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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章 丰收

    十一月十三,康熙自畅春园启行,谒暂安奉殿、孝陵,五阿哥、十阿哥、十五阿哥、十七阿哥随扈。

    曹身为太仆寺卿,带了唐执玉与其他几个属官,也跟着銮驾侍奉。

    同五月间塞外避暑不同,这次出差实是挺遭罪。寒风渐冷,骑在马上,速度慢得不行,还不能失了官仪。

    虽说曹没有冬日随扈过,但是十六阿哥是经常随扈的,提前叮嘱过曹,让他带足小毛衣裳。套在官服里挡风耐寒,最是要得。还有什么软皮护膝,翻毛靴子,手筒,耳包,能预备都预备上。

    曹也同随扈的几个太仆寺属官说了,众人也都各有准备。只有唐执玉,因出差前赶上休沐,没有赶上曹的吩咐,没有准备那些个。

    虽然他也穿着棉衣裳,看着厚厚的挺耐寒,但是在马背上行了半日后,却被冻得满脸青白,身子都僵硬了。

    按照行程,这要五、六日才到孝陵,曹怕唐执玉受不住,就将自己手上富余的一套皮马甲、护膝、手套送他使。

    圣驾为了避免扰民,并不经市镇走,唐执玉就是想添些皮毛衣裳也找不到地方买去。因此,对于曹的馈赠,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谢过收了。

    寒冬时节出差,曹这种懒人原是不情愿的,但是昨日李鼐造访,带了个消息,却使得他高高兴兴地出差来了。

    李煦要进京了,已经请下旨意,进京来陛见。听说他已经打江宁启程,十一月下旬抵京。

    曹在李鼐面前能应付自如,换作李煦的话,却是没有把握。李煦是侦探头子,若是自己露出马脚来。说不得就将嫌疑引到他自己身上。

    只是,却不能参加永庆长子的“洗三”礼了,曹心中叹息一声。

    今日来参加孩子“洗三”的,女眷有永庆之母福惠郡主。永胜之妻,永庆胞妹简亲王福晋,初瑜,还有齐佳氏的舅母傅尔丹的夫人舒穆禄氏;男客则是永胜、齐家齐佳氏一个在京任职的娘家兄弟,还有永庆这次武举的两个同年武进士。

    收生姥姥边给婴儿洗身,边唠叨:“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

    洗完后,她拿起先前准备好的大葱轻轻打了婴儿三下,边打边说:“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明明白白!”说完,叫人将这根葱给永庆。

    永庆手里捧着这根大葱。像是捧着金条一般,乐呵呵地出去。到了院子里,他在院中央站下,对着正房地屋脊梁,这这根大葱使劲地扔上去。

    收生姥姥将供奉碧霞元君、云霄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的香案卷起,送到院中焚化,少不得又有一番唱词。

    待都烧干净了,她满脸堆笑地向永庆道喜,收拢着添盘等物,满载而归。

    “洗三完毕”。永庆招待几个男客去前院吃酒,初瑜则跟着福惠郡主等人坐在内堂说话。

    论起辈分来,初瑜还要叫福惠郡主堂姑,因此说话间她便以“姑母”称之。

    福惠郡主见初瑜白白嫩嫩,虽然嫁人好几年,但是看着还同闺阁女儿般娇媚,想来日子过得极舒心的。

    “听说你们家的小子跟着你公公婆婆在南面,这隔了大老远的,你这做额娘的也不想?”福惠唠叨着。

    初瑜笑笑,回道:“左右是替我们尽孝心罢了。要说不想是假地,只是想着有他祖父祖母疼着,定是比我们这些小的还妥帖,心里牵挂也就少了!”

    福惠摇摇头,不置可否。孩儿是娘的心头肉。看来初瑜也只是强撑着罢了,心里哪儿能不想?

    提起孩子。想到一个多月前永佳流掉的那个小外孙,福惠只觉得心如绞痛,望向女儿的目光满是怜惜。

    完颜永佳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妆容略显华丽。她脸上均匀地涂了粉,柳眉弯弯,额上也抹了胭脂。

    虽然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初瑜无意扫过她的手,青白干瘦地骇人。

    完颜永佳原是笑着听母亲与初瑜寒暄的,见初瑜望过来,微微点了下头致意。

    初瑜见她这副无悲无喜地模样,心里颇为怪异。说不出的感觉,隐隐地有些愧疚,又觉得自己是想过了。

    因齐佳氏没出月子,不能见客,初瑜同福惠说了一会儿话,便先告辞离去。

    送初瑜走后,福惠看了看容颜清减的女儿,甚是心疼。王府那边有先前大福晋留下的嫡子,还有颇受王爷宠爱的侧福晋,她这个女儿实在是命苦。

    完颜永佳看着母亲的担忧,微微一笑,道:“额娘,女儿没事!”

    没有儿子傍身,又不受丈夫的宠爱,只是当个内宅摆设,这哪里是没事?福惠郡主眼圈已经红了,想要劝慰两句。

    因当着小儿媳妇地面,怕落了女儿的脸,她只是叹了口气,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初瑜坐在车里,想着自己听过的、看过的,像自己这般舒心过日子的女子少中又少。能嫁给额驸,岂不就是她的福气?自己要惜福才好,她在心中告诫自己道。

    马车没有直回曹府,而是过了前门,去了淳郡王府。

    这些日子,有风声传来,道是老太妃孝期后宫里要指婚。淳王福晋与侧福晋纳喇氏都给初瑜送了信儿,让她有空儿回王府这边看看。

    淳王府这边的二格格今年十五,中秋前行了及笄礼,到了说人家的岁数。

    听说初瑜回来,淳王福晋亲自带着丫鬟婆子到二门来迎。正好侧福晋也带着丫鬟过来,两人碰了个正着,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初瑜见嫡母与生母都在。忙俯身见礼。

    淳王福晋笑着拉了她的手,道:“一家人,外道什么,这天渐冷了,快跟额娘到屋里说话!”

    初瑜笑着应了一声,冲纳喇氏点点头。跟上嫡母地步子。侧福晋落在后面,看着女儿的手,神色有些僵硬,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跟着福晋身后往主院去了。

    虽然已经是冬月间,外头正寒,但是淳王福晋的屋子因拢着地龙,温暖如春。

    进了屋子。初瑜去了外头的披风。淳王福晋因方才摸着她手冷,拉着她地炕上坐了不说,还将自己常用的一个描金福字的紫铜手炉递到初瑜手里。

    侧福晋纳喇氏侍立在旁,听着淳王福晋与女儿闲话家常。

    初瑜想着妹妹之事,开口问道:“额娘,老佛爷这个时候指婚,二妹妹……二妹妹是要往科尔沁去?”

    “现下还说不好。听着宫廷传来的消息,说是月末前二格格的亲事就要有准信下来!是科尔沁也罢,还是喀喇沁、巴林也好,只保佑别是外蒙古,怪老远的,也没个归宁地指望。”淳王福晋说道。

    这二格格是侧福晋纳喇氏生的,她在旁边听着,脸上也尽是舍不得。可是心里也晓得,舍不得也没法子,宗室女抚蒙古是惯例。十个格格里。有一个能留在京城的,就已经是了不得。他们府里,初瑜留到京城,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怎么还能有第二遭呢?

    少一时,就见淳王福晋使唤去请二格格与五格格的丫鬟回来,两位格格也跟着进来。

    二格格穿着件宝蓝色地灰鼠皮袍子,还是一向地稳重模样。给两位福晋请安,同初瑜彼此见过后,她笑着问道:“大姐。听说干外甥头顶有三个旋儿,妹妹还没见过有三个旋的人,姐姐怎么没抱回来?”

    初瑜笑笑道:“他还小呢,天冷不敢折腾。哪日妹妹得空,过那边府里。就看到了!”

    二格格笑笑。在椅子上坐了。

    五格格地神色,却有些淡淡的。通过大半年的调理。她脸上的疤痕浅淡不少,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只是性子却是变了不少,不如以前爱说爱笑。

    淳王福晋笑着对初瑜说:“三个旋儿好,往后是骑马打仗的料的!你同额驸能有这份善心,会得好报的。有个孩子在眼巴前儿养着,这孩子来得也快些!只是宝贝天佑那边,虽不在你们眼跟前儿,也不能疏忽了。小孩子最有灵性,父母疼不疼,他是心里晓得地!”

    五格格坐在二格格下首,见母亲亲亲热热拉着姐姐说话,原本就有几分不快。听了福晋这话,她便站起身来,硬邦邦地说道:“额娘既是晓得这个理儿,为何不多疼疼二姐姐与我?”

    淳王福晋被问得莫名其妙,皱着眉道:“这叫什么话,你这是在教训额娘么?”

    五格格咬了咬嘴唇,眼圈已经红了,说道:“大姐姐是阿玛与额娘的女儿,二姐姐同我就不是么?为何大姐姐能留在京城,我同二姐姐却要往蒙古吃沙子去?大姐姐还未及笄,阿玛就亲自求了旨意;二姐姐及笄半载,宫里已经传出要指蒙古的话,也不见阿玛与额娘有什么动静?既是能为大姐姐求恩典,为何不能为二姐姐也求一求?”

    虽然她与二格格不同母,但是姊妹两个因岁数差不多,打小都在一起玩儿,感情最是深厚。

    五格格这说得虽是孩子话,但是中间却带了怨气。初瑜在旁听了,不晓得该如何劝慰两位妹妹。

    淳王福晋虽然有些怪五格格失礼,但是晓得她们姊妹情深,舍不得也是有的。

    她叹了口气,苦笑道:“这满城各大王府、贝勒府,其他人家的格格,你同你姐姐们也见过不少,有几个能在京城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五格格还要再说,被二格格给止住。

    屋子里有些尴尬,淳王福晋对初瑜道:“正好今日新制了豆面饽饽与金糕,都是你打小喜欢的东西,叫人送来你尝上两口!”说着,吩咐丫鬟去端来。

    金糕就是山楂熬汁后制成的,吃着最是开胃。

    初瑜笑着说:“女儿还真想咱们王府的金糕了,那边府里也有,只是吃着太甜,没有王府这边地清爽。”

    少一时,丫鬟已经端了两只小碟子上来。一只白玉碟子,上面放着切片的金糕;一只玛瑙碟子,装的是外面沾了豆面的菊花馅糯米糕。

    这红白相配,使人看了,便觉得赏心悦目。初瑜笑着拿了小叉子,叉了块金糕送到口中,立时唇齿生津。

    “真好吃!”她一连吃了两三块,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又叉了块豆面糕尝了。

    这豆子味一入口,初瑜只觉得胃里翻滚,忙捂了嘴巴干呕。竟似连闻也不能闻了,她青白了脸,忙从炕上起身,远远地站了,才觉得心口舒服些。

    淳王福晋与纳喇氏见了,都瞪大了眼睛,道:“这……”急。听到里屋传来动静,他立时站起身来。

    只见门帘挑开,走出一个白胡子老太医来。香彤跟在身后,眼圈有些泛红。

    李鼐迫不及待地问道:“周太医,诊得如何?可是……可是有了?”

    老太医笑着拱拱手,道:“恭喜大公子,里面这个小奶奶确实有喜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暮年

    圣驾出京两天,康熙的谕旨便传回京城,这次的怒火却是撒向宗室的。

    前几日淑惠妃发引时,众皇子阿哥皆步行恭送,但是辅国公普照等人则在后乘马而行。有人将乘马而行的宗室名单告到御前,康熙见了勃然大怒,便下了旨意令宗人府那边确查举奏。

    未几,宗人府的折子送达御前,牵连进的名单一大串,其中爵位最高的是贝子,剩下的就是辅国公与其他宗室。

    康熙念及贝子苏努等留任,皆已年迈,情有可原,著从宽免议。辅国公普照与星海两个,则俱著革爵,禁锢宗人府,另择袭封之人承袭。

    不过是去了个老太妃,处置了几个堂官、两个宗室,总算是暂消康熙的怒火。

    这次圣驾出行,整个气氛就是压抑地迫人,人人皆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惹怒了康熙。

    这次差事比曹想象中的久得多,不晓得康熙是怎么想得,十九日到安奉殿、孝陵谒暂后,次日又启行往热河行宫行进。

    在路上,曹收到家书,晓得初瑜又有了身孕的消息。曹心中也说不出是喜是忧,给初瑜写了封长信,少不得嗦嗦地嘱咐很多。

    按照这个时候的世情看,曹家长房这支实是人丁单薄了些。曹晓得初瑜面上不说,但是也因外界传言的“妒妇”之名难过。

    她不是怕自己名声受累,而是怕因自己个儿的缘故,耽搁了曹家子孙繁衍大事。

    想到这些,曹心下也就释怀。到底是第二个孩子,还能比初次生育更难?更何况是在京城,请个好太医也便宜。

    因此,他忧心尽散,只剩下欢喜。想着难免父母那边想着也是记挂着儿子媳妇这边的动静,他便也给江宁父母写了家书。

    这往北面去。比直隶却是更冷了,不少文官都冻病。却没有人敢在路上耽搁,怕落得个不勤勉的罪名,皆咬牙跟着。

    如今,康熙已经是甲子之年,越发忌讳“老”字。若真是年老的官员还好。对那些四、五十岁露出疲态的,他自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好似生怕别人如此是有意为之,故意提醒他,他这个皇帝老了。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是康熙自己多心罢了。

    最近,康熙最高兴的就是宫里传来的消息,后宫又添了个小阿哥。

    六十花甲还能添子,康熙地心情愉悦了好几天。

    腊月十一,圣驾一行才到热河行宫。康熙只在这边驻留了两日。召见了几个蒙古王爷与这边寺庙里的大喇嘛,便启程回京。

    每日四十里的行程,浩浩荡荡的大军,前后旗帜张扬,道路两侧都由八旗兵丁随行戒严。

    折腾,不过是折腾罢了。看着那些整日里咳个不停,一个劲地擦鼻涕的官员。曹颇觉有些庆幸。

    夏天跑了一次外蒙古,虽说劳累,但是曹身子骨也健壮不少。被晒得黝黑的肤色,过了这个月后,已经渐渐回复旧日白皙,看着整个人很有精神气。

    回京途中,德特黑与纳兰富森找过曹好几次,几句车轱辘话不外乎李鼎之事。不管李鼎生死如何,侍卫处这边俱是已经除名,有新侍卫顶替进来。

    曹他自己身上还挂着侍卫地缺。因此以为侍卫处那边肯定有不少空额。李鼎虽然失踪,但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般免了差事,太凉薄了。

    他说出心中疑问,就听德特黑道:“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空缺,但凡出缺,宫里宫外不晓得多少人惦记。”说到这里,压低了音量道:“听说一个缺能值好几千两银子,等着分这份钱的人可不少。”

    “那……那万岁爷……”曹闻言,不由诧异。这两年康熙整顿宫闱。处置了不少内侍,内大臣与内务府总管也变更了几次,怎么还有人敢这般行事?

    纳兰富森在旁,低声道:“万岁爷这两年面上严厉,但是每次都高高提起、低低放下。能宽免的都宽免了。大家都瞅出来了。万岁爷他确实渐老了。”

    就算康熙摆出帝王的威严,但是在臣子心中。他已经是垂暮之年。虽然面上没人敢糊弄,但是私下里老实的也没有几个。

    曹心里叹了口气,根据京里送来的消息,李煦已经抵达京城,正在京中等着陛见。虽说侍卫处那边除了李鼎的名,终要经过康熙的批准。

    向来优待李家地康熙,这次不留情面,是为了安抚身边的近臣,还是对李家已经厌了?

    户部亏空那边,李家这两年已经还得差不多,却是用两淮盐税填补的。虽说这样填补亏空,是出自康熙授意,但是盐税本是要入内库。

    李煦这般,相当于用皇帝的钱,补上了皇帝留下的亏空。这不算是什么功劳,也不算是什么罪过。只是李煦生活奢靡,江南皆知,康熙自是也晓得。

    李家那份亏空,明着是为接驾拉下的,其中李家自己的抛费也不在少数。这样算下来,却是康熙自己掏腰包,供李煦地江南奢靡。

    人人心中都有杆秤,皇帝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

    曹想到这个,有点感叹李煦的看不透。就算是帝王,也不要指望他真有包容四海的心胸。

    李熙的脸色很是阴郁,这寒冬腊月的赶路,路途本就劳乏。结果,刚进京,便得了消息,晓得李鼎的侍卫缺已经除了。

    这人是生是死还不晓得,就这般迫不及待,这是半点颜面都不给李家留啊!因这个,李煦还特意往八阿哥府上走一遭。

    如今的领侍卫内大臣是阿灵阿,八阿哥的铁杆支持者。按理说,大家都不算外人。为何这般刻薄行事?

    八阿哥地心情也好不到那里去,他执掌刑部多年,刑部尚书哈山与侍郎王企都是他的心腹。

    这几日却因“常名案”,这两个都被定了“有玷官方”的罪名,俱著革职。

    “常名案”还是托和齐案的余波,当初有个卷进案中的官员叫常名。京城人士,原本定了流刑,发往宁古塔,今年二月发遣。

    因晓得万寿节要大赦天下,常名便诈称患病,在中途逗留。等到三月大赦天下后,他便回到京城,如今住在房山县。

    得麟地案子出来后。康熙命人核查托合齐案中的其他罪官,这才查出常名来。

    刑部又将常名缉拿,虽然他坚称没有行贿之事,但是刑部尚书哈山与侍郎王企两个却是行事偏颇。今年诏款,原未有“中途遇赦、即免发遣”一条。两人这般行事,乃是“擅引宽律”,如今追究起来。倒也是师出有名。

    刑部尚书哈山与侍郎王企,加上十一月革职的工部尚书满笃、侍郎马进泰,八阿哥在朝中的势力减了大半。

    就算康熙对八阿哥并无异样,但是如此剪除他的羽翼,他如何能不惶恐?

    当初康熙二废太子前,就是这样一步步地将太子地人罢官地罢官、问罪的问罪。最后剩下个光杆太子,说废便废了。

    就在这光景,李煦这个皇父倚重的老臣登门拜访,如何不让八阿哥忌讳?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望着他这贝勒府,他怎么敢待客?

    他心中暗骂李煦老糊涂。就算你要借着差事的名号,也要往雍亲王府跑才对。李煦春日间身上兼了户部侍郎地衔,户部同他八阿哥可是半点也牵扯不上。

    见是不能见地,他便托口病中不宜见客,叫人打发了李煦。李煦资格再老,在八阿哥眼中,不过是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的钱袋罢了。

    如今九阿哥这边经营得力,每年地银钱数以十万计,因此李家在八阿哥眼中便也没有先前那般看重。

    李煦不是鲁莽之人,八阿哥是分管内务府地几位皇子阿哥之一。就算他登门请安,询问儿子之事,也不算是逾越。

    只是八阿哥正避讳得紧,惶恐之下,没想起来这个。

    李煦宦海沉浮四十来年。什么没见过。自是晓得所谓“病中不见客”不过是托辞罢了。

    他气了个半死,却也只能忍下。打贝勒府回家。

    李煦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瞧着八阿哥这般架势,并不如平日所说的那般器重李家。就算他真登上大位,李家又能如何,左右还是包衣奴才罢了。

    原本他还在心中劝慰自己,李鼎差事被顶之事应不是八阿哥所为,说不定是阿灵阿他们因贪图银钱私下为之。

    如今,见了八阿哥避而不见的态度,李煦心里敞亮。虽然他自己个儿自视颇高,但是在那位受到百官拥戴的“贤阿哥”眼中,怕是没有将李家当盘菜。

    是京城权贵心腹的利益重要,还是顾及李家的脸面重要,答案显而易见。

    李鼐肃手站着,见父亲打外头回来后便带着怒气,小心翼翼地不敢应声。

    他也是将六十的人,就李鼐与李鼎兄弟两个。虽说长子愚钝,但是李鼎伶俐,也算使他宽慰。如今,如今……李煦只觉得悲从中来。

    李煦端起茶盏,刚想喝一口,压压气儿,不想正好扫到长子这副窝窝囊囊地样子,立时怒气横生。他将茶盏往地上一摔,喝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真是个废物,这都两个来月了,你查出个屁!”说到最后,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李鼐唬得忙跪下,央求道:“是儿子不好,是儿子没出息,父亲大人还请息怒!打儿子两下,骂儿子几句都使得,只求父亲大人别气伤了身子!”

