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冰封混乱之治(二)
世外悠悠隔人间,监狱里头挨皮鞭,当年初恋泰兰德,跟着大哥爽翻天。
无渡的嘲笑在慧古心头响起,跟着魔天插嘴:“不对不对,玛法里奥在翡翠梦境和伊瑟拉睡了一万年,泰兰德怎么会爽,你不严谨。”
“泰兰德不是有风干的香蕉?”
“你用的时候会带皮用?”
“你是暗夜精灵?你怎么知道不能带皮?”
不要在别人脑子里吵这种架啊你们两个老家伙!
慧古做出反感的表情,正好被垂头丧气回到此处的小鸡妖和长脸妖看到,两人更加理亏,默默站到旁边。
他们可不是因为心怀内疚回来,这里是地牢,没听说谁会特意给闯进地牢的外人留下密道。
他们俩跑出去还没十里地,就发现逃跑其实根本毫无意义。
回来一起面对敌人,至少还是四对一,要是等慧古千枫死了,二对一更没有任何赢的可能。
走出地牢的囚犯身后燃烧着滚滚邪能烈火,眼罩发出墨绿的光芒,他用着像是要把小店里最后一颗糖果紧紧握在手心交给领居家女孩的温柔语气,询问泰兰德:“要杀了他们吗?”
慧古之外的三人开始紧张起来,泰兰德顿了顿,挥手道:“没空和他们纠缠,你要和我去见玛法里奥。”
囚犯低垂着头,嘲笑般重复着这个名字:“玛法里奥,啊,我亲爱的哥哥,永远正确的大德鲁伊,我们当然应该去见他。”
“还有谁能比他更适合宣判一位囚犯的新使命?”
泰兰德闭上眼睛:“我们讨论过的,伊利丹,你本该在世界树的注视下燃烧殆尽,投入轮回,化作新生命的养料,是玛法里奥主张保留你的生命,为此不惜得罪生命议会。”
“是的,通过将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一万年来拯救我!因为我犯下的罪行么?因为我拯救了我们的种族,因为我没有用伟大的生命之力来击退燃烧军团?”
恶魔的蝠翼不停扇动,制造出持续不断的气流,彰显主人内心躁狂的波动。
“我尼玛,爱嫂子?”
无渡出现在四位选手身前,尽管疲倦得连眼睛也睁不开,还是尽力吐槽,并且挨个拍了四人脑袋一下。
“你们四人求救次数全体减少一次。”
凭一根食指挡下迎面袭来的埃辛诺斯战刃和附带光能火焰的箭矢后,无渡摇头:“及时撤退搬救兵又不会丢脸,事实上更凸显人脉和统筹能力,你们四个事后评价都要扣分,慧古你扣分翻倍。
然后你们两个修罗场就修罗场,我的选手并没有额外触怒你们,家事滚回家去吵,不要迁怒别人!”
言罢,无渡微微发力,手持埃辛诺斯战刃的伊利丹以冲刺的十倍速度倒飞出去,击穿层层岩石屏障,最终深陷岩壁。
“至于你,大祭司。”
叹了口气后,无渡翻转手掌,箭矢被他轻轻搓动,数量激增,每一枚箭矢上闪烁起不同颜色的光泽,如暴雨般疯狂倾泻如注。
“我其实挺欣赏你对感情的态度,但是暗夜精灵以外的生命种族,不要将他们视为你生杀予夺的蝼蚁。”
说到这,无渡用近乎耳语的音量看似玩笑地道:
“那是我的权力。”
“我的!”
密密麻麻的箭雨透过泰兰德的衣服,丝毫不差地不伤害到她,钩住她的衣物,将她死死钉在墙上。
待伊利丹冲出岩壁和烟雾,见到的就是泰兰德正用月光和火焰不停试图融化身上的箭矢,姣好的身材大片大片露出,脸上说不清是气恼还是思索,慧古闭着眼睛和她说些什么,其余三人面对墙壁老老实实发呆。
只看一眼,伊利丹的紫色皮肤立刻开始发黑,暗夜精灵也算是崇尚自然的种族,但不代表他们没有羞耻心,更不代表他们不穿衣服,哪怕是岩石拼凑成的山岭巨人也得象征性地在下半身长点苔藓。
要不然不过审。
泰兰德白了他一眼,索性以月光覆盖全身,更显圣洁尊贵。
慧古十分有眼力见地从储物空间摸出一件新长袍,不过没有递给泰兰德,而是递给伊利丹,随后退到三妖身边,鼻观口口观心。
伊利丹捧着长袍,几次张口,半点不像什么能抵挡燃烧军团的英雄,还不如泰兰德坦然:“帮我拔出箭矢。”
虽然颐指气使,双方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理所当然。
近战职业的恶魔猎手肯定要比远程系的月之女祭司要有力气,但是伊利丹几次拔箭,纹丝不动,并不是因为不愿伤害泰兰德。
邪能、蛮力皆如泥牛入海,毫不着力。
慧古背对他们,依然好似亲眼所见,略为可惜:“别试了,贫僧师父出手,那这衣服必然是废了,不然贫僧为何要补偿你们一件,还不如大祭司您早点挣脱出来换上新衣服。”
说明一下,暗夜精灵的着装其实非常狂野,基本是内衣外穿的级别,泰兰德的原本衣服干脆是长条白布,横竖缠上几圈。
真的挣脱出来,就算覆盖圣光,也很难看不见什么,方寸之中,蔚为壮观。
伊利丹烫手似的将长袍递给泰兰德,扭过头去,慧古小声嘀咕几句,比伊利丹更先转身,向穿戴整齐的泰兰德行礼:“我们无意插手您和您的种族中任何事务。
何况方才若不是贫僧师父,您和那位恶魔猎手迸发的怒气确实足以击杀贫僧的队友,我等冒犯在先,对不起,但一饮一啄,相抵之后,希望您能放我等离去。”
“不行。”
泰兰德轻轻摇头:“并非我不识好歹,不愿意领你师父未下杀手的情,是你的同伴冒犯的并不只是我,还有我信奉的神明,我的尊严和性命不算什么,艾露恩绝对不能被冒犯。”
局势因为女祭司的一席话再度紧张起来,唯有慧古像是想到什么,无精打采地应对:“贫僧就知道,师父那种重度硬核玩家是故意不要你们两个性命……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贫僧接这任务便是。”
伊利丹不喜欢慧古的态度,正要说些什么,又念及方才无渡并未伤害泰兰德,对他也只是略施惩戒,此刻无碍,不好出面。
“洛丹伦的废墟上有黑暗正在聚集,我感受到燃烧军团的气息在那里盘踞,经久不衰,如果你能查明那里的事情为何发生,或者直接解决,我们两清。”
慧古闻言,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低头行礼:“阿弥陀佛!”
第三十五章:冰封混乱之治(三)
慧古四人马不停蹄地向洛丹伦进发。
十年前,这个国家的王子突然变得丧心病狂,弑父弑君,赶走了身边所有不愿意服从他命令的人。
然后屠杀了他的国民。
“所以贫僧跟你们说,信仰某种宗教的脑子基本都会有点问题……”
行走在荒芜的废墟上,慧古随口和队友们说着这些往事,并不在意身后队友们看神经病的眼神。
“圣光不算人格神,只是引导向善的宗教,怎么在你嘴里也这么不堪……”
长脸妖反驳,慧古则摇头:“人格神和概念神有什么区别,宗教就是宗教,你的努力,你的情感,你的运道和交际,那是由你做出的选择,不是你所信仰的死物,信仰可以是理念,可以是话语,可以是冥冥之中的任何虚无和你自己,但信仰不该真实存在。”
涉及这些,小鸡妖是不会来参与讨论的,很简单,节目会播出,而他承受不起讨论这些的代价。
一根筋的千枫不在乎这些,或者说他也没想到,此刻也来加入:“信仰本身不算有错,那为什么要否定,为什么虚无缥缈的信仰可以存在,真实的不可以?”
“因为那实在是愚蠢至极。”
慧古淡然地说着极其离经叛道的话:“为什么要信仰除自己以外的任何真实存在?你的思想还真是廉价,真实存在的信仰源头,如果需要你信仰才能庇护你,和商户买卖有何区别?”
“如果不需要你的信仰,它依然能庇护你,那为什么要信仰它?”
“如果你不信仰它,它就会抛弃你,敌视你,攻击你,又为什么要信仰它?”
其他三人无言以对,满是绿色瘴气和枯萎土壤的荒芜之地上一时间只剩下慧古这个和尚义正言辞的反信仰演说:“应该被信仰的东西,它根本不需要你的信仰!向来只有伪神假借神圣之名!”
四人中间响起第五个人的轻声赞同:“是的,世间从无真正应该信仰的一切。”
说得正在兴头的慧古随口接话:“非常有见地!如果你不是浑身邪气激荡,面色苍白,漆黑的盔甲闪耀着幽蓝和污浊的光辉,你的发言一定更有说服力!”
“身为和尚诋毁信仰之道的你说出这话可没什么说服力……”
说话之人摘下头盔,声音略显嘶哑:“你并未见过我的真面目,如何说我面色苍白?”
那昏黄浑浊的瞳孔有些扩散放大,血丝凝滞,眼球仍然能够转动,面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更像是已死之人的青白。
从善如流,慧古立刻采纳建议:“是的,你说的都对,我们要去据说最近黑气弥漫的,洛丹伦的都城,你的面色非常红润,认识你很开心,我们能走了吗?”
“急什么?”
那人扯动僵硬的肌肉,做出优雅的皇家礼节:“我们还没有互相自我介绍呢,作为一名行者僧侣,难道你不该多多认识一些朋友?”
“哦,是啊。”
慧古长叹一声,不情不愿地伸出手:“你好,阿尔萨斯陛下。”
————
“也许还有其他人和事物能拯救我的子民,但是没有时间了。”
四人不得不坐在冰冷的荒芜之地上,听着阿尔萨斯用某种嘲讽又怀念的语调复述当年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
“他们早已被瘟疫谷物感染,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咒语,亡灵巫师甚至能够从活生生的肉体中制造他们的骷髅战士!”
“我仍然记得,那个我从郊外土匪处救下的孩子,他天真地信赖着我,他和他的母亲信赖着这个国家的王室,信仰着圣光,信仰着掌控圣光的白银之手……”
“圣光背叛了我!”
随着叙述的展开,阿尔萨斯身上不断涌动的黑气愈发狂躁,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本就生命禁绝,万物寂灭的荒芜之地,在阿尔萨斯的侵蚀感染下逐渐变得灰白,失去一切的能量和生机。
原本能够使得不死族建筑和生命单位更加强大的荒芜之地,几乎成了彻彻底底的死亡之地,坚硬的石头如同石灰般易碎,仔细捻开,化作飞灰。
本来黑暗扭曲的阴森树木枯萎凋零,腐朽得几乎不剩下什么,慧古皱起眉头,保护三名队友不受这股死寂的邪恶能量侵蚀,好在阿尔萨斯很快想起什么,挥挥手,收回这股不断侵蚀外界的能量。
“我亲眼目睹无辜的孩童被剥去皮肤,关在笼子里,血肉和骨骼不断畸化,即便如此,当我斩破笼子,准备终结他的悲惨命运。”
“我能看到,即便被强行转化成啃噬血肉的怪物,他的瞳孔中仍有天真和不解,他没有嘴唇,可我仍然能听见他在一遍遍质问着我!”
“为什么妈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圣骑士和皇室没有保护好大家?”
“为什么我所相信的一切,没有给予我该有的回应?!”
“诺森德的凛冽寒冬没有回答我。”
“暴风城的金色阳光没有回答我。”
“永远正确的圣光没有回答我。”
“最后回答我的,是一把刀。”
慧古在一旁极其敷衍地点头鼓掌:“原来如此,霜之哀伤,好名字,听起来就是必然会带来灾厄和诅咒的剑……等等,你说刀?”
阿尔萨斯从身后摸出一把长刀,只看一眼,稍有修为的人都能轻易看出,这是一柄吞天灭地鬼神辟易的无上气焰的绝世邪兵,慧古更是从中感受到浓浓的憎恨,刻骨铭心。
刀身整体是血环刀为主,还有部分破碎的另一把残刀镶嵌在刀身主体。
阿尔萨斯浑浊的眼球被浓黑到极致的暗红色覆盖,口气也不再像个信仰崩溃的骑士:“这世间唯一永恒正确的道理,便是绝对的力量呀!什么命运天意,仙人魔头,绝对的力量才是绝对的道理!而我的使命,就是将这来之不易的道理,平等地告知给天下众生吔——!”
