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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汤加盐大伯伯     历代王朝更迭txt下载     历代王朝更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9章英雄虽老,宝刀未老

    张仪初到秦国时,公孙衍担任大良造。公孙衍是魏国阴晋人(今陕西华阴县东),人称犀首。大改革家商鞅曾经担任大良造,秦惠王让公孙衍担任,可见对公孙衍十分倚重。

    但是公孙衍主张合纵,而张仪宣扬连横,他们在政治上存在不同见解。张仪入秦后,他的学说获得了秦王的认可,公孙衍则遭到排斥。

    被排斥的公孙衍十分痛恨张仪,开始找机会报复他。

    其实张仪的一生是孤独的,他除了身边的几个随从外,没有真正的知交,每次做事都是孤军奋战,而他的政敌们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甚至不惜利用合纵策略,只求排挤他。

    世上英雄惺惺相惜,那样的感情很珍贵。但是,如果没有英雄般豁达,两个人在同一个舞台上相逢,等待他们的只有战斗。陈轸与张仪同朝为官,都为秦国的利益奔波,可是他们的关系却不好,互不相容。如果他俩是文人,就有些文人相轻的意味。

    然而,他俩只能算是半个文人,真正身份是同行,他们相斗就是同行相轻。张仪使公孙衍赋闲在家喝闷酒,又倾轧陈轸,可见他们之间的政治斗争很激烈。

    初入官场的张仪,凭着年轻人的激情,想打拼一片自己的天地。但是要开创新天地,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做事,一种是排除阻碍自己做事的人。

    商鞅的改革破坏了现存秩序,老臣自然反对商鞅。老臣维护现存秩序的目的就是维护自身的利益。作为新人,张仪明目张胆地抢老臣的饭碗,老臣自然不能容忍。因此,张仪整治老臣,老臣也要反过来整治张仪。

    张仪对他人的攻击也是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

    入秦后,张仪发现陈轸的才干不比自己差,担心时日一久,秦王会冷落他而偏爱陈轸,于是他就找机会在秦王面前进谗言。

    有一天,张仪对秦惠王说道:“您时常让陈轸在秦国和楚国之间往来,现今,秦楚关系已今非昔比,楚对秦已不如以前友好,但对陈轸却一如既往的好。可见陈轸的所作所为并不是诚心为秦国谋利益,而是为他自己。我听说陈轸已经将秦国的机密泄露给楚国。作为大王的臣子,他这样做完全损害了您及秦国的利益。与此人一起共事是我所不愿的。最近我又听说,他打算去楚国。要是果真这样,大王还不如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秦王听后很是生气,接着马上将陈轸叫来。一见面,他就对着陈轸直说:“听说你想离开这儿,告诉我你准备去哪儿,我好为你准备好车马。”

    陈轸听秦王问得突兀,很是莫名其妙,于是不知所措地盯着秦王。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镇定地回答:“我打算去楚国。”

    听到陈轸的回答,秦王对张仪的话更加深信不疑,“这么说来,张仪的话是真的?”

    陈轸立刻明白原来是张仪在背后进了谗言,他不慌不忙地解释说:“此事不仅张仪知道,过路者人人知道。我正是忠于您,楚王才要我做他的臣子。”

    “那你也不应该将秦国的机密告诉楚国啊?”

    陈轸接着对秦王说:“我之所以这样做,正是为了迎合张仪之计,以证明我并非楚国的同党呀。”秦王听得很糊涂。

    陈轸接着说:“我听说,有个楚国人有两个妾,一个年纪大些,一个年轻些。一天,一个人去勾引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妾,结果遭到一顿大骂。不甘心的他又去勾引那个年轻的妾,结果得逞。那个楚国人死后,好事者就问那个勾引者:‘如果从那两个妾中选一个做妻子,你会选哪一个呢?’他回答说:‘当然是那个年纪大些的。’好事者不解地问道:‘年纪大的骂你,年纪轻的喜欢你,你为何要娶一个曾经骂你的人?’他说:‘当时我当然希望她答应我。但处在她那个位置,她骂我说明她忠于丈夫。我当然也希望我娶到的妻子对勾引她的人破口大骂,对我忠贞不二。’大王,您仔细想想,身为秦国臣子的我如果常把本国的机密泄露给他国,楚国真的会信任和重用我吗?我会不会去楚国,大王您该想清楚了吧?”

    秦惠王听陈轸说后,消除了疑虑,更加信任他。

    即使所有人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张仪仍然不同意,因为他不怕陈轸。张仪拜的是名师,他受过地狱般的磨炼,办事果断坚决,总的来看,张仪确实略胜陈轸一筹。两人较上劲儿一年多后,秦惠王封张仪为相。

    劳累大半生,陈轸一无所获,好处全被张仪享受了。心怀愤恨的陈轸决定联合公孙衍,与张仪大斗一场。

    张仪在秦国掌权后,公孙衍自知不是张仪的对手,所以退而求其次,请求出使魏国。

    这些年公孙衍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在魏国仍旧被冷落,整天窝在家喝闷酒。由于仕途失意,公孙衍闭门谢客,连陈轸都不见。陈轸命人告诉公孙衍,说他有要事,如果公孙衍不见他,他不会等到第二天。

    英雄虽然老了,宝刀还是锋利的。公孙衍曾与陈轸共事,他知道陈轸精明能干。一听陈轸说有要事,公孙衍立刻接见他。陈轸看见公孙衍的身边堆着无数酒坛,想到是张仪将公孙衍害成这个样子,十分伤心。

    为了激发公孙衍的雄心,陈轸明明知道其中原因,却故意问公孙衍为什么在家喝闷酒。面对陈轸的询问,公孙衍有冤无处诉,他只能推说因为无事可做。

    公孙衍怒气勃勃,很合陈轸的心意。陈轸保证只要公孙衍按他的计策行事,公孙衍能立刻腾飞,身居高位。

    在楚国的这些年,陈轸探听到不少楚国的机密,其中一件就是合纵。陈轸告诉公孙衍,魏相田需约集各国合纵共同抗击秦国,可惜楚国犹豫不决,致使大事不成。

    如果公孙衍肯出力促使各国合纵,张仪必然被秦惠王责备。张仪失宠,公孙衍不但可以身居高位,还能报仇。

    赋闲在家的公孙衍正愁没事干,陈轸为他指出一条明路,公孙衍欣然接受。

    获得陈轸的计策后,公孙衍开始全力以赴地执行。公孙衍告诉魏王说他与燕国和赵国的国君交好。这两位国君见他没事干,曾多次派人接他去玩,所以希望魏王能够派他出使燕、赵两国。

    魏王心想既然魏相田需游说楚国那么长的时间,只是空自浪费时间、人力和金钱,并没有谈成合纵之事,为什么不让公孙衍尝试一下。说不定凭借公孙衍与燕国和赵国国君的关系,无心插柳真能柳成荫。

    没想到更好办法的魏王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他派公孙衍出使燕、赵,借此机会增进与几国的感情。被秦国打怕了的魏国,最希望实现合纵,联合其他国家的力量,共同抵御秦国。

    魏国此刻的局势,早被孟子无心地预言说中了。孟子曾经说,如果国君只求对国家有利的事,大夫也只会寻求对自己有利的事,那么百姓也只会寻求对自己有利的事。

    现在的魏国就是这样的,国君只求保全国家,大夫只顾自己的利益,百姓只盯住自己的油米柴盐。

    人心不齐致使魏国陷入四分五裂的困境。公孙衍向魏王要了30辆马车招摇过市,最后他又大张旗鼓地将马车陈列在自家的院子里。仔细想想,如果公孙衍真想为魏国谋利,他早就走了,不会再在魏国浪费时间。

    那时的局势很紧张,各国都如绷紧的弦,听到哪个国家风吹草动,马上就有反应。燕、赵的使臣听说公孙衍将要出使自己的国家,火速通知国君,让他们做好迎接工作。

    几个国家一起运动,声势浩大,消息很快传到楚国。

    楚王听说公孙衍将代表魏国出使燕、赵,嫉妒之心大作。楚王说魏相田需表面和他结交,实际上魏国却另有打算,对此他十分愤怒,他决定彻底拒绝田需的合纵计划。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陈轸的计谋已经实现了。陈轸用计精明,连楚王都不知道自己中计,田需更不明白公孙衍声称要出使燕、赵,却迟迟不行的原因。

    下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下雨之前的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公孙衍光打雷不下雨,目的只有一个——大造声势。

    声势,用正面的政治术语讲是舆论,用反面的政治术语说就是谣言。谣言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相信它,甚至甘愿为它而献身。

    在公孙衍大造声势下,为了自己利益的齐国抓住第一时间行动,将相印交给公孙衍。历史之所以没有理性,因为人都不相信自己,而是以他人的行为为准则办事。中国有一句成语,叫做“趋之若鹜”,就用来形容这种现象。齐国当了第一只野鸭子,燕国和赵国不服气,也赶紧送相印给公孙衍。

    都说“有名自然有利”,公孙衍坐在家里什么都没做,最后却身居高位,这一切恰好印证了这句话。陈轸略施一计,就让公孙衍拿到齐、燕、赵三国的相印,又被魏国重用,这一招实在是高明。

    大造声势下,公孙衍重新位高权重,见多了一个外援的陈轸安心回去秦国。

    魏国已经和齐、燕、赵这三个国家联盟了,可以不在乎楚国。楚国孤立无援,陈轸就可以从中获利,游说楚国依附秦国。

    陈轸由楚国返回秦国这一年,正值韩、魏大战。这两个小国家虽然国力不强,但求胜心切。两国打了一年多,互有死伤,但为了决出最终的胜负,两国继续再战。

    都说合纵难是因为人心诡诈,各国都只为自己存活,韩、魏交战的例子就很明显。韩、魏大战,互相削弱对方,秦国窥伺间隙,必然趁火打劫。然而,朝臣意见不统一,有的提议出兵,有的不同意。秦惠王委决不下,陈轸恰好回到秦国。

    如果是往常,秦惠王会咨询陈轸的意见,现在却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知道陈轸的心向着谁。

    俗语言,长久不见感情必疏,秦惠王也是这么想。秦惠王召见陈轸,脱口就问陈轸:“你在楚国待了那么久,想念过秦国吗?”(《史记·张仪列传》)秦惠王的言外之意是,你陈轸还是秦国的臣子吗?

    最大的怀疑莫过于秦惠王这句话,最大的试探也莫过于这句话。这句话很灵活,秦惠王为自己留了退路。秦惠王用一句很棘手的话试探,陈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一个小小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越人庄舄。

    故事是这样的,庄舄是越国一个地位卑微的人,却很有能力,他辅助楚国做官做到执珪的爵位。庄舄生病了,楚王想知道他是否想念家乡。中谢说,大凡思念家乡的人,如果生病了,他一定会操家乡的口音。只要派人前往探听,看庄舄说话是什么口音就行了。借这个小故事,陈轸想说他操秦国的口音,对秦国忠心不二。

    唐人贺知章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贺知章《回乡偶书》)陈轸已经说了一个故事,乡音变没变,秦惠王自然知道。

    排除疑虑的秦惠王于是向陈轸咨询韩、魏的战事,陈轸接着又说了一个卞庄子刺虎的故事。

    有两只大老虎,一大一小,正在吃一头牛。卞庄子看到后,操起大刀要杀老虎。旅馆里一个小子阻止卞庄子说:两只老虎正在吃牛,吃出滋味后,为了独占牛肉,一定会争斗。两只老虎打架,十分残忍,凶的会被打伤,弱的会被打死。等到它们一死一伤的时候,你抓住时机,很容易就能刺死受伤的老虎。两只老虎都死了,外人不知道其中的过程,一定会夸赞你,说你杀死两只老虎。

    老虎是假的,老虎所代表的象征意义才是真的。秦惠王问国家大事,陈轸所指的这两只老虎,一只代表韩国,另一只代表魏国。陈轸以两只老虎的争斗影射韩、魏之战,借此告诉秦惠王应该等韩、魏两败俱伤,甚至一死一伤时才插手干预,此时的利益才最大。

    诸侯国自相残杀,秦国正需要这样的“好事”。凡是敌人的坏事,对秦国来说就是好事。秦惠王欣然采纳了陈轸的建议,静静地看着两只老虎相斗,他也因此而厚遇陈轸。

第90章理想不能代替现实

    作为连横家,张仪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凭借其非凡的辩才让君王听信其言。张仪在各国间忙碌时,苏秦也同样四处游说诸侯国,劝国君合纵,共同抵御强秦。与连横相比,合纵进展得较为迅速,成绩斐然。

    同门师兄弟,一个倡导合纵,另一个主张连横,两人不免互相竞争。从可行性角度而论,张仪的连横比较容易。因为秦国强大,无论是大国还是小国都想依附强国,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

    合纵却很难实行。首先,合纵国之间彼此有仇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谁都不能保证对方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心理上总是有很强的防卫意识。合纵就像军队作战一样,需要相信对方,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交给对方。合纵诸国不但不相信对方,甚至彼此防范,根本就是貌合神离。

    其次,为了自我利益常常有人背叛盟约,私下结交强秦。在一个群体内,如果没有一定程度的信任作为彼此联系的纽带,这个群体就是乌合之众。从长远角度来看,合纵联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因为诸国国君相信的人只是苏秦,而不是与之合纵的诸侯国。

    一个人能够撑起一个国家,这不是假话,苏秦就撑起了合纵联盟。苏秦就像一根线,将合纵诸国串在一起,使它们成为一条线上的蚂蚱。但是,如果苏秦这根线断了,合纵的诸国就重新变成一团散沙。

    抓住合纵国心志不坚、彼此缺乏信任的缺点,张仪集中主要力量攻击最不堪一击的国家。建立合纵联盟就如打造铁链,每一个国家所代表的每一个环节都必须打造得很牢固。

    如果有一个环节的工夫做得不到位,铁链就会断裂。张仪需要干的工作就是打碎合纵铁链上的一环就够了,因此,他的工作比苏秦容易。

    放眼天下,魏国是合纵链条上最薄弱的一环,张仪决定出使魏国。张仪做出这个决定,有三大原因:

    第一,魏国是衰落的大国,屡屡遭受秦国侵犯,无力自卫;

    第二,魏国被秦国侵犯时,其他合纵国没发兵相救,这让被孤立的魏国深深感到不公平;

    第三,张仪对魏国软硬兼施,与魏人熟悉,对魏王很了解。

    辞去秦相一职,张仪前往游说魏国,劝它脱离合纵,归附强秦。张仪以为很容易就会将魏国说服,结果却并非如此。尽管吃了秦国多次败仗,甚至曾经面临亡国的危险,但魏国态度还是很强硬。

    魏国之所以能够如此强硬,第一是因为怨恨,第二是因为有了靠山。魏国屡遭秦国侵犯,怨恨极深。此外,魏王已经重新加入合纵,现在的合纵已经不是以前的合纵了。魏国的风光已经不在了,实力远不如前,魏惠王对秦国的忌恨却没有随着国势的衰弱而减弱。

    和平谈判解决不了问题,就用武力解决。魏惠王不吃张仪的敬酒,秦惠王送来罚酒,发兵攻打曲沃(今河南灵宝东北)和平周(今山西介休西)。

    结果魏国仍然不堪一击,秦军大胜而归。攻陷曲沃和平周后,秦王对张仪万分优待。

    如果没有张仪出使魏国,干扰魏人的视线,魏国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败,秦王因此优待张仪。游说魏王不成,致使秦王大怒发兵,耗费国家积累,还无功受禄,张仪心里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回秦国,所以继续待在魏国。

    在一个制度不健全的国家,如果老国君突然死去,可能会引发内乱。如果魏惠王死后,魏国发生内乱,张仪就可以居中策划魏国依附秦国。即使魏国不发生内乱,继位的也是新君。新君社会经验不足,张仪更可以发挥自己的优势。

    老魏王顽固不听话,张仪只能打新魏王的主意。四年后,老魏王果然死了,新魏王继位,人称魏哀王。将门出虎子,魏哀王也不是省油的灯。魏哀王虽年轻气盛,却并非毫无头脑,所以并没有被张仪的计谋蛊惑。

    四年的宝贵光阴像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游说仍旧毫无结果,张仪勃然大怒。既然游说不成,他便开始暗地里策划秦国攻打魏国。

    魏惠王在位时没有打过秦国,魏哀王还是打不过秦国。秦、魏两军相遇,参战的士兵未必相同,战争的结果却是一样的,即魏国只有挨打的份。

    自从庞涓死后,魏国一蹶不振,接连被秦、齐欺压。东有强齐,西有猛秦,魏国两头受气。两个强大的国家夹击魏国,就像两座大山一齐压向魏国,魏国无力抗拒,除了挨打还是挨打。落后就要挨打,这是至理名言。在混乱的战国,这句话更被封为金科玉律。

    被秦国打败一年后,魏国接着在观津(今河南清丰南)大败给齐国。偌大的一个魏国,随着土地一天天被削割,国家已经危如垒卵。

    在秦国接二连三的打击下,魏国衰落之势愈来愈快。

    魏国衰落了,无论大国小国都想趁火打劫,秦国更想将其吞并。但与魏国接壤的韩国开始担心起唇亡齿寒的问题。所以当强秦将魏国逼上绝路,韩国站出来尽力帮魏国解围。秦国欲出兵伐魏,小小的韩国敢跳出来干扰,秦王大怒,于是发兵攻打韩国。结果秦、韩两国军队相遇,韩军势弱,不堪一击,被秦军斩杀8万余人。

    秦国一举诛杀8万多韩军,诸侯国十分恐惧,对秦国更加畏惧。

    古代战争,人力很重要,极少出现斩杀8万敌人的情况。秦国破除旧例大开杀戒,诸国国君已经开始胆战心惊了。

    秦军不惜残害俘虏上演一出杀鸡儆猴的好戏,为的就是能够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声威,张仪抓紧时机再次游说魏哀王。

    魏国土地不到一千里,军队不过30万,地势平坦开阔,夹在诸国之间,就如车轴的中心。如果魏国像秦国一样,强大得想打谁就敢打谁,这样的地理位置就会很有优势,因为可以向四方扩展领土。

    魏国的南边有强大的楚国,西边有居心叵测的韩国,北边有贪得无厌的赵国,东边有虎视眈眈的齐国,只守卫边疆就需要不下10万的兵力,耗费巨大,魏国难以支持。这几大国就像几只大脚,如果一只脚踩魏国一次,魏国不死也要重伤。

    更令魏国人感到痛苦的是,魏国都城四周没有山川的险要作为屏障。从韩国国都新郑(今河南新郑)到大梁只有两百多里,一路十分平坦,敌人的战车倏忽而至,十分危险。

    分析完地理位置后,张仪开始剖析魏国的利害。张仪说,魏国属于兵家必争之地,是一个天然的战场。魏国与周边诸国相交,为了自身利益不可能一视同仁,必然出现厚此薄彼的现象。

    如果魏国与南方的楚国交好,忽视东边的齐国,齐国心下不愤必然侵犯魏国的东部;如果魏国极力结交齐国,将所有的好处都送给齐国,被冷落的赵国必然侵犯魏国的北部;如果魏国诚心与楚国、齐国和赵国交好,不理睬西边的韩国,韩国必然进攻魏国的西部。

