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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糖梨     谋春txt下载     谋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章 碧霄簪

    梅香幽幽,清逸有韵。

    万宁避开那些俏娘俊郎,在寒梅园一棵梅树下赏梅品茶,乐得逍遥自在。

    这寒梅园内有两座对角亭,一个亭檐轻纱帷幔随风而起,亭内坐着数位亭亭玉立的青春少女,煮茶作画,优雅宜人;另一个亭子里则有几位锦衣郎君在那喝茶吟诗,谈笑风生。

    看着两处毫不相干,但其实这边亭内的姑娘煮好了茶,都由女使送去那边亭内品尝,若是都觉得好,就会有人回诗一首以此做赞。

    万宁坐在梅树下的石桌旁,喝着雀尾给她取来的一小壶清水,嚼着糖霜梅子,看着在两个亭子间穿梭的女子,犹如看一场精彩浪费的杂戏,津津有味。

    虽然是小型的聚会,但两边似乎都很认真地在参与。

    万宁从未参加过这类聚会,小时候她虽父母云游,并无机会参加这些高门大户附庸风雅的茶会、香会、花会……倒是马球赛去看过几次。

    这边一人独赏寒梅,那边众人欢聚一堂。

    互不干扰,各有所乐,甚好甚好。

    就在万宁自得其乐,优哉悠哉时,忽听一声惊呼,抬眼望去,青纱帐后人影绰绰,更有几声较为尖利的争执声传来。

    “姑娘,好像是三姑娘与人发生了争执。”雀尾耳力和视力都比万宁要好,她听着是三姑娘的声音。

    万宁没有过去,扔了一颗梅子进嘴嚼得欢快。

    她说了不想去趟浑水。

    既然是袁如月的相亲会,那喧宾夺主自是会招来记恨,岑菁今日明显做了精心的打扮,且她的容貌姿色胜过其他小娘子太多,性子又娇蛮,不与人发生些口角争执才怪。

    亭子那边吵闹了一会,就见袁若月同岑菁走出亭子,两人一路急行,朝着后面的厢房而去。

    又过了一会,就见岑菁的女使竺葵慌慌张张跑过来,哭着向万宁求助。

    “四姑娘快去帮帮我家姑娘吧,她快被袁家大姑娘冤枉死了。”竺葵跪下哭求。

    万宁本不想去的,但见着小丫头哭得稀里哗啦,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下一软,轻叹一声站了起来。

    “带我去看看吧。”万宁道。

    竺葵赶紧起来,抹干了泪带着万宁往那边厢房而去。

    半路万宁看到对面一位穿着浅蓝色袄裙的小娘子提裙小跑,与她交肩而过。

    侧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正欲转身看个清楚,就听竺葵在催促她,只得先往厢房去了。

    这是一间布置较为的屋子,里头摆着一张平头案、四把交椅,还有画柜、画案,靠窗的高案上摆着两盆花苗。

    岑菁和袁若月站于屋子的中间,旁边站在两位年纪相仿的小娘子。

    “我都说了我没拿,你凭什么说是我拿的?”岑菁满脸愤懑,双眸闪着泪光,怒气冲冲地争辩着。

    “屋子刚刚就你一个人,东西又是在你身上找到的,你再狡辩也无用。”一位穿着翠绿衣裳的小娘子眼睛一瞪,气鼓鼓地说道。

    “不是我,真得不是我!”岑菁急得直跺脚,却只会说这几句话,看来情形对她很不利。

    站于她对面的袁若月似是无奈又似是极其为难地说道,“阿菁,你我一向交好,我知道你喜欢那碧霄簪,原本你与我说了,送与你也无妨。只是这簪子是黄二郎赠予我的,若是给了你,被二郎知道,定会觉得我对他送的礼物视如敝屣,他是侯府的二郎君,是爹爹和表姑请来的贵客,我怎好引他不悦。”

    说着,上前一步说道:“阿菁,你若把簪子还于我,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爹爹,也不会与通判去说。”

    “我没拿,我没拿,你们要我说多少遍,我真的没拿。”岑菁泪水盈盈,却倔强地咬住唇,没让泪水滴落。

    “若月都如此忍让了,你怎还不知好歹?”翠绿衣裳小娘子再次出声,言语尖刻,“若月,还是告诉知州,通判,让他们来处置吧。”

    “这……”袁若月疾首蹙额,似是犹豫不决。

    “袁大娘子妆好。”万宁走上前去,朝着袁若月行礼问好。

    “额~四妹妹好。”袁若月稍感惊讶,这岑家四姑娘怎么过来了。

    “你是谁?”翠绿衣裳小娘子没好气地问道。

    “吾父是秀州通判,岑菁是我的阿姐。”万宁声音平和,面色平静,倒没有因为这绿衣娘子的不善而有愠色。

    “嗯嗯,孙妹妹,这位是阿菁的妹妹,岑通判家的四姑娘。”袁若月介绍道,“四妹妹,这位是孙同知家的独女孙敏莲。”说着,袁若月又指了指另一位穿着月白色梨花夹袄的小娘子道:“这位是曹司理的妹妹曹芝。”

    万宁便同她们问好打了招呼。

    孙敏莲冷冷地应了一声,也不回礼,看万宁的目光充满了不屑。

    曹芝友好一些,微笑着回礼问好。

    礼节上的寒暄结束后,万宁便问起了事情的缘由。

    袁若月便将事情简要的说了。

    原来之前在亭子里,孙敏莲不小心将墨汁洒在了岑菁的裙摆上,引起了小小的口角。

    在袁若月的劝说下,岑菁便随她到了这厢房换身干净的衣服。

    谁想,待岑菁换完衣服要走时,袁若月发现她今日戴的叶脉碧霄簪不见了。两人加上两名女使屋子里仔细搜寻了一番,却没找到。

    就在焦急万分时,袁若月便提议对在场的两名女使搜身结果女使身上没有找到。她便恳请岑菁搜身。

    岑菁觉着自己没拿,就让她搜了,结果女使在她的发髻里找到了碧霄簪上作为坠饰的白珍珠,上面还刻有博望侯府的标志。

    于是,袁若月便认定东西是岑菁拿的,要她把簪身拿出来,可岑菁就是不肯承认。

    两人争执不下,袁若月的女使便喊了孙敏莲、曹芝过来帮忙。眼看着岑菁一人难敌三嘴,竺葵便跑来搬了万宁这个救兵。

    她想万宁和岑菁好歹是姐妹,即使不合,那也不会任由外人欺负。

    万宁再次仔细看了看这屋子,然后温声问孙敏莲和曹芝:“两位姐姐可懂种花?”

    孙敏莲没好气道:“懂得一些,你问这个做什么?”

    曹芝则含笑回道:“我从小就喜种花,养花,对此略懂一二。”

    万宁再问两位女使,也说懂得一些。

    最后万宁问袁若月:“姐姐可懂种花?”

第56章 知花性

    屋内的人颇为诧异地看着万宁,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问题。

    袁若月更是柳眉微蹙,满是不解,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我不懂这个,种花府里自有花匠,何须我懂?”

    “嗯嗯,那就难怪了。”万宁含笑点头,白皙的小脸,但看在袁若月眼中却觉得莫名心慌。

    “难怪什么?你这人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也不说个明白!”孙敏莲最是沉不住气,又跳出来叫嚷。

    万宁道:“袁大娘子不懂种花,所以刚刚搬动过这盆花叶络石的一定是你吧?”

    袁若月只觉脑子嗡的一声,手心里开始冒冷汗。

    “你……我没动过啊。”袁若月笑着否认,只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你在那说什么花啊草的,月娘说没动过就没动过,你还不快叫你姐姐把簪子交出来!”孙敏莲实在是聒噪,又叫嚣起来。

    “我说了我没拿!”岑菁气得浑身发抖,可又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一点办法没有。

    “姐姐,你别急,簪子很快就找到了。”万宁伸手轻轻拍了拍岑菁的手臂,声音温和平柔,令岑菁焦躁的心莫名就静了下来。

    她和万宁之间势同水火的关系在这一句“你别急”中忽然就偃旗息鼓,化作了涓涓细流。

    “簪子在哪?”孙敏莲和袁若月异口同声问道。

    万宁看了一眼袁若月,然后走到了窗前,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在花盆里捣鼓了两下,忽然一支通体碧绿的叶脉簪子从泥土里冒了出来。

    “啊”袁若月惊叫一声,随即捂住了嘴。

    “袁大娘子,这可是您丢失的碧霄簪?”万宁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拿着簪子巧笑嫣然问道。

    袁若月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低声说道:“原来阿菁你把簪子藏在了花盆里呀。”

    “不是我,我……”岑菁见簪子被万宁找到了,先是一喜,随即听见袁若月还是怀疑她藏的簪子,顿时又急了。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辩解这簪子真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着急之下下意识地就将目光投向了万宁。

    万宁冲她眨眨眼,镇定自若地样子让她平静下来。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忽然感觉到了姐妹间的信任感。

    自知道有万宁此人的存在后,她第一次发现她竟会信任她。

    “这簪子可不是我姐姐藏的,更不是她偷拿的。”万宁淡定地拿着簪子仔细瞧了瞧,说道,“真是一支上等的碧玉簪呀,袁大娘子,看来黄郎君对你还是很有心的。”

    袁若月听了,脸上浮上红晕,却没有否认。

    “这么贵重而又满怀情意的簪子,袁大娘子,你怎舍得损毁了它,还将它埋进土里?”万宁的话如惊雷震耳,让袁若月的身子晃了一晃。

    “四姑娘是说我监守自盗吗?”袁若月面带怒色反问,带声音却显得那般虚弱漂浮。

    “当然不是。”万宁笑了,“我是说这次的事是你栽赃嫁祸!”

    袁若月身子一软,倒退一步,幸得身后女使扶住,才没摔倒在地。

    “你这贱人,满口的胡言乱语,我看是你姐妹二人联手偷了簪子藏了起来,现在又反过来冤枉月娘。”孙敏莲跨前一步,挡在了袁若月的面前,一副要为袁若月出头的样子。

    万宁忍不住摇摇头,说道:“孙娘子此言差矣。之前我一直独自一人,并未和你们在一起。三姐姐被你弄脏了衣裙也是偶然发生,我也不在场。待我听闻姐姐被冤过来后,我们姐妹俩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没逃不过你们的眼。要说我们姐妹联手,这才是胡言乱语,信口胡诌吧?”

    孙敏莲知道自己理亏,嘴上却依然不依不饶道:“说不定你们早就商量好了,要偷这支簪子。”

    岑菁见她如此强词夺理,怒火中烧,想要上前理论,却被万宁拉住了。

    万宁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家父亲好歹也是五品朝官,虽说比不上袁知州富埒陶白,却也不是小门小户,什么都没见过。这根簪子虽是上品,但毕竟还是普通的碧玉簪。我姐姐发髻上戴着的那支金崐点翠梅花簪在价值上便超过了这支碧玉簪,她何必费尽心思要偷袁大娘子的簪子?”

    “她,她,她定是觉得月娘戴着这簪子风采胜过她,便想偷了这簪子,独占风头。”孙敏莲抢白道。

    万宁实在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孙娘子,你是在说笑吗?我家姐姐就是头上什么都不戴,这姿色风采也远远赛过了袁大娘子好吗?”

    孙敏莲脸色一红,张张嘴,许久发不出一点声音。这个事实实在是太明显了,她刚刚这样说确实是没啥道理,徒惹了大家笑话。

    而袁若月见万宁毫不留情地点出了她容貌比不上岑菁,顿时又气又羞,却又不能辩驳,只能捂着胸口,强忍着满腔怒气和嫉妒。

    “四姑娘,你还是先说说你是如何知道这簪子藏在花盆中的吧?”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曹芝见孙敏莲总是在那丢人现眼,实在是看不下去,便出言将话题引入正轨。

    万宁深吸口气,说道:“刚刚我进屋,见窗前摆放了两盆花叶络石,养过花的人都知道花草最喜向阳,特别是这等藤蔓花植,它的枝蔓总会朝向有日光的方向。你们瞧瞧这盆花,它的枝蔓便是朝着窗口的方向的。”

    众人的目光都顺着万宁的话看向那两盆花草。

    “你们再看看刚刚这盆,它的枝蔓朝的方向倒了过来,说明有人动过它后,因为不懂花草的习性,没有将它摆回原方向。且花盆的附近和几案上有泥土被擦拭的痕迹,这痕迹还没干,说明这盆花刚刚被动过。

    在场的各位除了袁大娘子,几位姐姐和女使都曾养过花,懂得一些花草知识,所以袁大娘子嫌疑最大。”

    “这……也许是女使刚刚浇花动过了呢?枝蔓方向变化也有可能是她们想让这边朝阴的枝蔓也晒晒阳光,让这花长得更美一些,这才转过来的。”曹芝想了想,质疑道。

    万宁道:“曹姐姐说的也不无可能,但是一来浇花通常会在晨间或日落之后,此时一般不会来浇花。何况这两盆泥土的湿润程度可以看出,这花应该有几日没有浇灌了。

    二来若想要这花整体一般茂密美观,那为何只转动一盆,另一盆却没动?且刚才我也说了,这几案上的痕迹还很新,是刚刚搬动花,撬动了里面的花泥留下的。从袁大娘子带我姐姐进这厢房到现在,只有我们进出过,大家有看见哪位女使动过这花盆了吗?”