慧古虎躯一震,一巴掌糊在脸上,遮挡住不断抽搐,无论如何也憋不住笑意的脸。
是了,燃烧军团于此方世界之中存在感并不强,耐奥祖本人更是在和镇元子等人谈天说地做他的评委,当然也就没有魔兽世界里那柄人尽皆知的孝子剑霜之哀伤。
但是此方世界里仍然发生了与魔兽正传世界相差不大的事件,代替霜之哀伤作用的是名气虽然不如,但设定绝不差多少的神兵。
大邪王!
第三十六章:冰封混乱之治(四)
不管是造型、功效,还是会带动使用者变身港漫强者,这巨刀怎么看都是大邪王。
唯一的遗憾在于阿尔萨斯怎么都是一国之君,从小受到的良好教育很难让他发出港漫经典强者之语,估计会大大削弱他的战斗力和气势。
但是仍有一处比较矛盾:大邪王乃是天下至邪至恶至狂神兵,不是说瞧不起阿尔萨斯,一个能因为他马死了就和青梅竹马分手的小王子,阿尔萨斯凭什么还能拥有理智,没有沦为刀奴,失去理智大杀特杀?
正相反,阿尔萨斯虽然也受到一定影响,他的行为是有逻辑的,如今他行走在故国的废墟上,不断收集死气和怨气来强化大邪王,是希望变得强大以后再行使他从大邪王中领悟的使命。
泰兰德感受到的强大邪恶力量,正是手持大邪王的阿尔萨斯本体。
不管怎么说,阿尔萨斯仍是亲手毁灭了他的国家,其中死气怨气难以计数,绝不是普通人能轻易解决,慧古嫌麻烦不想掺合。
“你们要来阻止我?我和我的大邪王,区区你们又怎能抵挡了?!”
大邪王在手,阿尔萨斯完全变成另一种画风,也不听什么解释,横刀身前,狂喝道:“我已感受到你的霸念!大邪王亦渴望一个值得它欢歌的对手!来来来,接我一招魔梵般若!”
“所以我才讨厌跑RPG的环形任务链……”
铺天盖地的漆黑魔光不由分说地吞噬了慧古四人,恐惧的恶念迅速笼罩每个人的心头,阿尔萨斯收刀转身。
已没有再看结果的必要。
————
慧古四人齐齐站在一间现代动物园门前,手中不知为何多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草草翻过,记载的是一些游客守则。
只有千枫捧着册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三位队友,慧古扶额,挥手将册子改为日语,千枫喜笑颜开:“谢谢熟肉!”
“我们的法力正在流失。”
长脸妖率先察觉出不对,又反复打量动物园,十分奇怪:“地精的炼金造物为何能吸取我们的法力?为何我感受不到动物园以外的任何存在?”
小鸡妖屈指成爪,向上一提,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我的神尸百变失效了,修为也在不断下降,顶多凝聚出初级的红尸煞,绿尸寒,这里是某种限制修为的幻境?”
刚刚看过手册的千枫大大咧咧一拍胸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我们暂时出不去,那就解开幻境,敌人的用意很明显是让我们进这个动物园,等待和犹豫并无任何意义!”
他身后的慧古正在认真地问小鸡妖:“你再说一遍你功法的能力名称?”
————
动物园共分七个区域,出口可能隐藏在任何区域中,四人决定分头行动。
小鸡妖选了猛禽园区,他修为最弱,便只分到一个看上去和他相性最符的园区。
手册看上去几页纸而已,实际打开,条条框框,极为繁复。
不仅如此,当小鸡妖打开手册,一张有些破烂的纸条掉了下来,上面潦草的写着些不明所以的句子。
一般也极少有人会去看什么手册,小鸡妖草草翻过,反倒是破纸条更吸引他。
看得出来书写纸条的人精神状态极度混乱,纸是硬纸,字却是毛笔书写,用过毛笔的都知道那东西着墨有多重,纸条本身仅是普通笔记本随便扯下来的,整张纸涂抹得不成样子。
勉强能认出来的不过四句残缺不全的话。
不要吃任何别人给你的东西。
不要xx(这里被涂抹过看不清)头路。
动物不会说话。
出口在!
最后几个字是一条歪歪扭扭的波浪线,小鸡妖不由得腹诽,不管写这纸条的人是晕过去还是死了没有继续再写,就不能先把答案写出来再写前因后果?
扔掉纸条和手册,小鸡妖感觉一身修为再跌,几近凡人,有些急迫,奇怪的是人身仍在。
东方仙侠类世界,妖魔化人形是为修行,人有三百六十五处窍穴,暗合周天之意,人身便成了一座天然的洞天福地,非人万物修行先要化人,才有望自身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同时人身也需要一定的法力维持,按理来说小鸡妖修为散尽,早该打回原形,但此处大有古怪,竟是维持住人形真身。
小鸡妖正暗自诧异,不知何时已来到一块招牌前,上面告示写着:猛禽园区,禁止和园区内展示动物交流。
再抬头时,已是另一番人间。
————
分到猛兽园区和周边售卖两部分的千枫打了个喷嚏,不知为何越来越冷,他真身鬼车,本是九头鸟,是神凤血脉分支,不然那些眼高于顶的金乌,难道真会让普通的凡鸟受到庇护?
真以为需要给大人物上贡低头的小人物,就是小人物?
鬼车一族本该不畏寒暑,不然也没法在金乌生活的附近居住,但源源不断的寒意货真价实,不管如何不可能,已经发生的就是发生了,面对才有意义,纠结没有意义。
和小鸡妖一样,千枫也不是会认真研究手册的人,他的手册里也没有额外的纸条,猛兽园区门口就是周边售卖店铺区的交界点,有很多服装店,空无一人,同时也有大大的标语。
服装免费取用,破损需要补偿,愿您拥有美好的旅行。
千枫随手摸了一件背后有翅膀的白色衣服,披在身上,异常的合身,几乎感觉不到有衣物,像是身上长出第二层皮肤般自然。
尝试收缩背部肌肉,竟然还能真的带动翅膀扇动。
起飞是有点费劲,但是人形态忽扇翅膀的感觉还是让千枫十分开心,一时间玩心大起。
玩了一会,千枫顺着猛兽园区门口的招牌地图向里走,看到缩在墙角入睡的斑斓猛虎,看到用脑袋撞墙,且乐此不疲的鬣狗。看到疯狂撕咬,仿佛和栏杆不共戴天的鳄鱼。
有一头黑豹状似癫狂,在笼子处用爪牙豁开口子,纤细的栏杆间距不足以让它完全探出头,死死卡住它的喉咙,卡得它眼球暴凸,舌头伸出老长。
最为离奇在于,它如此努力,似乎想要跟千枫说什么,断断续续的字眼从它喉咙挤出,一个字比一个字费劲。
“……目……”
千枫皱眉,下意识地向黑豹靠近,嘴里问道:“你想说什么?”
黑豹伸出爪子,剧烈地颤抖一阵,凝滞的瞳孔中满是不甘和怨恨。
它死了。
第三十七章:冰封混乱之治(五)
长脸妖的选择是水族馆和马戏团。
原本水族馆应该是慧古选择,后来长脸妖突然说自己是水族,说不定能更好沟通,慧古兴致缺缺,也无所谓,换了就是。
奇怪的是,水族馆只在晚间酉时以后开放,长脸妖自然选择先去马戏团。
稍微研究过游客手册后,长脸妖皱起眉头,虽然手册上满是印刷体,印出来的东西却颠三倒四,毫无逻辑,甚至不能称为完整的句子。
看久以后,隐约还会让人头晕作呕,长脸妖不信邪地翻了几页,又翻回去,愕然发现,手册上的字依旧狗屁不通,但已经是另一番排列。
鼻血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长脸妖合上手册,不敢再看,好在手册后面附带的地图还算清晰,不影响找路。
到马戏团前,长脸妖依照地图提示所说,按虚线将地图撕下,墙边三三两两有狐兔出没,把撕下的地图喂给它们,再进入马戏团的巨大帐篷。
————
四人之中,慧古从头到尾耷拉个脸,看不出什么兴致,园区之中剩下的观山湖和假山归他。
本来他要的是水族馆和观山湖,长脸妖要走水族馆,又没有将两个水地全部要走,这份心思拿捏是有,不过在久经无渡荼毒的慧古看来,顶多是稚童有些小聪明,试图炫耀讨好长辈的程度。
至于其中有多少试探,实在如掌中观纹,一览无余。
不得不说,有幅好皮囊的人,哪怕刻意摆出不耐烦的表情,也胜过旁人万千。
仔细阅读那份游客守则,确认没有遗漏过什么后,慧古随便找个垃圾箱丢掉整本手册,面无表情地走向观山湖。
途径公厕,按理来说根本不需要排泄的天人之躯直接走进去,外面看不到十平见方的公厕,里面竟然重重叠叠,深不见底,别有洞天。
硕鼠和蛆旁若无人,大快朵颐,高谈阔论。
这个说:“我观天下豪杰,无有真名!似那剑魔程路,不过黄口小儿,热血上头,徒具冲动,若无帮衬,徒增笑尔!”
无数蓝皮幼鼠鼓掌称是,绿皮蛆卵蠢蠢欲动,又有黄皮硕鼠讥笑:“元年小辈,也称英雄?昔日龌龊,造就断手,尔等不过是假借批判之名,行那吹捧之实,不称断手,可知你是何等成分!”
引来一片叫好,于是其他硕鼠为免被嘲,纷纷跟风,一时间断臂、人彘,层出不穷。
有那蓝皮小鼠不服,提出异议:“难道它说不是实情?戟有三叉,必是长叉在前,戟把在后,谁是长叉,谁是戟把,不言自明!”
又有其他鼠鼠嘲讽:“水鬼之流,也敢冒头?变着法子吹捧你家主子,收收味才是正经!”
一只硕大金皮鼠鼠不去参与讨论,在身后竖了块板子,用以其他鼠鼠打分,霸道地将其他鼠鼠的打分板扔掉,又不断有其他金皮硕鼠各占一方,夸夸其谈,无数鼠蛆云从,群魔乱舞。
在男厕滞留片刻后,慧古出门而去,隔壁女厕的味道熏得他直皱眉头,风中夹杂着:“哥哥今天也好帅啊!”“你在搜二期练习生?还是可爱小奶狗?”“呵呵郭楠真恶心。”的言语。
观山湖前,慧古盘腿坐下,似睡非睡,湖中游鱼锦鲤,似乎早已被喂食习惯,拥沓而来,不少前排鲤鱼若不是水位不够,说不到早挤到岸上。
慧古再睁眼,将刚买到的鱼食从袋子里取出,几十颗面容狰狞的人头哀嚎惨叫着倾泻在地上,脖颈处涌出黑色的粘稠液体。
湖中的锦鲤更加雀跃,鱼鳃长出残破的人类肢体,互相勾连,向上攀爬,拼命抓取能够到的一切,鱼鳞和鲜血漂浮在湖面,形成一层令人作呕的红色漂浮物。
一颗颗人头被慧古丢进湖里,被人类肢体很快肢解,送进鱼嘴,过程中不断有肢体被撕咬,人头上的嘴也在不断的尖叫和啃噬。
慧古看着这一切,些许怀念和温馨于他眼中一闪而逝。
鱼群吃饱喝足或者说厮杀殆尽以后,慧古踩在鱼群的尸体上,蹲下用两只手向前划水,慢悠悠地向湖中心的假山靠近。
远远望去,那假山怪石嶙峋,有许多难以想象的角度和弧度,林林总总的草木向外延伸。
从鱼尸上的人类肢体抹下一枚戒指端详片刻后,慧古踏上假山山脚,粘连的畸形血肉分泌出大量黏液,散乱的头发铺满一地。
抬头向上,腐烂血肉堆积成的尸山顶部看上去有一二百米高,如果想要攀爬,五官上的孔洞是唯一的着力点。
三个呼吸后,慧古坐在假山山顶,山顶处是一张空洞的大嘴,不断吞噬着其他血肉,被吞下的部分不停涌进食道后消失,慧古打量片刻,放弃了钻进去看看的想法。
整座尸山如同有生命般,规律地律动着,慧古精心挑选片刻,握住一根从眼球里长出的女性大腿,狠狠拔出。
凄厉尖锐的惨叫声从尸山中心传出,像是婴儿的啼哭,又像哀怨的猫叫,还像是无辜山羊遇到食肉者惊慌失措的叫喊。
尸山疯狂地扭动起来,大片血肉迅速腐烂畸化,黑色的触手狂暴地从每个空洞中伸展出来,巨大的吸盘吸附起四溅的血肉和湖水。
每张尸山上的嘴同步发出高频率又极度难听的嚎叫,慧古抓住离他最近也叫得最疯狂的那张嘴,徒手向两旁撕扯。
撕开的嘴没有破裂,也没有流血,而是像绽放的花蕊,层层叠叠地露出里面极小的内部空间。
慧古毫不犹豫地将头探进去,留在外面的身体一阵抽搐。
比之前狂暴凄惨十倍的嚎叫声响起,慧古叼着一团不断扭曲变化的流动液体钻出来,后背轰然炸裂,不洁的纯白色巨大触手从慧古背上伸展而出,笔直地洞穿尸山,白色触手上遍布肥硕且不断张合的恐怖吸盘,啃噬着一切。
山羊的叫声越来越弱,流动液体不停挣扎着想要从慧古嘴边逃离,极长的吸管从慧古喉咙处伸出,直接插进液体深处开始吸食。
在嚎叫中,在尖叫中,在欢喜中,在平静中。
慧古蜷缩成一团,血肉和触手覆盖他的全身,犹如一个巨大的茧。
悠长的呼吸渐渐响起,渐渐衰落。
直到一只手臂撕裂茧壳,猛然从中伸出。
第三十八章:冰封混乱之治(六)
魔天坐镇达人秀现场,数以万计的画面不停闪烁,他倚着下巴,不时处理下选手们的生死危机,并把看上去有趣的画面挪到上边放大。
无渡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背后,幽幽道:“下个世界绝对要让你遭罪,不然我太吃亏了……不说这些,我徒弟呢?”
