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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五章 溯源(下)

    因是月初,天上新月一弯,月光淡淡的,夜色尤为昏暗。

    四处沉寂,偶尔传来犬吠声,剩下的就是无边的幽静。

    站在李家墙外,任季勇带着几分好奇,低声问魏黑道:“师父,咱们这是要做什么?”

    “有备无患罢了!公子鲜少外宿,就算是亲戚家,也不好放他一个人。”魏黑一边拿出手中纸袋里的肉包子,一边回道。

    任季勇觉得纳罕,怎么是一个人呢,明明小满留在这边照看。

    他们三个,还有张义、赵同四个,今日跟着曹到李府,后被李鼎以留表弟喝酒为由,打发走。

    魏黑早年跟曹去南面,在扬州望凤庄见识过李鼎的手段,对他向来就比较提防。虽然表面上,不好违背表少爷的意思,众人都出了李府。

    魏黑却没有带人直接回曹府,打发张义、赵同回曹府报信,只说曹在这边吃酒,晚上不回去了;他自己个儿,则带着任叔勇、任季勇兄弟绕了李宅转了好几圈,将就近地形都摸熟,才就近寻了个馆子吃饭。

    等入了夜,魏黑将马骑寄放在饭馆那边,自己带着任叔勇与任季勇两个,没有骑马,徒步来到李宅。

    临出馆子前,魏黑还买了十多个肉包子。两兄弟还当他是晚饭没吃好,如今却见他拿出几只,塞了东西进去。

    任叔勇与任季勇就算先前不晓得缘故,这下也明白些,不由得有些愕然。这李家不是大爷的舅家么?怎么这架势,倒像是龙潭虎穴,仇人家一般?

    魏黑准备好,还没开始行动,就听到脚步声起。

    魏黑心下安静,带着任氏兄弟两个退避到胡同口。

    就听有人低声道:“方才过去的,可是魏爷?”

    却是张义的声音。魏黑闪身出来,可不是张义,身边还跟着赵同。两人都换了玄青色衣服,在夜里看着甚不显眼。

    见到魏黑,张义很是高兴,说道:“老赵说得不错。魏爷果然在这头。”

    魏黑略带丝责备道:“你们怎么又折腾来了,没得添乱!”

    张义腆着脸笑道:“虽说我们兄弟两个伸手差些,却也能望望风什么的。爷在里头,魏爷不放心,我们兄弟就放心了?”

    这时,就听到墙里犬吠声起,随着就传来脚步声,而后是不耐烦地嘟囔声:“死狗。还让不让爷安生!”

    墙外众人,皆收声,待听到脚步声渐远,魏黑才根据方才的犬吠声,往墙里扔了几个包子。

    少一时,便听到闷闷的“扑通声”。

    魏黑回过头,对张义、赵同低声道:“既是来了。你们便在外头守着,我们三个进去瞧瞧公子。若是公子还好,自不必说;若是想要算计公子,哼哼,先需问问老黑的钢刀!”

    虽然众人不晓得魏黑为何会说这般话,但是也晓得他是自家大爷的心腹,如此作态,必是事出有因。

    张义与赵同两个应了,魏黑带着任家兄弟翻墙而入。

    曹“醉”了,曹终是“醉”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孙珏被香彤灌了一大壶酒,也是烂醉如泥地堆缩在那里,人事不省。

    李鼎瞧了两人地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香彤从袖子里抽出帕子,使劲地在手上蹭了。方才孙珏越喝越过分,拉了她的手直啃,沾了一下子口水。

    香彤厌恶地瞪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孙珏,对李鼎嗔怪道:“就这么个东西,也值得二爷大张旗鼓?”

    李鼎指了指曹,道:“主客在这里呢!爷叫你挑的丫头可都挑好了?”

    见提起这个。香彤小脸一晒,道:“爷还好意思说这个?就要颜色好的,还要爷没上过手的,这府里有几个?奴婢寻了半晌,才找出两个来。爷还真是多情得紧。”

    李鼎正盘算着曹地事。哪里耐烦听这个,摆了摆手道:“磨叽什么?还不快唤人来扶他们下去。香彤晓得李鼎的脾气。不敢再撒娇,喊了方才侍候倒酒的丫鬟,将孙珏与曹送到客房。

    待见到香彤挑出的那两个,李鼎不禁皱了皱眉,虽然看相貌也有几分颜色,但是一个体态略显肥硕,一个年龄不过十三、四,身量未足。

    他瞪了香彤一眼,面色有些寒,挥挥手打发人将这两个丫鬟带下去。

    香彤心中后悔万分,原以为是李鼎要自己收拢的,所以心中有了醋意,便挑了这两个上来。

    见李鼎恼,香彤忙道:“厨下郭三家的闺女妙云今年刚十五,颜色也正好呢,奴婢这就使人带来!”

    李鼎摆摆手,道:“算了,叫枝仙、叶仙姐妹两个过来吧!”

    香彤听了,差点讶然出声,这姊妹两个是李鼎新收房的,这两日都在李鼎房里侍候。

    李鼎想着两人就要收纳自己穿过的破鞋,明早自己再帮着侍婢讨个妾地名分,不由地笑出声来。

    待打发人去叫枝仙、叶仙姐妹后,香彤犹豫了一下,对李鼎道:“爷,这孙爷是个假正经,应是荤素不忌的;那位曹爷,可是有些坐怀不乱的模样。枝仙、叶仙姐妹颜色虽好,但……毕竟被爷破了身子,若是今晚没有入巷,那明儿早晨不就露馅了?”

    李鼎听香彤说得也在理,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就还是让先前那个小的上!哼哼,那家伙向来自诩仁义,名声甚好呢。这回毁了姑娘的清白,看他如何应承,若是敢不认账,就要有人一死以证清白了!”想到最后,李鼎尤为得意。

    香彤听着,心里暗惊,那个小姑娘才十四。最是本分不过。难道曹爷明日不收人,大爷这头就要下狠手……

    话间,枝仙、叶仙姐妹已经到了。她们一个十七,一个十五,是春日同富察家订婚后,李宅新进的婢子。

    这次新采买的婢女中。她们颜色最好,所以香彤甚是防范,将两人安排地远远的,不叫李鼎瞧见。

    前几日,李鼎不晓得为何去了后园子,见了姊妹两个,当晚便收房了。这几日正好得不行,衣服首饰给姊妹两个做了不少。

    香彤虽然心里恼。但是也晓得正在李鼎新鲜头上,也不触他霉头。因想着正好借她们两个的宠,试探试探新***脾气秉性,所以香彤待这姊妹两个也算亲近。

    姊妹两个进了花厅,俯身给李鼎见礼,不晓得为何主人白日叫她们过来。看到香彤也在屋子,姊妹两都松了口气。这几日她们被李鼎折腾地。已经对他生出惧意来。

    李鼎看着眼前这一对姐妹花,心里还颇有些舍不得,这才收了三五日,还算是新鲜肉儿。不过,想着曹、孙两家的关系,他就有些腻歪,正色对这姊妹俩儿道:“爷今日下聘,再过些日子奶奶就要进门,家里实不能留你们了!”

    枝仙、叶仙被买到李家,又没了清白身子。原已是安心要好好侍候李鼎,想着生出个孩子,站住脚的。现下,听着李鼎的话,竟是要撵姊妹两个出去。

    姊妹两个唬得满脸青白,还是那妹妹叶仙激灵,立时跪下哭道:“爷留下奴婢姐妹吧!奴婢们定当好好侍奉爷,好好侍奉奶奶,不敢有半点儿胡闹!”

    枝仙见妹妹跪了,也跟着跪下。却只知道哭,说不出话来。

    李鼎被哭得不耐烦,原有的一丝怜惜也无影无踪,低声呵斥道:“嚎什么?还不快给爷闭嘴!”

    姊妹两个具是一哆嗦,唬得不敢再出声。

    李鼎从座位上起来。左右走了两步。对姊妹俩儿道:“客房里安置着一位贵客,家中只有一妻二妾。大房还贤良。你们今晚去服侍他,明儿早上爷帮你们要个名分,再帮你们置办份嫁妆,好好地过去做姨奶奶。”说到这里,面上多了几分狠厉:“你们要记得,你们现下是清白身子,头一个男人就是客房那位!”

    枝仙、叶仙姊妹两个虽然沦落为婢,但也是好人家女儿出身,这“从一而终”四个字是晓得的。听明白李鼎地话中之意后,两人都傻了。

    李鼎瞅了瞅窗外,天黑一片,已经不早了,便对姊妹两个道:“过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若是你们不去侍候这位大爷,明日便使了人伢子卖到窑子里去!”

    叶仙还想要再求情,却被姐姐枝仙给拉住。姊妹两个抬头望去,李鼎面上狰狞,对她们哪里还有半点怜惜之意?

    香彤在旁,看着李鼎这般吓唬枝仙、叶仙姊妹,不知为何,只觉得甚是好笑。自己这位二爷,也非同常人。若是寻常男人,有几个愿意戴绿帽子的。自己收用过的女人,就算是心里不爱了,也不会愿意别的男人指染。

    偏生这二爷,待女人这块儿倒是随了老爷,爱时怎么都好说,不爱时撒手倒快。什刹海那边的,虽然已经被老爷睡了大半月,但是这二爷心里也不膈应,还是三天两头地住在那边。

    近些日子,这是得了枝仙、叶仙姊妹两个,他才在这边连歇了几晚上。

    不说李鼎在外头筹划,曹被扶到客房,已经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还不见有什么戏码登场。他心中不由思量着,难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位表哥并没有坏心,只是单纯地因着天黑不便的缘故,留他歇一晚?

    这时,就听外头传来脚步声,而后听到一女子低声道:“方才交代得,你可都记仔细了!这可不是混玩的,这不是害臊的时候。二爷地脾气,不是好糊弄的,小心明早发作你!”

    正是香彤地声音,说完这些,连她自己都纳罕,自己何尝这般心软起来。

    美人计?酒后失德?曹轻阖着眼睛,心里叹了口气。李鼎啊,李鼎,你就这般迫不及待?

    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进来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攥着衣角,一步一蹭地走到床边,哆哆嗦嗦地不敢抬头。

    曹在床上侧身看着,心里说不出是懊恼,还是气愤。就算要上演美人计,也得寻个姿色好的吧,这豆芽菜般的就好使将上来?

    那小姑娘也不敢往床上看,低着头坐在床边,哆哆嗦嗦的,还在纠结着。

    曹心里晓得李鼎地戏码,也不耐烦再待下去,轻轻起身,用手刀在那小姑娘颈上一砍。小姑娘立时昏了,滑座在地上。

    曹起身下床,看着身上衣服皱巴巴地,有些意兴阑珊,对梁上道:“既到了,还不下来!”

    任季勇低声笑着,从梁下跃了下来。

    曹低声问道:“你师父呢?”任季勇道:“盯表少……盯那小子去了,总要听听,他因何想着算计大爷!”

    曹看了床边倒地的那小姑娘一眼,道:“将她搁在屋子外头,就算我不在,她在屋子里久了,终于于名声有碍!”