    一个国家夹在几个国家之间就像坐在荆棘丛中。如果魏国还是以前的魏国,这些刺不能刺伤它。可如今,秦国将魏国的盔甲给撕破了,魏国现在等于以肌肤接触四周国家的荆棘。

    魏国依赖合纵,张仪就釜底抽薪,剖析合纵策略的利害。张仪说,诸国赞同合纵目的只有一个,凭借它使国家安宁,百姓富足,军队强大,君主受到尊崇,名声得以彰显。合纵诸国歃血盟誓,相约为父兄昆弟,立誓互不侵犯。这些都只是形式,都是虚的,不切实际。

    合纵只是理想,却不能代替现实。张仪举例,即使是同一父母所生的亲兄弟,尚且有为了钱财而争斗致死的事例,何况合纵诸国本就觊觎别国的土地,都企图称霸天下。

    参与合纵诸国的国君各怀鬼胎,合纵策略能够续而不断,全是苏秦从中斡旋之功。张仪指出其中利害,魏哀王十分害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见魏哀王七分害怕,三分犹豫,张仪向前迈一大步,诱惑魏哀王侍奉秦国。秦国实力最强,凡是小国、弱国都想躲在这棵大树下避雨遮阳,然而,实际上秦国的野心更大,诸侯国都担心引狼入室。

    普天之下,秦国实力最强,秦国发话没有哪一个诸侯国敢不听。如果诸侯国敢违背秦国的意志,秦国就用武力解决问题。

    如果魏国不侍奉秦国,秦国就会立即挥师东渡黄河,占领魏国的卷(今河南原阳西北)、衍(今河南郑州北)、燕(今河南延津东北)和酸枣(今河南延津西南)等地,夺取魏国的阳晋(今山西虞乡西)。

    一旦阳晋被秦国控制,赵国军队就被切断,必然无法南下救援,同时魏国也无法北退,合纵的优势就会破灭,魏国会立刻被秦国孤立。韩国将不堪一击,在强秦的威胁下必然归附。一旦韩国归附秦国,秦、韩军队合击魏国,魏国的灭亡指日可待。

    张仪说了半天,原来秦国对魏国的威胁最大,魏哀王被吓得魂不附体。为了宽释魏哀王忧惧的心,张仪说,虽然秦国对魏国的威胁很大,但不想伤害魏国,因为他的目标是楚国。

    诸国之中只有魏国最方便侵犯楚国,因此秦国十分渴望结交魏国。楚国是一只纸老虎,它的富足和强大都是虚假的,实际不堪一击,因为楚军毫无纪律,是乌合之众。

    最强大的秦国想侵犯楚国,而深受威胁的魏国最方便削弱楚国。为了自身的安全,魏国应该为秦国损害楚国,转嫁灾祸。如果魏国不立即行动,一旦秦国大军东进,等待魏国的只会是灭亡。

    秦国虽然强大,然而,自从魏国参与合纵后,秦国并不敢对魏国轻易动手。

    魏哀王相信苏秦的合纵之术,因此并不会轻易接受张仪的观点。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为了说服魏哀王,张仪不得不损一损合纵家。

第91章张仪的巧言巧语

    合纵家与连横家都是游说之士。合纵家批评连横家,或者连横家批评合纵家就像矛攻击盾。张仪说,合纵家只会空口说大话,唱高调,做不了实事。合纵家的真正目的是为国君谋求霸主之位。秦国能够发展强大,因为杜绝了空口说白话的空想家,商鞅变法就禁止言论。

    为了摧毁魏哀王的最后一道防线,将其彻底征服,《史记》记载,张仪说,“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史记·张仪列传》)。他的意思是,羽毛虽轻,聚集多了,可以使船沉没;货物虽轻,装载多了,车轴也会被压断;众口悠悠,毁誉背负过多,金石之人也会被销熔;如果遭遇的诽谤过甚,即使是骨肉之亲也会被毁灭。张仪的弦外之音是,合纵一点都不好,不值得为它赌上魏国的明天。

    在张仪的巧言妙语下,魏哀王最终同意了他的对策。于是张仪请求西归秦国,此次西归,张仪带回的好消息便是魏国背弃合纵,命张仪为使,愿意与秦国交好。

    作为无力自保的弱国,面对大国争强,魏国如同狂风里的小草,随风摇摆。三年后,局势大变,魏国背叛秦国再次参与合纵。秦国大怒之下出兵夺取曲沃,曲沃被占后,魏国第二年再次侍奉秦国。

    衰落的魏国,在诸侯征战中,已经变得随风摇摆,无力自保了。

    在事实上,张仪能言善辩,但实际能力却不行,无法比之商鞅。他刚到秦国,公孙衍便前往魏国游说合纵。没有魏国的参与就没有连横大业。如果张仪能够说服魏国依附秦国,参与强秦的连横之计,这能证明他有用。可是,张仪在魏国待了四年多游说毫无结果。如果没有秦国大军压境,魏国必然不肯依附秦国。

    经过几番试用,张仪虽历尽千辛万苦却没有获得多少功劳。秦惠王对其心生不满,这一点张仪自然能够看出来。作为臣子,如果想赢得国君的好感,就要为他的事业作出贡献。

    彻底削弱魏国后,楚国就成了秦国的眼中钉。张仪曾经遭受楚国鞭笞,所以对楚国万分痛恨。张仪想立功,更想一雪前耻,所以游说楚国的任务就落在了他身上。

    这些年,张仪不仅没有功劳可以夸耀,还害得秦国的国家名誉直线下降,甚至跌入深谷。秦惠王对此很不满,所以减少了张仪入楚的费用,这无疑增加了张仪的困难。

    想当初,张仪入魏时即使立功不大,秦惠王照样重金优待。《史记》记载,张仪游说魏国不成,秦惠王“复阴厚张仪益甚”(《史记·张仪列传》)。意思是,即使张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秦惠王更加优待张仪。

    那时秦惠王重金优待张仪,因为张仪是初事秦国,值得培育。给了几次机会后,张仪并没有发散出应有的热量。所以秦惠王心下失望,对张仪也就冷淡了。

    资金不足,张仪生活十分拮据,连属下都不愿跟随了。张仪叫属下不要灰心,因为山穷水尽之后必然是柳暗花明。

    随从们跟随张仪许久,知道张仪能说会道,一贯擅长坑蒙拐骗,铁定心不听张仪的花言巧语。然而,张仪说得天花乱坠,随从们竟然不知不觉,又开始相信张仪。

    自从辅助秦国以来,张仪留给楚国的印象不好,楚怀王自然不喜欢他。

    遭受冷遇,张仪心生一计,以退为进,说要去韩国。张仪死死缠住楚国不放,赶都赶不走,他主动离去,真是大好事。楚怀王的脸色刚缓和,张仪立刻问,楚怀王是否有什么需要,例如让张仪传个话给韩国。楚怀王巴不得张仪立刻离开,说楚国物产丰富,黄金、珠玉、犀革和象牙等应有尽有,没有什么需要。

    听完楚怀王的话,张仪轻轻一笑,斜着眼睛很诡谲地问,难道楚怀王不好色吗?

    楚怀王听后,双眼发直,痴痴木木。出使之前,张仪早就将楚怀王的背景、性格和癖好等打探得清清楚楚。

    如果张仪不了解楚怀王,不知道他的要害,怎么敢向自己的随从保证好日子即将到来?楚怀王有四大缺点,第一大脑不够用,第二贪财,第三好色,第四惧内。

    身为一国之君,楚怀王的第一、第二和第四个缺点都可以弥补,唯独好色这一点不能弥补,因为楚国地处南方,美女没有中原多。

    中原地区的美女,打扮得十分漂亮,妖艳妩媚,初见还认为是仙女下凡,再见简直就是终生难忘。楚怀王十分好色,自然被张仪描述的美女弄得颠三倒四。所以他希望张仪帮忙,并且赠送张仪大量金钱、珠玉等作为经费。

    拿了楚怀王的财物,张仪却迟迟不走,而是暗中散播消息,说他要为楚怀王到中原寻觅美女。

    南后和郑袖听说这个消息后,火速拜访张仪,赠送大量金钱贿赂张仪,让张仪不要到中原寻觅美女。南后钱多,送张仪金千斤;郑袖也出手大方,送金五百斤。张仪收下二人的钱财后,于是向她们保证,她们的位置会安然无恙。

    表面说为楚怀王寻觅美女,实际上张仪想借此为诱饵,将楚国王宫上下全部吃定。在送别的宴席上,张仪表演得更加精彩,也将自己的目的暴露无遗。

    临别,楚怀王尽情款待张仪,张仪要什么就给什么。在这桌宴席上,张仪好像成了国君,楚怀王则沦为人臣。

    在席上,张仪对楚怀王说,听说南后和郑袖是楚国大美女,希望一见。张仪夸赞楚怀王的妻子和小妾,就等于夸赞楚怀王的眼光,楚怀王万分高兴,也想让张仪见见楚国美人,于是命人唤南后和郑袖。

    见到南后和郑袖后,张仪立即扑倒在地,大呼该死。楚怀王不明其中的原因,问张仪怎么了。张仪说,南后和郑袖比天仙还美,中原美女比不上,他不敢到中原寻觅美女。

    楚怀王本来就惧内,张仪将楚怀王暗中寻觅美女的事和盘托出,分明是破坏楚怀王的家庭和睦。妻子和小妾凶如猛虎,楚怀王只能宣布取消寻觅美女的计划。

    寻觅美人只不过是计策,张仪绕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只是想赢得楚怀王的好感。用功于有意之中,成功于无意之时,张仪不仅获得楚怀王的好感,还因此深受南后和郑袖喜爱。

    楚怀王、南后和郑袖被张仪逗得团团转,不仅没有发觉上了张仪的当,还诚心感激张仪,这从正面证明张仪聪明,从反面则证明楚怀王等人的愚笨。

第92章利益是罪恶的深渊

    秦国摆平魏国后,周王朝国都附近的小国都不敢跟强秦叫板,而是缩头缩尾地参与合纵,谋求一时之安。秦国凭其势力已经完全控制了周王朝国都一带的局势。

    放眼天下,秦国成为最强的诸侯国,南方的楚国、东方的齐国和北方的赵国则已成为二流国家。

    如果要称霸天下,秦国必须削弱齐、楚、赵,其中齐国和楚国最难对付,因为这两个国家关系不错又参与合纵。

    经过寻觅美人一事,楚怀王对张仪大有好感,却将自己的弱点暴露无遗。他对张仪非常好,留出上等席位,空出舒适的住所,天真幼稚地厚待张仪。

    接见张仪时,楚怀王开门见山地问,楚国偏僻鄙陋,张仪不远万里而来,不知有何教诲。见楚怀王如此直白,张仪也没有拐弯抹角,他干净利落地说,只要楚国与齐国断交,秦国立刻割让商、於一带600多里的土地酬谢。

    商、於之地就是广大的汉中地区,土壤肥沃、物产丰富,是各诸侯国垂涎之地。秦孝公曾将这片土地分封给改革家商鞅,更增加了这片土地的名气。

    只要与齐国断交就能获得600多里的肥沃土地,楚怀王顿时眉开眼笑。张仪又说,楚、齐断交后,秦国将嫁女子给楚国,秦国男子将娶楚国女子,使两国百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亲如骨肉兄弟。

    能够和强大的秦国通婚,甚至誓约为兄弟也是诸侯国的梦想。楚怀王听到此处,不多说话,也不细问,允诺与齐国断交。

    上梁不正下梁歪,国君贪财好利,群臣大多是鼠目寸光之辈,只有屈原和陈轸等人例外。听说秦国将割让600多里土地给楚国,朝臣纷纷前来庆贺,只有陈轸发出异样的声音。

    国君正在兴头上,陈轸却当头泼楚怀王一头冷水,楚怀王对其很是愤恨。自古忠言逆耳,遇上楚怀王这种国君,除了成全陈轸的忠义之名外,乾坤之势无力扭转。

    陈轸公然唱反调,楚怀王大怒,问陈轸是何居心。楚怀王的言外之意是,既然陈轸对利国利民的事反感,国家就没有供养他的必要。楚怀王已作此打算,如果陈轸说话稍不留神,错了一言半语,必然大祸临头。

    然而,陈轸是忠臣,凡是忠臣,都有一个特点,他们为了理想不怕流血牺牲。陈轸说他希望国家发展,更希望国家扩张疆土。然而,秦国是虎狼之国,张仪诡计多端,他们从没干过损己利人的事,割地一事其中必有诈。

    陈轸接着说,秦国结交楚国,全因楚、齐联盟互相救援。如果楚国无缘无故就与齐国断交,必然得罪齐国。一旦楚国得罪齐国,楚国就孤立无援,秦国就会趁机侵犯。如果秦国向楚国宣战,心怀愤恨的齐国肯定会趁火打劫,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陈轸建议收到秦国600多里的土地后,再与齐国断交。

    这一计,进可攻,退可守,是好策略。如果秦国不割让土地,齐、楚联盟依旧,楚国高枕无忧;如果秦国割让土地,楚国可先与齐国断交,获得肥沃的土地。如此一来,秦、楚、齐三国相斗,楚国居中,可以坐收渔利。然而,楚怀王被利益冲昏头脑,拒不采纳,疾言厉色地制止陈轸。

    对楚怀王而言,利益是罪恶的深渊,他不听陈轸之言,一步步陷入张仪的圈套。楚怀王发书齐国,断绝联盟关系;同时授予张仪楚国相印,并赠送大量财物,派一支队伍跟随张仪入秦,前往接受600里封地。

    目送张仪入秦,楚怀王很高兴。这么容易就说服楚怀王,是接受任务以来最容易的一次,张仪更高兴。想当初,张仪入魏,耗了4年多的时间都没彻底说服魏国,最终还要借助秦国大军,真令游说之舌受辱。

    尽管楚怀王糊涂,他也做了一件聪明事。他派遣一支队伍跟随张仪,实质是监视张仪,预防张仪私下使用诡计。

    但割地一事不过是张仪的一时谋略,信以为真的楚怀王派遣使者前去接收土地,自然不会有好结果。秦国凭借张仪的巧言善辩,甚至不惜出动大军,好不容易扩张疆土。自从秦国崛起以来,只有其他国家割让土地给秦国,绝没出现过秦国割让土地给其他国家事。

    所以刚到秦国,张仪便略施一计使楚国使者定在秦国,久久不归。

    进入秦国都城,下马车时,张仪假装没拉稳车上的绳子,跌下马车,摔伤筋骨。

    伤筋动骨100天,张仪躺在床上,三个多月没上朝。张仪不上朝,割让600多里土地的事就这么耽搁着,楚怀王十分焦虑。

    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摔伤了又借病不上朝,聪明人一眼就看出其中的欺诈。如果张仪诚心割让土地,即使病了也可以命人传话给秦王。张仪缄口不言,不肯割让土地的意图昭然若揭,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仪的行为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楚怀王却对张仪深信不疑。张仪摔伤了,楚怀王虽然看出是一场表演,但楚怀王认为张仪故意摔伤是因为楚国与齐国的断交做得不彻底。

    为了彻底与齐国断交,迎合张仪,楚怀王表演了一出狠毒的戏,恶言恶语地辱骂齐王。楚国已经和齐国断交了,使臣不能随意出入齐国。为了进入齐国,楚怀王派遣勇士到齐国,强行借用齐国的符节。

    勇士持节过关,像泼妇骂街一般辱骂齐王。出动勇士,强借符节,恶言辱骂,只有一心趋利的楚怀王会这么做。

    士可杀,不可辱,身为国君,更加不能受辱。楚国无故断交,为了合纵大业,齐王一直在隐忍,没想到楚国居然越发得寸进尺。

    如果这样的丑事都能容忍,还有什么不能容忍?楚怀王的表演踏入了齐王的禁区,为了报复,齐王不惜破坏合纵。

    齐王砸碎合纵的符节,低声下气地巴结秦国。秦、楚、齐三国的关系发展至此,优势、劣势易位,秦国暂时退出,静观楚、齐相斗,坐收渔利。

    刚开始,秦国的目标是齐国。然而,头脑简单的楚怀王被张仪玩弄于股掌,一步步将楚国带入众叛亲离的悲惨境遇。

    都说张仪的舌头是祸根,其实应该说,张仪的舌头是祸源,楚怀王才是祸根。

    楚国使者在秦国等了100多天,楚怀王那边催得急促。待使者终于逮到张仪后,死活不放,要求张仪兑现诺言。

    张仪告诉他们,说他会兑现割让六里土地的诺言。楚国使者一听,目瞪口呆,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使者回报说张仪只割六里地,楚怀王大怒,想要发兵攻打秦国,他还没发现自己仍被张仪牵着鼻子转。楚国国力不及强秦,派军进攻秦国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再说,齐国无缘无故被楚国恶言辱骂,恨不能将楚怀王生吞活剥。如果楚国卷入战争,齐国必定趁机报复,那时楚国必然腹背受敌。

    见国家大祸临头,陈轸再次奋勇直谏。陈轸说,秦国实力雄厚,攻打秦国有弊无利。与其出兵秦国,不如割让土地求和,联合秦军攻打齐国。

    如果楚、秦合军一处,齐国不能抵挡,一定会割地求和。楚国割地给秦国,再割齐国的地弥补,以地补地,楚国受损不大。陈轸洞悉时局,知己知彼,办事稳妥可靠。然而,此时的楚怀王仍不用忠言,一意孤行。

    楚怀王调动大军,以屈匄为将军,浩浩荡荡地进军秦国。打仗讲求的是实际战斗力,而不是表面的风光。楚国军队浩浩荡荡,气势骇人,然而,楚军只是空有其表,并无真正的作战实力。

    国家崛起后,秦军南下征讨蜀国,多次出军魏国,军队的战斗经验丰富。相比而言,楚军逊色很多。首先,秦人以耕战为业,兵士是靠打仗吃饭的专业人才,战斗力很强。楚国军队平时耕田种地,急时参加战斗,专业素质不如秦军。

    其次,秦国军队久经战阵,饱受磨炼,斩杀敌人越多封赏越厚,以战斗为乐;楚军却害怕战争,厌恶打仗,士气不如秦军。

    最后,这些年来,秦军战斗,百战百胜,敌人望风披靡,楚军早就震慑于秦军的威势。只与秦军交战,楚军也并无胜算的把握,何况另有齐国支持秦军。齐国加入战斗,不仅使楚军的战斗力相对削弱,更凸显了楚怀王的暗弱无能。