    无人应声。

    沉默一会,忽听孙敏莲说道:“照你的说法,那时候月娘和菁娘都在屋子里,你凭什么说不是你姐姐藏的?就算她懂花草又如何?她也有可能慌乱之中忘了摆正。”

    万宁笑道:“这很简单,还请袁大娘子伸出手来瞧瞧。”

第57章 嫁祸之

    惶惶不安脸色变,袁若月按着胸口紧皱眉头。

    “袁大娘子,可否将手伸于大伙儿瞧瞧?”万宁慢慢走上前去,再次问道。

    “四妹妹到底想说什么?”袁若月靠在女使身上,故作镇定地回应着,手却紧紧抓着衣襟,止不住地发抖。

    万宁淡淡一笑,道:“袁大娘子伸出手来,我再细说与大伙儿听。”

    袁若月没有做声,也没有伸出手来。

    低垂的眼睑却微微抬起,朝着孙敏莲看去。

    “你不过是个外室女,一个小野种罢了,竟还摆谱要知州家的嫡长女伸手给你看?你算什么?为何要听你的。”孙敏莲接住了袁若月暗示的目光,又开始寻衅挑事。

    万宁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岑菁,清亮晶莹的双眸覆上了冷似寒冰的精芒。

    岑菁羞得满脸通红,满心愧疚。她当初也是一时之气,将万宁的身世告知了袁若月,那时袁若月再三保证不会说与她人听,却不想她已将此事告诉了孙敏莲。

    也许还不止孙敏莲,许多与袁若月有来往的小娘子都知道吧。

    岑菁愧疚难当,对袁若月的愤恨又多了一分。

    “袁大娘子是心虚不敢吗?”万宁见状,忍下对岑菁的怒气,转头冷声逼问袁若月。

    “既然簪子找到了,此事就算了,我不打算再做追究,各位姐妹也不必再为此事做无谓争执,以免影响了大家姐妹和气。”袁若月重重地吸了口气,让因紧张而缺氧的内心充斥了一些氧气,头脑也因此稍稍清醒了些。

    孙敏莲说得对,她是知州家的嫡长女,她是今天茶会的举办者,是寒香园的主人,她为什么要怕一个区区外室生的野种,还被她逼得如此狼狈。

    定了定心神,袁若月立稳了身子,挤出一个十二分得体的微笑,柔声道:“爹爹在花厅摆了宴席,眼看就要开席了,各位娘子还是稍整仪容,赶紧过去吧。”

    说完,又转而对岑菁道:“阿菁,是我不好,不该一时着急胡乱怀疑,此时就此作罢,你我毕竟是姐妹不是。”

    袁若月笑颜如花,似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还真是厚脸皮,谁和你是姐妹!”岑菁鼻孔里冷嗤一声,再也不屑与她称作姐妹。

    袁若月面上笑容微暗,眼里的尴尬和愤恨显而易见,她又瞧了一眼孙敏莲。

    孙敏莲明白了袁若月的意思,这事怕是不能再追究下去,便附和着喊自家女使离开厢房去赴宴。

    一边朝外走去一边顺势拉住了曹芝的胳膊,却被曹芝无声地推开了。

    孙敏连恼恨地瞪了曹芝一眼,正欲发飙,就听万宁忽然喊道:“门外站着的可是黄郎君?”

    众人一惊,皆朝门口望去。

    “咳咳咳,诸位小娘子莫怪,某听闻袁二妹妹求助,说大妹妹因碧霄簪丢失心急如焚,便过来瞧瞧。”门外男声低沉浑厚。

    竟真得是博望侯府的黄二郎。

    孙敏莲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万宁,曹芝则面带微笑,满脸佩服。

    而袁若月却是脸色铁青。

    “某刚闻簪子已经寻着,如此甚好。某这就返回院中吃茶去了。”黄郎君原本受袁府二姑娘央求,过来帮忙寻簪,却不想听得里头竟有不少小娘子在此争辩,一时间不便入内,便在门外驻足。

    现如今被万宁点破,似有了偷听之嫌,尴尬之下便欲迅速离去。

    “二哥哥,您还是进去看看吧,我姐姐她……”门外传来轻柔凄楚的哀求声。

    黄郎君自是拒绝,怎奈门外之人苦苦哀求,似是还拽住了他的袖子,让他不能离去。

    屋内鸦雀无声,袁若月盯着映在门上拉扯的身影,咬牙切齿地拧着手中的帕子,用力之猛,令双手的指关节都发了白。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注视门外时,就见雀尾忽然上前,用力抓着她的手指摊开来。

    万宁则马上高声问道:“袁大娘子双手不沾阳春水,更不会刨泥耕地,这指甲缝里怎会有泥土?”

    袁若月大惊失色,双眼圆睁,气呼呼地瞪着雀尾骂道:“你这贱婢,怎这般无礼,快放开我。”

    说着,就要将手挣脱开。

    可她越挣扎,雀尾抓得越紧,一时间难以挣脱。

    “袁大娘子不好好解释一下为何要弄坏黄郎君送的簪子,嫁祸给我的姐姐吗?”万宁目光逼视袁若月。

    袁若月急的都快哭了,尖声喊道:“我没有,你快松开我!”

    “那你的手指甲缝里为何还有没有洗净的泥土?”万宁问。

    袁若月目光闪烁,喃喃道:“我刚在外头帕子掉了,许是捡帕子时指甲沾到了地上的泥。”

    “是吗?”万宁冷笑道,“那还请袁大娘子解释一下为何您的右手食指指甲会出现在那花盆泥土里。”

    万宁指着她的右手指尖,上面长长的指甲已经断了,而那断掉的那截指甲果然是在找出簪子的花盆里。

    曹芝从花盆里取出那枚断甲,接上袁若月食指上的指甲,严丝合缝。

    袁若月无声地哭了。

    门外拉扯的两人似乎也静了下来,听着房内的动静。

    万宁娓娓说道:“袁大娘子,你今日故意让孙娘子泼墨将我姐姐的衣裙弄脏,借机带她过来换干净的衣裳。

    进屋后,你本想将那簪子藏于姐姐身上嫁祸于她,却怎料这簪子身子较长,想要无声无息地藏于姐姐身上实在是困难,于是你灵机一动,扯下簪子上的珍珠,想了个法子,比如假意帮姐姐整理发髻,将珍珠偷偷塞在了发髻内。

    你想着簪子上的珍珠在姐姐身上被查获,到时你只要说姐姐定是觉得簪子较长一时间不好带出屋子,这才将两者分开藏匿,姐姐便是百口莫辩。而簪身你不能再藏在身上,又不能当着姐姐的面四处寻觅藏簪的地方。

    看到几案上的花盆,你便借赏花之名,走过去想将簪子藏于花盆泥内。却不想这泥土结块发硬,簪子挖土也是阻力重重,你又舍不得弄断簪子,着急之下,便用手助力刨开泥土,却在慌乱中弄断了指甲,指甲也跟着埋进了土中。

    接下来,大概是姐姐已经换好了衣服,你来不及细细寻找断甲,便慌慌张张将几案上的泥土抹去,却没抹干净。你担心这边松动过的泥土被人瞧出不同,便将花盆转了个方向。你手上的泥土也因没有机会净手而留在了指甲缝里。

    这一切,都是你精心安排,为了嫁祸姐姐所布置。至于为何要嫁祸,是因为黄郎君对吗?

    你想让姐姐背负偷盗侯府礼物的罪名,让黄郎君厌恶她,是吗?”

    袁若月颤栗着发出呜咽声,她抬起头看向门外,就见门外高高的人影甩袖离去,明白自己苦心安排的一切功亏一篑。她现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黄郎君一定对她厌恶至极。

    “是,是,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黄郎发现原来他惊鸿一瞥,惊为仙人的女子是一个贪图小利,小肠善妒之人,如此他就会厌恶于她,不会将她放在心上。”袁若月低俯而泣,怨怒哭诉。

第58章 打妹妹

    原来今日岑菁和万宁登门时,恰巧被博望侯府的黄二郎黄翰瞧见了。

    于是在寒香园的亭子里,黄翰便与其他几位郎君道:岑家大娘子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是一个绝色佳人,感叹娶妻就应娶此等佳人。

    这番话又好巧不巧地被袁若月听了满耳。

    她心里便妒火中烧。

    侯府的嫡次子,一般像她这种中等官宦之家根本不敢肖想。

    但她运气好,有个能干的远房表姐,在宫里被封为昭仪。

    父亲借此便书信求了表姑,要她帮忙在京城给袁若月物色门好亲事。

    表姑年轻时嫁给了户部侍郎黄柏水作填房,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这封为昭仪的女儿是幺女,也是最为出众的一个。

    黄柏水与博望侯府是同宗的远亲,这些年在京城为官,少不得受侯爷扶持,这次女儿得了圣宠,于博望侯府也是有利。借着女儿的荣耀,表姑便谋划着能与侯府这边关系更亲近些。

    接了袁知州的书信,表姑约莫心中有了主意,她立马动身前往侯府,与主母钱氏提了年前自家儿郎要去秀州走亲戚,想邀请侯府的几位小郎君一同前往。

    钱氏同意了。于是侯府的小二郎黄翰便随着要回乡走亲的侍郎家的黄郎君一起到了秀州,顺带的黄翰还邀请了好友郑家五郎郑鸣、云家六郎云千春同往。

    临行前,钱氏准备了一些礼物让黄翰带去,其中便有这叶脉碧霄簪。

    当袁若月母亲把这簪子交给她时,她心里自是惊喜万分,她自认为这是黄翰给自己的定情信物,故而今日茶会特地戴上,却不想竟听得黄翰对岑菁起了心思。

    她深知自己容貌与岑菁相差甚远,她担心黄翰对岑菁上心后会嫌弃自己,一时着急便想出了这样栽赃嫁祸的计策,意在毁了岑菁的声名,让黄翰厌弃。

    可惜终是自食其果、自作自受。

    “大姐,你……我……我拦不住黄郎君,他很生气的走了。”厢房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穿着蓝色夹袄的小娘子走到袁若月身边,怯生生地说着。

    “啪”一声脆响,小娘子的脸上瞬间多了五个红手印加一道血印子。

    “啊!呜呜呜~”小娘子愣怔片刻,随即捂着脸哭了起来。

    万宁皱了皱眉,这袁若月自己做错事还拿别人撒气,从这小娘子的称呼来看,她应该是袁若月的妹妹。

    “月娘,不管你心里多不痛快,都不该拿若星撒气。”曹芝是知道一些她家里的事情的,这若星不是她同母所生的妹妹,平日总是受她欺辱。但在外人面前,袁若月还是装得一副贤良淑德,亲善友爱的模样,今日当着众人面就打人,估摸着是气急了。

    “我教训我自家妹子,关你何事?”袁若月已经止住了哭,面无表情地对身后女使说道,“绿柳,请几位娘子去花厅入宴。”

    “袁若月,你做了这等没脸的事,就想这样算了?你栽赃嫁祸于我,此事需得禀明了袁叔伯和我家父亲给我个公道。”岑菁见袁若月意图将此事揭过去,十分愤懑,自是不肯就此罢休。

    “那又如何?”袁若月目光冷冽,语气冰冷,“你以为你父亲会为这点事与我父亲交恶吗?过了年你父亲就要谋划回京之事了,你觉得此时他会为这点事起风波么?何况即便黄郎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他与我家沾着亲,总要顾着自家人面子,他是不会为你出头鸣不平的。”

    袁若月的话如寒冬冷风,

    “几位娘子还请先去花厅,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袁府的女使适时地插嘴引客。

    孙敏莲识趣地领着女使先走了。

    曹芝看着岑菁泫然欲泣的样子,低声劝道:“此事于前院来说不过是后院闺阁女儿争执吵闹的小事,再闹下去也是不了了之,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岑菁虽说义愤难平,但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由着曹芝将她拽了出去。

    万宁本就知道此事不可能闹到前堂去,故而刚才故意高声点醒了门外的黄郎君。

    黄郎君对袁若月失望厌恶,这是对袁若月最大的惩罚吧?

