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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糖梨     谋春txt下载     谋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5章 雪中人

    万宁喊了两声不见人回应,便拿了件粉色缎面袄穿上,自个儿下了床榻。

    可能是因为下雪的缘故,只觉外面仍是灰蒙蒙的一片,万宁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似乎像是天刚亮的样子。

    打开房门,一阵夹着雪花的冷风便迎面灌了进来。

    万宁拿抬手挡了挡,几片雪花落在手上,传来一阵冰凉。

    “姑娘,您怎么出来了?这下雪的天,会着凉的。”浅喜披着深绿色的棉披风,戴着帽子,提着食盒顶着风雪过来,一抬眼就看见衣着单薄的万宁站在屋门口吹冷风。

    吓得她险些滑了一跤。

    “浅欢这小蹄子我让她守着姑娘您,这会子不知道跑哪去了。”浅喜一把扯下身上披风,抖掉了上面的残雪,生怕万宁沾了雪过了寒气。这才伸手扶住万宁的胳膊,将她扶回了房中。

    关紧房门,浅喜打开食盒道:“姑娘,你看我一早给你做了素馅馄饨,你可想吃?”

    原来浅喜听了郎中的话,知道万宁最近不能吃那些个不易克化的食物,只能吃些清粥小点。

    她又怕万宁吃淡了嘴,一早就去厨房给她做了易克化却又好吃的小馄饨。

    万宁瞧着敞口大碗里那一一个薄皮满馅的小馄饨,在鸡汤里浮着,虽是素馅,却散发着阵阵肉香,让人垂涎。

    “姑娘,奴去打些热汤来给您梳洗。”浅喜瞧着万宁眼里的光就知道她铁定爱吃,喜悦之情便跃上了眼眸。

    “不急,你去瞧瞧外头发生了何事?”万宁想起刚刚院子里还传来嘈杂声,等她开门人多都不见了,心里头好奇人都去了哪。

    浅喜皱了皱眉,说道:“好,奴瞧瞧去,这人都跑哪去了?”

    过了一会子,浅喜和崔妈妈、浅欢、柔菊一块儿回来了。

    浅欢端着热汤、柔菊则端着装着净牙膏、杨柳枝、脸帕的托盘,恭恭敬敬地立于一旁。

    崔妈妈和浅喜服侍万宁梳洗好后,浅欢、柔菊便欲退下,忽闻万宁问道:“浅欢,你刚刚去哪了?”

    浅欢身子一滞,端着铜盆子的手抖了抖,有几滴水就洒在了屋内的地砖上。

    “奴,奴……”浅欢吞吞吐吐,眼神儿闪烁,说不出话来。

    万宁奇怪地打量着她。这小丫头年纪虽小,但不是贪玩的性子,以往也没见她偷懒躲活,今个是怎么了?先是人不知去哪了,现问她又一副心虚紧张的样子。

    “姐儿莫怪,是老婆子我喊她帮我去搬些炭火过来。刚浅喜去小厨房给您做馄饨,柔菊又被老太太那屋唤去拿些滋补的药材给您,所以老奴我只能喊浅欢搭把手。

    那时候看您睡得正香,以为也就一会子的功夫不碍事,不想您却醒了。这是老奴的不是,您别怪她。”崔妈妈为她系上袄裙的银色腰带,口中替她解释道。

    “崔妈妈,送碳之事向来都有小厮送到后院杂物间,再由干粗活的婆子送到各屋,这如何就要您亲自去抬了?”万宁故作不解道,“且若真的是去抬炭火,浅欢为何会紧张的小脸发白?”

    崔妈妈正在系腰带的手一顿,勉强笑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姐儿。”

    “姑娘可是杀人大案都能破的,我们有什么事哪能瞒住她?”浅喜叹了口气,回来路上她就说了,扯那谎话等着被姑娘揭穿还不如实话实说,可崔妈妈偏不。这不,还不是得招认。

    “姑娘先答应老婆子,先吃了馄饨,再喝了药汤再听老奴与你说。”崔妈妈见瞒不住,只能退一步先哄了万宁吃了东西再说。

    万宁见她和浅喜几人满脸忧心之色,知道她们担心自己,便答应了。

    待吃好后,崔妈妈才对万宁道:“姑娘,府里发现死人了。”

    万宁正拿清水漱口,听了崔妈妈的话,一口漱口水险些倒咽回去。

    “谁死了?”万宁急切问道。

    “死得是谁还不知道。这人是在花园里发现的。昨晚下了大雪,一早几个小厮、小丫鬟想去花园堆雪人玩,却看到那里已经有一个了,几个人正想着是谁一大早就堆好雪人,没想走近一瞧竟是个真人!”

    “可报官了?”万宁问道。

    “报了,周提刑立马带了人过来,云郎君也去了。之前是周提刑手下的官差前来要找姑娘,老奴一人怕拦不住,就唤了浅欢出来一起阻拦。后旸哥儿过来说了些什么,这些官差才肯离去,但却要老奴和浅欢去周提刑那回话。所以刚刚姐儿你才没找着我们。”

    “这周提刑为何要叫你们去问话?难道他又怀疑是我干的吗?”万宁对这周谔很是无语,怎么死个人他就能怀疑到她身上。

    “周提刑只是问了姐儿昨晚的行踪,老奴说您一直病着卧床不起并未出去,又有云郎君、福安堂的郎中作证您确实病了,他便没再多问,放了我和浅欢回来。”

    “崔妈妈,那……那个死人你可看到了?”万宁问,“是我们府里的人吗?”

    崔妈妈摇摇头道:“老奴被带去问话,是在花园的外头,远远地只瞧见一个浑身是雪的人跪在花园的小荷池旁,若不细看还真像堆起来的雪人。”

    “跪着?你可看清了?”万宁问。

    崔妈妈回道:“老奴老眼昏花,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但看高度要么是跪着要么是蹲着、坐着,总之不会是站着。”

    万宁想多问一些细节,可惜崔妈妈只是在花园外被问话,浅欢胆子小,连抬头去看都不敢,故而两人都说不出什么来。

    万宁很是失望。

    “姑娘您也别着急,云郎君已把雀尾喊了去,他带话给您让您好好养病,有什么消息雀尾回来会与您细说。”浅欢忽然开口,刚才在花园她瞧见雀尾就在云郎君身边,应该是很早就到了现场。

    雀尾瞧见她,趁着崔妈妈在那答话,悄悄让她将刚才那些话带给万宁。

    万宁听了,不由低头露出会心一笑。

    崔妈妈却冷了脸,瞪了浅欢一眼,心里头满是怒气:这些人尽想着撺掇姑娘去查案子,也不顾着姑娘的身体。

    万宁自然瞧见崔妈妈脸色不悦,知她担心自己,便笑着说道:“如此我便在屋子里歇着,哪儿也不去了,等着雀尾给我消息。”

    崔妈妈脸色这才和缓了些。

第116章 死者谁

    外头天寒地冻,屋子里温暖如春。

    要是搁以前,下雪的日子万宁最是开心,堆雪人、打雪仗、装雪灯…她和弟弟在雪地里玩,父亲母亲烫上一壶酒,喝酒聊天好不温馨。

    可惜这种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这下雪的天,若是能烫上一壶即墨老酒就好了。”万宁偏头看着窗外,隔着厚厚的窗户纸,只看到一点点灰灰的雪花影子往下落,像极了疾风吹落的梅花。

    在一旁打着络子和纳鞋底的浅喜、崔妈妈默默地看着面色忧愁的万宁,知她想起了主君主母还有年幼的弟弟,心中也觉悲恸。

    这一天下来,除了有些无聊之外,万宁觉得恢复了不少气力。

    也许她真得是有些累了,记得母亲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好的身体那做什么都是白搭。

    午饭过后,岑菁来看望她,带来了岑平已被放出的好消息。

    “父亲已经回府了吗?”万宁问道。

    岑菁高兴地回道:“晌午就回来了。娘亲吩咐阿未烧了一缸子的柚子水,请爹爹沐浴去去晦气。”

    万宁笑道:“是该好好洗洗,把那些个牛鬼蛇神都给洗了去。”

    岑菁使劲点点头,然后贴着万宁的发鬓悄声说道:“阿宁,你可知一早府里的后花园发现了一个真雪人。”

    万宁眼睛瞪得溜圆,问道:“我听说了,一早周提刑还把我院里的崔妈妈和浅欢带去问话了呢?不知死得是何人?”

    岑菁压低着声说道:“不是我们府里的人,听说那人死状恐怖,是被放干了血死得。而且长得也骇人,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

    万宁大惊,问道:“这些是姐姐您亲眼瞧见的吗?”

    岑菁摇摇头,说道:“我才不想去看这可怕的场面呢。以后那花园怕也要重建了。爹爹一回来就命人封锁了那园子。”

    万宁想了想,问道:“二哥可有去那园子?”

    岑菁道:“也去了。早间周提刑把我们家的人都问了个遍。这周谔真不是个好东西,软禁着我们父亲,关押着你,现在又把我们所有人当嫌疑犯!

    你可知他还派人去问询了祖母,被祖母用龙骨杖给打了出去。”

    “龙骨杖?”万宁不知这是何物,竟能打官差。

    岑菁掩唇眨眨眼,然后神秘兮兮地低声道:“那是先帝赐给慕容家的,外太祖将它交给了祖母。平时祖母都藏着,轻易不拿出来。”

    万宁没想到岑老太太还有这等背景,不由呆了。

    岑菁对万宁这种反应是意料之中的,她知道祖母有这等稀罕之物时,也是惊呆了。

    万宁其实是想着若老太太有这般背景,那与岑家相交的她的亲爹亲娘又是怎样的人物呢?

    甚至连信国公都认识他的父亲母亲,万宁对自己的父母真是充满了好奇。

    更重要的是知道了父亲母亲的一切,她才有可能找到被灭门的原因。

    岑菁与万宁又聊了一会,见她面有疲色,便起身离去了。

    之后等到夜幕降临,万宁终于等到了雀尾回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穿着素色长袄的沧岄。

    “沧岄仵作,您怎么来了?”万宁见着沧岄还是很欣喜的,若不是沧岄的到来,那存于尸体上的疑点和线索也许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沧岄还是一幅冷冷清清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却闪着锐利的光芒,刺得万宁莫名一阵心慌。

    “即日起我便住在这府里了,我喜好清净,便想着在这最幽静的集福堂与万宁你挤一挤。”沧岄说得煞有其事,万宁却听着怪怪的。这岑府最幽静的地方应该是岑旸的雅楠居才是,集福堂只是人丁少些,位置却算不上僻静。当然沧岄肯定不能去住雅楠居,只是府里的客房位置也算僻静,按理住那比来集福堂要舒适些。

    不过沧岄愿意住府里来,她还是很开心的,想来是她救出了岑平,岑府诚邀了她,她才肯来这住吧。

    “沧仵作肯来与我作伴,我求之不得。”万宁由衷说道。

    这边马上吩咐崔妈妈带了丫鬟把西厢收拾出来。

    “沧仵作爱吃哪种茶?听说京城最时兴吃北苑茶,可惜我这儿没有,不知阳羡茶或是日铸茶可行?”万宁热情地招呼着。

    沧岄本想说她只喝清水,但转念一想,说道:“可有小昆茶?”

    万宁笑道:“没想到沧仵作也爱喝小昆。这茶是我最爱,自然是有的,只是一般贵客临门都会用更名贵的茶来待客。”

    沧岄淡淡说道:“无妨,就吃小昆茶。”

    万宁吩咐浅喜去准备。

    “沧仵作,今日府里有惨事,听说有一人冻死在了后花园里,可是您验的尸?”

    沧岄瞟了万宁一眼,道:“你可以和千春一样唤我声姑姑。”

    万宁微怔片刻后笑道:“这怕是不妥,若是沧仵作愿意教授我一些验尸之法,我更想唤您一声沧老师!”

    沧岄波澜不惊的脸忽然就变了色,她狠狠瞪了万宁一眼,道:“那还是叫我沧仵作吧!”