    任季勇应下,俯身抱了那小姑娘出去。

    过了半盏茶地功夫,就听到有人推门,是魏黑与任叔勇回来。

    “可听他说了,怎么想起又安排这些?”曹问道。

    魏黑的神色有些古怪,半晌方道:“刚才正好他身边那个女人问起这个,这原由委实有些好笑……”

第三百四十六章 情绝

    东直门内,李宅,客房。

    曹听了魏黑所言,却是半点也不觉得儿戏。什么听岳父赞曹人品好,夫妻和美,心下不甘,想要试试他。不过是托辞罢了,曹想起李鼎的狠辣,晓得其既然安排这个,后手定是足的。

    想着自己白日还巴巴地帮他去富察家下聘,还想着李家对母亲却是有抚孤之恩,想着能不能寻法子帮李家一把,曹就有些郁闷。

    李鼎算计自己,这并不是第一次,望凤庄为一,“茶童子”为二,今日这是第三遭。纵然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曹如何能一忍再忍?

    李家李煦见老,李鼐是个老实人,若是除了这个多事的李鼎,保不齐抄家之祸也是免得掉的。这样想着,曹的脸上就多了几分杀机。

    李鼎是不能再留了,曹心中叹了口气,实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应付他。

    “走,怎么也得去同主人告个别!”曹站了起来,有些倦怠。

    谁的性命都不低贱,但是若威胁自己的性命,那这恶人也只能做了。自己,委实是个伪君子啊,他在心中自嘲着。

    这想起君子,想起堂姐夫孙珏来,对魏黑道:“孙珏就在我隔壁吧,咱们去看看!”

    房门掩着,一推便开了,入目尽是不堪。曹转过头,退到门外,心里腻歪的不行。但是想起还要看在曹颖与两个孩子的面上,便对任叔勇道:“刚看到地上有清水了,浇醒他,让他自己个儿拿主意!”

    枝仙、叶仙察觉出有动静,往门口看来,见大门敞开,都讶然出声。两人也不是无耻之人。只是信了李鼎的恐吓之词,怕被卖到窑子里,才勉强应承。

    孙珏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怀里空了,还伸手划拉着,口中含糊着叫道:“香彤……”

    就听。“哗啦”一声,一盆清水浇到孙珏身上正着。

    孙珏被冷水激得,立时清醒过来。他摸了把脸上的水,坐了起来,满脑子的怒气。

    屋子里哪儿还有别人?只有两个坐在床上,被溅开的冷水弄湿了衣裳的两个美婢……

    因魏黑方才去了李鼎卧房,因此大家轻车熟路地前往。

    李鼎喝了酒,今日又如愿设计了曹。心里正得意得紧,只觉得浑身上下使不完地劲道。

    香彤弓着腰身,被弄得气喘吁吁,不停求饶:“爷……爷……彤儿受不得了……求爷怜惜……”

    李鼎听了,心里熨帖,却是动得越发厉害,嘴里道:“素日你不是最爱爷使劲的么。怎么承恩不了了……”

    “啊……嗯……啊……”香彤嘴里乱叫着,哪里还顾得上回李鼎的话?

    李鼎只觉得身下一紧,已是泄了。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他趴在香彤的肚皮上,动也不想动。

    香彤亦阖着眼睛,半晌问道:“爷这是跟哪个狐媚子学的?可折腾死彤儿了!”

    李鼎在她的胸脯上揉了两把,道:“舒坦不舒坦,别告诉爷,你不爱这个。”

    香彤“咯咯”笑着,往李鼎怀里钻。道:“爷真坏,惯坏戏弄彤儿!”说到这里,也带了几分委屈,道:“彤儿可是想着要同爷白头偕老地,爷可不能厌了彤儿!往后别说是阿猫阿狗,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彤儿也不往前院去!”

    因想起刚才被叫出去劝酒之事,她心中也带着几分害怕。自家这位爷,可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儿,自己到他身边大半年。已经不如先前受宠。

    曹相貌清俊,孙珏也是仪表堂堂,李鼎见香彤这般贬低两个,心里甚是欢喜,瞅着她比平日越发爱。亲了一口道:“嗯。真是爷的好彤儿,往后等奶奶进门了。爷就抬举你做姨奶奶!”

    这话却不是第一次说了,香彤心里虽不信,面上仍带着几分感激、几分欢喜来,娇声道:“就晓得爷疼彤儿!”

    远远地传来更夫的打更声,李鼎想想客房的两人,不由笑道:“也不晓得那两位入巷没有?爷倒是要看看,明早这两位君子有何脸面在爷面前作态!”

    瞧着那枝仙、叶仙两个像是明白的,香彤还不担心,但是杏儿才十四,又是未经人事的。若是曹动手还好,不过见他醉成烂泥似的,也不像能驰骋地。

    因着杏儿,香彤想到自己个儿身上。前两年她被老爷开苞时,比杏儿还小呢。就是老爷连哄带吓的,她也是唬得小猫一样,更不要说自己主动去往老爷身边凑。

    这世道,做女人不易,做婢子更是难熬。

    香彤想起李鼎上床前算计得狠毒,不由婉转求情道:“爷,就算明早曹爷不认,也可使人送到曹府去,听说那位郡主夫人是极贤惠的!爷只是思量着坏了他的名声,这样一个大活人在曹府搁着,不是越发合爷的心么?”

    李鼎轻笑一声,道:“傻丫头,你不晓得,有时候这死人比活人越发会说话呢!他若是认账,还好说,不过是多个风流的罪名,碍碍淳王府那边的眼。”说到这里,声音里添了几分阴冷:“他有什么本事,依仗地不过是王府的威风!爷忘不了他给爷的羞辱,这笔帐,总有一日要算回来!只是父亲的意思,如今要借他的力,还要留着他。逼奸至死,就算我们做亲戚的帮着遮掩遮掩,也终究会有风声传出去。到时候死无对证,爷倒是要瞧瞧这位至善君子如何翻身?不过是小人罢了,惯会装模作态,实是令人恶心!”

    屋子外的魏黑等人,听得已经是怒气横生,恨不得立时提到进去,将李鼎剁吧了。却被曹给止住。

    李鼎这话中,有一句说得不假,那就是他曹虽带着至善君子的面子。但骨子里也只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他已经对李鼎动了杀机,心里拿定主意要灭了这个隐患,但是仍随着魏黑等人过来,为得就是要亲口听听李鼎的恶言。心,平静了,再无愧疚与不安。

    一死百了。还折腾什么?曹甚感无趣,悄悄退了出去。魏黑与任叔勇、任季勇两个不好妄动,也跟着曹身后出去。

    回到前院,曹带着魏黑与任家兄弟直接寻了小满。

    虽然夜深了,但小满心里也惦记着曹,正在那里同管家套话,想要往客房这边来。管家被他磨叽得不行,但是晓得他是表少爷地心腹小厮。也不好太过无礼,只好哼哼哈哈地应付着。

    见曹出来,小满甚是欢喜,忙迎过来:“大爷,您这是醒酒了?小的还担心您醉酒伤身!”

    曹笑着点点头,道:“嗯,我醒酒了。咱们这就回府去!”

    那管家晓得自己主子留客,见表少爷这般出来,主子也没送出来,还以为那边也喝醉,对曹道:“表少爷,要不奴才去使人跟二爷说一声,这般实在是失礼!”

    曹摆摆手,道:“夜深了,大管家就不必折腾表哥了!我府里有事,这就先回去。改日再来造访!”

    话间,众人已经出了大门,却只有曹与小满的马。

    那管家这才反应出有些不对,这魏黑几个长随明明已经被主子打发回曹家了,这是什么功夫又回来的?门房怎么没禀,自己怎么不知?

    到了胡同口,张义与赵同已经牵了马在这里候着,魏黑他们三个地马也牵来。

    见曹到了,两人忙牵马上前。“大爷,您可出来了!”张义松了口气。话音里尽是欢喜。

    “大爷!”赵同虽话不多,但是音声也微微发抖。

    月到中天,昏暗中,曹看着身边的几个人影,只觉得心里不再那样寒。暖暖的使人心里发酸。

    他翻身上马。笑着对众人道:“走,咱们回府!”

    众人亦是心情大好。吆喝着跟上。过了半趟街,小满才反应过味儿来,诧异地问道:“魏爷,你们是多咱来的……”有些睡不着。

    除了出门子,两人成亲这些年来,额驸鲜少外宿。如今在李家歇来,想来是醉得厉害,这醒酒汤可是有人会记得?

    那边府里没有长辈,只有位比额驸大不了几岁的表哥。男人家粗心,哪里是会照顾人的?初瑜长吁短叹,实是睡不着觉,不由地在坐起身来。

    她摸了摸自己地肚子,暗暗向菩萨祈祷,让自己挣点气,多多地为丈夫繁衍子嗣。额驸如今背着“惧内”的名声,不还是因怜惜她的缘故。她能为丈夫做的,也唯有这个了。

    如今,府里的孩子多,也着实热闹。月末,妞妞就两生日了。左住与左成兄弟两个,再过一个月,就要满周岁。恒生将两个月,到冬月末也满百日。

    孩子们地好日子不算,这给李家地贺礼也要预备下了。毕竟是李氏的侄子,曹与初瑜作为小地,不好怠慢……

    初瑜正想着,就听到外间有动静。她唬了一跳,因曹不习惯留丫鬟在上房值夜,所以晚上也没有留人。

    照看恒生的奶子与乌恩都在东边的暖阁安置,西间里外两间屋子,只有初瑜一人。

    她有些怕,莫不是进了贼?

    就听是吁了口气的声音,而后是“”的脱衣服声。初瑜很是诧异,低声道:“额驸?”

    不是曹,是哪个?他怕扰了初瑜,没有进里屋,想着在外间对付一宿得了。

    听初瑜吱声,曹也颇感意外,道:“这都多晚了,你咋还不睡?”

    初瑜已经下炕来,摸到地上桌子边,点了灯。

    曹挑了门帘进里屋,见初瑜只穿着中衣,忙道:“快回炕上躺着,仔细见了风!”

    初瑜见曹浑身酒气,甚是担心,道:“额驸,使人往厨房弄醒酒汤吧,要不明儿头疼!”

    曹往炕上一躺,摆摆手道:“明早儿再说吧,这都四更天了!”

    初瑜俯下身来,帮曹去了靴子。

    曹因酒后见风,现下头已经开始疼了,拉了初瑜上炕,道:“你帮我揉揉!”

    初瑜见他手心冰冷,额头又有些热,忙道:“额驸着凉了,还是使人往厨下熬碗姜汤,发发汗吧!”

    曹在李宅时虽没醉,但是经过夜风这一吹,身上也有些发热。初瑜的小手软乎乎地在曹身上这一摩挲,他便有些个意动。

    今晚,见识了活春宫。他也不过是个寻常男子罢了,这心里也憋着欲望呢。

    听了初瑜的话,他翻身将初瑜压到身下,在她地脖颈中闻了又闻。这淡淡的香味儿,与那些呛人的脂粉味儿好闻得多。

    初瑜低声道:“额驸……”

    “老婆,不用姜汤,也有发汗的法子……”曹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分外邪恶,像是哄骗小女孩的怪叔叔。

    “老婆?”初瑜头一遭听他这般称呼,心里带着几分好奇,嘴里问道:“不用姜汤,怎么发……”

    后半截话,她却是说不出了。

    就见帐幔“簌簌”地动个不停,屋子里传出喘息声……

第三百四十七章 吊唁(上)

    十月初七,圣谕,太仆寺卿曹“居官尚勤”、“实心理事”,恢复原品;升大理寺卿兼管太常寺卿事荆山为礼部右侍郎,仍兼太常寺卿;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崔徵璧,为工部右侍郎。

    虽然伊都立嚷着要凑份子吃酒,贺喜曹官升从三品,但是曹还是婉拒了。不过,大家也不恼,因为曹说了,明日请众人到前门最大的馆子吃酒,他做东。

    今日他不得空,因是故辅国公鄂飞的头七。

    曹早就同初瑜提过,要带她同去辅国公府吊唁。礼金与香烛、祭幛早已经准备好的。

    因这时的丧仪,“非至亲者,不着缟素”,曹虽在鄂飞临终前叫了声“义父”,但是也不会巴巴地穿了孝衣过去张扬。

    如今,鄂齐的袭爵旨意尚未下来,公府的家产还未收拢,跑出个“义弟”来吊唁,这算什么事?