    若是换做是李鼎挨了训斥,即便不出言诡辩,也要想着话儿来哄父亲开心。

    这两相对比之下,李煦越发念着次子的好,叹了口气,对李鼐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李鼐应声站起,李煦说道:“已经打听了消息,圣驾后日便到京中。为父陛见后,看能不能祈旨意,留到年后再回去。顺天府与步军统领衙门那边,这两日你再跑一趟,寻几个说得上话的,别省银钱。就算你兄弟真有了不测,也要先将尸首寻了再说……”

    李鼐听得难受,低声道:“都是儿子没用,还要劳烦父亲大人操心这些。”

    李煦心中苦笑,要是他这个长子真是个聪明人,他也不会将次子送进京来。

    虽然没有找到儿子的下落,但是有些事该查还要查个明白。他板起脸来,问道:“什刹海那边宅子,到底是哪些官员来应酬过,你可都查仔细了?”

    李鼐回道:“过去吃饭的有十余人,因小弟向来行事机密,有些事不为下人所知。这十余人中,留宿的有三人,只查到其中有一个是内务府郎中,另外两个仔细身份却是不知。那边的门房小子,只是影影绰绰地听说其中一个叫图爷,一个叫六爷,却是连面目也没有看真切。”

    这其中保不齐就有谋害他儿子的凶手,想到这里,李鼎对那边的杨瑞雪不禁起了杀心,眉头蹙起。

    想着往后那两人还需杨瑞雪指认,他便将心中地杀意按捺住。看来,今晚要往什刹海走一遭,看看那淫妇到底有没有起了外心。

第三百六十二章 撕书

    腊月十九,圣驾回驻畅春园。

    曹没有多做逗留,直接便回城了。因他自己就是太仆寺堂官,并不需要向哪个回报,因此直接回府。

    府里这边已经得了消息,初瑜早已置好了酒菜等着。

    曹心里也惦记着初瑜,在前院同庄先生说几句话后,便进了二门。按照规矩,出了远门回来,需要先给长辈请安。

    刚进了芍院,曹便听到屋子里兆佳氏的喝骂声。虽不晓得什么缘故,但是“家和万事兴”,这般吵吵闹闹的,也不是过日子人家。

    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见有丫鬟挑帘子出来。

    见到曹,那丫鬟忙俯身施礼:“大爷安!”

    屋子里听到动静,止了吵闹。就听“蹬蹬”地脚步声起,曹颂挑了帘子出来,满脸欢喜地道:“大哥回来了!”

    曹笑着点点头,随着曹颂进了屋子。

    兆佳氏在炕上盘腿坐着,手里拿了杆烟袋锅子,正寒着脸抽烟。张嬷嬷坐在炕边的小杌子上,手里拿着针线笸箩。

    曹项肃手站在地上,低着头不言语。曹项之母宝蝶则站在儿子身边,红了眼圈。

    见曹进来,兆佳氏挤出一份笑,道:“哥儿回来了?这大腊月里的,也怪遭罪的!”

    曹上前两步,躬身道:“侄儿给二婶请安,二婶近日身子可安好?”

    兆佳氏吸了口烟,道:“难为你每次往家写信都记起,我这都好。侄儿媳妇又有了,这却是咱们曹家的大喜事!”

    曹道:“都是侄儿应当的,只要二婶过得舒心就好!”

    兆佳氏面上有些僵,了宝蝶母子两个,想起一事来,对曹说道:“侄儿媳妇身子渐重。家务繁杂,可不好累着。二婶这边,有几个经年的老人,最是妥帖的,去帮衬一把最是便宜不过……”

    她话音未落,就听曹颂嘟囔道:“母亲。就是嫂子不舒坦,府里还有紫晶姐姐呢,哪里缺人手?”

    兆佳氏被中途打断,已经带了几分恼,听到曹颂后半拉话,立时横眉竖目,怒道:“哪儿来的姐姐?竟摆出这个谱,敢跟主子应承做姐姐。眼里还有没有尊卑?”说到这里,对曹道:“哥儿,这些话我本不当说,但就算是抬举下人,也没有这个抬举法的!这若是传出去,咱们曹家主不主、奴不奴的,不是成了笑话?先前府里人少。侄儿媳妇面嫩,不好管教也是有的。如今这上下主子十来位,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奴婢管家?就算是看在老太太面上,待她客气些,也不必如此!”

    兆佳氏这一番唱作,曹哪里还有听不明白地?在他心中,紫晶实比这位二婶更像亲人。虽然他心中着恼,但是面上只是浅笑着,没有言语。到底要看在曹颂的面上,还需给兆佳氏留几分脸面。

    兆佳氏因曹待她恭敬。初瑜又有了身孕,便动了管家的念头。这才瞧着紫晶不顺眼,借题发挥罢了。

    见曹不言声,兆佳氏越发得意,苦口婆心道:“哥儿,虽说紫晶是老太太用过的旧人,过去也照看过你,但也没有一直留在内宅的道理。就是宫女儿,到了年岁还要往外放人,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虽说紫晶年岁大了。但是咱们做主子地,帮衬着准备份好嫁妆就是……”说到这里,就听张嬷嬷“咳”了一声。

    兆佳氏想起张嬷嬷午间所说的话,笑着对曹道:“我倒是忘记了,就是咱们府里。也有份好姻缘呢!张嬷嬷家的老儿子。今年三十五,前两年死了婆娘。如今正想着寻个填房。紫晶嫁过去,往后还在府里当差也使的……”

    兆佳氏若是唠叨两句,曹也就忍了。毕竟人上了年纪,都爱唠叨,兆佳氏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不过现在连紫晶都算计上,他不禁有些恼。

    虽然现在初瑜管家,但是顾忌兆佳氏的颜面,打南边带来的那些人鲜少管教。如今,兆佳氏倒是反过来,要“操心”大房这边的人。

    曹止了笑,看着小杌子上地张嬷嬷,面色有些寒。

    张嬷嬷原是仗着兆佳氏的势,故意拿大,才故意不起身的。如今,见曹看她的脸色不对,心下一颤,讪笑着起身。

    曹沉声道:“嬷嬷莫非是老糊涂了?爷们与姨娘都站着,你倒是尊贵了?”

    张嬷嬷没想到曹要发作她,忙看向兆佳氏。

    兆佳氏见曹教训自己的乳母,放下烟袋锅子,脸色有些不好看,看了曹一眼道:“是我叫她坐的,嬷嬷是我的奶妈妈,在颂儿面前怎么不能有个坐?莫非,老大要教教婶子新规矩么?”

    曹看着兆佳氏,正色道:“紫晶,是我叫她管家地。她是老太太身边的旧人,怎么当不起一声姐姐?二婶既晓得敬着张嬷嬷,想必也能体恤侄儿敬紫晶之心!”

    他这却是原话奉还了,兆佳氏被噎得没话,咬了咬嘴唇。她想要瞪一眼曹,但是见他一本正经的,心里也有几分畏惧,便横了宝蝶一眼道:“既是爷生前将老四交给你管教,你倒也上上心,别整日里想着串门子。这今天,为了两本破书,他巴巴地追到我这院子里来,眼里还有我这个嫡母没有?”说到最后,已经声色俱厉。宝蝶连忙拉着曹项跪下,道:“太太请息怒,都是项哥儿不对,他还是孩子,您别跟他置气?”说着,又对曹项道:“还不快给太太磕头赔罪!”

    曹项的面上强压抑着愤愤,扫了炕边站着的张嬷嬷一眼,给兆佳氏磕头。

    兆佳氏本就恼着,将曹项身子直梆梆的,嘴里也没个动静,心里“腾”地升起一股邪火。

    她撂下烟袋锅子,拿起炕沿边上放着的两本书,用手从中一撕。往曹项面前一摔,道:“不就是两本烂书,竟还引起你的心气来?你这是给谁甩脸子?我看在老爷的情分上,何曾委屈你们娘俩儿半分,这如今倒是惯出个白眼狼来?”

    这话越说越难听,曹看着地上的书皮。一本是《孟子集注》,另外一本看不真切,都是应试做学问地书。除了书页,还有散落地几张花样子。

    宝蝶低声饮泣着,曹项没应声。

    曹站在起身,上前将曹项扶起,温言道:“不过是两本书罢了,今日的事就过去吧。明日哥哥叫人带你去买!”

    曹项红了眼圈,道:“大哥,这是上次同三哥一道买的!”

    兆佳氏见他们哥俩说话,冷笑道:“怎么,老大还要插手我管教儿子不成?”

    曹皱着眉,还没有应声,就听曹颂怒道:“母亲。够了!长兄如父,大哥不管教弟弟们,还要由母亲这内宅妇人操心不成?”说到这里,他指着张嬷嬷,骂道:“你这搅事的老不死,四弟是你的主子,他的书房是你随便进地?你倒还有脸在母亲眼前告状,满嘴喷粪的东西,忘记爷的拳头了!”

    张嬷嬷见这些爷们,一个个都死望着她。心里发憷,嘟囔道:“是太太叫老奴寻两本闲书夹花样子!”

    曹颂道:“狗屁,这是四弟做学问用地书,是你娘的闲书!”

    原来,今日下午张嬷嬷去曹项院子里,在书房拿了两本书。当时曹项正同曹硕一起,在前院听庄先生讲八股应试的章程。等回到院子,听到丫鬟说,张嬷嬷来找书,他便在书房看了。拿走的正是两本正用得着的书。因此他便来寻张嬷嬷。

    张嬷嬷仗着兆佳氏地势,平日里就不把曹项这个庶出公子放在眼中,言语便有些不恭敬。

    曹项并没有同她计较,只是想寻回那两本书。张嬷嬷叫他不依不饶地,心下着恼。便在兆佳氏面前添油加醋地告状。

    兆佳氏使人将宝蝶与曹项母子叫来。用言语敲打一番。刚好曹颂在这边,看着庶母庶弟挨呲打。便在旁劝解几句,却是引得兆佳氏越发恼。

    却说张嬷嬷被曹颂骂得没脸,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嚎道:“哎呀,太太,您瞧瞧,老奴哪里还有半分体面?这别人都是好的,只有老奴是臭地,您还是撵了老奴出去吧……”

    兆佳氏本就有些抹不开,见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跟自己作对,差点背过气去。

    曹实不耐烦跟她纠缠,也不看地上的张嬷嬷,对兆佳氏道:“侄儿赶了一天路,也乏了,二婶这边既没事,那侄儿先退下了!”说着对宝蝶与曹项道:“姨娘同四弟既已经给二婶赔了不是,也早点回去吧!”

    兆佳氏气得身子发抖,伸手一划落,高声道:“滚,统统给我滚!”

    曹与曹颂他们都打屋子里出来,曹心里算着兆佳氏的年纪。早些年兆佳氏虽然也泼辣,但是面上光鲜,鲜少有当众歪缠地时候。

    兆佳氏比李氏还大半岁,今年四十三、四了,是不是到了更年期?

    曹颂的面上讪讪的,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对宝蝶道:“姨娘,太太这半年心火大,脾气冲些,我替她给您陪个不是,您别往心里去!”说着,又拍了拍曹项的肩膀道:“明儿哥哥领你买书去,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宝蝶忙道不敢当,曹项则满是感激瞧了瞧两位哥哥,然后红着眼睛、带着几分愧疚对曹颂道:“二哥,都是弟弟不好,引得太太生气,连累二哥也挨骂!”

    曹颂笑笑道:“你我兄弟说这些做什么?那个张嬷嬷不是个好东西,往后四弟不必惯着她,要是太太有话说,只管来找哥哥就是!”

    曹在旁,见他们手足和睦,心里甚是宽慰。众人在芍院门说了两句话,便散了,曹自己个儿回了梧桐苑。

    初瑜已经得了信儿,在廊下等了半晌。曹见了,忙快步上前,拉她进了屋子。

    因初瑜的手冰冷,曹不禁嗔怪道:“怎么在屋子外头等,这可是三九天呢!”

    初瑜笑道:“晓得额驸回来去了芍院,还以为不过是到二太太那边打个转,马上回呢,没想到会耽搁这许久!”

    曹想着方才的一场闹剧,对初瑜道:“二太太实在太闲了,得给她寻个上心的消遣才好。要不然,她折腾完这个、折腾那个,乱糟糟的,大家难受!”

    初瑜正帮曹更衣,听了这话,像是有典故的,问道:“怎么了?二太太又想起发作哪个?”

    曹将撕书的事说了,又将兆佳氏替手下人讨差事、寻思打发紫晶地那些话讲了。

    初瑜听了,不禁愕然,不解地问道:“二太太不是守孝礼佛么,怎么想起这些来?”

    曹换好了衣裳,洗了把脸,回道:“许是冬天整日猫在屋子里闷的,就琢磨这些没用的。虽说看在小二面上,不用太驳她的脸儿,却也不好一直纵下去。要不然,开了先例,往后指手画脚的地方就更多了。”

    初瑜犹豫了一下,道:“二太太荐的那几个媳妇子中,确实有两个能干的。”

    曹笑道:“都是府里的人,有能力的就用,只是规矩要交代清楚,别挑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端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二太太那边,咱们两个分分工,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看在小二面上,只当是老小孩,哄着罢了……”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大鱼

    圣驾到京次日,腊月二十,小朝会。

    曹仍是同每次一样,半夜起身,丑正(凌晨两点)前从西直门出城。西直门内,已经停了不少车马轿子。

    曹骑在马背上,吹着夜风,只觉得寒气刺骨,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今天立春,往年都赶在正月里,今年因闰月的缘故,立春赶在年前。

    好不容易,等着城门开了,宫里的水车进城后,这边等着的文武官员依次出城。

    曹过去不久,隔了几顶轿子后,就是李煦的马车。他是打什刹海李家外宅那边过来的,坐在马车里,神情莫测,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按照品级,他身上带着户部侍郎的衔,能直接参加小朝会。但是他身上本职是苏州织造与两淮炎武的差事,使得他还是外臣的身份。

    外臣想要求见康熙,需要递牌子请求陛见。

    曹没有看到李煦,跟着文武官员进了园子,到了小朝会所在箭厅。

    太仆寺这边冬天的差事甚是清闲,整日里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等熬过了年,明年三、四月份去躺牧场,五月份随扈,一年的差事就差不多了。

    这活计实是清闲了些,曹心中思量着。不过应不止太仆寺如此,依照曹所看,就是六部的堂官也当是清闲的,忙得是面便各司其职的那些司官。

    康熙上朝后,先是礼部官员呈进春天宝座,其后是顺天府衙呈进春牛图。

    或许是康熙这两个月接连发作了几位尚书侍郎,或许是因到年底没什么差事,六部堂官多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规矩站着,没有奏本。只有户部尚书出列,奏得是甘肃会宁四县卫今年旱灾减赋之事。

    康熙仔细听了,点点头允奏。另外下旨由户部安排发粟赈济饥民。

    见没有人再上前奏本,康熙问起江南京口水师之事。

    因今年广东米贵,为了平抑粮价,康熙命两江总督赫寿从江南拨运米粮前赴广东。结果,赫寿那边的总督衙门准备好了米粮,却是无船可使。京口战船。根本就不能载米,而是到了大修之期。

    兵部年年议覆,户部三年五载就拨一次修理的银钱,如今看来,所谓平日修理都是虚名罢了,银钱都上下贪墨一空。

    按照“贻误军务例”的罪名定罪,马三奇被革了将军衔。虽然此事看着与之前康熙发作京官像是没有丝毫牵连,但是已经有不少官员揣测。万岁爷是不是收拾了文臣,如今又打武官的主意?

    朝会最后,是步军统领衙门隆科多的奏本,畅春园汛守之地共六十八处,请增设马步兵防守。

    虽然他口里称是“汛守”之故,但是堂上王公百官心中都有数,还是为了圣驾这两年长驻畅春园的缘故。

    虽然这边有八旗驻军。但是除了上三旗外,下五旗不是由皇帝亲掌,而是由宗室王爷分掌。

    隆科多此举,应是受命而为。

    就听康熙道:“汉军间闲散之人甚多,此添设马步兵缺,著将汉军闲散人顶补。嗣后巡捕三营兵丁缺出,亦著与汉军汉人,一并挑补。”

    因这要增补地汉军,是要宿卫畅春园的,因此没有人那么不开眼。去提什么祖宗规矩。

    曹心下一动,想得却是另外一事。

    怨不得隆科多凭着九门提督的职位,就能封锁畅春园,协助四阿哥登基。现下想想,若是没有今日增加的汉军名额,就单凭九门提督,八旗亲贵未必会想他放在眼中。

    曹想着这些,不禁往前面的四阿哥处望去。离康熙六十一年还有九年,如今四阿哥府的“粘杆处”已经有了,不晓得他现下对曹家到底感观如何。

    散朝后。曹没有马上出园子,而是被七阿哥叫住。

    原来淳王府那边奉天庄子地山货已经到了,曹家在关外没庄子,曾想派管事往关外采买山货。七阿哥听说后,便道是不用他这边折腾。由王府那边顺带些出息就是。

    如今山货到了。他吩咐曹这两日打发管事过去收点。

    翁婿两个正说着话,有内侍来传旨。道是太后召见七阿哥。

    曹想起初瑜提过二格格指婚之事,如今已经出了老太妃七七,差不多也该有消息出来。相比,太后就是为了此事传召七阿哥吧。

    曹出园子,骑马回衙门不提。李煦这边,却是连着等了尽二个时辰,直到中午,才等得陛见。

    因到年底,有不少官员升调,康熙在书屋这边已经见了不少外地进京的官员,像是什么江西按察使刘、四川川东道道台许兆麟等。

    李煦跟着内侍进屋子时,康熙盘腿坐在炕上,用胳膊拄着炕桌,面上微微地露出疲态来。

    李煦进门,前行了两步,便双膝跪下,叩首道:“奴才见过万岁主子,给万岁主子请安!”

    康熙抬起头来,眯了眼看了看低头跪着的李煦,半晌方道:“起来说话!”说着,命侍立在一边的总管太监魏珠搬了木杌子给他,指了指道:“坐吧!”

    李煦忙道不敢,康熙冷哼一声,道:“哦?朕倒是不晓得,还有你李煦不敢的事?”

    李煦闻言,连忙跪下请罪。

    康熙皱皱眉,道:“罢了罢了,你进京一次也不易,还是起来说话!”

    李煦这才起身,侧身就着小杌子边坐了。

    康熙揉了揉眉心,开口问道:“你儿子的事,如何了?”

    也不晓得李煦是感激,还是难过,垂泪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进京已经大半月,顺天府衙门与步军统领衙门那边都去了,仍是没有半点消息。”

    康熙闻言。不禁有些恼,道:“废物,统统是废物,一个大活人还能上天入地不成?”说到这里,看了眼李煦道:“李鼎在京城往来的人不少,你都探问清楚了。是不是结了什么私怨?”