    万宁不知为何她便动怒了,想她孤冷的性子应是不愿意随意教人,想了想说道:“那我唤您沧岄姑姑吧。”

    沧岄冷冷“嗯”了一声,脸上薄怒渐渐褪去。

    万宁这才松了口气。

    “早上发现的那具冻尸,就是你和千春要找的刀疤脸!”沧岄不再纠结称呼,转而谈起早上“雪人”之事。

    万宁惊呼:“真得是他!”

    沧岄抬眸瞧了她一眼,问道:“你知道?”

    万宁道:“听姐姐说起那人脸上有刀疤,我便在心里想不会那么巧,就是刀疤脸吧?没想到还真是。”

    沧岄继续道:“刀疤脸名叫周河,是五家坡人,性子暴躁,为人狡诈,是那一带的地痞恶霸。因与人争地盘,被人在脸上砍了一刀,后来大伙儿就叫他刀疤。

    他的死因是失血过多,他的手、脚筋都被挑断,脖子颈动脉处被人切开一个小口,让他跪于冰天雪地中,减缓血流速度,慢慢放干血而亡。”

    沧岄的话让万宁后背生寒,这死法怎透着那么股阴冷之气呢?看来凶手对刀疤脸有很大的仇恨,才会用这种带有惩罚性的杀人手法。

第117章 病之起

    万宁正沉浸在刀疤脸之死的案件中,就见浅喜捧着小昆茶走进了屋内。

    “浅喜,再将今日二哥送来的糕点拿些过来给沧岄姑姑尝尝。”万宁亲手端了一杯茶给沧岄,又吩咐浅喜去取些点心来。

    浅喜赶紧取了一碟子糕点过来。

    粉彩莲花瓣状的平碟子里装着做工精巧的栗子糕。

    沧岄瞥了一眼,澄黄的圆形糕点,看着也令人很有胃口。

    伸手取了咬了一口,味道甜腻,入口即化,但似乎……

    沧岄放下饼子,问道:“万宁,这栗子糕你吃了吗?”

    万宁侧目瞧了瞧这栗子糕,柔声说道:“我肠胃不适,只能吃些酥软易化的东西,所以这栗子糕我没吃。怎么?是已经坏了吗?”

    说着,万宁伸手想要取一个尝尝,却被沧岄拦住了。

    “我听说你冬至以后就一直身体不适,且多次呕吐发烧,郎中可有查仔细了?”沧岄问道。

    万宁如实道:“郎中说我是吃了白果、奶酥、牛乳等不易克化之物,这才引起了肠胃不适。后又感染了风寒,双症齐发,才会如此严重。”

    沧岄眼帘微垂,思忖片刻后伸手取了刚吃的栗子饼,掰成了两瓣。

    栗子饼里面的馅料通常只有栗子粉、糖粉、酥油之类的食材,但这个馅料里显然还有些别的什么。

    细瘦的手指捏了点馅料慢慢摩挲,团状的馅料里似乎有一点点微小的颗粒。

    沧岄将手指放于鼻尖闻了闻。

    “姑姑,这饼有什么问题吗?”万宁不知为何看到沧岄这些举动,只觉得心跳加速,有种浑身发凉的感觉。

    沧岄轻呼口气,然后拍了拍手上残留的食物残渣,说道:“万宁你一直肠胃不适怕不是因为你贪嘴,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万宁原来提着的心猛地就沉了下去。

    “您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毒害我?”万宁颤声问道,话儿说完心里又升起了一股怒气,“这凶手杀了那么些人,又早谋算好了想害我,我非揪出她不可!”

    沧岄看着万宁气得有些发红的小脸,气愤之余又有着誓不罢休的勇气,这模样更是与她的挚友一模一样。

    暗暗吸了口气,稳定了心神,沧岄淡淡说道:“并没有下毒,只是花了点心思让你肚子难受,不得自在罢了。”

    万宁柳眉微挑,蹙眉不解。

    “难道做下此事的人就是想让我不舒服而已?还是他想通过让我生病,阻扰我去做一些事?”万宁低垂着头沉思道。

    “若是那人想让你上吐下泻不能成事,那一个巴豆就能实现了。他用这种文火慢炖的手法一点点的折磨你,倒更像是今日那个杀害雪人的做案手法。他是在惩罚你,只是你做的事并没有达到让他要杀你的程度,所以只是小惩大诫的让你肚子难受几日。

    白果本就带有一些毒素,要是处理不当,也是会中毒的,那人要是想毒死你,只要在白果上下点功夫即可,根本无需花那些个心思。

    先是让你喝了白果甜汤,再吃奶酥馒头,白果和牛乳本就不好消化,再加上酥油,可想而知你的肠胃负担有多重。

    结果到了第二日,直接喝下一碗热牛乳,里头还搁了各种坚果,我猜想那人在你喝的那碗牛乳里偷偷又放了少量的白果,白果里微量毒素造成你肠胃发生痉挛,引发炎症这才又是呕吐又是发烧的。

    今日你身子有所好转,这掺了生白果的栗子糕就又出现了。”

    沧岄分析道。

    万宁虽然对沧岄话里一些词有些不太明白,但意思她是全懂了。

    有人觉得她做错了事,想办法慢慢折磨她,却没想弄死她。

    原本心里头是有一个怀疑对象的。从虎彪之死到吴善、江氏,再到刀疤脸,万宁觉得这些人都有一个人将他们串联在一起,那就是芙蕖。

    现在芙蕖下落不明,刀疤脸也死了,万宁之前认为找到芙蕖才是关键所在。可是现在在沧岄发现她得病不是偶然的事后,她忽然发现芙蕖似乎没能力做下这些事。

    以前她怀疑芙蕖,是因为她觉得芙蕖可能和刀疤连起了手,芙蕖最惯常用的伎俩不就是利用男人对她的喜爱帮她干坏事吗?

    可现在连刀疤也死了,且死在这府里,这让她觉得芙蕖是不会有这本事的。

    何况要在她的饮食中做这些手脚也不容易,她一个被赶出府的人怎么能够做到。

    脑海中犹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个念头,想到一个人,这让万宁浑身发僵,心里头发颤。

    难道,会是他吗?

    万宁的脸刷得白了。

    沧岄瞧她脸色有变,猜测她已有怀疑之人,便说道:“这世上最不能揣摩的就是人心,所谓人心难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阿咸,你说呢?”

    万宁本专心在想冬至那日发生的所有事,忽闻沧岄唤她,随口接话道:“人心确实难测,有些人你以为能用真心换真心,但其实怕是他只把你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说完,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惊讶问道:“姑姑,您刚才叫我什么?”

    沧岄极轻极缓,却字字清晰地说道:“阿咸!”

    万宁只觉一口气窜到了嗓子眼,发干发紧,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上来。

    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拼命眨眼掩去满目水光,最后低头使劲咽了咽口水,这才说道:“姑姑,您叫错了。”

    沧岄将她的反应尽收眼里,她忽然抓住万宁的手,沉声说道:“阿咸是你的乳名对不对?”

    万宁的手微微颤了颤,她低着头,贝齿紧咬红唇,努力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再抬脸时,脸上已无波澜。

    “姑姑您怎会这么说呢?我的乳名就叫宁儿。”万宁红唇扬起,浅浅笑着。

    沧岄没有说话,她紧紧盯着万宁的双眸,似乎想要看清她的真面目,可是此时万宁原本清澈如水眸子却幽深的犹如古井,让她琢磨不透。

    “万宁,你在撒谎对吗?”沧岄冷冷地问道。

    万宁不动声色的笑了,反问道:“姑姑,你怎么了?怎么问些没头没脑的话?”

    “那你刚才为什么发抖?”沧岄不死心,继续追问,想要揭穿她。

    万宁却不再紧张,她反握住沧岄的手,柔声说道:“那是因为姑姑你的手好冷,让我打了个冷颤。”

    说着,转头对浅喜道:“浅喜,去装个小手炉来给姑姑暖暖手!”

第118章 不敢认

    沧岄缩回了握在万宁手中的手。

    她的手指又瘦又长,适合拿解剖刀。这是沧岄穿越过来时对这副躯体最满意的地方。

    其它的,她并不觉得这躯体合适她。

    因为这身体打娘胎开始就体弱不足,是个早产儿。

    出生时又受了寒气,故而她终年都是手脚冰冷,身体寒凉。

    虽然她穿过来后下了不少功夫去锻炼和调理,但似乎这寒气已侵入五脏六腑,怎么也驱逐不出去了。

    也许,这冷才符合她终日和死人打交道的身份。

    平时她早已不在意这点,可当万宁握着她的手说出这句话时,她竟有些难过,这种难过还是在她穿越后第一次见到与她同穿越过来的好友时,所产生的一种悲凉感。

    即使万宁现在掩饰得很好,但她还是觉得万宁就是好友的孩子,那个她看着出生,亲手为她洗去血污,用柔软的棉布襁褓包裹起来的孩子。

    沧岄直盯着万宁的脸,不肯转移目光。这让强撑着若无其事的万宁感到心响如鼓。

    她不是不想承认,而是不敢承认。

    要是搁几个月前,有个认识她爹娘,又知道她乳名的人认出了她,她一定会欣喜若狂,马上追问她父母的一切。

    可是,经历了这两年的磨难,又深知岑老太太和岑平的恐惧,她,反而不敢贸然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在还没弄清对方是敌是友之前,她要是自曝身份,恐怕不仅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更会给收留她的岑家带来灾难。

    所以,她咬着牙都要装作不知道沧岄说得是什么,即便心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那般心痒难耐,想要去知道父亲母亲的事,她都要忍着,装着,硬撑着!

    “阿咸,你娘蔓蔓和你爹卢桦去了哪?为什么你会在岑府?他们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沧岄在与万宁持续的僵持中,再出一击,直抵万宁心底,惊得她险些当场破功,号啕大哭。

    “我不是…”万宁在听到母亲父亲的名字后内心已刮起了狂风暴雨,掀起了骇浪惊波,面上却要强装镇定,导致表情有些扭曲。

    “阿咸,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沧岄紧追不放。

    万宁眼里再次涌上了泪水,她颤抖着双唇,正欲说话,忽然“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沧岄,这次多亏了你赶来,为平哥儿洗刷冤屈,证明清白。老身听说你来了,赶紧来道声谢。”岑老太太在段嬷嬷的搀扶下就这样推门而入。

    “祖母,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万宁连忙起身上前帮着搀扶,原本煎熬波动的心在岑老太太突然闯入后又恢复了平静。

    沧岄在见到岑老太太之后,原本激动之情也瞬间平复,她朝着岑老太太行了个礼,说道:“查验真相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老太太无需如此客气。”

    岑老太太慢慢挪步到了沧岄面前,拉住沧岄的手道:“若说在京城那是你职责所在,可案子发在秀州,你日夜兼程赶来查证,那这意义可就不同了,老身我理当亲自说声谢谢。”

    沧岄将手缩了回来,她其实并不喜欢如此亲昵的举动,除了她最亲近的几个人。

    岑老太太也不介意,侧头瞧见浅喜捧着个小手炉在那发呆,不由大声说道:“你这丫头,既然装好了手炉还不呈给沧岄娘子暖手,杵在那发什么呆?”

    浅喜回过神来,惶惶上前递上手炉,额上却已渗出密密细汗。

    她刚刚也是吓得够呛。

    先是知道万宁这断断续续的犯病是有人在食物上做了手脚,紧接着沧岄叫了万宁的乳名,又说出了主君主母的名,她也是一肚子的好奇加恐惧,却又不敢开口,憋得她浑身冒汗,难受异常。

    沧岄推开了浅喜递过来的手炉,道:“一年四季,我的手素来都是冷的!岑老太太您深夜过来,只是为了说声谢谢吗?”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悦。

    岑老太太呵呵笑道:“除了说声谢谢,还想请你到东厢去住,这西厢屋子小,又简陋,让你住在这,那真是怠慢了。”

    沧岄冷笑一声,说道:“老太太是知道我的,住哪儿,住的地方是否宽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万宁一见如故,我想与她说说话。”

    岑老太太眸光一暗,幽幽说道:“你我也是旧识,我知你不喜热闹,也不爱说话,怎会想与万宁促膝长谈呢?”