    既然已得惩罚,万宁也没想不依不饶。何况闹了这一出,她已经觉得肚子饿了,顺势就跟着曹芝他们出了屋门。

    几人刚走出去,就听绿柳马上关上了房门。还没走两步,便听到屋里头传来了袁若月的咆哮声。

    “你这个蠢货!蠢货!谁让你带他过来的!”袁若月发泄般地冲着袁若星吼道。

    “大姐,不是你让去请黄郎君来的吗?现在怎又怪我。”袁若星边哭边争辩。

    “你还敢顶嘴!”袁若月扬手又朝袁若星头上、脸上招呼了几下,袁若星头上的发髻散开,青丝如同瀑布一般散落下来,遮掩着她哭花的脸。

    虽然很狼狈,但竟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情。

    袁若月见状,越发狂躁,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推到在地,骂道:“你个小狐狸精,做这个狐媚的样子给谁看?刚刚情形不对,你就该劝着黄郎赶紧离去。你倒好扯着人家袖子不放,你是故意想让他看我出丑吧?”

    说着,又抬腿踹了她两脚。

    万宁只听得里头传来呜呜呜的哭声,对袁若月这等做错了事却拿别人撒气的行为十分不耻,正欲推门进去阻止,却被曹芝拽住了。

    曹芝对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她打骂她自家妹子,我们何必去管闲事。”

    万宁握紧了拳头,愤愤不平道:“自家妹子更应相亲相爱,怎能又打又骂,何况这事错又不在她!”

    听得这话,岑菁的脸刷的红了,今日之事多亏万宁不计前嫌过来帮她,而她竟然还把万宁的身世到处说,当真是羞愧。

    “你不知道,这二娘子若星的亲娘是南街勾栏里唱小曲儿的,偶被袁知州瞧见收在外头。

    因是贱籍,袁家主母死活不肯答应让她进门做妾,后来在生若星的时候难产而亡。

    若星被抱回了府里,寄养在府里的吴小娘名下,主母不待见她,袁知州也不见得偏爱她,吴小娘自个儿都是仰人鼻息在这府里讨生活的,哪会顾上她。就这样,若星在袁家的生活其实和女使也没什么两样。”曹芝告知万宁袁若星身世,原是想告诉她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袁家的家事,她们是管不了的。

    起料万宁闻言,越觉气闷。受母亲的影响,她不觉得人与人有那么多高低贵贱之分,即便若星的娘出身低微,但若星何辜。

    这样想着,不顾曹芝阻拦,就要推门进去。

    咯吱一声,没等她推门,门却突然开来,若星哭着跑了出去。

    “哭哭哭,就知道哭,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蠢货!”屋子里的袁若月骂骂咧咧,身边的女使瞧见万宁等人竟仍站在门边,便赶紧走过去欲关门。

    “我们走吧,到花厅吃东西去。”曹芝不等女使上来驱赶,拽着万宁和岑菁就朝花厅而去。

第59章 婉拒婚

    杯盘小盏盛佳肴,珍馐美馔香满屋。

    万宁夹了一块八糙鹅,鹅肉鲜咸入味,嫩而不腥,味道极佳。

    “四姑娘,你尝尝这松茸鸡汤,味道极鲜。”曹芝舀了碗鸡汤,递于万宁。

    万宁右手无力,只得用左手接过,呷了一口说道:“确实鲜美。”眉眼微垂,目光斜瞄了曹芝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曹姐姐一开始就知道这事是栽赃嫁祸吧?瞧着姐姐也不是冷漠自私之人,怎会这般无动于衷。”

    曹芝淡淡笑道:“四妹妹也莫怪,我不过是觉得不会是阿菁所为,但至于簪子在哪,我确实不知。既然不知又没有证据,我若强出头,只会是惹火上身,于事无益。我猜想四妹妹是一定会来的,四妹妹来了这事便迎刃而解了。”

    万宁嚼着鹅肉,略有些含糊地问道:“不知我有何,让姐姐如此信我。”

    “妹妹忘了我家哥哥曹司理了吗?”曹芝说道,“那日妹妹破了仆妇毒杀案,哥哥回来可是对你赞不绝口。我早就想结识妹妹这等奇女子。”

    万宁又咬了一口鹅肉,默默嚼着没有说话。

    曹芝继续道:“我心中有一疑问想问问四妹妹。”

    万宁咽下最后一口鹅肉,这才说道:“是想问我为何知道门外站着的是黄郎君吗?”

    曹芝掩唇笑道:“和四妹妹说话真是不费劲。”

    万宁拿着青瓷荷纹汤匙舀着鸡汤吹气,待温度适中送入嘴中,随即发出心满意足的吸气声。

    “今日之事显而易见是袁若月栽赃嫁祸,只是平日里姐姐与她并无罅隙,也无利害关系,这突然间的嫁祸,定是有突然间的缘由,而这缘由就是今日茶会的目的,而今日的目的不就是和博望侯府联姻吗?

    既然如此,那袁若月既然因为嫉妒姐姐这才安排了这一出,那要是没有观众岂不是乏味得很。所以,她必然会想办法请主客到场,那个主客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黄郎君么?

    当时竺葵喊我过来时,我偶然看到若星匆忙从我身边跑过去,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袁府二姑娘,只是瞧着她的打扮不像是哪府的女使,她又朝亭子那跑去,八成是去喊人。待我得知袁若月用于嫁祸的簪子是黄郎君所赠,那基本就能确定立在门外就是袁若月请来看戏的黄郎君。”万宁压低着声音一口气说完,举眸环视了偏阁内的几人。

    袁府的这个花厅分作主厅和两个偏阁,袁知州和其长子陪着京城来的几位郎君在主厅,她们几位小娘子就在左边的偏阁内用餐。

    一丈长的长条桌上摆着各式精美菜肴,盛装的器皿用的是上等的天青釉斗笠碗,可见袁府日子的滋润。

    今日偏阁的主位上应该坐着袁若月,不过她一早就差人传话,先开席不用等她。

    想必之前闹了这一出,她也很难装作没事人般过来。

    桌上两旁坐着的是岑菁、孙敏莲、琚秀、曹芝、万宁几人,除了琚经厅的女儿琚秀之前没有在场外,其余人都刚经历了那场闹剧,若是再见确实尴尬。

    再看岑菁和孙敏莲,一个看着眼前杯盏发呆,一个用那竹箸戳着空碟泄愤,对这满桌的美味皆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和刚刚事情最没关系的琚秀似乎也没什么胃口,拣了一块醋酸萝卜抿在嘴里。

    如此看来,万宁是最没心没肺的,一块鹅肉下肚,又将曹芝舀给她的鸡汤喝了个干净,然后又拿了个笋肉馒头吃得欢快。

    瞧见岑菁吃惊地看着自己,万宁说道:“姐姐今天受了那么大委屈,为啥不吃?不吃白不吃。”

    岑菁一想也对,反正从明面上她是讨不回公道了,那这桌饭菜也不能便宜了它。

    这样想着,拣了个鸡翅,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就当出气了。

    “阿菁你受了什么委屈?”一直默默无语的琚秀听得这话,好奇问道。

    岑菁忿忿道:“还不是那袁若月?阿秀你以后嫁入这袁家,有这样的小姑子,可有你受得了。”万宁闻言好奇地抬眸瞧了一眼琚秀,她要嫁入袁家?

    据她所知,袁家除了袁若月,袁若星两个女儿,还有四个儿子,大儿子袁光录已经成亲,二儿子袁光林今年十七八岁,和这琚秀应该年纪相当。琚秀要嫁的就是这袁光林吧。

    “阿菁,你说什么呢?”琚秀嗔怪着瞪了岑菁一眼,脸刷的红了。

    曹芝笑道:“阿秀你害羞什么呀,你和袁二郎的婚事不是已经定了吗?”

    琚秀苦笑一下,没吭声,低头拣了酸醋萝卜咔嚓咔擦嚼着。

    “你今个怎么光吃萝卜,我记得平时你最爱吃这松茸鸡汤了,来,喝这个。”岑菁舀了一小碗鸡汤推到琚秀面前。

    琚秀皱了皱眉,说道:“这汤炖的太油腻了,我不想喝。”

    一边说着一边将碗推得远些。

    就在这时,偏阁的夹厚缎子帘掀开了,听得门口女使传音:袁二姑娘到。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就见袁若星垂着头走了进来,坐在桌子最后面的位置。

    “若星,坐我这边来,你那不好夹菜。”曹芝朝她招招手。

    袁若星这才抬起头,朝前看了看,似乎是看到主位空着愣了一下,踌躇着挪到了曹芝身边。

    “姐姐没来吗?早知道如此我也不过来了。”袁若星小声嘟囔。

    曹芝知晓她是怕袁若月来了她没来,若月会打骂她,不然以她脸上的伤,她定是不愿站于人前的。

    这袁若月的断甲锋利,这袁若星脸上的伤怕是要留疤。

    曹芝心中哀叹一声,她同情袁若星,却也帮不了她。

    几人正低头吃菜,忽听偏阁外的主厅传来爽朗笑声,就听袁知州在那敬酒感谢黄翰,感谢侯公府。

    “多谢黄郎君特地从京城带来的那些礼,特别是那碧霄簪,若月十分地喜欢呀,黄郎君真正是有心了。”袁知州笑得胡子乱抖。

    “袁公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几人还要叨扰你数日呢。那碧霄簪不过是母亲的一点点心意,家里的妹妹们每人都有一支,本不值几个钱,不过是给自家妹子的小首饰。母亲说了,你我两家虽是远亲,但也是亲戚,若月妹妹便是自家妹子。”黄翰一番话说得那是有礼有节,体体面面。

    外人听着定觉得侯府给足了袁家面子,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他们也认了。可听在袁家人耳里可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们可都当黄郎君赠簪子是有意于袁若月的意思,这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自家妹子,如此便是侯府委婉地拒绝了结亲的意思,这让袁知州极其失望。

    更难过地应该是袁若月吧,她刚刚走进偏阁就听得这样一番话,顿时呆若木鸡,脸色煞白。

    在偏阁几位小娘子的注视下,袁若月夺门而出。

    “月娘!”孙敏莲站了起来,似乎不放心袁若月,跟着追了出去。

第60章 有人亡

    偏厅内剩下的几位小娘子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岑菁有些幸灾乐祸地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梅子酒,清冽甘甜,沁入心田,愉悦通畅。

    没了侯府这门亲事,对袁若月的打击肯定不小,这也算是她栽赃诬陷自己的报应吧。

    “这屋子里的暖炉烧得太热,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琚秀拿着帕子拭了拭额头、下颌,起身离席。

    又过了一会,袁若星起身,喏喏说道:“我还是去看看姐姐吧。”

    曹芝拉住她,劝道:“你还是安心吃点东西,若月那脾气你是最清楚不过了,你去了,不过是给她当出气筒,你又何苦去讨骂。”

    万宁抬眸瞧了瞧袁若星微肿脸上那道被袁若月划出的血印子,也忍不住开口劝道:“曹姐姐说得对,二姑娘还不如趁她不在填饱肚子再说。袁大娘子那边有的是人劝呢,不缺你。”

    袁若星只好又坐了下来。

    曹芝给她夹了个笋肉馒头,她接过咬了几口,却是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

    “曹姐姐,我实在没什么胃口,脸也疼得厉害,我想先回去了。”袁若星吃了两口,又将馒头放了下来,双眼含泪对曹芝道,“还请姐姐见谅。”

    曹芝知道她是个软弱性子,其实早就想走了,却又怕得罪了她。叹了口气,说道:“妹妹快回去吧,这脸上得涂些药膏才是。”

    一旁的万宁则打量了下袁若星身上的衣裳,裙摆皱了好几处,蓝色薄袄上也沾了不少泥土,看样子是之前被袁若月殴打所致。

    “妹妹身上可有伤?一并请郎中看看吧。”万宁提醒道。

    袁若星含泪摇头:“我没事,多谢两位姐姐关心。”顿了顿,发现万宁一直盯着她的衣裳看,吞吞吐吐解释道:“我……我就这一套体面的衣服,所以……没能换身干净的过来。”