魔天百忙之中抽空转头白了无渡一眼:“我不到啊,要不你自己看看?我是真不知道你徒弟现在在哪。”
无渡强打精神,眯起眼睛搜寻一番,逐渐趴在桌子上,鼾声渐起。
“……”
看看幻景,又看看倒在桌上的无渡,魔天摇摇头,拉出四块幻景放在无渡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的方向。
他没有说谎。
————
一低头一抬头,商吕已经置身另一空间,从草木林立,百鸟争鸣的猛禽园区,到无边无际,唯有空白的空间。
冷不丁有人在小鸡妖身后说话,声音机械呆板:“请有秩序参观园区,禁止……”
紧接着那声音沉默片刻,忽然变得生龙活虎,亲切热情:“本园区一切展品不设任何限制,可以随意把玩,但遵守动物园总规定。顾客可以从展品处取得任何事物作为纪念品,不收取任何代价。”
“请说出您希望参观的展品名称。”
商呂限于出身,见识有限,小心翼翼地说道:“……毕方?”
遍体青红长羽,伴随蒸腾火焰上下翻飞的独腿神鸟凭空出现,其鸣叫响彻云霄,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无形之音立刻说道:“展品会响应游客提出的一切要求,我们将尝试满足您心底的一切愿望,只要您想。”
商呂略加思索,没有理无形之音,而是继续绞尽脑汁,呼唤所有他能想起来的神鸟真名:“重明!姑获!玄鸟!青鸾!九凤!相柳!英招!”
连并非神鸟,仅仅是长一双翅膀的存在亦能被呼唤出来,无论何等风采,个个毕恭毕敬,向他低头行礼。
“你想让他们做什么?战斗,厮杀至最后一人?折断他们的翅膀,看他们在地上爬行?”
商呂下意识做出反感的表情,又有些犹豫,最终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道:“那……让他们称赞我。”
无形之音没有回答。
数十只神鸟纷纷化作人形,只保留下部分种族特征,依顺序结成方阵,全体静默,双腿自然分开,两臂交叉,低垂着头。
巨大的心跳声砰然响起。
无形之音轰然作响:“那个平凡的日子,因为有他,成为神话。”
无形之音发问:“那么,那一天是?”
立刻有另一只神鸟接话:“桂月,初二!”
无形之音又说:“我知道他最爱的颜色。”
又一只神鸟接话:“我们都知道,是如墨如夜的黑色,纯洁无瑕的白色,绚烂缤纷的彩色。”
无形之音拉长音调:“但他最喜欢的头顶颜色是——”
全体神鸟共同回答:“金色!”
不知从哪里传来音乐,轻快的吉他和架子鼓,神兽们踩着整齐的鼓点,开始有节奏地律动全身。
“我知晓他的第一次出现(二分之一的童话里我曾见过他)。”
清脆甘甜的女音领唱,温柔细腻的男音慢半拍合唱。
神鸟们两两成对,人形态下穿上干练整齐的银灰色夹克,男方左腿微曲,右腿半蹲,伸出右手。
女方踮起脚尖,将右手交付到男方手中。
“他轻轻戳戳脸颊(我们曾经约定好的话)。”
女方悠悠旋转,男方单膝下跪,双手缓缓抬起。
“也想要阳光、沙滩、海水(异国他乡的小小长假)。”
神鸟们从袖子里掏出雨伞撑开,朵朵伞花绽放。
“虽然怕陌生的环境(才不会被女孩子欺负呢!)。”
男女方主客逆转,女方随节拍向前,做壁咚挑起下巴状,男生微微退缩。
“只要有你(只要有你)。”
男方握住女生的手,用脸贴近。
“我悄悄说(我会告诉你)……”
女生顺势低下头,靠近男生耳边。
“只因你太美!(只因你太美!)”
全体神鸟瞬间换装,梳起中分头假发,穿上黑底白色吊带的吊带裤,接住不知从何而来的篮球,向前探出半身轻轻勾手。
伴随夸张的收肩动作,正手运球两次,反手运球两次,让篮球从肩膀上滑过,转身运球后篮球在指尖旋转四圈半,顺势丢掉篮球。
“只因你太美!”
修正过的商呂本人电音响起,全体神鸟背过身,双肩灵活上下游走晃动,传统武技铁山靠的变种姿势,重复两次后跳起,双手交叉比出“八”的造型。
“只因你实在美!”
伴随拍打全身,以及一次无实物运球动作,捂住肚子,伸出右手并不停晃动,紧接一个揉面团并拉长的动作。
捂住肚子继续比出“八”的造型,向后稍微退出几步,男方神鸟中领头的向前迈出半步,开始Rap:“迎面走来的你,让我如此蠢蠢欲动,这种感觉我从未有……”
一曲完毕,所有神鸟鞠躬归位,换回古装,男女主唱上前施礼,商呂激动得一塌糊涂,拉住他们的手泪流满面:“知己!真是我人生的知己!一字一句,字字唱到我心头!”
两人依旧不卑不亢,女的施半蹲礼:“妾身青鸾族荔枝。”
男的低头行礼:“在下英招族苏山。”
两人齐道:“身无所长,以舞侍君,愿君莫弃。”
荔枝又道:“阁下若喜欢,我等随时恭候召唤。”
苏山也道:“某不才,唯有真心换真心,披金成王,伴君远航。”
商呂为这情真意切的话语动容,热泪盈眶,紧紧握住荔枝和苏山的手嘶声道:“半生飘零,终得知音!”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回握商呂。
————
回到主会场,观众们看到的画面一分为二,左边是众神鸟为商呂倾情舞动,右边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幅画面。
商呂完全退为种族本相,在墙角处换上背带裤,梳好中分头,自言自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诡异到难以言述的舞蹈,跳的越多,动作便显得越发标准和机械,整体也显得更加扁平。
最后,墙上只剩下一张会动的图,画面中有篮球,有背带裤,不停循环舞步。
无始无终。
第三十九章:冰封混乱之治(七)
千枫一头雾水地走在猛兽园区。
动物们的疯狂持续没一会,忽然变得正常了,连破坏的园区设施也被莫名复原。
越向园区深处走,奇奇怪怪的野兽越多,比如从一颗鸡蛋里孵化出的黄色小人,不停摇动他的手臂,随着灯光和儿歌旋律。
展示牌上写着老虎。
每个展区大得都有些夸张,黑猩猩展区更是堪比一座小城,徒步穿越几乎看不到尽头。
千枫在名为斯台普斯的区域坐了一会,结果没到十分钟,隔壁大西部论坛区域的猩猩们开始用排泄物疯狂丢向这边。
双方直接开战,千枫不得不躲了一会,往前走,见到极少数的更为强壮,看上去更为知性理智的几组黑猩猩,他们在玩一个争夺皮球的游戏,乐此不疲。
千枫凑过去,才发现这群黑猩猩虽然衣着得体,肌肉虬结,但和其他黑猩猩没什么不同,一样会随意找母猩猩,导致大部分小猩猩出生以后找不到父亲。
还会把某种特定的植物叶子点燃,趴在上面去闻烟气,满脸的贪婪和享受。
避过一位当众释放自我的猩猩,千枫发现猩猩们不断向某个方向聚集,让出一条道路,千枫合计片刻,决定去凑个热闹。
许多黑猩猩整齐地站在一起,像是在默哀,更多的在打闹嘻笑。
同时在这个场景,千枫首次见到工作人员,长长的帽檐遮住大半张脸,穿着黑色服装,左手抱着一只乖巧的兔子,不紧不慢地给所有黑猩猩发东西。
工作人员不停喃喃自语,直到千枫走近,这才听见他在不停重复:“这是你的小布丁,扣1送,扣2复活尸体……”
原来每只猩猩都在吃雪糕,千枫也分到一根,吃起来还挺香甜,不过还不到半只手掌大小,一口吃光。
吃掉以后,千枫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复活尸体?
正眼望去,果然,猩猩们正在哀悼一位死去的猩猩,这只猩猩的死法非常离奇,看上去大部分烧焦,肢体残缺,巨大且锋利的螺旋桨已经与它的脑袋合二为一。
一头进去,一头出来。
另外的工作人员正在引导其他动物过来,那是一坨半人来高,呈圆锥形的肉色蠕动的黏稠液体,还彬彬有礼地和猩猩们打招呼:“大家好啊,我是说的道理。”
工作人员将粘稠液体放在旁边,它就自己开始进行类似于唱歌的动作,只是歌词晦涩难懂。
“哈姆——一呼相当饿。”
“一把米诺。”
猩猩们显得更伤心了,仿佛它们能听懂,千枫随便找个猩猩,尝试着问它:“发生了什么?你们在干什么?那个一把米诺是什么意思?”
那只猩猩本来正在试图搭讪哭得最伤心的母猩猩,被千枫打断,表情很是不爽,粗野地说道:“嘿,老兄,你要知道这里每天每刻都会有这种事的,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期待一下明天新口味的小布丁,他们说会是樱桃口味的。
如果我解答了你的问题,麻烦你走开去烦别人,老爹要找几个漂亮妹子好好出去快活一番!”
千枫很不适应它的口气,不过还是低头鞠躬:“非常抱歉打扰到你!”
见千枫这么有礼貌,猩猩反而不太适应,捉住一只虱子送进嘴里“哔啵”一声咬开嚼动,看得千枫胃里一阵翻腾。
“你这么客气,弄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这里天天会有生命死去,然后工作人员会来发一些东西,如果有足够数量的人放弃接受赠送的东西,死去的生命就会被复活。”
千枫感觉自己的胃袋猛地一沉,勉强笑道:“那……这里一定是个没有死亡的美好地方?”
猩猩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你觉得那个尸体同意你的话?”
许是见到他有些不能接受,猩猩拍拍千枫肩膀。忽然恶狗扑食,从别人脚下捡起一小块卷烟烟头,如获至宝,连忙从毛发中拿出自己的烟,小心揉开后把捡起来的烟头放进去。
“劳驾?”
即便失去绝大多数法力,点个火千枫还做得到,配合地帮猩猩点燃香烟,猩猩深吸一口,吐出大量烟雾,露出满口黄牙:“哦,老兄,你算是占到便宜了,精髓全在最后这一点里,来一口?我保证没问题,放轻松!”
见到它飘飘欲仙的样子,千枫接过烟卷,半信半疑地小吸一口。
燃烧的夏日草皮气息钻进千枫的嗅觉感官中,伴随呼吸的韵律,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放松感侵占着他的身心。
每条肌肉,每个器官像是工作千百年,突然决定给自己放个轻松的假期,外界杂乱的声音变得微不足道,不断有白光在千枫面前闪烁,五官仿佛被暂时迟滞片刻功能,随后再千百倍地放大,巨大的声响,五彩缤纷的幻光笼罩整个世界
当移动的念头从大脑出现,隔了足足好几秒钟,才传达给需要执行的肢体,宛如酒醉。
千枫腿一软,差点跌了个踉跄,猩猩十分恶劣地大笑几声,从千枫指间拿走烟卷自己吸:“头一次,哈?没关系,待久你就习惯了,你明白了?”
千枫点点头:“原来如此。”
死的是旁人,与我何干?
一只拍皮球的黑猩猩,难道能有小布丁更吸引人?