    齐、楚联盟天下皆知。楚怀王听信张仪利诱之言,见利忘义,公然辱骂齐王,这有损他的国君形象。国君无能至此,有力量、有谋略的人绝不肯为这样的人卖命。

    外有外患,内有内忧,楚怀王无能,必定不能保全国家。

    秦、齐联军,分两头攻打楚军,楚军不堪一击,被斩杀8万多人,大将屈匄战死,丹阳、汉中等地被抢夺。这一仗打下来楚国元气大伤,百姓困顿,军队疲弱不堪,民不堪命。

    国家遭受战祸,民不聊生,楚怀王不但不知自省,反而大喊大叫,声称要报仇雪耻。然而,报仇讲求实力,没有实力,纵然雄心比天高,仇仍然不能报。

    当时秦孝公继位后,立志报复魏国,广招天下贤才,任用商鞅改革,经过十多年才积蓄出报仇的能力,楚怀王却并无此耐心。

    第一场战役惨败,楚怀王不知吸取教训,仍一味死缠烂打,再次调集大军反扑。

    秦军锐气当头,秦惠王正想一举歼灭楚军,彻底击毁楚国,使它没有争战天下的能力。楚怀王开动大军倾巢而出,正合秦惠王心意。

    楚军来势凶猛,秦军更加凶猛,因为多来一个楚军,秦兵杀敌立功的机会就增加一个。秦、楚两军在蓝田(今陕西蓝田西)相遇,拉开阵势打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阵地战。

    秦军盼望杀敌立功,楚军渴望杀敌报仇,因此秦兵不放过楚兵,楚兵也不饶恕秦军。大军混战,杀声震天,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尽管人多势众,报仇心切,楚军还是惨败。楚军大败后,为了社稷安危,楚怀王不得不割地求和。

第93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尽管楚怀王无能,但是他有权力。张仪善于玩弄权术,但终是人臣。身为人臣,为了国君的事业,总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被张仪牵着鼻子团团转,楚怀王失地辱国,他不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开始怪罪张仪,非杀张仪不可。张仪欺诈,理应被追究责任。可是,如果楚怀王不贪财好色,无论张仪多么奸诈,楚国依然会完好无缺。

    上天怜惜楚怀王的用心,送给他一次机会。秦国打败楚国,不但不知满足,反而贪欲大增,渴望占取楚国的黔中一带。

    接连出军几次,碍于诸侯国的威慑,秦国不敢轻易触犯众怒,所以告诉楚怀王愿意用武关之地换取黔中。

    但意气用事的楚怀王居然说不要武关,只要张仪。为了泄一己私恨,楚怀王置国家利益不顾。

    如果张仪被送去楚国,下场一定很惨,因为楚怀王对他恨之入骨。张仪成功欺骗楚国功劳不小,秦惠王不忍心让张仪送命,所以迟迟不说此事。

    想要黔中的土地,又不忍心让张仪因此丧命,秦惠王苦苦寻思两全之策,忧愁溢于言表。见秦惠王忧愁,张仪查知此事后,请缨入楚。

    秦惠王听后,对张仪说:“楚怀王要你入楚,你此去定会凶多吉少。”张仪神色自若,让秦惠王放心,说楚怀王不敢杀他。张仪给秦惠王的理由是,秦国是强国,楚国乃弱国,弱国一定不敢杀强国倚重的要臣。其次,他和楚国大夫靳尚关系极好,靳尚会为张仪解决一切困难。

    悠悠荡荡地来到楚国,张仪对沿途的风景赞叹不已。刚到楚国,张仪就被五花大绑,关押入狱,楚怀王决定杀掉张仪。

    听说将要被斩,张仪仍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他之所以能够如此淡定从容,是因为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自从辅佐秦惠王以来,张仪整日奔波,很是辛劳。此刻他坐在大牢里正好修身养性,坐等靳尚为他解决困难。

    张仪说他与靳尚交好,其实倒不如说靳尚与钱财交好。楚怀王有这样贪得无厌之人,似乎为其亡国埋下了伏笔。张仪也是爱财的人,但他没有为了个人利益而牺牲国家利益,这是值得肯定的。靳尚就不同了,他眼里只有个人利益,不知道国家利益为何物。

    国君昏庸,臣子见利忘义,叫屈原如何不伤心?

    拿了张仪的好处后,靳尚急急忙忙地跑去拜见郑袖,吓唬郑袖说:“你知道大王就要抛弃你了吗?”

    虽然楚怀王容易上当受骗,但郑袖似乎比他更容易上当受骗。靳尚告诉郑袖,张仪是秦国最为倚重的要臣。为了保全张仪,秦国打算以上庸(今湖北竹山西南)6个县的土地贿赂楚国,甚至嫁最美的女人给楚王,还用能歌善舞的侍女陪嫁。为了讨好秦惠王,楚怀王一定会厚遇秦国美女。如果秦国美女受到宠幸,郑袖就会被抛弃。

    郑袖越听越怕,手足无措。靳尚建议,就算是为了郑袖的个人利益,郑袖也应该劝楚怀王饶恕张仪一命。只要张仪保住性命,秦国就不会嫁美人给楚王,郑袖的宠幸之位就能保住。

    自此,郑袖天天在楚怀王的耳根为张仪说情。她对楚怀王说,作为臣子都只为主人谋利。尽管张仪伤害了楚国,这是他分内的事而非他的本性,所以欺骗之事不能责怪张仪只能怪秦国。

    郑袖接着说,楚国许诺以黔中之地换张仪,土地还没割给秦国,秦国先送张仪到楚国,可见秦惠王十分敬重楚怀王。既然秦惠王敬重楚怀王,楚怀王应该以礼还礼。如果不能亲自向秦惠王表达敬意,就应该敬重秦惠王的宠臣。如果秦惠王敬重楚怀王,秦国就不会打得楚国无处躲藏。

    然后郑袖又从另一面说道,如果楚怀王杀了秦国的重臣张仪,秦惠王心痛之下一定倾全国之力,大举发兵攻打楚国。

    最后一招就是人身威胁。郑袖威胁楚怀王,如果楚怀王坚持杀张仪,她要先搬到江南去,因为不愿遭受被秦军斩杀,就像杀鱼割肉一样的欺凌。

    爱妾郑袖软硬兼施,在真话、假话、好话、坏话的夹攻下,楚怀王最终断了杀张仪的念头。

    《史记》记载,听了郑袖一番话后,“怀王后悔,赦张仪,厚礼之如故。”就是说,楚怀王后悔囚禁张仪,更后悔曾经想杀张仪。他释放张仪,像以前一样礼遇张仪。

    从牢中出来后,张仪仍是如先前一般的坦然和淡定,并没有显现出死里逃生的欢喜。因为他敢来楚国,就是料到楚怀王杀不了他。

    张仪转危为安,他的同窗却死了,被施以车裂之行,那人就是苏秦。

    战国中后期的战争,都是围绕着两个方面出发,一是强国分化打击弱国,二是弱国联合打击强国。很多时候,秦国就扮演着强国的形象。于是,就在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诞生了苏秦、张仪、范雎等一系列风华绝代的合纵连横家。

    苏秦合纵政策主要是游说六国诸侯实行纵向联合,一起对抗强大的秦国,但后来被秦国范雎的远交近攻所打断。而张仪的连横政策则正好相反,他以秦国联合东方各国,打击弱小国家为策。

    合纵连横的本质在于:各个国家为了拉拢盟国与其他国家对抗,而进行的相关外交、军事斗争。合纵的目的在于许多弱国联合起来,共同抵抗一个强国(秦国),以防止强国的兼并。连横的目的则在于以一个强国为靠山,再徐图进取其他的弱小国家,强国可以一箭双雕、坐收渔翁之利,也希望能够借此扩充疆界和土地。

    于是,刚刚从内乱中走出来的秦国,正准备休养生息、厉兵秣马,在图取中原,就遇到东方楚国、魏国、赵国等的联合进攻。没有参与联合的国家,也不会帮助秦国,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想着坐山观虎斗、浑水摸鱼。

    所以各国自然不会放弃秦国内乱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随着范雎辗转进入秦国,秦国的外交策略也逐渐发生变化,从一开始的盲目对抗,发展为远交近攻、各个击破,并逐渐瓦解了东方列国的合纵策略。

    恰好楚国和宣太后有旧,宣太后、魏冉以及秦昭襄王嬴稷遂商议,可以趁着楚国没有防备,先下手为强。秦国和楚国交锋的军事重镇在上庸。上庸,此时正处于秦国和楚国两国边境上,实际上应该算是楚国的土地。上庸由于北可以进取中原,南可以深入楚国,东可以驰骋江南,西可以防备川蜀,因此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尚书·牧誓》中对这一地区有相应记载,公元前1046年,商纣王暴虐,惹得民不聊生,周武王便顺天应命,挥师伐纣。周武王会同巴师八国,共同伐纣,双方在牧野大战,此刻上庸之地尚有庸国,庸国位居八国之首,与周王朝共同讨伐商朝。

    春秋中期,庸人善战之名,名震天下,所以有人声称:唯庸人善战,秦楚不敌也。公元前611年,楚国发生严重的灾荒,国力大损,庸国于是趁此机会,向楚国进军,没想到当时的楚国早已经和秦国以及庸国西方的巴国联合,共同抗击来犯之敌。庸国自此国破家亡,国土也被楚、秦、巴三国瓜分。

    至战国中后期,战略要地上庸,可谓在夹缝中求生。为保证自身安全,上庸之地总是朝秦暮楚,因为此时的秦楚实力相当,孰弱孰强实在难以定夺。

    楚国趁着秦国经历祸乱的几年时间不断地整军备战、发展生产,此消彼长之下,楚国较之秦国,已经是势均力敌。

    周赧王十一年(公元前304年),鉴于楚国的强势以及宣太后的身份,秦楚两国谈和,秦国将上庸之地还于楚国,楚分置上庸郡和汉中郡,上庸郡治上庸,汉中郡治西城(今陕西安康市)。

    此后秦国和楚国围绕上庸展开了一系列外交行动。其中最为成功的,就是秦国借上庸,换取与楚国的联盟,从而分化瓦解了齐国、韩国、楚国以及魏国的合纵之策。

    但作为东方大国的齐国,在秦楚联盟后开始为本国今后的发展担心。因为楚国背弃东方,使东方力量减弱,倘若强秦压境,各国恐怕很难自保。愤怒之下,齐国纠集了韩国和魏国,三路大军气势汹汹,一起南下征讨楚国。秦国刚刚和楚国订立盟约,但在是否参战这一问题上,秦国开始犯难。因为当时的秦国刚刚经历变乱,人心思治。上至君王太后,下到平民百姓,无不希望能够有一个良好的国际局势,让秦国得以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所以对战争比较排斥。但秦国对于楚国也有援助的理由,一来楚国如果遭到致命打击甚至灭亡,则齐国势必会实力大增,非秦国所愿;二来盟约初立,秦国并不惧怕背信弃义的名声,但是如果能够保全楚国,则楚国势必会感恩戴德,从而巩固盟约,制约东方列国。两相比较之下,秦国决定先做观察,再定计较。

    楚国自然也看出了秦国的犹豫,于是,权衡之下一种常规性的制度开始发挥作用,那就是质子制度。

    质子制度在春秋战国时期是一种重要的外交策略,一般见于小国对大国、弱国对强国的臣服。所谓质子,即一国君主将自己的子女等亲近亲属送往另一国,以表示对那个国家的诚意。战国时期质子制度十分盛行,各国之间无论是为了进一步加深友好关系还是消除猜忌,是言和还是乞援,都有交换质子的事情。

    楚王决定派遣太子横去秦国做质子,以表示楚国对于盟约的坚守。秦国见此决定挥师前去援助楚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太子横竟然在一次斗殴中,将秦国的一位大夫致死,事发后楚太子横连夜逃回楚国。

    秦国本“打算”出兵援助楚国,可太子横事件使其立即调整政策,矛头直指楚国。秦国宣太后、魏冉、范雎等人一致决定,倒戈一击,发兵楚国。

    外交不是儿戏,秦国只因一个大夫的意外之死,就完全转变了策略,不免让人生疑:太子横事件发生的过于巧合,其倘若是与一地痞流氓斗殴尚符合情理,与一国大夫斗殴似说不过去;大夫之死纯属意外,秦国若为此大动干戈,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何况秦楚两国一直处于交好的状态,如果两国的盟约坚定,太子失手杀了人,最多表示一下谴责,何以会马上就兵戎相见呢?

    因此可以猜测,秦国早有预谋。楚怀王屡次侵犯秦国国境,其依然是东方第一强国。秦与楚订立盟约,不过是秦的缓兵之计。与秦订立盟约的楚在东方各国间受到非议,遭到排斥,更有以齐国为首的东方大国要对其进行讨伐。秦国分裂东方势力的目的似乎达到了,借助东方各国的力量,秦国可以解除楚国对自己的威胁,这对于秦国一统天下的大事可谓百利而无一害。所以楚太子横刚刚逃出秦国,秦国就派遣使者,前去和齐国商议出兵事宜。

    一年之后,秦国纠集了齐国、韩国、魏国三国,共同攻打楚国,楚国大将唐昧因此被杀,重丘离去。此一役,齐国不仅占领了楚国的数十座城池,并且成功地瓦解了秦国和楚国的联盟。战争使得齐国的实力再一次获得了各国的认可,其成为东方抗击秦国的领导国家。齐国成为当时最大的赢家。

    两年之后,秦国又一次攻打楚国,楚军大败,两万楚兵被斩杀,连楚国大将景缺也未幸免。一时之间,楚国几乎无将可用,楚国恍如惊弓之鸟,时刻担心秦军某一天会突然出现在楚国的国都下。无奈之下,楚国想到了东方的另一个强国齐国,于是太子横再一次作为质子前去齐国,以求取齐国的谅解和帮助,同时也转移秦国的进攻目标,使其不敢妄自攻打楚国。

    楚国此举可谓正中齐国下怀,齐国之所以进攻楚国,其主要的战略目的固然有削弱楚国,抢占其土地的意图。但是它此时并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和实力,而秦国却有。为了防止秦国对东方六国各个击破,齐国才联合诸国共同打击秦国和楚国的联盟。所以太子横到达齐国国都后,秦军不敢再进攻楚国。

第94章合纵大业

    前文说道,为牵制强秦的快速挺进,苏秦使计激怒同窗张仪入秦。张仪入秦后,苏秦马不停蹄,火速前赴韩国游说韩宣王。

    韩国是小国,夹在秦国、楚国、郑国和魏国等大国之间,之所以没有灭亡,是因为它在军事上占有优势。韩国地理面积狭小,土壤不肥沃,人口不多,但几乎全民皆兵,并且善于打造兵器。

    天下的弓箭,几乎都是韩国制造的。韩国制造的强弓硬弩,射程在六百步以外。六百步以内,韩军飞箭所向可以穿透敌军的铠甲,射穿胸膛,因为韩军用脚踏连弩的方式射箭。

    看过张艺谋拍摄的《英雄》的人一定记得,秦军攻打赵国时,先进行箭攻。秦军飞箭,密密麻麻就像五月的蝗灾,更重要的是能够穿云裂石,杀伤力很强。

    韩军强弓硬弩的威力,就如电影中秦军的威力一样。唐人李峤作了一首名叫《弩》的五律诗,叙述苏秦利用韩军弓弩优势游说韩国一事:

    挺质本轩皇,申威振远方。

    机张惊雉雊,玉彩耀星芒。

    高鸟行应尽,清猿坐见伤。

    苏秦六百步,持此说韩王。

    在战国时代,韩国是中原地区的兵工厂,制造的强弓硬弩很出名,锻造的剑也以其锋利著称。《史记》记载,韩军的剑“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革抉簠芮,无不毕具”。

    这话的意思是,韩军的剑很锋利,在陆地随便腰斩牛马,在水上轻易劈杀天鹅、大雁。如果上阵临敌,砍削敌人的铠甲、铁衣如削泥,大至盾牌、臂套,小到系在盾牌上的铁丝,没有韩国的剑砍不断的。总之一句话,韩国的剑削铁如泥,天下第一锋利。

    韩国的强弓硬弩天下第一,宝剑锋利天下第一,兵士又勇猛异常,苏秦为韩宣王甘心侍奉秦国感到痛心。

    秦国十分贪心,如果韩国侍奉秦国,秦国一定会强行索取宜阳和成皋。而如果韩国割让土地,秦国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年复一年,韩国的土地越来越少,秦国的贪欲却越来越大。如果韩国受不住秦国的压榨,突然不再割土地给秦国,韩国就会丢掉以前割地讨好的功效,遭受祸患。

    苏秦分析有理,韩宣王听得胸中愤怒。

    土地是有限的,贪欲是无穷的,以有限的土地侍奉无穷的贪欲,这叫拿钱购买怨恨,纠结灾祸。俗语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苏秦劝韩宣王仔细思考未来。苏秦如此分析,韩宣王对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很是后悔。

    韩宣王虽然没有谋略,但是十分勇猛。被苏秦点化后的他脸色大变,捋起袖子,右手按剑,仰天长叹,他立誓决不侍奉秦国,同时,表示愿意参与合纵,将国家托付给苏秦。

    离开韩国后,苏秦来到被秦国打得一片狼藉的魏国。在秦军的武力威胁下,魏国不仅自称为秦国的属臣,还为秦国建造离宫,接受秦国的分封,采用秦国的冠服式样,春秋两季按时纳贡助祭。连周天子都没有享受过魏国的如此侍奉,可见秦国多么强横。

    魏国确实不堪秦国一击,苏秦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而是举一些以少胜多、以仁德战胜暴力的例子给魏襄王听。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只用3000疲惫的兵将就活捉狂妄自大的吴王夫差;周武王也只有3000兵士和300辆破车,就能够在牧野制服暴君商纣。苏秦的意思是,战争的胜败不仅在于实力,更在于扬长避短,充分发挥自己的威力。

    他引用《周书》里的一句话,草木刚刚生长出嫩芽的时候,如果不及时剪除,待嫩芽长成粗壮的枝干,必须用斧头才能砍掉。苏秦劝魏国及早考虑未来,而不是听信连横家的诱骗,走一步算一步,因为主张连横的人为了个人利益不惜损害国家利益。

    一番思量后,魏襄王答应参与合纵。

    纵观魏国的历史,失去商鞅后,魏国就彻底沦为了二流国家。魏国国君在强秦的武力威胁和自身的国家利益之间摇摆,秦国逼迫紧急时参与连横,秦国松懈时加入合纵,朝三暮四。

    从魏国出发,苏秦一路东行来到东方大国齐国。齐国与秦国相距很远,中间又隔着好几个国家,还没有受到秦国的实际伤害或者威胁。而且,齐国南有泰山,东有琅邪山,西有清河,北有渤海,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遭遇的战火少,齐国百姓致力于生产,因而物产丰富,家给人足。

    在齐国国都临淄,人口众多,百姓举袖成云,挥汗成雨。齐国参与过好几场战役,但没有一次因为战争而征调全国兵力,例如泰山以南和清河一带的百姓就没听说过参军一事。

    尽管实力雄厚,地理环境优越,齐国同样侍奉秦国,苏秦为它感到羞耻。

    拿韩、魏与齐国对比,韩、魏侍奉秦国,因为与秦国接壤。如果韩、魏不听话,秦国大军发动,即使韩、魏胜利了,也已经被战争损伤,无力抗击其他国家的趁火打劫。如果秦国赢了,韩、魏就会陷入亡国的危险,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极大,只因为秦国强大。

    与韩、魏相比,齐国占据了很大的优势。首先,齐国与秦国相距很远,中间隔着几个国家,秦国不敢贸然攻打;其次,即使秦国攻打齐国,秦国未必就赢,因为齐国实力不弱,且是以逸待劳;最后,就算秦国打赢了,也不一定能够占领齐国的土地,因为隔着其他国家控制齐国不方便。

