人妖魔也就是，却被阵法吸空精血，化作干尸，守卫地面阵法。
悟空捂腰大笑不止：“真个有趣！原来这就是三界之主的前锋！听闻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不如我等上天去，与那玉帝老儿说道说道，让我等坐他的位置，也避免生灵涂炭不是！”
杨婵灯戒由黄转橙，一把推开悟空，直冲天际，口中喃喃自语。
“我的！”
第十七章：三圣大闹天宫！（二）
“已击杀受害者。”
“正在窃取受害者身份……”
巨灵神魂魄即将飞走，杨婵指间的灯戒立刻爆发橙色光芒，巨灵神魂魄惊慌失措，苦苦挣扎，却仍要被三寸粗细的光束缓慢而坚定地拉回杨婵身边。
杨婵死死抓住巨灵神魂魄，几乎将它揉成一团，任凭魂魄如何扭动，最后仍旧被吸进戒指。
再度出现，无论多不情愿，也只能倒提宣花双斧，垂头跟在杨婵身后。
两位副将阵亡，主帅脱离战场，剩余残兵败将不敢面对杨婵巡视猎物的眼神，最终作鸟兽散。
沉浸在橙灯状态下的杨婵转换情绪要慢上许多，几次之后才转为绿灯，看样子还有些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杨戬放下与哪吒的缠斗，心疼地凑过去，满眼尽是怜惜：“三妹，何苦你勉强自己！你潜心等待，我在暗中积蓄力量，未必不能关键时刻反水天庭！”
杨婵还想说什么，灯戒光芒闪动，传出冰冷的机械语音：“意志力不足，你未被选中，即将搜寻下任继承者。”
竟然隐隐有要飞出杨婵指尖的趋势。
不得已，杨婵只能调整戒指，选中黄灯频率，这才反驳杨戬：“凭司法天神的默默积蓄？玉帝会因为你苦修而停止修炼？还是你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司法天神比玉帝更有号召力？我怎么等？我怎么等！你教教我！”
旁边的悟空插话：“不是还有佛门？了不起做个菩萨罗汉，听闻佛教对转世因果最为精通，届时寻到令父兄转世，多半不算难事。”
话一出口，无论杨戬还是杨婵都以某种奇异的眼神看过来，既有不解，又有厌恶。
杨婵与他更为熟悉，便为他解释：“转世重生，除非有人护佑，不喝孟婆汤，不走奈何桥，否则投胎转世时只余下空白魂魄，生灵的存在是以经历和记忆构成，失去这些，不过是相似却不同的个体，如果不是在胎息状态就破开前世之秘，记起前世，新生的人格何去何从？”
“若是新人格为主，不过是其他人获得一段新的记忆，若是旧人格为主，那不是抹杀了一个无辜的新生命？”
悟空挠挠脸：“杨姑娘杀天兵天将也没见手软……”
“那不一样！”
杨婵有意无意扫过仍在四散奔逃的天兵们，低声说道：“他们选择了天兵这个身份，那么当然生死自负，所有人都该为自己身处的位置和选择负责。”
说话间哪吒也驾云过来，向杨戬兄妹行礼：“二哥、三姑娘，这位兄台是……”
悟空向哪吒抬手：“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孙悟空，见过三坛海会大神。”
众人寒暄几句，哪吒问道：“如今之势，二哥三姑娘已与天庭撕破脸皮，为何突然发动？凌霄宝殿固若金汤，似巨灵神、水德星君之流不计其数，二哥要反，是有把握直面玉帝？”
杨戬沉默片刻，摇头道：“没有。”
杨婵接过话头：“是我不愿再等，以谎言哄骗二哥，才有如今的场面，哪吒兄弟放心，此事杨婵已有安排，绝不会拖累旁人。”
哪吒稚嫩的脸蛋浮现一丝怒意：“三姑娘这是什么话，哪吒与二哥同进同退，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二哥的仇就是我的仇，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掷地有声。
还是悟空出来打圆场：“按理说老孙才是外人，本不该插嘴，不过这位小兄弟可能有些误会，不过是两员大将，十万军士，对天庭来说不值一提，更谈不上什么翻脸，况且杨姑娘的安排，也未必就要战斗。”
越说下去，悟空那双眼睛越是明亮，商讨的声音却被束缚在四人附近，杨戬和哪吒都流露出吃惊的神色，杨婵则显露出嗜血的快意。
地面上，小和尚本该听不到这些，但表情越来越奇怪，最后忍不住问背上的无渡：“师傅，你还收过其他弟子？那只猴精的行事方法怎么和咱们大电音寺如出一辙？”