更别提猩猩递过来的神奇烟卷。
抽过烟后,那黏稠液体生物的歌声仿佛也开始变得可以理解,代表着车毁人亡,代表着徒步天堂,代表着高速打滑,代表着飞下悬崖,代表着粉身碎骨,代表着魂不归家。
代表着汽油弥漫,代表着烈火泛滥,代表着前四后八,代表着反复碾压,代表着东窗事发,代表着脑袋开花。
确实是非常适合这场面的葬歌。
不仅是理解歌声,千枫也认识到,唱歌的生物是狒狒,和之前跳舞的老虎一样,全都是最自然的造物。
就像天应该是红的,太阳应该是绿的,大地应该是流动的,水流应该是飞扬的。
千枫目光闪亮。
是的,他终于懂了。
他逐渐开始理解一切。
第四十章:冰封混乱之治(八)
长脸妖才进入马戏团,守在门口的黑衣服工作人员就跟他说:“抱歉,马戏团小丑不见了,没办法表演,能请你帮忙找到小丑吗?”
长脸妖向马戏团中间略做探望,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没什么精神坐在那里,观众们也哈欠连天,不满地叫嚷。
“感谢您的帮助。”
工作人员向后台一指:“听说小丑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后台休息区,请你去调查。”
去后台的路必然能看到舞台,舞台上已经有马戏团成员在表演,且看起来十分疲惫,大概是因为没有小丑,不得不拉长表演其他节目时间。
后台一片狼藉,粉红色西装的马戏团领导暴跳如雷,其他马戏团成员垂头丧气听着训斥,见到长脸妖进来,领导只好暂时收敛,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随后转身走掉。
马戏团成员一哄而散,长脸妖趁机和人搭话,在三四个不知道的答案以后终于听到驯兽师说:“我好像看到他之前在狮子笼附近。”
长脸妖顺着驯兽师的指示,去往狮子笼,狮子正在打盹,柔顺的长鬃随呼吸一起一伏。
长脸妖绕着笼子走了好几圈,才在狮子身子下面发现小丑的凌乱假发。
好在假发上面没有血迹,狮子嘴边和爪子也没有,应该不是凶杀。
两个飞人演员说在火圈附近见到过小丑。
长脸妖找到了小丑的红鼻子。
海豹正在撕咬小丑的白底红纹外套。
当长脸妖捧着小丑的整幅行头,回到后台时,还想说些什么,所有人却都仿佛等了他很久,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在椅子上帮他化妆。
反抗的动作和言语还没等出口,已经化作滑稽的抽搐和大笑,每个人的眼神都是同样的欣喜。
到最后,小丑和所有人一起捧腹大笑。
————
“……”
无渡死死掐住魔天的脖子,疯狂摇晃他:“徒弟,我徒弟呢?”
魔天被他掐的连舌头也吐出来,还是不忘回应:“我不到啊!”
属于慧古小队的四张画面全体固定,看上去慧古死亡、商呂封印、千枫和长脸妖精神出了点问题。
九九八十一难,第一难,惨遭团灭。
“松手,松手……咳,松手你大爷的!”
魔天一番挣扎,从无渡佛光缭绕的大手上费了好些力气才脱身,略显愕然,不过还是抱怨无渡:“你徒弟真要是死,你能没点感应?别跟我显摆你那点修炼成果!”
无渡嘿嘿一笑:“终于有点突破还不让我显摆显摆?格老子的,鬼知道这么难练,早知道跟你换了。”
魔天翻个白眼:“滚蛋!你徒弟孵化了,去看你徒弟吧,别来烦我。”
无渡转头,正看到停止的画面再度流动。
————
“纯度太低了……”
慧古从血肉茧壳中爬出,头脑有些眩晕,六只手臂依次自腹部钻出,挂满血水。
一个念头下,四只手臂收回体内,又打量剩下的两只手片刻,慧古轻轻一抖,体表变得光洁如玉,有些遗憾。
仅仅是有些虚幻且不能持久的六臂法相,证明这个大邪王里的外神等级不高,也就是子嗣或者眷顾的等级。
吞噬同化花了些时间,但还不至于给他造成什么困扰。
毕竟在这个体系中,上层对下层的压制是绝对的。
血肉和黑暗畸变化作流光,逐渐被慧古吸收进体内,慧古用右手捂住眼睛,指缝间露出青黑色的触手和转动的眼球,放下手时又似乎毫无变化。
虚空中抓住一件红底金丝袈裟披上,慧古伸出手指掐算一番,有些认命地叹口气,踏空向前。
说来也怪,四人分别时向各自方向走出十余里地,慧古不过走出几步,便走到千枫身边。
千枫正在咆哮吹口哨,为某只猩猩的进球得分欢呼,脚边的葡萄、棉花糖和西瓜沾满了彩虹小白马形象的纸屑也没空去清理。
肩头正有黑色毛皮不停生长,他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强壮佝偻,肤色黑得像是生物教科书上那只泡在石油里的海鸥。
慧古坐在他身边,陪他看了会猩猩拍皮球,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映射在千枫眼中的世界变得截然不同。
数以万计的人披着各类动物的毛皮,浑然不知,学着动物言行,时日太久导致毛皮与皮肤粘连在一起,几乎相当于第二层皮肤。
千枫还看到,不少的黑猩猩毛皮下,是一个又一个的千枫浑浑噩噩扣着手指,漫无目的地推搡和激怒别人,像个真正的黑猩猩。
千枫打了个冷战,随后脸色变得惊恐,骇然,用尽全力脱下身上几乎变成皮毛的外套,踩过几脚犹不解恨,恨不得一把火烧掉。
慧古伸手拦下千枫。屈指成拳,本来空无一物的手掌中出现一串菩提佛珠,佛珠缠绕在慧古拳头上,犹如指虎铁链。
收拳,猛进。
空间泛起阵阵涟漪,一切景色改变,慧古和千枫正身处马戏团观众席,长脸妖扮演的小丑正在偷偷摸摸绕过打瞌睡的驯养员,在他的头发上倾倒辣椒面和芥末。
当驯养员把头伸进狮子嘴里的时候,结果可想而知。
除了慧古和千枫,每个观众和马戏团成员都在笑,直到有观众看到他们两个不笑,慢慢靠过来,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来次魔术戏法,怎么样?”
慧古却不理这些人,凭空抽出手帕,向天上一扔,涨大数千倍覆盖住整座马戏团帐篷,再掀开时,只留下一地沙砾和塑料假人。
金光缭绕,重逾千斤的九环锡杖和紫金钵出现在慧古手中,慧古作悲悯状,紫林钵反扣,再掀开,其中正是不间断舞蹈的商呂,背带裤脱落一条背带仍在不断舞动,无穷无尽的“只因你太美!”环绕在他身边。
“此次失利,非尔等失策,是贫僧未护佑周全,今日便救下尔等,得窥真实。”
锡杖打在商呂头顶,将他打醒,醒来的商呂怅然若失,倒也知道轻重,没有说什么依旧要停在梦里,不愿、不服之类的话。
三人全部归位,已是得道高僧装扮的慧古单手持佛家手印,宝相庄严。
“贫僧有云。”
“破妄。”
于是天塌,所以地陷。
四人统统卷入某个空间漩涡,向后倒退。
消失无踪。
第四十一章:冰封混乱之治(九)
慧古四人并未出现在现世。
脱离动物园后,四人落在某处剑气森然的山峰上,慧古环顾四周,青筋暴起,鼓起的太阳穴中隐约能见狰狞可怖的触手即将破皮而出。
所到之处千峰林立,无边无际,自有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其余三人对慧古有忌惮也有畏惧,千枫则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茫然道:“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慧古深深看他一眼,淡淡道:“九空无界……天下武学演化之地,如果你是问脚下的剑山,这是衡山派初级弟子修习剑法,冲阳剑法。
剑法立意气冲云霄,浩如朝阳,山脚处是立意根本,也是此剑最后一式,拆天云雾,旨在集天下万千细微之水汇集,以水映日,万日同天。”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早年衡山派祖师是苦农出身,只盼田中稻麦节节拔高。
四十岁过后遇强人劫掠,悟此剑法,剑法本身还过得去,但是有几个弟子是苦农出身?心境不符,威力不足,自然也就沦为弟子启蒙修身的东西。”
长脸妖满脸匪夷所思:“足下与我等同进此处,为何却如数家珍?”
慧古扒拉着佛珠,心不在焉地回答:“贫僧编的。”
没法聊了。
长脸妖脸色又青又红,像是遭受极大羞辱,浑身颤抖。
也不是像,任谁也能看出慧古不经意的敷衍之意,千枫看不过眼,小声跟慧古说:“你救我们离开那诡异之地,大家自然感激你,何必刻意给他下马威,收买人心需张弛有度,你想收服他,也该稍微给个好脸色才是。”
“谁有空给他下马威。”
慧古四处张望,似是在等待寻找什么,声音并未刻意放低:“你和商呂对贫僧无遮无掩,我自然好言好语,大家也算是同生共死一遭,如今你知他姓甚名谁,仙乡何处?左右不过自诩身份尊贵,不屑与我等坦言相告,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况且他问,贫僧答,他不喜欢贫僧答案,贫僧还不喜欢他问呢,就像贫僧可曾问过他,身为龙族,却无龙珠,更无封地水域,出来行游天下的事?”
“你!”
长脸妖又惊又怒,慧古却不理他,笑叫道:“速速跟上!”
言罢,足底一点,整座剑山轰然崩塌,商呂、千枫纷纷从背后伸出翅膀,长脸妖握紧拳头,也驾风跟上。
慧古兔起雀落,接连落在几座山峰,踏足之处纷纷崩塌,商呂略微迟疑,还是问他:“既然你说此处是武学圣地,为何不留下这些山峰,平白摧毁,岂是大家所为。”
对他,慧古耐心尚可:“非是贫僧故意摧毁,这些山峰乃是武学真意精神所化,无砥砺不可活,寻常人踏上,获得烙印认可便能学到武学,若层次超越太多,自然一击即溃,难以为继,不过世间武学生灭,也会影响这里,不会灭绝。”
……你不就是在十分谦虚的说你很强?
三人的内心反应如实写在脸上,慧古像是能读懂他们的心,浑不在意:“贫僧当然很强,那又如何,还不是被关在这里,莫要分心,帮我找找那些正派气质严重,能镇压邪崇的山峰。”
四人分头寻找,各有收获,但似乎并不合慧古心意。
找着找着,千枫连连摇头晃脑,似晕似醉,脚下剑山上下颠倒,大头在下,多有错乱,千枫一副想吐的表情跟慧古报告:“哥,这好像有一套偏正派的诡异剑法,莫名其妙,颠三倒四,不过威力倒是不俗,周围武山全部矮他一头。”
慧古跟过去,剑山微动,剑气四溢,慧古以佛珠缠绕手上,握住剑气进行吸纳炼化,片刻后皱起眉头:“莫名剑法的前半部,只到第五式莫名其妙?真意不全,但方向没错,解困之法正在附近!”
但这次四人的好运似乎用尽,半个时辰也没有任何收获,还是千枫大大咧咧地凑到慧古身边问:“亲哥,我对找东西没什么意见,好歹你也让我知道到底该找什么不是?如果可以,能不能顺便说说,你为什么对这如数家珍,我们出去的路在哪?”
正在消化某种武道精妙的慧古一愣:“贫僧没说吗?我们要找一座强大到能镇压住大邪王的武山,不然那位灭国王子怎么可能还有一丝理智,我们脱困估计正落在此处。”
你没说啊!
千枫和商呂的表情一言难尽,长脸妖不在附近,三人一时间有些诡异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一声突破天际的龙啸,啸声中有惊恐,有畏惧,有狂喜,有自得,慧古脚步一顿,无比嫌弃:“世间最蠢,莫过于认不清自身资质位置之人,真以为贫僧是在吹牛?”
“强行与属性相近武山进行共鸣,又无法以自身意志压服武道意志,暂时反被操控,且让他自行发泄片刻,帮不上什么忙了。”
话音刚落,云雾中便有龙影落下,巨大的金色瞳孔中倒映出慧古一人的愕然身影,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碎金断石的龙啸。
四人之中,商呂本体血脉最为普通,被真龙威仪余波扫到,当即毛发根根竖立,口鼻流血,但慧古扫到商呂背后有极其浅淡的巨鱼虚影浮现保护他一瞬,即便只有一瞬,也使得没有造成更多伤害。
“咆哮震九天!”
好快,好强!以音波开路,本体随之而至,白龙真身足有数千米长短,紧绷如弓,如离弦之箭一般洞射而出。
“狂化龙舞!”
“……”
慧古后退半步收掌成拳,脸上表情一言难尽,但不影响丝丝缕缕空间在他拳掌之中破碎,淡青、深黄、金白、蔚蓝四色一闪而逝。
以一拳敌一龙。
拳倾,龙败!