    沧岄却道:“老太太您这话说的,难道我只配和死人打交道吗?活于世上,我自然也是要与活人打交道的。”

    老太太脸色微沉,默默盯着沧岄看了一会,才说道:“那还请早些歇息,待万宁身子好了,再与你长谈不迟。”

    这次,沧岄倒没有继续坚持要留下,她点点头道:“我是要去歇着了,明日还要去府衙再验那’雪人。”

    岑老太太听她提及今日府里发现的那具死尸,有心想要问个仔细,但转念又怕她在万宁屋中继续逗留,便说道:“府中惨事就有劳你了。浅喜,快引沧岄娘子去歇息。”

    浅喜赶紧上前引路。

    沧岄随着浅喜走到门口,正欲跨了门槛出去,忽然又回头叮嘱万宁道:“这栗子糕千万别吃了,其它吃食也要小心。”

    万宁点头感谢。

    岑老太太却听得云里雾里,待沧岄走后,她侧目看到桌上被掰成两瓣的栗子糕,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拉过万宁问道:“宁儿,这些吃食有毒?”

    万宁不想老太太过于担心,便否认道:“祖母想多了,府里的东西哪会有毒。沧岄姑姑是好心提醒我不要贪嘴,这栗子糕不易克化,吃了又得犯病。”

    岑老太太想了想,沧岄刚才那话的意思许就是提醒万宁别乱吃东西,再犯胃病,她最近也是受了不少的惊吓,才会草木皆兵。

    “嗯,沧岄说得对,你可不能再吃这些东西了,让宋嫂给你做些好吃易克化的东西。”岑老太太这边说完,那边就吩咐段嬷嬷立马照办。

    万宁谢了老太太的厚爱,转而问道:“祖母,前几日在您那喝的牛乳味道不错,不知是哪家牛贩送来的?是宋嫂做的牛乳茶吗?”

    岑老太太笑道:“刚说了不准再吃这些不克化的东西,你又馋上了。待身子好全了,我让昶儿去买个一大桶来专门给你做。”

    “祖母,那牛乳是二哥送来的吗?”万宁低沉着声音问道。

    “是啊,昶儿说买到了新鲜的牛乳,那日特地一早差人送来的。”岑老太太笑吟吟地说着。

    万宁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

第119章 找岑平

    外面风雪骤停,岑府却似风雨欲起。

    岑老太太及时出现阻拦了沧岄,却不知沧岄出了万宁的房门就去了欣荣院的书房。

    岑平今日从府衙回来,沐浴更衣之后先去见了母亲,他本想去看看万宁,但因担心惊扰万宁养病,还是决定第二日再看。

    而沧岄住进府中,则是通过云千春告知了岑旸,再由岑旸回禀了房氏,他并不知晓。

    所以,当沧岄敲门进入时,岑平脸上的表情极其微妙。

    “通判这是不欢迎我吗?”沧岄不客气地刺了岑平一句,也不等岑平招呼,自顾自坐到了椅子上。

    岑平嘴角抽动,连忙赔笑道:“沧岄,你瞧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欢迎你呢?这次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被软禁多久呢?”

    沧岄冷嗤一声,道:“刚刚我在万宁房中被老太太给轰了出来,她是长辈,我自不能和她争执,想了想,这事还是问你更合适。”

    岑平脸色大变,脱口问道:“你到万宁房中去了?你和她说了什么?”

    话一说完,立马又后悔了,他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得,看你这反应,万宁肯定是蔓蔓和卢桦的孩子。我问你蔓蔓和卢桦去哪了?孩子为什么会在你府上?这两年我一直联系不上他们,正愁没地方打听。”沧岄一连串地发问,问得岑平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他和沧岄、万宁父母都是旧识,他们曾一起经历大成朝最腥风血雨的日子,肝胆相照,风雨与共,只是后来各有天地,各自闯荡。

    “唉,沧岄,你这么聪明,我知瞒不过你。许你看到万宁的第一眼,你就猜到了吧。”岑平从书案后起身,走到沧岄对面的椅子边坐下,无奈说道,“想必母亲知道你到万宁房中必会让她知晓身世,故而才会拦着你。”

    沧岄听着,直觉不好,冷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你们都要瞒着万宁?”

    岑平抬眸看了沧岄一眼,眼睛微红,沉重说道:“蔓娘和琼林没了。”

    沧岄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耳朵似乎有那么刹那什么都听不见了。

    “怎么没的?”沧岄声音暗哑,目光变得有些呆滞。

    “是…被杀害的,满门皆亡。那日若不是万宁和两个仆从外出踏春,怕是也难逃毒手!”岑平知道话既然已出口,就没什么可隐瞒的。

    沧岄喉头滚动,只觉一口苦涩直抵喉底,泛滥开来,洇得她舌头发麻。

    “凶手是谁?”沧岄的双眼已变得通红,里有已有水光闪现。

    岑平摇摇头,神色痛苦:“我也不知,表面上像是蒲甘国的流寇所为。”

    “表面上?他们是在哪出的事?以卢桦、蔓蔓还有苍鹿的身手,区区流寇能灭了他们满门?”沧岄双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身子探前怒视着岑平。由于过于用力双手关节泛白。

    沧岄的戾光刺痛了岑平,他闭上双眸,深吸了口气:“是在宏州。”

    “你的任上?宏州是你的辖区,你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蔓娘他们出了事,你竟然未查获凶手,也不书信告知于我,还把万宁藏于家中!

    说,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沧岄突然站了起来,上前两步站到了岑平面前。

    岑平看着沧岄暴怒的脸,惶惶然起身,却又猛地跌坐回椅子。

    “沧岄,我…我只想保护好万宁那个孩子,我想琼林和蔓娘那时候是自行求死,想尽办法没给歹人机会追杀万宁。

    他们俩的幼子就没能逃脱升天,才两岁就与父母一起长眠地下了。

    沧岄,他们就万宁一个孩子了呀,要是保不住她,那我就是死了在黄泉路上也没脸见他们。”岑平涕泪交流,泪流满面。

    沧岄见他如此,内心既痛又气:“岑平,十几年前你就是这般懦弱无能的样子。你们岑氏一族都要被灭了,你还是不敢抗争。现在你也一样,只想着将万宁隐姓埋名,让她偷偷摸摸地过其一生,却没想过这也许根本不是蔓娘所愿,蔓娘一生直率磊落,只愿活在阳光之下,怎可能会希望女儿活得这般阴暗。

    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等这个案子查清了,我就带这个孩子走,带她去宏州查明真相,让这孩子堂堂正正地活着!”

    “沧岄!”岑平用力拍了下椅子扶手,情绪变得十分激动,“你说我一厢情愿,你又何尝不是一厢情愿?你怎么知道蔓娘会希望孩子置于危险之中,会希望她为了复仇而有可能走上一条绝路?”

    “岑平,我只知道蔓娘更希望孩子活得坦荡自由,拼尽全力去追求她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苟且偷生,求得一朝残喘。”

    “沧岄!你…”

    “砰!”岑平话未说完,就听门被推开,满脸泪痕的房氏冲了进来,看着他们。

    “谷秋!”岑平轻唤,急忙上前抓住房氏的手。

    房氏哭着问道:“沧岄说的可是真的?万宁是蔓娘的女儿?”

    岑平无奈点点头。

    房氏喜极而泣,捂脸哭了一会,又突然搂住岑平的脖子,含泪笑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骗我万宁是你和外室生的女儿,让我生了那么久的闷气。”

    岑平撇撇嘴,没法回答房氏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是怕知道人多,对万宁不利,也怕我会为了全家安危不接受她。老爷,我们这么多年夫妻,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没有大义之人吗?

    蔓娘于岑氏一族的恩德我们自当相报,不管多危险,我都会支持你照顾好万宁的。”房氏一席话让岑平很是感动,这段时间因万宁之事夫妻间罅隙渐多,今日终于说了个明白,两人感情似乎又近了几分。

    “咳咳咳!”沧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刚刚明明在和岑平谈带走万宁之事,怎这房谷秋一来,瞬间变成了他们夫妻秀恩爱的主场了。

    房氏在沧岄的提醒中猛地回过神来,她慌忙松开搂着岑平脖子的手,羞红了脸尴尬说道:“沧岄,让你见笑了。之前老爷没告诉我万宁的真实身世,我和他有了误会。

    多谢你,让我们夫妻消除了猜疑,没了罅隙。”

    沧岄对房氏溢于言表的感激之情无动于衷,她只有一句话要说,那就是:“我要带走万宁!”

第120章 嫌疑人

    集福堂内看似平静,实则暗波涌动。

    老太太出了万宁屋子,就奔西厢去了。

    她自是想探探沧岄在不在屋内,怎奈屋内未点灯烛,房门又从内锁着,T她进不去。

    既然是屋内锁的,那许是沧岄已经歇下了。老太太这样想着,也就没再逗留,由段嬷嬷搀着回了正屋。

    她没想到沧岄锁了房门后,从窗户出去直接找了岑平。

    而此时欣荣院书房三人沧岄与岑平夫妇刚刚不欢而散。

    沧岄觉得应该让万宁知晓身世,查明父母被害真相,仰望于天地而无愧于心。

    岑平则坚持要万宁隐姓埋名,安然度过余生。

    他甚至表示为了万宁的安全,他宁可放弃一年期满后回京的机会,想带万宁举家搬去蜀地远离斗争的核心。

    “若凶手是他,那你躲去哪都没用,还不如奋起一击,争个明明白白;若凶手不是他,那你白白耽误了时间,任由真凶逍遥法外。你经历了这么些事,难道还不明白,逃避根本没用,只有迎难而上,才有可能解决问题!”

    沧岄难得如此耐性说了那么多的话,对于岑平等人她虽怒其不争,却不会恨他们,她明白他们这个时代有他们的生存法则,但万宁应该活得更恣意些,这也是万宁父母最终放弃一切,带着孩子周游天下的原因。

    沧岄与岑平既然没有谈拢,暂时只能先回集福堂。

    这一晚,岑府似乎很多人都彻夜难眠。

    第二日,万宁早早便去了岑昶居住的院子,站在院门口一直未进去。

    “姑娘,你确定这事是昶哥儿干的?”雀尾陪着她站着,见她一直犹豫不决,忍不住问道。

    万宁默默地看着,不知如何回答。

    从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来看,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岑昶。

    冬至那晚,她醉酒醒来吃的东西都是岑昶送来的,昨个儿栗子糕也是他送来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事都发生在岑昶清醒之后,在她以毒攻毒让他从打击中醒来后,她就开始生病。这个时间节点怎么能不让人怀疑。

    再说害她的动机,岑昶自然也是有的,那就是芙蕖。

    不管他心里还有没有念着芙蕖,他那日的丑事万宁都看见了,他恼羞成怒,想要折磨她,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那日他清醒过来后,万宁瞧着岑昶的样子,不似没想通,难道是他伪装的太好?

    “走吧,我们回去!”万宁忽然转身往回走。

    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与其毫无证据地去质问岑昶,她还是再花些时间去找证据,把前面四宗命案查清。

    待这些案子查清楚了,岑昶有没有害她也就清楚了。

    雀尾毫不犹豫地跟随着她。

    主仆二人走在园子里的青石小路上,迎面碰上了云千春。

    “四姑娘妆好。这一大早的你是在此处找岑昶吗?”云千春问道。

    “我只是到处走走散散步。”万宁寻了个借口。

    云千春笑道:“昶哥儿的院子已在这条路的尽头,四姑娘要是随意散步,应该走我身后的那条小道才是,这条路走出来铁定是从岑昶那过来。”云千春戳破了万宁的小谎话。

    万宁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云郎君神机妙算什么都瞒不住您。那您可能算出我为何要找二哥?”