    李煦闻言,心下一禀,额上已经渗出薄汗来,回道:“奴才家在京城是有几门亲眷,虽说有所往来,不过是走过场罢了,并没听说有什么摩擦纠葛。”

    康熙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沉思了片刻。道:“多余地话,朕懒得再说,你只要省得,谁是你的主子就好!”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了几分森冷。

    李煦哪里还坐得住,忙起身跪倒,老泪纵横道:“万岁爷。奴才包衣下贱,荷蒙万岁爷隆恩,界以苏州织造要任数十载。圣恩海深,纵奴才粉身碎骨,亦难报万岁爷天恩!要是有其他心思,那岂不是猪狗不如?”康熙见他这般作态,想着他年将甲子,膝下不过两子,心中不满消减了几分,挥挥手道:“行了。朕不是要你刨白。你儿子的事,朕已经吩咐过傅尔丹,叫他帮着你探查。”

    李煦听了,少不得再次叩头谢恩。

    康熙抬头看了看屋外天色,已经是晌午时分,便挥挥手,叫李煦跪安了。倒不是昨晚侍候李煦折腾得乏了,而是躺在床上盘算着。

    她好好一个良家妇人。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要不心中一点不恨李鼎那是骗人的。但是她晓得能依靠的也只有李鼎,只要她姿色尚存,能帮李鼎交际往来,他便会留着她。

    李煦却是不同。他要回南边。往后不在京城,对杨瑞雪不过是几日新鲜罢了。听着昨晚他话里话外地探询之意。竟似把她杨瑞雪给疑上。

    杨瑞雪只作懵懂,侍候得李煦越发精心,两人倒是折腾了小半宿。

    安抚住李煦还不行啊,杨瑞雪晓得,要是想留在京城,不受李家威胁,还要寻个靠山方妥当。

    只是,她一个深宅妇人,偶尔上街也鲜少在外逗留,哪里去结识别人去?

    其实说起来,李家大爷李鼐是极好的,带人温柔和气,只是太过迂腐了些,将她当成弟媳妇待。因她上月没有查出身孕,还怕她难受,特特地安慰了她一番。

    杨瑞雪只觉得甚是好笑,她可不打算替李家生儿子,谁晓得会是什么辈分,难道还要将这见不得人地丑事公之于众么?

    曹?想到他,杨瑞雪立时摇了摇头。那人不是爱色的,又对她底细知之甚详,怎么会喜欢她?

    她在床上像烙烧饼似的翻来覆去,长吁短叹,却是没有什么妥当的盘算。突然,她又想起两人来,心里慢慢镇定些。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地脸庞,又摸了摸胸脯,脸上露出了笑模样。她这边惦记要找人,说不定也有人惦记着她呢。

    男人见了女人,都跟偷腥的猫似的,吃了一次两次,就会惦记第三次、第四次。她呀,只要等着,等李鼎的事淡了下去,李家父子离京,那猫儿自然就来了。

    李家别院前,什刹海冰面上,除了冰上嬉戏的孩童外,还有城里的几个冰窖地伙计们。海子边上,停放着一溜骡车,等着一会儿拉冰。

    自打腊月初八,冰面冻得严实后,城里几个冰窖便使伙计们在什刹海这边采冰。附近百姓人家的青壮,也趁着这个时候,到冰面上帮衬把手,做个短工,每日里也能有十几二十几个铜板地进项。

    十来天下来,大家在海子上凿了不少冰坑出来。因坑底冰层就薄了,有些附近的顽童,就去凿个冰洞捞鱼。

    不过,因实在危险,大人看了都是拦着的,所以孩子们都是趁着大人不留神,猫着腰进去。

    这日,又有个孩子溜到坑底。他叫保住,家就在海子边住着,整日里混在冰面上,也算是凿冰的老手。

    他弓着腰,手里拿着冰扦子,在四下里寻了冰层最薄的地方,跪坐下来,动起手使劲地凿起来。

    因冰层本就不厚,凿了几下,就有了裂痕,保住见了,越发地卖力气。他正凿得欢,就听头上有人喝道:“小保住,又是你这家伙!那是昨儿才开的冰坑,冰面就剩了不到半尺厚,你想要作死么?”

    这孩子嬉皮笑脸,道:“常五叔,没事!”

    那个叫常五的却没有任由他胡闹,下来将保住提溜上去。保住依依不舍地看着砸了一半地冰窟窿,只觉得影影绰绰地看到一团黑影,瞪大了眼睛,忙道:“常五叔,快看,那儿有大鱼!”

    常五止了脚步,顺着保住所指望了过去。不过是寻常冰面罢了,哪里有什么大鱼?他拍了保住地脑袋一把:“哪儿有什么大鱼,再淘气,小心龙王爷将你拉下去喂鱼!”

    保住揉了揉眼睛,那团黑影已经不见,不禁嘟囔道:“真是大鱼,只是游走了!”

    常五笑着摇摇头,将他往冰面上一扔,道:“赶紧远点玩儿去,再这般淘气,明儿告诉你老子,仔细你的皮!”

第三百六十四章 新人(上)

    就算曹心里百般不愿意,但是这个时候旗人讲究三门亲,那就是岳父、舅舅、亲连襟。

    按照宗法规矩,同姓是家人或者族人,不是亲戚,母族才是正经八百的贵亲。因此,从太仆寺出来后,他还是往东直门李宅去。

    李煦已经打畅春园回来,换了家常褂子,歪靠在炕上。他的面色有些阴沉,今日里见康熙,他已经能察觉出皇帝主子的不耐烦。就是儿子那点小聪明,使得那些个小手段,怕是半点儿也没能瞒过皇上去。

    想到这些,他不禁有些后悔,为何自己当初鬼迷心窍似的送了老二进京。若是按照孙家、曹家的,送嫡长子进京,不就没有后面的是非。

    儿子失踪至今已经将近两个半月,李煦自己也晓得,次子怕是凶多吉少。他叹了口气,叫香彤去将妙云带过来。

    少一时,就见妙云跟在香彤身后进来。

    白皙的面庞,匀称的身材,她现下还是姑娘装扮,一条乌鸦鸦的辫子垂在脑后。

    十一月底,李煦刚到京城时,曾见过妙云一面。当时心急火燎的,李煦也没心情细打量,只问了几句李鼎出事前的事。

    妙云不过侍候过李鼎一晚,除了床上说了几句哄她的软话,李鼎哪里还会同她讲什么?

    李煦上下打量了妙云后,将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如今,这肚子里的孩子应该两个多月,现下还不显怀。

    妙云虽不晓得老爷传自己何事,但仍是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子执礼:“老爷!”

    这声音带着几分娇柔,再配上这相貌身段,竟在府里埋没了好几年。李煦心里叹了口气,让香彤给妙云抬椅子,道:“坐吧,身子要紧。仔细累着!”

    这些日子虽然没有人跟妙云多说什么,但是她也影影绰绰地晓得些。二爷怕是没了,所以大爷与老爷先后入京。听说这边的宅子,拷问了不少下人,就是怕有家贼。

    她身为家生奴才子儿,虽没有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心思。却是也晓得女子从一而终的道理。虽然现下李鼎没着落,但是既是肚子里有了这块肉,她的后半辈子也有了指望。

    待妙云坐好,李煦叹了口气,道:“明日我使人往步军统领衙门给你父母兄弟开户!”

    开户就是出了奴籍了,虽然身份比不上八旗正户与别户,但是与户下人来说,也是天壤之别。妙云惊诧这下。都说不出话来。

    李煦道:“你一个少年妇人,留在京城府里多有不便,年后跟我回苏州去。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儿照看,总比你现下在京城要妥帖些!”有一句话,李煦没有说。那就是想着若是妙云真添了男丁的话,他就抬举妙云做儿媳妇。要在南下前为妙云父母开户,就是这个缘故。

    那个儿子。自打懂事起,最耿耿于怀地就是自己庶出的身份。反正他……活着地希望甚是渺茫,总要有个人为他上坟烧香。

    李煦这样想着,看着妙云就越发亲近,很是和气地说道:“你要好好保养,不管是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吩咐香彤就是。”说到这里,又对香彤道:“你好好侍奉,年后随老爷一道回南去!”

    虽然平日里李煦与李鼎父子有荤素不忌的地方。但是现下李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李煦哪里有心情在府里胡闹。

    香彤晓得,如今没有李鼎的照拂,她自己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妙云肚子里的孩子。因此,她很是恭敬地应着。同时,她心中也少不得谩骂两句。

    老爷要是装正经,就彻底正经了便罢了。偏生在府里端起慈父地模样,到了府外却仍是如故。什刹海那边的狐狸精,就那么惹人稀罕?

    李煦又嘱咐了妙云几句。便听到屋子外脚步声响,李鼐回来了。

    见妙云与香彤都在,李鼐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得屋子来。

    李煦因有话同儿子说,便叫香彤侍候妙云回房歇着。

    妙云起身。冲李煦与李鼐都福了福。才同香彤两个下去。

    李煦看着妙云的背影,对李鼐说:“这孩子相貌人品都不错。你弟弟能看上她不是没原由的啊!”

    李鼐的神色却是有些僵硬,犹豫了一下,不晓得该如何说。

    李煦见他这般吞吞吐吐、墨墨迹迹的样儿,皱眉道:“说吧,倒是听说什么信儿了,你不是往孙家去了么?”

    李鼐回道:“父亲大人,孙珏有个妾怀孕了?”

    “嗯!”李煦点点头,道:“这算得什么大事儿,值当你这般为难……”说到这里,却是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香彤说过李鼎下聘那天宴请曹与孙珏之事,曹被家里郡主使人叫了回去,没有留宿;孙珏却是喝得烂醉如泥,在这边歇着的。

    那晚,在孙珏屋子里侍候他的两个婢子,就是李鼎曾受用过地一堆姊妹花。

    李煦立时从炕上下来,背着手在地上走了两步,问李鼐道:“那怀孕的妾,就是咱们府上出去?”

    李鼐点点头,道:“父亲大人,这该如何是好,不晓得那边的孩子是不是二弟的骨血!”

    李煦咳了一声,道:“真真是奇了!你二弟这些年屋里人也不少,却没有一个有身子的。那两个婢子同妙云不同,毕竟是孙珏沾过的,是不是老二的种儿还不好说。等孩子生下来,寻个府里地老人看看再说!”

    李鼐晓得,也只有如此了,便没有再眼生。

    虽然有李鼎的事,但是毕竟眼下是年关,许多交际往来、送礼应酬,却是一件也不能疏忽。

    李煦同儿子商量了几句,拉了个远近名单出来,便想着使人唤管家过来。按照这个单子备礼。

    管家来时,身后却还跟着一人,正是曹。

    因两家是至亲,不弄那些虚的,所以曹便直接跟着管家登堂入室。

    李煦的脸上浮出笑意,点点头道:“是孚若来了!”

    曹上前一步。给李煦行了礼,口里说道:“外甥儿见过舅舅,给舅舅请安!”

    “安!”李煦道:“孚若也安!别低着脑袋瓜子了,坐吧!”

    曹应声,随意在地上雁翅排列的几把椅子中,寻了一个坐了。

    李煦看着曹穿着三品孔雀补服,不由得有些晃神。这几家连着老一辈算起来,有哪个弱冠之年便有这般体面的?曹啊曹。你的运气委实太好了些。

    见李煦满脸阴晴不定地看着自己,曹心中不由生起一丝心虚。莫非魏黑行事不机密,有什么蛛丝马迹使李家查出来?

    屋子里一片静寂,李鼐怕曹不自在,忙使人沏了一壶好茶上来。他将茶端给曹,问道:“孚若这是打衙门出来?”

    曹点点头,道:“虽说没什么大事。但是琐事不少,耽搁了会儿,要不想着散朝后便来给舅舅请安的。”

    李煦笑道:“早上我也往园子去了,你要是上午来,说不定还碰不到呢!”

    曹陪着笑了两声,又问了几句南面地情况,文氏老太君与高老太君身子是否康健云云。

    了两句闲话,少不得众人又提起李鼎来,都是唏嘘不已。色旗袍,对着镜子仔细瞅了又瞅。虽然镜子里看着还好,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问身边的张嬷嬷道:“嬷嬷瞧着我这边可都收拾得妥当?”

    “啧啧”张嬷嬷巴巴嘴,道:“妥当得紧,太太显年轻,怎么收拾都利索。

    兆佳氏抿了抿鬓角,抚了抚前襟,心里也甚是满意。不过。看到手中地烟袋锅子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熄了,搁在炕桌上。

    她直了直腰板,对张嬷嬷同几个大丫鬟道:“走。去大奶奶园子瞧瞧外客去!”

    虽说是初瑜使人请兆佳氏到梧桐苑来。但是并不是请她来见客的,而是府里又进了新人。

    新人是宫里才放出来的两位大宫女。皆是年逾三十。听说原来在储秀宫当过差,教导那些新入宫的小主规矩。她们是内务府包衣三旗地,父母兄弟是淳王府的户下人,都依附王府那边。

    初瑜怀孕后,淳王福晋就曾提过此事。如今,京城各个府邸,有女儿的人家,都争抢着养宫里放出的姑姑或者嬷嬷做供奉,教导自家女儿。

    初瑜虽说还没有女儿,但是这两个大宫女都是见了世面,帮衬着管家不是小菜一碟。

    曹府这边有紫晶,曹本身又不是那种爱讲规矩的,所以初瑜当初婉拒了福晋的好意。

    因兆佳氏吵闹地缘故,曹与初瑜昨晚商量着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不过,仔细想想,却是不妥当。

    不管曹与初瑜哪个对兆佳氏白脸,伤的还是曹颂、曹项他们兄弟地心。正是想不出好法子时,初瑜想起福晋提过的宫女供奉的事,便对曹说了。

    要敲打兆佳氏,还是使外人妥当,因此曹便依了。不过,他可不希望那些宫女过来后,真摆出姑姑嬷嬷地谱,将内宅弄得乱七八糟地。

    因此,他便让初瑜提前同来人说好了。年俸好说,吃穿用度可谈,但是她们却不能任意插手内宅事务。四姐与五儿还小,现在还用不上学规矩。若是这两位是识字的,可以抽空给这小姊妹两个启蒙。

    初瑜晓得丈夫这般嘱咐,也是怕紫晶到时候难做,自然也格外上心。私下里,她已经同那两位宫女仔细交代了,虽然平日要摆出教养姑姑地谱来,但是却要分人地。在曹与紫晶面前,却不好那般做派。

    这两个宫女,一个姓罗,一个姓常,都是三十来岁。她们两个是十月中旬放出来的,因着老太妃当时病重,太后为了给妹子祈福,便放了一批宫女子出来。

    按照规矩,紫禁城里的宫女都是内务府包衣三旗女子“小选”而来,在宫里执役到三十岁放出。若是家里有门路,能使得上银钱的,早两年也是有的。

    罗姑姑与常姑姑在宫里都是执事,还算是体面。两人也晓得,像她们这样的大姑娘出来,哪里有什么好人家可嫁,多是找个鳏夫为继室,或者找个老头做填房。因此,她们两个就商量着,走动走动留在宫里,没想到却赶上“恩典”,这就是“求而不得”了。

    她们是淳郡王府的户下人,只能依附王府那边。王府那边格格们渐大,早就有了各自的教养嬷嬷,她们哪里挤得上去?

    如今,转到曹家做供奉,罗姑姑与常姑姑心里甚是满意。

    这边给的薪俸高不说,老爷太太在南边,大格格与大额驸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虽说有个二房太太在,只是个依附于长房侄儿地寡妇婶子,再多事能闹腾到哪儿去。

    过来就是内宅供奉,可是比在王府那边强许多。

    听了初瑜这一番吩咐,罗姑姑与常姑姑心下也算是明白,大格格不过是怕她待产,府里下人没了规矩,使她们过来镇着。

    她们两个在宫里,惯会调理人的,就这内宅的几十丫鬟婆子,还真没放在她们眼里。

第三百六十五章 新人(下)

    兆佳氏之前也来过梧桐苑,但是这次却明显察觉出有什么不同。

    丫鬟们廊下恭立,掀帘子俯身都分外有规矩。个个儿成了木头人一般,目不斜视的模样。

    兆佳氏只听说是王府过来人,并没晓得是什么身份。如今见众人都是这般模样,思量着莫非是什么亲戚家的舅太太什么的,并没有听说福晋亲来的消息啊?

    张嬷嬷还有兆佳氏身边的大丫鬟绿菊,跟在兆佳氏身后,亦都小心了几分。绿菊十六,是张嬷嬷的外孙女,去年才到兆佳氏身边侍候的。

    按照张嬷嬷的意思,早就想安排外孙女给曹颂做屋里人的,所以她才会瞧玉蜻、玉蛛两个格外不顺眼。在兆佳氏面上没少搬弄是非,想要撺掇着兆佳氏将她们两个撵出府去。

    兆佳氏早些年虽防范的紧,丈夫没了后,对这些瞧得也淡了。左右是儿子喜欢,也不好为了两个丫头,疏远了母子关系。因此,她便只是给玉蜻、玉蛛两个教教规矩便罢了。

    为了安抚张嬷嬷,兆佳氏便将绿菊提拔着做了大丫鬟,想着等曹颂他们兄弟出孝娶亲后,再看看将她给哪个。

    进了正房厅上,还不见初瑜出来相迎,兆佳氏不禁不有些恼。纵然是身份尊贵,毕竟是侄儿媳妇,难道还要她这当婶子的到眼跟前才动弹。

    西侧间门口,左右站着两个丫鬟。见兆佳氏进来,两人齐声道:“格格,二太太到了!”

    兆佳氏放慢了脚步,就见门帘挑开,初瑜笑着走了出来,道:“二太太来了,还恕初瑜未曾远迎,请二太太屋里坐。”说着。侧身站在门口,等兆佳氏进去。

    兆佳氏微微地点点头,仰着脖子进了屋子。张嬷嬷与翠菊两个跟在兆佳氏身后进去。

    侧门这里站着的两个丫头是喜烟与喜霞,见张嬷嬷她们两个如此不守规矩,竟走在初瑜头里,皆是愤愤难平。

    不过。想着早上过来的罗姑姑与常姑姑两个,喜烟与喜霞两个对视一眼,露出几分笑意,支起耳朵,等着听热闹。

    兆佳氏进了屋子,就见挨着炕边站着两个旗装女眷,一个穿着靛青色旗装,一个穿着蓝灰色旗装。两人都是三十来岁的模样。梳着两把头,头上簪着两朵绒花,脸上很是肃穆。

    若不是她们头上戴着的绒花是带色儿的,兆佳氏只要以为是哪家的寡妇亲戚。瞧着这两人的穿着打扮,倒是比她更像是寡妇人家。

    兆佳氏脚步放缓,回头看了看初瑜,寻思着不晓得该如何见礼。瞧着这两个女子。虽说看着有几分气派,但是身上珠翠皆无,不像是富裕人家出来的。

    不会是王府地穷亲戚,过来打秋风吧?兆佳氏还兀自琢磨着,就听初瑜道:“二太太,这两位姑姑是宫里出来的,福晋特意请来帮衬我,到咱们府做供奉的!”说着,对罗姑姑与常姑姑道:“两位姑姑,这是二太太!”

    “供奉”说得好听。不过也是奴婢罢了。兆佳氏少时没有跟着父亲外放时,在兆佳府那边,也跟着堂姐堂妹们,随着“供奉”姑姑学规矩。

    转念,四姐儿就五岁,五儿就四岁了,请两个宫里出来的“供奉”照看着,倒也省心。兆佳氏这般想着,便对罗姑姑与常姑姑道:“既是在府里当差,就要晓得拿了谁家的银钱。切记勤勉谨慎,好好教导姑娘们!”

    罗姑姑与常姑姑原本正俯身给兆佳氏见礼,听了这话,身子一僵,心中也都是有数。看来。这位二太太不算是明白人。习惯了拿大。

    两人面色平淡,皆按照规矩见礼完毕。见张嬷嬷大剌剌地站在兆佳氏身后。受了她们两人的拜礼,两人都很是不自在。

    兆佳氏已经在炕边坐了,翠菊退到一边站了,张嬷嬷四下寻摸小杌子什么地。

    罗姑姑与常姑姑看了眼翠菊头上的珠翠钗环,在看看张嬷嬷摇头晃脑的模样,神色中露出丝鄙夷来。

    这两个人,神情肃穆地站在那里。兆佳氏见了,心里有些不自在,瞥了一眼,对初瑜道:“你寻我什么事儿?这屋子里下人太大了,晃得我眼睛花,都出去吧!”后一句,却是对罗姑姑与常姑姑说的。

    罗姑姑与常姑姑身子扳得直直的,恍若未闻。

    兆佳氏面上有些挂不住,耷拉下脸来,望着初瑜的眼神有些

    初瑜心里叹了口气,按照她的本意,实愿意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不愿意弄这些乱七八糟地。可是,人多事多,若是不梳理清楚,难道还要额驸为家务操心不成。

    初瑜唤人送茶上来,笑着对兆佳氏道:“今日请二太太过来,是商量一件事的!”