    曹将帽子上的缨络去了,换了石青色长褂;初瑜梳着两把头,去了首饰,也穿了石青色长褂。夫妻两个,乘坐一辆青呢马车往方家胡同去。

    鄂飞前些年虽然挂着内大臣,这两年却是没兼差事,加上他本不是交由甚广之人,因此来吊唁的外客不多。多是一些与公府有亲的低品级的黄带子宗室,还有就是侍卫处那边的人。大门已经糊了白纸,白门挂着鼓,曹与初瑜两人下车,就有国公府这边的管事迎过来。

    曹把名帖递上,同初瑜一道,跟着那管事,进了大门灵棚。

    就听那管事扬声道:“太仆寺卿曹老爷携妻和瑞郡主到!”

    男客在灵前祭奠,女客则被迎到灵后。

    因讲究“死者为大”,来客除了长辈不跪外。平辈与晚辈都要跪奠。

    灵棚里搭了月台,灵柩摆放在上。灵前拜垫上铺着红毡子,若是来客与逝者平辈或者只是寻常交情,则在红毡子上跪奠。

    红毡子下是白色跪垫,若是晚辈或者是至今好友,则去了红毡子。在这上跪奠。

    想起鄂飞孤苦一生,曹上了月台,走到灵前后,撩开了红毡子,跪在白垫上,很是恭敬地三奠三叩。

    每一奠都是有两个家仆送上奠酒,曹接过斟满酒的奠爵,双手举过头顶。洒入奠池少许,随后将奠爵递还给家仆,随即叩首。

    旁边除了鄂齐带着几个堂弟堂侄跪在灵左还礼后,还有以唢呐、堂鼓、九音锣组成的官鼓大乐。

    随着曹一奠一叩,就是一棒大锣,甚是庄重肃穆。

    初瑜到了灵后,本家孝妇带着女眷跪在灵后右侧哭丧。

    初瑜行的礼与曹不同。是旗人女眷的“摸头礼”。她由喜云、喜彩两个扶着,走到灵后拜垫前,双腿一屈,坐在脚上,头上由前方微微一顿,用右手指摩挲下两把头的右翅,就算是礼成。

    叩奠完毕,才是上前举哀,初瑜从右侧进入灵帷幔帐里,用手中的帕子捂住脸。哭了两声。

    同其他宾客不同,初瑜的哭却是真哭。因曹已说了认义父之事,还道鄂飞之前对他多有照拂。如今,老人家孤零零地走了,身后没有亲生儿女哭丧,只有一嗣子,怪可怜地。

    已经有执事上前喊道:“请节哀少痛吧您哪!”

    待初瑜到月台下的桌子边,有内眷举着铜茶盘,里面是白布包头及白蝠,口称:“请您给亡人免免罪吧!”

    初瑜伸手接过。戴在头上,面带着哀容落座。

    有几个国公夫人、将军夫人,听说初瑜是郡主格格,上前俯身见礼,寒暄叙谈。自然。不宜喧哗说笑。大家都是压低了音量。

    女人多了,话里话外。难免说起各大王府贝勒府的轶事来。

    其中,有位镇国公夫人看着很是富态,听说是简亲王府的近支,低声对众人道:“我们王府的那位福晋,向来好强,在我们这些妯娌面前,从来都是眼睛望到天上去。好强又如何,没有哪个好命,也强不到哪儿去!”

    有位将军夫人,看来也是晓得些简亲王府典故的,好奇地问道:“婶子说地是哪位福晋,侄儿媳妇瞧着那位伊尔根觉罗福晋倒像个明白人。”

    镇国公夫人咂咂嘴,摇摇头道:“明白人又能如何?虽生了三个阿哥,只占住了一个,身子骨也不甚结实。大福晋虽没了,却留了两个嫡出的阿哥在。前年进门子的,又是个有脾气的,她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将军夫人却是有些糊涂了,道:“婶子说的,可是那位伯爵府出来的继福晋?”

    镇国公夫人道:“自然是她了,前两日小产,滑了个成型的男胎,都五个月了,亲家太太赶过来,哭得昏厥过去!”

    “啧啧!”那将军夫人亦感叹道:“五个月,那可伤身子!这位福晋侄儿媳妇也听说过,若不是因孝期逾岁,耽搁了年纪,就是皇子阿哥也配得。”

    镇国公夫人道:“不过是命罢了,我们王爷……我们王爷那个兴致,你也晓得……对内眷不上心呢!这些年来,王府里没了地孩子还少了?别说这没出娘肚子的,就是当年的大阿哥与二阿哥,十来岁了,不还是说没就没了?如今伯爵府那边也不如过去风光,他大哥因不孝被驱逐宗族,还有个哥哥虽然当差,也不过是个小官。如今这福晋端着个架子,也不晓得给谁看呢!”说到最后,话里却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初瑜在旁听着皱眉,低声问道:“敢问两位,说得可是简亲王府的完颜福晋?”

    镇国公夫人点点头,道:“可不就是说她!这做女人,不能太钢性了,还是应惜福才好!”

    初瑜心中叹了口气,不胜唏嘘。虽然没有见过完颜永佳,但是她却是早就听宝雅说过的。晓得她是永庆的胞妹,出阁前是宝雅的闺中密友。

    听宝雅话里话外,对完颜永佳甚为推崇,初瑜便晓得她不是寻常女子。宝雅还无意提过,完颜永佳在曹府养病和当初大家一道去小汤山庄子游玩地情形。就是曹颂,也不止一次地提过这位完颜姐姐。

    不知为何。想到那位嫁到简亲王府为继福晋的完颜小姐,初瑜的心中总是怪怪的,好像自己“鸠占鹊巢”了一般。

    她还曾经思量着,若是自己没有被皇玛法指婚给额驸,情况又是如何?

    凭着完颜永庆与额驸地交情,还有完颜小姐不用选秀这条,两家说不定已经有了联姻的打算。

    初瑜不晓得自己猜对了几分,只是过去的已经过去。她也不会在曹面前多言探究。

    直至今日,听到完颜永佳的不幸,初瑜才省得,自己是介怀的。虽说旗人儿女不像汉家那样防范过甚,但是少年男女往来也是不便宜。若不是至亲,或者两家父母有意将孩子送做堆的,大家鲜少有机会接触。

    在江南。同曹颜、曹颐相交,见过少年曹地是完颜永佳;在京城,与曹家兄妹往来交好,愉快交游的,是完颜永佳。

    就是同额驸说起过去的事,偶尔出现的女子名字,亦是完颜永佳。初瑜原还没觉得什么,这些年渐大了,想得也多些。

    不管当年真相如何,毕竟已时过境迁。初瑜喟叹一声。如今她能做的,就是为那位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的完颜小姐祈祷早日康健。

    曹在灵前叩奠后,在月台阶下,接了知宾用铜茶盘双手高举的孝带,在腰间系了。这叫“穿小孝”,算是对逝者的恭敬。

    还没坐下,曹就看到两个熟人,领侍卫内大臣兼掌銮仪卫内大臣阿灵阿与銮仪使三等辅国将军讷音图。因鄂齐也在掌銮仪卫兼着銮仪使地差事,所以这两位是上官与同僚,今日来得都比较早。

    阿灵阿看到曹。冲他挥了挥手,道:“曹额驸,来这边坐!”

    这论起品级,阿灵阿是超品公,曹只是等同一品武官;说起辈分来。阿灵阿贵为皇后之弟。是七阿哥的舅父辈,曹则已经是孙子辈儿。

    虽然晓得他是倒霉地八爷党。但曹避不开,还是应声过去请安。

    曹任太仆寺卿这大半年,同銮仪卫那边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讷音图,两人也算是混熟。

    见曹过来,讷音图很是亲近,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请他坐了。

    方才曹上月台上叩奠时,阿灵阿便瞧见他,见他面露哀思,甚为恭敬,心里有些纳罕。因此,喊曹过来后,他端起茶盏,随意抿了一口,状似无意问道:“曹额驸同国公还有私交?”

    曹虽不晓得他这话是何用意,却也没有否认,道:“曹在侍卫处当差时,多受国公照拂。”

    阿灵阿面上一晒,原是要探查曹其人的,却忘了他在侍卫处当差的事。

    三人说着闲话,就听到大门外脚步纷杂。有管事快步进来禀告,原本在灵柩前跪着还礼地鄂齐立时起身。

    就见月台上幔帐处,出了不少人,忙忙活活地。

    少一时,灵堂上竖起一副巨大地跪像,上面之人是逝者鄂

    曹与阿灵阿、讷音图几个皆起来,看来,是圣驾到了。

    按照章程,亲王、郡王、贝勒、功臣、重臣与太傅死后,皇帝都要亲自过府赐奠。若是皇帝不在京城,则下旨由皇子、内大臣、吏部尚书、吏部尚书、兵部尚书等人代奠。只有在这时,才会竖逝者跪像。

    因圣驾亲临,对逝者极尽哀荣,这是丧事中的喜事。

    灵前地白色全部用蓝布盖了,鄂齐带着堂兄弟子侄等也脱去孝服,换上吉服,到门外迎接圣驾。

    曹看着忙忙活活的人们,再看看被蓝幛覆盖的灵堂,只觉得是场闹剧。

    虽晓得康熙传下旨意,辅国公鄂飞“祭二次,造坟立碑如例”,但因晓得圣驾在畅春园,所以曹没想到他今日会来。

    除了国公府的本家外,他们这些宾客也按照品级,在门外迎接圣驾。

    道路两侧,不晓得何时围上了黄幔,每隔几步,就有护军营的兵丁相对站立。

    曹见鄂齐他们满头是汗、满脸意外的神情,也晓得这旨意不是早下的。要不然,他方才同初瑜过来时,就该看到幔子与官兵。

    过了大半个时辰,圣驾才姗姗来迟,同行地还有两位大学士与几位皇子阿哥、几位吏部官员。

    出了銮驾,康熙直接登上方才搭好的“丹陛”,直接走到月台上,站在灵前。

    圣驾亲临,行了是“立奠”之礼。

    鼓乐声起,随行而来的礼部两位侍郎左右执壶把盏,康熙在灵前祭酒,

    不管男眷、女眷,齐齐叩首谢恩。

    曹随着阿灵阿等,站在月台下观礼。突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像是被谁打量着。

    他不动声色的,往四下里一扫,不是李鼎是哪个?