    云千春呵呵笑道:“不外乎是为了昨日的雪人案,或是在食物中动手脚让姑娘致病两件事。”

    万宁微讶,问道:“你如何知道有人在食物中动了手脚之事。”

    云千春俊眉一挑,道:“自然是沧岄姑姑告诉我的。”

    万宁听了,“哦”了一声。

    沧岄昨天认出她的事她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杀害她父母的凶手还未抓获,更不知道这个凶手到底是何方神圣,她要是冒冒然自曝身份,万一对方是敌,那她可就身陷险境,连带整个岑家都要有危机。

    沧岄既然把有人在食物中动手脚的事告诉了云千春,那关于她身世的事她会不会也告诉他呢?

    “四姑娘,这刀疤脸死在府中,你可有什么想法?”云千春见万宁面露难过之色,赶紧寻了话题没再继续。

    万宁的思绪果然被他引了回来,只听她说道:“我觉得这刀疤脸很有早就可能被关在府里,具体时间应该是在他杀了江氏之后。

    刀疤脸被关于府中,无人知晓,说明凶手对府里情况十分了解,知道如何才能避开众人耳目,藏好这刀疤脸。”

    云千春示意她说下去。

    万宁又继续道:“刀疤脸被关在府里或藏匿于府中,那说明他和府中某人肯定是相识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排查府里众人与刀疤脸的关系,由此可以尽快找到新的线索。”

    云千春抬手指了指面前小径,说道:“四姑娘说得极是,我这就是来找昶哥儿问个清楚。”

    万宁惊讶问道:“你怀疑二哥?”

    云千春道:“四姑娘心里不也有所怀疑吗?”

    万宁微窘道:“我确实怀疑之前拿食物吃坏我肚子的有可能是二哥。只是光怀疑是不够的,要想证实这一切是他做的,我还得找到证据。”

    云千春略一思忖说道:“我倒认为昶哥儿不会做这样的事。”

    万宁沉默不语,她没有证据证明不是昶哥儿干的,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

    万宁又继续道:“刀疤脸被关在府里或藏匿于府中,那说明他和府中某人肯定是相识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排查府里众人与刀疤脸的关系,由此可以尽快找到新的线索。”

    云千春抬手指了指面前小径,说道:“四姑娘说得极是,我这就是来找昶哥儿问个清楚。”

    万宁惊讶问道:“你怀疑二哥?”

    云千春道:“四姑娘心里不也有所怀疑吗?”

    万宁微窘道:“我确实怀疑之前拿食物吃坏我肚子的有可能是二哥。只是光怀疑是不够的,要想证实这一切是他做的,我还得找到证据。”

    云千春略一思忖说道:“我倒认为昶哥儿不会做这样的事。”

    万宁沉默不语,她没有证据证明不是昶哥儿干的,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

第121章 非我送

    南方的雪,下得快化得也快。

    此时岑府各条青石小路上已没了白雪的痕迹,只有两旁的草木上还留着一些积雪。

    “这雪下得悄无声息,凝积未久就已化成了水,南边的雪犹如这南方的人一般斯文含蓄呀。”云千春放慢脚步,配合着万宁的速度,信步慢踱,心中难掩欣喜雀跃。

    万宁笑道:“银屋瑶阶顷刻成,缓飘急洒总无声。云郎君在北边时间久,定是看惯了那边下得洋洋洒洒、铺天盖地的大雪,故而才会觉得南边的雪下得不够痛快!但不管是北边的雪还是南边的雪,其实都是一样的,它们明知最终会化成水,却依然拼命一搏,落成最美的景。”

    云千春点头赞同,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又移目看向别处。

    剩下的路,两人一路无语。

    待到岑昶院中,就见岑昶正捧着书靠坐在窗边,几案上乳钉纹豆形嵌铜琉璃香炉香气袅袅,旁边放着一碟子的栗子糕和一碗药汤。

    “谁怜寂寞书窗下,冻影梅花伴寒冬。”云千春站在窗外,大声调侃道。

    专心读书的岑昶闻声抬头,望见了立在窗外的云千春和万宁。

    云千春面庞白润,身上的冰蓝袄袍绣着竹叶花纹,头上簪着羊脂玉发簪,雅致而又清爽。

    他身边的万宁,淡妆裹面,上身着藕色绣丁香小袄,下身穿着水红袄裙,一根素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得身段窈窕,如同素荷玉立,淡雅脱俗。

    身后的罗汉松针叶苍翠,白雪点缀,陪衬着这两俊秀人儿,构成了一幅冬日美景图。

    “让滋荣兄取笑了,这冬日寒冷,府中又值多事之时,我便自觉在这房中读书自省,不想再去惹那些祸事。”岑昶扔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门口去迎接。

    到了门口,岑昶的目光先就落在万宁身上。

    “阿宁,我见你面色憔悴,可是身子还没好利索?”刚刚岑昶远观万宁,只觉面容清秀,现近处一瞧,却发现她眉眼里有着莫名愁绪,显出精神不济之状,不由关切问道。

    万宁浅浅一笑,道:“我这病反反复复,很是折腾,前两天还卧床不起,今个还算好些了。”

    “那你可要好好休息,别落下什么病根,以后可不得安生。”岑昶听到万宁说病情反复,心中更忧,引着万宁就走到椅子前,竟把云千春落在了身后。

    云千春见岑昶对万宁的关心不似假意,心中更加笃定毒害万宁的不会是他。

    万宁坐下,就见窗边的几案上摆着澄黄的栗子糕,似乎和昨日送给她的那些一模一样。

    “阿宁可是早食吃得少,这栗子糕味道很好,你尝尝。”岑昶快步将装着栗子糕的白瓷梅花碟子端了过来。

    万宁抿唇笑道:“昨个二哥你差人送来我已经尝过,味道确实不错。”说着,目光看向岑昶的脸。

    岑昶颇感惊讶,道:“昨个我差人送栗子糕于你了?”

    “是呀,二哥怎么忘了?”万宁微眯了眼,盯着岑昶的眼睛,见他墨黑眸子除了疑惑之外并无其它杂色,知他没有说谎,送栗子糕的事他确实不知。

    “我怎么会忘呢?是阿宁你这几日缠绵病榻,糊涂了吧。昨日府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哪会命小厨房做什么栗子糕,更没有差人给你送去。

    不过,阿宁你要是喜欢吃这栗子糕,我等会让人装起来给你带回去吃。”岑昶虽觉送栗子糕之事有些奇怪,但也没往深处想,他只想着万宁既然爱吃,那谁送得有什么关系。

    万宁道:“二哥,这栗子糕虽好吃,却容易胀气,像我这几日肠胃不适是不宜吃栗子糕的。”

    岑昶一愣,说道:“竟是这样,那还是别吃了。你要是饿了,我让小厨房给你炖些小米粥来吃。”

    话儿说完,似觉得有事不对,不由问道:“你既然不能吃这栗子糕,昨个为何有人给你送了这个?”

    再转念一想,忽然脸色儿就变了:“阿宁,你刚刚说是我给你送的栗子糕,又说你吃过味道极好,这是骗我的对不对?

    你昨个看到这栗子糕就起了疑心,你怀疑是我要害你,所以今个故意拿着话来诓我对不?”

    万宁见岑昶是脑子活络之人,也不瞒他,承认道:“是。”

    岑昶薄唇紧抿,目光沉沉,他盯着万宁道:“阿宁,虽说之前我对你语气不善,可我并无害你之心。自那次你救了我,我更是下了决心疼爱你。如你冬至那日所说,你我兄妹,手足之情,就算非一母同胞,也是一父所生,我怎会害你?我又为何要害你?”

    说完这些话,岑昶直立的身子忽然就弓了起来,神色悲戚,表情颓废:“阿宁,没想到你是这样想我的。你一定以为我因芙蕖之事记恨于你,所以才想在你生病之时,送一些让你病情加重的吃食来害你。

    唉,没想到我一饱学之士,自认行事磊落,在自家妹子眼里却是个阴险歹毒之人。

    阿宁,我要是对你不满,就会像以前那般直抒直言,绝不会在背地里做这样的事。”

    万宁听了岑昶这席话,心中触动。

    确实,以岑昶的性子,要是不满就会和岑菁那样直言直语,这等花心思,费脑力暗地里害人的事恐他也不齿去做。

    “二哥,我……”万宁想要解释几句,却发现不知如何去说。

    岑昶说得正是她之前所疑,她无法解释。

    侧头看向云千春,寻思着如何转移这个话题,就见他坐在之前岑昶坐得位置上,正端着几案上的药汤仔细瞧着。

    “云郎君,这药汤有什么问题?”万宁问道。

    云千春闻声,抬头见万宁和岑昶都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地将碗放下,笑道:“我是闻着这药汤似乎有很多安神的药,想着阿昶你近日是不是睡不踏实。”

    岑昶点点头,道:“自从出了我和芙蕖那事后,家中就发生了不少事。那日的凶徒都一一毙命,这于我本是解恨的快意之事,却不想先是牵连了阿宁,再又连累了父亲,现在最后一名凶徒竟然死在了府里,我总觉得这些事……都是由我引起的。

    且刚刚我才知晓,竟然有凶徒特地在万宁病中送去不宜的吃食,想要让她病情加重,这说明……凶徒难道在府中?”

    岑昶虽然曾受了芙蕖引诱做了错事,但他清醒时是极聪明的,何况这段时日他日夜难安,也将近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想了又想,故而很多地方他已经发现了端倪。

    “阿昶,你不必难过,凶手的目的就是要折磨万宁,嫁祸于你。万宁其实是昨日才知晓此事,而且凶徒其实不是昨日才对她下手。早在冬至那日,凶徒就已经下手了。”云千春道。

第122章 三人析

    岑昶听说凶徒在冬至那日就对万宁下了手,震惊不已。

    “冬至那日,信国公来府中发了一通脾气,灌了阿宁很多酒,还打了大哥,难道是他?”岑昶听到冬至那日,便想到了信国公郦瓒。

    说起郦瓒,岑昶就觉得此人性格乖戾,是个难缠的主。

    而云千春和万宁又何尝不是这样觉得呢?

    只要一提到郦瓒,他们都觉得头疼。

    “信国公若是因为我当日的不配合而针对于我,让我缠绵病榻几日倒是有这个可能,但若说他杀了那些人,我觉得不太可能。

    凶徒犯案总要有个动机,他堂堂一朝公爵,怎会和市井小民过不去。”万宁不觉得这事会是郦瓒干的。

    “以那信国公的脾性,他做什么事还要理由吗?不是全凭他心情好坏?”岑昶对这郦瓒极其痛恨厌恶。

    那日他在岑府作威作福,欺负他妹妹,鞭打他大哥,搅得他们全家过节成了过劫,要是能面圣,他真想去告他一状,参他一本。

    云千春已听岑旸说起过冬至那日之事,确实这郦瓒来得蹊跷,发的那通火也蹊跷,只是再蹊跷,他只是想找人,没必要花这些心思去折腾。

    他要想惩治万宁,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他既那日没对万宁动手,那之后更没必要用这些小伎俩。

    云千春认为,凶徒八成是府里的人,且对万宁、岑昶都有恨意。

    “我也认为不会是信国公,他要是想对付万宁,有更直接更可怕的手段,无需用这种小伎俩。何况他没理由对付你阿昶,你和信国公应该并无任何交集。”云千春说道。

    “那会是何人所为呢?”岑昶右手握拳,捶了捶头。

    这几日,他也是苦思冥想,想要找出凶手,可是总觉得眼前有一团烟雾,让他看不清看不透。

    万宁想了想,说道:“冬至那日我醉酒,二哥你可差人送来了白果腐竹甜汤?”

    岑昶摇头:“不曾!”

    万宁又问:“那二哥可来过集福堂?”