    苏秦认为,齐国之所以侍奉秦国,不是受到秦国威胁,也不是齐国无能,而是消息闭塞,战略方法不当。听到战略有失,齐宣王认同苏秦的观点,说他偏居东方,孤陋寡闻,不明时局,愿意举国听从苏秦的号令。

    说服齐国后,苏秦的下一个目标是楚国,此时的楚国国君是楚威王。

    楚国是一个很古怪的国家,如果遇上贤明的国君,楚国就很强大,甚至能够抗衡秦国;如果国君无能,楚国就是一只纸老虎,虚有其表,外强中干。那时流传一句话,欲称霸天下,非秦必楚。意思是,尽管诸侯国很多,能够称霸天下的只有两个国家,如果不是秦国,必然是楚国。楚国是有实力的大国,关键在于国君能否发动国家的战斗力,激发军队的斗志。

    面对这么一个潜力强大的国家,苏秦先指出楚国地大物博,军事力量雄厚,除了秦国,其他国家唯楚国马首是瞻。然而,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天下不能同时容下秦国和楚国。如果秦国势力增强,楚国必然会被削弱;反之,如果楚国势力增强,秦国必然会被削弱。

    楚国与秦国的力量对比很微妙,苏秦建议楚威王留心,谋事于未萌,在祸害还没发生之前就早做决断。不能威胁,苏秦就以利益诱惑。他保证如果楚威王听从他的建议,其他诸侯国都会按时向楚国纳贡,举国听从楚国的指教。苏秦以利益诱惑,楚威王却心不动半分,因为他真正关心的是秦国对楚国的威胁。

    秦国有吞并天下的野心,这是尽人皆知的。夺取巴、蜀后,秦国已经深深威胁到楚国的安危。韩、魏等小国经常遭受秦国欺负,最后成为秦国的依附,楚国不能和他们商议大事,因为他们可能泄露给秦国。一旦计划败露,大事干不成不说,还要深受其害。

    日思夜想,楚威王就想找一个帮手为他出谋划策,共同抗衡秦国。朝臣大多主张连横不可信赖,为了国家利益,楚威王终日苦思,食不甘味,坐不安席。

    游说大半个中国,直到楚国,苏秦才遇见真心合纵的国家,既可喜,也可悲。说可喜,因为人生有一个事业上的知己;说可悲,因为没有几个合纵的国家真正有诚心。

    合纵大业是苏秦的主要成就,离开家乡后,他先到赵国,结果被赵国拒绝。北方的燕国是苏秦合纵事业的起步点。紧接着,苏秦南下,先后经过赵国、魏国、韩国。又从韩国向东,进入齐国,最后南下入楚。

    苦心人,天不负,经过一番奔波,苏秦终于佩戴上六国相印,当上合纵国的“盟主”。

第95章合纵顷刻间,土崩瓦解

    在中国转了一个大圈,苏秦总共说服了六国国君,随行队伍也越来越壮大。一路行来,都有国君赠送车马、钱物、礼品等。

    带领着六国使者招摇过市,其气派可与帝王相比。离开楚国后,苏秦北上要回赵国复命。由楚国到赵国,途中会经过苏秦的家乡洛阳。

    对苏秦而言,洛阳表面上是家乡,但又依稀如梦中的异乡。凡是在外奔波的游子,都说家乡远在万里,苏秦却觉得隔离他与家乡的不是万里山川,而是淡漠的人情。

    曾记否?苏秦游说秦国失败,只身徒步回乡。黄昏残照,夕阳如血,家在万里,山川阻路。苏秦打着绑腿,穿着草鞋,背扛肩挑,好不凄凉。唐人高适说,“苏秦憔悴人多厌”(高适·《九日酬颜少府》),这话说尽其中凄苦。

    听说苏秦的排场甚大,周天子十分惊恐,派人清扫道路,命使臣出郊迎接、慰劳苏秦。

    进入洛阳,苏秦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人。《史记》记载,“苏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仰视,俯伏侍取食”(《史记·苏秦列传》)。

    意思是说,苏秦坐在华贵的马车里,他的家人出门迎接,兄弟、妻子和嫂子都斜着眼睛,不敢抬头与苏秦对视,一律俯伏在地,恭恭敬敬地服侍苏秦用餐。

    仍旧生活在战国,仍旧生活在洛阳,家人的态度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苏秦见此情景,感慨百端,一时难以理清。唐人沈亚之一句“都作无成不归去,古来妻嫂笑苏秦”(沈亚之·《送庞子肃》)道出了其中的心酸。

    第一次回家,嫂子不做饭,最伤苏秦的心。他笑着问嫂子,为什么以前傲慢无礼,现在却恭顺敬重?

    富贵荣华的小叔子发问,嫂子感到万分荣幸,赶紧俯伏在地下,如蛇一般弯曲着身子,匍匐而行,爬到苏秦身前,脸颊贴着地面以表示请罪,说因为苏秦地位显贵,钱财很多。

    听了嫂子的话,苏秦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伤感,说:“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

    世间只有一个苏秦,苏秦不会变。然而,人情淡薄,如果富贵了,亲人就敬畏;如果贫贱了,亲人就轻视。至亲之人尚且如此势利,何况没有任何关系的外人!

    尽管受到家乡人的伤害,苏秦还是宽怀大度,散发大量金银给亲戚朋友。第二次游说,苏秦向邻居借了一百钱的路费;现在富贵了,加倍,还一百万钱。

    随从们都接到赏赐,唯独一个人没有,于是他向苏秦申说。原来,苏秦不赏赐并非忘了赏他而是想教训他。

    洛阳人情淡薄,苏秦深深受到伤害。苏秦肚里能撑船,不计较仇怨,但这并不表示他心里没伤。苏秦赏赐亲朋的行为完全是恪守君子行为的表现。

    这个随从心志不坚,跟随苏秦从洛阳到赵国只为发财。赵国拒绝苏秦时,他以此认为苏秦靠不住就打退堂鼓。苏秦好言劝说几遍后,他才勉强跟随前往燕国。苏秦教训他一通后,却也给了他赏赐。

    荣耀还乡后,苏秦一心前往赵国。他的辩才远胜千军万马,赵王对其十分倚重,封为武安君。在战国时期,“君”属于社会身份极高的人,例如孟尝君、平原君,可见赵王对苏秦的重视。

    面对秦国的强横无礼,苏秦想给它点颜色看,于是将六国合纵的盟约送给秦惠王。苏秦的意思是,你秦国别妄自尊大,经过我的努力,六国已经联合成一体了。如果秦国六国中的任何一国,六国必将共同应战,秦国一定不是六国合力的对手。果如苏秦所料,秦国不敢窥伺函谷关以外的国家长达15年之久。

    可是世间没有一劳永逸的事。苏秦可以合纵,别人也可以连横,例如张仪、陈轸和公孙衍之辈。苏秦合纵成功致使秦国不敢轻易发动战争,所以其想方设法破坏合纵。

    这时,秦国派公孙衍出使魏国,同时欺蒙齐王,欲联合齐、魏攻打赵国。赵国合纵,秦国就连横。

    在看似支离破碎的战国地图上,秦、魏、齐三国几乎在一条东西走向的直线上,赵、魏、楚几乎在一条南北走向的直线上。如果以中国人的思维习惯读图,秦、魏、齐三国连成的直线是横线,赵、魏、楚三国连成的直线是纵线。如果秦国连横成功,秦、魏、齐一条心,会犹如一把大刀砍断赵、楚,使得赵、楚不能互相救援。

    魏国已经被秦国打怕了,所以在公孙衍七分威胁、三分利诱下,魏国只得向秦国妥协。齐国偏居东方与秦国遥遥相望,实力强大也想称霸天下。秦国想利用齐国,而齐国也想利用秦国。退一步说,齐国那么强大,很少有其他国家敢打它,它怎么会甘心保护弱小的魏、韩、燕等小国?

    公孙衍不负秦国厚望,成功说服魏、齐。秦、魏、齐三国发动大军夹击赵国。赵国措手不及,大败,损失惨重。

    当时苏秦见赵王时,说得眉飞色舞如天女散花,保证赵国享有合纵国的尊敬。现在,合纵国不但没有听从赵国的号令,还反戈一击,对赵国打击不小。

    国家损失惨重,赵王十分生气,一腔怒气发向苏秦,把苏秦骂得狗血淋头。赵王发威了,苏秦请求出使燕国,保证报复齐国。

    离开家乡之初,苏秦一心以为合纵大业是他的家。殊不知,合纵只是一座桥梁,而人是无法栖居在桥梁上的。合纵大业幻灭后,眼望茫茫世界,苏秦暗问:何处是家?

    合纵以赵国为核心,以苏秦为盟主。因此赵国不能没有苏秦,苏秦也不能离开赵国。如果苏秦离开赵国,就表示合纵失败。如果合纵破败,为了自己的利益,其他小国不得不另谋他路。赵王看不透其中奥秘而放走了苏秦,合纵顷刻间土崩瓦解。

    奔波几载,苏秦费尽心力好不容易建立了合纵联盟,然则齐国却反复无常,苏秦心中着恼万分,遂决定报复齐国。

第96章五马分尸的苏秦

    时间一晃而过,苏秦开始感觉自己不适应。因为燕国不再是以前的燕国。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秦惠王将女儿嫁给了燕国太子,而燕国太子年轻不知事,娶了秦人的女儿后,他后半生的轨迹就已经在秦国的掌握之中。眼下看来,一旦重用苏秦的燕文侯撒手西归,由太子即位,苏秦必然无立锥之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燕太子刚刚迎娶秦国公主,同年燕文侯就去世了。燕太子即位,人称燕易王。漏船更遭打头风,就在此时,齐国趁燕国发丧之机大举入侵,一口气攻陷燕国10座城池。

    被齐国侵犯后,燕易王眼见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心中对苏秦颇为不满,他说:燕文侯资助苏秦游说合纵使六国连为一体,可如今齐国心怀鬼胎,打完赵国又犯燕国。很显然,合纵之说不过是个笑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燕易王这一席话目的只有一个,问苏秦有什么办法收复失地。其实,燕易王公然迎娶秦国公主,这分明践踏合纵盟约。国家发生祸乱之时燕易王不先自省,而是指责他人,的确不是个贤君明主。

    这番话将苏秦说成了燕国被进犯的罪魁祸首,苏秦听了很惭愧,便答应出使齐国,为燕国收复失地。

    一来到齐国,苏秦便拜会了齐王,在面见齐王之时,苏秦的腰弯得很低,接连拜了两拜大表庆贺。庆贺完毕,苏秦却将头仰得高高的,意思是向齐王深表哀悼。他这番举止非常奇怪,齐王被吓了一大跳,问苏秦耍什么诡计。要知道,这次苏秦为燕国出使,目的显然是要收复燕国的失地。可是苏秦却不说话,而仅仅以肢体语言表示。齐王当然知道苏秦所有举动表达的表面意思,但是却不理解其中深意。

    对方不理解,于是苏秦只能明说。苏秦说,即使是饥饿得将要死亡的人,也绝不会吃乌头这种能毒死人的植物充饥,因为毒发身亡比饿死更快。燕国虽然弱小,燕易王却是秦国的女婿,别人不敢得罪。齐国侵占燕国10座城池,表面上占便宜,实际却与强秦结下仇怨。苏秦的意思是齐国侵占燕国的城池就如吃毒植物乌头充饥,有害无益。

    齐王听后大惊失色,这时苏秦保证,只要齐国归还燕国城池,灾祸就能化解。因为燕国收回城池后,一定会高兴地将旧怨一笔勾销,而秦国听说后会认为齐国是因惧于它的威力才归还燕国的失地,自不会计较齐国对燕国的伤害。

    苏秦甚至说,齐国归还燕国的失地后,齐、燕的友谊就牢不可破,秦国的感激之心大起。燕、秦都会前来侍奉齐国。齐王发话,燕、秦不敢不听。

    齐王听得脑子发热,竟然双手归还燕国的10座城池。兵士用鲜血和生命抢夺的城池,苏秦几句话就骗走了。

    辛苦打下的10座城池被拱手送还,齐国朝臣皆愤恨不一。众人对齐王说,苏秦是一个出卖国家、左右摇摆、反复无常的小人。如果留下苏秦,必然为国家招来灾祸。

    听闻小人进谗中伤,苏秦赶紧逃到燕国。

    自从合纵破裂后,苏秦过得就如亡命天涯的生活,从赵国跑到燕国,从燕国去齐国,又从齐国逃回燕国。如果燕国不接受苏秦,苏秦就真的无家可归。

    可事实就是,苏秦入燕,燕易王拒不接受,甚至剥夺了他的官职。

    不费一兵一卒,苏秦为燕国收回10城失地,按理应该受到封赏。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结局,只有一个原因——被人进谗中伤。

    能言善辩是苏秦的优点,这时竟成了他的致命伤。因为诋毁他的人就是以此为凭据告诉燕易王,苏秦张口乱说话,没有忠心也不讲义气。

    遭受诋毁,苏秦坦然承认说自己不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但是,苏秦又说,他的不忠诚正是燕国的福气。燕易王听后,很是不解。君王都希望臣子忠诚,苏秦居然公然唱反调。

    这时苏秦问燕易王,如果曾参、伯夷和尾声共同侍奉燕国,燕国会怎样?

    曾参是天下的大孝子,为了尽孝道从没离开父母在外过上一夜;伯夷洁身自爱,不愿做孤竹君的继承人也不接受周朝的封赏,最终饿死在首阳山;尾声为人诚信,与女子约会,时间到了,女子仍然没来,他坚信不见不散,不管潮水上涨,紧紧抱住桥柱等待,最终被淹死。

    曾参、伯夷和尾声已经成为孝、忠和信的化身,君王很喜爱这类人。如果能有这类人侍奉,燕易王当然高兴都来不及。然而,苏秦告诉燕易王,这类人虽然品行高洁却无益于国家。

    因为,如果苏秦像曾参一样孝顺,他就不会抛弃老母亲,不远万里前来辅助燕国;如果苏秦像伯夷一样愚忠,他就不会为了燕国的几座城池奔赴齐国;如果苏秦像尾声一样坚守信义,他就不会欺骗齐王。

    接着苏秦就将大道理寓于小故事之中:

    有一个人在远方做官,他的妻子因寂寞而与其他人通奸。丈夫将要回来时,这对奸夫、**很害怕,于是**告诉奸夫,她准备毒死丈夫。待丈夫回来,**让侍妾端毒酒给丈夫喝。

    侍妾心慈仁厚,渴望两全其美,她既不想毒死丈夫也不想害**被赶出家门,所以假装摔倒将酒杯打碎。丈夫大发雷霆,打侍妾五十大板。

    苏秦想通过这个小故事说明,他就如那位侍妾,一片忠心只为两全其美,却遭遇毒打。燕易王终于被苏秦说服,于是恢复他的官职。

    在死后为自己复仇

    不幸的人面对的是生命的残酷,幸运的人面对的则是生命的艰难。苏秦既幸运又不幸,因而他的生命既残酷又艰难。

    幸好,苏秦是不惧艰难的人。为了理想,他敢说敢做。

    他可以引锥刺股,可以在屡受挫折、遭人冷眼后,仍保持自信,可以从容地接受六国相印,四处散财……

    尽管苏秦的腿脚不灵活,这也没损害他的男子气概。他虽不是玉树临风却也是魅力四射,据说燕国的第一夫人就抵挡不住苏秦的魅力,与苏秦私通。

    燕文侯死后,燕国第一夫人与苏秦私通的事被燕易王知道。当然,此事也有可能是嫉妒苏秦权位之人的恶意中伤。就像当年秦孝公死后,别人对商鞅的诬陷一样。

    发觉私通一事后,燕易王并没有立刻惩罚苏秦,而是对其越发优待。这令苏秦很畏惧,所以他请求出使齐国。

    苏秦的说辞是,他待在燕国就是废人一个于国家无利。如果他入齐,在齐国开展破坏活动,将大大有利于燕国。

    齐国曾经破坏合纵大业,苏秦对之恨之入骨;齐国不断侵犯燕国,燕易王对齐国也无好感。苏秦与燕易王对其皆有怨恨,所以决定拦腰斩乱齐国。

    既然是潜入齐国开展破坏活动,苏秦就先假装得罪燕国。由燕易王下令追捕,苏秦趁机逃到齐国。

    苏秦入齐,齐宣王十分高兴,任用苏秦为客卿。客卿这个身份,相当于军队里的军师,政府里的智囊,可见齐宣王十分看重苏秦。

    进入齐国后,苏秦出了不少馊主意、歪点子,弄得齐国的国家名誉直线下降。但是齐宣王十分倚重苏秦,十分相信苏秦的言语,并不听朝臣的劝谏。齐国朝臣将一腔愤怒泼向苏秦,视苏秦为眼中钉。

    齐宣王死后,齐湣王继位。

    苏秦的敌人是齐国不是齐国国君,所以尽管齐国易主,但苏秦的破坏工作还在继续。苏秦告诉齐湣王,他刚刚继承大位应该干点大事以彰显国君的身份。例如,将齐宣王的葬礼办得越铺张越隆重越好,尽量吸引其他国家和百姓的注意力。如果大办葬礼不能吸引国际关注,那就大兴土木,侵占百姓的耕地,将宫室建得越高越辉煌越好。

    这些年,苏秦一心开展破坏工作,手段有两个:第一,破坏齐国的国际关系,让其他国家攻打齐国;第二,引发齐国国内百姓的怨恨,让百姓起义,推翻齐王。

    齐宣王十分信任苏秦,迷迷糊糊地走上苏秦指引的下坡路;齐湣王并无从政经验,也稀里糊涂地走上苏秦指引的邪路。

    就在齐国将要被苏秦拆毁之际,燕易王突然死了,其子燕哙继位。苏秦实质是燕国的间谍,但燕哙对此事并不知晓。不知燕易王是没有将苏秦工作的性质交代清楚还是其他原因,总而言之,燕国怀疑苏秦。

    齐国换了新国君,燕国也换了新国君,苏秦的工作越来越不顺手。光是对付国君就很困难,苏秦还要分心对付其他朝臣的围攻。

    燕、齐两国朝臣群起而围攻苏秦,经过几番大战,终于找到苏秦的死穴。

    苏秦身在齐国,刺杀行动由齐国的朝臣负责。齐国大夫不惜重金,聘请一身恶胆的死士,让他刺杀苏秦。苏秦是纵横家,不是法家,警惕性没有商鞅高。商鞅出门时跟随他的随从全身武装,保护他的队伍不下千人,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暗杀。

    在杀手的追杀下,苏秦身负重伤,尽管侥幸逃脱也是奄奄一息。

    纵观苏秦的一生,似乎是报复的力量在支撑着他。被秦国拒绝,遭遇家人冷眼,苏秦决心报复,因而引锥刺股,鼓吹合纵;齐国背弃盟约,坏了苏秦的合纵大业,苏秦的下半生都活在痛苦的破坏生涯里。