    李鼎穿着侍卫服侍,站在月台下,手里握着腰间地佩刀把,往曹这边望来,面上看不出喜怒。

    曹笑着点点头,致意;李鼎面上也渐渐有了笑意,亦很是亲近地点点头还礼。这还是那日醉酒后,表兄弟二人第一次见面……

第三百四十八章 吊唁(中)

    夕阳西下,夜色渐浓,出去吊唁的曹与初瑜还没有回府。

    庄先生用罢晚饭,闲着没事,就在大门外溜达溜达。

    如今天渐冷了,他实不耐烦出去,整日里就在榕院哄妞妞,要不就指导指导曹硕与曹项兄弟两个功课。偶尔出府一遭,也在外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就听得“蹬蹬”地马蹄声响,一骑快马打胡同口疾驰而来。

    庄先生站在大门外,背着手,笑意盈盈地看着。

    马上不是别人,却是这几日独自一人早出晚归的魏黑。

    魏黑勒了马缰,翻身下马,见庄先生瞅他,笑问道:“先生好清闲,这是遛弯呢?”

    庄先生笑着摆摆手,道:“这你可是猜错了,就是为了逮你,才出来的!”

    魏黑神色未变,腆着脸笑道:“先生这是想老黑了,那咱们可得好好喝一盅!”

    庄先生道:“别胡搅了,跟老朽到书房说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郑重。

    魏黑避无可避,委实没法子,将马缰递给门房小厮,跟着庄先生进去。

    待进了书房,庄先生看着魏黑道:“来,给老朽说说,孚若又交代给你什么差事?”

    魏黑抓抓头,笑道:“没啥差事啊?先生这说得是哪里话?”

    庄先生皱眉道:“你还跟老朽装糊涂!自打去年孚若断腿后,你鲜少有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这如今没风没雨的,你怎么肯离了他?定是有更紧要的差事料理!”

    到底是人老成精,魏黑心里叹服不已。

    想法子解决李鼎之事,曹并没有打算告诉庄先生。倒不是怕他告密,使得自己获罪,毕竟有像给十阿哥下断子绝孙药那样的大罪过在前,就算再杀人放火,在康熙面前都是小事了。曹虽诸事不瞒庄先生。但是李家之事,他却不愿意多说。

    庄先生对曹来说,是如师如父的存在。因此,曹不想让自己最恶毒的那一面,露在他面前。

    魏黑见庄先生问得紧,恍然大悟道:“哦。是这么回事!这恒生少爷不是将百日了么,公子想着给恒生少爷落籍之事,便使老黑出去打探打探!”

    庄先生皱眉道:“行啊,你们这是要瞒着老朽,这是孚若让你这般扯谎蒙老朽的?”

    魏黑在外跑了一整天,也累了,坐在庄先生对面的椅子上,无奈地道:“先生。您别追问老黑了,这不是叫老黑为难么?先生去畅春园地事,老黑可是没多嘴!”

    庄先生被噎得说不出话,他倒是等着曹来寻自己,偏生那死小子故作大度,提也不提。

    魏黑见庄先生不说话,怕他着恼。刚好小厮进来掌灯、送茶水,便亲自倒了盏茶,双手奉上,说道:“老黑是粗人,先生勿怪,心里待先生却是始终敬着的!”

    庄先生静下心来,面上多了抹笑意,待小厮下去,便带着几分得意道:“罢了,老朽原还想着显摆显摆。既然你们两个拧成一根线来瞒着老朽,那到底是谁安排山东沂蒙山脚下的事,老朽自己个儿晓得就成了!”

    “先生,您当真查出来了?”魏黑激动地从椅子上起来。

    自打曹坠马受伤,至今已近一年,凶手却仍是不晓得是谁,魏黑的心中早就憋着火。

    庄先生喝了口茶,道:“魏爷,您别为难老朽了,这不是叫老朽为难么?魏爷这几日早出晚归的事。老朽可是没多嘴!”

    魏黑见庄先生原话奉还,小孩子置气一般,哭笑不得,央求道:“先生……”

    庄先生放下茶杯,却是不看他。

    魏黑虽是甚想知道那阴谋算计曹的幕后之人是谁。但是却也不好将近日地事告之。毕竟公子是想着瞒先生的。他也不好自专。

    庄先生见套不出他话来,思量了一回。问道:“可是跟李鼎相干之事?”

    魏黑闻言,面色有些僵硬,挤了笑道:“先生这说的什么话,能同他有什么纠葛?庄先生见他神色,心里有底,不紧不慢地说道:“前几日你们去李家帮衬,四更天方回,次日瞧着你便有些不对!不与他相关,还与哪个相干?”

    魏黑支支唔唔地说不出话,就听门外有人道:“先生,别为难魏大哥了,我告诉您就是!”

    是曹回来了,见书房这边有灯光,便过来瞧瞧。按照礼数,在丧家要待到天黑,虽然也开席,但是傻坐了一下晌,并没怎么动筷子。

    见了书房,曹见过庄先生与魏黑后,便寻了把椅子坐了。

    “公子,先歇口气!”魏黑起身帮曹倒了盏茶。

    曹见他还穿着外出的衣服,问道:“魏大哥这也才到家?那换人送两个小菜过来,我也有些饿了!”说到这里,又对庄先生道:“今天咱们爷儿几个好好喝两盅!”

    庄先生见曹带着乏色,神情稍显阴郁,便点点头道:“嗯,老朽也馋酒了!”

    曹唤了小厮往二门传话,只说要快的,择几个下酒菜送到前院书房来。

    少一时,便有食盒送来。四道小菜,熏肠、拌肚丝、白水羊蹄儿、糖拌萝卜皮,还有个酸菜白肉的火锅。

    曹请庄先生往书房的炕上坐了,自己与魏黑两个也盘腿上炕。三人围着热腾腾地火锅,都先捞了肉吃。里面是鸡鸭熬的高汤,放了切丝地酸菜与切成薄片的熟白肉,热乎乎的,不油不腻,吃着甚是开胃。

    魏黑与曹两个不必说,折腾了半日,顾不上喝酒,先挥着筷子,吃了个半饱。就是庄先生。已经用过晚饭的,也尝了两片白肉,喝了几调羹热汤。

    待酒温热了,曹提了酒壶出来,给庄先生与魏黑倒上,最后也给自己斟满。他举了酒杯。对庄先生道:“打四十八年至今,先生的照拂与教导之恩,曹感激不尽!”

    庄先生见他神情不对,原想要开口发问,见他端着酒盅甚是执着,便拿了酒盅,送到嘴边饮尽。

    曹又端起酒杯,对魏黑道:“魏大哥。自曹七岁起,魏大哥与魏二哥就在曹身边护着,这一转眼,已经十多年了,曹甚是感激!”

    魏黑忙道:“公子别同老黑客气,这实是老黑应做的!”

    曹却是没有放下酒盅,神情坚定道:“报恩也好。尊师命也好,这些都是老话。这些年魏大哥真心待我,我心里也当大哥手足一般!”

    魏黑无语,举起酒盅,仰脖饮尽。

    曹放下酒盅,看着庄先生道:“先生,家母到底是何身份,为何皇上对曹家如此优容?”

    庄先生这些日子,虽然在犹疑要不要对曹说实情,但是见他这般直言相问。一时不晓得从哪里说起。

    曹从怀里掏出一只匕首,撂到桌子上,问庄先生道:“瞧先生的样子,并无意外之色,想着应该清楚些原由地,还望告之。”

    这匕首庄先生却是实打实头一遭见,讶然道:“这是何物?”

    曹回道:“这是鄂国公临终遗赠……也是二十几年前其在苏州李家留下的小定儿!”

    这事,庄先生却是头一遭听说。不过,想到李氏的身份,他也晓得了这婚事未成的缘故。

    同姓不婚。李氏既是爱新觉罗氏的血脉,怎么能嫁宗室?

    “可是,同姓不婚?”曹的嘴里道出疑问。

    庄先生摸了摸胡子,面色有些郑重,实在是曹地外祖母身份敏感。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对他未必是福气。

    曹只是因鄂飞的缘故,对康熙乱点鸳鸯谱之事心存疑虑。才想起问这个的。没想到,瞧着庄先生的意思,倒像是煞有其事。

    “难道母亲真是宗室女……可是外祖母……外祖父……”曹有些糊涂,只晓得外祖母少年守寡,带着母亲在李家地照拂下生活,其他的却是半点不知。若母亲真是宗室,那外祖母……

    脑子里,尽是王爷贝勒欺凌少年寡妇的情景;还有就是外公年轻早夭,不会同这有关系吧?曹想入非非,开始有些跑神。

    庄先生叹了口气,还是决定顺其自然,便道:“孚若说得没错,令堂却是养在民间的宗室贵女。同姓不婚,皇上自是不能应允这门亲事。因你父祖是皇上亲近倚重之人,皇上就将宗室贵女托给你们家,他也好放

    曹想到康熙早年也南巡过,不知是不是风流帝王与少年时地高氏有段恋情。转念一想,若是那样也瞒不住李家,李煦也不敢私下拿主意给堂妹定亲。

    现下,听着庄先生一口一个“宗室贵女”,那自己那位便宜外公想来是个黄带子。只是宗室里年龄可以为曹外祖父的,活的、死的全算上,也有好几十。

    见曹还想发问,庄先生叹道:“他早已经不在人世间!”

    曹虽然隐隐有些失望,但是也多少松了口气。不是他心狠,只是正为亲戚的事头疼,若是再添上几门不省心的,实在更劳烦。

    李氏已经四十多,其身份连康熙这位天子都晓得,却仍然没有归宗,显然里面有说不得地隐情。曹没心思攀龙附凤,也不愿意出现任何麻烦损害母亲地名誉,使得家里不安生。

    他跟自己倒了一杯酒,冲西面举了举,侧身在地上撒了。嗯,这杯酒算是给阴间那位便宜外公的,只愿你这父亲不白当,活着不抚养女儿的罪过就不追究了,死后保佑其平安喜乐吧。

    因李鼎这几日是下午当值,所以交了差事后,便没有留在宫中过夜,而是回到自己家中。

    今晚留在他房里侍候的,正是前几日香彤提过地后厨郭三家地闺女妙云。因白日护送圣驾到国公府谕祭,见到曹,李鼎想起前几日之事,便使人传了这个妙云过来。

    实是鸡窝里飞出凤凰来,这妙云长得白皙水嫩,半点也不像是婢女。

    妙云十五了,知晓些人事。心里虽是害怕,她终不敢忤逆主子之命,只好含羞忍痛地任他施为。

    待到云消雨散,李鼎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根据管家所说,那晚曹出门时,神情清醒得很,不似醉酒的,身边还多了几个早已出府地曹府长随。

    难道,他识破了自己的布局?!李鼎想到这里,一下子打床上坐起。

    想起白日里曹笑意盈盈地点头致意,李鼎不禁有些汗毛耸立。这曹,到底是晓得,还是不晓得。

    若是识破了那晚的布局,还能这般如沐春风,可见其心性如何坚忍;若是没有识破,那他匆匆忙忙地回府,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鼎正想得头疼,就听到身边妙云细细地抽泣声。

    李鼎向来最是怜香惜玉地,怎么舍得新欢难过,忙伸手揽在怀里,温言哄道:“别哭了,仔细眼睛疼,往后爷疼你……”

    妙云虽是下人之女,但这些年也算是幸运,并没有叫李家父子看到,因此得保清白之身。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了,小姑娘还能如何,只好哭着怯怯地点点头。

    或许是夜深的缘故,李鼎突然觉得身上发冷,不由打了个寒战……

第三百四十九章 吊唁(下)

    早杀,还是晚杀,到底如何杀?庄先生虽不反对除了李鼎这个祸患,但是却不赞同曹的法子。

    如今不过十月中旬,虽是天气日渐寒冷,但是却没有到冰天雪地之时。

    按照庄先生的意思,要过两月再动手脚,干净利索,永无后患。

    李鼎的婚期,定在十月末。虽然没有见过那位富察小姐,但是过门就守寡的命运,实在凄惨了些。曹虽不算好人,终究有恻隐之心,便想着在李鼎成亲前,将恩怨了解,省得耽搁了别人的命运。