    岑昶点头:“来过,我去了两趟。想瞧瞧你怎样了,怎奈你一直睡着,我便走了。”

    顿了顿,岑昶想起来了一件事:“说起甜汤,那日我确实没差人送,但是我离开集福堂时,特地差人去了小厨房,吩咐了宋嫂注些甜汤备着,待你醒来后喝。”

    说完,岑昶又仔细回忆了那日之事,边想边道:“后来我听说你醒后去了雅楠居,与那信国公周旋,错过了晚饭,担心你回来腹中饥饿,便又差人去买了蜜饯和奶酥馒头。

    这些吃食都有毒吗?”

    岑昶汗颜。

    万宁道:“这些吃食都没毒,但放一起会引起肠胃不适。”然后万宁便将沧岄告诉她这些食物相克之事细细说给了岑昶听。

    “真是歹毒,要是让我知道是何人所为,我定要他肠穿肚烂!”岑昶拍案而起,异常气愤。

    这歹人利用了他对万宁的关心做下这等恶毒之事,他真想逮住这人,将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二哥,先不说加害我之事,我们先来说说这刀疤脸之死。”万宁扯了扯岑昶的衣袖,请他坐下谈话。

    看到岑昶这发自肺腑的关心和愤怒,万宁心里十分感动,昨晚担心是岑昶所为的郁闷之情也烟消云散了。

    至少,人心还没这么坏,万宁就觉得一切都还是光明充满希望的。

    “阿昶,这刀疤脸死于府中后花园,依我们推断他其实一早就藏于府中,然后被人杀害,置于后花园中。而去后花园,府中各院其实都没有你的院子方便,你的院子与后花园只一墙之隔,且有小门与之相通。故而这几日,你可有发现异样?”云千春问道。

    之前他仔细研究了岑府的各院位置,发现其它各院要想去花园都要走过岑府后院的主路,然后进入岔路来到后花园,这过程中难免会被巡夜的家丁发现,且岔路那有一道园门,通常入夜后就关闭了。

    也就是说,凶手和刀疤脸是不可能在入夜后进入花园的。

    但岑昶的院子比较特殊,这个院子和花园在不同的岔路上,沿着主路走,第一个岔路进来是岑昶的院子,再往前第二个岔路才是花园。

    岑昶的院子和花园又只隔了一道院墙,两者之间还有一扇小门可以通过,所以入夜后花园的院门关了,但岑昶院中的小门却可以进入花园。

    换句话说,凶手和刀疤脸藏于岑昶院中的可能性极大。

    岑昶对自家房子的构造和花园关门的时间自然都是知晓的,云千春此问一出,他就明白了。

    凶手和刀疤脸要是入夜后才进的花园,除了翻墙,那只有从他院子里才有可能进去。

    岑昶静静回忆这几日的种种,但却没想到有什么特殊的事。

    “若是刀疤脸藏于我院中,那也只有西厢那边废弃的下人房有可能了。”岑昶说道。

    “那屋子为何会废弃?”云千春问。

    岑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屋子原是芙蕖住的。之前她是我院子里伺候的女使,怎奈母亲觉得她心术不正,事实她确实…也怪我识人不清。”

    说着岑昶白净的脸红了起来,许是想到了他那日的不堪。

    “芙蕖走后又为何会废弃呢?”云千春有些不解,“既然芙蕖不住了那院中其他人也可搬入居住,怎就废弃了?”

    说起这个,岑昶更加不好意思了,他轻声说道:“那时候我对芙蕖用情至深,一心只想着求了母亲让她回来,所以那个屋子就一直空着,不让其他人居住,更让人每日打扫收拾,维持原貌。

    却不想忽然有一日晚上,那屋子起了火,烧毁了屋内不少东西。幸好扑救及时,没有殃及其它房子。

    自那之后,母亲便不准我修缮那屋,要我断了对芙蕖的念头。故而那屋子就废弃了,一直无人居住,平日里也没人会去那边。

    今日你说起藏人,我便想到了那里。

    我们可要去看看?”

    岑昶提议。

    云千春和万宁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点点头。

    三人便起身去了西厢废弃小屋查看。

第123章 探废屋

    雪化天寒,西厢背阳越发阴冷。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残垣断壁,西厢这边的屋子外观仍完好,只有门窗上的一些黑色污迹残留着当时起火的痕迹。

    推门进去,屋里头的东西损毁得厉害些,床榻、几案、柜子、梳妆台等都已经烧得乌黑。

    “二哥,这火是在屋内燃起的吗?”万宁见屋子外观损毁并不厉害,屋内却烧得如此厉害,由此推断。

    岑昶点点头:“是的,当时巡夜的下人看到这边烛火绰绰,好奇过来瞧瞧,却发现屋子里头起火了。

    他匆忙喊人救火,幸好大家来得及时,火没有烧到外面,只烧了屋内的陈设以及这边这扇窗。”

    岑昶一边手一边伸手指了指了左边的窗。由于这个窗是靠着围墙这边,故而万宁他们在外观上并未发现这扇窗烧毁的特别厉害。

    云千春走过去,抬头上下打量着这窗剩下的支架以及窗台下已经烧成了黑炭的梳妆台。

    若不是铜镜不易烧毁,这一堆砌在窗下的几根黑炭其实已看不出原来梳妆台的样子。

    可见当时火烧得有多旺。

    “看来起火的源头应该是在这窗边的梳妆台。”云千春推测道。

    “具体是哪里着起的,我也不知晓,当时来救火时,只觉得里头火光一片,衣田他们都拦着我不让我进去,故而我是等火灭了后才进去查看,这里头已经是这样了。”岑昶道。

    万宁也走上前,从发髻上拔下今日戴的金簪子,在这堆废渣中拨弄了几下,看到三五个琉璃盒子、铜盒子之类的脂粉盒子。

    “二哥,这些胭脂水粉都是您送给芙蕖的吗?”万宁忽然问道。

    岑昶愣了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苦笑道:“这你也能看出来。”

    万宁笑了笑,说道:“一般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都是用木盒、竹盒所装,能用琉璃盒、铜盒的胭脂水粉价格肯定高,光这盒子都要不少钱。

    我想按照芙蕖每个月的薪资,是舍不得买这等高档货的,即便舍得,估计也买不起。

    当然芙蕖还有个相好胡四,但若是他买的,能送一盒已是要省吃俭用很久,这么多个我想他也买不起。

    且芙蕖被大娘子赶去雅丽居后,值钱的东西肯定都会带走,这些胭脂水粉盒子她就这样扔在这,可见她有不少,也可见有人送了她不少。所以这些东西多了她也就不觉得值钱了,才会弃之如履。”

    岑昶“呵呵”尬笑两声,说道:“之前芙蕖在我院子里伺候时,这些个东西我确实没少给她买。所以她离开时只带走了一部分,这些……那时候也算是留给我做个念想吧。”

    “怕是留着让你睹物思人,勾着你早日把她纳入屋内吧。”云千春打趣道。

    岑昶尴尬地快要脚趾抓地,侧着头苦笑着朝着云千春拱拱手,求他可别再拿这事笑话他了。

    云千春拍了拍他的肩,不再就此事继续取笑于他。

    万宁仍认真地在那翻查灰烬,她看到一个铜盒子外面烧得黑了一层,但似乎里面的东西没有被完全烧掉,她便取了帕子包着手将此盒拿了起来。

    由于盒子被烧得有些变形,万宁废了一些力气才将盒子打开,里头是凝结成块的头油。

    置于鼻下闻了闻,是桂花的香气。

    “二哥,这盒兰膏也是你送给芙蕖的吗?”万宁将用帕子包着的兰膏盒子递给岑昶细看。

    岑昶接过闻了闻,摇摇头道:“我虽送了不少胭脂水粉、口脂兰膏给芙蕖,但我记得清楚,我送她的兰膏都是水仙花的香气,这桂花香太过甜郁,我不喜欢。”

    万宁想了想,又从岑昶手中拿过这个盒子,转身探出窗外,伸手从窗外的枯枝上抓了一些残雪,在这盒子外头使劲揉搓,直至将外面的黑色污迹都擦洗掉。

    盒子露出了本来的铜黄色,上面雕刻的花纹虽有损毁,却还能看出来,特别是盒盖子上的“画颜”二字依然清晰可见。

    “画颜是秀州数一数二的香粉铺子,只是去那的客人多为瓦舍勾栏女子,故而我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姑娘通常不会去那。

    像阿菁和阿芯经常会去的是香香坊,阿宁你去过那吗?”岑昶看到盒子上的店铺名字,越发肯定这盒兰膏不是他送的。

    他买来送芙蕖的香粉都是岑菁常去的香香坊,至于画颜香粉铺,他嫌那里接待的都是勾栏女子,是不愿意去那的。

    “姐姐带我去过,香香坊的水仙花兰膏我也有一盒,是姐姐送给我的,她说这是香香坊卖得最好的头油了。且水仙花制的香泽能“去风气”,能够固发。”万宁对这香香坊有印象,之前岑菁带她去过一次,还买了那里最好的头油送给她。

    “嗯嗯,确实,这水仙花兰膏是那的镇店之宝,不仅秀州的贵人们爱用,许多京城里的妇人们也托人来买。”岑昶说道。

    万宁听了,暗想这岑昶当初对芙蕖也真得是好,都买这最好的东西送她,丝毫没有把她当做下人看待。

    可惜一片真心错付,也幸好房氏拦得早,没有将芙蕖收入房中,否则岑昶以后的日子可不清净了。

    “那这盒兰膏会是芙蕖自己买的吗?”云千春看了看万宁手中的兰膏盒,又瞧了瞧地上灰烬里的那几个,忽然有些明白万宁为何一直在这里翻找了。

    “若是自己买的,应该会带走。自己买的定是喜欢的香气,没理由用都没怎么用就弃了。”万宁说道,“若是我离开时会把这一整盒兰膏留下,那肯定是我不喜欢,或是……我不喜欢的人送的。”

    云千春点点头,道:“有道理,那就请阿昶你来认认,这剩下的几个盒子哪些是你送的。”

    说着,他顾不上脏,将地上几个香粉盒子都捡了起来,然后学着万宁,到窗外抓了积雪,将几个盒子的外观都揉搓干净。

    岑昶虽不是很明白万宁和云千春的意思,但他还是很配合地拿过那一个个擦干净的盒子辨认起来。

第124章 初相遇

    待岑昶辨认结束后,万宁将两个不是岑昶送的香粉盒子连同画颜香粉铺子的兰膏盒一起拿帕子包了起来。

    “阿宁,你要拿这些盒子做什么用?这些盒子和案子有关吗?”岑昶好奇问道。

    万宁笑而不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云千春。

    云千春含笑点头,万宁知他明白自己的意思,顿时心里觉得十分欢喜。

    岑昶见这两人只笑不语,不由着急嚷道:“你们别只顾着笑,快告诉我你们发现了什么。”

    “二哥,这盒子有没有用,能不能让我们查到更多的线索,我暂时也不能确定,需等我再找人确认才是。”万宁见岑昶急了,便与他简单地解释了几句。

    岑昶也不好继续追问,便说道:“这屋子还有什么要看的吗?阿宁,我看你穿得单薄,若是这屋子看完了,我们就回主屋取暖去。”

    万宁确实觉得有些冷,不过刚才一心扑在找线索上,倒没觉得。现在被岑昶一提醒,还真觉得这西厢屋里头寒气逼人。

    云千春也担心万宁刚刚痊愈的身子受不了这阴冷,赶紧应了岑昶的建议,三人回了主屋。

    主屋暖炉烧得正旺,上头还热着一壶水,此时水开正冒着热气。

    “云郎君、四姑娘,你们可回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快过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在屋子准备着茶水点心的衣田瞧见几人回来,赶紧提起水壶,将滚烫的水倒入准备好的散茶中,瞬间屋子里就飘起了茶的清香。

    “你这厮,就见你招呼云郎和阿宁,也不见你迎来问问你家主子我有没有冻着。”岑昶嗤笑着骂了衣田两句,走到暖炉前烘手。

    衣田被他说得脸发红,讪讪回嘴道:“不是您说要有待客之道,这云郎君和四姑娘是客,小的难道不该先问候他们?”