    要臣被刺,齐湣王出动军队,封锁全城全力捉拿刺客。但有人接应刺客,齐湣王劳而无功。

    临死之际,苏秦告诉齐湣王,只要在闹市将他五马分尸,告示天下,说苏秦为燕国在齐国从事破坏活动,杀手必然自动现身。

    五马分尸很残酷,但这是苏秦唯一的遗愿,齐湣王只得答应。再说,告示天下,苏秦为燕国在齐国从事破坏活动,杀手就会自动现身,齐湣王也想查清其中的奥秘。

    闹市之中,苏秦被五马分尸。就在苏秦被撕裂成几大块的残酷一刻,刺客果然自动现身。

    对历史而言,刺客出现,他的生死已经无关紧要,因为随着他的出现,更重要的秘密将被公之于众。那就是,苏秦存心不良,为了燕国,在齐国从事破坏活动,妄图分裂齐国,破坏齐国的国家安全。

    苏秦被五马分尸,身在楚国的张仪听到这个消息后,既惊恐又高兴。张仪惊恐,因为厉害的人物都不得好死,商鞅被五马分尸,苏秦也是,下一个会是自己吗?张仪高兴,因为他可以借苏秦从事破坏活动的事大做文章。

    凭着一张利口,借苏秦这件不光彩的事,张仪相信天下是连横的天下。

    同门师兄弟,苏秦能够佩戴六国相印,张仪也要跟苏秦比一比。怀着如此远大的理想,张仪向好色的楚怀王进军了。

第97章楚国国君的“离经叛道”

    苏秦被五马分尸,合纵的大梁倒了,诸国如一盘散沙。张仪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再次游说楚怀王。

    秦国拥有天下一半的土地,山河险要,易守难攻,军事实力最强。张仪告诉楚怀王,楚国不依附强如虎狼的秦国却与弱小的诸侯国合纵,十分不明智。张仪的意思是,尽管秦、楚实力不相上下,但如果楚国不依附秦国,秦国出军,立刻就能占领宜阳。

    楚国参与合纵时,苏秦曾保证如果楚国被侵犯,韩、魏等国一定会救援。张仪说秦国能够占领宜阳,意在表明一旦秦国掌握宜阳的控制权,韩国将会被切为两段,自身都难保,更不会有时间和能力救助楚国。如果韩国失陷,没有屏障的魏国就必然向秦国臣服。倘若韩、魏都归顺秦国,秦国正好可以利用韩、魏的军队攻打楚国。单单秦国就很难对付,如果再加上韩、魏军队,楚国必然被攻陷。听张仪如此分析,楚怀王满心忧虑。

    此次游说,张仪希望击破合纵,更渴望实现连横。张仪认为,合纵国妄图联合弱小的国家和分散的力量来抵抗强大的国家,根本行不通。如果小国发动战争,国内必然疲于应付,弄得物资紧缺、民怨沸腾,最终会引发内乱。只有大国、强国才有能力发动战争。倘若楚国不依附秦国,秦国军船从汶山起程,顺江而下,不到十天就能到达扞关(今湖北长阳西)。倘若扞关有失,黔中和巫郡就不再是楚国的领土。此时,秦国乘胜追其,出军武关,楚国的南北就被拦腰斩断,彼此不能再救援。

    张仪预计,秦国占领楚国只要三个月。即使诸侯国发兵救援,至少也需要半年,时间根本来不及。

    分析完现实后,张仪回溯历史。他认为,楚国与吴国打了五次仗,三胜两败,军队实力被削弱,已没有能力再参与战争。如果楚怀王不顾军队疲乏和民不堪命的国内形势,贸然抵抗秦国,必然像其他小国一样被起义推翻。从参与战争的次数来看,秦国的次数最多。只要是战争都劳民伤财,招致最底层百姓的诟病。秦国能够多次顺利地发动战争,除了战争胜利后获得利益补助外,法令严明是一个重要的取胜因素。

    自合纵联盟建立以来,秦国有15年不敢窥视函谷关以东的地方,张仪不能抹杀这个铁的事实。但是,张仪告诉楚怀王,秦国多年没有出军函谷关,是因为秦军忙于实施一个大策划——一举吞并天下。

    当着楚怀王的面,张仪公然叫嚣,说秦国要吞并天下,意思是连楚国也要吞并,可见他根本没将楚怀王放在眼里。他敢轻视楚怀王,并非楚国弱小,而是楚怀王头脑简单。

    尽管苏秦已死,但他仍是合纵国的象征。如果破坏苏秦的形象,合纵国就没有依托,自会瓦解。抓住苏秦欲图分裂齐国一事,张仪大做文章,说苏秦表面上为诸国谋利,实际上却破坏合纵国的国家安全。

    被五马分尸后,苏秦为燕国报复齐国,力图分裂齐国的阴谋败露,天下皆知。张仪如此提醒之后,楚怀王开始细想合纵策略,发现合纵家的话与张仪说的恰好相反。

    威逼的话说完了,接着就是利诱。张仪许诺,如果楚怀王听从他的建议,秦国会派太子到楚国作人质,还会将秦国公主嫁给楚怀王,并且进献一万户的都邑作为楚怀王的汤沐浴。

    天下之人,数张仪最言而无信,楚怀王被利益熏昏了头脑,竟然忘了600里土地之耻。楚怀王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只要秦国将张仪交给楚国,他就回送黔中给秦国。那时的楚怀王只为报仇心快,没有考虑其他。然而,他竟然迷迷糊糊地听信宠妾郑袖的话,糊里糊涂地放了张仪。

    如果楚怀王不听从张仪的建议参与连横,他就要拱手送出黔中,结果张仪没杀成,还要白白送出土地。

    关于楚怀王轻易放过张仪一事,后世有很多人写诗评述,唐人徐夤写了一首七绝,名叫《楚国史》,讽刺楚怀王无能。

    六国商於恨最多,良弓休绾剑休磨。

    君王不剪如簧舌,再得张仪欲奈何。

    拨弄着小算盘,楚怀王心想,如果依附秦国,就不用送黔中给秦国。如此一来,既可以保住国土还找到了靠山,真是天大的喜事。

    楚怀王认为这是喜事,另一人却视它为莫大的祸患,那个人就是屈原。

    屈原忧思而作《离骚》

    张仪说能够称霸天下的不是秦国就是楚国,苏秦也说过同样的话。楚国不仅地大物博,发展潜力甚大,还是一个根基深厚的国家。

    周王室衰微后,楚国利用地理位置优势飞速发展。随着国力的强大,楚国国君变得逐渐骄横。楚国首领熊渠以楚国是蛮夷之国为借口,不用周王朝的号命,而自封他的儿子为王。

    进入春秋时代,楚国首领熊通视周王朝为无物,自称武王,即楚武王。楚武王自封为王之时,其他诸侯仍旧援用“公”自称,不敢冒犯周朝。

    周王朝衰微是大势所趋,孔子偏偏逆流而上,勇于担当卫道士。春秋末年,孔子编撰《春秋》,极度愤恨楚国的离经叛道,将楚王都贬称为“子”。

    后来,楚庄王竟然敢问周朝宝鼎的轻重,行为实在猖狂之极。唐人周昙不愤此种行为,作了一首诗:

    九牧金熔物像成,辞昏去乱祚休明。

    兴王在德不在鼎,楚子何劳问重轻。

    从楚国的发家史来看,楚国的兴盛恰恰源于国君的“离经叛道”。从中国中央集权的历史来看,如果国家要富强,必须有一位敢想敢干的国君。

    从三皇五帝到春秋五霸再到战国七雄,国家的发展无不托福于国君的敢作敢为。反之,如果国君无能,国家必然衰微,楚怀王在位时期的楚国就是例子。

    楚怀王没有遗传祖先离经叛道的虎狼特性,而是将所有温顺懦弱的缺点都聚集于一身。他不仅放了张仪,还答应连横依附秦国。

    这时,三闾大夫屈原刚由齐国回国,听说楚怀王轻易释放张仪,他万分心痛。他火速求见楚怀王,劝说楚怀王杀掉张仪。屈原好言相劝,楚怀王翻然悔悟,命人缉拿张仪。然而,张仪已经逃离楚国。

    屈原此次进谏可以说是冒杀头之罪,因为他早已被昏君楚怀王疏远。作为被疏远的臣子,屈原能够劝说楚怀王杀张仪,其忠心可见一斑。更令人敬佩的是屈原为了国家不顾个人安危敢于冒死进谏,爱楚国之心可想而知。

    屈原与楚王同姓,名叫平,官拜左徒。作为王族,屈原很关注国家兴替存亡之道,在这方面有一定程度的研究。商鞅关注国家发展之道,张仪和苏秦等人关注国家称霸之道,屈原则关注国家兴替存亡之道。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开篇就说屈原关注国家存亡,意在影射楚国有亡国之危。如果国君无能,不善保护社稷,国家必然面临危险。外有强国的谋臣,内有国内的奸臣,楚怀王的宝座就如一堆干柴。如果稍微燃起一点火星,必会葬身其中。

    屈原熟悉外交,待人接物礼貌周到,辞藻表达更令他国使者折服,可称得上是楚国的金字招牌。楚怀王很倚重屈原,国内国际大事小事都交由屈原处理,甚至让屈原制定法令。

    商鞅也曾制定法令,他能取得成功是因为后面有一个强悍的秦孝公支持。屈原没有商鞅幸运,因为楚怀王没有秦孝公的才干。制定法令是国家大事,上官大夫不甘心由屈原完全把控,为了自己的利益,上官大夫决定盗窃屈原的才华。所以在屈原草拟完政府法令后,上官大夫使阴谋诡计想占为己有。但行动的结果却一点都不理想。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对楚怀王说,屈原自恃才华,在外不断张扬,说只有他能制定楚国的法令。

    楚怀王也是个嫉妒贤能之人,听上官大夫如此说,嫉妒心大起,于是在心里修筑一道厚厚的屏障,渐渐疏远了屈原。

    那个时候,诸侯国恰好刮起一阵禅让的旋风。屈原既是王族又有才能,楚怀王担心如果他获得民心,自己的国君之位就会有危险,所以心怀忧虑。

    司马迁对屈原被疏远,大抒不愤之情: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屈原被疑,心生怨愤,又无知己可诉,不禁写下《离骚》这等千古美文。

    《离骚》留给后人的,有人生的坚持不懈,如“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有对人民生活艰难的怜惜,如“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有对祖国、宗庙的忠诚,如“指九天以为证兮,夫唯灵修之故也”。简言之,文如其人,从《离骚》能够窥探屈原的品行。

    宋人陆游说,“离骚未尽灵均恨,志士千秋泪满裳”(陆游·《哀郢》),可见《离骚》的基调是痛苦的。

    清人刘熙在《艺概·文概》中说:“学《离骚》得其情者太史公,得其辞者为司马长卿。”意思是说,司马迁深深体悟到《离骚》之韵里的悲痛,并在自己的文章里体现出来。

    文学的目的在于表达情志,如果没有情志,无论言辞多美,最终都不能流传久远。《离骚》和《史记》能够流传久远,全因其中情志真切。

第98章《楚辞》

    说到《离骚》,就不得不说楚辞。翻开战国的书页,触目所及除了滔滔不绝的辩辞,就是艰深枯涩的理论阐释,这是时代环境使然。但是,在卷帙浩繁的沉重文字中,闪耀着一段灵动飞逸、浪漫凄美的动人文字,这就是《楚辞》。《楚辞》与《诗经》一起构成中国古典诗歌的源头,《诗经》开创了现实主义传统,《楚辞》则开创了浪漫主义传统。而其实,《楚辞》不仅是诗歌,也是一个传奇优美的神话。

    中华民族是早熟的民族,当西方民族还沉浸在对上天的神秘想象中时,中原大地上的人们已经在频繁的战乱和复杂的政治斗争中,提前进入了理性时代。为躲避王室内乱,东周宗族有人携带着大批典籍来到了楚国,这批典籍对楚国文化产生了重要影响。但是,楚地毕竟远离中原,中原之地的理性不能完全束缚楚国文化。中原人总将文学艺术纳入礼仪纲常和伦理道德的范畴,所谓“诗言志”,这种功利的目的使中原的文学艺术难免呈现一种凝重的面貌。楚人则不同,当中原地区的人已不再相信巫教时,楚人还沉浸在一片充满奇异想象和炽热情感的神话世界中。他们生长于巫文化氛围浓厚的地域,保持了天真烂漫的气质,创造出来的艺术便有了灵动自由的性格。

    《楚辞》根生于楚地独特的文化土壤,它的精神与楚人的生活血脉相连。

    清代洪亮吉曾说,“天地之气,盛于东南,而楚之山川,又奇杰伟丽,足以抒人性情”,屈赋的“香草情结”就是楚地自然生态环境的反映。楚地气候湿润,土肥水美,为草木鸟兽的生长繁殖提供了优越的条件。楚国山川遍地可见蓊郁的草木,正是这些名目繁多的植物,成就了《楚辞》的芬芳世界。台湾学者潘亮俊先生的《〈楚辞〉植物图鉴》将《楚辞》中的植物分为香草香木和恶草恶木两类,其中,江离、白芷、蕙、杜蘅、菊、蘋、石兰、椒、桂、薜荔、橘、柚等34种植物属于前者,薋、菉、艾、棘、荆等16种属于恶草恶木。“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屈原执著地与芳草佳木为伴,对恶草秽木深恶痛绝,这是一个士大夫高洁灵魂的表现。萋萋芳草与崇高品格交相辉映,共同构建了一个馨香的楚辞世界。

    《楚辞》是楚人的“恋歌”。战国时,楚国巫风盛行,人们虔诚地信仰着神灵。为取悦神灵,楚人作了许多祭神和迎神的歌,在祭祀神灵时唱出了对神灵的深深依恋之情,《九歌》就是楚人与神灵的一曲恋歌,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或许是由于人神之间的巨大差异,《九歌》里的爱恋总是受到重重阻碍而流露出无法相交的无奈和哀怨之情。《湘君》中唱道:“扬灵兮未衱,女婵媛兮为余太息。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悱恻。”《湘夫人》中唱道:“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湘君与湘夫人同为湘水之神,对他们的爱情的描写中渗入了沅湘之地的风情。《山鬼》一篇演绎了山鬼的爱情世界,“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予慕予兮善窈窕”,这样一个居深山之中的美丽山鬼,却朝夕孤独地与赤豹文狸为伴,眼看着年华老去却不能与思慕之人相见。孑然独立于云雾迷蒙的山间,“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离骚》之所以打动世人,不仅是因为它传达出了屈原的高洁理想,也因为它本身具有浪漫自由的精神。在现实中碰壁后,诗人将目光转向了神境,“驷玉虬以乘鹥兮,溘埃风余上征……吾吾令羲和弭节,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緤马”,这几句诗中,屈原乘着神兽游走于神界,与神人自由沟通,这当然是他的想象,但正是这种想象赋予了诗歌无限的浪漫精神。

    人越是受到束缚,越是渴望逍遥自由,而乱世中人尤为渴望逍遥自得。生在战国,苦于人世的离乱,《楚辞》与《庄子》一样表现出一种对逍遥之境的追求。有人统计,“逍遥”一词在《楚辞》中一共出现了90多次。屈原在《离骚》中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楚辞》的逍遥境界很多时候就表现在这种不受时空限制而“上下求索”的思想活动中。屈原作为一个诗人,不仅关心楚国的命运,也关心整个人类的命运,他思考楚国的出路,也探寻宇宙和人类的奥秘。在《天问》一文里,屈原用1500余字的篇幅一口气问出了170多个问题,从古至今,从天上到地下,从历史到神话传说,无不囊括。全文以四言句为主,间以七言句和杂言,严整之中不失变化。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的事纷涌至诗人笔端,一气呵成,圆转活脱,荡气回肠。

    在《楚辞》中,屈原常常流露出彷徨、徘徊的心境。每当处于这种状态时,屈原不是纯粹地表现情绪的苦闷,而总是转向神界寻求出路。“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离骚》)主人公四处远游,却找不到人生归宿,看起来是十分苦恼的,可是在苦恼中还能以逍遥的方式上下求索,便足以使人敬佩。

    虽然对于人生,屈原有太多不如意,但是能够跳出现实,超越古今,自由往来于天地之间,不就是一种逍遥么?

    战国的烽火已经成为历史的烟尘,而《楚辞》以绮丽动人的艺术魅力流传至今,为我们展现了一个乱世别样的风采。

第99章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秦王国的军事力量在秦昭襄王时期得到进一步发展。秦国通过与齐国、韩国、魏国的联合行动以及自己的单独行动,使楚国受到重创。为了进一步稳固东方六国的局势,消灭对自己有威胁的力量,秦国开始进一步加强对楚国的打击。

    楚国与齐国的联合,给了秦国进一步进军的理由。这次,宣太后与秦昭襄王一起上演了一出“鸿门宴”。

    秦国之所以会采取这个策略,是有着充分考虑的。此前,即周赧王十六年(公元前299年),秦军对楚国发动了进攻,攻陷了楚国8座城池。秦国虽有灭亡楚国的实力,但是列国正处于隔岸观火的状态中,只要秦国威胁到他们的利益,列国必然会再次联合起来共同对付秦国。还有一点不可忽视,楚人历来悍勇,秦国想要彻底地灭亡它绝非易事,还很可能会陷入战争的泥潭不可自拔。到时齐国、魏国、韩国便会就此机会进攻秦国。

    有鉴于此,秦国向楚王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邀请楚怀王到武关谈判。楚怀王正拿不定主意时,一位大臣向前进言道:“大王最好不要去赴约,秦国不守信用,不值得信任。”这时楚怀王的一个儿子却说:“秦国是好意,为何拒绝?”于是楚怀王便决定会见秦昭襄王。

    正如那位大臣所言,秦昭襄王并没有按照约定到武关,而是用卑劣手段将楚怀王挟持到秦国的咸阳,以此要挟楚国向秦国割让土地。楚怀王坚决不接受这样的条件,结果被秦国关押起来。

    消息传到楚国后,大臣们为国家安全考虑,决定另立新君。

    然而,当时楚国太子却正在齐国做质子。楚国上下可谓乱成一团,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楚国不可没有掌舵之人。于是,楚国文武百官多数建议,既然太子不在国中,就让楚怀王的一个庶子为登基之人,一者,可以稳定当前楚国的局势,二者,可以防备其他国家的不轨。

    可是他们没有考虑到的是楚怀王子嗣众多,如果册立庶子为君王,合乎规矩的人就太多了,眼下国际局势不稳,楚国随时都有被倾覆的可能。同时楚国内部也是风云暗动,如果册立庶子,名不正言不顺,政局必将动荡不堪,原本想要的结果,就会恰如其反。

    这一切,只有昭雎看得清楚明白。

    昭雎为楚国的贵族大臣。平生做过很多错事,例如楚怀王时,命屈原出使齐国说服齐与之联合,而他竟然暗通张仪,致使合纵的计策就此失败。后来,齐国、秦国联兵攻楚国,面对秦军的进攻和楚怀王的命令,他竟然坚持“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对楚军的困境置若罔闻,致使楚将唐昧兵败身死。直到楚国衰微,他终于改过自新,暗想如果继续下去,国家必定不得保全,自己的功名富贵也必将成为梦幻泡影。所以在楚王即将赴秦国之约时,昭雎便力劝怀王勿去,可惜为令尹子兰所阻,楚怀王终于难逃厄运。