白龙远远飞出数百里,沿途不知道撞断多少武道山峰,沙尘弥漫,风卷狂烟,顷刻之后,天边竟然隐约撕开个口子,无数涌动的雷电在漆黑中嘶嘶作响。
白龙腾空而起,雷电交加,汇集在白龙双角间,不停压缩,凝聚,最后几乎化作液体雷球。
空气中隐隐传来电解的臭味,慧古也有些不耐烦,伸出两根手指,并指成剑,遥遥一指。
“怎么是龙腾震天裂?不是猛龙陷地步和真龙灭世咒?”
“算了,都一样。”
慧古一指点出,身上飞出幻影分身持剑迎击。
“别逼贫僧动真火!”
第四十二章:风云雄霸天下(一)
主会场上,几位评委窃窃私语,无渡整个人趴在魔天背后吊着,以心神秘术沟通。
“我记得九空无界可见过去未来?”
魔天不假思索地回答:
“收录古往今来所有武学,对。”
无渡露出某种奇怪的表情,十分认真的问魔天:“如果咱们俩决定创立一门功法,但灵感来源其实是某次见过的别人功法招式,他之前进过九空无界,学到了这招,那这还能算是咱们俩创造的功法吗?”
魔天一愣,有些不太确定:“大概也算?时间在过去和未来坍塌成必然的一条直线,过程可逆,结果不变,互成因果,乾坤倒转,也不是多新鲜的设定,但我们是轮回者,如果存在这种世界,那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能完成的主线任务,时间悖论就能吞没我们。”
无渡长长地哦一声,随后又问:“那九空无界内看到的未来是必然发生的?还是某种可能性的未来?如果只是可能性,那可能性中的武学也会被收录?即便它并不存在于我们的真实世界?”
这次魔天停顿许久才回答:“如果你学了不存在的功法,那么它本身在未来就已经存在了,不管它本身来源何处,你学它,它被学习的事实就成为你的未来,九空无界当然能收录才是。”
“Zzz……”
无渡已然沉沉睡去,魔天见状也不去叫他,只是替无渡盯住慧古四人的画面。
“不知道如果我们进去,能看到怎样的光景?”
————————
九空无界内部传来巨响,慧古以白衣僧人法相扣住白龙颈后逆鳞,反复将其按在地上摔打。
“贫僧吃过的龙肝凤髓何止千万?凭你个连自创功法也难以自控的龙太子,因为小小怨气,就能伤吾?!”
千枫与商呂汗颜听着慧古咆哮,不知道是堵上耳朵还是假装没听见才好。
龙族式微,但虎死不倒架,也不是寻常人能得罪的存在,何况还有凤族。
和妖族吃人一样,大家其实私底下都这么干,后台厉害点的吃空一地,吃绝一国,吃断一脉,大有人在,反正人族生养的快,几十年后又是一茬。
强大的仙佛,乃至妖魔,吃一些强大生物也不算新鲜事,孔雀大明王当年吞噬如来是为了再把如来排出来吗?当然不是,大有好处,就算没好处,吃你个把人族又怎么样?谁会管?
没人管的。
同理,其实大能们吃些珍稀种族并不是什么大事,明面上一片祥和也就是了。
不过一般来说多少还是会给他们留一些脸,似慧古这般毫不掩饰,龙凤两族兴许不敢招惹,万一迁怒旁听的商呂、千枫,那才叫没处喊冤。
且不提这些,慧古其实也是一肚子火。
他那一位或者说两位师父个顶个的重度硬核玩家,设定狂,收集党,这样的存在设计的九九八十一难那可真是大环套小环,加上带两个半累赘上路本身就是负重前行。
不用问也知道,他的第一难如果不回到泰兰德那里,必然是不算数的,而且无论是哪个师父,都不会把“动物园”、“九空无界”单独拉出来算成一难。
慧古只是普通的正常人思维,并不是很理解重度Rpg游戏玩家的头脑,说实话也不是很想理解,但是还能怎么办,师父就是师父,让他来他还能不来?
白龙其实挺倒霉,被迁怒,毕竟慧古又不可能冲他那俩师父发火。
在殴打白龙的过程中,不断有武山融入慧古体内,也有少数飞向其他人,同时也修补着白龙身体,如果没有这些武山,说不定早在慧古拿出三成力的时候,白龙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逐渐的,慧古出手越来越重,举手投足间对招式也越发融会贯通,几度将白龙打到濒死,如果不是不停有武山竭力修复,真不好说会不会真死。
慧古还是没多大兴致,如果不能出去,再多的功法招式也没意义,水月镜花,过眼云烟。
再说如果第一难就丢掉两次等同性命的呼唤机会,未免也太跌份。
他吸引过来的武山被不断丢给千枫商呂,两人皆知这是难得的大机缘,拼着老命也不愿取舍,但他们两个又没有太高的天资,且有的上等武学宁可自毁也不愿将就,收获有限。
没人知道慧古在寻找什么,等待什么,更没人敢问。
片刻之后,千枫一阵抽搐,大约是终于承受不住太多的武道精义,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不过身体没什么问题。
慧古看他一眼,丢过去一座剑法武山,向前走出几步,忽然身体诡异地一偏,躲过背后袭来的飞剑。
发出攻击的千枫冷哼一声,音色苍老,似乎也没觉得背后偷袭能生效,而是支起身体,冷漠道:“小子,你师承何门何派,为何瞧不上老夫的剑法?”
背对千枫的慧古头也不回:“贫僧要圣灵剑法做甚,绝情绝义极精于剑才能练的东西,创始人还是个老糊涂的糟老头子,家师自有传承,尚且不能精通,难道贫僧见到一流剑法便要练?”
“臭小子,好大的口气!那便让我这糟老头子试试成色,看看你家是何等了不起的师承!”
“千枫”怒气甚笃,折枝作剑,微微发力,树枝立刻再无片叶沾身,断口处剑气纵横。
慧古十分头疼,这年头说实话真难,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阁下又不是真正的独孤剑圣,一缕剑法精魂,何苦维护真正的独孤剑,再说阁下前十八式都并非独孤剑所创,为何只用独孤剑口气行事?”
“千枫”翻转剑尖向下,痴痴呓语:“前十八式?为何我想不起来了?我的前十八式明明是在扶桑所创,为何我却记不起更多细节?我的圣灵剑法,我的剑……”
眼见貌似不需交手,慧古喜不自胜,缓缓退后,“千枫”却突然发狂:“不!你骗我!你骗我!我曾见昔日海潮,无边无际,无穷无尽,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剑一!”
“黑潮!”
以树枝作剑,发狂的“千枫”挥洒剑气,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难以计数的无量剑气涌出,慧古暗骂一声,大袖招摇,收无量剑气入内,手臂垂下时有少许金色血液流出。
一剑不成,“千枫”提剑向前,踏空而行,剑意由钢转柔,剑气抖动,无声流出,与慧古袖中剑气遥相呼应,气势暴涨,竟是脱离慧古收服,合二为一。
“我曾见林中飞鸟两相痴缠,一者死,绝无一者活!”
“珠林有鸟皆同命,碧树无花不后凋。”
“剑二!”
“命定!”
剑气纷纷爆裂,慧古不得不暂避锋芒,还没等喘口气,“千枫”剑气流转,游走周身经脉之中,竟发出大潮奔涌之音,剑架不动,剑意节节攀高。
“我曾见山林之中,饿狼日夜蛰伏,滴水未进,寸缕不动,只为猎物放松警惕走进身旁。”
“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
“剑三!”
“藏拙!”
剑势释放,那是几近极意的快剑,纯粹到只留下一道光影,再等数息才能听见斩破空气的巨大爆鸣。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两颗拳头大小的金色头骨凭空出现,挡下这一剑,剑气所过,冰消雪融,两颗头骨同时发出惨叫,但好歹是挡下这一击。
一击不成,“千枫”手腕微微转动,剑舞如花。
“我曾见旭日东升,一地花盘转动,犹如朝圣,终是不及……”
“千枫”的回忆出现了停顿,慧古第一时间捕捉到,但是也只有刹那,宛如幻梦,下一刻便是剑光如煌煌大日临于苍穹,天地间唯有一点独光。
“清露澄境远,旭日照林初。”
“剑四!”
“金乌!”
紧闭双眼,仍难以阻挡无穷光热源源不断袭来,慧古发出长吟,如狮虎狂啸,逼退剑锋,脚下一片枯黄焦黑。
剑气收放,如同呼吸吐纳,自然轻松,收放之间,带动慧古身上僧袍翻飞,慧古嘴角扯动,逐渐失去耐心:“圣灵剑法二十三式还每招一句古诗一个名字?施主下辈子转世不是叫龙儿是叫李白吧?”
“圣灵剑法,圣是独孤剑圣的圣,那灵从何来?”
“念完剩下的部分之前,施主可介意满足下贫僧的好奇心?”
“灵、灵……”
千枫顺势倒在地上,原地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痛苦地捂住他的头,喃喃自语:“灵……为何我想不起来了?这应该很重要,很重要的,可我想不起来……”
蓦然间,老人抬头望向慧古:“你知道是不是?告诉我!告诉我!我把我的剑法全都教给你!告诉我!你要什么?杀人?权柄?金钱?什么都可以!快点告诉我!”
“贫僧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圣灵剑法。”
慧古叹息,掐算一番,随后指向沉沉入睡的千枫,告知老人:“如果你真的想问,何不问问他,宫本雪灵?”
“雪灵……”
老人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明明没有任何关于这名字的记忆,可却心痛得无法站立,半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心如刀绞。
雪灵,雪灵……
我怎能忘了你?
我怎能忘了你?!
第四十三章:风云雄霸天下(二)
“你教的他读心术?”
魔天悄悄和无渡沟通,无渡想了想摇头:“没,可能他在试探,小说版和漫画版剑圣皆有妻子,电视剧版虽然没有拍出来,说有也并无不可,至于其他平行世界发展的可能性,不问如何知道?”
魔天不置可否,突然转换其他话题:“他怎么像是黄海冰和江华两个版本的混合体,在你身边长大居然能有一丝圣僧的气质,简直离谱。”
无渡猛翻白眼:“合着你教出来的猴子正常?不像曹荣不像六小龄童像张卫健?你还护短到大闹天宫你收尾,五十步笑百步的事还是算了,难道你我插手,他们还能是原著命运?看戏就是。”
魔天耸肩。
————————
“宫本雪灵……是人族剑士?我的确听过有这人。”
千枫醒来后发现有个怪老头死盯着自己,上来便问他宫本雪灵是谁,认不认识。
就你那个剑气狂飙到须发飘起的造型我能说不认识吗?我敢说不认识吗?
而且千枫还真认识。
扶桑才多大。
“据说早年以女子之身修炼宫本家秘传剑术,天纵之资,是宫本家力排众议,不惜打破规定也要内定的下一任女子家主。
但后来和一中原剑士坠入爱河,失却元阴,功力一泻千里,大不如前,加上家族内斗,宫本家勃然大怒,囚宫本雪灵于暗室水牢。”
“断手筋脚筋,吊残命苟活。”
咔嚓一声,慧古四人加上怪老头独孤剑圣所在武山瞬间开裂,剑气涌出,灰蒙混沌,只一丝一寸,沿重力轨迹自然下落,所过之处,万事万物一触即灭,遇山分山,遇水分水。
直入此界地壳,深入九千尺,于是地上便多了一道看似不起眼的小小裂缝,半点余威也无遗漏。
独孤剑圣还在认真倾听,苦苦思索。浑然不觉自己散发的威势和剑气有何异常,根本连剧烈动作也不需要,便轻而易举换一座武山站立。
千枫的脸都绿了……
“不,我不认识,宫本雪灵……我不认识……”
每当独孤剑圣似乎要想起什么,极为暗沉深邃的幽光便在他眼中亮起,独孤剑圣的情感则少上一分。
待到最后,脸色灰暗,仅剩一片冷漠死寂的独孤剑圣再睁开眼时,冷冷对慧古四人道:“你们是谁,为何出现在此处?”
“好狠的七世无情……”
慧古拦下了不知所措的千枫,心悦诚服地向独孤剑圣拱手:“贫僧等人路过此处,无心打扰剑圣修行。”
一边说,慧古还丢给千枫和商呂一个隐蔽的眼神,让他们俩带上白龙趁现在快跑。
独孤剑圣没有搭话,以半根白发弹向慧古。
刺耳的爆鸣声响起,那半根白发洞穿数十座武山,余势未衰,钻进某座武山中发生剧烈爆炸,将其腰斩。
这下商呂的脸也跟着绿了……
独孤剑圣只是皱眉,对及时作出闪避的慧古挥手:“你既然能躲过这招剑一,又不愿学老夫圣灵剑法,老夫便不追问于你,速速退去,莫来烦扰……”
慧古愈发无奈:“不是,贫僧并非觉得圣灵剑法前十八式弱,对后边五式无情剑法也不感兴趣,只是希望寻找出去道路,似乎应在前辈身上。”
千枫呆呆地看着剑圣远去的那半根白发,好半天才蹦出来一句:“那怎么也是剑一?不是说剑气如黑潮涌动,无边无际,方为剑一?”