    万宁听了心中一阵难受,这袁若星的日子过得恐怕比曹芝口中说得还要凄惨,可是她又帮不了她。

    “几位姐姐,我先告退了。”袁若星起身行礼离去。

    万宁和曹芝点点头,再看这偏阁也就剩了她们三人,只觉无趣,曹芝便提议去寒香园走走。

    于是万宁、曹芝、岑菁便起身一起离开了偏阁。

    几人一路朝园子走去,半路岑菁忽然说内急,要去旁边寻厕方便,让万宁和曹芝先去寒香园。

    万宁和曹芝便先行一步。

    进了园子,万宁和曹芝没去亭子里,而是坐到了万宁之前独处的梅树下。

    身边的两位女使则去袁府厨房要些茶水来。

    树下两人正轻声说着话,忽闻离这梅树不远的假山后传来男子说话声。

    “康辅兄,这黄兄离了席就不见了,你可知他去了哪?”一男子问。

    “这我可不知,许是被袁知州请去别处私聊了吧。”另一人说道。

    前一个说话男子呵呵一笑,道:“袁知州还妄想将女儿嫁给黄兄吗?先不说那袁若月长得这般其貌不扬,就说她栽赃岑三姑娘的事,已是令人不齿。这娶妻当娶贤,无貌又无德,这袁若月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袁府诸人其实都会错了意。黄兄此次来本也没有联姻之意,不过是钱大娘子不好拂了黄侍郎的面子,黄兄又想游历一番增长见识,这才过来。却不想惹得人家袁家姑娘自以为对她有意,她也不照照镜子,黄兄怎会看得上她。”另一男子附和道。

    “呵呵呵,这自作多情的要是个美娇娘,比如岑家那位那样的,黄兄许还会有兴致来段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碰上这等又黑又矮的糙货,那真是倒胃口呀。”之前那个男子又说道,“不过黄兄倒是乐得看这女子为他相争,那岑府家的三姑娘怕是对他也不是没心思,不然怎会惹来袁家姑娘这般嫉恨。”

    “这些都是一路货色,都是些井底之蛙、鼠目寸光又爱攀炎附热之辈。”另一男子嫌恶道。

    虽说袁若月今日所做之事不对,但听得这两男子如此贬低女子,万宁和曹芝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愿再听这污言秽语,两人对视一眼,决定离开这儿去别处。

    就在这时,万宁听得后面又传来一男子声音,如春日暖阳,夏日细雨般温润清亮,让她忍不住驻足又听了一会。

    “翛翛兄、康辅兄此言差异,今日之事虽是袁姑娘不对,但黄兄既无意与人结亲,来时便应表明此意,而不是模棱两可,引人误会。再说这女子也不是皆如此,两位兄台一棍子打死一船人,有失偏颇。如那岑四姑娘就聪慧善谋,知微知彰,很是了不得。”

    曹芝闻言盯着万宁,捂嘴偷笑。

    万宁没想到竟有人赞她,又见曹芝冲她笑,不由小脸一红,快步先走了。

    曹芝掩唇暗笑,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这寒香园的厢房外。

    “哎呀,四妹妹你慢些走,姐姐我都跟不上了。”曹芝见离那假山远了些,终于可以放声大笑了。她一把抓住万宁的右手,却没想到万宁手臂伤了筋,她一扯,痛得万宁倒吸了一口气。

    “妹妹手伤了,我不知道,真是对不住。要紧吗?是不是很痛。”曹芝抱歉道。

    “我没事,是之前伤了筋脉。曹姐姐……你的鞋……啊”万宁说话间眸光无意瞥了眼脚下,却惊见曹芝的鹅黄银丝绣牡丹雀头鞋慢慢洇漫上一层红色水渍,目光顺着一瞧曹,芝竟踩在了一滩血水上。

    两人心中大惧,顺着血水往那方向瞧去,就见一个身着桃红银丝大袄的人趴在门槛上,上半身朝房内,下半身在门外,身下一大滩的血迹。

    “这…这是琚秀吗?”曹芝身子发软,几乎要晕厥过去。

    刚刚在偏阁琚秀就穿着这一身桃红大袄。

    万宁让曹芝站到一边,她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确实是琚秀,已经没气了。

    再透过半掩的房门往里一瞧,里头似乎还躺着一人。

    万宁推门进去,走到那人身边,发现竟是袁若月。

    她躺在地上,脑后一滩血迹,脸上左右两边各划了一道大口子,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万宁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鼻息和颈动脉,看样子也死了。

    这一会儿功夫竟死了两人,万宁脸色凝重,正欲喊门外的曹芝去叫人报官,就听门外有人说话:“曹娘子,您怎一个人在此?”

    应该是袁府的下人看见曹芝一人站于门外,故而上前询问。

    这人话刚问完,就听随之发出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杀人了,快来人呀,杀人了!”

第61章 遭怀疑

    一柱香不到的时间,该到的人都到了。

    袁府主母王氏见到女儿死状,已哭晕了两回。

    而孙同知、岑平、琚经厅、曹司理也很快到了袁府。

    一群人围在对角亭内,等待仵作验尸。

    万宁和曹芝则被安排在隔壁房间等候询问。

    因为死者都是秀州官员家的女儿,众人脸色都极不好看。

    “贱婢,月儿出事的时候你去了哪?为何不在月儿身边?”袁知州坐在石凳上,呼吸沉重,厉声质问袁若月的女使紫纤。

    “还有你,你去了哪?”琚经厅也指着琚秀的女使小梨责问道。

    两位女使跪在亭外的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哭得稀里哗啦。

    紫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道:“回主君的话,姑娘今个心情不好,在偏阁又听得那样一番话,心中郁极,饭也没吃便到这园子里散心。孙姑娘紧跟着过来相劝,可姑娘说想一个人静静,两人没说两句就散了。之后,姑娘说肚子饿了,想吃婢子做的肉沉子,让婢子回院子里的小厨房去做,做好了直接端她房间里去,说她等会儿自个就回来了。

    婢子领命便回了院子,这肉沉子还未做好,便听说姑娘出事了。是婢子疏忽,婢子该死,不该留了姑娘一人在此处。”

    “你是该死,你是月儿的贴身侍婢,却把她一人留在此处,惨遭毒手!你该下去陪她!来人将这贱婢拉下去乱棍打死。”袁知州悲痛万分,已无理智,说着就要打死紫纤。

    “慢着!”岑平连忙起身阻止,“还请知州息怒,这案子还未查清,紫纤等人都属重要旁证,还请知州待案子查清后再行处置。”

    袁知州心烦意乱,挥挥手表示同意:“那就快审,审出凶手来好处置!”

    岑平便问道:“紫纤,你走的时候,可有瞧见琚姑娘?”

    紫纤抽抽搭搭地回道:“不曾见到。”

    于是岑平又转而问小梨:“你家姑娘是何时过来的,你后来又去了何处?”

    小梨刚见袁知州雷霆大怒要杖毙紫纤,已吓得花容失色,肝胆俱裂,此时见岑通判问她话,哇的一声大哭,边哭边说道:“我家姑娘说偏阁发闷,要到这园子里透透气。来到这亭子里却见到地上有一枚耳坠子。姑娘认出是孙姑娘的耳坠,就让奴婢捡起给她送去。又吩咐奴婢回来时顺便去后厨讨一份之前在园子里吃过的酸枣糕来,说是今日午间的菜太过油腻,她想吃这点心去去腻。

    奴婢便先去找孙姑娘归还耳坠,找了几处没见着,便去了后厨讨要酸枣糕。然后……然后……待奴婢回到这,就见围着好多人,这才知道我家姑娘已经……已经……没了。”

    小梨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

    “小梨,你是说你和琚姑娘到这亭子时并未见到袁姑娘?”岑平再问。

    “是的。”小梨道。

    岑平没有再问。

    另一边,官衙里的仆役、仵作已经检查完了现场,禀报于检验官曹司理。

    曹司理过来禀报:“两位姑娘身上财物俱在,衣衫完整,不似奸、杀,劫杀。袁姑娘头部受重创,应为重物猛击所致,琚姑娘心口被刺,系失血过多致死。”

    “可找到凶器?”岑平问。

    曹司理摇摇头,说道:“众衙差遍寻这寒香园都未发现凶器。有可能凶器已被凶手带走。”

    “对了,发现案发现场的除了那个女使外,不是还有岑通判的女儿和曹司理你的妹妹吗?为何不问问她们?”琚经厅焦急悲愤之下,忽然想到先到现场的两个人,她们应该也是重要旁证。

    岑平和曹司理都不想亲人卷入这案中,也希望她们受了这个惊吓后能好好休息,但她们都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于情于理都要问个清楚。

    何况那个岑四姑娘在断狱破案方面是有些本事的,曹司理倒希望她能出来瞧瞧,顺带给些破案线索或意见。

    岑平虽极其不想万宁抛头露面,陷入案情当中,可要拦着不让询问,也是说不过去。如此便喊人来带了尖叫喊人的女使,第一个到达现场的曹芝和万宁。

    那名女仆名唤翠竹,专门负责这园子洒扫。

    翠竹简要地将刚刚看见的情景说与几位官员听了。

    “你说你看到曹姑娘站在门外发呆,然后就瞧见了一个人趴在地上,地上满是血。”袁知州似乎有些缓过劲来,沉声问道。

    “是的是的。奴婢看见那人趴地上身下一滩血,曹姑娘站那也不说话。奴婢瞧见房门开着,往里一瞅,就见岑姑娘蹲在另一个人身边,奴婢很害怕,怕极了,也没细看地上躺的是谁,便跑去园外喊人。”翠竹回道。

    “那你可看清岑四姑娘在做什么?”袁知州再问。

    翠竹拼命摇头:“主君,奴婢吓傻了,没仔细瞧屋里的情况。现在想来确实有些古怪。这岑姑娘一人怎会进去那个房间,还在那里查看尸体,这…”翠竹安静下来,想想这岑四姑娘怎这般胆大,还敢查看尸身。

    “是你们俩干的吗?”就在大家静静听着翠竹叙述时,袁知州忽然发问,目光阴鸷骇人,紧紧盯着万宁和曹芝。

    “知州怎会怀疑宁儿和曹芝?”岑平大惊,连忙为两位小娘子说话,“她们二人与袁姑娘,琚姑娘皆无仇恨,怎会下此毒手?宁儿更是第一次来府上,第一次见到袁姑娘,她为何要杀她?”

    袁知州看都不看岑平,只问万宁和曹芝:“你们是记恨今日月儿干了那样一件事,故而找她理论吧?”

    万宁和曹芝都摇头否认。

    “今日出了何事?”曹司理问道。

    曹芝便将事情经过简要说了。

    而袁知州一直铁青着脸,不发一言,默默听曹芝将事情说了。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袁若月办了这样一件蠢事,这事直接促使黄郎君厌恶了她,丝毫没了联姻的可能,故而袁知州真是恨铁不成钢。

    只是恨归恨,转眼就说女儿没了,简直是晴天霹雳,痛彻心扉。他当时就有些怀疑是不是今日发生争执的几位小娘子害死了女儿,现听了翠竹的话,更觉得这岑四姑娘古怪。

    “正是因为你们和月儿起了冲突却不了了之,你们心有不甘,席后便寻到寒香园,想为你姐姐讨个说法,结果你们再次发生争执,一气之下你们便动手杀了我的月儿对不对?”袁知州越听越觉得万宁和曹芝可疑,她们几人起了冲突,之后月儿就被杀了,且这两人说是刚到现场,许早就到了,杀了月儿和琚秀后就串谋,谎称刚到。

    曹芝脸色大变,她万万没想到袁知州竟然会怀疑她们杀人,咬了咬正欲争辩,却被万宁拉住了。

    万宁面对袁知州的怀疑面色不改,神色如常,她仔细想过现场状况,正欲说话,忽闻有朗朗男声传来。

    “袁知州容禀,此事不会是四姑娘和曹姑娘所为。”

    万宁回头看去,就见一身穿紫色水纹缎绸对襟袄子的俊朗少年快步走了过来。

第62章 证清白(求首订)

    声如其人,万宁听出走来的这位男子就是之前假山后赞她的那位。

    一身紫衣,肤色如雪,墨发扣于紫玉冠下,丰神俊朗,静宁优雅。一双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眸,闪着凛然英锐之气,令人侧目。

    “云院事你为何这般肯定?”袁知州见了此人,吃力起身相迎,脸色却黑沉如墨。

    今日先是发生袁若月因妒栽赃嫁祸的丑事,后来又发生人命大案。他除了要忍受这痛失爱女之痛,还要想方设法别让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影响家声和他的官途。

    故而案件一发生,他便让人安顿好几位京城来的贵客,不想他们插手此事。

    可这云院事,名唤云千春,如今京城机具盛名的青年才俊。他十七岁便中了进士,任通直郎,随侍太子。两年后又任刑部司郎中,一年后擢升为签书枢密院事,是官家身边的红人。

    这次本还没到封印休假的时间,官家竟也准他离京外行,也不知是不是官家有暗旨命他来此,所以打一开始袁知州便小心翼翼,于他们面前极少议政。

    且这云六郎据闻极善刑狱推断,略懂尸检,曾师承大成第一仵作沧岄。故现在他挺身而出说万宁和曹芝不是凶手,袁知州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说完。

    “知州还请节哀,人在至痛之下往往会看不清事实。刚刚我在现场细细查验,也查看了两位姑娘的尸身,这袁姑娘真正的死因并不是头部受创,而是窒息而亡。”云千春语出惊人,众人皆是一惊。

    万宁更是无比好奇地看着此人,她本就对刑狱探案感兴趣,这云六郎的话更是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你说什么?”袁知州双眸圆睁,愣愣问道,“月儿不是被击中头部而亡?”