    昭雎明白唯有太子横回国主持大计,楚国才能够在风雨飘摇的动荡之中稳定下来。于是,他决定派遣得力人手作为楚国的使者,前去齐国将太子横接回。

    使者来到楚国,依照昭雎早就定下的计策,向齐王撒谎称道,楚国国王已经在去秦国之后身死。当时齐国是东方强国之一,国内自然不乏能人异士,他们虽然不能预测楚王的生死祸福,但是对于局势的分析还是很明晰的。

    最终齐国得出结论:楚王很可能出事了,但是不一定死亡,楚国群龙无首,所以要接太子回去主持大局。齐国当然不会就这样让太子横回去,太子横若想回国即位,需答应齐国的条件:拿淮河以北的土地交换。

    当时在齐国担任国相的,正是闻名天下的孟尝君。

    孟尝君,历史只记载了他卒于公元前279年,妫姓,田氏,名文,因而更多的人称其姓名为田文。其和魏国的信陵君、赵国的平原君、楚国的春申君并称为“战国四公子”。

    此时此刻,孟尝君正作为齐国的股肱之臣,为齐国国王出谋划策。

    齐国人认为楚国要找一个人担任君王并非难事,然而要楚国奉献其淮河以北的土地给齐国,无异于是虎口夺食。因此,孟尝君进言说道:“楚国除了太子羋横之外,还有很多王子可堪大任,此次如果齐国不答应楚国的要求,不仅会就此和齐国结怨,还会让齐国背负背弃盟约的骂名。如果楚国一怒之下,立了其他人做了楚王,那么羋横在齐国手中,又有什么用处呢?到时怕羋横就成了齐国的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战国策·楚策》)

    齐国上下闻言,都觉得孟尝君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将太子羋横送回楚国,他就是楚顷襄王。太子羋横之所以能够安然回到楚国坐上王位,昭雎的功劳无疑是最大的。然而楚顷襄王在位时,却并没有就此重任昭雎,反而让子兰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位子。

    可当初正是子兰的建议,楚怀王才会深陷秦国、前途未卜,何以楚顷襄王会闻而不察呢?其实楚襄王的心思正和后来的宋高宗一样,他们并不是“名正言顺”的获得国君之位的。对楚顷襄王而言,若不是子兰,他也许就不会登上王位,所以他才会对子兰“闻而不察”。

    无论如何,楚国暂时免于战乱,江山得到了暂时的保全。太子横是最大的受益者,取代了楚怀王,开始了顷襄王的时代。秦国宣太后和昭襄王本以为借机会扣押了楚怀王,楚国会就此大乱,秦国可趁此从中渔利。没想到他们的计划泡汤,只能重新调整战略目标,开始新的战略运作。

    “鸿门宴”没有起到预定的效果,宣太后和秦昭襄王决定用武力震慑楚国。

    楚顷襄王元年(公元前298年),秦军由武关出击,将楚军再次打败,杀死楚国5万士兵,夺取了析邑等15座城。楚怀王在这一时期逃脱秦国的魔掌,但中途被捉回。此时的怀王,已经被秦国当做了一个战利品,虽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是其威慑力却是存在的。三年后,楚怀王幽怨不已,病死在咸阳,秦国这才把他的尸体送返。

    楚顷襄王即位之后,不仅没有励精图治,想办法营救父亲回国,共同图谋楚国的强盛,反而整日沉醉在歌舞升平、声色犬马之中。这样的楚国如何抵挡得住强秦的进攻呢?

    春秋战国时期,一国趁着与别国君主会见的机会将其囚禁或杀掉,并不罕见。楚国也使用过这种手段,秦国囚禁楚怀王一事反而成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但秦国扣押楚怀王对各国的威慑力特别大,因为楚国对东方各国而言仍是强国,其君王竟被秦国囚禁,可见秦国的实力已在楚国之上。

    楚国百姓极重感情,尽管楚怀王对不住国家,他们仍然很怀恋楚怀王,视他为一国之君。怀王尸体运回后,楚国百姓万分哀痛。

    痛定思痛,百姓将楚怀王的死归咎于公子子兰。如果不是公子子兰劝楚怀王赴会,楚怀王就不会死。

    公子子兰因劝楚怀王赴会被指责,与他持相反观点的屈原就会被称颂。在楚国,屈原品行高洁,智慧与才华兼具,深得民心。楚怀王不听屈原的建议,最终客死他国,这更能提升屈原的身份地位。

    楚国百姓重感情,屈原也是重感情之人。楚怀王生前未能善待屈原,但屈原对楚国的赤胆忠心不减。

    《史记》记载,屈原“存君兴国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意思是,屈原不忘怀念君王,复兴国家,扭转乾坤,在他的文章中多次表达此种情志。

    尽管屈原忠心耿耿,情志拳拳,却始终无法一展抱负,满腔爱国之情却无处施展。屈原很爱国,他感情丰富心思细腻,为国家的衰微感到痛惜。一个感情丰富且心思细腻的人长期遭遇排挤,借助才气,不免要发发牢骚。

    屈原认为,楚怀王不用忠臣,一味听信张仪、上官大夫和子兰之言才导致军队惨败,丢失土地,最后落得客死他乡的下场。

    于是屈原作文章大发牢骚抱怨子兰,子兰大怒,命上官大夫中伤屈原。几个掌权的人合力整治一个无权的人是最容易不过的事。在上官大夫和令尹子兰的煽风点火下,顷襄王偏听偏信,屈原就被放逐了。

    一片忠心却接连遭受贬退、流放、放逐,就算坚毅如铁的人也会有灰心的一刻。被放逐的屈原来到汨罗江畔,披头散发,步履摇摇,一边走一边吟叹,真是“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苏秦游说秦国不成,归家时颜色憔悴。那时的苏秦还不知道家人抛弃了他,现在的屈原却感觉到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对屈原这种深怀理想的人而言,如果不能实现理想,宁愿死得清白。

    一位渔夫见到屈原,问他为什么到汨罗江。屈原心痛地说了几句话——“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一句,将贤才被弃的失意、痛心表达得淋漓尽致。

    渔夫告诉屈原,“举世皆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

    而屈原回复渔夫,“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夫对屈原说,如果一个人的道德修养达到最高境界,他对事物的看法就不是死的,而是随着世俗风气而改变。既然全社会的人都污浊,就应该随波逐流,甚至推波助澜;既然所有人都昏昏醉醉,就应该陪他们大喝痛喝,甚至吃酒糟。

    但理想是不甘于向现实拜服的,屈原说,刚洗过头的人,一定要弹去帽子上的灰尘;刚洗干净身子的人,一定要去除衣服上的灰尘。如果一个人是干干净净的,怎么能容忍尘垢沾染呢?

    由此可见屈原品行之高尚。屈原品行高洁,宁愿做一块破碎的美玉,不肯掉落泥尘遭受污染。齐王却只要能够保全自己,即使当一块乌黑油腻的瓦片也甘愿。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样凸显了出来。

    最后,屈原表示,宁可投江而死,葬身鱼腹,也不愿让自己的清白遭受世俗的污辱。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屈原死志已决,无可挽回。

    面对淼淼江水,想到自己的一身清白,屈原写了一篇《怀沙》。在《怀沙》中,屈原说“抚情效志兮,府诎以自抑”。意思是,摸着心胸自省,并没有一丝过错,尽管蒙冤受屈接连遭受压抑,内心也毫无畏惧。写完《怀沙》,屈原怀抱大石,“噗通”一声跳入江水中,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辞赋大家作别纷乱的战国。

    屈原自杀,究其原因原因是怀才不遇。如果用历史的眼光看待,是生不逢时。纵观中国历史,生不逢时的人很多,例如司马迁、贾谊、李商隐等,比比皆是。

    作为怀才不遇的人,司马迁老先生写了一篇《悲士不遇赋》,起笔句就是:悲夫士生之不辰,愧顾影而独存。

    细读历史,真是“楚人悲屈原,千岁意未歇。精魂飘何处,父老空哽咽。”(苏轼《屈原塔》)

    随后便是额外的知识拓展。

    关于《渔父》的作者,历来说法不一。最早认定为屈原作的,是东汉王逸的《楚辞章句》。《楚辞章旬》是在西汉末年刘向编的《楚辞》的基础上作注。在《楚辞》中,《渔父》已作为屈原的二十五篇作品之一收入。据此,则认定屈原作《渔父》,又可上推至刘向时。后世认同屈原作《渔父》,影响较大的有南朝梁代萧统编的《昭明文选》和南宋朱熹的《楚辞集注》。但此说漏洞颇多。从外证来说司马迁在《史记·屈贾列传》中引述《渔父》文字时,只是作为行文的一部分,而并非作为屈原的原作转引。王逸《楚辞章句》在明确指出“《渔父》者,屈原之所作也”之后,又说“楚人思念屈原,因叙其辞以相传焉”,则作者又非屈原而成了“楚人”。从内证来说,《渔父》中的屈原表示“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以下当是赴湘自沉的一幕,似不可能再有心绪用轻松的笔调续写“莞尔而笑”的渔父。何况全文采用第三人称,亦与屈原作为此文作者的身份不合。故近人一般都认为此文并非屈原所作。郭沫若说:“《渔父》可能是深知屈原生活和思想的楚人的作品。”(《屈原赋今译》)按之作品的实际,这一推断还是比较可信的。

    在第一部分中,屈原开始露面。文章交待了故事发生的背景、环境以及主人公的特定情况。时间是在“既放”之后,即屈原因坚持爱国的政治主张遭到楚顷襄王的放逐之后;地点是在“江潭”、“泽畔”,从下文“宁赴湘流”四字看来,当是在接近湘江的沅江或沅湘间的某一江边、泽畔;其时屈原的情况是正心事重重,一边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文中以“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八字活画出屈原英雄末路、心力交瘁、形销骨立的外在形象。

    全文的最后一部分,笔墨集中在渔父一人身上。听了屈原的再次回答,渔父“莞尔而笑”,不再答理屈原,兀自唱起“沧浪之水清兮”的歌,“鼓枻而去”。这部分对渔父的描写十分传神。屈原不听他的忠告,他不愠不怒,不强人所难,以隐者的超然姿态心平气和地与屈原分道扬镳。他唱的歌,后人称之为《渔父歌》(宋人郭茂倩《乐府集》第八十三卷将此歌作为《渔父歌》的“古辞”收入),也《沧浪歌》或《孺子歌》。歌词以“水清”与“水浊”比喻世道的清明与黑暗。所谓水清可以洗帽缨、水浊可以洗脚,大意仍然是上文“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的意思,这是渔父和光同尘的处世哲学的一种较为形象化的说法。

    最后这一部分,不见于《史记》屈原本传中。从全篇结构来说,这一部分却是不可或缺的:它进一步渲染了渔父的形象;渔父无言而别、唱歌远去的结尾,也使全文获得了悠远的情韵。不少研究者认为《渔父》这篇作品是歌颂屈原的。但从全文的描写、尤其是从这一结尾中,似乎很难看出作者有专门褒美屈原、贬抑渔父的意思。《渔父》的价值在于相当准确地写出了屈原的思想性格,而与此同时,还成功地塑造了一位高蹈遁世的隐者形象。后世众多诗赋词曲作品中吟啸烟霞的渔钓隐者形象,从文学上溯源,都不能不使我们联想到楚辞中的这篇《渔父》。如果一定要辨清此文对屈原与渔父的感情倾向孰轻孰重,倒不妨认为他比较倾向于作为隐者典型的渔父。

    《渔父》是一篇可读性很强的优美的散文。开头写屈原,结尾写渔父,都着墨不多而十分传神;中间采用对话体,多用比喻、反问,生动、形象而又富于哲理性。从文体的角度看,在楚辞中,唯有此文、《卜居》以及宋玉的部分作品采用问答体,与后来的汉赋的写法已比较接近。前人说汉赋“受命于诗人,拓宇于楚辞”刘勰《文心雕龙·诠赋》),在文体演变史上,《渔父》无疑是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地位的。

第100章自保全身的张仪

    伟大的诗人屈原投江而死,汨罗江的江水并不因此而变得清澈,楚国也没有被他的献身精神惊醒,战国的乾坤也没被他的生命扭转,一切依旧。

    从政治角度来看,屈原死于战国诸国间的权力争斗,尤其是楚、秦之间的权力争斗,他被权力的车轮碾压致死。

    政治斗争毫无感情可言,屈原感情充沛最适合写文章,不适合参与政治斗争。如果想参加政治斗争,就应该像张仪一样。

    离开楚国后,张仪没有向秦惠王报告说服楚国的大好消息而是径直北上前往韩国。当时苏秦游说韩王时,说韩国是军事大国,是战国的兵工厂,制造的强弓硬弩和佩剑天下第一。

    此次张仪前来,却避开韩国的长处,先说韩国地理面积狭窄,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富。韩国是小国,即使土壤肥沃,物产也没有秦、楚、齐、赵等大国丰富。张仪拿韩国的短处与别国的长处比,韩王已被带入他的思路,自然被张仪牵着鼻子转。

    苏秦游说以利益诱惑,而张仪却以武力威胁。张仪恐吓韩王说秦国有百万军队,人人都像孟贲和乌获一样力大无穷。孟贲是卫国人,乌获是秦国人,两人都以天生神力出名。

    张仪说,“秦人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史记·张仪列传》)。意思是秦军十分勇敢,不屑穿戴盔甲,而是赤身露足地扑向敌人。秦军不仅赤身露足,还是左手提着敌人的头颅,右手将没被杀死的俘虏夹在胳肢窝下。

    说完韩国的短处和秦国的长处后,张仪就以武力威胁韩王。如果韩国不向秦国臣服,秦国大军一鼓作气可以攻取成皋和荥阳(今河南荥阳东北)。

    从地理位置看,成皋和荥阳在韩国的中间。如果秦军攻占这两个地方,韩国就会被生切为两段。韩国原本就是小国,如果被切为两部分,彼此不能互相救援,军队实力更加不足。

    张仪威胁其他国家时总爱说秦国将出军占领城池,而他选择的城池很关键,都处在中部,如果秦军占领,被侵犯的国家就被切为两段。张仪利用这一招威胁楚国,也用这一招威胁韩国,只为一个目的:分化敌人,逐个击破。

    游说魏国时,张仪让魏国依附秦国,转嫁灾祸。现在游说韩国,张仪也用了这一招。他告诉韩王,秦国最想削弱楚国,而韩国最方便削弱楚国。如果韩国帮助秦国削弱楚国,秦国一定会感激并好好对待韩国。

    韩王生活在封闭的自我世界里,不会将心比心。如果每一位国君都像韩王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依附秦国转嫁灾祸,灾祸最终还是会转到他们的身上。

    魏王、楚王、韩王等国君并没有从长远利益出发,只图一时安身,灾祸已经离他们不远了。

    接连说服楚、韩后,大半个中国已在秦国的控制范围之内。说服韩王后,张仪回到秦国向秦惠王报告这个好消息。

    张仪立下奇功,秦惠王万分高兴,封赏了他五个都邑。赵国曾经为大造声势封苏秦为武安君。为了报复合纵国,秦惠王封张仪为武信君。武安君与武信君,只有一字之差。秦惠王的意思很明显,苏秦能够游说诸侯国合纵,张仪也能游说诸侯国连横。

    为完成连横大业,接受封赏后,张仪就马不停蹄地前往齐国。

    齐国国家实力强大,地理位置优越,很少受到赵、秦、楚这三个强大国家的威胁。在苏秦破坏齐国国家安全的事暴露后,齐国突然感到燕、韩、魏等小国很危险,应该及早灭除。齐国想灭除弱小的国家,正需要与强大的国家连横。因此张仪出使齐国,正好赶上了这样难得的时机。

    齐国与鲁国发生过三次大战役,三次战役都是齐国失败。鲁国虽然是战胜国,却最终亡国;齐国是战败国,最终却发展壮大。

    于是张仪以此事大做文章。他的意思是,尽管鲁国战胜了齐国,但鲁国花费了亡国的代价,很不明智。鲁国是小国,不能支撑长久的战争。小国与大国打仗,即使小国能胜,它的国民必定不能承受战争之重。战争的负担过重,小国承担不起,最终只有灭亡的命运。

    按此逻辑推理,张仪又说,赵国不是小国,它与秦国打了五次大战役,三胜两败,总体而言占上风。然而,五次战役打下来,赵国阵亡了几十万青壮年,经济损失很大。以几十万人命和无数的经济损失为代价,赵国也只是保住了国都邯郸城,是得不偿失之举。

    听了两个例子,齐王明白了。如果齐、秦开战,就算齐国每次都战胜秦国,齐国的代价将是亡国,因为齐国国力不如秦国。再说,齐国不一定能够战胜秦国。如果齐国在战场上失利,亡国的可能性更大,因为秦国必然乘胜追击,其他国家肯定会趁火打劫。

    张仪提醒齐王,魏、楚、韩三国已经先后臣服秦国参与连横。如果齐国不吃敬酒,秦国会敬上罚酒。到那个时候,几个国家合击齐国,齐国一定不是对手。

    张仪很容易就说服了楚、韩、齐,但是,还剩下一个厉害的国家,即合纵国的核心——赵国。

    赵国国力虽不强,却有庞大的军队,所以难以对付。秦国与它打了五次大战,却只赢了两次,足以说明赵国军事力量的强大。赵国是合纵国的轴心,曾经只凭一纸合纵的盟约,就使秦国15年不敢打函谷关以东的主意。

    张仪告诉赵王,秦国有15年不敢出军函谷关以东,这不能代表什么,因为秦国能屈能伸。秦国躲了15年,对赵国的痛恨也就有15年之多。不出军函谷关,秦国就出军南方,先攻克巴、蜀,接着吞并汉中,辖制东周、西周。周朝虽已衰落,却有九只大鼎,而这几只笨重的大鼎代表九州,象征国家权力。张仪如此说,目的是告诉赵王,秦国连周朝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将赵国放在眼里。

    赵国依仗苏秦合纵威胁秦国,张仪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张仪说,苏秦“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最终遭到报应,被齐国五马分尸。苏秦死后,诸侯国醒悟过来,纷纷臣服秦国,参与连横的国家已经有魏、楚、韩、齐等国。

    既然合纵国已经瓦解,形单影只的赵国已经势单力薄。如果赵国与秦国抗衡,结果可想而知。

    连横已经成为大趋势,赵国只好顺势而下。

    将赵国成功拉到连横大营后,张仪前往合纵的发源地燕国。

    燕国偏居北方,又是小国,夹在强大的赵国和齐国之间,生存十分艰难。赵、燕交好时,赵襄王将自己的姐姐嫁给燕代王为妻,两国确立了姻亲关系。

    大国公主下嫁,燕代王很高兴。燕、赵成了姻亲国家,就像楚国与秦国一样,赵襄王邀请燕代王在句注(今山西代县西北,即雁门山)相会。

    会晤前,赵襄王命工匠做了一个很精致的小金斗,内装有一个机栝,能够置人于死地。

    赵襄王事先安排好一切,燕代王就这样命丧黄泉。赵襄王无义,他姐姐却很有情,得知丈夫死讯后,她磨利头上的笄子,自杀殉夫。

    丈夫死于非命,妻子自杀殉情,当地人对此十分感怀,于是将一座山命名为摩笄,以纪念这位忠贞不渝的女子。

    刚见到燕昭王,张仪就将这件事提起,目的就是为了挑拨燕、赵的关系。燕国与齐国已经势如水火,如果再与赵国闹僵,燕国必然会因国家力量弱小而寻求大国的保护。

    此次游说燕国,张仪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建立连横大业,而是进一步破坏诸侯国的关系。如果诸侯国之间互生罅隙,心怀仇怨,秦国就能坐收渔利。