无渡半死不活的声音响起：“没证据乱说老子告你诽谤！他要不是老子弟子，你输给老子什么？”
小和尚想了想，过去和师傅打赌从来没有赢过，每次输了都要倒霉，连连摇头：“金……小僧相信师傅。”
无渡哼一声，算是放过小和尚：“观棋不语！”
小和尚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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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九重天上，南天门前，哪吒断右臂，肢体处没有血肉，仅有植物般的断痕，清香的汁水从中流出，不断有植物纤维生长构成新的肢体。
南天门前原本有四位威风凛凛神将，各有宝物随身，分别是青锋宝剑、混元珠伞、魔音琵琶、散魂鞭，见到哪吒此时狼狈相无比讶异。
哪吒与杨戬私交甚笃，在天宫不算什么秘密，领兵下界，全须全尾才是正常，怎会连法身都残破不堪？
哪吒也不与他们解释或者客套，阴沉着脸，亮出兵牌，对他们道：“待我禀报玉帝，杨戬兄妹得人相助，神通不容小觑，尔等守好天门，有任何古怪，切记格杀勿论！”
粉雕玉琢的脸蛋上杀意凛然。
四大神将抱拳领命：“遵法旨！”
说罢，径直向天宫走去。
玉帝驾座金阙云宫灵霄宝殿，聚集仙卿，正待哪吒领兵归来，见哪吒伤痕累累，肢体破损，不禁询问：“爱卿何故如此狼狈？莫非杨戬兄妹不肯伏诛，竟伤害爱卿？”
哪吒行礼：“微臣惭愧，折损陛下两员大将！水德星君被一妖猴所杀，巨灵神死于杨婵之手，魂魄皆被杨婵所控，不曾脱逃，还请陛下定夺！”
众仙哗然，武仙纷纷请战，文仙纷纷献计，一片嘈杂中，玉帝食指几次敲击案台，忽然道：“云华仙子，谁人知道下落？”
万籁俱寂。
无他，云华仙子，乃是玉帝亲生姊妹，二郎神杨戬的生母。
曾一度被玉帝亲手镇于桃山之下，直到杨戬学道有成，劈山救母，才能与家人团聚。
此时提起，用心昭然若揭。
挟持云华，以定杨戬兄妹。
哪吒闻言，前行几步，口中道：“启禀玉帝，哪吒恰巧知道云华仙子所在……”
殿外忽然传来另一道哪吒喊声：“陛下小心！那个哪吒是假的！”
已凑近到一定距离的殿内哪吒瞬间暴起，虽然距离不够，仍然掷出血色长刀。
直指玉帝面门！
第十八章：三圣大闹天宫！（三）
“阿弥陀佛！”
血刀临面，玉帝并无惊慌，殿下传来一声佛号，却是一少年行者，粗布麻衣作慈悲状，双手合十，自有金光由指缝间弥漫。
玉帝面前有金色屏障出现，将血刀收纳进去，早有各色灵将、神仙出手拿下殿内哪吒，场面为之一肃。
太白金星出列行礼，正欲向玉帝禀告什么，少年行者背后突兀出现方才的金色屏障，血刀自其中出现，瞬间暴起洞穿少年行者。
被压制的殿内哪吒大笑：“蠢货！这是邪道秘法绝情魔刀，不见血不收刀，就凭你区区佛门行者的修为也配收纳？找死！”
少年行者伸出手，五脏六腑已经被搅得一塌糊涂，喉管处“嗬嗬”几声，喷出些许金色血液。
整个人炸作一团金色血雾，尸骨无存，淡金色的虚影魂魄和血刀一同从血雾中浮现，面露愕然。
“吾儿！”
群仙之中有中年人，手持玄黄玲珑宝塔，作将军打扮，痛心疾首：“吾儿千年修行，一朝丧尽，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却听那殿内哪吒笑得颤抖不已：“李天王莫不是说笑？按李天王本心，怕不是心疼惠岸行者失却佛门法身，淡了与观音菩萨和佛门的关系吧！李靖爱子，当真是三界一等一的大笑话，哈哈哈哈……”
无论是不是心中这样想，被人如此指责，李靖脸色青红交加，又无法分辩。
分辩什么？本就是他曾做过的事。
这时殿外哪吒一瘸一拐走进来，全身有多处受伤，正路过殿内哪吒和李靖身边，半跪在地上向玉帝行礼：“罪臣哪吒，捉拿杨戬兄妹无功而返，遭人假扮，向玉帝请罪！”
任谁也能轻易看出这位真哪吒五劳七伤，似乎连上殿报告都勉强，玉帝大手一挥：“爱卿不必介怀，速速去老君处领疗伤丹药，此处有爱卿血亲伤亡，方才爱卿更是拼着伤病之身预警，惠岸行者痛失法身换朕平安，足见拳拳之心，速速去吧。”