    虽是少不得抱怨曹两句妇人之仁,但是见说不动他,庄先生还是很仔细地问了几个细节,指了不足之处。

    曹与魏黑听得直愣神,心在实在佩服万分,这才叫真正的算计。

    关于山东坠马之事,庄先生却卖了个关子,只说正在查证中,过几日会有准信。

    三人边喝边聊,到了亥正二刻(晚上十点半)方散。

    曹喝了大半壶酒,虽说没有醉,但是因下午在灵棚了枯坐半日灌了风,这晚上又是热汤、又是酒的,胃里就有些不舒坦。

    过了二门,没走几步,曹就觉得有些挨不住,忙走到路边弯下身子。

    一口没忍住,曹就呕了起来。直到将肚子里东西吐个干净,他方觉得有些舒坦。

    看着天上的大半个月亮,曹没有回梧桐苑,而是走了几步,寻了个块空地坐了。

    心里也说不清是何缘故,总觉得对自己有些失望,好像自己慢慢地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就是这般算计别人的性命,心中也渐渐波澜不惊。

    地上冰凉,月光也带着清冷,但是曹却丝毫不觉得寒意。

    一个人在这黑地上坐着。看不到谁,也看不到自己个儿。不晓得为何,他竟感觉到有几分松快,抬起胳膊往脑后一垫,看着深邃的夜空发怔。

    就听到脚步声起,远远地像是有人走过来。因曹在黑影处躺着。也不怕人瞧见,便也不耐烦起来。

    就听有妇人道:“紫晶姑娘交代了,月末是恒生少爷的百日,厨房那边要好好操办呢!等恒生少爷的百日宴完了,就是左住、左成两位少爷抓周了!”

    曹听这妇人声音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是哪个来。

    就听另一人说道:“怨不得田奶奶这些日子预备针线活计,想来是给恒生少爷做百日礼用的。”说到这里,压低了音量道:“娘。您说,恒生少爷真是大爷的私孩子么?”

    就听“拍”的一声,那妇人低声喝道:“还不快住嘴,这是哪里听来地瞎话,可不敢胡诌!”

    曹却是听出来了,正是田氏屋子里侍候的杨嫂子与她的女儿小核桃。

    核桃被她娘拍了下脑袋,有些不忿。低声道:“娘打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编排的!别说恒生少爷,就是左成、左住两位少爷,也有人说是大爷的骨肉……说田奶奶是没名分的二房,都是大奶奶脾气好,才容着……”

    “这是哪个王八羔子胡吣?”杨嫂子嘟囔着,声音里带了几分恼:“这些丧尽天良地东西,整日嚼什么舌头?咱们娘俩儿跟着田奶奶一道进的府里,还不晓得原由?山东也好,京里也好。大爷何曾失礼过?就是真想要女人,这后院的丫鬟,多少人等着往大爷床上爬,田***姿色又当什么。”说到这里,她吐了两口吐沫,对小核桃道:“我怎么也说起这个了?那些胡话,听了都是脏了耳朵。往后你再说这些话,小心打嘴。咱们做下人的,尽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核桃应了,母女两个渐行渐远。四周恢复了寂静。

    曹坐了起来,不禁苦笑,说不上恼不恼的,这都哪儿跟哪儿。他站起身来,回了梧桐苑。看到上房里的灯光。心中多了股暖意。

    待曹见了屋子,初瑜听到动静已经起身。

    曹见炕沿边上放着地绣花棚子。问道:“又做针线,晚上灯光暗,伤眼睛!”

    初瑜近前帮曹换衣裳,见他身上都是土,唬了一跳:“额驸这是摔着了?可碰了哪里没有?”

    曹受不了身上的酒臭味儿,先漱漱,方回道:“没摔着,刚才觉得胸口热,在外头坐了一会儿。”

    初瑜一边吩咐喜云、喜彩准备清水过来,一边担忧地说道:“如今外头也寒了,额驸也要小心些个,省得吹了风。”

    曹想着方才听田嫂子与小核桃说得那些妻啊、妾啊、私孩子的话,田氏到府里一年半,恒生也大半月。连下人都揣测,初瑜这个做妻子的,却是全无半分猜疑地相信自己的丈夫。

    要是换作其他人,就算不把田氏赶出去,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是少不得的吧。

    待田氏有礼,待恒生有爱,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初瑜见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个儿,在丫鬟面前不禁有些放不下脸,娇嗔道:“额驸……”

    喜云、喜彩两个忍着笑,挑了帘子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两个,曹上前两步,搂了初瑜的腰身,低声道:“我冻着了……”

    初瑜听了,心里担心,伸出小手,去探他地额头。

    果然是热呢……不是夜里发汗发得好,次日一早,曹却是神清气爽得紧。

    男子汉,怎么能腻腻歪歪的,那些个沮丧也好、失望也好,俱都烟消云散。父母康健,兄弟们也没有不学好的,老婆孩子也有了,这人也要知足才好,

    初瑜还想起身侍候他穿衣,被曹硬拦住了。总要歇歇才好。

    果然是个好天,曹出了大门口,抬头看了看湛蓝湛蓝的晴空,心里实在亮堂不少。

    事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自己不是如来佛祖,做不到割肉饲鹰。普度不了众生。若是鹰想吃他的肉,他说不得只能辣手射鹰了;若是众生有求于他,嘿嘿,那也要看是求什么。

    阿弥陀佛,原谅小子的罪过,小子还是按照本心,做一个自在些的寻常人吧。

    按照寻常似的,曹到西单牌楼这边的太仆寺衙门点卯。

    太仆寺汉卿陆经远没来。他本来就上了岁数,脾肺有些不好,每年入冬就犯病,整日里咳个没完。对太仆寺这边地差事,也是每天点个卯就走。

    唐执玉与伊都立却是都到了,因到了年底,两人正看着牧场报上来地各种单子数据。还有人员考核什么的。另外,还有衙门里还有几个小吏的缺,要统计出来,报道吏部去。见曹到了,两人放下手中的差事,给他请安。这两位同僚,曹相处得还算愉快,也不在他们面前托大。

    关于夏日里曹与唐执玉做个那个统计,虽然也算寻到些天色变化与牧场马瘟爆发的联系,但是具体印证。却要等明后年才知晓。

    曹官复原品,不单单是当值还算勤勉地奖励,还有跑一趟外蒙古的奖赏。因此,他心里也是坦荡的很。

    唐执玉却是不同,他原本就以为自己沾了曹的光。这次他虽然没升官,但是却得了康熙金口玉言的褒奖,这比升官还体面。因此,除了感激曹地提挈外,他越发在差事上精心。

    伊杜立虽然平日吊儿郎当,但是男人么。脸面很重要。看着曹与唐执玉都很有干劲,他自己个儿也不好意思偷懒。

    三人商议着,将手头几件差事都定了章程,这时间就到了中午。

    伊杜立摸了摸肚子,笑着对曹道:“大人请客的事。下官可是记得。这顿馆子可是不能省了!”

    曹到太仆寺衙门许久,除了伊都立与唐执玉外。下面的属官接触得较少,也想趁此机会认识认识,便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我已经使人订了馆子,大家直接过去就成!”

    上官做东,不管家中有没有事,也没有几个人不识趣地。

    众人出了衙门,往前门来。这次订下的馆子是燕庆斋,在前门这一代是顶有名气地。

    曹本不是吝啬之人,又是第一次请太仆寺地同僚吃饭,让预备得都是上等席面。

    因不愿被外客叨扰,曹将整个馆子都包下了。太仆寺衙门这边的几十属官,俱都就坐了。曹少不得站起来,提了酒杯,说了几句客套话。

    众人皆是举杯应了,曹怕大家不自在,便也不闹这些个虚地,请大家自便。

    太仆寺本来就是清水衙门,这些低品级的官员小吏日子并不富裕,鲜少有机会能进这种大馆子。初还拿捏着,待三倍两杯酒水下肚,大家也就扯开了腮帮子吃了。

    曹看着不少人穿着官服都磨得褪色,想起伊都立前几日说起地一桩闲话来。说得却不是太仆寺衙门的,而是另一个清水衙门的小吏。

    是那小吏家贫,老母病重,想要吃几口肉,家中却无余财。小吏之子孝顺,不过十来岁年纪,心疼祖母,便瞒了家里人,到盒子铺做小伙计,每日里给祖母带两块熟肉回来。

    不想,被那盒子铺掌柜的发现,将这小伙计一顿狠打,撵了出来。那小吏晓得儿子作出这般丑事,觉得有辱门风,行了家法。

    这孩子不过十来岁,哪里挨得住?又病又吓得,就咽气了。老祖母见因自己的缘故,没了孙子,没脸面苟活,就悬梁了。

    不过是为几块肉,顷刻间家破人亡。

    曹心中唏嘘,唤了馆子伙计,掏出一锭银钱给他,让他按照这席上人数,去盒子铺定盒子菜。

    盒子菜就是用木盒子装着的熟食,里面是煮熟的猪肉、猪头肉、猪下水什么的。

    前几日伊都立说时,唐执玉也听过的,现下见曹如此,明白他的体恤之意,心里对他地好感又增了几分。

    伊都立见了,对曹道:“这救急不救贫,要不孚若费费心思,给衙门这边添个进项?”

    曹苦笑,哪里那么容易?若是巴巴地闹出来,分红利的事,那不是打朝廷的脸面么?怎么,别人的俸禄都过得,就太仆寺的过不得?

    伊都立是世家子弟,这官场的道道哪里不通的?话说出口,他便晓得这话说得没滋味儿,摇了摇头,道:“玩笑话,玩笑话,如今这朝廷上下都不富裕啊!”

    这待大家酒足饭饱,饭馆伙计送上盒子菜,请众人自便。这不嫌重了,便提溜一个回去;嫌沉的,也不勉强。

    这也是曹专程嘱咐的,虽是好心,但是也要顾忌众人颜面,舍得让人以为是施舍就不好了。

    众属官还在拿与不拿之间犹豫呢,见曹与唐执玉他们都使小厮拿了,便也不再客气。

    待提溜了盒子,众人与几位上官别过,嘻嘻哈哈,三三两两地去了。

    此时,夕阳西下,晚霞红彤彤的,血一样艳丽。

    李鼎当完值,骑马回府,看着天边地彤云,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第三百五十章 无踪

    十月初九,天下贡士于太和殿前参加殿试;十一日,康熙圣驾自畅春园回宫;十二日,康熙御太和殿传胪,赐殿试贡士王敬铭等一百四十三人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十月十三,圣谕下,以刑部尚书张廷枢为武会试正考官;詹事府少詹事王奕清为副考官,今科武举拉开帷幕。

    曹在衙门里得了音讯,当完差后,没有回府,打发人家里传话,自己往永庆府上去。

    考期临近,不过永庆的气色还好,信心很足的样子,连着曹也生出几分雀跃之心来。

    虽说是康熙甲子万寿加的恩科,但是应试的也是各省的武举子,竞争的激烈程度并不比往年的小多少。

    永庆是伯爵府嫡长孙,也是打小进学堂的,这策试是没问题的。剩下的步射、骑射,对他来说,更是不在话下。只要到时候发挥正常,一个功名是跑不了的。

    永庆虽是自幼好强,但是多受祖父溺爱,这样实打实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赚功名的,如今也是第一遭。同曹说起话来,兴奋着带着几分期待。

    曹手痒,跟着永庆在院子里射了几支箭,准头倒是要的,但是入靶不过三分。永庆少不得笑他两句,他只是笑着应了。若是真射猎活物,凭着曹这点花架子,真未必行因到了饭时,曹也不是外人,永庆便留他在这边用饭。齐佳氏吩咐厨房拾掇了几个可口小菜,安置哥俩儿个就在前院吃酒。

    曹与永庆才吃了没两筷子,就见七斤小跑着过来,道是曹府来人寻曹。

    曹放下筷子,皱眉道:“哪个来了,吃顿饭也不叫人安生?”