    “啧,你这厮,敢回嘴了,谁借你的胆。”岑昶上前假意踢了衣田一脚,笑骂道,“既然要待客,就拿些茶饼来泡,怎能拿散茶待客。”

    衣田委屈道:“我的昶哥儿,不是您平日里嫌茶饼味太浓,只爱吃这散茶,我便只备了这些。”

    万宁听了,掩唇笑道:“二哥就别吃这干醋了,你瞧衣田其实心里头只记挂着你,他备的这些都是依你的喜好来的,与我们不过是客气罢了。”

    岑昶咧嘴大笑,对衣田道:“既然阿宁这样说,你今日怠慢了客人的事我就不责怪你了。你快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易克化的点心糕饼,拿些来给阿宁和云郎吃。”

    衣田连忙应声去办,嘴上却嘟囔了一句:“刚说小的只顾待客忽视了哥儿,现在又责怪小的怠慢了客人。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这獠猪,平日里也不读书,学了这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竟用在这了,真是有辱斯文,还不快滚!”岑昶今日心情莫名很好,便又取笑了衣田几句。顺带着在他屁股上又轻喘了一脚。

    衣田正欲往前,被岑昶突然屁股上添了助力,身子控制不住,往前一扑,撞向了正站在暖炉边取暖的万宁。

    云千春眼疾手快一把将万宁扯了过来,没被撞倒,但因为避让幅度太大,原先置放在袖子里的几个盒子掉了出来,四散滚去。

    朝前踉跄了几步的衣田刚站稳了身子,就见几个五颜六色的圆盒子、方盒子掉在了地上,手忙脚乱就去捡,险些一头撞在暖炉上。

    “你这厮,怎么今日莽莽撞撞的?要是冲撞了阿宁,看我不收拾你!”岑昶见万宁差点被撞,心中一紧,笑容顿失,这回子是真骂了。

    衣田捡起那些盒子,呈给万宁连连告罪。

    万宁赶紧说没事,这边对岑昶说道:“二哥,这怪不得衣田,是你要和他打闹,这才撞向了我。”

    岑昶自知理亏,挥挥手道:“四姑娘既然没怪你了,还不快去办事。”

    衣田忙不迭就跑了。

    三人这才坐下说话。

    “二哥,有件事我还想问问你,希望你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万宁想着早些破案,也不再闲话,直接将话题引入案子。

    岑昶道:“阿宁你问便是,我定会如实回答。”岑昶他也想早日破案,自然不会再隐瞒什么。

    万宁便问道:“二哥,你和芙蕖是如何相识的?我记得芙蕖以前只是前院的一个摘菜小丫头。”

    岑昶长叹一声,感慨道:“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叹完,便说起了他与芙蕖的初次相见。

    说来也很简单,那一年夏日的傍晚,岑昶在后门等岑菁出门,就瞧见穿着一身绿色纱裙,扎着双鬏的小丫鬟提着水桶出来给爬山虎浇水。

    水桶水满,小丫鬟身形瘦弱,提着颇为费力。

    快到门口时,桶中的水更是飞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裙裾和鞋子。

    岑昶本对此见怪不怪了,这府里的下人们干活有强壮的也有瘦弱的,身体羸弱吃不消的他也见过,他这个做主子的没那善心个个去帮一把。

    可这小丫鬟却在此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疲惫的小脸竟露出了嫣然一笑。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岑昶看着这笑容,脑海里瞬间跳出一堆赞美之词。

    “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芙蕖当时的模样真得是美极了。”岑昶回忆着当时两人初见时的美好场景,眸中闪着心醉的光。

    但万宁却想到前段日子,她和岑菁随岑昶去采办年货,在后门看到岑昶一脸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情景。

    那天她穿了一身绿色的袄裙。

    原来恍惚间岑昶看着自己的身影,想到了芙蕖。怪不得那时候他先是看着自己发呆,然后走近了又一副苦大仇深的怪模样。

    万宁不禁再次在心中喟叹:痴情错付泪满腮.情难续,缘难再。

    “再后来,我便时常到前院看她,得知了她的身世,求了母亲,将她调到我的院中伺候。”岑昶道。

    “芙蕖是祝妈妈的女儿,算是家生子,怎会在前院做个摘菜的小丫头,那可是最末等的丫鬟。”万宁不解地问道。之前她就对芙蕖以前是个末等丫头的事感到奇怪,只是后来的事多,她也没去打听,这会子听岑昶提起,便问了心中疑惑。

    岑昶又叹了一声,道:“因为她不是祝妈妈的亲生女儿。”

第125章 苦出生

    端起绿釉荷叶茶盏,万宁吹散着上头浮着的翠绿茶叶,慢慢地抿了一口。

    云千春也面不改色地瞧着那茶盏里逐渐儿下沉的茶叶若有所思。

    两人平静无波的脸让岑昶颇感受挫。

    敢情他爆的这料这两人压根不感兴趣?又或者他们早已知晓?

    万宁见岑昶一脸失望地盯着自己瞧,念头一转,故作惊讶地说道:“竟是这样?芙蕖不是祝妈妈的女儿?二哥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昶哪会看不出万宁的惊讶是装出来的,不过他反正要说,也就顺着这台阶下了。

    其实,岑昶的这句话确实没有引起万宁和云千春太大的反应。

    万宁对芙蕖有过几次交手,早就觉得以祝妈妈的资质怎能生出芙蕖这般花容月貌的女儿,以前还觉得可能芙蕖生父朱贵长得好,芙蕖随了父亲。

    现在听岑昶这样说,反倒觉得合情合理。

    云千春虽未见过芙蕖,但想着能把胡四、岑昶以及虎彪他们都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至于她是谁的女儿,于他没什么可惊讶的。

    只是若她的身世关系到案子,云千春觉得那倒要好好听听。

    岑昶便简要地将芙蕖的身世说与了万宁和云千春听。

    说起来芙蕖也是个苦出生。

    她确实是朱贵的女儿,只是却不是祝妈妈所生。

    朱贵是岑府多年的仆人,早在京城时就在岑平宅院里做事。他在府外有一个相好的,据说长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极其美艳。朱贵虽是岑府下人,但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白净清爽。两人倒也算郎才女貌。

    原本两人计划着早日结为百年之好,但没想貌美惹祸,红颜薄命,京城一权贵看中了那女子,强抢回去,那时候此女已怀孕三个月,被霸占之后,很快就遭了那纨绔厌弃,将其软禁在一处偏僻别院中,既不放他与朱贵团聚,也不肯给她一丝照管,只让人看守着她。

    可想当时这女子的日子过得有多凄惨。

    芙蕖也就在这朝不保夕的日子中早产了。

    为了保全芙蕖的性命,这女子倾其所有收买了其中一名看守,求他将襁褓中的婴儿抱给了朱贵,自己则悬梁自尽了。

    朱贵父母早丧,家中无人,只能独自一人带着刚出生的婴孩。时间久了他一个男子自然诸多不便,这时早已觊觎他已久的祝妈妈便托了房氏身边的戴嬷嬷与朱贵说亲,说愿意照顾芙蕖如同亲女。

    朱贵虽极不喜欢祝妈妈,但想着女儿要人照顾,便答应了。

    成亲之后,祝妈妈与朱贵感情不和,芙蕖也不得她待见。朱贵只好仍将女儿带在身边,从小就在伙房等处帮忙,做个打打杂的小丫头。

    朱贵其实那时候没求主君、主母给女儿一个好差事,也是打算过几年求个恩典将女儿放出去,找个好人家嫁了,他想着女儿没去伺候正经主子,只是个末等小丫头,以后赎身会更简单些。

    却不想没等他为芙蕖谋算好,他便因意外去世,芙蕖没了依靠,立马就被祝妈妈盯上了。

    加上她那时候正巧与岑昶有了接触,在岑昶的助力下,芙蕖很快进了后院伺候。

    之后的事就是万宁知道的那些,芙蕖撺掇着岑昶抬她做姨娘,被房氏狠狠责罚,扔进了岑菁的雅丽居。

    再后来就是万宁来了之后发生了的那些事,直到现在芙蕖失踪。

    听了芙蕖的身世,万宁对芙蕖娘亲倒是充满了同情,对芙蕖却同情不起来。

    虽然小芙蕖确实很可怜,但她在父亲去世之后若安安分分地在府里做好差事,相信岑平和房氏也会顾念她父亲一生辛劳而放她出府。

    又或者她不一心想着攀高附贵,利用胡四毒害祝妈妈,安安稳稳地找个知她疼她的人嫁了,也许日子也会过得和和美美。

    一切都是她的贪心造成的。

    “二哥,小树林那日之后,芙蕖还有带过消息给你吗?”万宁觉得以芙蕖的性子,她是绝不会死心的,说不定她还希望岑昶能顾念昔日情分,再助她脱离现状。

    “不曾,我现在对她只觉厌恶,她真得来求我,我也是不会见她的。”岑昶想到当日之事以及芙蕖对他的算计,眼里便浮现慢慢的憎恶,说话时也忍不住咬牙切齿。

    看来,岑昶真是恨极了芙蕖。

    三人又说了一会的话,云千春和万宁便起身告辞。

    万宁回到屋中,问及沧岄是否起身,就听浅喜回禀:“姑娘起身没多久,沧仵作便起了,她连早食都会用,就出门去了,说是还要去查查案子。”

    万宁想起昨日沧岄拉着她的手,说出的话让她几乎失态,觉着今日两人没碰见也好,免去了尴尬。

    也正好,她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梳理梳理这个案子。

    命浅喜取来纸币,万宁开始梳理案子。

    从死亡时间来看,第一名死者是虎彪,手断不能语,死于莽草之毒。

    第二名死者是吴善,手断不能语,死于筑踏内损。

    第三名死者是江氏,死于掐脖窒息。

    第四名死者是刀疤脸,右手虎口伤重,死前四肢筋脉被挑,死于颈部伤口失血过多。

    根据检验以及现场相关证据,吴善死于江氏之手,江氏死于刀疤脸之手。那么虎彪和刀疤脸又是谁杀害的呢?

    这四名死者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关联人物芙蕖。她又在哪?

    万宁想了又想,取笔在吴善之前添了一句:第二名受害者,万宁。

    是的,在虎彪死后,吴善死前,凶徒对她也开始下手了,只是凶徒对她没有下杀手,而是想着法儿让她生病难受。

    但看五起案子,似乎各有凶手,但若看穿其内部关联,万宁觉得这五起案子都有一个总策划人,他像一个提线木偶师,提着一个个木偶犯下一个个案子,最后将他们全部杀光。

    这个提线人会是谁呢?

    万宁托着下巴想了想,在纸上写下了芙蕖二字,然后在她的名字旁边划过一条线,在线的另一头画了一个“?”。

    这个符号是母亲教她的,说叫问号,表示疑问。

    万宁以前常看母亲在嫌疑人那画这个符号,便也学会了。

    看着纸上的这些信息,万宁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唤来浅喜为她穿上厚斗篷,带着雀尾出了门。

第126章 画颜铺

    自古女人与香,都有分不开的缘分。

    即便是艳丽如花的青LOU女子,若是没有这香,似乎也缺少了某种韵味。

    万宁独自走进常乐坊的一间茶酒肆里,寻了最靠里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茶酒肆的对面就是画颜香粉铺子。

    茶酒肆的掌柜殷勤上前,讨好着问安,站在一旁伺候。

    虽然万宁风帽遮面,但穿着却不俗,看着应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如今离过年没几日了,各处的店铺酒肆都陆续关了门准备过年,开着的生意也是惨淡冷清,故而今日迎来一客,掌柜便卯足了劲将店里现有的茶点推销个遍。

    万宁识趣地点了最贵的茶点,虽然数量不多,但胜在钱多,乐得掌柜得越发殷勤了。

    “掌柜的,对面的香粉铺子平日里生意可好?”待掌柜的端上热腾腾的茶汤和精致的点心,万宁出声问道。

    掌柜赶紧回道:“生意极好,您别看今日没什么生意,那也是因为大伙儿要准备过年,这些个胭脂水粉早些时候都买好了。

    平日里这画颜香粉铺的生意好得那是令人眼红,每日里花红柳绿、车马小轿都挤满了店门。”

    万宁闻言,默默端起茶汤吃了一口,心中不免担心起来。

    生意好,人多,那掌柜的未必就能记得一些事。

    “掌柜的,我约了人谈事,你这没有包间,我便只能在这交谈。我怕吵,故而你给我一盏茶的时间,不要再迎客进来,多谢了。”万宁说着,掏出一锭银子,交给掌柜。

    掌柜顿时满脸堆笑,连说了几个好字。

    这么一大笔钱,别说一盏茶功夫,就是让他歇业到过年都行。

    过了一会,就见雀尾带了个美艳娘子进来。

    大红色的缎面袄,逶迤拖地的黄色挑线裙,斜斜的坠马髻上簪着一朵红色芍药花,虽都是艳丽无比的颜色,但穿在她的身上却不显俗气,反倒多了无限风情。

    纤腰微摆,姿态娉婷,来人朝着万宁那桌走了过去,施施然行了个礼,然后问道:“这位姑娘找奴家何事?”