    “是的,袁姑娘脸有血荫,口鼻有清血水流出,眼球突出,这是被闷之状。”云千春道。

    “曹司理,你们验尸竟然没发现?”袁知州怒声质问。

    曹司理连忙作揖回禀:“袁姑娘脸被划破,血水布面,故而…没能看出血荫之状。”曹司理说到最后只觉心虚,毕竟作为检验官,是一丁点马虎都不能有的。平日里他恪尽职守,缜密心细,仵作验尸,他都会在一旁至始至终看着。今日因涉及舍妹,他心中担忧,便疏忽了。

    云千春倒没有抓着检验官的失误不放,只继续道:“从现场看,袁姑娘应是先被人砸伤后脑,昏迷后被划破脸,再被人捂住口鼻致死。”

    袁知州想到女儿的惨状,想到她死前受的罪,身子晃了晃,险些也晕了过去。

    “那你为何说不是岑万宁和曹芝所为?”袁知州声音哑沉,但看向万宁和曹芝的目光更为狠戾,对她们也直呼其名,似乎只要做实是她们所为,他定会将她们处以极刑。

    云千春自是看出了袁知州的心思,心中暗叹这袁知州真是恨错了人,口中说道:“先说为什么不是四姑娘所为。很简单,四姑娘的右手受了伤,她是不可能单手完成这样的杀人举动的。”

    “为何不可能,她先单手拿硬物砸晕月儿,等她没了反抗之力,怎样都行了。何况,这事也有可能是她们俩一起合谋而为。月儿怎能敌过她们两个人!”袁知州道。

    云千春放缓语速,温声说道:“袁知州莫急,容我将话说完。砸上袁姑娘的凶器是房内的百蝶戏花千格精铜三角香炉,这器物看似不大,但却颇重,四姑娘右手受伤要想单手举起这重物,绝无可能。若是和曹姑娘联手,那必是曹姑娘双手举着砸向袁姑娘,鉴于曹姑娘身高远高于袁姑娘,如此袁姑娘受伤的位置便应该更高一些。何况之所以说不是这两位姑娘所为,实则是这两位姑娘确实是在案子发生后才到的现场我、翛翛兄、康辅兄当时正巧也在这寒香园中,只是我们从另一边的小路走到假山那,当时并未瞧见两位姑娘,直到两位姑娘从那边的梅树下走出朝厢房而去,我们才瞧见。

    之后便发现了袁姑娘和琚姑娘的尸体。如此四姑娘和曹姑娘并无作案时间。”

    “正是正是,云院事说得极是。我家妹妹一向与人为善,与袁姑娘、琚姑娘也向来和睦,怎会动手杀人。而且就算是之前她们几人起了冲突,勉强有动机,那琚姑娘呢?她在冲突起时并不在现场,之后也没有与舍妹、岑四姑娘有交集,她们对琚姑娘毫无杀人动机。”曹司理见云千春为两位小娘子作证,心下大安,终于可以松了口气。

    不然,袁知州和琚经厅大悲大痛之下真要将两人收监,在找到证据之前他还真没办法能保住妹妹。

    听了云千春的证词和推论,袁知州知道万宁和曹芝确实只是案发现场的发现者而不是凶手,于是抿紧双唇不再说话。

    “云院事,刚刚你说砸伤袁姑娘的凶器是铜香炉?可曹司理等众衙差搜寻半日都未寻见凶器,你怎就能肯定那是袁姑娘是被这个砸伤?”岑平见万宁和曹芝被证清白,也放下心来。但真凶还会查获,他们还得继续追查下去。

    “对啊,云院事,那个鼎上我们查验过并无血迹,所以才没作为凶器。难道是凶手将它擦干净了?”曹司理之前查过房内摆设,这香炉也查看过,没有发现血迹,这才没列为凶器。

    云千春道:“确实,这铜香炉上并无血迹,但并不是凶手将它擦干净了。

    因为这炉身刻满各式花纹和蝴蝶图案,若溅上血迹,是极难在片刻清洗干净的。

    故而凶手一定是用了东西包裹住这香炉,再砸了下去。这样血迹便不会沾到香炉上。

    我之所以会知道这香炉是凶器,一来是因为这香炉竟放在椅子上,它摆放的位置不对,显然被人搬来放在此。

    它原来的位置应该是在画案上,上面还有香炉置放留下的印子和少量香灰。

    且这绝对不是仆从打扫时移动的,因为若是因为打扫移动,那这香灰就会被擦拭干净。

    故而八成是凶手搬动的。二来是从袁姑娘头上的伤痕呈三角状而判断是这香炉所致。

    曹司理你查看过这香炉,自是发现这香炉上的图案多用三角作为外圈。

    我刚拓印下来,与伤口两相对比,完全一致。故而才断定凶器之一便是这香炉。”

    云千春一番话听得众人连连点头,万宁更是对这位知微善断的云院事心生敬佩。

第63章 新发现(二更求订)

    寒风拂过,悲绪愈甚。

    袁知州在云千春的叙述分析中渐渐冷静下来,对云千春也多了几分信任。

    他问道:“云院事,不知你对凶手是谁可有些眉目?”

    不管袁若月是如何被杀的,抓住杀人凶手是袁知州现在最想做的。

    他袁府虽算不上戒备森严,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随意进来的,所以他怀疑凶手仍在府中。

    云千春道:“凶手到底是谁还需进一步查证。我先说说我的几点发现,可能几位能给我一些线索。”

    说着,云千春从一个小小的皮口袋里取出一团像棉絮又似锦布的东西。

    “这是我在香炉脚与香炉底衔接处发现的。这铜制香炉虽然做工精美,但因雕刻花纹过于繁复,铜底的打磨便略显粗糙,故而在凶手用某样物品包裹住香炉时,香炉此处发生勾丝,将那物品的部分布料和棉絮勾了下来。”云千春说道。

    “这么说,凶手用于包裹香炉的极可能是棉衣或是袖笼之类的绸缎布料?”万宁立马明白了云千春的意思,“如此,只要找出这块包裹香炉之物,那就很有可能找出凶手。”

    云千春赞许地点点头,之前他和郑家郎君、李家郎君在厢房外的窗下听得万宁如何一步步找出丢失的碧霄簪时,就在心里暗叹这岑四姑娘的聪慧敏锐。

    后又瞧她见尸不惧,更觉此女与众不同。

    “四姑娘说得对,所以我才想请几位辨认下这块碎布你们是否见过。”

    亭内几人都上前辨认,但因这物实在是太过细碎,一时间众人都不能确定出自哪里。

    云千春见众人瞧过后无人应声,也不着急,又取出一个小皮袋子,从里头拿出一物说道:“这是我在琚姑娘的伤口处找到的。从伤口上看,琚姑娘是被一尖细之物刺入心口致死,且刺入极深,以至于拔出时因受阻于肋叉子而折断,这一物便是从琚姑娘的心上取出的。”

    “什么?你……你……”琚经厅听了女儿被人如此残忍杀害,已是伤心疾首,后又听云千春说他竟然剖开了琚秀的心,取了这东西出来,几乎心痛的要厥过去。一时间他不知道该骂云千春损害女儿尸身先,还是骂那凶手没有人性好。

    “琚经厅请见谅,在没经过您同意前,我自作主张检查了琚姑娘的尸身,不过我并没有将她开膛破肚,只是发现有异物在她的心里,所以开了小口将此取出。”云千春很清楚绝大多数被害者家属是不同意剖尸的,所以他只是拿小刀割开一个小口子,再用师傅给他的特制镊子,取出了这一异物,实则是凶器的一部分。

    琚经厅听他如此说,心中稍稍舒坦些,便问道:“那,云院事,你可知凶手是谁了?”

    云千春摇摇头道:“仍是那句话,要想找出真凶,还得继续查证。这物是凶器的一部分,我清洗后仔细瞧了,这是一截类似金针之物,但又比金针粗了许多,我认为应该是金簪的一部分。”

    “金簪?”琚经厅一愣,脱口说道,“这么说凶手是个女子?”

    随即下意识地将目光扫过在场女子的发髻。

    在场的女子,女使翠竹、小梨、紫纤、雀尾、丽儿都不可能戴这等贵重的首饰,万宁头上只有一根岑老太太赠予她的白玉簪,她主动取下给众人看了,这簪子丝毫无损,且整支都是白玉磨制,簪头扁平,不可能用于刺杀。

    倒是云千春看见这簪子,眸色一亮,盯着万宁看了片刻,嘴唇微张,似乎想要问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而曹芝头上只戴了绢花银冠,没有什么簪子。而且万宁记得,从见到曹芝开始她头上就没有簪子,所以不会是她。

    忽然,万宁想到了一人,今日她可是戴了一支足有三寸多长,价值不菲的金簪子。

    不知为何,万宁只觉头皮一麻,心跳加快,直觉不好。

    “何管事,你带人去府里各院仔细搜查,看看有没有折断的金簪子。”袁知州下令搜查自家府院。

    这折断的簪子是目前最大的线索了,他必须要找到这簪子,然后顺藤摸瓜,抓住凶手,为惨死的女儿报仇。

    袁府的管事领命,迅速带着人去搜寻。

    而云千春似乎还有话说:“琚经厅,恕我冒昧问一句,令千金可有婚配?”

    不等琚经厅回答,袁知州抢话道:“秀娘与我家二郎已过纳吉,择日就准备完婚。”

    “哦?那就是还未成亲?”云千春低头呢喃。

    “有何不妥?”琚经厅问道。

    云千春想了想,低声说道:“经我对琚姑娘尸身检验,用手拍其心下至肚脐部分,坚如铁石,无即软。”

    “什么意思?”琚经厅不解。

    曹司理却脸色大变,脱口惊呼:“云院事,你的意思是……这……”说着,脸色极为难看地瞧着琚经厅,眼里满是同情。

    琚经厅心里不就难过郁结,被云千春这番一说,又被曹司理这样奇怪地看着,顿时愈发觉得心绪不安,忐忑不定。

    “这到底是何意啊?”琚经厅再问,声音却有些发抖。

    云千春脸色愈发凝重,低沉出声道:“琚经厅,琚姑娘恐已怀胎数月!”

    “啊!”琚经厅发出一声惊呼,身子不稳,朝后踉跄几步,跌坐到了石凳上。

    随即又立马跳将起来,红着眼指着云千春吼道:“你胡说,我女儿怎会与人珠胎暗结。你……你……你是何居心?毁我女儿清誉。”

    云千春没有驳斥于他,他明白,此时琚经厅内心定是悲愤交加,无法自控,他再说什么只会火上浇油,让他更加激动。

    死盯着不发一言,却目光坚定的云千春,琚经厅忽然颓败下来,如同泄气的皮囊,再次瘫坐在石凳上。

    云千春从京城过来,与他琚家,与琚秀都无交集,人家怎会无缘无故毁她清誉,这定是真得了。

    他的女儿竟然与人珠胎暗结,现又惨死,他琚家到底造了什么孽。

    琚经厅老泪纵横。

    一旁的袁知州更是脸色黑沉,充着曹司理怒声下令:“曹司理,你再验,看看是否如云院事所言。”

    曹司理满脸懊恼的领命复验。

    今天他真得是失职了,因为担心妹妹,竟几次没有查验清楚两具尸体,他真得是羞愧难当。

第64章 金簪现(三更求订)

    经过这一系列的惊人发现后,在场众人皆唏嘘不已。

    岑平安慰着痛不欲生的琚经厅,袁知州则坐在石凳上黑着脸不说话。

    因为要等待复验结果,雀尾和丽儿便给自家姑娘搬来了木墩子让她们坐着。

    而云千春自然有机灵的袁府仆从也搬来了木墩请他坐着等候。

    曹芝坐于万宁身边,惴惴不安地捂着胸口,目光焦急地朝着哥哥曹司理所在的方向看去。

    她知道哥哥今天在检验现场和尸身方面都出现了失误,这在平时定不会发生。

    她哥哥虽然不如这京城来的郎君知微善谋,但做事也是极其小心的,今天肯定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如此。故而,曹芝既愧疚又担心。

    万宁瞧着曹芝坐立不安的样子,知她担心曹司理,不由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她的手,递给她一个坚定而又温暖的目光。

    “姐姐,姐姐……”就在众人等候结果时,忽听有哭喊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是刚刚得知消息的袁家二姑娘袁若星哭着跑来了。