    来的却是曹府的管事吴茂,进来禀告道:“大爷。李家管家上门,有要事寻大爷!现下,在府中立等。”

    曹心里算算日子,八号至今,这已经过去五日,看来是差不多了。

    因要回府。他只好起身,带着几分歉意道:“善余兄,家里有事,今日小弟只能先告辞了!”

    永庆爽朗一笑,跟着起身,说道:“咱们兄弟,哪里有那些个讲究?既是府里有事,你赶紧回去就是!”

    曹也不耽搁。同永庆别过,带着长随回府。

    永庆站在大门外,目送曹渐远,心下思量着,李家,应该就是小曹的舅家吧。曹身为曹家嫡长子,下边一堆堂弟堂妹需要照应不说。就是亲戚中的表兄表弟亦要应承的,着实是劳乏。

    来曹家求见曹的,正是李宅的大管家钱仲,由曹方陪着,在偏厅候着。

    见曹回来,钱仲立时打座位上起身,顾不得给曹见礼,带着哭腔道:“表少爷……表少爷……我家二爷不见了……”

    曹听着这话糊涂,皱着眉,问道:“不见了。什么就不见了?”

    钱仲静静心神,对曹回道:“初八那天,我家二爷下午当值,出府前还好好的,并没有说要往哪儿去。到了晚上,却是没有回府。老奴还以为二爷在海子边地宅子歇了,也没放在心里去。到了前儿,侍卫处使人来问,道是二爷连旷了三日,上头大人说了。要问他的罪呢!老奴这才省得二爷没去当差。到了海子边的宅那边一问,说是二爷初八确是过去歇了,半夜里却得了小厮的信,说是府里有急事,请二爷回去!……老奴带着小子们。城里城外地寻了两日。还是没寻找……”

    曹拍了拍额头,对钱仲问道:“这……会不会是舅舅有急信过来?跟着的小子呢。也不见了?”

    钱仲点头道:“回表少爷话,老奴问过那边宅子的申六,二爷带着两个小子出门地,这两个小子如今也不得见。”

    曹却是不晓得该如何说了,将京里的几门亲戚列出,钱仲却是都已经跑过一遭。

    这好好的大活人,还兼着侍卫处的差事,怎么就能没了呢?

    待曹跟着钱仲到了李宅这边探问详情,傅鼐、姜焯、孙珏已经都到了。

    傅鼐的脸色有些难看,李鼎与富察小姐的婚期定在十月二十八,如今这已经不剩下几日,却出现这般变故。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难道一个大活人还能上天入地不成?想这李家有退亲董鄂家的事在前,傅鼐的心中越发火大。

    虽说这门亲事,最后上门提亲地媒人是曹寅夫妇,但是实际上却是他傅鼐的干系。如今,这婚期将近,新郎没影了,叫侄女怎么做人?他们富察家的脸面往哪儿放?

    姜焯与孙珏都是文人,又能有什么主意。两人的想法大同小异,都寻思着李鼎是不是得了南面的音讯,回苏州去了。听说,李煦之妻、李鼎的嫡母韩氏这两年身子不大好。

    但是依着管家所说,他是半夜从什刹海宅子那边出来的,城门闭着,难道是赶在未正(凌晨两点)打西直门出京地?

    同李鼎一道不见的,还有一个长随同贴身小厮。那小厮之父郭茂是府里的头面管事,虽是不放心主子,可是也着实是牵挂着儿子,顾不得什么当说不当说,道:“各位爷,那边住着的小奶奶不是什么正经人,不会是勾着外人,将我们二爷算计了吧?”

    这话,众人却是头一遭听说,都好奇地看向郭茂。大管家钱仲瞪了郭茂一眼,喝道:“胡吣什么?有你这般咒主子的么,还不快下去!”

    傅鼐却是伸出手来,对钱仲道:“你别拦他,让他说完!”说着,对郭茂问道:“你说的什么小奶奶,可是住在什刹海那边的?”

    郭茂点点头道:“可不就是她?奴才听奴才儿子提过,这位奶奶不是正经妇人……”犹豫了一下,道:“说是,前些日子……陪过外客……”

    这却是有奸情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也没主意。

    这四个人,曹是李家表亲,姜焯是血亲,孙珏与傅鼐是姻亲。事到如今。不能放手不管,但是再探查下去却是涉及李家私隐。

    因众人中傅鼐最长,大家便都望向他。

    傅鼐因惦记着侄女的亲事,要寻个究竟的,哪里放得下?众人便骑了马,往什刹海李家的外宅去。

    过了半个钟头,大家到了什刹海这边。钱仲听了郭茂所说,也有些疑到杨氏身上。唤人传话内宅,请杨氏出来。

    别人没来过这边外宅,曹却是来过地。收拾得这般雅致的地方,是李鼎用来交际权贵地地方,养两个美人也就不稀奇了。

    少一时,就见一少年妇人移步而来,曹却是大感意外。来得可不正是杨瑞雪。她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她才不相信什么“二爷不见了”的鬼话,半夜三更地从她身上爬起来,还不是因惦记着李宅那边新人的缘故。

    这大半年来,杨瑞雪对李宅那边的事也打探得七七八八,晓得如今奶奶没进门,二门里由李鼎宠爱的一个婢女管家。

    不过,在见到曹的那刻,杨瑞雪地笑容却僵住,低下头冲众人福了福,轻声道:“妾身见过各位大爷!”

    孙珏见曹脸色不对。问道:“孚若,你识得她?”

    一句话,使得众人都望向曹。

    曹点点头,对杨瑞雪道:“白夫人,你怎么在此处?莫非……夫人说在京中的表亲,就是指在下地表哥?”

    虽然魏黑先前所查,晓得李鼎在这边宅子里养着一女子,但是曹实没想到这却是故人。

    杨瑞雪满脸涨得通红,说不清是羞是恼,半晌方点点头。

    自己的侄女尚未过门。这李鼎已经养外室了,当他们富察家没有男人了么?傅鼐的脸黑得怕人,沉声问曹道:“孚若,这女子是何人?你怎么认识?”

    曹有些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了,想说是姐姐妹妹过去的闺中之交。但见此时杨瑞雪的行事。只会有损她们清誉。稍作思量后,他回道:“她是江宁人。侄儿未进京当差前,曾见过她!”

    曹虽是将姐姐妹妹摘出来,但是却听恼了杨瑞雪。

    她抬起头来,看着曹,带了几分怒意道:“曹爷好是薄情,抛白得如此干净!为何不提我那可怜地姐姐?家兄家姐为你曹家卖命多年,祖传地养珠方子也被曹爷卖了换银钱,竟是连提也不能提么?”

    曹听她胡缠,心里实在腻歪,皱眉道:“白夫人,还请慎言!你父生前并不曾认下什么子女,却不知令兄令姊这些称呼从何而来?你娘家虽是留下薄产,但也不是人人稀罕。郑虎到底是不是你父发妻嫡子,你应心知肚明。郑姑娘如今已经定亲,你这般浑说,实在有碍她的清白。”

    一番话,说得杨瑞雪涨红了脸。当年她父亲死后,她丈夫白瑞喜防地就是郑虎,生怕他仗了曹家的势力,来抢夺家产,这才寻了机会主动同李鼎交往。

    没想到,这不过一年功夫,夫妻两个,死的死,活着的也不像个人。

    难道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父亲费劲八力攒下的几分家业,丈夫为了独吞家业,同公公大伯那边翻脸,如今却都便宜了李鼎。

    再有银钱又如何,没有权势,哪里守得住地?

    两人这话里话外的,却是有着不少典故儿,众人听了,都纳罕不已。

    杨瑞雪想起旧事,有些心灰意冷,不耐烦应酬众人,俯了俯身子,便退了出去。

    众人皆看向曹,曹苦笑着,将郑氏兄妹的际遇三言两语简单说了。这抛妻弃子,实赶上一出话本了,姜焯与孙珏这两位自诩为道德君子的,少不得又叹了几声“人心不古”。

    这虽见了杨瑞雪,寻找李鼎之事却没什么进展。

    京里李鼎能去的地方,已经寻遍。众人也问了这边宅子的门房管事,内院虽然留过外客,却是李鼎带回来的。虽然来过几遭,但是每次都是李鼎先使人送了信儿。

    杨氏虽出过门子,每次都有婆子丫鬟跟着,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众人议论了一遭,还是觉得李鼎出京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京城这边李宅都是下人,没有其他主子,若是李鼎真着急南下,直接出城也是有的。

    如今,众人能做的,除了在侍卫处帮他求情请假,就是往南边送信核实消息了。

    别人忙活了半日,还不觉得什么,只有傅鼐觉得有些晦气。两家地婚期定得紧迫,就是怕赶上宫里老太妃的国丧。如今,这国丧没等到,却是要赶上李家家孝了么?

    这国丧还好,顶多不过七七四十九日;若是赶上李鼎的嫡母病故,李鼎却是要守孝三年。那月底迎娶的事,怎么办?

    众人出了院子,各自散去。曹骑在马上,带着随从小厮回曹府这边。

    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悲是喜。李煦之妻的病情如何,曹不知道,却是晓得李鼎已经……

第三百五十一章 小宴

    十月二十,曹休沐之日,特意准备了礼物,去拜访正白旗都统崇古礼。

    恒生再过几日百天,这户籍也该落得了。

    对于在旗的人家来说,凡有抚养民童为嗣或民人因亲故关系入旗的,都需要另记档案。这些人身份虽然比开户人(从主家放出的奴仆)高,但是却比正户与另户(分家出去的)的身份要低。

    在曹的心中,既然将恒生这孩子当养子待,自是待他是亲近的,不会将他与家里人分出个什么三六九等来。无奈现下的户籍如此,他也没有法子,只好按照这个来给恒生落户籍。

    崇古礼已经年逾七十,不过老爷子还很硬朗,亲自出来待客。晓得曹来意后,他很痛快地应了,倒是过几日使人将手续办了给伯爵府送去。

    曹听说这老爷子是爱茶的,就将家里留着的待客的好茶送上两包。老爷子如获至宝,笑得脸上都要乐出花来。

    曹见了,甚是好笑,不过也觉得有些唏嘘。这爱茶毕竟是文雅的嗜好,并不伤身,总比百余年后鸦片肆虐强。

    十月二十四,恒生的百日。因是养子,曹府并未怎么大肆操办,但是府里也置办了几桌酒席,请了几个亲朋过来。

    女眷里,除了兆佳府的几位太太与曹颍、曹颐姊妹两个,还有纳兰富森之妻与德特黑之妻等。

    淳郡王府与平郡王府都使人送了表礼过来,平郡王讷尔苏还亲自过府来吃席。前院的男客,除了讷尔苏外,就是淳王府的几位小阿哥、兆佳府的几位少爷,孙珏、塞什图、永庆、纳兰富森与德特黑几个。