    因这些日子,兆佳氏也瞧出来,自己这个侄媳妇,是个面嫩心软之人,因此对她的郡主身份也少了顾忌。

    她沉吟了一会儿,道:“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初瑜道:“二太太前些日子不是说过,心疼初瑜身子沉,想要拨几个嬷嬷与媳妇子来帮初瑜管家务么?”

    兆佳氏闻言,点点头道:“正该如此呢,你是长房唯一的媳妇,这开枝散叶可是大事,可是不敢胡闹!”

    初瑜笑道:“晓得二太太疼初瑜,既是这样,二太太就选几个人过来就是。”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只是她们向来是南面当差的,才到北面来。这京里的规矩同地方的规矩不同,正好福晋安排两位姑姑过来。这两位姑姑出宫前,就是储秀宫地执事,专门教导规矩的。有她们帮衬着,想必众人学起规矩来也麻利。省得往后差事出了纰漏,丢了脸面。”

    兆佳氏听着前面还欢喜,听到后面,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她冷哼了一声,道:“这叫什么话。是呲打我身边的人不懂规矩么?”

    初瑜笑道:“您别误会,并无此意。就是原来府中的下人,也要交给两位姑姑教导一番的。大爷不是什么有耐性之人,平日最厌烦府里事多,若是众人懈怠起来,引得大爷恼。到时候少不得府里再精简人口。大爷这几年,放出了几茬人,这二太太也是晓得的。”

    兆佳氏被噎得没话,她进京这半年,曹大部分时候随扈在外,正经在府里地日子不过月余。

    就是曹在府里,在兆佳氏那边,也不过是走个过程。陪着说几句家常。

    兆佳氏心中暗骂自己糊涂,这个侄子打小就是主意正的。若是下边的人真犯了过失,说不定他趁此机会将她身边的人都撵干净。

    兆佳氏撇了撇嘴,道:“不劳烦你费心,既是我地人,不需你这侄媳妇出面管教!”

    初瑜听了,并不意外。淡笑着道:“二太太,那差事怎么办?一家也不好两套规矩出来,要不然那不是没了章程?”

    兆佳氏还未说话,就听到罗姑姑道:“格格,福晋说大格格面嫩,当不好家,府里下人怕是有淘气的。奴婢等人原还不信,想着既然是伯爵府邸,又是官宦世家,就算是比不得王府那边。这规矩也不能差些。如今看来,怨不得福晋担心,就是奴婢们来了不过半日,却也看不过眼!”

    初瑜止了笑意,对罗姑姑与常姑姑道:“这我都晓得,多是我地不是。为了家宅安宁,往后,要要多劳烦两位姑姑了!”

    罗姑姑与常姑姑听了,俯了俯身道:“这是奴婢们分内之事,定不负格格所托。只是奴婢们初来乍到,若是有仗着资历、仗着脸面不服帖的,还请格格替奴婢们做主。”

    初瑜点点头,道:“嗯,这个我晓得了!既是全托付给二位。自然不会让二位为难!”

    常姑姑看了一眼兆佳氏。对初瑜问道:“有一句话,不晓得奴婢当问不当问?”

    初瑜笑道:“有什么事。姑姑且问无妨?”

    常姑姑肃身道:“不晓得二太太在府里常住,还是暂时住在这边兆佳氏还以为初瑜故作声势,就是用王府那边过来的心腹管家,将二房那边的媳妇子们拒之门外,不由得心下暗恼。

    听常姑姑话中提到自己个儿,她寒着脸看了常姑姑一眼,开口问道:“怎么?这位姑姑还要先拿我立规矩不成?”

    常姑姑微微低头,道:“二太太说笑,奴婢不敢!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下人们有调皮捣蛋嚼舌头不守规矩的,无非是家规不严、主子太仁所致。若是二太太暂住府中,只需约束下人少省事端便可;要是二太太在府上常住,那也没有行两套规矩的道理。”

    初瑜的神色已经淡下来,加上常姑姑这边铿锵有声的话,使得兆佳氏越发着恼。

    她立时从炕上站起,转过身来望着初瑜道:“你听听她说地这话,可是你的意思?这是看我这寡妇婶子不顺眼,要撵我走了?你倒是别忘了,这里是曹府,不是你的格格府!”说到最后,已经是声色俱厉。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啪”的一声,听到耳光声响。

    方才寻了小杌子坐下的张嬷嬷已经起身,捂着半边脸,带着哭腔对兆佳氏道:“二太太,老奴这是招谁惹谁了?”

    兆佳氏望去,出手地是罗姑姑,不禁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嫁不出去地老姑娘,出来刨食儿地,谁给你地胆子,在这里撒泼?”

    罗姑姑敢向张嬷嬷动手,是为了帮初瑜解围,早已有话等着兆佳氏。

    到底是宫里待了十几年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了得。她抬了抬下巴,有板有眼地道:“这个老奴才太不晓得规矩。主子没叫坐,便自己个儿坐了,这是其一;主子恼呢,不上前规劝,反而没事人似的瞧热闹,此为其二;既坐了,还翘腿,用脚冲着主子,不懂得尊卑,此为其三。这样的奴才,换在别的府里,早叫一顿板子撵了去!”

    兆佳氏气得身子发抖,怒道:“就算是不晓得规矩,也轮不到你来管教!打狗还需看主人,难道你们仗了谁的是势,不把我放在眼中么?”

    罗姑姑没有立时应声,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名单来,道:“奴婢已经在账房那边查过,二门里当差、支月例银子的丫鬟、媳妇、婆子拢共九十四人。二太太院子里,共有三十三人支月例。虽说府上还没分家,但若是二太太想要自己管束这些人,那也不是奴婢们能插上话的。要不然地话,没有一样从账上支月钱,这边的六十一个要守家规,那边的三十三个不用守的道理。奴婢既是接了供奉的差事,自然要上心管教,还请二太太不要为难奴婢们!”

    翠菊原本侍立一边,见外祖母挨了耳光,不由得出来,想要上前扶住。就听一旁的常姑姑温言问道:“这位姑娘,敢问你是……”

    翠菊虽然瞧着她们挤兑二太太心中悲愤,但是畏惧两人的气势,倒也不敢顶嘴,小声应道:“回姑姑话,奴婢叫翠菊,是二太太身边侍候的。”

    “哦?竟是个丫头,不是姑娘小姐!”常姑姑的声音转冷,郑重对初瑜道:“格格,府里的下人是要好好整治整治了,没听说那个府里地丫鬟敢涂脂抹粉、满头珠翠的!这府里好几位没成亲的小爷,若是有淘气的丫鬟,惹出事来,丢的还是府里地脸面!”

    兆佳氏见她们打完张嬷嬷,又来挑翠菊,气得一仰脖,晕了过去……

第三百六十六章 黄连

    东江米巷,淳郡王府。

    传旨的内侍到了,七阿哥带着阖家上下来前厅接旨。

    那内侍举着圣旨,扯着公鸭嗓道:“圣旨到!”

    七阿哥带头,众人皆跪下,就听那内侍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授多罗淳郡王胤之女为郡主,婿垂忠为和硕额驸。”

    众人少不得又磕头谢恩,走完这过场,那内侍才躬身对七阿哥道:“奴才给王爷请安!”

    七阿哥点点头,叫管家包银封上来,道:“大年下的,你出来一次也不容易,这些拿去喝茶!”

    那内侍笑道:“多谢王爷体恤奴才,那奴才就厚颜了!”说着,美滋滋地收了银封,又说了两句闲话,才带着人心满意足地离去。

    福晋已经带着侧福晋与几个格格转回内院,只有弘曙他们兄弟三个留在前厅。

    虽然圣旨中并没有点名指婚的是哪个格格,但是众人都晓得是今年及笄的二格格。昨天七阿哥在太后宫里,已经先得了消息。

    最小的弘昕低声问弘曙道:“大哥,敖汉在哪儿,离科尔沁远么?”

    垂忠是敖汉那边一个蒙古郡王的嫡子,所以弘昕这般问。

    弘曙回道:“在热河东北方向四百余里,同喀喇沁挨着,还没到科尔沁呢。”

    弘昕闻言不禁松了口气,在他的认知中,只晓得科尔沁是远的,听说没有科尔沁远,便觉得还行。

    七阿哥在旁,听着儿子们的对话,吁了一口气,也觉得心里畅快不少。

    是啊,敖汉离热河不远。快马不过两三天的路程,以后想女儿了,随扈热河时,就去看看,也不是什么难事。

    弘倬与二格格同母所出不说,年纪只差一岁。从小感情最是深厚。只因春天巧芙与巧蓉姐妹的事儿闹的,这大半年来,姐弟两个关系淡了许多。

    现在听到二姐指婚的旨意下来,弘倬只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使劲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心里暗骂自己混蛋。

    内院,正房。

    淳王福晋拉了二格格地手,在炕上坐了。虽说是庶女。又不是养在自己身边的,但是想到她向来待妹妹最是亲厚,自己所出的五格格过两年也要这样往蒙古去,福晋这贺喜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纳喇氏站在一边,眼圈已经红了,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心里还盼着能拖上一拖。让女儿在身边再养上两年。如今,指婚的旨意下来,这边府里就要开始准备嫁妆。

    虽说宗室女抚蒙古,所有陪嫁等物什都有定例,但是毕竟是郡王府的格格,各种精细物件还需这边准备。二格格垂了眼,没有言声儿。京城各个王府贝勒府,哪个府里没有格格远嫁蒙古地,这又算得上什么稀罕呢?打记事开始,她认识的那些个堂姑、堂姐们。每年都要指婚几个,只是今年轮到她自己个儿罢了。

    屋子里的声音沉寂得怕人,这是就听“哇”的一声,五格格哭出声来。

    五格格今年已经十三,身材高挑,几乎能与二格格比肩。因春天被巧蓉伤了脸,这半年来性子变得很是阴郁,失去孩子的天真,除了二格格,其他人谁都懒得理睬。

    如今。她却像委屈的孩子一般,大哭起来。

    现在王府这边,除了侧福晋纳喇氏出的二格格与嫡母亲出的五格格外,还有庶福晋李佳氏所出地七格格。七格格才四岁,跟着生母也在屋子里。听到姐姐哭。唬得也跟着“哇哇”地哭起来。

    几位福晋都听着戚戚然。纳喇氏的眼泪已经出来。以前老听人说,其他王府的格格出嫁。临出门前,当额娘的都要打女儿几个巴掌,好让女儿不想娘,这样使得女儿在蒙古好过些。

    如今轮到自己的女儿要抚蒙古,纳喇氏终于能明白那种心情。

    淳王福晋的心里虽然也酸,但是这乱糟糟的也不像回事,便板起脸来,教训五格格道:“哭什么?晓得你舍不得姐姐,这婚期还没定呢,说不定还能拖上一两年。今天就哭,你要哭到何时去?”

    五格格抽咽着,擦了一把泪,很是无助地看着淳王福晋,小声问道:“真能拖上一两年么?”

    淳王福晋点点头,道:“再不济一年也是能拖地,就算内务府那边要定在明年夏天也不怕,就说咱们王府这边东西没预备全,抻几个月天就寒了,不宜送嫁。”

    五格格面上露出欢喜,上前两步,拉了二格格的手,对淳王福晋道:“额娘,那您可要再慢些预备呢,能拖个三年五载最好。二姐姐平素最爱吃小青菜,听说蒙古那边整日里嚼巴羊肉呢,可怎么过得惯!“

    淳王福晋见女儿终于露出几分孩子气,心里颇觉欣慰。她抬头看了纳喇氏一眼,心中也是奇怪。

    换做其他王府,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斗鸡眼,恨不得弄出人命来。偏生这边府里,初瑜与二格格同母姊妹之间,反而不如二格格与五格格她们两个亲近。

    就是淳王福晋心里,待养女初瑜与亲生的五格格也并无二样。

    想到这些,淳王福晋有些意兴阑珊。她没有亲生儿子,唯一的女儿过两年少不得也远抚蒙古,还费心争个什么劲?

    弘曙是她看着长大的,本分忠厚。现下想想,就是如今养在淳王福晋身边的六阿哥弘景,也未必有弘曙这般孝敬她。弘景生母也在,她这个嫡母终究要远一层。

    想通了这些,淳王福晋只觉得身上立时轻省不少,望向纳喇氏的目光带了几分同情之意。纳喇氏心里有王爷,想要夺宠困宠,才将女儿的陪嫁丫头要回来给王爷做通房。只是不知,当王爷在她的院子里,宠幸另一个年轻女子时,她是不是真能心无芥蒂地大度?

    五格格收了哭声。七格格也叫她母亲李佳氏哄好。二格格拉着妹妹的手,思量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淳王福晋道:“额娘,女儿这几日想去看看大姐姐,想看看大姐姐家那个脑顶儿长着三个旋的干外甥

    淳王福晋听了。沉吟一句道:“后儿小年呢!”

    二格格慢慢低下头,难掩失望之色。淳王福晋瞧了,心下不忍,道:“想去就明儿去吧,一会儿打发人给你大姐姐送信儿,让你妹妹陪你一道去。”

    不说淳王府那边因二格格指婚的旨意,使得众人心思各异。初瑜这边,却是颇为为难。她此刻正在芍院上房兆佳氏的床前侍药。

    兆佳氏昨日昏厥过去后,众人皆是手忙脚乱,只有罗姑姑与常姑姑镇定自如。一个请初瑜打发人请大夫,一个唤人扶了兆佳氏平放在炕上,使劲地掐她地人中。

    兆佳氏只是急怒攻心罢了,转瞬便幽幽醒来。她心里埋怨初瑜弄了这两个人回府来落她的脸,想要呲打初瑜几句。又觉得没意思,便借口身子不舒坦,卧床养病。

    初瑜亲自端了药碗过来,到床前请兆佳氏进药。

    兆佳氏头上带着抹额,半靠在炕上,腿上盖了小被,脸色很不好看。见初瑜端药过来,她也不接,撇了撇嘴,道:“您是尊贵的郡主格格。身边都是宫里出来的执事姑姑,我这隔房的寡妇婶子,怎么能劳烦您侍候!”

    “婶子,不管如何,您还是先用了药吧,省得大爷同二弟他们挂心!就是想要教训我们做晚辈地,也要先养好身子才是。”初瑜温言劝道。

    兆佳氏不听这“教训”两字方好,听了这“教训”,立时心头火气,压抑着怒气道:“是啊。如今你们眼里也没了长辈,教训到长辈头上了,拿我地嬷嬷与丫头作法,不就是要给我看么?哼,我看到了。接下来。还要怎着?哥儿不是素来装孝顺么,难道这就是他的孝顺法?”

    若是单单说初瑜。初瑜念着她病中,不会同她计较;见她话里将曹都编排上了,初瑜皱眉道:“婶子,还需慎言!大爷为人如何,婶子是看着他长大的,不需侄媳妇多言。他待小叔、小姑们亲厚,待婶子也向来恭顺,何来一个装字?”

    兆佳氏说完,其实已经后悔了。有些话可以在心里念叨念叨,但是却不能挂在嘴上。她有体己,就算是分家单过,养老银子也是有的,但是曹颂他们兄弟地前程,还要指望曹提携。

    不管心里对曹夫妇多不满,兆佳氏还真没有两下撕破脸地魄力。

    只是她的性子刚强,就算晓得失言,也不是那种能服软地。因此,听了初瑜地话,她神色讪讪地转过头去,并没吭声。

    初瑜见她这样子,想要起身出去,但是想到曹颂,她还是平息了心气,道:“婶子,先把药喝了吧,要不凉了再热,药力就弱了!”

    兆佳氏因刚才失言,现下不好再驳她的脸,转过身来接过药碗,仰脖喝了,却是苦得皱眉不已。

    初瑜见了,忙取了炕桌上放着的蜜饯盘子送上去。

    兆佳氏随意抓了半把放到嘴里,正才觉得好些。

    就听到脚步声起,曹与曹颂他们兄弟几个挑了帘子进来。

    兆佳氏满嘴的蜜饯,鼓鼓囊囊的,见他们进来,使劲地往下咽,噎得她直瞪眼。

    曹扫了一眼初瑜手上的空碗,笑着问道:“二婶今日觉得如何了?头还疼么,好点没有?”

    兆佳氏面色有些僵,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曹在炕边的凳子上坐了,仔细打量了兆佳氏地脸色,很是恳切地说道:“婶子还需好好保养才是,省得我们做晚辈的挂心。想要吃什么,婶子尽管说,今日才打王府取了奉天那边的野味过来。野鸡崽子熬汤,烧狍子肉都是顶好的!”

    昨天大夫过来,给兆佳氏开了药不说,还让清清胃,去去火气。兆佳氏昨晚到现下,只喝了两碗苦药与一碗稀粥。她肚子正空着,听曹提起吃食,越发觉得饿得心慌意乱。

    曹刚打衙门回来,身上还穿着官服,又说了两句后,便吩咐曹颂他们好生照看着,自己同初瑜回梧桐苑了。

    走在路上,想起方才兆佳氏喝药后的样子,初瑜有些不忍心,低声问道:“额驸,这方子里黄连是不是多了些?要不再请个大夫重新开个方子?”

    曹笑着摆摆手,道:“不多不多,昨日我问过大夫了,黄连去火,二婶现下喝着正合适!”

    初瑜是尝了药的,现下想想,还觉得嘴巴里苦得难受。

    就听曹说道:“刚才我瞧着二婶的气色还算好,约摸着再熬两日,这病也该好了。若是换了药,咱们这二婶,说不定要卧病到三十去,折腾得大家都过不好年!”

    初瑜闻言,不禁讶然出声,问道:“额驸,这方子里的黄连是额驸让加的?”

    曹一笑,道:“药怎么能随便加,原先就有,只是分量没现下足罢了!”的背影,小脸就撂了下来。

    曹颂是见识过母亲地唠叨的,瞧着这意思,接下来又要编排哥哥嫂子。他不愿意两个弟弟受母亲影响,误会哥哥嫂子,便对两人摆摆手道:“既看过了母亲,你们就先回去读书,我有话同母亲说!”

    曹硕与曹项两个应声出去,兆佳氏刚想对曹颂述述委屈,就听曹颂道:“母亲,要是您住得实在不畅快,咱年后搬家?”

    兆佳氏的话被堵在口中,半晌没应声,歪过头去道:“行了行了,整日里说什么浑话?我乏了,要歇了……”求月票了。。

    二格格与恒生,不得不说的故事拉开帷幕。。。。

第三百六十七章 年礼(上)

第三百六十八章 年礼(下)

    西城,曹府,芍院上房。

    兆佳氏看到初瑜身边的喜彩带了个小丫鬟,端了药进来,忙看看她身后,问道:“大奶奶呢?怎么不见她过来?”

    从前天晚上到今儿早晨,兆佳氏喝了五、六碗药汤了。偏生每次都是初瑜带着丫鬟婆子巴巴地送来,毕恭毕敬地请她用药。

    她既“病”着,这药也不能不喝,便只能咬牙将这苦得要死的药汤子往嗓子眼里灌。

    她接连几顿都没吃饭,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喝了这药汤子,直觉得肠胃翻滚,一个劲地反胃,苦得让人难受至极。

    喜彩笑着回道:“太太,我们王府的二格格与五格格来送年礼,我们格格陪着,怕耽搁了二太太用药,便打发奴婢送过来。”

    前天“供奉”,今天又是“格格”么?兆佳氏撇了撇嘴,对喜彩吩咐道:“搁那儿吧,我一会儿喝!”

    喜彩笑道:“二太太。如今这外头天可冷,打厨房端到这里,这药就凉了大半。要是二太太先不用的话,少不得奴婢还要再去热热。”

    兆佳氏抬头看了看喜彩,冷笑道:“怎么?你的腿脚尊贵了,跑不得腿了?”