    声音软糯悦耳,让人听了心酥。

    “娘子请坐下细说。”万宁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请她坐下。

    美艳娘子不再客气,择了万宁右手边的位置坐下,如此正好背对着茶酒肆的门,也帮万宁挡住了一部分视线。

    而茶酒肆掌柜瞧见万宁约的人正是对面香粉铺子的女掌柜,立马会意她们怕是有什么私隐要谈,识趣地搬了把长凳坐到了门外。

    一来防止有客人进来打扰,二来也回避出去让万宁放心聊事。

    “娘子果真有一颗玲珑心。”万宁瞧见这娘子的举动,马上明白了她的好意。她看出万宁是想悄悄地,不想伸张,便贴心地背对大门,帮万宁挡了外面投进来的视线。

    美艳娘子笑道:“奴家不过是见得人多了,略懂一些粗浅道理。姑娘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我那铺子虽有不少好货,但都是勾栏姊妹们喜爱的。

    大户人家的千金是不屑到我这铺子买香粉兰膏的。

    所以姑娘让女使来唤我,又给了沉甸甸的一枚金疙瘩,想必是想到我这问些消息。”

    万宁藏于风帽后面的脸露出了一抹笑意,和聪明人说话,真得不累。

    “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想问问娘子,您可认得这个!”说着,万宁取出从芙蕖以前所住屋子里找到的头油盒子,放于桌上。

    美艳娘子拿过细细一瞧,微笑说道:“这是我家铺子的桂花头油。”

    万宁问:“请问娘子可能记得这头油是何人所买?”

    美艳娘子轻笑出声:“这可就难了,我家铺子虽不入秀州豪门大户的眼,但在瓦肆勾栏,市井小民眼中那也是买胭脂水粉的好地方,故而生意一直不错。

    现在已近年关,大伙儿都准备着过年,我这铺子生意才冷清。平日里这样的桂花头油一日里少说也能卖出个十来盒,您要问我谁买的,那还真记不得了。”

    万宁有些失望地垂下眸子,伸手端起桌上的杯盏,瞬间又放了下来。

    美艳娘子收了万宁的钱,倒也是尽心尽力之人。她再次拿起盒子,拧开仔细瞧了瞧里头的香膏,再放于鼻下细细闻了。

    “这位姑娘,我虽记不得这头油是何人所买,但这款桂花香膏添了首乌这味药材,与平日里卖得那些是不同的。”美艳娘子说道。

    “有何不同?”万宁问。

    美艳娘子道:“添了首乌的桂花香膏都是客人订制的,平日里我们是不添这味中药的。”

    “哦?可知是何人订制?”万宁眼睛一亮,陡生希望。

    美艳娘子道:“那也记不得了,即便是订制的,也有几十盒之多,若要记得每盒是何人所订,那奴家还真没这好记性。”

    万宁想了想,问道:“请问娘子可有订单?”

    美艳娘子点点头:“那倒是有,只是订单上未必能看出姑娘手中这盒是何人订的。”

    万宁却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线索,她恳求道:“还请娘子将这首乌桂花香膏的订单借我一阅,至于能不能找到我想找之人,这与娘子你都无关系。”

    美艳娘子本想拒绝,但见万宁又取出一枚金疙瘩,长睫下盖,红唇紧抿,似乎是在下决心。

    万宁也不催她,静静等了她片刻。

    美艳娘子终于开口道:“我去取了给娘子翻阅,但娘子得答应我不得带走,也不得说到我这看过这些单子。”

    万宁点头允诺。

    她明白,有些单子怕是涉及私隐,要是被万宁传出去,怕是会砸了美艳娘子的生意。

    美艳娘子起身快步回了铺子,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她重新坐回万宁旁边,从怀里取出一本装订好的小册子和几张未装订的单子交于万宁翻看。

    “这装订好的是这两年的单子,这几张是最近的。”美艳娘子说道。

    万宁轻声谢过,没有看那几张新单子。这盒香膏根据芙蕖离开岑昶院子的时间来算,起码也有一年了,和新的单子没有关系。

    翻开小册子,万宁欣喜发现这些装订好的单子都是订单存根,上面还留有买家的签名。

    如此,就有可能查到蛛丝马迹。

第127章 翻单子

    茶汤香浓,点心酥软。

    画颜香粉铺的女掌柜静静地品尝着这些好茶好点,静候着万宁翻阅单子。

    常乐坊和兴业坊都是秀州极其繁华的经商之地,不同的是兴业坊汇聚的都是高档商铺,迎接的都是上流人家。

    而常乐坊却多是一些小型商铺,周边汇聚的都是青楼戏楼,故而客源上一般都是市井小民。当然那些楼子勾栏里的客人很多都是富贵上宾,所以他们这些商铺的东西其实也有好的,但价格却不会很高。

    兴业坊的东西卖得是名气,他们卖得则是实惠。

    这首乌桂花香膏也算是上等香膏,是她花了些银钱和手段,寻了香师暗地里为她铺子制作供货。

    货与那些高档铺子里卖的是一样的,只是价格却比那些铺子,比如兴业坊的香香坊便宜了许多,故而还是有一些客人偷偷到她这订制。特别是一些身份较高,却不愿花大钱的客人。

    想到这些面上风光,实则抠门的男人们,女掌柜嘴角噙了一抹鄙夷的笑。

    “娘子,我看了这单子上写着每一盒香膏香料的分量、盒子的外观以及客人的其它要求,可谓详细。如此可见专门订制的香膏其实每一盒都是不同的,甚至有客人专门要求刻上香香坊的铺名,那为何这一盒香膏你第一眼会觉得是你铺子里卖的普通香膏呢?”万宁敏锐地发现了定制款的香膏其实是独一无二的,这才有此一问。

    美艳女掌柜微微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一般来奴家铺子里订制香膏的客人都会有特殊的要求,特别是盒子的外观是不愿意让人认出是我画颜香粉铺子的,所以会连盒子都是订制的。但这一盒乍一看的确是铺子里卖的普通桂花油,因为这盒子是铺子里常用的盒子。

    若不是姑娘想要找出购买之人,奴家都没想过要打开这盒子。

    可一打开盒子闻了后却发现其实是客人订制的首乌桂花头油。

    现在我细细回想,记得确实有这样一位客人,他特地订制了首乌桂花油,但似乎对盒子没有要求,且有特殊要求的香盒价格也不低,故而只要求用店里常用的盒子装了。”

    说着,女掌柜探过身子,将摆在万宁面前的小册子拿了过来,不停地翻找,最后停在了某一页上。

    “应该就是这笔单子。”女掌柜将册子又移到万宁面前,涂着大红豆蔻的尖细手指点了点这一页单子上的一句话。

    万宁看了,上面写着“外盒随意”。

    “奴家铺子接了不少订制的单子,都是一些郎君想送心仪的小娘子礼物,却又想省钱,这才会要求将盒子做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女掌柜含笑而言,语中暗含别意。

    万宁明白了,这些单子不过是一些花花公子想要获取娇娘欢心,却又不想花钱的伎俩。

    心中不由莫名升起一股厌恶。

    “但经过姑娘的提醒,奴家倒觉得这笔生意不似那些花貎蓬心的伪君子所订,应该是下单之人想给对方最好的,却囊中羞涩,他甚至并不懂得要是这外盒上用了画颜的招牌,那这所谓的订制其实并不值钱。”女掌柜浅笑晏晏,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自嘲。

    万宁看着单子上的签名,笔锋稚嫩,应该不是常年书写读书之人。再听了女掌柜的分析,倒为这下单之人的真心感到可惜。

    她相信女掌柜的判断,这人对他相送礼的人是真心相待,只是因财力不济,买不起香香坊那些价格极高的香粉才会到这画颜香粉铺订制更实惠的。

    他不懂得用虚无的外盒来标榜自己,说明他应是个心思单纯之人。

    若此人的心仪之人是芙蕖,那又是一位可怜的痴汉。

    万宁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记下了单子上那人的签名,又随手往后翻了几页。

    薄纸翻页,字,忽然万宁翻页的手停了下来,眼眸倏地便窄,盯着眼前的签名仔细又看了看。

    虽然签下的名字她不认得,但这字迹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一丝被人戏耍的愤怒从心底升起,似乎割开了某些东西。

    不动声色地将册子还给了女掌柜,起身致谢告辞。

    女掌柜笑着说道:“姑娘不必客气,该说谢谢的是我呢。我这有一盒上好的鹅蛋粉,与京城大铺子里的并无区别,姑娘若不嫌弃,就送与姑娘了。”

    说着,从宽大的袄袖中取出一小盒香粉,用裱花梅纹瓷粉盒装着,极其雅致,一看就是好东西。

    万宁瞧着这盒子思忖片刻,随即接过道谢。

    女掌柜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已看出万宁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故生了结交之心。

    万宁懂她的意思,从小随着父母各处游走的她倒不排斥和这些人接触,按母亲的话说:“这些人才是世上活得最真实的人。”

    离开茶酒肆后,万宁去了趟府衙。

    岑平既然洗脱了嫌疑,秀州府衙的日常事务还是由他主持操劳,周谔则一心扑在这个案子上。

    这位周提刑本想在年前拿下这个案子,当做新年给自己的大礼,回京取悦圣心,却不想因为太过着急,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案子死得人越来越多,眼瞅着他已赶不及回京过年了,心里头反而踏实了。他派出众多人手到处寻找芙蕖,谁都知道芙蕖已是此案的关键。

    万宁到了府衙找到岑平,看着他消瘦憔悴的脸还有脸上残留着的猫爪印,不由关切问道:“父亲这脸上的伤可有用药,以后可别留了疤。”

    岑平呵呵笑道:“我一男子怕什么留疤,倒是宁儿你自个儿要注意身子。这么冷的天怎么又到处走动,万一再着了凉,又犯了病可怎么好。”

    万宁抿唇微笑:“不妨事的,我已好多了。趁着今日天气还不错,我便想着到府衙来见一人,求父亲给个方便。”

    岑平道:“宁儿你想见谁?”

    万宁凝声道:“我想见胡四。”

第128章 监牢行

    万宁的要求让岑平哑然失笑。

    “你们都想到一块去了。”岑平叹笑着摇头,“但其实胡四自祝妈妈案后一直被关于牢中,芙蕖也没来看过他,他是不可能知道芙蕖现在在哪的。”

    万宁眉头微皱,问道:“是周提刑审问过胡四了吗?他对他动刑了?”

    岑平愣了愣,道:“周提刑倒是想到过胡四,不过他也觉着胡四是不可能知道芙蕖在哪的,毕竟他一直在牢里关着呢。”

    听岑平所言,轮到万宁愣了愣,问道:“那您食指我和谁想到一块去了?”