    十六阿哥前几日嚷着二十四这天要来的,被曹给劝住。听说宫里老太妃已经是油尽灯枯的迹象,十六阿哥还是乖巧地在宫里较好。

    十六阿哥晓得曹说得是正经,只得老实地留在宫里,只使人送了礼物过来。

    按照曹的本意。是不愿意折腾这些热闹的。不过,初瑜这番却是另有用意,那就是寻个由子接两位姑奶奶回府,家里团聚团聚。

    孙珏是个古板的书呆子,兆佳氏进京半年,曹颍却只有在父亲周年祭时归省过一次。而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曹颐那边,虽然来过两遭,都是借口家里老太太病着,待不到两刻钟便起身。

    女客中,兆佳府地几位太太与曹颍去了芍院;其余众人初瑜则应到梧桐苑。

    恒生虽才百日,但是身子胖胖乎乎的,看着倒比别人家半岁的孩子还大。小家伙脸蛋圆圆的,鼻子挺挺的。虽说是单眼皮,但是眼睛亮亮的,很是招人稀罕。因说起恒生头上地三个旋,几位奶奶都接了孩子看了。按照民间的说话,这样的孩子往后是大将军的命。

    曹颐坐在炕上,从奶子手中接过恒生,仔细看了他的头顶。脸上也满是喜欢。虽说失了亲生父母,但是能遇到哥哥嫂子这样的良善人收养,这孩子也算是有福气的。

    不说眼前这个恒生,就是江南父母身边,还有大侄儿天佑。曹颂他们兄弟几个也渐大了,待到脱孝后,也是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可是,唯有自己这边,成亲三年,却是……

    想到心事。曹颐不由有些感伤,就听初瑜讶然出声。她只觉得大腿微热,湿乎乎地,却是恒生尿了。

    初瑜很是不好意思,请曹颐到东屋更衣。

    待姑嫂两个到了东屋,初瑜想起春日里天佑在时,也有过这么一出,心下一动,低声道:“三妹妹,这会不会好兆头?”

    曹颐脸一红。笑着说道:“妹妹才抱恒生一遭,就给淋了个正着;嫂子整日里看着,还不晓得如何呢!怎么只来笑我?”

    初瑜想着最近一段日子,丈夫要“发汗”的时候多了些,脸上也有些烧。笑着并没多言语。

    待曹颐换好衣裳。初瑜思量了一回,还是开口问道:“三妹妹。大姐姐在二太太那边,要不咱们过去瞧一瞧?”

    曹颐犹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低声对初瑜道:“嫂子,妹妹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对她,还是这般远远的,两下里倒自在。若是凑到一处,想起旧事来,她心里不舒坦,妹子心里也不好过。一会儿席上请安就是,左右礼数不差了,就是!”

    初瑜怜惜曹颐身世坎坷,本想帮她解了心结,不过见她自己拿了主意,实不好再说什么,就没有再劝。

    她拉了曹颐的手,说到:“不管你如何,只要心里畅快就好。你哥哥是惦记你的,只是他是男人家,不会将这些个关心妹子的话挂在嘴边。就是二弟,平日看着大大咧咧,但是提起你这位姐姐来,却总是换了个大人般,要做妹妹的依仗呢。”

    曹颐眼圈一红,低声道:“哥哥嫂子疼我,我心里都省得。还是妹子不好,这么大了,还让哥哥嫂子操心,委实不该!”

    初瑜怕她感怀,笑道:“有客在呢,咱们快过去,省得叫她们笑话咱们姑嫂说体己话儿!”

    讷尔苏、孙珏、塞什图、永庆、纳兰富森、德特黑一席,庄先生与曹陪坐。

    剩下淳王府地几个小阿哥与兆佳府的几位少爷,则是由曹颂、曹硕、曹项兄弟几个陪坐。因这兄弟三个还没出孝,所以这桌儿便没上酒。按照曹的意思,这边都是孩子呢,便叫厨房准备了梨汁给他们。

    虽说丰德、丰彻兄弟还嘟囔着要单独要两壶酒,跟弘曙兄弟几个好好喝一盅。但是曹颂拿着鸡毛当令箭,略带几分戏耍道:“酒,要啥酒啊?!没听哥哥说,咱们岁数小,不宜喝酒么?”

    丰彻年纪同曹颂相仿,听了这话还没什么;丰德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起年岁来,他比曹还大两岁呢。

    曹颂只是戏耍罢了。说完自己也笑了,对众人道:“你们不晓得,在哥哥眼中,没到十八的都是孩子。也就是今年,我生日都过了,他管得我方才松快些!”

    丰德瞥了曹颂一眼。道:“瞧把你显摆的,谁不晓得你有个好哥哥?就甭一个劲儿得意了,没得叫人笑话!”

    曹颂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大脑门子,“嘿嘿”两声,不再言语。

    弘倬在旁听了,有些不以为然,压低了音量。对众人道:“姐夫虽说脾气好,却也太婆妈了些!每次见了面,就问我们几个功课如何了,差事如何了,同哪个交好,哪个闹意见了,整个一小老妈子似的。只叫人这脑袋嗡嗡嗡的。也不晓得姐姐每天对着姐夫,听着腻歪不腻歪……”

    弘曙听弟弟越说越不像话,曹颂已经拉下脸,曹硕与曹项兄弟面上也都讪讪的,低声喝道:“二弟,浑说什么呢?姐夫是关心咱们,阿玛也交代过的,让咱们多听听姐夫地话。”

    弘昕在旁也点头符合道:“是啊是啊,姐夫待咱们最好了,什么好玩地、好吃的都想着咱们!”

    弘倬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并没有别的意思,见哥哥弟弟这般说,面上有些抹不开,嘟囔道:“我也没说姐夫坏话啊……”

    因大家平日往来亲密,都是混熟了的,朋友相处,并不因几人是皇孙阿哥就奉承着。所以曹颂也不跟他客气,撸了撸衣服袖子道:“待会子吃了席,咱们摔一跤,二爷是有点想同我亲近、亲近了!嘿嘿。到时候摔趴下,可不待哭鼻子,说我欺负小孩子的!”

    两人都爱舞刀弄棒的,平日经常在一起“切磋”,经常摔打惯了地。虽说弘倬吃亏在年岁小。身量不如曹颂。十次里有八次都是要输的,但是他却是越挫越勇。

    只因王府的那些教头、侍卫。都敬着弘倬小主子地身份,虽然平日也陪他比试,但是有几个敢尽力往他身上招呼的。

    曹颂却是不同,因是亲戚的关系,顾忌少些;二是见弘倬平日里有些刺儿头,也是诚心要教训他,这跟头摔得那叫一个狠。虽说看不出什么内伤外伤来,但却是让人生疼生疼的。

    不说几个小的在这边拌嘴,曹那桌,他已经执了壶,给席间众人满上。这席上,都是他地至亲好友。

    平日里众人大多也彼此见过,并不拘谨。只有孙珏,往来曹府少些,像永庆、纳兰富森、德特黑等人都是头一次同他见面,少不得又施礼见过。

    曹原还有几分悬着心,怕自己这位姐夫像过去似地,端起个酸架子来,使得大家扫兴。不过,冷眼旁观,他虽然话不多,但是言谈之间也世故许多。同前年相比,虽不说是换了个人似的,却已经是天壤之别。

    京城,着实是磨练人啊!曹心里刚想赞两句他比过去出息了,但是想到月初他在李府时地丑态,心里就跟吞了个苍蝇似的。

    幸好自己府里的规矩,男客都是前院吃席,侍候的都是小厮。要不地话,席间真有哪个像孙珏那般的,曹心里可实在不对味儿。

    男人么,好色可以理解,却也要有度。若是不分场合,不管香的、臭的,都往怀里赚,那人品可见一般。

    众人吃了两口酒,讷尔苏放了酒盅,对曹问道:“对了,孚若,李家可有音讯回来?李鼎到底是不是回苏州了?”

    曹摇了摇头,回道:“十三那天就使人快马往苏州送信了,只是如今还没有回音。算算日子,左右这两日,也该有信过来了吧!”

    德特黑是粗人,说话向来没顾忌,听提到李鼎,撂下筷子,道:“小曹,不是老黑咱埋汰他,李家那小子也实在不地道。不说别的,就是董鄂家的小姑娘,她阿玛生前也在御前当过差的,同老黑还有几分交情。就是到如今,你嫂子也是每年都要过去给老太太请安的。这门亲事,你嫂子跟我念叨了好几回,明明是老李家当年巴结噶礼,上门求的亲;后见噶礼不行了,又寻了由子退亲。这怎么富察家的婚事一出来,倒成了董鄂家背信弃义退亲,他李鼎委屈了?如今,这婚期将近,他没影了,不会心里又打算攀高枝儿,又嫌富察家今时不如往日了吧?”

    曹只是笑笑,实懒得帮李鼎辩解。如今,距离使人南下送信,已经十来天,李家,已经得了音讯,不知李煦会做何想。今日使人送到这边地信。李鼎在京城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已经半月。

    李家得了消息,李煦已经使长子李鼐北上。虽说李家也是显宦,但毕竟离京多年,李煦致信曹寅,也有借曹家之力的意思。

    十五日了,曹寅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两步。李鼎虽然有些傲气,但行事还算有几分小聪明,这是得罪了哪个?

    他想起夏日得到的消息,李煦在苏州采买了几个女子,使人送到北面去。李鼎不会是掺和进不该掺和的事,惹了杀身之祸吧?

    他蹙眉沉思,对儿子曹也多了几分惦念……

第三百五十二章 冬寒(上)

    西华门外,觉罗府。

    喜塔拉氏面上虽在克制,但是捻着串珠的手却忍不住微微发抖。幔子里曹颐亦是,想着前日回娘家时,嫂子打趣的话,她的心悬得高高的。

    她伸出手腕,幔子外老太医坐在椅子上,伸手搭在曹颐的脉上,沉吟了一会儿,将手移开,又问了两句。无非就是是否“心烦喜呕”之类的话。

    待曹颐一一答了,老太医点点头,对喜塔拉氏道:“恭喜老夫人,虽是时日短,脉相有些弱,但令媳确实滑脉无疑,令媳有喜儿了!”