    虽说对初瑜心有顾忌,但是对个丫头,兆佳氏可是浑然不怕。

    喜彩被噎得不行,却是个伶俐的,笑道:“二太太说笑,奴婢是什么牌位的,可不敢当二太太这般说。”

    兆佳氏见她笑面猫似的,只觉得心里一阵腻烦。觉得没意思。自己犯得着跟个丫头置气么。说起出去没得叫人看笑话。

    不过,既然那侄媳妇没来盯着,这苦药汤子她是说什么也不想再喝。

    兆佳氏略作思索,对喜彩摆摆手道:“到外屋候着,一会儿给你药碗!”

    喜彩虽说受命而来,要“侍候”兆佳氏用完药的,但是她身份所限,也不好太违逆兆佳氏。因此。虽是不情不愿,但是仍将药碗往炕桌上放了,带着人退到外间去。

    见喜彩带人出去了,兆佳氏方冲侍立在一边地绿蝶招招手,唤她到炕边。指了指那碗药。低声吩咐道:“麻利点。赶紧倒了!”

    绿蝶有些不解,问道:“太太,往哪儿倒?”

    她地声音却是大了,兆佳氏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出脖子仔细听了听外屋的动静。

    为了掩饰方才绿蝶的失言,她口中却高声说道:“将盘子里的蜜饯倒到荷包里,一会儿给四姑娘与五姑娘拿着耍!”说完。小声说道:“别吱声。把那碗药端到窗台上,倒到那盆八宝里。”

    绿蝶见兆佳氏这般小心。亦轻手轻脚地端了药碗,走到窗边,将药汁倒进花盆里。

    兆佳氏看着空了的碗底,终是松了口气,可是不用喝这苦汤子了。她从绿蝶手中接了空碗,得意洋洋地对外间道:“喝完了,进来取碗吧!”

    “是,二太太!”喜彩应声进来,看了一眼兆佳氏,双手接过了空药碗。

    兆佳氏还做蹙眉状,对喜彩道:“跟你们格格说,既是妹子来了,多陪着是正经,晚上也不用过来了!”

    喜彩应了一声,带着小丫头出去不提。

    兆佳氏摸了摸肚子,只觉得饿得心慌慌。她使绿蝶将蜜饯盘子来,吃了两块,实是甜腻得不行。而且,越吃她越觉得肚子饿。

    她叹了口气,想着昨日曹提过的野鸡崽子汤与狍子肉来,都是她素来爱吃的东西。

    曹寅夫妇没在京城,这京城府邸她是唯一地长辈。进京这大半年来,时令水果也好,各种吃食也罢,都是可着她这院先送的。不管老大多么鬼,初瑜这个侄媳妇待她实是没话说。就算是亲儿媳妇,也不外如是。

    若是照往常,从王府那边取来的奉天野味儿,也应是可着她这边院子先吃啊。如今,自己却只能顿顿苦药汤子。她原本还想私下里打发人到厨房弄些吃食,但是这满府上下的执事媳妇都是长房的人。她可抹不开那个脸,让下人们背后讲闲话,便生生忍了。

    这越饿越想吃地,越想吃地越饿,兆佳氏实受不住,对绿蝶道:“去平日四姑娘装零嘴儿地那个抽屉看看,有没有什么肉干吃食。”

    绿蝶应声去了,翻了半天,只翻出几颗杏仁与半把瓜子。

    四姐儿与五儿年龄相仿,小姐妹常在一块玩儿,今日就是结伴去前院庄先生的院子瞧妞妞去,并不在这边院子里。

    兆佳氏在府守孝,鲜少出去,给四姐儿准备的零嘴儿就少。因五儿老拿来吃的给姐姐,兆佳氏看了,便道是都是府里的,就没有另外预备。

    兆佳氏饿得难受,哪里有功夫慢慢嗑瓜子?她让绿蝶将杏仁拿来,也顾不上搓了皮,直接送到嘴里。

    不过三五颗罢了,还不够塞牙缝的。兆佳氏往枕头上一躺,开始跟自己生闷气。这番折腾下来,大家都清净,就她一个人难受。

    她心里挣扎着,想着要不要直接使人去厨房取吃食来,若是曹他们两口子问起,只说是病好了。

    正犹豫着,就听的有人进院子,兆佳氏忙将身子歪了歪,装着个病着地模样,嘴里“哎呦、哎呦”出声。

    这时,廊下有人道:“二太太,奴婢是喜云,是格格打发奴婢过来送东西!”

    兆佳氏心里纳罕,这药都“喝”过了,还送什么物什?

    实是想不出,她便冲绿蝶呶呶嘴,道:“唤她进来吧!”

    绿蝶出去挑了帘子,请喜云进来。

    喜云手里提了个漆花食盒。笑吟吟地进来。冲兆佳氏俯了俯身见过。

    兆佳氏望着她手中地食盒,问道:“喜云,你们格格使你送什么过来?”

    喜云将食盒搁在炕桌上,一边作答,一边从里面往外短盘子:“回二太太的话,是厨房才炸出来地雀崽,格格说这东西热着酥脆,凉了也焦香。特意使唤奴婢送过来,说是正可给四姑娘与五姑娘做零嘴儿吃。”

    兆佳氏巴巴地望过去,就见桌子上,一只巴掌大地白玉碟子里,盛着一、二、三、四……四只炸得金黄地小麻雀。

    东西虽不多。但是因是热乎的。拿出来立时传来肉香阵阵。

    兆佳氏咽了咽吐沫。有些移不开眼。喜云将东西端出来,四下里看了一圈,道:“两位姑娘不在,那二太太您看,用不用奴婢先将这个收了,到厨房热着?”

    兆佳氏忙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搁在这屋。我使人隔水温着,也凉不到哪儿去。何必折腾!”

    喜云闻言一笑,提了空食盒,道:“既是二太太这么说,那奴婢便先回去复命了!”

    兆佳氏这边苦忍着,等喜云走了,也等不及唤绿蝶来端,自己直接蹭到炕桌前,拿了一只炸雀就往嘴里送……说话,就见喜云回来。她将喜云唤到身边,低声问道:“如何了?送了什么吃食过去?”

    喜云低声道:“炸雀崽,只说是给四姑娘与五姑娘的。奴婢瞧着二太太的样子像是饿得狠了,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初瑜闻言不禁皱眉,这两天没进吃食,直接吃这油腻的,怎么受得了?

    喜云看出初瑜的担心,低声回道:“厨房里,奴婢都仔细瞧过了,就这个味儿香,勾人。格格放心,奴婢只装了四只,没敢多送。”

    初瑜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大年下的,别真弄出病来。因此,她便对喜云道:“还是打发人往厨房那边说一声,让她们熬碗燕窝粥给二太太送去,只吃这油炸物儿,怕她肠胃受不住。”

    喜云笑着应了,出去寻人。

    二格格与五格格来了半日,想见的见了,想说得也同姐姐聊了,见她这里丫鬟婆子往来,也老有家务要忙,两人便起身要回去。

    初瑜看了看座钟,已经是快到申初(下午三点),便没有再留她们。她叫人传话二门准备马车,然后看着她们将披风斗篷都穿了,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后,亲自将她们送出来。

    因曹还没回来,初瑜有些愧疚地对两位格格道:“额驸原说要回来地,不晓得在哪儿耽搁了,两位妹妹勿怪。”

    马车已经在这等着了,二格格拉着五格格的手,对初瑜道:“年底正忙呢,又不是没见过姐夫。大姐,我们先回去,反正过几日姐姐同姐夫也要回王府那边过年,到时候咱们再说话!”

    初瑜点点头,吩咐跟来的丫鬟侍卫仔细照看,又叫吴盛带着几个护院送去,媳妇子也派了两个。

    二格格见姐姐这般做派,笑着说:“大姐,这才多远的路,就值当这番费事!”

    初瑜道:“年底街上人多,妹妹们身份贵重,叫人冲撞了,可怎生好?”

    二格格晓得她好意,便没有再言语,同五格格一块上了马车,回王府。

    曹心里原本记挂着两个小姨子今日来家做客的事,想好了要回府吃晚饭地,但是却真如初瑜所说,被耽搁了。

    因到年底,衙门里没什么差事了,曹打了个转转便出了衙门。他想着天色尚早,回府也没事。小姨子们来是寻姐姐说话地,他这个姐夫何必早早回去碍眼。只要到饭时,回去陪着吃饭就行了。

    想到自打从外蒙古回来,他只去了一次十三阿哥府,他便往金鱼胡同去了。

    十三阿哥府大门紧闭,丝毫看不到要过年地喜庆。曹骑在马上,看着有些显得陈旧与暗淡的大门,心里叹了口气。

    十三阿哥也是倔,就算康熙早年对他这个儿子心里有气,这都过去五、六年了,也该差不多消了。只要十三阿哥认个软,给康熙递两份请安折子,这父子之间也不会就这样一直僵下去。

    只是这些话心里虽然明白,曹却不能说出来,十三阿哥有十三阿哥的骄傲,不需要外人的怜悯与同情。他的坚持,是因他的骄傲,他的骄傲不容他去巴结已经放弃他地父亲。

    十三阿哥百无聊赖,正在内院正房哄着嫡子弘暾,教他写大字。

    弘暾虚岁虽四岁,但是生日小,腊月生地,前些日子才到三周。因此,他提笔实在有些吃力。

    十三阿哥费了半天劲,急得脑门上汗都出来了,这小家伙仍只会画一个道道,两个道道的“二”字说什么都画不出来。

    十三阿哥实是没了耐心,撂了毛病,苦笑道:“这孩子随谁了?他阿玛小时候可是顶聪明地!”

    十三福晋在旁听了,笑道:“瞧爷说的,也不瞧瞧弘暾才多丁点儿大?谁家的孩子这么小启蒙的,爷也太心急了些!”

    十三阿哥闻言,不禁浮出一丝得色。别的阿哥都是六岁启蒙,他可是不到五岁便进上书房。当时,皇阿玛也曾亲自教过他大字……

    想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他突然心生寂寥,摇了摇头。

    这时,就听有小太监来报,道是和硕额驸曹来了,在前厅候着。

    十三阿哥闻言一笑,起身对十三福晋道:“爷正想找人说说话,这曹来得正是时候。就厨房预备几个好菜,爷同他好好喝一盅。”

    十三福晋难得见他有兴致,忙笑着应下,打发人往厨房传话去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吃食

    不知是不是将到年节的缘故,十三阿哥的话就多了起来。

    虽然他满是笑意,但是曹看着他头上发的白丝,实感觉不出他的欢喜。

    “曹,来得正好,今儿刚想找人喝两盅,正可好侯着你了!”闲话两句家常后,十三阿哥笑着说道。

    这才上午,还不到午时,曹笑道:“这不早不晚的,十三爷喝得算什么时候的酒?”

    “我肚盛好酒,好酒入我肚,管他老天爷,是早还是午?”十三阿哥摇头晃脑,胡诌着打油诗。

    曹一听,这平平仄仄的就不说了,起码韵脚压上了,抱拳戏谑道:“十三爷,大才啊!”

    十三阿哥却是自己也笑了,指了曹道:“反正我已让福晋使人吩咐厨房那边准备下酒菜,这顿酒你却是跑不了!”

    曹见他有兴致,也愿意陪他说说话,便说道:“即使十三爷如此吩咐,那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间,两人到了花厅这边。

    屋子里已经放了炕桌,几个小菜已经摆好,四道凉菜,拌小萝卜秧儿、拌茄泥、虎皮冻与松仁小肚;四道热菜,野兔丁炒酱瓜丁,爆炒斑鸠、干炸鹿肉、烧鲶鱼,中间还放着一个炉鸭炖白菜火锅。

    曹早上吃得少,现下闻到到满屋子香气,也不禁有些饿了。十三阿哥见已经温了两壶酒,脸上多了欢喜模样,刚想要让曹炕上坐,就听有人道:“十三弟!”

    却是四阿哥到了。十三阿哥与曹皆是一愣。十三阿哥恍过神来。笑着上前道:“四哥来了!”

    四阿哥扫了桌子上未动筷子的酒菜一眼,点了点头。

    曹心里对他始终有几分畏惧,硬着头皮上前甩了甩衣服袖子,打了个千儿,道:“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四阿哥瞥了一眼曹身上的官服道:“才打衙门回来?最近差事如何?”

    “回四爷的话,是打衙门回来,要过年了。衙门里很是清闲。”曹回道。

    四阿哥闻言,皱了皱眉:“怎么到年底,反而清闲?虽说你如今做了堂官,却也不可掉以轻心,辜负万岁爷恩典!”

    十三阿哥见四阿哥训起曹。怕曹难堪。忙开口道:“四哥。小曹办事向来谨慎,您就放心吧!”

    四阿哥听到“小曹”三字,想起十多年前杭州遇到曹地情景,脸色好看许多。他看向曹地目光中,打量中带着几分揣测。

    十三阿哥笑着说道:“四哥,正好弟弟今儿想喝酒了,刚抓了曹。您又来了。实是弟弟的运气好!现下咱们也别站着,还是坐下吃饭吧!”说着。请四阿哥上坐。

    四阿哥看了十三阿哥一眼,脱了靴子上炕坐了。十三阿哥又叫曹西面朝东坐,自己西面朝东相陪。

    十三阿哥见曹眼观鼻、鼻观心的,不由一笑,对四阿哥道:“四哥您瞧瞧,小曹这规矩模样,不知道的,还当他在御前呢!”

    四阿哥见曹拘谨得很,便道:“不必如此,随意些。”

    “是!”曹出声应下,抬头看了看十三阿哥,面上带着几分笑。十三阿哥说着了,他如对大宾似的,却是心里将四阿哥当皇帝待的。提前恭敬些,省得被四阿哥挑出失礼的地方。

    十三阿哥摸得酒温得差不多了,拎起酒壶来,给四阿哥与曹倒上,自己的也斟满。他举了酒盅,对二人道:“咱们先来一盅,暖暖身子!”

    众人都举杯饮尽,十三阿哥看着两人身上穿着官服,怪板身子地,便对两人道:“四哥与曹去了大衣裳吧,省得端着腰板,怪累的!”

    四阿哥正举着筷子,夹了口拌小萝卜秧儿送到嘴里压酒。听了十三阿哥的话,他放下筷子,道:“费事!”

    四阿哥如此,那曹也不好说什么,两人就还穿着。十三阿哥一会儿倒酒,一会儿劝菜,大家也吃得很是乐和。

    满桌子就两素菜,拌小萝卜秧儿同拌茄泥,曹便专夹这两道菜吃。

    萝卜秧儿就是才长了两片叶子的水萝卜苗儿,看着绿油油的不说,吃着也清爽得很,带着萝卜地清香味。

    这个时候,虽说没有塑料,玻璃在民间也没有普及,但是京畿早就有暖棚来种植青菜,使得是薄薄地琉璃瓦。

    冬日里,韭菜、蒜黄、芹菜、菠菜、豆角这些都是常有地。因京城旧俗,立春有吃萝卜咬春的习俗。

    穷人百姓家的不消说,用得都是窖藏了一冬的大白萝卜;官宦权贵人家,吃得精细,多是比手指粗不了多少的水萝卜。因此,京郊的暖棚里,自打进冬月,就种小水萝卜,小水萝卜秧也就成了腊月里的好菜。

    四阿哥这几日在户部忙得有些上火,太医嘱咐要清淡饮食,加上他本也不爱吃肉,便单吃桌子上地两道素菜。

    十三阿哥吃了几口鹿肉,见四阿哥与曹别地都不沾,不由得纳罕。四阿哥礼佛心诚,隔三岔五忌荤腥,他是知道的,这曹什么时候也开始茹素了?

    四阿哥看了下去小半盘地拌小萝卜秧儿,心里也暗思量,怨不得曹在佛事上上心,每年节礼多是佛香儿,看来他也是礼佛之人。

    曹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两道凉菜不过是巴掌大的小盘子,这才吃了几口,便看到盘子空了大半。

    十三阿哥摸了摸额头,问曹道:“孚若现今也礼佛了?”

    曹刚想摇头否了,就见四阿哥在旁看着他,便改了口道:“家祖母生前礼佛!”

    认识的人都晓得。曹是跟着祖母身边长大的。既是如此。受祖母影响礼佛,也是寻常之事。

    曹心中暗骂自己太狗腿,这也太巴结了吧,为了得到未来皇帝好感,这宗教信仰都有了。

    四阿哥却是瞧着曹越发顺眼,早看他为人行事不与众人同,原是佛法熏陶的缘故,使得他才有这般地沉稳劲儿。

    不提曹在十三阿哥府里怎么耍狗腿巴结四阿哥。台基厂大街八阿哥府书房,九阿哥听了小子地回报,已经是讶然出声:“什么,曹与老四都去了老十三府上?”

    八阿哥在书案后坐着,对地上跪禀那人道:“曹什么时候过去的。四阿哥又是什么时候去的?”

    就听那人道:“回主子话。曹是巳正初刻(上午十点十五)去十三阿哥府的。四阿哥后脚便到,相差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八阿哥摆摆手,打发那人出去。

    九阿哥站起身,对八阿哥道:“八哥,您瞧瞧,我早就觉得姓曹那小子不是个好物儿,这不正可说着了!老四惯会装。在皇阿玛跟前只摆出个佛爷模样。却不晓得他自己个儿那黑脸,凶得跟阎王似的。哪里有半点慈悲!老四与曹家这小子,一个装本分,一个装老实,哼哼,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八阿哥这两个月被康熙的雷霆手段唬住了,心里本就有些忐忑,听了九阿哥地话,越发觉得心浮气燥,皱眉道:“许是无意遇到也保不齐,他们两个素来往来走动得也少。”

    九阿哥冷哼一声:“八哥,这才叫聪明人呢,不比李煦那老糊涂横冲直撞地往八哥府里来强百倍?即得了说话的地,又免了嫌疑。”说到这里,吸了一口冷气:“八哥,李鼎失踪那事儿,不会是曹使人做的吧?既在他新主子面前示好,又打击了李家,使得曹家在江南的地位无人撼动。”

    八阿哥听了这个猜测,仔细思量了一遭,摇头道:“应不是曹。曹进京这几年,虽然惹出不少是非,但是观其行事,甚讲究规矩法度,应不会这般妄为!”

    九阿哥好不容易察觉有些头绪,又被八阿哥给否了,有些郁闷地坐下,嘟囔道:“不是曹的话,那背后给咱们捣乱地到底是哪一个?”

    李煦这几日没过来,杨瑞雪为了装着守规矩地模样,也不好带人往铺子里去,在宅子里憋得不行。

    今天,她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在梳妆台前拾掇了大半个时辰,弄得整个人水灵鲜嫩。

    她这些日子,穿素淡地衣裳,画素淡妆容上瘾了。每每拾掇好了,拦镜自赏,她都不禁有几分自得。凭着她这副长相,若是生在旗人家里,就是进宫做娘娘也使得。

    李煦就是皇帝老爷宠臣呢,却不晓得皇帝老爷是不是同李煦这般爱摆弄人……虽说是白天,但是想起这些,杨瑞雪的身子仍是酥了半边,只觉得软麻麻的,特想被人揉两下。

    自己如今跟那笼里的鸟有什么区别,别人喜欢逗弄就逗弄两下;若是忘记了,便只能一个人在笼子里待着。

    想到这里,杨瑞雪便觉得心里憋闷得不行。见窗外天色晴好,她便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大毛披风,出了屋子,到院子里溜达。

    这时,就听街上远远地传来吆喝声:“肥卤鸡了!”