慧古本想怒视千枫,后来属实没力气,只是认命般叹气,为他解释:“独孤剑圣为求剑道,极致于剑,先入爱河,练有情剑,后来服用丹药七世无情,忘情绝义,先有情而后忘情,以无情剑心如何催动有情剑意?”
“所以自然以无情剑意反推出另一套完全不同的圣灵剑法前十八式,两者未必有高下,只是剑意有区分,剑一即万数之初,是为混沌,混沌演化,分为两极,两极思变,可立三才,随后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依次推演,穷极天下剑法变化精妙,破尽天下万千剑意。”
千枫听得一愣一愣的,掰着手指头数了下,发出灵魂提问:“那个……九为数之极,那剑十是什么?十方?十全?”
回答他的是独孤剑圣:“组合!”
三才七星,四象六合,种种组合,剑无穷尽,正因如此,才能衍化出十八式剑招,必须是对剑极尽钻研,了然于心方能催动。
却听独孤剑圣对慧古说:“你生而无情,通晓老夫剑法真意,合该你传承圣灵剑法!”
慧古猛翻白眼,和无渡如出一辙的惫懒模样简直让人火大:“应该的事多了,贫僧还应该西天取经去成佛,那个倒霉小白龙应该变成马被贫僧骑,还应该有一头猪一只猴当徒弟,然后去女儿国做贫僧的御弟哥哥,你看贫僧做了哪点?还不是在这求你帮忙破开九空无界?”
独孤剑圣许是太久没见过有人这么跟他说话,有点卡壳,见他这个反应,慧古更是意兴阑珊,小声嘀咕:“一不小心就变得和师父一样唠叨,贫僧在这跟魂魄不全的剑魂争什么,唉,糊涂糊涂。”
“幽精,非毒?”
独孤剑圣冷哼一声,剑意渐起,不过也没有出手的意思:“魂魄之中,凡人所属,有何作用?与老夫剑道何干?你想让老夫帮你出此地,那便学我剑法,剑开天地,自然无有不可去之地!”
“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除秽、臭肺,你干脆一起扔掉好了,反正喜怒哀惧恶欲跟你有什么用?胎光,爽灵你要有什么用?哦对你还要感悟天地,天地在你眼里就是万物刍狗,就是断爱绝情,所以你的最强一剑名为灭天绝地剑廿三?”
说到这,慧古有些奇怪:“不对啊,你身处九空无界,难道没见过更强大的六灭无我和有情天地剑廿三?”
“六灭无我?老夫心中倒是有过构思,需要轮回感悟,而老夫从未入过轮回,阿尔萨斯持大邪王灭无双城时,老夫以灭天绝地剑廿三封禁其中邪心魔意,魂魄出窍,他则以魔梵般若污老夫剑心,破开幻境之后,老夫便以半人半剑的魂魄游荡在此,寄宿于圣灵剑法所化武山。”
“至于你说的有情天地,老夫所创剑廿三乃是一等一的毁灭剑法,如何会有这般小儿女姿态的名字!”
你没转世成龙儿?
慧古轻轻眨眼。
一瞬间,独孤剑圣竟是如临大敌,青筋暴起!
魂飞魄散,当然是无法转世!
第四十四章:妙先生·彼岸花(一)
穿越重重叠叠七彩虹光,慧古踏在现实的草地上,甩掉拳头上残余的几滴金色血液,千枫和商呂跟在后面,千枫背着昏迷中化为人形的白龙。
“其实……没必要那么做的。”
千枫轻声嘀咕。
慧古闻言,正好弹尽指甲缝隙里最后残余剑气和血液的混合物,落在地上,发出金铁交鸣的铿锵之声。
“你在教贫僧做事?”
似笑非笑地丢下这一句后,千枫果然闭嘴不言,转而打量四周转换话题:“九空无界的对应出口是哪里,这里仍是艾泽拉斯?”
商呂插话:“我们在类似幻境的虚无中耽搁这么久,会不会进度拉下,落后别人一大截?应该抓紧时间向前才是吧?”
慧古掐指卜算,叹息着抱头蹲下:“流年不利,举步维艰,此地离暗夜精灵的永恒之树约有六万里路,出师未捷身先死,想不到竟然要连第一难也无法完成……”
另一边,魔天结束了对某位选手旅程和选择的点评,目光放在摇摇欲坠的无渡身上,轻轻撇嘴。
“为什么无法完成?”
千枫不解发问,六万多里,对凡人可能是比较远的距离,对大能来说可不是,实际上在仙侠世界里移动方式虽然不多,速度还是值得称道,筋斗云是顶级遁术,但次一点的遁术也随处可见。
慧古拉长着脸,比白龙的脸还长:“因为贫僧那个心理变态的设定狂小心眼师父有十甚至九成的可能性会要求徒步完成劫难才算……”
“……”
商呂和千枫一言不发,紧绷如弓,机械地向慧古身后行礼,慧古麻木地笑着,转头满脸谄媚:“哎呀,这不是贫僧最帅气动人英俊无双的师父吗?近来不见您老人家可好?”
无渡翻个白眼,向慧古四人出示魔天的解说证明,很随意地宣布:“寻找和触发劫难的过程需要步行,除此之外,解决和被迫移动于求佛之路的任何行为皆被允许。”
“此说明同时对所有选手生效。”
换而言之,慧古担心的事情不存在了,只是被师父这么查缺补漏地修改规则,多少有点全班小朋友出门郊游被格外照顾的感觉。
很羞耻。
“作为惩罚,你给老子老老实实地脚踏实地,短期之内别再主动被动掺合那些主线大事件!”
无渡一脚踢在慧古屁股上,一个硕大的鞋印十分清晰地映在上边。
一身法力修为骤然被封印九成,慧古浑身一沉,哭丧着脸低下头,委委屈屈:“哦,谨遵师父教诲。”
目送无渡离开,慧古垂头丧气地往千枫身上一挂,无精打采:“接下来不需要急着回去完成之前那些任务,顺其自然,十里之内有个小镇,方向在西南,以你实力自然能感受到,贫僧听你安排。”
感受到身上慧古的重量,千枫微微一怔,下意识点点头。
————————
小镇并未被席卷大地的战争笼罩,依旧是温婉且充满生活气的样子。
春雨滴滴答答轻轻落在发青的石板路上,孩童们三三两两呼朋引伴,踩过一个又一个水坑。
溅起的水花引来路人的躲避和惊呼,但也无人去追赶谩骂,没有太过急促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怎么会有太多不和谐的烟火气。
湖边有船夫撑动长杆,哼唱着清亮悠扬的乡间小调。
商呂快步穿过梅雨连绵的小巷,骤雨打湿了他的肩头。
清脆的童声叫卖跟在他身后:“美味风蛇,新鲜的美味风蛇!刚出锅!”
诱人的香味不断侵扰着他的鼻子,促使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但是触及怀中干瘪的内兜,立刻便不馋了。
在一处半掩门的民宅前,斑驳的红木大门前有半幅破损的八卦门牌。
商呂犹豫再三,仍是停下,做贼似的敲门。
叮咚,叮咚,叮叮咚。
片刻后,里面传出怯生生的应答:“是、是王婶介绍的吗?”
商呂急切搓动双手,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兴奋,压低嗓子沙哑道:“卖地精火箭靴的王婶介绍我来的。”
门应声而开,迎入满眼兴奋的商呂,随后紧紧合上。
虽然看上去是美好的江南水乡,其实亦有些肮脏的部分,如同附骨之蛆,难以从镇子里去除。
卖地精火箭靴的王婶事先便说过,小娘子什么都好,面盘好,性子好,身段好,就是命不好。
父母早亡,丈夫又是个不争气的,上了赌桌,每次不输得一塌糊涂是不肯收手。
小娘子无奈,不得不努力给人浆洗,缝补衣物,本来秀美的十指粗粝难看,上面还有裂了好,好了裂的陈年老伤。
不看那手,小娘子倒是真真一副好面容,青丝如瀑,即便因为缺乏营养而显得有些干枯泛黄,在被那双巧手高高束起后,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浅浅点过一些腮红和黛眉后,本就极为出色的秀美五官显得越发精致,尽管有些遮掩不住的憔悴,可男人们不就吃这套?
正如暴风骤雨中的雨打芭蕉,既让人惋惜,又让人忍不住赋予它更多的摧残。
在那柔美颀长的长颈下,曲线峰峦起伏,宽大厚实的肚兜能看出细密的针脚。
小娘子看见商呂滚烫的视线,先是被烧灼般,下意识想去捂住被注视的部位,随后发现商呂看的是她皮肤上打了妆粉,也能看出青紫的部分。
她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有些急切地解释道:
“客人放心,手上只是一点瘀伤,不是那种病,我很干净的,床单每天都会换,我很干净的……”
说着说着,像是察觉到失言,她逐渐沉默,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那个……我可以便宜些的,我有贴麝香,什么都可以依你,只是在这里不能超过巳时二刻,客人若是不喜欢,换个地方也可以。”
一边说,她一边整理着被褥,尽可能地把被角铺得平整些。
商呂眼神闪烁,突然说:“不如你陪我去赌场玩两把。”
“不!”
小娘子失声拒绝,又赶快解释:
“不,我身体不太舒服……”
“可你刚才还说换个地方也可以。”
不顾她的反应,商呂自顾自地说道:“昨天在赌场,有个人跑来搭话,说,他的媳妇长得很漂亮,他还带我去找王婶。”
“专卖地精火箭靴的王婶。”
整理床单被褥的动作忽然就停了下来。
一滴又一滴水珠落在那些用心缝补过的布料上。
第四十五章:妙先生·彼岸花(二)
“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卖掉的!”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二月里来暖洋洋,双双燕子到南阳,新窝做得端端正,对对成双在华梁。三月里来正清明,桃红柳绿百草青……”
稚嫩的童音响起,戏腔虽然略显青涩,但也初具火候。
“宁哥哥唱得真好听!”
娇小的女孩轻巧穿过戏班子里的杂物,人还没到,甜美的表扬就从远处传来,发自内心的赞扬,要说过犹不及,也并不多。
被她夸奖的小男孩戴着自己的虎皮帽子,穿着打了几个补丁的厚棉衣,并非是正规戏班子成员那套复杂至极的戏服,但学着勾了面,描了眉,似模似样。
听到称赞,小男孩没有停下戏曲,满面的骄傲欣喜却掩饰不住,索性也停了曲子,努力装出一副并不在乎的表情:“云香?我还没看见你来呢。”
叫云香的小女孩嘴一瘪,立刻就有要哭的样子,小男孩立刻慌了神,跑到小女孩身旁,一双手不停地擦去对方脸上的泪水,手上的油彩很快抹花了对方的脸。
“好啦好啦,我看见你了。”
小女孩还在抽泣:“可、可是,我害怕,万一哪一天,宁哥哥看不到我呢?”
小男孩在身上一阵摸索,摸出一个像是手工制成的木哨,做工粗糙,仅有与嘴唇接触的部分打磨得格外光滑些,小男孩便把口哨掏出来,不舍的情绪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不会的。”
小男孩拍着胸脯,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变得高大一些,十分认真地说:“只要你吹响这个哨子,无论我在哪,都会赶到你身边。”
小女孩破涕为笑,珍稀无比地捧着那个廉价的木头哨子:“嗯!”
————————
“快逃!云香,快逃!”
稍微长大几岁的小男孩已经不能再称为小男孩,而是青年。
略显青黑的胡茬未来得及打理,即便是补丁痕迹严重的虎皮帽,戴在那张英气的脸上也格外相称。
被他紧紧护在身后的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尽管还是有些过分的瘦削,却也逐渐长开,眉眼间依稀有几分青涩的风情。
正是这份情窦初开,含苞待放的懵懂,使得云香家里人做出了决定,把她卖掉,换来家里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其实……也没什么恶意,不过就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一个女娃,养到十三四岁,能嫁人了,哪有还在家里吃闲饭的道理?