真哪吒一愣，随即眼神扫过血雾中的魂魄，即便满身伤痕，还是忍不住笑道：“陛下误会了，惠岸行者的血亲是李天王，是前部护法，此地并无哪吒血亲，陛下您瞧，李天王可曾如常人父母，对子嗣逝去有任何悲痛不舍？”
然后便是自问自答：“没有的，因为李天王的血亲后裔是他长生久视的资本，也是他邀功请赏的进身之阶，说白了不过是些随时可以割舍，有些用处的东西，几人会对特定的钱财生出感情？”
他俯下身，完全不想掩饰笑意：“哪吒有伤在身，头脑混乱，胡言乱语，这便去兜率宫向老君讨个疗伤丹药，如有冒犯玉帝、李天王之处，还请见谅。”
说罢，自行告退，一瘸一拐向兜率宫所在太清天前去。
假哪吒乐不可支，指着羞怒交加的李靖大笑：“原来如此，是杨婵冒昧，口舌不够阴毒，要让李天王动怒，是要将李天王做过之事一一道来才好，还请李天王原谅，下次见面，杨婵必定以李天王项上人头道歉。”
早有拍马逢迎之辈跳出，指着自称杨婵的哪吒大声斥责：“大胆杨婵！你本生为玉帝血亲，不思立正道功德，堂皇仙道弃之如履，自身尊贵血脉视若无睹，与妖邪勾结，修炼邪魔外道，杀伤天兵，屠戮灌江口无辜生灵，更是胆敢冒犯天尊，已成阶下囚，竟还敢口出威胁，对李天王大放厥词！”
杨婵也不再装成哪吒，撤去伪装笑道：“好个忠心耿耿的家犬！似我这等十恶不赦，罄竹难书之人，确是罪该万死！不过……”
“既然你知道我是玉帝血亲，你也配在此指责我？！即便我与玉帝如何不和，那是天家家事，你就那么确定我将万劫不复？但凡玉帝不将我挫骨扬灰，令我神魂俱灭，焉知未来我不会报复于你？”
杨婵噙一抹温婉笑意，口中话语阴气森森：“就算玉帝盛怒，真要了杨婵的命……你这越俎代庖的卵生胎化，披毛带羽之徒，也配掺合天家心意？区区妖仙，真以为是什么登得席面的东西！”
不得了，这一下子把小半个天庭都骂进去了，天庭中正统仙人才几许，剩下的大都是杨婵口中的“卵生胎化、披毛带羽”，各种精怪化形，当即引起无数声讨。
玩味之处在于，无论玉帝，还是其他跟脚清贵的仙人，对此等言论只微微皱眉，既不反驳，也不在意。
“肃静！”
仍是太白金星出面维持秩序，先是静默群仙，又对玉帝行礼道：“洛水玄龟初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诚有感。”
“岐山丹凤两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玉皇大帝，万寿无疆。”
吹捧一番，复又说起正事：“杨婵乃是天家血脉，但忤逆玉帝，犯下大错，还请玉帝发落！”
不错，杀凡人，杀天兵天将，其实都不算什么大事，真正的大错有且只能有一个。
在忤逆玉帝面前，天大的事也是小事。
而且杨婵有一点说得不错，她是天家血脉，除去玉帝，谁有资格评判她的所作所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连凡人王朝亦知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你算什么东西，来对玉帝的外甥女说三道四？
人家要闹，要反，要如何，那就闹嘛，当年云华仙子被镇桃山下，杨戬劈山救母，按理来说其实也是冒犯天威的一种，结果人家香火不断，做了司法天神，听调不听宣，扶摇直上。
谁敢揣测君心？
玉帝思量，并无头绪，久久无言，最后对李靖道：“爱卿可先去请观音菩萨，为惠岸行者再造金身，不可使人齿冷。”
李靖低头领命，心头一阵讥讽。
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不可使人齿冷？不让李靖在场，无非是要另行处理杨婵，否则当庭处置，让李靖旁观，不是更能显得天恩浩荡？既然让他离席，说明玉帝对杨婵的处置未必严格，甚至未必是惩罚。
说来有趣，玉帝对那些有本事的存在容忍度一向很好，杨戬如此，杨婵亦如此。
李靖转身离去，刚到殿外，迎面正碰见白衣佛相的观音菩萨，身边还有个毫发无损的哪吒，视他如无物，自顾自请观音菩萨入殿。
口中道：“请菩萨随我面见玉帝，哪吒希望再领十万天兵下界……”
听他口气，分明是刚从凡间回来！
那方才去兜率宫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