    杨瑞雪一听,不由来了兴致,忙扶了丫鬟出了二门,到了前院门口,唤小厮出去卖卤鸡的过来。

    这卤鸡就是白水加盐不放其他作料煮的,不上色料,使得鸡保持原色。有点讲究的人家,都是吃盒子铺地熏鸡,鲜少有人吃这个。

    不过,这走街串巷买“卤鸡”地,却颇有些长盛不衰的架势。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挎盒子买“卤鸡”地,都是“抽签”卖,其中有赌博之意。

    他们随身除了挎着装“卤鸡”的盒子外,还带着竹筒,里面是竹签子,然后同买家商议好章程,多少文钱多少签子什么的。若是其中抽中了“卤鸡”签子,那就得一“卤鸡”,抽不中,钱白给。

    杨瑞雪虽说没抽过签子,但是之前听过这吆喝声,听丫鬟婆子提起过。现下她正憋闷得慌,便想着要抽签子试试手气。

    那卖“卤鸡”的汉子被唤过来时,杨瑞雪已经在大门边站了。其实,一般人家“抽签子”都是将人喊进街门的,在门洞里抽签。偏生杨瑞雪不晓得这规矩,也没有人提醒她,便婀婀娜娜地站到门口。

    那卖“卤鸡”的汉子吃的是走街串巷的饭儿,虽然心里赞这小妇人娇美,但是面色却不敢露出淫邪之色,规规矩矩地问道:“这位奶奶,您要抽几把?”

    杨瑞雪扫了下他手上的竹签筒,问道:“怎么算钱?”

    那汉子回道:“一小吊钱十支,要是奶奶运气好,两三只肥鸡也是得的!”

    杨瑞雪捂了嘴巴轻笑,道:“运气好不好的先不说,价钱可要再公道些!”

    其实,一小吊钱十五支签子的时候也是常卖的,但是这汉子见这倚门而站的小奶奶还价只像是说笑,便装作为难的样子道:“既是奶奶这么说,那就十二支!”

    杨瑞雪只是耍罢了,哪里心疼这几个小钱?她吩咐丫鬟拿了钱袋,取了一小吊钱递给这汉子。

    那汉子接了钱,将竹筒送上。

    杨瑞雪瞅着那签子都变了颜色,有些嫌脏,但还是想试了试自己个儿的手气,便连着抽了几支出来。

    接连都是空签子,杨瑞雪不由觉得有些晦气,使唤丫鬟又递了一吊钱给那汉子,再抽一次。

    这竹筒里有百支签子,卖家不晓得,这汉子自己个儿却是晓得其中不同。

    这卖“卤鸡”主要就是要勾人,引得回头客才赚钱。因此,他边将竹筒转转,将“卤鸡”签子多的冲向杨瑞雪。

    杨瑞如果然抽中一支,不得大喜,笑得花枝乱颤,高兴得不行。她不由得来了兴致,伸出手去,道:“来,再抽一次……”

    不远处,一人骑马站着,已然是看痴了……可看到了。。

第三百七十章 小年(上)

    江宁织造府,开阳院。

    李氏坐在外间炕上,炕上摆放着曹与天佑的新衣裳,都是叫裁缝新缝制的,要等到过年穿。她的脸色,却是没多少欢喜模样。

    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越到这个时候,她越想念孩子们。这京城与江宁千里迢迢的,想要见上一面着实不容易。

    天佑已经会走路,蹬着一双小腿在炕上奔来奔去。奶子柳家的在旁双手护着,生怕他摔到。折腾一会儿,折腾累了,小家伙直接冲祖母过来,一下子扑倒在祖母怀里,口中道:“太太…句母……”

    天佑快一岁半了,已经开始学说话,只是咬字还不清楚,“祖母”两个字说成“族母”,“祖父”说成“足父”。“太太”两字,因常听丫鬟婆子说,反而说得清楚。

    李氏将天佑搂在怀里,在小家伙的胖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道:“祖母的宝贝大孙孙儿,你老子晓得你会说话了,还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模样!”

    天佑被亲得直痒痒,“咯咯”之笑,伸手勾李氏的耳坠子。李氏从旁边拿了拨浪鼓,搁在他手中,这才好些。

    就听门外头有丫鬟道:“太太,五爷回来了!”

    李氏抬起头,就见曹笑着打外头回来,忙向他招招手,道:“快来瞧瞧你的新衣裳,已经制好了,试试看,合身不合身。要是不和身,也好使人改去!”

    “嗯!”曹笑着应了,先在地上拿毛巾擦了手,摸了摸天佑的小脑袋瓜,随后才捧了一套衣裳,要下去换去。

    李氏吩咐两个丫鬟跟去侍候,自己摸了摸天佑。笑着说道:“这日子过得真快啊,如今你五叔也成半大小子了。想当年你老子这么大的时候,就跟个小大人似的。”

    天佑哪里听得懂这些,只是笑,扔了拨浪鼓。却抓他自己的那两套新衣裳去。李氏方才已经帮他试过,都是极合身的。见他现下玩儿起这个来。忙叫丫鬟捧了下去。

    天佑正揪吧得乐和,见丫鬟将衣服拿下去,小脸没了笑模样,委屈巴巴地看着祖母,已经是要哭出声来。

    李氏哪里舍得?嘴里嘟囔着:“哎呀。小祖宗,换个物件还不行么?”说着,使丫鬟去拿百宝格上摆着的八音盒拿来,上了弦儿给天佑听动静。=君子堂=

    天佑立时露了笑。伸着胳膊要。李氏怕他抱不住。将东西给摔了,将他往炕里抱了抱,才给他。

    天佑抱着发音盒,歪着小脑袋仔细听着。曹已经换了衣裳过来,笑着走到炕边。

    李氏仔细打量了,点点头道:“是个衣服架子,这模样。可是把你几个哥哥都比下去了!”

    曹只是笑。又下去换了另外一套过来。李氏瞧着袖子像是长了半寸,便道:“这套使人给你先缝上。你这是长个子的时候,若是裁剪了反而要显短了!”

    曹点头道:“伯娘说得是呢!”

    天佑在炕上瞧见曹,撂下八音盒,站起小身子,往炕边来,嘴里道:“果树……”

    曹忙近前抱住,在地上转了一圈道:“天佑淘气没淘气,想没想五叔?”

    天佑笑着抓他地辫子,并不应声。曹佯装生气,指了指天佑的额头道:“快将舌头撸直了,教你好几日了,怎还是果树?”

    天佑将小胖手往嘴里送,仍是笑嘻嘻地唤着“果树”。

    曹虽说这半年长高了不少,但毕竟是个十二的孩子。李氏怕他摔到天佑,拍了拍炕沿,道:“今天小年儿呢,小五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跟伯娘说,伯娘使人预备去!”

    曹想了想,道:“伯娘,侄儿爱吃蟹粉狮子头,不过那个是咱们家老吃的,应该已经预备下了。只不知有没有蚝油大鲍片与烩鲫鱼舌头呢,大伯喜欢吃鲍片,后面那道菜也念叨过两次呢。”

    李氏听了,笑着说道:“好孩子,难为你想着!鲍鱼不算什么稀罕物,咱们府里也有。鲫鱼舌头你大伯在你李家舅舅家吃过两回,虽然合胃口,但是实是造杀孽。你大伯这两年老去寺里,也忌讳杀生呢!说了半天,就是你大伯喜欢吃地,小五喜欢吃什么?”

    曹听了,道:“实没什么想吃的,整日里鸡鸭鱼肉地,要是厨房那边不费事,侄儿倒想吃萝卜丝包子了!”

    李氏点点头:“听小五这么一说,伯娘也想吃了!那就叫厨房预备两样包子,你大伯喜欢吃梅干菜包呢!”

    李氏叫丫鬟往厨房传话去后,想着没看到曹寅,问道:“小五,你大伯怎没同你一道儿回来?”

    曹回道:“是庄先生来了,像是有什么话同大伯说,所以侄儿就先回来了!”

    “庄先生?”李氏颇觉意外,今日小年呢,怎么这个日子上门拜访?

    听了庄常的话,曹寅的脸色有些难看,皱眉道:“万岁爷……万岁爷怎么会想起要查李家?”

    庄常摸了摸胡子,回道:“还不是因其子李鼎失踪之事闹的!若是私仇的话,敢去京畿重地,对皇家侍卫动手,那对方肯定不是一般人^^不晓得什么缘故,李煦并没有跟万岁爷说什么,万岁爷便下旨通政司这边,使人彻查李家这两年地动静,与往来的相关人等。”

    李家这些年虽无大恶,但是手脚也不能说全都干净。曹寅叹了口气,不说别的,就是私下结交皇子这一条,就够李煦受的。

    犹豫了一下,曹寅带着几分关切问道:“天常,你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可回旋地余地?”

    庄常见他有干涉之意,正色道:“东亭。这事你心中有数就行,可不能跟着掺和。结党二字最为万岁爷忌讳,曹李孙三家这些年往来太过紧密了些,已然是应小心避讳地了。万岁爷能容着你们三家经营江南,也是看重东亭的才气忠心与孙文起的怯懦。若是你们二人都跟李煦一样恋权。万岁爷也不会如此器重二位。”

    想到李氏,曹寅对李家之事不免有些忧心。李鼎失踪之事。他一直瞒着李氏没说,怕她惦记侄子,也怕她会担心儿子。

    毕竟,京城的凶险,她是见识过地。当年曾千里迢迢进京是探望儿子。

    “天常,这李鼎之事,到底是何方所为?”曹寅实是百思不得其解,李鼎有几分小聪明。不是鲁莽之人。应不会轻易与人纠葛,置自己于险境才是。

    庄常听了,摇头叹道:“老朽亦想不出。不管是李家的家仇,还是李鼎自个儿的私怨,想必对方也是恨到极点,才会不顾忌他地侍卫身份。许是民间百姓,不晓得皇家天威。若是权贵世家。应多少要有些个顾忌才是。”

    若是得罪地是权贵世家还好说,总会有所往来。留下些蛛丝马迹。换做百姓地话,涵盖颇广,却更是没法子去探查。

    到这里,庄常问道:“对了,东亭,大公子地信中可提起此事?他在京城,晓得地应比咱们多些。”

    曹寅道:“提了,在随扈偈孝灵之前,他还曾帮着李家那边张罗过几日……李鼎有处外宅,往来的人物都比较私密,许是同那头有些干系……”

    有一件事,曹寅没有料到,那就是曹的信上提到李鼎在京城外宅养的女子是江宁璧合楼杨家的女儿。

    他叫父亲帮忙查查,是不是李家接手了杨家地珠厂与铺面,另外就是杨氏没了丈夫,或许同李鼎有干系。

    李鼎惦记着珍珠方子之事,曹寅虽然曾听曹提过,但是以为当年他是受噶礼的蛊惑才会如此,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事隔多年,他仍图谋此事,这多少让曹寅心中有些不舒坦。

    他在江宁,白家杨家那点事,使人一查,心里便敞亮的,对李鼎的印象一落千丈,倒也少了几分感伤。

    因是小年,曹在衙门打了个转后便回府。曹荃还未出孝,所以府里没有放鞭炮,显得有些冷清。

    有件事儿,曹心里很是腻味,那就是最近身后地尾巴越来越多,今天犹甚。他不禁都困惑起了,自己何时又成了香饽饽?这些人到底想看什么啊?

    这一出府门,就有两三伙人跟着,使得魏黑等人也如临大敌似地,带着几分紧张。有李鼎的例子在前,他们可不敢放曹落单。万一有不开眼的,弄出些个什么是非来,到时候后悔药可没地方买去。

    其实不止是曹出入多了长随,京城各府的小少爷、小王爷出门都是如此。这些人家,谁没几个仇人的,原来还觉得天子脚下无需怕,现下看看实是说不好。

    庄先生笑眯眯地在前院等他回来,曹忍不住抱怨道:“先生,能不能想个法子,这些尾巴实是盯得人难受!”

    庄先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道:“难受你也且先忍着!人多也好,反正你现下没什么是不能使人知晓的,他们想要探查便查去。过些日子,见你这边枯燥无味、没啥乐子,他们自是舍了你。你若是想法子躲开他们,反而让那些小人觉得有鬼,越发地上心呢!”

    曹晓得庄先生说得在理,苦笑道:“那便只能任由他们再盯一阵子了!”

    庄先生带着几许深意,挑了挑眉道:“孚若,听说昨日那位可是临时赶往十三阿哥府的!”

    “真是如此?”曹心里颇觉古怪,昨日他便觉得四阿哥地话像是比过去多些,看他地眼神也不一样,便托庄先生帮查询一下。

    庄先生点点头道:“他每日都是未时离来户部的,昨日户部地差事并不清闲,但是他还是先脚离开。孚若啊,不晓得他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曹有些纳罕,曹家是康熙嫡系,诸皇子都应避讳些吧。就是九阿哥那种贪婪之人,试探了两次,见没占着便宜,都罢手了。四阿哥向来心思隐秘,怎么突然想起同他亲近起来?

    庄先生一时也想不明白缘故,毕竟四阿哥从未表现过半丝夺嫡的意思。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意思都是往后要越发谨慎,皇子虽然不好得罪,却也不能刺康熙的眼。要不然的话,别说以后如何,现下就要倒霉。

    天家无骨肉,就算曹是孙女婿,但是也不敢将康熙当成老迈的祖父般糊弄。那位帝王,像个垂老的狮子一般,敏感而多疑,恨不得随时都要张牙舞爪,证明他自己个儿没老。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庄先生回家哄女儿去了,曹进了二门。

    兆佳氏的“病”昨晚好了,阖家欢喜。曹按照往常,先到芍院给兆佳氏问安。她神色虽有些僵,但是面色红润,看来气色还好。

    曹回到梧桐苑时,初瑜正准备往宫里孝敬的礼单。

    皇上与太后不必说,还有贵妃与四妃,其他主位娘娘。初瑜的祖母成嫔娘娘、十六阿哥的生母王嫔娘娘、曹的表姐---二十一皇子的生母陈贵人,这三位因是亲戚,虽然位份不高,但是孝敬也不能薄了。

    将曹回来,初瑜侍候他更衣,随后将礼单给他,请他定夺。

    曹想起如同打入冷宫似的十七阿哥之母勤贵人,对初瑜道:“挑着不显眼、又实在的东西,给勤贵人的礼单上添些。”

    初瑜应了,曹想起前日打淳王府那边取来的关外野味儿,对初瑜道:“别的还好说,这些鹿肉与狍子肉却不是每个府都预备的。妹妹那边、永庆家……”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还有李家、孙家都送一份吧!”事如何

第三百七十一章 小年(下)

    曹府,芍院。

    待曹请安出去后,兆佳氏抑郁难挡,不禁叹了口气。虽然曹规矩礼数都到了,不过是为了人前光鲜罢了,这不自己的儿子就叫他笼络得服服帖帖。

    现下,除了曹,她心里倒是越发埋怨曹颂。这傻儿子,竟似同他老子一个秉性,就认得哥哥的好,却看不见老娘的苦熬。

    虽说她熬不住,昨天便“病”好了,停了药汤子,进了吃食。但是初瑜体恤她身子禁不住油腻,吩咐着早晚送燕窝粥过来。

    这不,梧桐苑那边的丫鬟喜彩又送了燕窝来。

    在曹家燕窝算不得金贵东西,就是在江宁时,兆佳氏也是常吃的。现下她用的却是燕窝中的上品“血燕”,市面上根本就买不到的,却是比她之前用得好上太多。

    老太君在世时,兆佳氏在那边院子也见过这个,是京里御赐过去的。如今,吃着这个,她便留了心,使丫鬟悄悄打听了。

    果然如猜测的那般,这个是因初瑜有了身孕,淳王府那边使人送来的。兆佳氏吃人的最短,对初瑜的埋怨便少了几分。

    世间女子都不容易,就算贵为郡主格格,不是还要费心服侍丈夫,半点不容有失么?因兆佳氏跋扈了半辈子,因“嫉妒”恶名也吃了不好苦头,所以看着同命相连的初瑜,也不觉得像过去那般碍眼。

    待喜彩出去,她歪在炕上,将燕窝吃了,从衣襟上拿了帕子,擦了擦嘴,对旁边侍立的绿蝶道:“我都好了,让你外祖母也好了吧,折腾得大过年的也不吉利!”

    绿蝶低声应了。兆佳氏见她如此,叹了口气道:“那两个老姑娘,如今折腾什么?直接挑了你们的错,打我的脸儿,我也恼。到底要看在大***份上。她如今是双身子呢,我这做婶子的还能这时候同她闹不成!”

    绿蝶迟疑了一下。对兆佳氏道:“太太,姥姥她上了年岁,爱串门子、还爱揽闲事、传闲话。奴婢是她的亲外孙,虽说那天两位姑姑教训姥姥,却是字字占了个理儿呢!太太别为姥姥地事多心……不说大爷大奶奶。就是二爷与四爷这边,怕也是厌姥姥厌得紧……姥姥也是将七十的人了,要不太太就恩典她老人家养老吧!没得为了姥姥一个,疏远了太太与爷儿们的母子情分。^^

    兆佳氏见绿蝶头上已经去了珠翠。身子衣服也换了素淡的。又说出这番话来,实是爱得紧。这两年没了丈夫,她日子也难熬。儿子们不懂事,长女出嫁、次女又太小,绿蝶在她身边倒是实心实意地侍奉。

    兆佳氏本就看在张嬷嬷情分,待她不与众人同,见她如此踏实本分。越发喜欢。

    那些珠翠华衣。都是兆佳氏赏的。绿蝶害怕招摇,原是都收好不穿。兆佳氏见梧桐苑地丫鬟体面。怕自己这边被比下去,便使绿蝶都插戴上。

    这次罗姑姑与常姑姑两人发作绿蝶,兆佳氏晓得不是绿蝶的错儿,却也抹不开脸说是自己地缘故,原来还有些讪讪的。

    听了绿蝶这全无私心、一番为主的话,兆佳氏越发拿定了一个主意。她伸伸手,将绿蝶唤到炕边,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不枉我素日里疼你,这实是难得!你姥姥是我的奶娘,你娘是我地奶妹子,说起来你称我声姨娘也使得。如今,你没了老娘,跟在我身边,还能这般忠心为主,就是这份心肠,也会保佑你有个好着落!”

    这话前面还好,后面的话却不是姑娘家能听的,绿蝶红了脸,低着头不言语。

    兆佳氏越看越爱,想起自己那娘家侄女来,长得好是好,但是小姐脾气实是傲慢了些。

    就绿蝶这么个端庄模样,换个出身的话,别说是妾,就是正房也使得。曹颂是个鲁莽地家伙,正需要有这么个妥当人在身边待着。

    想到这个,兆佳氏想起如今在槐院侍候地玉蜻与玉蛛来,不由皱了眉。这两个贱婢,实是胆子大了,她不过病了两日,这就敢不到她这里立规矩来了?青白,用帕子捂住嘴巴,骇得说不出话来。玉蛛敞着怀,满脸是泪,抓着玉蜻的胳膊,哭着求道:“好妹妹,这回你真的要救姐姐一救,二太太……二太太她会使人打死姐姐的……”

    玉蜻的脑子一时转不过磨来,听了这话,不由诧异道:“这是为何?姐姐怀了二爷的骨肉,二太太为何要打死姐姐!”

    虽说没怀过身子,但是因这几年曹府孕妇好几个,玉蜻对这些也晓得些。^^^^玉蛛身材娇小,体态偏瘦,加上先前她缠了肚子,穿着宽衣裳,因此不显怀。这将衣服解开,去了缠着地布,肚子已经隆起,看起来怎么也得五、六个月。

    就听玉蛛哭着说道:“二爷在孝期,生子有损名声且不说,那要进门地奶奶是二太太的亲侄女,自然不愿意有个庶出地孩子碍她的眼!”

    玉蜻掏出帕子,拉着玉蛛在炕上坐了,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道:“既是姐姐晓得,为何还悄悄瞒下来?若是肚子小些,不过是一副药罢了;如今这么大了,二太太要是还不让生,可不是要人命么?”

    玉蛛心里也是真怕了,眼泪簌簌地流下,哭道:“好妹妹,你没瞧出二太太的心思么?咱们这样的人,在她眼中怕是连阿猫阿狗都不如!姐姐也使人打听了,为何二太太进府就发作咱们,还给咱们灌……灌那汤……都是姓张的那老不死撺掇的!她外孙女就是二太太身边的绿蝶,她哄着二太太,将咱们收拾了,就是为了给她外孙女腾地方呢!”说到这里,不禁咬牙切齿道:“听说当初是撺掇二太太将咱们卖了,二太太顾忌二爷的脸面。不愿意母子生分,才留了咱们;她又起庶长子之事,怕咱们提前生孩子……若是我命薄就这么去了还罢,但凡我熬过这一关,总有收拾那个老不死报仇的日子。到时定叫她不得好死!”