唯有此时挥舞着戏班子里未开刃假刀保护她,那位被她叫做“宁哥哥”的人,只有他,觉得不应该让她卖给杀猪的屠户,不应该从此蹉跎一生。
他保护她的样子,宛如戏曲中不可一世的霸王。
云香趴在他的背上,即便有些晃荡,却无比安心。
最后为了阻挡前来追捕逃婚的村民,男孩把她藏在木筏上,拼命阻拦着村民们。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卖掉的!”
当太阳终于从云雾后边探出头,云香悄悄从船中窥视,岸边一片寂静,云香再三犹豫,颤抖着握住胸前的哨子。
哨子吹响。
一息。
两息。
三息。
云香小声抽泣,紧紧环抱住自己,心里的希望和温暖正在一点一点流逝,湖面的清晨竟是如此冰凉,云香心里的冷更十倍远超于此。
破水声骤然响起,青年丢了虎皮帽,身上衣物有几处破损,脸上更是多出两道深可见骨的疤痕。
可他看上去精神抖擞,神采奕奕,还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水,像是九分的羞涩,又像是十分的自信。
“只要你吹响它,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
千枫在不动用法力的情况下,早早输光了慧古给他的银子。
赌场是不收杂色铜钱的,主要是上边的老爷们想钱想疯了,价值一文钱的铜,掺上不值钱的铅和铁,摇身一变就成了五百文的大钱,百姓们宁可以物易物,用更珍稀的银子,也不愿用这种钱。
慧古依旧是那身白色僧袍,一尘不染,洁白如雪,唇边含着一抹漫不经心的从容笑容,看也不看赌局的内容,将大批银子挥洒出去,赢少输多,毫不在意。
“四四六,大!”
庄家当然是愿意看到冤大头来这输银子,管他是人是鬼,摆出什么欠揍的表情姿势?输钱的就是大爷。
一边想,庄家一边乖巧地讨饶着:“佛爷,您可又输了!”
慧古抬手就是一锭元宝丢出去,笑骂道:“佛爷还能差你这几两银子?佛爷高兴,送你钱又如何?再下,五十两大,五十两小!下等人才稀罕的物件!”
庄家接住慧古砸他的银子,掂量着怎么也有七八两,老脸如菊花般绽放,这确实是正儿八经的送钱,宝贝似地亲了一口,立刻笑道:“佛爷说得对,最是那没权没势没能力的,才会稀罕这东西,偏又不懂稚童守金的道理,不过是替上边积攒。”
“人家到时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你不还是得乖乖交出去?交出去的时候还得感恩戴德,生怕人家不收,收了你才能安心,可不就是一帮贱皮骨?可知道归知道,似我等这般俗人,自然是只能将此视为珍宝,甘之如饴。”
“比不得佛爷随心所欲。”
这番话说得慧古连连点头,忍不住道:“你也算个妙人,人生最怕活得毫无目标,浑浑噩噩,能明白心有所执,再放下所执,已是世间难得。”
两人交谈间,一旁传来惨叫:“不——”
全场视若无睹。
如果赌场连赌徒后悔莫及的惨叫也要大惊小怪,趁早还是关门吧。
自古久赌无赢手,只要不戒赌,万贯家财也要挥霍一空,赌场最不怕的就是你赢钱,总有一天连本带利都要让你吐出来,最怕的是你戒了不来。
不过话说回来,赢了的想继续赢,输了的想翻盘,有钱的觉得不差这一星半点,没钱的觉得能一夜暴富。
人性种种劣迹,唯有在这方面最为袒露无遗,有些人连烟酒吃喝都戒不掉,却以为浅尝辄止便是聪明人的做法,实在好笑。
唯有慧古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个惨叫的赌徒。
他的后襟上,有个明显出自女儿家手笔,细细密密的针脚,缝出的小字。
宁。
第四十六章:妙先生·彼岸花(三)
“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
云香完全慌了心神,只知道不断否定和后退,直到梳妆台前,如获至宝地拿出一把剪刀面对着商呂:“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相比被无渡荼毒长大的慧古,久居扶桑复杂之地并有莫名远大目标的千枫,商呂是最平常的苦修类小妖,为人处事还不如人族孩童,见此番状况也不由得恼怒。
弱肉强食本是妖族天性,之前不过是因为慧古吩咐才勉强遵照着说些细节,禽类一族无论公母,斗性极重,不然如何会有斗鸡一说。
在商呂看来,他不过是说了些慧古吩咐他务必要说的事情细节,这女人就莫名其妙的情绪崩溃,还要威胁他,属实无礼,于是从身上摸出一份契约,言语也不再客气:“看好,这是你丈夫亲手签名的卖身契!”
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将云香卖与赌场做妓,赌场转手卖给客人商呂,落款姓宁。
之所以只看到落款,是不断涌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那熟悉的字迹曾出现在他们的婚书上,他们的请帖上。
上面还清楚地写着,妓女云香,年龄十五……
商呂越发恼火,伸手要捉云香,云香发出惨叫,无比抗拒,趁商呂一个扑空逃出屋子。
迎面撞上一位失魂落魄的颓废青年。
青年姓宁。
————————
“哟,输光了?”
慧古看也不看自己赢的银子,毕竟两头下,赔率又不过一,稳妥赔钱的买卖,直接挥手让庄家继续下。
宁姓青年茫然地抬起头,见是整个赌场出手最阔气的客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油然生出一股自卑,只能喏喏答道:“输……输光了。”
精准找到是谁发出声音不算什么,如果有必要,慧古能通过衣服样式、气味任意分辨出每个在场人士。
实际上即便被封印九成能力,一个小小赌场的事对慧古来说也是洞若观火,别说输赢,他已经成功通过赌场人员的闲谈、穿着、打扮、举止在脑海里复刻出一个计算模型,通过这些信息逆推他们的家庭、工作场所、接触人员。
以前无渡经常带着慧古在修炼途中做这个,算是一点小小的放松,慧古在这边建立思维模型,无渡如果醒着就会给慧古讲一些趣事或者道理,现在想想竟然还有点小怀念?
说回正题,慧古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宁姓青年,啧啧有声:“施主,可惜了,追着贫僧买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施主求的是赢钱,贫僧求的是乐子,哪怕后来施主醒悟,压着贫僧对面买,那又如何?”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是道家说法,以佛门来说,该是莫向外求,施主如何赢得?”
宁姓青年麻木的神情没有变化,只是像每个输光赌本的赌徒该做的那样,默默从赌桌离开,以及听着那些暂时的幸运儿的嘲讽,离开这片喧嚣。
“痴儿……”
慧古懒得再跟他多说,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欣赏千奇百态的赌徒们沉浸在赌局中的种种样子。
“哥,你……你不管啦?”
瞠目结舌的千枫本来以为慧古要欲擒故纵做什么,后来发现慧古什么也没想做,真的就是放任那小子离开。
沉浸在人性丑恶面的慧古似乎什么也没想,又似乎什么都在想,对千枫的疑问只是挥了挥手,懒洋洋道:“贫僧才懒得管,你要管,就把小白龙丢在这。”
千枫心中一阵计较,最终咬咬嘴唇,悄悄跟了出去,追踪凡人,哪怕是有点特殊的凡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龙自打九空无界被慧古暴力打晕之后就一直没醒过,如今慧古没事常常把他坐在下面。
赌场到宁姓青年的家要穿过半个镇子,一路上千枫看到青年半赊半抢的从包子铺拿了半屉包子,吃了四个,剩下的揣进怀里。
任由小孩们围着他唱些侮辱性的歌谣,碰上一位债主被打得把刚吃下的包子都吐了出来。
怀里的包子也被搜出来,债主倒看不上几个包子,不过为了恶心他,还是挨个踩上一脚狠狠碾碎,这才愤愤而去,扬言再不还钱剁了他的手指头。
宁姓青年就这么跪在碎包子和呕吐物前怔怔出神,好半天,才擦擦流出的鼻血,站起身。
千枫跟着他走过这些路,几度想要出手干涉,却都又在出手前停下。
直到宁姓青年站在自家门口,和他名为云香的妻子遥遥对视。
千枫亦看见气冲冲的商呂,不由得为之一怔。
“……相公,你回来了。”
千言万语,最后都在喉咙处消失无踪,没有愤怒的质问,没有绝望的哭喊。
云香纤细的手指拂过宁姓青年微微渗血的眉角,触及伤口时忍不住微微瑟缩一下。
“我们回家,我帮你治疗伤口……”
迎接她的是一个耳光。
打翻云香后,宁姓青年冲进屋里,翻箱倒柜,最后抱着一个格外新的梳妆盒冲了出来。
云香的瞳孔猛地收缩,拖着伤痛的身子,尽力用手去够对方的裤脚。
她抓住了,紧接着传来布料撕扯的声音。
宁姓青年停也未停,只是珍视地抱住梳妆盒,动作轻柔的仿佛刚刚生产的妇人抱住自己的孩子。
千枫实在看不下去,拦住他的去路问他:“喂,梳妆盒里有什么?说了我就再给你十两银子。”
只有听到银子,宁姓青年那呆滞的眼球才微微转动,像是突然得到某种活力,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我、我娘子的嫁妆和房契……我会还给她的,只要我能翻盘,等我时来运转,我很快就会还给她!”
听到这话,商呂没好气地抱怨:“她现在不是你家娘子,你把她卖给赌场后,是我从赌场买下她的,她现在是我的!”
千枫没有理会商呂,轻轻眨眼。
魔梵般若的影响仍在,千枫的变化是拥有了一种额外的视觉,时不时就会触发,他可以理解一切,万事万物在他眼中偶尔会显示出真实的一面。
在他眼中,宁姓青年的心脏处有个巨大的黑色空洞,红色的丝线不断抽空宁姓青年的胸腔,随着他的心脏微微蠕动。
丝线的另一头连接在云香背后。
绝美的白色花朵绽放在她背后,闪耀着奇异的光泽。
数以万计的丝线由花朵处伸出,延伸至整个小镇。
“彼岸花,只生长在绝对的好人身上,不会伤害宿主,但是会影响每个宿主接触过的人,催化和放大他们心中的恶。”
在看到那花的瞬间,千枫已然理解了它的本质,这邪恶的东西是阴间的花,带来的也是阴间的效果。
就算本来是好人,收到这花的影响也不会再是。
而且这花存在的时候就绑定宿主的生命,宿主不死绝不会死,它死宿主也会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慧古带着某种奇妙的表情出现在千枫旁边,像是嘲笑,也像是叹息:“是不是觉得设定太过强行?如果为那些恶人杀一个好人,就不会出现更多的恶人;为这好人杀了那些恶人,依然会有更多恶人出现。”
“以防万一,贫僧还可以告诉你,贫僧有完全将此花根除又不伤云施主性命的能力,不过你是话事人,你决定。”
浮现在千枫脸上的先是愕然,随之大喜:“太好了,快点铲除它!”
两人说话并未避着任何人,包括宁姓青年和云香也清楚地听见并理解。
云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三个重重的响头下去,额头已经血流如注,仍旧恍若未觉,字字泣血:“请你们救救我相公!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宁姓青年也站在原地,低垂下头。
“……哥,如果你有能力,又不会给我们造成什么困扰,不妨?”
良久,千枫才做出决定,慧古不置可否,双指并剑,口中声音也变得苍老。
“我曾见漫天花海,姹紫嫣红,却不及她半分笑意,天地黯然失色,皆不及她。”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剑五!”
“折花!”
剑气细如针芒,自身高频率颤动,将彼岸花轻松连部分血肉割下,慧古顺势收入袖中,又一挥手治好云香。
面容始终淡淡。
由于流程太快,其实感受不到什么疼痛,云香只觉得心头骤然轻松,仿佛终于抛下多年来压在肩头的担子。
她试图再度去拉宁姓青年的衣角。
宁姓青年呆呆地看着她走近。
狠狠地将她推到在地。
他大声咆哮着:“别想从我这抢走我的钱!我明天就能翻本,我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滚远点!”