    岑平这才知道万宁理解错了,哈哈笑道:“我说得那人不是周提刑,而是云郎君。他现在正在牢中见胡四呢。”

    万宁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呐呐说道:“原来是他呀。”

    “宁儿,既然云郎君已去牢中审问胡四了,你就不要再去了吧。那监牢你也待过几日,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特别是关押死囚的牢房,更加阴森潮湿,不适合你去。”岑平心疼万宁,阻拦道。

    万宁回想起前段时间的牢狱之灾,对那阴冷恐怖的监狱确实心有余悸,不过现在是去问案,不是去坐牢,她觉得自己还是能承受的。

    “父亲不用担心,我只想问几个问题。正好现在云郎君也在那里,有他陪着,您可以放心。”万宁坚持要去。

    岑平面露难色,但看万宁意志坚定,只得同意,但他提出陪着万宁一起去见胡四,万宁同意了。

    死牢处于类似于地窖的地方,因常年不见阳光,里面确实充满了难闻的腐臭气味。

    万宁觉得这是接近死亡的气味。

    云千春此时正坐在牢外,隔着栅栏与胡四说话。

    万宁借着地牢微弱昏暗的烛火,看到原先健壮结实的胡四此时已变得骨瘦如柴。他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目光呆滞,如同一条垂死的鱼躺在牢中。

    云千春见万宁和岑平走了过来,起身相迎。然后将长凳移过去写,让万宁坐着。

    万宁轻声谢过,却没有落座。

    她低声问云千春问出些了什么,云千春摇头低语:“他什么都不肯说。”

    万宁知道胡四年后就要问斩,此时肯定心如死灰,自然不会配合查案。

    看着肮脏潮湿的地面,万宁忽然说道:“胡四,你想见芙蕖吗?”

    胡四依然圆睁着他的双眼盯着牢顶,没有吭声。

    万宁叹了口气道:“你对芙蕖痴心一片,活着你们是做不成夫妻了,死后倒是能在黄泉路上接伴而行!”

    胡四盯着牢顶的目光猛地收了回来,眼珠子转向了万宁的方向。

    虽然牢内光线极其昏暗,但万宁还是看到胡四原本毫无生气的双眸有了光芒,那是锋利地想要撕碎一切的锐光。

    万宁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尖声说道:“你一定没想到芙蕖可能会比你早一步去地下等你吧?你丢她一个人在这世间面对那些豺狼虎豹,终害死了她,让她到地府与你团聚。”

    胡四僵硬惨白的脸忽然涨得通红,他猛地站起身朝万宁扑了过来,瘦如骷髅的手指险些就要伸出栅栏抓到万宁的衣裳。

    幸好死刑犯带着沉重脚镣,胡四又过于虚弱,以至于在冲过来的过程中就绊倒在地,吃了满嘴的稻草,喉咙发出嘶哑的低吼。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了,胡四的声音如同地狱的鬼魅般阴沉沙哑,令人听不清。

    万宁看着趴在地上嘶吼的胡四,心里头忽然就升起一阵悲凉。

    胡四虽犯下了杀人重罪,但他对芙蕖也是真心,只可惜芙蕖这女人,纵是对她千般好,也敌不过一个利字。

    她对这些人只有利用,怕是没丁点真心。

    “她怎么死的?”胡四抬头,死死地盯着万宁,咬牙切齿问道。

    万宁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芙蕖自你被关押之后,便离了府自谋出路去了。她嫁给了一个开卤味铺子的莽夫,待她极差,平日里总是对她拳打脚踢,恶语相向。前几日还伙同两位狐朋狗友要将她卖进窑ZI,她誓死不从,被她的恶夫活活打死了。

    她死后那男人还不肯给她安葬,裹了草席想要扔去乱葬岗喂野狗,幸好被人知晓报了官。

    父亲知道死者是芙蕖后,念及主仆一场,不仅将那恶人收监关押,还买了棺木准备安葬芙蕖。

    我今日过来一是想问问你芙蕖可有什么遗愿未了或是你们可愿共同安葬于某处,二来我想让你看看这些东西哪些是她生前所爱,这次也好带着下去。”

    说着,万宁蹲下身子将那些个脂粉盒子从栅栏里扔过去,给胡四瞧瞧。

    胡四先是失声大哭,过了一会竟自己安静了下来,拾过地上盒子看了看。

    除了这一个,其它都是我送于她的,我想她应该喜欢。

    万宁瞧去,正是画颜坊那个盒子被胡四扔于了一边。

    “主君,四姑娘,小的反正也马上要被处于极刑了,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娶到芙蕖,还请旧主开恩,将我俩葬于五家坡乌口山下的那所茅草屋旁。

    那个茅草屋是小的挤着休息时间自己搭的。偶有机会就带着芙蕖在那相会,那里有我们最快乐的日子,所以就把我们葬那吧。”

    胡四说完这些,拣了其中一个盒子,握在手心中,捂在胸口痛哭流涕。

    绝望的悲泣之声让在场几人动容。

    万宁让衙差开了牢门,拿出了画颜铺子的香膏盒,然后悄然离去。

    她本想在从胡四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就告诉他真相,让他知道他深深爱慕着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可看到胡四这般凄惨悲痛,万宁心软了。她忽然觉得就让胡四带着他与芙蕖是真心相爱的美梦离开这个世界吧,何苦在临死前还让他心碎痛苦呢。

    万宁与云千春、岑平刚走出牢房,就听万宁对岑平道:“父亲可否安排几名衙差于我,我要去胡四说得茅草屋看看。”

    岑平问道:“难道芙蕖会在那?”

    万宁道:“很有可能,芙蕖若是一人并无其它地方可去,出城去又需客户证,她没有这些,怕是只能躲在偏僻之处避避风头。”

    岑平闻言,马上安排人去查看,万宁和云千春也跟着去了。

第129章 血木板

    这是一所建在溪边的茅草屋,极其简陋。

    万宁步入屋内后发现屋顶有一处出现了裂缝,融化的雪水一滴滴地往下落,如同下着小雨。

    里面的陈设极其简单,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一张木板拼接的床,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旁边一张半旧的桌子,上面放着一盏缺了口的陶土豆形灯。

    “这看着应该是很久没人居住了。”岑平看了看这四面漏风的屋子,说道。

    衙差们四下看看,这屋子空空如也,看样子也没什么可搜查的了。

    万宁看看这屋子,确实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只是这屋子里的味道让她有些不适,忍不住伸手掩了掩鼻。

    “这屋子里有血腥味!”站在万宁身边的云千春注意到了万宁的这个小动作,他一进来就觉得气味古怪,现在静下心来使劲嗅了嗅,觉着这屋子的气味是血腥味。

    万宁闻言,目光顿暗,她忽然走上前,来到木板床边,盯着床上厚厚的稻草犹豫了一会。

    云千春会意,取过身边一名衙役手中的木棍,上前挑开了那稻草。

    瞬间,一大片暗红印入了大家的眼内。

    离得较近的万宁更是猛地退后一步,那掩盖在稻草下面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胃部翻搅,险些呕吐。

    “这…是血迹?”岑平也惊得脸色铁青。

    陈旧的木板上渗着大片大片的血渍,很是惊悚。

    万宁顿生不好的预感,难道她对胡四谎称芙蕖已死竟一语成缄?

    “稻草上沾的血不多,说明这稻草是后来盖上去的。”云千春走到了万宁前面,为她挡去了这令人不适的画面。

    “岑通判,还请派人去请沧岄仵作来。”云千春仔细看了看这床板,然后回身对岑平说道。

    岑平未反应过来,讷讷问道:“没有尸体,请沧岄做甚?”

    云千春解释道:“这血迹是人血还是动物血,不得确认下吗?”

    岑平这才安排一名差衙回去请人。

    这边云千春又安排其他衙差在附近进行搜索,看看有没有新挖的泥土,或是异样的地方。

    就这样,大家各司其职,快速行动起来。

    云千春见万宁脸色不好,便说道:“四姑娘要么我们还是出去等消息吧,这屋子里气味不好,令人作呕。”

    万宁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岑平却怕万宁受了寒,劝止道:“外头化雪,温度极低,这里虽四面漏风,但好歹还能挡一挡,宁儿还是在此等候吧。”

    说着,四下寻找,想找个东西擦一擦长凳的灰尘,让万宁坐下。

    万宁摇摇头道:“我还是去外头等候吧。”

    这床板上的血迹让万宁感到极其不适,她虽见过几次命案现场,袁若月那次也是血流满地,可那场面却没有让她感到这种发自内心的不适感。

    她总觉得这鲜血背后隐藏着非常残忍的一幕,却又说不上是怎样的事。

    岑平想了想,她一个女儿家,在这凶案现场待久了恐内心慌乱,所以也没再劝。

    云千春搬了把长凳出去,解下自己的斗篷盖在长凳上让万宁坐着。

    外面虽然是阴天,好在没有下雨或下雪,虽然温度低些,空气却很清新,让人神思清明。

    万宁瞧着众衙役在四周搜寻,有些已深入茅草屋后头的小树林。

    “那两位差哥,请仔细沿着这小溪搜寻搜寻。”万宁冲着在屋子四周寻找的两位衙差喊道。

    屋子那边杂草已枯,两名衙差看样子也翻找得差不多了,反而大家都忽视了这条屋前的小溪。

    虽不能确定这小溪里一定有什么,但搜查本就应深入细致。

    两名衙差知道些万宁的本事,所以听命来到溪边搜寻。

    云千春安慰了万宁几句,也进入小树林帮忙搜寻。

    万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身下传来的层层暖意,脸上不由就露出了笑容。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万宁忽然听见林子里传来喊叫声,随之而来便是慌乱的脚步声。

    “通判,通判,里头真得埋了一具尸体!”两名衙役跑出林子,大声呼叫着岑平。

    岑平正瞧着搜寻小溪的衙差在那溪边翻查,忽听身后疾呼,猛地转头,然后脚比脑子反应还快,下意识地就往林子里冲去。

    万宁也起身跑去,却在林子口被另外的衙差拦住了。

    “四姑娘,你还是别过去了,那场面不是你个姑娘家看得。”衙差好心提醒道。

    万宁愣了愣,目光不由自主地就冲云千春他们所在的方向看去,就见几人围着一个土坑,脸色灰白,眉头紧皱。

    几位较年轻的衙差站在离土坑稍远的地方,扶着树在那干呕,那呕吐声惹得万宁都觉得反胃。

    “尸体…腐败得很厉害吗?”万宁猜测。

    衙役皱了皱眉,吞吞吐吐地似乎在斟酌该怎么和万宁说。

    如实说怕吓着万宁,不回答又怕得罪了这位通判家的千金,所以他得组织下语言,看怎么说比较合适。

    “四姑娘,尸体已经被砍得面目全非了,身上也没块好地方了,实在是有些惨。何况死人你也见过,说到底就是烂了的一坨肉,没啥可看的。”那衙役想了半天,说了这么一番话,听得另一衙役直翻白眼。这人想半天说的话还不如如实告诉人家现状呢,这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恶心反胃。

    “尸体被剁了?”万宁却好像没受到此人话语太大的影响,她从衙役发白的脸色和闪烁的眼神中知道这死者死得怕是极其惨烈。

    “也差不多了,可怜了这姑娘,生前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衙役感叹道。

    万宁的心咯噔一下,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更白了。

    “你这蠢货,别说了!”另一衙役见万宁脸色这般差,只道她是吓到了,忍不住推了那一衙役一把,断喝道。

    那衙役不高兴了,回骂道:“你说谁蠢货呢,我说得难道不对吗?”

    “你,说你蠢还不信,你说这些与四姑娘听什么!”

    “那不是四姑娘问了吗?我还挑了不吓人的说了,你站旁不说话,倒还说起我来了!”

    两名衙差你一句我一句竟吵了起来,两人都没注意到万宁已越过他们朝土坑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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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春介绍:
那日春光明媚,万里河山生机勃勃,激情澎湃。
踏春回来的卢万宁却看到家中遭劫,家人被屠,昔日家园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
至此之后,卢万宁再无春天。
断案、探访、追查……只为求一个真相,求一个明艳春日,余生静好。
这是一个古代女侦探,查案复仇,案子和汉子兼得的故事。谋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