    到最后,玉蛛神色狰狞。看着甚是怕人。

    玉蜻见她这般愤恨,忙劝道:“姐姐慎言,有孩子呢,不宜说这个!”

    玉蛛听了,面色立时柔和下来。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用手轻轻摩挲着,眼泪流水似的。止也止不住。

    虽说对玉蛛瞒她这许久地事。玉蜻心里有些不自在,但是眼下也不是说那些的时候。见玉蛛难过成这般模样,玉蜻也跟着心酸,道:“姐姐既然留了孩子,就要多为孩子想想,别哭伤了眼睛。咱们求二爷去,这是二爷的亲骨肉呢。就算是二太太恼。二爷也不会舍了这个孩儿的!”

    玉蛛摇了摇头,道:“傻妹妹。就算二爷能护着一时,还能护到孩子出生么?二太太要是使人来灌药,又怎么会挑二爷在的功夫?”

    玉蜻见她哭得这般可怜,不禁也跟着哭了起来,抽噎着道:“那可怎么办才好?姐姐肚子都这大了,要是真喝药,别说是孩子,就是姐姐也性命难保!”

    玉蛛抬着小脸,抓了玉蜻地手,道:“就是因这个缘故,才要求妹妹救姐姐一救!”说着,起身便要往下跪。

    玉蜻哪里会受,忙搀扶住:“姐姐有话尽管说就是,咱们一同进府的,这些年来又一起侍候二爷,难道妹妹能帮地还会不帮不成?”

    玉蛛伸手擦了一把脸色的泪,问道:“真的?”

    玉蜻见她这般不爽快,也有些恼,说道:“姐姐要是不信,不说也罢!”

    玉蛛忙道:“我说我说……姐姐求妹妹,帮着去求求大奶奶……这满府,也只有她能护我一护……姐姐先前糊涂,做了错事,使得大奶奶与紫晶姑娘她们都厌我。妹妹却不同,这几年我看着,她们待妹妹倒是有几分真情!”

    玉蜻听了,不禁皱眉,兆佳氏与张嬷嬷这次突然“病”了,府里也有些个说辞。再说,大奶奶是长房的,也没有插手二房家务的道理。玉蛛见她如此,说道:“大爷最疼二爷,大奶那对二爷也跟亲兄弟似地。虽说姐姐是个碍眼的,但是他们瞧着二爷的面上,再加上妹妹帮姐姐求求情,大奶奶心慈,定会依的!好妹妹,你已经喝了二太太地药,往后也没有自己个儿地孩子。姐姐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若是老天保佑,能拉扯**,定叫他好好孝顺你!”

    前面的话还没什么,听到后面,玉蜻的脸色却是惨白。这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盼着自己也有个孩儿,原还想着等奶奶进门,生个女儿最好。跟娘贴心不说,还不会碍***眼。

    多少次,她看到孩子就迈不动步,府里最爱待的地方就是田奶奶地院子。如今,却是半点指望也没了。

    玉蜻看着梨花带雨般地玉蛛,又看了看她的肚子,只觉得她是那么陌生。她站起身来,转过身子,不再看玉蛛,低声问道:“要是你真当我是妹妹,何至于费尽心思瞒了六个月?这六个月,你防地除了二太太,还有我吧?”

    玉蛛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涨红了脸辩白道:“妹妹误会了,姐姐怎么会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仓促之下,她也寻不出合适的借口,顿了顿,才道:“……只是妹妹老实,姐姐怕你被人哄住说了去……”

    玉蜻转过头,苦笑道:“哄住,可不是被哄住?姐姐早就想好使妹妹出面吧?”

    玉蛛被她说中,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中现出几分绝望来。

    玉蜻扫了一眼她的肚子,终是不忍心,叹道:“姐姐且放心吧,妹妹去求大奶奶就是!”说完,也不多做停留,快步出了屋子。

    玉蛛身子一软,坐在炕上,抓着前襟,无声地哭着。

    玉蜻出了屋子,被风一吹,只觉得满脸冰冷。她伸手摸去,却是不晓得何时已泪流满面。

    她怕被人瞧出来,忙到了自己屋子擦了一把脸,才出了槐院,往梧桐苑去。

    过芍院时,玉蜻才想起今日被玉蛛绊住,还没有给兆佳氏装烟袋。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后,她还是先往梧桐苑了。要不然的话,她到了芍院,使得二太太再想起玉蛛来,使人去传,那可是了不得。

    到了梧桐苑,初瑜却不在,只有喜云带着个小丫鬟看屋子。

    “大奶奶是往二太太院子了?”玉蜻见初瑜不在,问道。

    兆佳氏进京这半年,将玉蜻与玉蛛约束的,很少往梧桐苑来。

    今日见玉蛛过来,喜云觉得稀奇,忙让到屋子里坐了,回道:“格格同大爷一道往田奶奶院子去了,今日是两位小少爷父亲的生祭。早晨就打发厨房送了供桌,方才大爷打衙门回来后,两人便换了衣裳,过去拜祭了!”

    玉蜻小声道:“既是如此,我便等等大奶奶,有事央求呢!”

    喜云送上蜜饯瓜子,笑着说道:“瞧瞧你,半年不来,倒是像客了?都说二太太会调理人,别的没看到,倒是把你调教成小媳妇儿样了!”

    玉蜻不好应答,便笑着抓了几颗瓜子,心里还想着该如何求大奶奶……

第三百七十二章 伏线

    曹府,梅院,上房。

    中堂上摆放了供桌,当中是两面牌位,左面上书“夫景明之位”,右面书“奶奶牛氏之位”。因要隐宁春之事,随意才用字代名。这“奶奶牛氏”自是田氏的主母,吞金殉夫的钮钴禄氏。

    田氏一身孝服,牵了左住与左成两兄弟的手,在牌位前跪倒,叩头上香。左住与左成两个刚一生日多,跟着母亲跪也跪不安慰,睁着好奇的眼睛望着。左成最是调皮,看到供桌上的供果,便伸出小手,咿咿呀呀的。

    田氏擦了脸色的泪,拉着儿子的小手起身,将祭拜位置让给曹夫妇。

    曹拿起供桌上的酒壶,斟了三杯酒。

    拿起第一杯酒,曹的手一抖,只觉得心里酸涩难挡。宁春虽然长着个娃娃脸,但是在至交好友几个中,却是与永庆同龄,比曹大六岁。若是在世,今日就是他二十六岁的生辰。

    在众人眼中,曹虽是少年老成,但是宁春却始终将他当作自家弟弟似的待。在江宁也好,到京城也罢,两人关系最为亲厚。

    如今,他蒙冤而去,曹这个做朋友、做兄弟的,想要为其昭雪,却是有心无力。

    这一刻,曹只觉得羞愧难挡,涨红了脸,胸口闷得人要发疯。他阴郁着脸,将第一杯酒倒在地上,心中道:“宁春,我给你赔罪了!你放心,总有一日,我定让你的骨血归宗,让宁家的冤屈得以洗刷!”

    他又拿起第二杯酒,看着钮钴禄氏的牌位,对这位刚烈的满洲女子亦充满了敬佩。不管如何。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三杯酒,他看了一眼边上侍立的田氏,心里叹了口气。这杯却是敬宁春的宠妾秋娘的,两人那般恩爱。若是黄泉之下,逝者有灵地话。也终能相亲相守了吧。

    待曹敬了酒,初瑜上前,同曹并立,郑重施礼上香。

    祭拜完毕,曹没有久留。让初瑜留着陪田氏说话,自己去前院书房了。他的心有些乱,感觉很是矛盾纠结,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因初瑜有身子。田氏怕她累着。忙让到里屋炕上坐下。^^首发^^左成与左住两兄弟淘气,要往初瑜身上爬,田氏忙喊**将两个抱下去。

    初瑜瞧着她关切的模样,笑着说道:“不碍事,他们才多丁点儿大,能有几斤分量!”

    田氏一边亲自装了几样干果端过来,一边道:“可不敢任他胡闹呢。奶奶这才前几个月。最是要紧。当年我在河间时,就是因疏忽了。闹出病了,折腾了好久。初瑜晓得她是好意,便没有多说,转了话题道:“前几日小嫂子不是提过想要去寺里给宁爷做场法事么,我同大爷说了,使人到外头去问了。年前冷呢,等出了正月天气好了,小嫂子带两个侄儿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实是劳烦大爷同奶奶!”田氏的面上露出感激来,说到这里,想起一事来,她又道:“只是请大爷与奶奶怜惜奴家这一片诚心,做法事地银子还是奴家这边出吧!我们娘仨儿,蒙大爷与奶奶收留避讳,已经是天大恩情,哪里还好厚颜劳烦!”

    初瑜见她这般不自在,笑道:“小嫂子,你无须如此!前年宁嫂子留下那笔浮财,小嫂子交由大爷处置。大爷拿了一半使人送到南面去入股,剩下一半想着要在京城给两位侄儿置办产业。寻了几处庄子都没有合适的,还想看看明年春地地价。小嫂子现下开销,亦不是在公中支,都是大爷的体己。大爷同宁伯伯感情最厚,只当小嫂子亦是亲嫂子似的待,小嫂子不必因些不着调的话,往心里去才是。”

    曹与初瑜这两年待田氏如何,田氏自己心中有数,只是这半年来,影影绰绰地有些闲话传出,使得她这老实人很是内疚不安。

    田氏有些口笨,虽是想要表明歉意,但又不晓得该如何说,急切之下便红了眼圈。

    初瑜只当她是想宁春,怕她忧虑伤身,劝道:“逝者已矣,还要看着活着的才是。两个侄儿如今都健健康康地,长大以后也会有出息的。将他们好好拉扯大,不是比什么都强么?就是宁伯伯九泉之下,亦会感念小嫂子的。”

    田氏点点头,道:“是啊,孩子们最重要。说起这个,还是要感念大爷与***恩情。左住还好,算是足分量;左成自幼小猫似地,都要好药调理,才有了今日模样。=首发=不说别地,就是这一年用的药,打个金子人也够了。奴家将那笔浮财交给大爷,并不是请大爷代管,而是补上这买药之资。”

    虽说田氏不过是家奴出身,但是也带着刚性,不爱占便宜。左成自打落地,从京城到江宁,曹都使人求到了,好药源源不断地往沂州送。有一些,根本就是田氏听也没听过的。

    曹家并不是富裕大户,曹与初瑜两个每顿也不过四道菜罢了。田氏心中不安,便将林丁留给她的那包金玉首饰送到曹手上。

    曹哪里会收这个?但是实经不住田氏苦求,他便收了,却也没有按照田氏所说,充作药资,而是将其中不好拆分的珠宝首饰使人送到广东魏信处,将金饰都融了金锭子。

    就算没有这笔浮财,曹也早就打算过几年给左成、左住两兄弟置办些产业。他们是宁春的儿子,不是曹家的家奴,也没有永远寄人篱下地道理。虽说他在世一日,便也可以照拂他们母子一时,但总要做个周全准备才妥当,

    初瑜与田氏这边正唠着家常,便听到“蹬蹬”地脚步声响。

    却是小核桃青白着一张脸进来,失魂落魄地,见了初瑜与田氏,顾不得行礼。哽噎着说道:“娘,奴婢娘呢?”

    初瑜与田氏见她骇成这样,都是疑惑不解,田氏问道:“小核桃怎么了?你不是随着两位姑姑学规矩去了么,这……这是挨骂了?”

    核桃摇了摇头。已经满眼是泪,望向初瑜与田氏的目光也带了几分畏惧。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核桃地娘杨嫂子正在东屋做针线,听到动静过来,见小核桃这般失态,不禁皱眉道:“都多大了,都是奶奶纵得你。越发没规矩了!”

    核桃看到杨嫂子,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立时扑了上去,哭道:“娘啊。娘。咱不做奴婢了吧?好怕,好怕,小核桃不要被打死,也不要被拖出去!”说着,身子已是瑟瑟发抖,眼泪簌簌落下。

    杨嫂子只当是两位供奉姑姑教规矩,唬住了小核桃。嗔怪道:“傻妮子。那是姑姑们唬你呢,大爷大奶奶都是慈悲心肠。你快别说这些浑话!”

    核桃听了,脑袋拨浪鼓似的,哽咽着说道:“不是姑姑们说的,是女儿亲眼所见,槐院的蛛姑娘,被二太太使人打死了,还说要把蜻姑娘也打死呢!”

    “什么?”初瑜与田氏闻言大惊,都从炕上起身。

    田氏瞪大了眼睛,问道:“这,这是真的?”

    核桃哭着点头:“嗯,真真地,奴婢亲眼所见。方才奴婢打姑姑们那儿学规矩回来,想着奴婢娘早上曾叫奴婢往槐院蜻姑娘那里取几副花样子,便往槐院去了。因大门敞着,奴婢便进去,还没等喊人,便听到二太太的动静。

    二太太向来厉害,奴婢害怕,便在门后躲了。二太太进了院子,使人往蜻姑娘屋子与蛛姑娘屋子拖人出来,说是姐姐们没有去给她请安,是不晓得规矩的贱婢。

    蜻姑娘不在屋子里,蛛姑娘被拖了出来,却是却是……却是不晓得何时大了肚子。二太太气得不行,张嬷嬷说这样要坏了二爷的前程。

    二太太道蛛姑娘待主子不恭敬,吩咐人打她耳光,还要打她板子。蛛姑娘先是求饶,后是撕巴着要往外头跑,说是要往梧桐苑找蜻姑娘去。被两个媳妇子给拦住,没跑出去。二太太叫人堵了她的嘴,张嬷嬷去踹她地肚子……蛛姑娘一动不动,像是……像是没气了……二太太又使人往梧桐苑找蜻姑娘,奴婢吓得不行,便趁着她们进屋,出了院子……呜呜……都是血……”说到最后,小核桃已是泣不成声。

    田氏虽是奴婢出身,但是对于这种杖毙下人只是听过罢了。初瑜生长在王府,福晋们虽不会当着她的面惩治下人,但是也听说过,但是却没有想到会发生在曹家。

    因曹本身就是仁厚之人,所以初瑜对内宅之人地惩戒也鲜少打骂之举。如今,不是单单一个玉蛛,听着小核桃这话的意思,竟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初瑜正愕然,实想不到为何兆佳氏会这般手辣,就听到院子里又有脚步声,是喜云同罗姑姑与常姑姑同来。

    喜云面上亦带了几分焦急,进了屋子,冲田氏行了礼后,对初瑜道:“格格,玉蜻方才来寻格格,说是有事央求格格,刚刚却被二太太的人叫了去。瞧着那样子,怕是二太太要发作人了!”

    初瑜想起生死不知的玉蛛,道:“我晓得了,二太太在槐院,我这就过去瞧瞧!”

    她话音刚落,就听罗姑姑道:“格格不可,这不合规矩,既有二太太在,就没有格格这堂嫂去管兄弟屋里事儿地道理!”

    初瑜点点头,道:“姑姑,我晓得这个理儿。可是,玉蛛与玉蜻是大爷身边得用的,总不好袖手旁观,任由二太太施为。两人有了闪失,实是不好跟二爷交代。大爷最是疼这个弟弟,又是心慈之人。虽说是内宅家务,闹将出去,一个治家不严、纵亲凌虐的弹劾是跑不了的!”

    虽说初瑜说得也在理,但是罗姑姑仍是劝道:“即便如此,也无需格格出面,奴婢们跑上一遭就是了!格格如今不必往常,有了双身子,要忌讳些。有些东西不能看,有些话也不能听,要不然有了不是,谁能担待?”

    初瑜怀孕未满三月,还未坐住胎,别说罗姑姑与常姑姑拦着,就是田氏省过神来,也是拦着不让去。

    初瑜摸了摸肚子,见大家伙都拦着不让她过去,不敢再耽搁时间,怕玉蜻有所闪失,便对罗姑姑与常姑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拜托两位姑姑了!玉蛛不管犯了什么过失,终究是一条性命,能救便救;玉蜻向来本分老实,今日想必也是受了池鱼之累,两位姑姑还请帮忙多费

    罗姑姑与常姑姑应声下去,初瑜扶着炕边坐了。不是她心狠,只是转瞬间,她也有了取舍。这孝期闹出孩子来,实是曹家地丑事。就算犯错地是二房弟弟,但是曹这位兄长却少不得要背负“疏于教导”之罪。

    初瑜静了静心神,对田氏道:“小嫂子,这事儿得就此收住,实不宜声张!”

    田氏听出初瑜之意,对杨嫂子道:“听见大奶奶所说的了吧,小核桃唬住了,带下去好好哄哄,记得将这事烂在心里!”

    杨嫂子诅咒发誓地应下,带着小核桃下去……

第三百七十三章 欢喜

    槐院,正房,厅上。

    兆佳氏看着跪着的玉蜻,只觉得心头火起,冷笑道:“贱婢,去梧桐苑?这是要寻大奶奶做主了?我倒是不晓得,我这二房的家务何时轮到长房奶奶来做主。整日里弄这些个幺蛾子,打,给我狠狠地打……”

    玉蜻怔怔的,想起方才院子里看到的血迹,与厅上用棉被裹着躺在一边的玉蛛,已是说不出话来。

    就算兆佳氏跋扈些,但是也鲜少有弄出人命的时候。跟着兆佳氏来的那几个媳妇子已经吓住了,不敢往前去。

    只有张嬷嬷有私心,想着虽说那个玉蛛没了,但是这个玉蜻在二爷屋子里最久,同大奶奶与紫晶都亲厚,更是可恶。因此,见那几个媳妇子不动,她就上前,抡起巴掌,往玉蜻脸色甩去。因存了歹念,她倒不像是打了,抓人一般,只两下子,便将玉蜻的脸给抓花了,满脸是血。

    玉蜻也浑然不觉疼,仰起头来,哭着祈求道:“太太,饶了蛛姐姐吧,她有了二爷的骨肉啊……”

    兆佳氏见她血淋淋的,原还有几分不忍,听了这话,却是愈发恼怒,咬牙对跟来的媳妇子怒道:“还死杵着,赶紧去堵了她的嘴!贱婢,都是你们这些狐媚的东西,将好好的爷儿们都勾搭坏了,如今又浑说来败坏爷的名声!”有些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的,就如同玉蛛肚子里的孩子。

    那媳妇子不敢耽搁,忙上前去。用帕子勒了玉蜻地嘴,在后边绑上。

    玉蜻虽说不敢反抗,但是眼泪却止不住了,嘴里“呜呜”地含糊不清。

    兆佳氏正心烦意乱,出了这档子事,能瞒得了府外的人,如何能瞒住长房那边?儿子出了这样的事,往后一不小心使人顺嘴儿饬出来,前程就毁了,再说这事儿要是传到那两个劳什子供奉的老姑娘耳朵里。该愈发笑话她二房不守规矩了。

    瞧着玉蛛那肚子,怎么也得五、六个月,因冬天里穿的衣服厚,竟似把自己瞒得死死的。

    兆佳氏想着玉蛛先前每日还要往她屋子里来立规矩,侍候她抽烟,心里就更恼。这贱婢,竟似把她当傻子似的糊弄。又想着玉蛛同玉蜻向来交好,这两个东西实是不能留了。

    “打!去,把那门闩拿来,我倒是要看看。****这贱婢到底还能不能晓得些规矩了!”兆佳氏一边扶着头,一边恶狠狠地说道。

    她本是在屋子里“病”了两日,有些嫌憋闷了,才寻个由子出来逛逛。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她气得半死,险些又要昏厥过去。

    那媳妇子见兆佳氏恼了,不敢违逆,出去拿了门闩过来。

    那门闩是硬木的,三尺长。手腕粗细。那媳妇子虽说在兆佳氏身边,惯会教训人的,但是拿了这门闩在手,还是有些犹豫,手也有些个哆嗦,脚底下也跟着不麻利起来。

    兆佳氏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见那媳妇子踌躇着挪不动地方,怒道:“怎么,连你也不晓得规矩了?”