    “爹爹,姐姐……姐姐她真得……没了吗?”袁若星奔到亭前止步,泪眼朦胧地盯着佝着腰坐在石凳上的父亲,哽咽问着。

    袁知州看到二女儿这般泣不成声,原本强压着的悲痛之情又被引了上来,一时间悲不自胜,话不成句。

    “星儿……你姐姐已经没了,爹爹会查出凶手的。你身子弱,别待在这吹风了,还是去看看你母亲吧。”袁知州不忍看到二女儿伤心欲绝的模样,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这里,去安慰嫡母王氏。

    袁若星哀泣一声,喃喃自语道:“是我不好,我明知道姐姐今日心情不佳,应该在旁陪伴才是。我却因一时之气,弃她于不顾,以至于竟再也见不到她了。”话音未落,泪已如雨。

    “星儿,你别自责,这于你无关。我知道你姐姐今日又打了你,你不记恨于她,为父很是欣慰。况且这等惨祸,你在也是无用,说不定连你也会被那凶徒所害。”袁知州长叹一声,道,“星儿,以后为父也就你一个女儿了,你母亲此时定是心如刀绞,撕心裂肺,你还是去陪伴陪伴她吧。”

    袁若星含泪点头,转身正欲离去,就见前面急急忙忙走来的岑菁以及后面紧随而至的孙敏莲。

    “爹,您何时在这的?难道那些人说得是真的?月娘和秀娘她们……”岑菁到了亭外,瞧见自家父亲在此,又见众人神色悲戚,不由大惊。

    她刚刚听得袁府下人在说府里的大姑娘和琚经厅家的姑娘被人杀害了,她还不信,赶到这寒香园看到这等架势,这才惊觉恐怕这事是真的。

    “嗯,菁儿,袁大姑娘和琚姑娘遭人杀害了。”岑平道,“你和宁儿要么乘车先回吧。”

    岑平不愿两个女儿在这凶案现场吹冷风。何况云千春已经证实了此事与万宁无关,他觉得她们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

    “案子没查清之前谁都不准走。”起料不等岑菁和万宁回应,袁知州已经冷声下令谁都不准离府。

    岑平面露愠色。

    此前袁知州平白冤枉万宁杀人他已是不悦,现在拦着他的两个女儿不让离府,这是当他两个女儿是嫌疑犯呢,岑平几乎要被彻底惹怒了。

    “岑通判,这案子未查清前,今日在府里的几人还是暂缓离府为好。这案子还有许多细节有待查问,还请三姑娘、四姑娘再等等。”云千春见岑平要发怒,连忙出声劝说。目光似无意扫过万宁的脸,眸底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万宁回视了云千春一眼,捕捉到了他眸底的异光,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奇怪地瞧着自己。

    不过,这案子未破,有关人等自然不能先行离去,于是万宁便说道:“父亲,我和姐姐也想知道凶手是谁,若是能助力尽快捉到凶手,也不枉我今日与袁大娘子、琚姐姐相识一场。”

    岑菁也附和说愿意留下,岑平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如此,岑菁便坐到了万宁身边。

    万宁盯着她看了一会,默默低头,似是在沉思。

    而后头跟着过来的孙敏莲和父亲孙同知见礼后,也不多说,自觉命人搬了木墩,坐在了岑菁旁边。

    “岑三姑娘,不知你头上的点翠梅花金簪去了何处?”就在众人沉默无语时,云千春的一句话又让众人低垂的头都抬了起来,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岑菁。

    “在这里,簪子掉在地上坏了,我便将它收起来,想着回去后到金银铺找师傅修补修补。”岑菁取出用帕子包好的簪子,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梅花金簪长三寸有余,簪尾镶嵌有数朵金色梅花,做工极其精美,是上等的首饰。只是这簪子却少了一截,簪头尖细的部分不见了。

    云千春拿出从琚秀心里取出那段异物,接上岑菁手上的簪子,竟完全吻合。

    众人目怔口呆,谁也没想到,凶器竟然是岑菁的簪子,那凶手难道就是岑菁?

    岑平倒吸一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相信岑菁会杀人,但为何这凶器会是她戴的簪子,且还在她手上。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万宁,不知为何他觉得万宁一定能帮助岑菁,证实此事与岑菁无关。

    可万宁却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竟然是你!我竟忘了,今日真正与月儿起冲突的正是你,岑菁,你真是心思歹毒,月儿虽布局嫁祸,但却未曾伤你性命,你却怀恨在心,将她杀害,还连琚姑娘一同杀了。你简直是禽兽不如。来人,将此蛇蝎女子给我拿下!”袁知州见岑菁拿出簪子,想起今日之事的当事双方,心中顿时笃定岑菁就是凶手。

    “阿菁,我家阿秀一向与你交好,也不曾陷害你,你为何对她也能下此狠手!我……我打死你!”琚经厅摇晃起身,踉跄几步冲出亭外,想要扑上前去扭住岑菁,却被岑平拦腰抱住。

    “你……你放开,岑平,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教不好,我替你教,我要打死她为阿秀报仇。”琚经厅怒极之下使出了全身之力,一下子将岑平甩在地上,往岑菁那冲去。

    这时,垂头沉思的万宁倏地起身挡在了岑菁前面,而雀尾反应极快地将琚经厅一脚踹了出去。

    琚经厅被踹在地,闷声喊了一声哎呦。

    “你这贱婢,竟敢殴打朝廷命官!还不快拿下!”袁知州气急,当即要叫衙役冲上前来拿人。

    “袁知州、琚经厅,请暂缓拿人,听我说几句!”就在这时,万宁挺身而出,大声疾呼,神态庄严,令人敬畏。

第65章 万宁言

    风吹枝干,梅香浮动。

    听令拿人的衙差已将万宁和岑菁包围了起来,雀尾眼露狠光,面色如冰,将万宁护在身后。

    双方冲突一触即发。

    “知州,虽说您今日痛失爱女,悲愤难忍,但这案子尚未查清,怎就要拿人?您先是怀疑我家宁儿,现在又说我家菁儿是凶手,这簪子虽说是菁儿的,但若是她所为,她何不将簪子扔了,谎称丢了,如此便没了证据。为何她还要拿出来,自己指认自己呢?这里头肯定还有隐情。”岑平急急上前,挺直了脊梁站于袁知州面前,质问道,“还是说知州您有隐情,需要马上拿人掩饰?”

    “岑平,你个老匹夫,你胡说什么?现在死的是我的女儿,凶器在你的女儿身上,你倒敢来质问我?”袁知州大怒,拍案而起,指着岑平鼻子就骂道。

    “凶器在菁儿手上是没错,但也不能证明就是菁儿杀了人。而阿秀身上还有诸多疑点,若是她真珠胎暗结,那令郎也是脱不了干系。”岑平见袁知州撕破了脸,也不再顾忌,护着自己女儿才是正理,要是女儿入了狱那得吃多少苦头。自己女儿自己最了解,他绝不相信她会杀人。

    “好,好,那我就听听你家女儿能说出什么花来。”袁知州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松了口,因为岑平说到琚秀肚子里的孩子。那个孩子是不是他家二郎的,他也不敢肯定,但若是,那这事会不会还有其它隐情。

    没了一个女儿也就算了,若是再把儿子赔进去……袁知州心里打起了鼓。

    “宁儿,你放心大胆地说,爹爹护着你。”岑平见袁知州给了万宁说话的机会,赶紧回头鼓励万宁。

    万宁抿唇点点头,目光坚定,让岑平稍稍心安。

    “各位,今日惨剧凶手尚未抓获,但我姐姐绝对不会是凶手。

    从时间上,姐姐并无作案的机会。

    在宴席上,袁大娘子是第一个离去的,其实她当时并未入席,只是进入偏阁,因听得黄郎君那一番把她当做自家妹子的话,一时伤心气愤,这才愤然离去。

    第二个离开的是孙姑娘,她紧跟着追出去劝说,这点紫纤可以作证。

    按照紫纤的说法,孙姑娘和袁大娘子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然后就是紫纤离开。

    此时偏阁里离开的第三人是琚姑娘,她嫌里头闷热,便也离了席。

    且她在席上也未吃东西,只吃了醋腌萝卜,又很是怕热的样子,现在想来,恐怕她确实是因为怀有身孕才会如此。”

    一直没有说话的孙同知此时赞同地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怀胎的妇人爱吃酸,怕热,琚姑娘这症状确实像。”

    万宁继续道:“按案发现场的情形看,琚姑娘离了席来到了这寒香园,因为捡到了孙姑娘的耳坠子,小梨也离去寻人还物,故而此时在寒香园内的袁大娘子、琚姑娘都是一个人。

    那时候两人并无遇见,估计是在紫纤离去,琚姑娘到园子的这段时间,袁大娘子走去了厢房或是凶手将她约到了厢房。

    凶手在厢房内拿香炉砸晕了袁大娘子,拿金簪划伤了她的脸,又将她闷死,然后拿着金簪正欲出门时遇见了独自一人漫步到厢房的琚姑娘。

    琚姑娘撞见了凶手,于是凶手一不做二不休,举起簪子刺进琚姑娘的心口,杀了她。从琚姑娘死时的姿势来看,她刚要进门就遭凶手突袭,都来不及逃跑,就死了。”

    “你说的这些只是案发的过程,从何处可证不是岑菁干的?你也说了凶手拿着金簪,这金簪不就是岑菁佩戴着的吗?”袁知州冷声打断万宁,问道。

    万宁点点头,说道:“不错,这簪子确实是我姐姐的,但却不能说一定是我姐姐拿着簪子杀了人。

    这个簪子其实在入席前已经丢失了,因为在席间我便没看到姐姐头上有这支簪子。

    姐姐在离席时是与我们在一起的,半路她说要去更衣,这才与我们分开了。而分开的这点时间,她是不可能如此迅速赶到园子里连杀两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

    我虽不知道从花厅到这寒香园是否有捷径,但看这出事的厢房后方并无出入口,她动作再快,杀了人也要从原路返回,而我和曹姐姐一直在离园门不远的梅树下,现在梅树皆是枝干,并不茂密,她要从林子里出去,势必会被我们看见。

    若说她躲在园子里,那她出现时也不可能是从园子正门走进来,除非这园子有什么暗门是我不知道的。”

    袁知州虽然很想抓住凶手,但却不想错抓,关于暗门之事,他还是很诚实地说道:“这园子并无其它出入口。

    不过,岑菁她与你们分开后去了哪?这么久才回到这园子,是为何故?她也许没有亲自动手,而让身边的女使动了手呢?”

    竺葵一听,吓得脸色煞白,摆着手结结巴巴地喊冤:“不,不,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岑菁也说道:“竺葵一直与我在一起,她怎会去杀人?”

    “哼,你主仆一心,你们互相作证在不在一起是做不得数的。”袁知州冷嗤。

    万宁则道:“袁知州,我有人证可以证明姐姐和竺葵与我们分开后并未来到这寒香园,也能证明这簪子姐姐确实是刚刚寻回。”

    “哦?是何人可证?”岑平大喜,若是有证人,那岑菁就能洗清嫌疑了。

    万宁侧头问岑菁:“姐姐,那时候你要与我们分开自行,不是因为内急,而是有人示意你过去吧?”

    岑菁一惊,表情极不自然地说道:“没有人,是我想去更衣。”

    万宁轻叹:“姐姐,你若是不说,对你可是不利的。”

    岑菁哆嗦着双唇,半晌吐不出字,眼里的为难已显而易见。

    万宁再叹口气道:“在来寒香园途中请你单独过去相会的应是黄郎君吧?”