    不管燕国朝臣百姓的辱骂,燕昭王听从了张仪的建议,侍奉秦国,割恒山脚下的五座城池作为见面礼。

    这些年来,张仪先游说魏国,接着南下游说楚国,说服楚国后北上吃定韩国,这是第一阶段的胜利成果。在第二阶段,张仪先说服最东边的齐国,接着向西说服赵国,最后北上说服燕国。

    在地图上划出张仪的游说轨迹,会发现张仪走了很多路,但他并没有走冤枉路,因为他在挑选主要的或者容易说服的国家。

    张仪凭借秦国的强大,挑选国家开展游说工作,剩下的那些不听教化的国家,就直接可以用军队对付。而苏秦的后盾只是一个弱小的国家,无力以军事对付不听游说的国家,因此必须每个国家都游说到,否则不能建立合纵联盟。

    背上燕国的五座城池,张仪回到秦国。一路上,张仪满面春风,欣然自得。但是还未到达秦国时,张仪就得到噩耗——秦惠王死了。

    秦惠王死后,秦武王继位。秦武王是一个大力士,他喜欢与自己类似的人,并不喜欢张仪这种只会说话的人。

    主人换了,张仪的天空变了,变得乌云密布。想到秦孝公死后,商鞅就被五马分尸,苏秦也死在新、旧主人交替之际,张仪不禁为自己的未来忧虑。

    不招人妒是庸才,张仪满腹才华,而且还得罪了朝中的不少人。起步之初,张仪做过对陈轸和公孙衍不利的事。如今张仪的靠山倒了,被他整治过的人们却开始万众一心,接二连三地在秦武王身前中伤张仪。

    秦武王爱“力”成痴,整天只想如何增强自己的力量,倒没将朝臣中伤张仪的事放在心上。紧接着,连横诸国利用秦武王和张仪感情上的裂痕,纷纷叛变,恢复合纵。更令张仪不知所措的是齐国竟然落井下石,公然派遣使者入秦辱骂张仪。

    张仪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无所不为,得罪的人自然也不少,如今成了众矢之的。所以张仪不得不寻思脱身之计。他告诉秦武王,齐国十分痛恨他,他到哪个国家,齐国就会攻打哪个国家。一旦诸侯国混战,秦国就能坐收渔利。秦武王喜爱周朝的九只大鼎,张仪投其所好,出了一条能使秦武王“问”鼎的建议。

    计划是这样的:张仪前往魏国,齐国一定会攻打魏国。待魏、齐大战,两国无暇他顾时,秦国可趁机出军攻打韩国,穿过函谷关,径直向周朝国都挺进。

    周朝无力抵抗必然献出九只大鼎,天下就是秦国的了。这步棋,名叫“出三川,临二周,挟天子以令诸侯”。张仪曾向秦惠王提过,但被司马错攻打西南的计划给代替了。

    与秦惠王不同,秦武王很爱大鼎。怀着向往周朝国都已久的心愿,秦武王准备了30辆豪华大马车,大张旗鼓地送张仪入魏。

    张仪刚刚进入魏国,魏国的城门还没来得及关,齐国大军就开到城墙下。齐宣王下决心杀张仪,所以调动了大量军队。

    齐国果然中计,张仪告诉魏哀王,不用担心,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能挡千军万马。想退齐兵,必须见到齐王。此时齐军正要攻打魏国,魏国的使臣已经发挥不了作用了。放眼天下,与齐国交好的国家是楚国,所以楚国的使臣最能发挥作用。虽然如此,张仪不敢轻易入楚,楚国人比齐国人更恨张仪,因为楚怀王是被张仪间接害死的,屈原也是,叫楚国人如何不恨张仪?

    于是,张仪派门客冯喜入楚,再通过楚国使者拜见齐王。

    冯喜见到齐王后,反问齐王道:“大王既然憎恨张仪,应该让张仪的生存没有依托才对,怎么反而帮助张仪增进依托呢?”

    齐宣王听后愣了半天,不明白对方究竟想说什么。张仪躲到哪里,齐宣王就打到哪里,怎么叫帮助张仪增进依托?

    冯喜将张仪与秦武王的密谋告诉齐王,齐王翻然醒悟,火速撤军。张仪这一计,既逃开了秦国朝臣的谗言中伤,又杜绝诸侯国找他的麻烦,真是高明。

    想当初,如果苏秦不被报复齐国的感情冲昏头脑,而是寻思保全自身的策略,他也一定不会被五马分尸。

    在魏国待了一年多,张仪寿终正寝。

    秦武王心向九鼎,一心渴望将其占有。

    这九只鼎据说是大禹打造的,打造材料来自九州交纳的贡品,因而象征九州。谁拥有这九只大鼎,就表示他拥有九州的统治权。

    凡是有野心的国君,都希望拥有这九只大鼎,因为它是权力的象征。当年,楚庄王自诩天下第一,贸然领着军队前往周朝国都,“问”九只大鼎的轻重。当时尽管周朝已衰微,但周朝的臣子仍斥责楚庄王,说鼎是国家重器,只有天子才能享有,一介臣子,并没有问鼎的资格。楚庄王大怒,说楚国兵器森然,即使只从兵器上敲掉一小块也能熔铸几只一模一样的大鼎。

    那时没有传国玉玺,九只大鼎就相当于传国玉玺,是国家终极权力的象征,根本不容许随意熔铸。楚成王之意不在熔铸大鼎,而在表明楚国的势力很强大。

    为了能够获得九鼎,秦武王先进行人事改革,将丞相一分为二,由樗里疾和甘茂担任。经过两年的人才培养,秦武王身边召集了一批力大无穷的人物,例如任鄙、乌获和孟说。

    公元前308年,秦武王调动大军,准备攻取韩国的宜阳。从秦国的军事实力来看,开进周朝首都绰绰有余,最大的麻烦反而是宜阳城。

    宜阳是韩国阻挡秦国东进的关键屏障,如果宜阳被攻陷,韩国就有亡国的危险,因而韩国十分重视宜阳城。

    负责攻取宜阳的主将是甘茂和向寿,甘茂是主要负责人。对甘茂而言,宜阳城池坚固只是第二难题,真正的难题是如何获得秦武王的信任。因为,在秦国内部,以樗里疾和公孙郝为首的一派一直反对攻取宜阳,理由很简单:宜阳城墙高河深,驻守的兵将更多,强攻不合算。

    甘茂和樗里疾都是丞相,身份不相上下。如果攻城一事稍有差池,在秦武王身边的樗里疾肯定会趁机进谗,甘茂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那时,甘茂领军在外,驻扎在息壤。游说秦武王,获取最高信任的任务就落在向寿身上。向寿对秦武王说,宜阳城很难拿下,还是不攻取为上。

    秦武王听后,火速前往息壤向甘茂问明缘由。甘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秦武王讲了一个故事。

    鲁国有一个与曾参同名的人,他杀了人。外人将曾参杀人的事告诉曾参的母亲,起初曾参的母亲不相信,仍旧安安心心地织布。第二波人来告知,曾参的母亲仍旧不相信。但是,当第三波人说同样的话时,曾参的老母亲立刻扔下机杼,拔腿就跑。

    通过“曾参杀人”这个小故事,甘茂想表明的意思是宜阳城非常坚固,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攻下。如果时间拖得久了,或者秦军一旦出现失利的情况,一定会有人在背后进谗中伤他。

    既然甘茂的品德没有曾参高尚,秦武王对甘茂的信任也比不上曾参的母亲对曾参的信任。到那时,进谗中伤的人不会只有三波。如果秦武王不能抵挡谗言,而是像曾参的母亲抛弃曾参一样抛弃甘茂,甘茂必然深受其害。

    说完小故事,甘茂又举乐羊攻取中山国的事实为例。当年,乐羊领军攻打中山国,足足打了三年才胜利。大军回国后,魏文侯交给乐羊一大批告发他的信。乐羊深受感动,跪倒拜谢,说攻取中山国不是他的功劳而是魏文侯对他的信任。

    秦武王终于明白甘茂话里的意思,不是宜阳城不能攻也不是秦军不够勇敢,而是甘茂对他的信任不放心。于是秦武王保证,无论攻取宜阳的战事如何,他一定不会听信樗里疾和公孙郝等人的谗言。甘茂与秦武王订立这个盟约,被称为息壤之盟。

    为配合大军进军宜阳,大臣冯章建议先归还汉中给楚国。冯章认为,如果不拉拢楚国,楚国一定会趁秦国主力攻取宜阳时侵犯秦国。楚王贪爱利益,如果送汉中给楚国,楚国就不会干预。秦武王同意,派冯章出使楚国。

    来到楚国,冯章发现此时齐国也在拉拢楚国。宜阳城要打仗,秦国为了宜阳拉拢楚国,齐国也是为了宜阳拉拢楚国。楚王看此情形后,既没有站向齐国一边也没有站在秦国一边,而是派大将景翠以救助韩国的旗号领军北上。

    宜阳之战打了五个多月,秦、韩伤亡都大,但是依然没分出胜败。转眼就到了冬天,天寒地冻,秦军屯兵城下十分凄惨。

    这时,果如甘茂所料,樗里疾和公孙郝等人都向秦武王进谗中伤甘茂。打了大半年,只有伤亡数字,没有胜利果实,秦武王就想撤军。但是,甘茂提醒秦武王,不能忘记君臣之间的息壤之盟。想起息壤之盟,秦武王翻然醒悟,再次征召军队,收集粮草,打造军械,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

    内部的敌人解决了,外部的敌人还在虎视眈眈,例如楚将景翠,秦武王对此很担心。

    甘茂告诉秦武王,楚国出军名义上是救助韩国,实际是为了趁火打劫。楚军绝对不会与韩军联合,秦武王可以高枕无忧。

    次年春天临近,秦军再次发动大规模的攻击。但是,宜阳城十分坚固,城墙是被加厚加固过,护城河又很深。秦兵打得精疲力竭,尽管军鼓擂了几通,还是没人冲锋,全部躺在地下喘气。

    宜阳之战对甘茂关系重大。为了未来,甘茂搬出个人家产,全部分发给出死力的兵将。动员工作结束后,甘茂下令秦军再一次向宜阳进攻。

    宜阳城终于被攻破,秦军大举抢进,与韩兵展开巷战。一战告罄,仅是在巷战中韩军就被斩首6万。守卫宜阳城的韩军共有十几万,也不知有多少人存活,这一年是公元前307年。

第101章燕王哙禅让的闹剧

    战国时期,燕国可谓别具一格,因为其发生了很多特殊的事情。

    公元前318年,燕王哙仰慕圣贤成痴,将王位禅让给相国子之。司马迁认为,燕王哙此举违背历史潮流,最终引发亡国灭族的灾祸。

    司马迁的意思是,战国是乱世,国君为了土地争夺不休,根本不讲仁义道德。燕王哙标新立异,妄想回到过去,违背历史大趋势必受其害。

    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

    公元前321年,燕易王去世,他的儿子燕王哙继位。紧接着,苏秦就被齐国五马分尸。国家的栋梁苏秦死后,他的儿女亲家,也就是燕国国相子之的身份地位大大提升。苏秦的弟弟苏代则以苏秦为榜样,也以游说为业。子之与苏代交往甚密,这也有助于他掌权。

    燕王哙痴迷于尧、舜、禹等先贤的禅让之道,常常在朝臣面前厚古薄今,将渴望效仿禅让的心情表现得异常明显,国相子之便从中抓住了机会,他先后让几批有才能、有名望之人前去做燕王哙的思想工作。

    第一个开展思想工作的是苏代,那时他刚出使齐国回来。这一年(公元前318年),燕、楚、韩、赵和魏五国联合攻打秦国,但是在战争还没结果时,燕王哙突然下令撤军。

    燕王哙问刚回国的苏代,齐王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苏代斩钉截铁地回答,齐王一定不能称霸。

    “为什么?”苏代说得太绝对了,如果不给出理由,燕王哙不能相信。

    燕王哙上钩了,苏代解释说因为齐王不信任大臣。苏代的意思是,如果想使国家长久,国君就应该信任大臣。

    自此而后,燕王哙重用国相子之,并赠送苏代黄金一百镒,作为酬谢。在这之前,子之已经掌管国家大小事务了,燕王哙居然给了他更大的权力,简直是养虎遗患。

    紧接着,鹿毛寿又游说燕王哙。鹿毛寿的意思是,天下人之所以称颂尧,因为尧将天下禅让给许由。如果燕王哙想赢得天下人的称赞,就应该学习尧。何况尧表面上禅让天下,但是许由没接受,最后天下还是在尧的掌握之中。因此,即使燕王哙禅让天下给子之,子之一定不敢接受。如此一来燕王哙可以获得美名,还可以继续坐拥天下。

    听了鹿毛寿的话后,燕王哙直接将国家托付给子之。但是,子之还是不满足,又派人继续做燕王哙的思想工作。

    这些说客的意思是,大禹将整个国家交给伯益,但仍旧任用自己的儿子担当朝廷官吏。只要太子在朝为官,文武百官的心还是向着太子的。想当初,大禹年纪老迈管不了事后,伯益治理国家不善,太子启通过起兵反抗照样夺回国君之位。

    这些人想告诉燕王哙,即使子之通过禅让的方式享有国家,也只是名义上的享有,真正的国家权力还是掌握在燕王哙父子手中。

    燕王哙听后立刻行动,将俸禄在三百石以上的官员的印信全交给子之,这就表明子之完全享有国君的权力。

    燕王哙没有想到的是子之没有许由的德行,他不但不推辞反而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子之坐在国君的宝座上,燕王哙自称为臣,甘心接受曾经的相国的颐指气使,真是自作孽。虽然燕王哙甘做人臣,太子平却以此为耻,所以他决心反抗。

    自从知道燕王哙有禅让的打算后,太子平一直想干预,只是由于势力远不及子之,对子之的胡作非为只能听之任之。

    子之不仅没有德行,也缺乏治理国家的才干。他担当国君不到三年,便弄得燕国大乱,百姓人人恐惧。

    在公元前314年,经过精心策划后,太子平决心利用这个大好机会,以当时特有的方式解决问题,即以将军市被为主将,起兵反抗子之。子之不甘示弱,发动全国大军,准备一举歼灭反抗军以斩草除根。

    子之调动的是国家正规军队,太子军不堪一击,接连溃败。为了个人利益,市被临阵倒戈,掉转马头攻击太子平。

    反叛军与正规军打了几个月的仗,燕国的青壮年死伤无数,百姓纷纷逃散,十室九空。燕国刚刚发生内战时,就有大将建议齐宣王趁火打劫。齐宣王没有采纳,而是派人告诉太子平,说太子平诛杀乱臣贼子,上合天意,下顺民心,齐国给予道义上支持和精神上的鼓励与支持。

    几个月打下来,燕国已经“国不成国,家不成家”,这时齐宣王不等别人建议,便火速发军入侵燕国。

    齐国大将匡章率领五个郡的兵力,再加上燕、齐边疆的军队,打着“救民于水火”的旗号,如烈火燎原般,向燕国席卷而去。

    一个大国趁一个小国乱了几个月后入侵,结果可想而知。《史记》记载,齐国大军所到之处,燕国“士卒不战,城门不闭”,可见百姓十分痛恨燕国的统治者。

    不到两个月,作为国家标志的首都被占领,子之被砍成肉酱,燕王哙也没有落下好下场。燕王哙禅让的闹剧违背历史潮流,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亡国。

    燕国士兵和百姓没有抵抗齐国军队,其目的是希望齐国驱逐可恶的统治者。然而,令燕国百姓没有料到的是入侵者比统治者还要可恶。齐国军队对燕国百姓大肆抢夺,不将燕国百姓当人看待。如果燕国百姓不堪遭受虐待,揭竿而起,齐国必然陷入燕国全民皆兵的战争而不能自拔。

    孟子预见到这个严重的问题,劝齐宣王见好就收。当初,齐宣王出兵的一个原因是,是因孟子对他说燕国已经非常乱了,齐国应该履行维护正义的职责。

    大军刚刚占领燕国,孟子又建议撤军,齐宣王不能理解。他对孟子说,齐国出军,不到50天就全部占领燕国,仅凭人力不能做到,而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齐宣王的意思是,燕国已经被齐国吞并了,世上再也没有燕国。

    孟子不同意这个观点,他说,起初燕国百姓之所以欢迎齐国军队,因为他们希望齐国帮助他们平定内乱。齐国能够在50天内占领燕国,全是百姓配合的结果。但是,战乱被平定后,燕国百姓发现父兄被齐军杀害,妻女被凌辱,甚至连祖上宗庙都遭到破坏。既然齐军肆意残害燕国百姓,百姓一定会起兵反抗。

    果如孟子所料,不久,齐军深深陷入燕国百姓反抗的泥沼中,同时碍于诸侯间的舆论,不得不撤军。

    经历丧国大乱,如果仅靠燕国自己的力量,无法组建一个像样的国家。在赵武灵王的帮助下,燕国迎立仍在韩国做人质的公子职回国继位,人称燕昭王。

第102章慷慨好施的孟尝君

    在合纵策略的帮助下,齐国越来越强大。尽管在入侵燕国的进程中,齐国吃了不少亏,却也让它声名鹊起。对燕国的征服令诸侯国看到了齐国的强大,开始对齐国怀有畏惧之心。

    从燕国撤军后,齐宣王因为没有听从孟子的劝告,很羞愧,觉得没有颜面再见孟子。大臣陈贾听说这件事后,去找孟子理论。

    陈贾问孟子,周公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孟子说周公是圣人。

    摧毁商朝后,周公派管叔管理商朝的土地。但是,管叔不知好歹,借助这个优势起兵反叛。陈贾借这件小事,说周公这种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其他人就更容易犯错误。这里的其他人,自然是特指齐宣王。

    孟子听后,对齐宣王心生失望。他说,人心越来越奸诈。古人犯错误,就像天上的日食和月食一样,赤裸裸地暴露在百姓的视野里。他们知道,如果及时更正,会赢得百姓加倍的敬仰。现在的人却在犯了错误后,不但不知悔改,还极力为自己遮掩。

    尽管齐宣王没有重用孟子,但他对战国时期文化的发展作出了重大的贡献。在战国时代,齐国不仅是东方强国,还是文化大国。齐宣王管理下的稷下(临淄城稷门附近)学宫培育出了一大批德才兼备的人,齐国也因此声名远播。

    《史记》记载,齐宣王很喜欢文学之士,所以招纳大批有才能的人士进入稷下学宫,稷下学宫的人数曾经达到1000多人。在优越待遇的吸引下,阴阳家邹衍、道家人物田骈、接予、慎到和环渊等人纷纷奔赴齐国。