头也不回地奔向赌场。
“其实很多事情起因根本不重要,小事也好,误会也好,发展到最后,我们已经适应成为了那个人。”
慧古眯起眼睛,懒得再看这一地鸡毛。
“拔除彼岸花,不过是将最后的遮羞布撕下……”
那个女孩毫不犹豫地用剪子捅进自己的心口,激起大片血花。
只留下慧古略显冷酷的声音回响。
“他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恶人,无法回头了。”
第四十七章:蝴蝶剑·孟星魂(一)
“第十一殿,地上阎罗的神位,正是由此而来。”
主会场那边,魔天适当为观众们解释着一系列背景。
“在与暗影界融合之后,冥界十八层地狱及所有阴间设施出现了一定的波动,包括彼岸花在内的无数东西涌入人间,十一阎罗极其重要的一项职能正是收集并归位它们。”
随着魔天的侃侃而谈,第十一殿阎罗向四方示意,只有无渡不屑一顾。
明摆着就是为那点醋包的饺子,绝对是魔天先觉得“这个人的脸长得好像死人那就让他当个阎罗王”,后边才有十一殿阎罗这些事。
看到那张油光粉面的脸,无渡打个冷战,眨眼间又开始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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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谁,再多一眼看一眼就会爆炸,再近一点靠近点快被融化,想要把你占为己有……”
树林中,商呂正在很认真地教一男一女两个买来的小孩唱歌,让他们背歌词,两个小孩一样的营养不良,都是十岁出头看起来还像六七岁的样子,至于他们的真实年龄,恐怕连生他们的人都很难记得。
说到底,如果他们父母有去记住孩子生辰的空闲,他们也不会被卖掉。
原本的名字也不再用,现在男孩叫苏山,女孩叫荔枝。
两个小家伙学的很用心,商呂也很开心,有事没事就下个蛋给他们俩吃补充营养。
千枫这两天则情绪不高,作为一个妖族,他却比慧古更像人类,云香死后对他冲击很大,在埋葬云香以后,他开始有些沉默寡言,醒过来的白龙和商呂曾试图劝解他,他也只是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慧古用暴力和恐惧重新打造了那个被彼岸花影响过的小镇,当然也少不了一点精巧的,赏心悦目的折磨。
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人间乐土,人人笑容满面,富人乐善好施,穷人辛勤劳作,真正罪大恶极的部分也跟随慧古踏上了去灵山的伟大路程。
唯一的遗憾是,这个小镇不再欢迎出家人,绝大部分人一听见和尚两个字就得回家换裤子,会惶恐地抱头大喊我错了蹲在墙角瑟瑟发抖许久,不过少了来自宗教的精神污染,也算可喜可贺。
新一天开始,慧古也辛勤地工作着,从一排捆住手脚的小镇愿居民嘴里回收四周带着倒刺的钢环,钢环中间有糖球,想吃到糖必须不间断用柔软的舌头去舔舐,吃掉外边的薄薄的糖衣,里边又是粗粝的海盐,对伤口刺激性极大。
只这个小玩具,就让千枫三人对慧古说话都轻巧柔和了许多,更不要提剩下林林总总的刑具。
其他要回收的诸如贴在太阳穴的电极,内脏里的蛊虫,没看十个千枫已经跑出去吐了,慧古看到他那么夸张的反应,心说你还是妖精,哪来的一副菩萨心肠。
商呂忙着教两个小孩歌舞,因此逃过一劫,白龙则活像见鬼。
脸色苍白的千枫扶着一棵大树,好不容易涌出些气力,神情一变,背后黑翼破体而出,正巧弹飞袭来的长剑。
朴素且平凡的长剑显露出绝不符合外表的坚韧,半点火花和声音也无,默默弹回主人手中,它的主人发出称赞的声音:“意随心动,圆融如意,你的修炼果然卓有成效!”
千枫苦笑:“别取笑我了,哪里比得你剑术和潜行术,你如何会来艾泽拉斯?”
来人胡子拉碴,衣帽不整,脸上还有几天没洗过的风尘,浓重的酒味飘散在空中,但隐藏在长发和胡须后的面容英俊出尘,所以这幅邋遢成了不修边幅。
来人摇头:“杀手去哪,自然是为了杀人,我来这,自然是因为有我要杀的人。”
话既然到此,千枫也识趣地不再发问,转而把注意力聚集在对方手中平平无奇的长剑上,有些讶异,双目黑光闪动:“苍白正义?你之前那把碧空之歌怎么了?”
“断了。”
“断了?!”
千枫目瞪口呆:“那是法系单手剑里数一数二的名剑,你在什么任务里才能把它折断?”
来人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千枫:“自然是刺杀提尔教徒的任务,不然如何能拿到这把苍白正义?”
自觉被鄙视的千枫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好寻找其他重点:“快活林最近很缺钱?高老大怎么连这类任务也接?还是这种提纯过的宗教疯子教会……”
来人跟着叹了口气:“还能为什么,黄巾军最近闹得厉害,各路诸侯招兵买马,哪路人马也得罪不起,上下打点,快活林老底都填补进去也不够。”
“那张角也算个人物。”
千枫不由得发出赞同。
其实何止算个人物,有能力拉起一支宗教势力的大有人在,但是能在短时间内席卷东胜神州几十个郡县,拥有百万从者,与官方正统掰手腕,“算个人物”可远远不足以概括。
“不说这些,净是些打打杀杀的无趣事,走,陪我去喝酒,我买了几坛灰矮人的佳酿。”
来人从腰间解下几个小坛子,开了一坛咕嘟咕嘟喝上几口,纯粹的酒香引得人喉头耸动,他又将坛子递给千枫,千枫顺势接过,不疑有它,张口便要喝。
从远处飞来颗石子,打碎酒坛,酒水流淌一地,慧古的表情非常的……一言难尽,那是混合嫌弃、无语、以及无数难以叙述的感情。
“你是要逆天啊。”
慧古勾动手指,小石子去而复返,原来是一颗念珠,金刚子材质,慧古一边十分可惜地擦干净上边残余的酒水,一边嘀咕着:“贫僧的千万倍功德……”
又把珠子穿回佛珠上。
千枫先是愕然,随即微怒:“我与老友喝点酒不影响比赛,为何拦我?”
慧古的白眼几乎翻到天灵盖:“你老友做好和你殉情的准备,你也做好了?”
千枫勃然变色。
那人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笑得很潇洒,又开了一坛酒,举起坛子向千枫虚空遥遥一敬,一饮而尽。
看样子并不打算多解释什么。
倒是慧古来了兴致:“快活林本就是黑白通吃的杀手组织,杀手们给谁干活不是干?高老大作为一名能运营组织这么多年的首领,怎么可能真的偏安一隅?便是高老大答应,杀手们会答应?”
“必然会有各种因素,最终导致高老大主动或者被迫接受一方招揽,口说无凭,投名状何在?最近风头正盛的三界达人秀不正是最好的试金石?”
“既能试探魔天,又能用魔天的反击让快活林元气大伤,进而拿捏高老大,免得她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小心思,促使她乖乖听话,一举三得,惠而不费,谁不愿意?”
“不过苦了你这位老友,快活林是他的家,高老大又是他亦姐亦母,乃至于心底那点懵懂情愫纠缠的根源,是他绝不可能违背的存在。”
“他又真的在乎你这个朋友,所以想了个最蠢的办法,接下高老大的命令来杀你,然后陪你这个朋友一起上路,尽了高老大的忠,全了你朋友的义,世间安得双全法……”
说着说着,慧古口中啧啧有声:“好一个忠孝两全……”
“孟星魂!”
第四十八章:蝴蝶剑·孟星魂(二)
对自身能力不够的人来说,往往事难两全。
孟星魂只是个杀手,再一流的杀手,仍旧还是杀手。
行走江湖,谁人没有故事?不过有些人愿意诉之于口,有些人愿意藏的深些,皆是选择。
心事写给南风看,情话说与山鬼听。
孟星魂仍记得他第一次杀人,那种恐惧,晕眩,反胃,感受一个温热的生命在自己手中逐渐失去气力,变得冰冷,毫无生机。
孟星魂从不喜欢杀人,但他最擅杀人。
他只能杀人,因为高老大需要他杀人。
从他六岁饥寒交迫时,高老大丢给他那个馒头起,孟星魂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它只属于高老大。
高老大的手粗糙,满是老茧,半点没有女子该有的秀气和柔美,杀手的顶头上司怎么可能有养尊处优的纤纤玉手?可孟星魂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看最温暖的手。
他在某个夜晚梦见那双粗粝温暖的手抚摸他,从面皮到胸膛,再到往下的不可言说之处,平日里面热心寒的高老大只剩下炽热的妩媚,一举一动都是无边的风韵,格外撩拨着他的神经。
醒来之后,他用冷水反复冲刷身体,为亵渎高老大的自己恶心作呕,索性出去买醉,流连欢场。
那些一掷千金买来的温热柔软,那些娇媚和服从,玉体横陈,在欲望消退后显得十足的面目可憎,也让他更加厌恶自我。
一群庸脂俗粉,无一人比得上她。
无一人是她。
结束那段荒唐日子的不是高老大,不是他的什么幡然醒悟,是一个大大咧咧闯进欢场的……蠢货。
“我乃未来三界魔道之主,妖族鬼车修士千枫,来此招募部下!”
真的,孟星魂就没见过这种浑身上下全是破绽的家伙,不知道哪来的小妖,乍得人形,眼界还莫名其妙的高要做魔道之主。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去偏远山区骗那些愚民村夫,却来这温柔乡英雄冢招募部下。
难不成这痴蠢别的不懂,先懂了销金窟的妙处?
正左拥右抱两位倌人的孟星魂发出嗤笑,高声叫道:“妈妈,还不速速去请几位姐姐妹妹?人家妖大王要多找几个当部下,做那沙场攻伐,岂有不开门迎客的道理?”
世道如此,妖魔鬼怪皆可化形,不管游戏人间抑或红尘历劫,其实屡见不鲜,甭管本体如何,有个人模样其实不难,除非太过偏僻,才有人恐惧外形。
脑子不好使的小妖,虽然不多,每年还是有那么几个,大点的城市若说没见过,那就是还不够大,建成还不够久,更有不少其他异族城市,干脆不允许旁族进入。
老鸨听得异动,忙不迭跑出来给各位恩客宽心,花枝招展,便是有些妆容化得太深太厚,也难以掩饰某些熟透的风韵犹存:“哎哟哟,小孟你说的是什么话,秦楼楚馆,岂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那边也对活像二愣子般直挺挺立在大堂中央的千枫有些埋怨:哪里不能做你的山大王,来我烟花之地作甚,招的是美人兵,买的是胭脂马?
军旗摇动,香粉杀人?
只是话到嘴边,老鸨有些惊疑,倒不是怕千枫又是个游戏人间的,她得罪不起的大妖,或者有什么来头,真论起来,她背后的人也不差什么。
她从未见过眼神如此干净的人。
像潺潺的溪水,像徐徐的清风。
那是一双望过去会让人想到晴川历历,想到芳草萋萋,想到一切干净美好东西的双眸,让人很难不自惭形秽。
瞬间的迟疑,千枫已经注意到她,于是他毫无戒心地对着老鸨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干净笑容:“姐,你好!”
不带那些寻常男人会有的贪婪急色,也不是她早已习惯的有几分淫邪的调笑。
竟让她这般风月场的老人失神。
不过终究还是小事,要说就因为一个眼神让老鸨从此洁身自好洗心革面,未免太儿戏,只能让她的态度好一点,语气温和一点,真的像个邻家的姐姐:“你好,我们这里真的没有你想招募的属下。”
肉眼可见的失望摆在千枫脸上,还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性子,但他仍不死心地问道:“真的吗?可我听说纸嫁衣孙小蝶曾出现在这里,她非常适合成为我未来的部下!”
老鸨回想好半天,才从记忆的边缘处拾起一点残破的回想:“你说的,莫不是五年前被恶棍律香川霸占折磨,怀孕后惨死,头七回魂屠光孙府势力付之一炬,神秘消失的纸嫁衣孙小蝶?”
千枫一愣:“是吗?她的过去如此惨烈?”
“……”
只知道个名头你就觉得很适合当你的部下?
些许好感被千枫如此反应消磨的的一干二净,老鸨恢复从容不迫的神情,手中团扇重新摆动起来:“抱歉抱歉,我这扑香阁虽说建在孙府旧址废墟上,可那也是五年前的事,当不得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那打扰你了。”
千枫鞠躬行礼,转身就走,半点不拖泥带水,利落到让人怀疑他究竟来做什么。
孟星魂在此刻叫住了他,收敛轻浮的浪子形象,语气意味难明:“你真有趣!我从未见过如此不带恶意的杀气,老鸨已经说过,此事时过境迁,当年故人故事故纸堆,苦主和加害者皆消失不见,你想杀谁?”
千枫想也不想:“即便当年事真如此,我也想亲自查清,何况疑点重重?就算事情真如姐姐所说,不管我是祭拜一番抑或其他处理也无所谓,了不起是我多费些时间调查,左右无事,为何不做?”
孟星魂不自觉推开了贴上来撒娇的两位美人,轻声道:“山水相阻,人间难成,岂有事事尽如人意。”
千枫更加茫然:“倘若事事还未做你便早已认定失败,何时才能真正做事?徒劳如何?早知结果又如何?那便不做?做了才有资格计较得失成败。”
“做了还有可能成功,不做必然失败,难道耗费一些他人眼中徒劳的气力,真的一无所获?”
“我是妖,不懂你们人族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