    岑菁惊窘,一时间睁目结舌,不知如何作答。

    “什么?是黄郎君?”袁知州也很惊讶。

    万宁道:“应该是黄郎君捡到了我姐姐的簪子,在我们来寒香园的途中,躲在暗处示意她过去。于是姐姐便谎称更衣,与我们分开了。”

    “菁儿,可是如此?”岑平探身问岑菁。

    “正是如此,是我捡到簪子,想要归还,这才让岑三姑娘过来。”就在岑菁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回答时,闻得有人高声回应,众人闻声而望,回话的正是博望侯府的黄郎君。

第66章 嫌疑人

    黄郎君的翩然而至,让岑菁感动地热泪盈眶。

    她正为难于要不要说出事情的真相,扯出这博望侯府的郎君,却不想他竟主动过来为自己作证,这等情义着实让岑菁动容。

    之前黄郎君在樟树后头拿着她遗失的簪子朝她露出了魅惑人心的微笑,她便鬼使神差地撒谎过去

    黄郎君将簪子还于她后,她发现这簪子前半段断了,黄郎君说他捡到时便已经如此,有可能是掉落时折断了,但他们在附近找了一会都没有找到断了那截。

    虽没寻获失踪的那一段簪子,但岑菁仍很感激黄郎君拾金归还,且她好奇相问,为何会知道这簪子是她的。

    黄郎君便告诉她,今日她一进袁府,便注意到了她,也瞥见这只簪子在她的发髻上。

    而且后来袁如月嫁祸岑菁时,万宁又提到了这只梅花金簪,黄郎君加深了印象,故而能一眼认出他捡到之物就是岑菁所戴的那支簪子。

    正好他很想结识岑菁,这簪子便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

    岑菁含羞垂首,面若桃红,令黄郎君心神荡漾。

    他邀请她到自己所住的松缘院吃茶闲聊,岑菁便去了。两人相谈甚欢,这才忘了时间。

    待岑菁从松缘院出来后就听得袁府的仆从都在议论袁若月和琚秀在寒香园被杀的事,岑菁便赶紧赶去证实。

    黄郎君将事情经过说清后,给岑菁提供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不过却也给自己带来了不利,那就是这作为凶器的梅花金簪曾今是在他手上,是他交给了岑菁。

    “不知黄郎君是在何处捡得这支簪子?”万宁问道。

    黄郎君道:“是在寒香园外不远的石板路边。

    当时我离席后也想去寒香园走走,却不想在那路边瞧见一支闪闪发亮的金簪子,捡起后认出是岑三姑娘之物,便准备回花厅还于她。起料半路瞧见岑三姑娘与岑四姑娘还有曹姑娘正迎面走来。

    本来我应当直接过去将此物归还,但……呵呵,我起了私心,想与岑三姑娘单独说上几句话,便避于路旁的樟树后面,朝岑三姑娘招了招手。她看见我朝她招手,却没有立即过来。

    我知她有些犹豫,便拿出簪子晃了晃,她明白我并无恶意,只是想把簪子还她,这才撇开曹姑娘和岑四姑娘单独走了过来。

    原本我还她簪子之后,她便要去寒香园与两位姑娘汇合,是我强留了她去松缘院坐一坐,吃了口茶,这才耽误了时间。没想却害她惹上了杀人的嫌疑,这真是我的过错。

    所以滋荣遣人来与我说明原委,要我过来为岑三姑娘作证时,我便立马过来了,这事原是我唐突,还给岑三姑娘惹来这等官司,我真是愧疚难当。”

    侯府家的小郎君一番话,既为岑菁证明了清白,言语间也处处在维护她。

    是他起了心思,没有直接归还簪子;是他想要与她独处,强留她院中吃茶。如此便遮掩了岑菁与外室男子私会的污名,反倒有了才子仰慕佳人,费尽心思想要一见的浪漫。

    岑菁听了,心中更是感动,她含情脉脉地偷偷瞄眼黄郎君,见他也看向自己,目光灼灼,满是倾慕之情,顿时红晕满颊。

    岑平虽觉岑菁此次实在是有辱家声,但因为黄郎君的维护,也算是勉强保住了清誉,至少岑菁杀人的嫌疑是洗脱了。也就压下怒火,准备待案情水落石出后再算后账。

    万宁此时却没有看岑菁与黄郎君郎情妾意的心情,她刚刚听到黄郎君说是云千春喊人去请他的,那就是说从一开始,云千春就知道岑菁不是凶手。那么问她簪子去了哪了,他也是故意的,他到底想做什么?

    万宁看向云千春,他正朝她露出明媚如春日的微笑。他的目光盯着万宁,眸底有着鼓励和赞许,丝毫没有戏耍之意,这样的目光让万宁感到心头一软,没来由地觉得双颊发热。

    “既然凶手不是岑菁,那到底是谁杀了我的月儿。”袁知州见又一个嫌疑人洗清了嫌疑,而杀害女儿的凶手仍未找到,不由捶胸顿足,心急如焚。

    万宁心中其实已有推断,但她觉得云千春应该也有结论,故而她有些踌躇,是不是该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

    犹豫间,曹司理过来禀报,最终确定琚姑娘生前确实怀了生孕,推测已有四月。

    这下子,琚经厅一下子就觉老脸丢尽,不知如何面对众人。而袁知州也陷入了沉思,难道是二郎与琚姑娘情不自禁,成亲前就圆了房,这才有了孩子?

    其他人则对琚姑娘这等成亲前就珠胎暗结,有损名节的八卦私下议论。

    直到袁知州的眼刀子扫过大家,这议论的声音才渐渐压了下来直至消失。

    “宁娘,你对这个案子还有更多的推论吗?”袁知州忽然问向万宁,语气也变得和缓客气。

    万宁咬了咬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知州,我刚刚说到姐姐与我们是最后离开花厅的人,故而在作案时间上之前离开的人更有充分的时间。且离开之人必须知道袁大娘子的行踪,知道她在寒梅园。”

    说着,万宁竟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云千春,见他含笑点头,赞同她的说法,心中便更多了一份底气。

    “所以,除了紫纤之外,知道袁大娘子在寒香园的,其实只有孙姑娘了。”

    “什么!你竟敢污蔑我家女儿。”一直作为看客的孙同知,惊得跳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跨到万宁面前,气哄哄地质问道,“岑四娘,我家莲儿一向与袁大姑娘情同姐妹,你倒说说她为什么要杀她,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杀的?”

    孙敏莲是个急暴脾气,也冲到万宁面前骂道:“你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虫狗,就因为我之前帮着月娘问了你们碧霄簪的事,你就记恨在心,这般冤枉我,你……你……你不得好死!”孙敏莲骂得难听,让云千春皱起了眉,忍不住说道:“孙姑娘急什么?是不是你干的,有没有证据,听四姑娘说完不就知道了。”

    袁知州也道:“孙同知,你们待听岑四姑娘把话说完。”

    孙同知只得拉着女儿退到一边,嘴里嚷道:“我们就听你把话说完,看你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我定要告你诬告将你治罪。”

    万宁丝毫不怕他的威胁,从容不迫地继续说着自己的推论。

第67章 有漏洞(求订阅)

    万宁继续说道:“根据我之前所言,孙姑娘是继袁大娘子离开后紧跟着就走的,所以她不仅知道袁大娘子到了寒香园,还跟她说了几句话。按照紫纤说得,两人没说几句话后,孙姑娘就离开了。紫纤,我问你,孙姑娘和袁大娘子具体说了什么?你详细地说说看。”

    紫纤偷偷瞄了一眼孙敏莲,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道:“孙姑娘紧随我家姑娘到了这亭子里,我家姑娘让她走,孙姑娘却执意陪着劝说,说没了黄郎君还有李郎君、郑郎君,这大成的天下,侯府也不只黄郎君一户。然我家姑娘听了似乎心情愈发烦躁,伸手……推了孙姑娘一下,让她快……滚。”

    紫纤声音越说越轻,直到那个“滚”字出口,话儿便戛然而止。

    孙敏莲秀眉向上挑着,嘴角却向下咧。

    孙同知的一对金鱼眼儿更是气得快掉了出来。

    以往他是不会去管女儿同别家千金如何交往的,只管女儿是不是能够和那些高官显贵家的女儿家交好,如此也能稍微助力他的仕途。

    之前听了曹芝的话,他不过是意外原来看着宽厚和气的袁若月竟是个小肚鸡肠的性子,却不觉得与自己有多大关系。

    现在听了紫纤的话,他才知道平日里袁若月对自家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如此自然生气。

    这边等紫纤说完后,万宁接着说道:“孙姑娘平日里看着与袁大娘子最好,今日拿碧霄簪陷害嫁祸污蔑我姐姐时孙姑娘是极力维护袁大娘子,一心一意站在她那边,却不想袁大娘子对她暗地里也是呼来喝去,毫无好脸色。是不是这样?紫纤。”

    紫纤害怕地点点头。

    “所以,我想袁大娘子不仅仅是推了孙姑娘一下,恐怕还动了手是吗?”万宁嘴上问着紫纤,目光却盯着孙敏莲的左耳。

    紫纤被逼问地走投无路,呜呜呜地哭道:“我家姑娘当时气急,无处发泄,揪着孙姑娘的耳朵将她推搡出了亭子。”说完,抬头看这袁知州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她绝望地想,今日怕是活不成了。自家姑娘死于非命不说,她又将她的真面目公之于众,坏了袁府的名声,袁知州根本不会再放过她。

    孙同知听了几乎要气炸,再一看孙敏莲的左耳,果然有些发红,耳垂处有似红肿有伤,耳坠子未见。

    “四姑娘,你是怎知袁姑娘对莲儿动了手的?”孙同知生气归生气,脑子却十分清醒。万宁证实袁若月暗地里经常打骂欺辱孙敏莲,正是为了说明孙敏莲有杀袁若月的动机。

    他不能让这个动机成立。

    万宁道:“琚姑娘的女使小梨说她们到了亭子里看到了孙姑娘的耳坠子,刚孙姑娘来时我看了她左耳有些红肿,似是受了拉扯,耳坠子被扯掉时伤了耳垂。若耳坠子是自己掉落的,那耳垂一般不会受伤。何况孙姑娘在亭子里只是劝慰袁大娘子,身体运动幅度不会很大,耳坠子也不易滑落。故而我推测定是有了大幅度的动作,甚至是有人撕扯了她的耳朵,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可就算是两人在亭子里有了小冲突,莲儿也不至就要杀了她。”孙同知连忙替孙敏莲辩解。

    “可若是日积月累,那种怨恨足以吞噬理智。”万宁喟叹,“当你离开寒香园后,却发现耳坠子不见了,你折回去寻找,正巧紫纤已经离开,一个人在那独处的袁大娘子也许是她邀你去厢房,又或者她本来就要去那避风,你也跟了去。

    总之,进了厢房后,你趁她不注意,想用香炉将她砸死,然后用你捡来的簪子划破她的脸泄愤,袁大娘子却因为疼痛又醒转过来。

    你害怕之下,捂住她的口鼻将她闷死,然后离开现场时,却在门口撞见了琚姑娘。情急之下,你拿簪子直接刺向琚姑娘,将她刺死后夺路而逃。

    出了园子后,你知道这金簪不能再留了,便扔进了附近的灌木丛中。之后你便去了别处,直到刚刚不久才假意得到袁大娘子和琚姑娘被害的消息,回到这园子里。”

    一番推论说完,园子里静谧无声。

    须臾沉默后,孙敏莲咬牙切齿地说道:“岑万宁,我不过是之前帮着袁若月说了几句话,你就这样污蔑于我。对,她平日里确实是表面贤和,背地里狠毒暴躁,可我都忍了她那么久,何须在今日动手杀她。若说因为她的蛮横,那受她殴打、辱骂的人都有嫌疑,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万宁眉头微皱,抿唇犹豫,推论到此,总让她觉得似乎有些片段衔接不上,可是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目不转睛地盯着孙敏莲翠绿色的薄袄看了又看,万宁心里犯了难。

    从时间上、动机上,孙敏莲都有重大嫌疑,可是万宁确实没有证据能够证实她的推论是对的。

    若没有证据,那推论只能算作是猜测。

    见万宁一直沉思不语,眉头紧皱,孙敏莲唇角一扬,冷笑道:“你果然是信口开河,胡乱攀诬。”

    袁知州原本见万宁证明姐姐无罪时胸有成竹,有理有据,对她顿生了三分信任,现在见她毫无证据就胡乱猜测说孙敏莲杀人,心里又觉失望。

    即便推论再合情合理,没有证据,怎能定罪?袁知州闭眼摇头,倍感无望。

    就在案子陷入胶着时,久未说话的云千春起身说道:“四姑娘刚刚所说也可算做一种可能,这种可能有漏洞有缺陷不过是建立在四姑娘没有仔细周全的查看完现场所致。在四姑娘发现此处发生命案至知州您将她和曹姑娘拘于隔壁厢房这段时间,四姑娘并没能完整地查验现场,故而在她所掌握的细节线索上才有了刚才的推论。我想若是能让四姑娘再去现场查验一番,定会有所发现。”

    见袁知州犹豫不决,云千春又说道:“袁知州定是想尽快拿住凶手,我也想能找到更多线索,找出真凶,所以请允我和四姑娘一块前去再勘察一遍案发之所。”

    袁知州眼见这天色渐晚,若是再拖下去,他只能先让这些来参加茶会的小娘子回去了,若凶手真在他们当中,那此番回去,怕是有些证据就会被毁,查案的难度会更大。

    衙门里这些人有多少本事,袁知州最清楚不过,云千春断狱的名声不小,看来今日是非请他相助不可了。

    “那就有劳云院事和四姑娘了。”袁知州同意了。

    云千春便和万宁再次回到了案发现场。

第68章 再查看

    一袭紫衣俊少年,一身素雅美娇娘。

    云千春身姿挺拔瘦长,卢万宁身形窈窕纤细,若不是他们现在比肩前往的是凶案现象,在这梅林之中,两人施施而行的背影倒似一幅唯美的画。

    走到厢房外,瞧着地上渐干的血迹,想到一个鲜活的生命,不,是一尸两命,就随着这鲜血汩汩而逝,万宁便觉心有重石。

    再看刚刚琚姑娘陈尸之处,已用白色的粉状物画出了轮廓,万宁微讶,除了母亲,她还没见过有检验官会用这种方式标注死者死亡位置的。

    “这是云院事您画的死者位置?”万宁问道。

    云千春应声说是,并解释道:“用白垩石画出死者死亡时的位置,有助于尸体抬走后,查验现场之人仍能直观地看到死者倒地的方向和姿势,有助于案件侦破。”

    万宁点点头,赞同道:“人倒在地上的方位与动作与死时的情形有极大的关系,但尸体却不能不抬走,故而这样做的确很直观。”

    云千春见万宁与他言语契合,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心中愉悦,不由扬唇浅笑。

    他指着琚秀倒地的地方,说道:“四姑娘,你瞧,琚姑娘死时是头朝里,腿在门槛外,说明她当时正准备进屋。”

    万宁道:“我也是如此推测,琚姑娘当时正要进屋,却撞见了行凶之人,然后凶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她灭口。”

    云千春点头道:“四姑娘说得极有道理,从琚姑娘倒地的姿势看确实像是她时运不佳,撞见凶手,惨遭灭口。”

    “像是?”万宁敏锐地捕捉到了云千春语句里的不确定,追问道,“云院事是觉得我的推论有错?难道您觉得琚姑娘不是这样子被杀的?”