    那媳妇子唬得一哆嗦。忙挥了门闩朝玉蜻身上狠命招呼。

    玉蜻吃痛不过,想要避闪开来,又叫兆佳氏使人抓住,模样甚是狼狈。

    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两声咳嗽声,兆佳氏往椅子里一靠,冷冷地望着门口。这是侄子媳妇来了。倒是要好好瞧瞧她怎么插手二房地家务。

    见进来的不是侄子媳妇。而是罗姑姑与常姑姑,兆佳氏颇为意外。正了正身子,却是没有说话。

    罗姑姑与常姑姑扫了一眼满脸是血、狼狈不堪的玉蜻,心里对兆佳氏实是佩服不起来。“打人不打脸”,就算是想要教训下人,也要用些明面儿上看不出来的手段才是。

    “二太太安!”两人俯了俯身子,对兆佳氏施礼。

    兆佳氏想要讥讽几句,但是又忍了,冷冰冰地问道:“二位不是忙着整肃府里规矩么,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罗姑姑与常姑姑直了腰身,就听罗姑姑道:“二太太,大奶奶怀着身子,忌血光呢。要是二太太想要打发人,还请换个法子才好!”

    兆佳氏听了不耐烦,还想要问问大***事关她何干,却是终究没敢。这两位姑姑如今虽在这边府里当差,但实际却是淳王府的人。

    兆佳氏可不想留下坏名声,得罪淳王府不说,还耽误儿子们说亲。

    常姑姑笑着说:“若是二太太瞧着她不顺眼,使人喊了人伢子拉去就是,何必如此恼!”

    事关家丑,兆佳氏怎么可能会放人?她正想着要回两句什么话,罗姑姑与常姑姑已经看到裹在被子里的玉蛛。=君子堂=只见她瞪着眼睛,脸色灰白,没半丝血色,已经没半点生气。

    虽说世家府邸,打死个奴婢不算什么,但是若处理不干净,使得有心人查起来,也是麻烦。

    兆佳氏见她们两个盯着玉蛛的尸身,微微有些慌乱,随即便镇定下来,皱眉道:“这贱婢竟然敢忤逆我,实是该死,这般已是便宜了她!”

    罗姑姑道:“二太太惩治奴才,奴婢本不应多嘴,只是大年下的,弄出这些个血来,实是……”

    张嬷嬷站在兆佳氏身后,因前几天那一巴掌,对这两位“供奉”姑姑心存畏惧,见她这般说起,带了几分卖弄道:“这小贱人是自己作死呢,竟敢偷偷怀了二爷的孩子,这不是正该死么……哎呦……“话未说完,已经挨了兆佳氏一个大耳光。

    兆佳氏涨红着脸怒道:“老糊涂,浑嚼什么舌头?还不快滚了去!”

    张嬷嬷带着几分委屈。带着几分哭腔道:“太太……”

    兆佳氏是最爱面子之人,之所以最近折腾这些是非出来,就是因府中家务没握在她手中,使得她觉得丢了颜面。因此,就算这奶妈是她自幼亲近之人,但是现下却分毫不客气,瞪着眼睛,喝道:“还不快退下!”

    张嬷嬷前几日因挨了一个耳光,憋在家里装了好几天病,今日兆佳氏使人叫她。她才欢实起来。如今,却是又灰溜溜地退下。想到这些,她只觉得委屈地不行。

    “慢着!”见张嬷嬷将到门口,罗氏伸出胳膊,将她拦下,随后对兆佳氏道:“二太太,方才那些话可是祸根,不能轻易对外人说起的,要不然不仅曹家蒙羞,二爷地前程也成了水中月了!”

    虽然不喜欢罗姑姑。但是兆佳氏也晓得她说得是实情。她也晓得自己这个嬷嬷上了年岁,爱唠叨,便扳着脸道:“你且给我记仔细了,要是嘴里兜不住话。别怪我不给你脸面!”

    张嬷嬷捂着脸回道:“这个老奴省得,自不会去浑说!”

    兆佳氏面上多了厉色,道:“嬷嬷要记在心里才好,二爷是我下半辈子的依靠与指望,但凡有半点闲话出来。这些年地情分就都没了!”

    张嬷嬷见兆佳氏说得郑重,忙道:“太太放心,就是烂在老奴肚子里,带进棺材中,也不敢浑说啊!”

    兆佳氏又环视了厅上其他几个媳妇子一眼,那几个媳妇子忙矮了身子,诅咒发誓不提。玉蜻伏在一边,却是已经没人想起她。她侧着脸,盯着玉蛛的尸身。眼睛里红得怕人。

    “哈哈!哥哥赢不过我了!”曹颂晃晃了手腕,得意地笑道。他是刚打外头回来,听说曹的书房,便过来跟哥哥说话。

    兄弟两个说到骑射功夫上,曹颂想起许久没跟哥哥一道掰手腕了。便撸了袖子。同曹角力。

    曹正为宁春生祭难受,被曹颂这么一搅和。心里倒是畅快不少。

    见曹颂得意,他心里也带了几分自豪。他这个弟弟褪去少年的模样,如今像个大人了。个子比他高不说,这半年来在府里勤练功夫,看这身手,明年秋试应试没问题啊。

    见曹心情好些,曹颂往炕上一坐,带了几分希翼说道:“哥哥,上次弟弟同您说的那事儿,您同嫂子提了没有?”

    曹算是看着曹颂长大地,从没见他对什么事儿这般上心过,见他真喜欢静惠,也起了成全之心。但是又怕他没长性,往后日子不好过,便正色道:“你可得想好了,这媳妇不是说要来,就在家里做摆设的。做男人的,要像个男人样。若是真娶来静惠做媳妇,你可不能委屈了她!她父母都不在世,若是再嫁个混蛋老公,那岂不是太可怜了。想想萍儿,你也要随时自省!”

    曹颂听着这话有指望,满脸欢喜,使劲地拍了拍胸脯道:“哥哥还信不着我么?弟弟就是瞧丑丫头可怜,想着谁也不疼她,还不若我收拢了来,总会好好待她!”

    曹听着他这话,想起小时候在学堂里,他最爱往顾讷身边凑地时,这小子同情心颇为泛滥。

    思量了一回,曹道:“若单单是可怜,那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

    曹颂闻言,急得抓耳挠腮,坐也坐不安稳了,站也站不直溜了,苦着脸道:“为何作罢啊?”

    曹正色道:“这世间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今日你瞧着静惠可怜,明日便会有静淑、静贤的可怜,难道你都要收拢到家里来?”

    曹颂忙摇头,道:“怎么会?别人可怜不可怜,干我什么事?能帮就帮一把,不能帮的也无甚亏欠……丑丫头,丑丫头是不同的……”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变下,脸色已经红成了虾米。

    曹见他能拎明白,也稍稍放下心来,笑道:“你嫂子已经请人帮着打探了,年前忙,怕是见不到了,年后择个日子,请董鄂府的老太太带着静惠过来做客!”

    曹颂听到这些,立时“嗷”了一声,手舞足蹈起来:“哥哥真好,嫂子真好,呵呵……”

    见了他这傻样,曹地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往炕上一躺,笑着说道:“来,跟哥哥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瞧上静惠的……”

    “那日,瞧见她拿着绣花样子……”曹颂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曹项看了看头,见没有人,立时阖上门,低声问道:“姐姐怎么来了?”

    绿菊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怕四爷难过,过来赔罪。姥姥老糊涂了,四爷别同她计较才好!”

    曹项低下头道:“那个也不算什么,只是因那两本书是功课上正用的,我才追了过去!”说到这里,有些担心地看着绿菊道:“太太若是晓得姐姐来这边……”

    绿菊顽皮一笑,道:“我是来寻书夹绣花样子啊!”

    曹项听了,也跟着笑了。

    绿菊随口从书桌上拿了一张曹项练大字的草纸,笑着说道:“才半月功夫,奴婢瞧着四爷地字越发好了!”

    “真的?”曹项听了这话,抬起头来,脸色多了几分喜色。

    绿菊点点头,道:“奴婢何时哄过四爷不成?”

    曹项笑道:“先生也夸我了呢,只是……姐姐夸我,更让我高兴!”说着,从书案一堆书底下,翻了一张纸来:“姐姐瞧这个,觉得好看不好看?”

    绿菊探头看了,脸色立时多了抹红晕,纸上,画着一株绿菊……

第三百七十四章 争议

    按照京城习俗,“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四这日,主妇要带领仆人,将家院内外进行彻底的清扫。但是曹府上下,却是分外肃静。兆佳氏病着,初瑜有身子,只有紫晶带着几个媳妇子洒水清扫。

    曹颂昨日从前院好回来后,又让芍院闹了一场,要打杀了张嬷嬷去。兆佳氏病了,这回却是真病了,急怒之下见了风,从小年开始就有些头疼。

    曹虽请了太医过府给兆佳氏看病,但是面上却不如先前好看。不只是兆佳氏,就是曹颂,曹也忍不住使劲踢了两脚,懒得再搭理他。

    曹府虽说不上是首善之地,但是这种虐杀人命之事就发生在自己家里,这使得曹分外恼火。

    兆佳氏以往胡闹不算什么,但是这样的雷霆手段却让曹心寒。他没心思去哄她早好是晚好,没心思是考虑她是不是年龄所致。

    不是他不心疼弟弟,不为弟弟的前程考虑,而是就曹颂这样,犯了过错,却让女人来承担后果的,使得曹很是不耻。

    要是这样浑浑噩噩地,去考进士,去混官场,难道还要谁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擦屁股不成?与其到时候犯下大祸,还不若现在受了惩戒,做个寻常百姓,虽说碌碌,却也能保个平平安安。曹有些懒得回府了,他曾努力地将自己融入这个世界,这个家庭,很是尽心尽力地努力着。只是不晓得为何,突然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杀人之事,他自己也经过。不过装做无辜地说自己是什么良善人。但是。他却不愿意自己的家中,也发生这些丑陋之事。

    曹颂也傻了,他实没想到会酿成这等大祸。坐在玉蜻的床边,看着玉蜻后背的血檩子,他不禁嚎啕大哭。

    玉蜻的脸上上了药,怕曹颂瞧着恶心,本来还侧过头去的。听到他地哭声,身子也是一颤。

    玉蜻侍候曹颂五年,见过他笑。见过他恼,却独独没有见过他哭过。她转过身子,愣愣地看着曹颂,喃喃道:“二爷是哭蛛姐姐?”

    听玉蜻提到玉蛛,想着玉蛛血肉模糊地模样,曹颂的哭声更盛。

    玉蜻的眼神直直地,苦笑道:“奴婢记得清楚,奴婢的身价银子是四十四两。蛛姐姐的是四十两,能当得二爷一哭,不晓得是不是蛛姐姐的福气。”

    “别说了,别说了!”曹颂搂着自己的头,喝道。

    玉蜻转过身去,趴到炕上,只觉得喉咙腥咸。她忙用帕子捂了嘴,却是呕出一口血来。玉蜻将帕子团在手心,无声地流出两行泪。过了许久,听到曹颂地哭声渐歇。玉蜻低声问道:“二爷,二太太是怕耽搁了您的前程方如此呢,二爷心中也是如此想得么?”

    曹颂抬起头,脸色多了几分恨意,道:“那是爷的儿子,爷地骨肉。爷定要宰了姓张的老不死为儿子与玉蛛报仇!”

    玉蜻见他提也不提二太太。不由得心灰,懒得再说话。趴在枕头上沉沉睡觉。恍恍惚惚的,就听有人道:“对不住……都是我没有护住你……”来。曹氏带着侍妾、媳妇、婆子们收拾了半天房子,已经有些腰酸背痛。想起昨日使人往娘家请安,听说母亲生病之事,她就有些惦记。

    母亲虽说在京城长大,但是在南面生活了二三十年,不耐京城的冬寒也是有的。只是她身为女儿,听说母亲病了,却不能回去探望,实是不孝。

    收拾得差不多,曹氏在花厅坐了,寻思等丈夫回来,求求情,回娘家走一遭。这时,就见女儿孙娴牵着枝仙的手走来。

    “母亲!”看到曹氏,孙娴松开枝仙的手,抱了上来。曹氏是康熙四十五年嫁给孙珏的,至今已经八年,其中生育一双子女,长子孙礼与长女孙娴。孙礼今年七岁,孙娴五岁。

    曹氏搂了女儿,见她嘴里含着糖果,不由笑道:“真馋嘴,这个可不能多吃!”

    孙娴笑着将小脑袋瓜藏到母亲怀里,只是“咯咯”直笑。

    曹氏指了指旁边地凳子,对枝仙道:“妹妹坐下说话吧,去瞧了你妹子没有?她今日可吃进东西了,这一直害喜也不是小事。”

    枝仙笑着回道:“劳烦奶奶惦记,叶仙吃了一碗杂粮饭,吃了一小碟酸瓜,看着像是好些了!”

    曹氏虽不是公爵侯府出来的,但是自幼也锦衣玉食,听了不由得纳罕,带着几分不放心道:“怎么竟吃这些个?肚子里有孩子呢,可不好太含糊。咱们家虽说不富裕,吃食却是不缺的。”

    枝仙来孙家前,在李宅待了几个月,是见识过大户人家的奢靡的。虽说孙珏这边比不上李家,但是曹氏贤惠,对待她们姐妹的衣食用度上,却从未曾有所亏欠。

    只是说来也怪,叶仙自打查出怀孕后,害喜害得比较严重,吃什么吐什么,有时候连闻也闻不得。不晓得怎么想起吃杂粮饭来,倒是合了胃口,这都吃了好几日了。

    枝仙在李家也好,在孙家也罢,常听老人们提到伯爵府曹家。晓得同曹家的显赫比起来,李家与孙家不过是零头罢了。一来她们姐妹没根基,二来她们自己底子有些不干不净,三就是晓得她们这位待人和气的主母是曹家女,因此她们到孙家这几个月,格外安分。

    对孙珏温柔和顺不说,就是对曹氏,亦是早晚在跟前立规矩,半分不肯失礼。将小姐孙娴也哄得愿意与她们亲密。连带着。将孙珏之前的那个妾都给比下去了。

    那两个姨娘虽说心里不满,但是因她们姊妹当受宠,孙珏又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便也只能心中腹诽。

    孙珏得了这对美妾,又是这般人品,且半分不调皮,也是美得不行不行。“家和万事兴”。有这样地贤妻美妾在身边,同那些惧内之人比起来,不是有福是什么?

    听曹氏听到吃食。枝仙不由苦笑道:“奶奶出身大户人家,打小就是鸡鸭鱼肉过来的,却不晓得这天下百姓,能顿顿吃上碗杂粮干饭,就是顶天的福气了。奴婢同妹子,都是苦人家出身。只因老娘没了,老子得了肺痨,实养不活我们了。才卖了我们姊妹两个。我们打小,也没吃过几顿细粮,杂粮干饭与杂面窝头是顿顿吃地。”

    曹氏是女子,对枝仙与叶仙原也不过是面上点到为止罢了。就算是再贤惠,也不可能将丈夫地妾当成亲姐妹般。不过,通过这几个月相处,心中对她们两个的印象也好些。

    如今听她自陈身世,曹氏不免又唏嘘一顿。这卖儿卖女之事,她也不是没听过,毕竟这府中半数奴仆。除了家生子之外,大多都是打小被父母卖身地。

    孙娴已经五岁,能听得懂话,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来,仰着脖子问道:“母亲,是不是父亲病了。也要卖了娴儿同哥哥?”

    曹氏忙拍了拍她地小脑袋。先是对着上面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说完。低头嗔怪道:“大过年,不许浑说,小心叫你父亲听到了,打你的手板

    孙娴唬得忙用小手捂了自己地嘴,好半晌方小声说道:“母亲,娴儿想吃杂面窝头……”

    见她这孩子气的模样,曹氏与枝仙都忍不住笑了。

    孙珏拖到入夜方才回来,身上带着酒气,却是同部里同僚吃酒去了。

    曹氏侍候他更衣洗漱后,将母亲生病之事提了。因孙珏原来束她束得紧,鲜少让她归省,她也没有抱太大指望,没想到孙珏却是一口应下。

    孙珏换了衣裳,往床上一躺。曹氏一边上前去帮他脱了靴子,一边很是奇怪,不晓得为何丈夫这般痛快了。

    孙珏阖着眼睛,想得却是其他地。李煦说得对啊,他同曹是表兄弟,又不是什么仇人,何苦这般疏远?同僚们说得也有道理,他明年任期将满,是原品级,还是升一升,是该需要走动的时候。

    曹孙两家是至亲,若是没有孙氏老太君照看万岁爷十多年,怎么会有曹家几代人的体面?

    想到这些,他睁开眼睛,对曹氏道:“多准备些礼儿,既是岳母病了,明儿我同你一道过去探病!”

    曹氏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应下。

    西城,曹府,梧桐苑。

    在玉蜻睡了后,曹颂一个人来寻曹。闹出这样地事来,他自己也臊得慌,但是却不愿意哥哥因此也不理睬他。

    曹在衙门当了半天差,又没目的地逛了半天街景,才回到梧桐苑。

    大过年的,实不愿意想这些腻歪事。曹听到曹颂在廊下说话,并没有立时叫进,而是看了看初瑜,道:“整日介地窝在府里,怕闷着你,小汤山那边,咱们使人再修个庄子,明年冬天就能去那边避寒了!”

    初瑜道:“额驸还要往衙门当差,隔三岔五还要小朝会,城外太不便宜了!”

    曹点点头道:“说得也是,就算如此,等年后暖和了,咱们也挑好日子往京郊走走,要么就可城里转转,不能老闷在这院子里,把人都给待出毛病了!”说到这里,想到兆佳氏,他的神色有些冷,道:“我实不耐烦见她,你让罗姑姑与常姑姑给她捎个话,这事儿只此一遭。大清律上,虐杀奴婢下人是什么罪过,告诉告诉她。没有人纵着她,我不是爱虚名之人,下一次少不得直接请步军都统衙门的仵作过来验尸!”

    见曹如此郑重,初瑜心中不禁有些后悔。见曹如此厌恶兆佳氏,连带着初瑜都有些心虚。昨日若是她伸以援手,玉蛛还会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么?

    想着还在廊下站着的曹颂,初瑜颇为不忍心,劝道:“额驸,天冷呢,二爷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子了!”

    听提到曹颂,曹立时火起,皱眉道:“冻死他才好,这祸害人的东西。静惠之事,咱们也不要再掺和。他算什么男人,都多大了,还没心没肺地。但凡素日要是能强一点,那位敢这么收拾他的房里人?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难道也要将静惠弄进府来给他娘耍威风?”

    初瑜见他真恼了,也不敢再劝,又怕曹颂真冻病了,他这哥哥往后还要心疼,便出去劝曹颂先回去。

    曹颂苦着脸道:“嫂子,弟弟晓得错了,哥哥要打要骂都使得,只是别气坏了身子。”

    初瑜低声道:“你哥哥确是恼了!你不晓得,他是真真盼你好。怕二太太不许你娶静惠,没事便同我商量着想个什么法子。还说实不行,就另外置办一座宅子给你做新房,省得静惠在二太太身边难做。他心慈,咱们府里从不打骂下人,如今大年下的,却是一死一伤,偏上还都是你惹出的祸,他怎么不恼?”

    曹颂喃喃道:“嫂子,那怎么办?弟弟晓得错了,再也不敢了,您同哥哥说,让他再踢我几脚出出气吧!”

    初瑜道:“你哥哥拗着呢,现下见了你也没好话,反而伤兄弟感情。等过两日他气消了,自然好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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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介绍:
雁九的架空历史小说新书----
稀里糊涂地回到康熙年间,
一不小心竟成了曹雪芹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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