    这批有才之士受到了齐国的礼遇,他们不用管理政事,唯一的任务就是谈论学术,这令后来的司马迁十分羡慕。在《史记·田敬仲完世家》里,司马迁大赞齐宣王的功绩,尤其强调稷下学宫的盛况。

    稷下学宫集中了儒、墨、道、法、兵、刑、阴阳、农和杂各学派的代表,他们纷纷著书立说,形成空前盛世的百家争鸣。孟子在稷下学宫一住就是30多年,荀子从15岁来到齐国后就没有离开。

    当然,齐国能够成为东方霸主与西方的秦国并肩而立,并不是仅仅依靠齐宣王的稷下学宫,孟尝君和他府上的食客也作了突出的贡献。尽管孟尝君和他父亲与齐宣王有矛盾,但在矛盾还没公开化和尖锐化期间,孟尝君对实现齐国称霸功不可没。

    孟尝君的国际战略思想源自公孙衍的合纵策略,并将公孙衍的合纵思想具体化、明确化,矛头直指西方的秦国。凡是秦国想入侵的国家,齐国就极力拉拢。秦惠王打击楚国,齐国就拉拢楚国;秦武王威胁韩、魏,齐国就拉拢韩、魏。

    此三国中,楚国最没信誉,因为楚怀王总是朝三暮四。尽管他答应了齐国的合纵,私底下还是暗中攻击它东边的越国。那时,秦武王刚刚意外死亡,秦国面临内乱兼外患,所以无暇顾及楚国的猖狂行为。

    自越王勾践以降,越国就一天天衰落下去,不敢过问中原战事。公元前307年,楚国的使臣昭滑以实现并维护楚、越交好的幌子出使越国,此时的越国首领是无疆。无疆胸无大志,在昭滑享乐思想的灌输下,一天天萎靡下去。

    越国是小国,国君的萎靡不振很快就会在国内传播。不到一年,越国便因国君不理政事发生内乱。楚国认为这是吞并越国的大好时机,于是火速出兵,这一年是公元前306年。

    更令楚国兴奋的是,秦武王死后秦国的实际掌权者是宣太后,而宣太后则是楚国的王室人员。宣太后念及娘家旧情,先归还楚国的汉中,接着又将秦国的美女嫁给楚国国君。既然最强大的秦国真心接纳,楚国自然欣然接受,于是断绝与齐、魏、韩的合纵,一头倒向秦国的连横。

    在公元前301年,孟尝君发动三国大军,以大将军匡章为将,大举入侵楚国。联军与楚军沿沘水扎营,联军能够看见对方,就是不敢轻易出军,因为不知河水的深浅。

    每当联军想渡河或者试探河水的深浅时,楚军就调集弓箭手,以密集如蝗的飞箭射退联军。楚军凭河死守,联军无法开进,战争相持了6个多月。因为双方都在河边的沙滩上扎营列阵,这一场战争被称为垂沙之战。

    战争进行了大半年,勇猛无敌的大将军匡章没有传来一个好消息,齐宣王又害怕孟尝君利用这个机会发展个人势力,再也等不下去了,于是派口才极好的周最到前线监督。

    周最能说会道,嘴上功夫了得,却没有实际本领,更不懂战争。他刚到前线就找到匡章,将其劈头盖脸地大骂一通,对什么事都指指点点。

    匡章有苦难言,有怨无处诉,只能死守一条真理:八仙过海,各有神通。文臣有文臣的强项,武将有武将的本领。既然是他指挥作战,只要他觉得不能贸然进攻,即使以死威胁,他也不会下令进攻。

    国君派遣使臣监督战事,不管情况多么恶劣,匡章只有一条路:硬着头皮,冒死往前冲。找来几位身手迅捷的士兵,经过特殊训练,组成一支小队伍,匡章命令无论如何,一定要打探清楚沘水的深浅。

    小队人马刚刚下水,还没到中央,便遭到了楚军的飞箭袭击。结果可想而知,逃得慢的被射死,逃得快的被射伤,河水被染成了血水。

    就在这时,据说山上传来一个樵夫的吟唱之声。老樵夫的意思是,沘水的深浅,饭桶是不会知道的。战争相持6个多月,老樵夫天天上山砍柴,天天见到,自然能够看出其中的问题。

    听懂吟唱中的意思后,联军中就有人请教。老樵夫很爽快,告诉联军,凡是没有楚军守卫的地方,水就非常深;只要是有楚军驻守的地方,水一定非常浅。

    联军一看,只见楚军扎营列阵不整齐,有的地方人多,有的地方人少,有的地方甚至没人,一下子就明白该怎么对付楚军。

    等到晚上,匡章调动主力,集中主要优势,攻击楚军防守最密集的地区。楚军之所以在这些地方防守最密集,因为这些都是垂沙地区,很容易登陆。

    联军突然倾巢而出,大举进攻,又是在晚上,楚军做梦都没想到,连逃跑都来不及,大部分都成为联军的刀下鬼。垂沙之战大胜后,韩、魏趁机抢占宛、叶以北的地区,楚国深受重创。

    秦国落井下石,在垂沙之战的下一年,发兵伐楚,攻陷新城,斩首三万。每一次战争失败,楚国不仅失去土地,还丧失主将。在垂沙之战中,大将唐眜战死;在紧接着的新城之战,大将景缺同样战死。

    战败的楚国国内亦出现混乱,庄硚领导了一场农民起义,起义军势大,一直攻打到首都附近。

    齐国先在北方吞并燕国,又打得楚国发生内乱,成了名副其实的东方霸主!

    门前食客乱浮云,世人皆比孟尝君

    齐国能够成为东方霸主,孟尝君的贡献不小。但是,孟尝君并非一开始就在齐国有很高的地位,他的崛起也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奋斗。

    孟尝君,姓田,名文,是齐威王的小儿子靖郭君田婴之子。

    齐威王继位后,任职当权的是田婴。此人为齐国立下不少汗马功劳。邹忌死后,齐威王封田婴为相。三年后,齐国国君又赏赐薛(今山东滕州东南)给田婴。

    田婴共生有40多个儿子,孟尝君只是其中一个。并且孟尝君的母亲只是田婴的一个小妾,因此孟尝君在田婴心中占据不了多少位置。还有一点对孟尝君很不利,即他出生在五月五日。那个时候,人们认为五月五日出生的人,会长得和门户一样高,妨碍家族发展。

    文天祥曾说:“孟尝生五日,白首叹遭逢。”(文天祥《挽王远叔》)旨在借孟尝君生于五月初五的遭遇,表达命运的不公平。

    已经有40多个儿子了,田婴不在乎少有一个,遂告诉孟尝君的母亲,不准养活孟尝君。其母不忍心杀子,偷偷将孟尝君养大。

    待孟尝君长大后,通过他兄弟的关系被引见给田婴。田婴知道一切情况后,大发雷霆,责问孟尝君之母:“你怎么没将这个孩子给扔了?”

    机灵的孟尝君接过话来,反问田婴为什么不养大在五月初五生的孩子。田婴说,凡是五月初五生的孩子,会长得同门户一样高,会害死父亲和母亲。

    “人的命运,是上天安排的呢,还是门户授予的?”孟尝君又一次发问。

    田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无语以对。

    沉默片刻后,孟尝君告诉田婴。如果命运是上天授予的,无论人如何担心,如何处理,结果都一样;如果命运是门户安排的,只要将田家的门户增加得高高的,像城墙一样就行了。因为,无论如何,人绝不会长那么高。

    这一通说辞,彻底激怒了田婴。田婴大怒,斥退孟尝君。

    过了些时日,孟尝君趁田婴心情好时再次拜见,问:“儿子的儿子叫什么?”

    田婴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于是高兴地说,叫孙子。孟尝君又问,孙子的孙子叫什么,田婴回答说叫玄孙。等到孟尝君问,玄孙的孙子叫什么时,田婴就回答不上了。

    趁与田婴谈得这么高兴,孟尝君告诉田婴:田婴担任国相一职,已经辅佐过三代君王。在这期间,诸侯国一天天壮大,齐国一天天削弱,作为国相,田婴应该想法子使齐国壮大。

    孟尝君告诉田婴,将门出将,相门出相。相府应该礼遇“士”人,不惜重金招纳贤才。彼时田婴并不注重养士,他府上的妻妾穿绫罗绸缎,士人穿的是粗布短衣;府上的男仆女婢有好饭好菜,士人连吃都吃不饱。

    既然田婴连玄孙的孙子都不知道叫什么,为他们积累财富无益。再说,如果齐国没有人才,国家一定会一天天衰弱。齐国是根,相府是本,如果根腐坏了,本也存活不了。

    司马光也持有类似孟尝君的观点,他说“君子之养士,以为民也”(《资治通鉴》)。经过这番谈话,田婴彻底改变对孟尝君的看法。

    在齐国,田婴的势力可与齐宣王比肩,且聚财无数,齐宣王怕田婴危及自己的王位,随便找一个借口将田婴一家打发到封地薛县。到达薛县后,田婴将一切权力都交给孟尝君。

    借此大好机会,孟尝君不惜重金,大举招纳人才。只要拥有一技之长,即使是擅长杀人越货,甚至是一贯分裂国家之人,孟尝君也一定不会亏待。

    《史记》记载,这个策略实施后,孟尝君府上“宾客日进,名声闻于诸侯。诸侯皆使人请薛公田婴以文为太子,婴许之”。

    通过招纳人才一事,孟尝君不仅发展了家族势力,还获得继承权,真是一箭双雕。公元前310年,田婴去世。仗势府上的宾客,孟尝君顺利继位。继位后,他获得正式承认,被称为孟尝君。

    孟尝君此人,个儿不高,但是极富人格魅力,因为他慷慨大方。短短几年间,他府上就有三千食客。这三千人中,社会各阶层,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大到卖国贼,小到偷鸡摸狗之辈,都能在孟尝君的府上找到。

    王安石说,“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王安石《读〈孟尝君列传〉》)意思是说,孟尝君不是赢得大才人的英雄,充其量不过是一代枭雄。

    不管如何评价,孟尝君宁肯舍弃家业,也要优待士人,这是事实。为了记录宾客的信息,每当接待宾客,他总在屏风后安排记录人员,要记下谈话内容和宾客的亲戚的住处。宾客刚刚离去,可能还没回到家,孟尝君已经派人送礼物到宾客的亲戚家里问候了。

    有一次,孟尝君招待宾客吃饭,他的饭食被遮住了。有一个宾客见孟尝君坐在阴影里,认为孟尝君吃的伙食更好,感觉受到不平等的待遇,火冒三丈,放下碗筷,扬长而去。

    孟尝君马上站起来,将自己的饭食端到烛光下,证明他的饭菜与众人的并无差异。那人心下愧疚,刚硬的性子发作起来,当场拔剑自刎,以此谢罪。

    这件事情发生后,孟尝君更是名声大噪,前来投奔的人更多了。

    在孟尝君府上,只要是宾客,待遇一律相同,绝没有厚此薄彼的现象,“人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己”(司马迁《史记·孟尝君列传》)。

    难怪李白会说,“门前食客乱浮云,世人皆比孟尝君”(李白《与诸公送陈郎将归衡阳》)。在中国历史上,孟尝君已经成为慷慨好施的典型人物。一旦提到孟尝君,人们的第一个反应是,慷慨好施。

第103章“有君如此,岂可负哉!”

    自函谷关之围后,孟尝君的国际地位大大提升。提起齐国,人们只知道有孟尝君,不知道齐湣王。这让齐湣王很不是滋味,出于嫉妒和畏惧,齐湣王决定整治孟尝君。

    没过不久,有人告诉齐湣王,说孟尝君将要造反,这更令齐湣王畏惧,同时也坚定了他除掉孟尝君的决心。

    事有凑巧,紧接着齐湣王竟然被一个叫田甲的人劫持。孟尝君府上的食客很多,各色人等都有,齐湣王坚决认为劫持他的主谋是孟尝君。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尽管不是劫持齐湣王的主谋,孟尝君也不得不离家出逃。而离家出逃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孟尝君更加百口莫辩。

    就在孟尝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一位贤人挺身而出,为孟尝君说情。

    原来,孟尝君还是国相的时候,这位贤人曾住在他的封邑。一次,孟尝君让魏子去收租税。一去一来,三次往返,魏子竟然连一分钱都没收回。

    孟尝君问魏子,几次都是两手空空而回是什么缘故。魏子说,他见孟尝君的封邑上住有一位贤人,私下以孟尝君的名誉将租税全部赠送给那位贤人了。

    那位贤人一直对孟尝君感恩戴德,此次见孟尝君深陷困境,便挺身而出为他辩白。他以性命担保,孟尝君绝不会犯上作乱。话刚说完,他拔出佩剑,自刎而死。

    有人肯为孟尝君而死,令齐湣王深受震惊,于是他开始认真追查考问劫持他的人的实际情况,最后得出结论:孟尝君果然不是幕后主谋。

    尽管冤情被洗刷,但孟尝君与齐湣王之间已经生出嫌隙。所以,当齐湣王再召孟尝君回去当官时,他自称有病,只乞求能够回到封地颐养天年。只要孟尝君不当官,对齐湣王的威胁就不大,所以齐湣王顺水推舟准许孟尝君回封地养老。

    孟尝君离开朝廷后,齐湣王准备施展连横秦国的策略。这时,秦国的逃亡将领吕礼恰好在齐国,齐湣王听从亲弗的建议,让吕礼担任齐国的国相。

    为了争宠,吕礼屡次为难苏代,苏代就前往孟尝君处游说,想激孟尝君出山。

    苏代告诉孟尝君,为了能连横秦国,齐湣王连对他最忠心的周最都给赶走了,并且一味听从亲弗的话,让吕礼担任国相。如此看来,齐、秦将会实现连横。如果齐、秦真的结盟,曾与秦国有旧的孟尝君必然受到轻视。

    苏代建议孟尝君北上,使赵、秦和魏讲和,并将周最召回来。这么一来,既能体现孟尝君的厚道,也能为齐湣王挽回信誉。再者,如果齐国不与秦国连横,其他小国一定会依附齐国。这样,齐国仍然是东方霸主,除了孟尝君便没有人配与齐湣王一起治理国家。

    孟尝君听从苏代的建议再次出山,但他的行为却得罪了吕礼,妒忌心很重的吕礼下定了谋害孟尝君决心。

    孟尝君此次出山,由于没有国相的身份,所以办事很不顺利。当时齐湣王想整治他,吕礼企图谋害他,为了确保自身安全,孟尝君就写信给秦国国相魏冉,劝他发兵攻打齐国。

    信上说,如果吕礼实现秦、齐连横的计划,吕礼一定会被重视,而魏冉一定会被轻视。魏冉若为自己设身处地的考虑,就该说服秦国攻打齐国,而不是与齐国联盟。如果秦国攻陷齐国,孟尝君会设法说服秦昭襄王,将攻占的土地分封给魏冉。

    魏冉对土地和权势皆十分贪恋,因此他听从孟尝君的建议,劝说秦昭襄王发兵攻打齐国。听说此事的吕礼,对自己的前途甚是担忧,于是逃离齐国。

    公元前286年,齐国灭亡宋国后,齐湣王日渐骄横,本就对孟尝君不满的齐湣王决定除掉孟尝君。

    这些年,孟尝君的势力虽然日渐衰微,府上的食客也越来越少,但是还有一个冯谖。

    当年由于田甲劫持齐湣王一事,孟尝君被贬官。在回封地颐养天年的路上,孟尝君府上3000多个门客纷纷借故离去,有的甚至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孟尝君心下凄冷,叹了一句:“客见文一日废,皆背文而去,莫顾文者。”(司马迁《史记·孟尝君列传》)

    有感于人情淡薄,宋人吴潜曾写道“生愧孟尝搀一日,叹三千、客汗挥成雨”(吴潜《贺新郎·宝扇驱纤暑》)。意思是,孟尝君的三千食客,没有多少靠得住。

    当初,冯谖也是慕孟尝君招贤的名,所以前往投奔。来投奔的冯谖穿着一双草鞋,以此被很多人看低。

    那时孟尝君府上的食客,已经有很多成名的人物。冯谖无名无势,只有一把破剑,孟尝君问他:“你远道而来,对我有什么指教吗?”

    “听说你乐于养士,我穷得揭不开锅,只想混口饭吃。”

    谈话如此,孟尝君不再多说,安排冯谖住在下等人的处所。由于人员庞杂,为方便管理也为激发食客的进取心,孟尝君府上对待士人的待遇分上中下三等。冯谖住在下等住房,受到的待遇自然是下等人的,例如吃饭没鱼。

    过了几天,孟尝君问负责之人,冯谖最近干了什么。

    冯谖有一把佩剑,但是没有剑鞘,而是用一根草绳缠着剑把。每天吃完饭,冯谖就击剑而唱:

    “长铗归来乎,食无鱼!”意思是,长剑呀,我们还是回家吧,吃饭都没鱼。

    听闻此,孟尝君命人将冯谖迁到中等食客的住所里,吃饭有鱼了。但是,冯谖还是弹剑而歌,高声大唱:“长铗归来乎,出无舆!”

    孟尝君又安排冯谖到上等食客的住所,出入有马车接送。然而,冯谖还是同样弹剑而歌,高声大唱:“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

    冯谖天天乱唱,不仅其他食客听厌了,连孟尝君也心烦了,不再管理他。

    一年多后,孟尝君就想看看,冯谖这个糟老头究竟有多大能耐。孟尝君府上养了3000多人,尽管他有万户封邑,但是收上来的赋税仍然不够供养这么多人,于是就放高利贷。

    这一年,庄稼歉收,百姓没法还钱。想到3000多个人的衣食,孟尝君忧心忡忡。有人告诉孟尝君,上等客房里的冯谖是长者,精明且办事稳重,是收债的最佳人选。

    接到任务后冯谖也不多说,告别孟尝君径直前往薛县。能还的还了,一共收了十万钱的利息。

    拿着这些钱,冯谖酿了很多好酒,买了肥牛,召集所有欠孟尝君钱的人,让他们都带上借据,办了一次盛大的宴会。

    喝到兴头上,冯谖告诉众人,孟尝君之所以放高利贷,目的是借钱给没资金从事生活、生产的人;孟尝君索债,主要是府上食客太多,已经没钱财供养。现在日子已经到期了,能还的人已经还了。至于不能还的人,一律免除。最后,冯谖强调,“有君如此,岂可负哉!”

    众人听后,深受感动,纷纷跪倒,拜了两拜。

    听说此事后,孟尝君大怒,厉声责备冯谖。冯谖说,他大办宴会,是想看看,谁有能力还债,谁没有能力。对于有能力的人,只要给予一个期限,他们一定还。对于没有能力的,即使给他们十年,他们还是还不上。

    如果百姓还不上,东家又催逼,他们只有逃亡的路可走。如果百姓纷纷逃亡,天下人会说东家刻薄,容不下百姓,这有损于东家的声誉。既然百姓还不上,为什么不免除他们的债务?这还可以树立声名。

    经过冯谖这么分析,孟尝君很赞同,连声向冯谖表示谢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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