    云千春在万宁的一连串惊问下,抬眸看了看她。双眼对视,只见万宁双眸清亮坦荡,并没有责怪和生气之意,只有急于追求真相的迫切和真诚,不由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四姑娘,你瞧这。”云千春指了指隔扇门腰板,示意她靠近过来仔细瞧瞧。

    万宁凑近一瞧,上面有几道抓痕和一团像是手掌中下部分的血印。

    “我检查过琚姑娘的指甲,里头有少量的木屑。

    这门用的是红松木,木质较软,用指甲用力抓抠就会留下痕迹。

    琚姑娘手指甲里的木屑正是红松木,说明这几道新的抓痕是琚姑娘所抓,而那半个血手印有可能是琚姑娘用捂住伤口的手拍打门板而沾染上去。”云千春道。

    “是不是琚姑娘临死前十分痛苦,使劲抓挠拍打门所致?”万宁想了想,问道。

    “若是琚姑娘临死前所抓,那么按照四姑娘你刚刚的推测,她是如何够到这门的?”

    云千春的话让万宁如同冷水浇头,瞬间从头凉到脚。

    对啊,如果按照她之前的推断,凶手打开门,正好碰上要进门的琚秀,那琚秀顶多只是用手推门或者压根没碰到门,怎么会有抓痕?那时候她也还没受伤,血掌印又是怎么印上去的?凶手用金簪刺击琚秀后,琚秀倒地,这一过程中,门已经打开,她不可能碰到门。

    所以这些痕迹是怎么留下的?

    云千春见万宁盯着抓痕和血印发呆,知她一时没想明白,便提醒道:“四姑娘,凶手用的凶器是一支金簪,簪子细长,不比匕首或刀剑导致的伤口创面那么大,会一击致命。且簪子的前一小段断在了琚秀姑娘的心里,正好堵住了出血口,减缓了出血速度,让琚姑娘没能立即毙命。而还有一口气的琚姑娘第一反应自然是逃命,但要是往园子外面去逃,这么长的路,她又受了伤,那么恐怕她还没跑出两步就会被凶手追上再对她行凶。所以当时她最好的选择是跑进比较近的厢房,锁上房门,将凶手挡在外面。”

    万宁一点就透,她立马想象出了当时的场景。

    “云院事,如果就您所说,凶手在厢房附近击杀琚姑娘,琚姑娘受伤想要进屋躲避凶手,然而什么原因她没能推开门反而在门上留下抓痕呢?”万宁顺着云千春的提示往下推测,“是门锁了!因为厢房里有人锁了门,所以琚姑娘推门不进,凶手又在身后,极度害怕恐惧之下,受伤的琚姑娘血流加快,她再也支撑不住,痛苦万分地用力抓挠、拍打门板,指甲在门板上留下了抓痕,染血的手掌在此处留下了一团血印。此时许是屋内的人听到动静,打开了门,但琚姑娘已失血过多身亡,她的尸体顺着门打开后的惯性,滑落下来,故而仍是头朝内,腿在外的进门姿势。”

    说完这些,万宁茅塞顿开,之前想不明白的一些片段全都串联了起来。

    “所以,我们之前都认为凶手是想杀袁大娘子,结果琚姑娘时运不济撞见被灭口根本就是错了。其实凶手想杀的是琚秀,琚姑娘。袁大娘子才是意外被杀。”万宁崇拜而又兴奋地看着云千春,此人,她险些被现场的场景给误导了。

    云千春黑眸如星,望着她皎如明月的脸儿,原本沉寂的心似乎被她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起了层层涟漪。

    他其实在她刚刚推测孙敏莲是凶手时就可以直接驳斥,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他直觉她是聪慧的。虽然推论有些草率,但那是因为没有给她机会仔细查验现场,她的发现太少,才会出错。

    所以,他带她过来,一点点地指引她,果然她没有令他失望。

    “凶手既然是想杀琚姑娘,那琚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很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万宁一步步推测下去,“琚姑娘与袁二郎是定了亲的,所以先要问问袁二郎,他和琚姑娘是不是已经有过肌肤之亲,您说呢?云院事。”

    说完,抬眸瞧向云千春,见他嘴角噙笑,如风过湖面,碧水微涟,忽然自个儿就愣住了。

    她刚刚说了什么?她怎能对一个陌生男子说什么“肌肤之亲”,“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明明是在说案情啊,这和一般谈论闲聊不同吧,云千春应该不会因此讥笑轻看她吧?

    万宁第一次在谈论案情时如此羞涩纠结,却不知在她心绪百转时,她那慢慢变得通红的小脸让云千春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第69章 同一人

    空气如同胶着住了一般,懵懂、朦胧而又清甜的异样情绪在两人周围飘浮荡漾开来。

    云千春掩唇干咳两声,缓解眼前的尴尬。

    “四姑娘说得对,所以我们要请袁二郎过来细细问一问他和琚姑娘的事。”云千春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谈论案情上,“另这凶器金簪是怎么到凶手手上也要再思量,是特地窃取还是无意拾到?是针对岑三姑娘的嫁祸还是偶然间选用了这个凶器?这些尚无具体的线索。”

    万宁沉思片刻,说道:“在我怀疑此案是孙敏莲所为时,觉得簪子应该是无意中捡到的,且是偶然间用这作为凶器。因为她杀袁大娘子是临时起意,杀琚姑娘更是巧合。但现在已推断出此案凶犯其实是为杀琚姑娘,那凶手应该是早有计划。之所以拿我姐姐的簪子杀人,一来是为了嫁祸,二来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以为凶手是想杀袁大娘子。如此大家怀疑的重点就会落在那些与袁大娘子有冲突的人身上。”

    云千春赞同万宁的说法,但关于这个簪子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敲定,比如这簪子是何时丢失的,凶手是在何处捡到的,弄清楚这些,才能通过时间、地点的特定性来缩小嫌疑犯的范围,甚至是框定嫌疑犯。

    于是云千春又问道:“四姑娘可还记得令姐的簪子是何时丢的?”

    万宁当然明白关于这簪子何时丢、丢何处十分重要,所以她低头皱眉,仔细回忆后说道:“似乎是出了这厢房后不见的。

    那时候袁大娘子和孙敏莲极力想要证实碧霄簪是姐姐偷的,说姐姐也许是见这碧霄簪价值不菲才窃取藏之,我还指着姐姐头上的点翠梅花金簪说这支簪子的价值比碧霄簪更高,那时候簪子还在。

    后来我们证实了是袁大娘子栽赃嫁祸之后,就没再注意到这支簪子,直到入席后我坐于姐姐对面,就没再瞧见这支簪子了。那时候我还以为姐姐担心这簪子上的点翠易失特地摘下保管妥当。

    所以,应该是从厢房出来到进入花厅的这段时间不见了簪子。”

    “点翠梅花簪?”云千春目光一沉,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快步走入厢房,来到了窗户旁的几案边。

    万宁马上明白他定是有所发现,赶紧跟着走了进去。

    “四姑娘你看,这是令姐簪子上的翠羽吗?”云千春蹲着身子,从几案下捡出极细小的蓝色羽毛。

    “这是翠鸟的羽毛?”万宁想到姐姐刚才在亭子外拿出簪子给大伙儿看的时候,这簪子除了簪头断了,那簪子上金色的梅花底座确实有几朵缺失了上面亮蓝色的翠羽。

    点翠羽毛保护十分不易。佩戴时不仅要格外小心,而且每次用后都要妥善地放到盒子里,要做到不碰磨、不暴晒、不沾水,才能保存完整,不掉不脱。

    岑菁这支簪子除了本身是金子锻造价值较高之外,与它上面的点缀用了真正的翠鸟羽毛也有关。它不像有些首饰怕翠羽不易保存而用了鹅毛染色或蓝缎子,如此在工艺上就跌了价。

    这簪子既然掉在了地上,那翠羽缺失是意料之中的,万宁就没有在意。但若是这翠羽在这厢房里找到了,那说明簪子在离开厢房前就掉在了几案下面。

    那么在岑菁、曹芝和她离开之后留在厢房里的几人最有嫌疑。

    孙敏莲是在她们之前就走了,簪子应该不是她捡走的。

    云千春见万宁神色,便知她已有了怀疑之人,其实他心里也怀疑一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四姑娘再想想袁大娘子脸上的伤,从犯人此举,可窥探一二其心之所恨。通常,毁伤一女子容貌,最有两种可能,一是嫉妒她的容貌,二是因为她毁了她的容貌。”

    万宁惊讶抬眼,问道:“云院事已认定疑犯是女子了吗?”

    云千春道:“难道姑娘心中所怀疑之人不是女子吗?”

    万宁道:“我所怀疑之人确实是在我和姐姐、曹姐姐离开之后仍留在房内的几人,只是我不敢确定她是共犯还是犯案的就她一人。”

    “这个等我们问过袁二郎,应该就知晓了。”云千春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有证据。”

    万宁转身推开窗,寒风扑面而来,让她愈发清醒。

    微闭上眼,万宁将案发的经过在脑海中演绎了一遍,每一个细节如同开门的钥匙,将通往真相的大门一一打开。

    云千春立于她的身后,看着她纤长窈窕的背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一头乌发如月下瀑布轻垂而下,风姿绰约,令人难以移目。

    半晌后,万宁转过身,对云千春道:“云院事,可否劳您再将之前在香炉底端发现之物再与我瞧瞧。”

    云千春自是愿意,取出那小皮囊,将里头之物取了出来。

    万宁再次仔细瞧了,然后重重地吁了口气,说道:“云院事,我想请我的女使马上去寻一物。”

    云千春点点头,道:“我想姑娘心中已有定夺,不知可是此人?”云千春说出一人,万宁微讶之后,点头称是。

    两人果然想的是同一人,云千春会心一笑,万宁虽感欣喜,但因为心情太过沉重,面上却是笑不出来。

    云千春十分理解万宁心情,劝慰道:“犯人作案理由有千万,有可恨、有可恶、更有可怜,但不管何种理由,私自取人性命,用私刑以泄恨皆有违律法,有背纲常,故而还望姑娘不要过于忧心,找出凶犯绳之以法,才能正法纪固国本。”

    万宁知他说得有理,收拾心情,与他一同走去对角亭。

    到了亭外,万宁便附耳雀尾命她如此如此行事。

    云千春则请袁知州请出袁二郎来一问。

    袁知州虽极不情愿,但事关自己女儿与琚经厅家的女儿命案,他还是命人去请自家二郎过来。

    然,等袁二郎过来时,在场众人又是一惊。

    因为袁二郎并非一人过来,与他一同而来的那位郎君,披着一件银色狐皮大氅,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拂,带着几分诱人风情的竟是人称邪王的信国公郦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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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春介绍:
那日春光明媚,万里河山生机勃勃,激情澎湃。
踏春回来的卢万宁却看到家中遭劫,家人被屠,昔日家园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
至此之后,卢万宁再无春天。
断案、探访、追查……只为求一个真相,求一个明艳春日,余生静好。
这是一个古代女侦探,查案复仇,案子和汉子兼得的故事。谋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