    绕是喜塔拉氏再镇静,也不禁面容欢喜,口里直念“阿弥陀佛”。她一边请老太医到外屋开方子,一边吩咐人准备诊金。

    到了堂屋,喜塔拉氏见老太医蹙眉像是有什么为难话,心中不禁一沉。因怕问出什么不好听的了,叫里屋的曹颐难过,她便请老太医到前边的院子奉茶。

    喜塔拉氏想得不错,老太医到前院后,斟酌了一番,对喜塔拉氏道:“老夫人,令媳曾伤过身子,不易坐胎。这前几个月可得精心,忌悲忌喜,忌哭忌笑,等到了正月,胎盘稳固了,就算妥当了!老夫这里先开一副温补的方子,可以给令媳先调养着。”

    喜塔拉氏听了老太医所说,想起旧事,不禁叹了口气。要是前年儿子没犯浑,媳妇的第一胎保住,这孙子已经能叫祖母了。

    少不得又问了几句饮食上的禁忌,而后喜塔拉氏方叫人奉了诊金,赶车送老太医回去。

    却说曹颐躺在床上,听完老太医的话后,眼泪就收不住了。成亲三年,除了最初有过一次身孕后,她的肚子就一直没有动静。虽然婆婆与丈夫没说什么。但是几个大姑姐回门走亲戚时,面上也都带着几分急色。

    能遇到哥哥收留,父亲母亲抚养,她并非福薄之人。但是同生身父母,还有她的第一个孩子,她都是那样的没有缘分。

    她的心中。也隐隐地生出畏惧,怕自己怀不上孩子,让婆婆失望。

    婆婆待她如女,她敬婆婆似母,也能体恤老人家上了年岁对孙子、孙女的惦记。

    她地心里,对孩子也稀罕得不行,不管看到谁家的小孩,都撂不开眼。

    春芽与夏芙两个。在屋子里侍候的,如今也是满脸喜意。待太医随老太太出去,两人便上前来挑幔帐,要给曹颐道喜。

    见曹颐满脸的泪,两人唬了一跳,夏芙用挂钩别好帐子,春芽已经掏了帕子出来送上:“姑娘。这……这是大喜啊……”

    曹颐坐起身来,含着泪点点头。她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她,要做母亲了。

    喜塔拉氏转回后院时,就见媳妇这般在炕沿上坐着,眼睛也有些泛酸。

    曹颐见婆婆进来,忙起身,低声道:“额娘!”

    喜塔拉氏拉了她地手在炕沿上坐了,笑着说:“这是大喜事呢。额娘已经使人打发给图儿送信。有什么想吃的,跟额娘说!”

    曹颐轻轻地摇摇头,道:“额娘,媳妇这没事……日子短……这还不显呢……”

    喜塔拉氏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女人生孩子是大事,打现在开始就该小心了。厨房那边烟熏火燎的,不能再去那边。窗台与磨台边也不能沾,不能扭着身子坐,行走也要端正些儿个;说话也是,不管是嘴上。还是心里,都不能有恶语,要不不利生产。”

    曹颐听婆婆絮絮叨叨地讲这些禁忌事项,眼圈已经红了,一边听。一边低声应着。

    少一时。就听到院子里脚步声起,塞什图挑了帘子进来。给母亲见了礼后。他看像曹颐,面上带了几分希翼道:“真有了……你真怀上了?”说着,往曹颐的肚子上望去。

    曹颐满脸羞红,喜塔拉氏见儿子的样子,笑道:“哪里就能那么快了,总要再过得几个月才能显怀呢!”

    塞什图听了母亲的话,确认了妻子确实怀孕的消息,乐得合不拢嘴。他在地上走来走去,兴奋得不行。一会儿问一句“可想吃酸地?”,一会儿问一句“想不想吐,胸口难受不难受”,呱噪得不行。

    喜塔拉氏实看不过儿子这般没出息的模样,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瞧你张狂的,这孩子还要八、九个月才生呢!”

    塞什图笑道:“额娘,儿子这是高兴的,您不晓得,外头的人说儿子是……”说到这里,省得自己说走嘴,“嘿嘿”地讪笑两声,改了口道:“外头的人都说儿子是石榴命,最是多子多孙的!”

    喜塔拉氏与曹颐听了只是笑,但是心里晓得他前话地原由。两人成亲三年,没有动静,除了亲戚有怀疑曹颐无法生育的,还有人嘲笑塞什图是“银杆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两人夫妻三年,曹颐虽说是心里怪过他,但是想着他素日也不容易,心中少不得喟叹一声。

    喜塔拉氏看着儿子、媳妇脸色僵硬,怕他们想起过去的不痛快,笑着说:“得叫人往亲家与你们几个家儿家儿报喜呢,让大家也高兴高兴。”与纳兰富森,两人身上又穿着侍卫服侍,颇为意外:“德大哥,纳兰大哥,怎么得空过来?”

    德特黑道:“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个李鼎!”

    曹想到李鼎,心里只觉得怪怪的,面上却是不显。

    纳兰富森怕曹听不明白,对他道:“苏州织造李大人给傅大人来信了,道是李鼎并未回南,怕有什么意外,请傅大人这边帮着探查呢!”说到这里,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曹道:“对了。他是你堂舅,没给你来信么?”

    他口中的傅大人,就是指侍卫处的内大臣傅尔丹。他是正白旗人,侍卫处的侍卫中,正白旗出身的侍卫受其辖制。

    曹摇摇头,回道:“舅舅还没有音讯送来。表哥要是没回南边。这……”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德特黑有些忍不住,沉着脸道:“大爷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竟敢冲咱们侍卫处地下手?”

    怨不得他恼,不管对李鼎私下有什么看法,大家毕竟都是侍卫处的同僚。内廷侍卫是天子家臣,宿卫皇宫。保护万岁爷安全地。

    在京畿重地,天子脚下,一个堂堂的三等侍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不是打侍卫处的脸么?

    曹见德特黑着恼,不晓得该如何相劝,便沉着脸没有开口。还是纳兰富森道:“现下还不是恼的时候,既是上边交代了差事。总要先探查探查才是。步军都统衙门那边已经备案,顺天府衙门也使人问过,打初八至今虽然发现过几具尸首,却是都对不上。”

    德特黑也省得这个理,抬起头对曹说:“小曹,你衙门差事忙不忙,看能不能放一放,陪着老哥哥们忙两天。左右是你表哥,你也当尽分力!”

    曹点点头,道:“德大哥说得是呢。两位哥哥稍待,容小弟先跟同僚交代一声!”

    曹叫人奉茶,使两人稍候,自己唐执玉与伊都立交代差事去了。

    听说是两位侍卫寻曹,伊都立不禁生出几分好奇来,低声问曹道:“大人,这是……”

    因是李鼎之事,曹不愿多说,便含糊道:“有些私事,许是这两日要费些功夫!”

    唐执玉夏天同曹一块随扈。晓得侍卫处那边有不少人跟曹很亲近。虽说曹素日行事坦荡,但是难保有心之人注目,忍不住开口劝道:“大人,虽说大人也在侍卫处当过差,毕竟已经是时过境迁。还望大人省身斟酌才好!”

    曹听出他的关切之意。心中带了几分感激,谢道:“谢唐大人提点。本官晓得了!”

    交代完差事,曹随德特黑与纳兰富森两人,一起骑马往东直门李宅去。

    因前天在曹府,听曹大致提过此事,德特黑道:“老黑想起来了,按照那日孚若所说,李家失踪的人口不是三个,而是四人才对,还有半夜去给李鼎传信地那个小厮。四个大活人,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纳兰富森在旁也附和道:“西直门那边也使人问过了,因初九没有朝会,虽然也有官员出城,但是人数不多,都有记录可查,并没有李鼎出城的记录。想来,他还在城里……”说到最后,他不禁有些黯然。

    自打初八晚上李鼎失踪,距今已经半个多月。就算真如外界所传那般,李鼎对富察家地亲事不满,也不会不晓得轻重,耽搁了侍卫处这边的差事,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曹心里,思量得却是德特黑所说的“四人”,那可是四条性命。虽说现下想这些,好像特别虚伪,但是他实做不到心静如水。

    过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来到了东直门李宅。

    这边门房只有两个管事在,道是大爷来了,大管家陪着往海子私宅那边儿去了。他口中的“大爷”自然是指李鼎之兄、李煦长子李鼐了。

    曹有些意外,虽然想着李家或许有人会北上,却没想到这么早就能到京。

    德特黑与纳兰富森听说李家来人,也都松了口气。他们两个虽是领了差事,但毕竟是外人,李家这边儿要没人主事,委实不方便。

    曹却在想自己那位大表哥,最初的印象,还是康熙四十年他被绑架后,跟着母亲从杭州回江宁途中在苏州做客时。

    那位大表哥李鼐,是个稍显木讷地老实人。当时,随着李鼐去码头接人地,还有十岁的李鼎。十岁地李鼎甚是爱撒娇,待李氏这位姑母很是亲近,对曹这位表弟也很友爱。带着他去校场,看那些小弓小箭什么的。

    为何竟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曹不禁有些晃神。

    德特黑与纳兰富森都没见过李鼐,想着李鼎是个行事伶俐圆滑的,便以为他兄长也是如此。他们问了曹几句李家的近况,曹所知亦是有限,三句里能答上一句便已经是了不得。

    听得德特黑不禁有些愕然,笑着对曹道:“看来外头说得话真不能尽信,都说你们曹李两家一家人似的,也不是这么回事啊!”

    纳兰富森亦道:“我心里原也这般以为,还以为你们表兄弟往来不多,是在京城不爱扎眼地缘故!依现下来看,到底是隔了一辈,你们又是两处长大,并不亲近也是有的!”

    曹点点头,没有多言语。关于那些个什么“联络有亲”的话,他也是晓得的,或许正是因这个缘故,才使得他终狠心拿定了主意。

    众人打太仆寺衙门到东直门,又打东直门折回什刹海,都有些出汗。海子边,因旁边是水的缘故,越发显得有些寒。

    冷风吹过,德特黑紧了紧衣服领子,看了看路边的海子,对曹与纳兰富森道:“今年的冰结得倒比往年早……”

第三百五十三章 冬寒(中)

    什刹海,李家别院,内堂。

    李鼐面容有些憔悴,眼睛已经洼陷进去。他比李鼎年长十岁,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虽说对那位自幼聪慧过人的弟弟,他心中有时候也会有些醋意,但却不没有因此影响了彼此间手足之情。

    今天十月二十六,苏州那边是十九日收到京城的消息。李煦与李鼐父子,都是惴惴难安。

    李鼎不是不晓得规矩之人,就算真有事出京,也不会不在侍卫处那边请假。

    到底哪儿里去了?可是受了别人的算计?他们李家在江南还有几分脸面,到京城这权贵云集之地实算不了什么。就算是曹家,早些年就有平郡王府做姻亲,曹不是也险些被活活打死。

    李煦想到儿子的性子,毕竟年岁在这儿搁着,懂事是懂事,心性也忒好强了些,谁会晓得平素往来会得罪了哪一个?

    不过担心归担心,在未请得圣旨前,李煦也不敢冒大不违私自进京,便打发长子李鼐北上探查李鼎的下落。

    李鼐是十月十九当日就从苏州出发的,带着几个长随侍卫,一路上走驿站,换马不换人,今日早赶上京城。

    京城李府的大管家钱仲是李煦心腹之人,但是同李鼎这位小主子平日却并不算太亲近。钱仲在京城十多年,能代表主子出面在各府人情往来,是个极通透之人。

    李鼎初进京时,钱仲本是要真心辅佐这位小主子,对李鼎行事中的不妥当之处也温言指出。偏生李鼎聪明惯了,眼睛里没旁人,认为这位大管家倚老卖老,有欺负自己面嫩的嫌疑。

    待万寿节完了,李煦回苏州之后,李鼎便不再给钱仲留颜面。使了身边跟着的几个管事,用了半个月功夫,将老管家给架空了。

    钱仲好心没好报,心里也是郁闷,有心跟老主子去信述述委屈,又怕背挑拨主子父子关系的嫌疑。便只有咬牙忍了。没想到,不过半年,竟出了这样的纰漏。

    虽然郭茂前些日子多嘴,说起主子的阴私,使得钱仲这位大管家很恼怒。但是仔细想想他们家二爷平日往来的人物,众人都晓得。独独在外宅这边招待的,行事隐蔽些,只有李鼎地心腹晓得。

    在查了一圈李鼎仍是无影无踪后。不止是儿子跟着李鼎同时失踪的郭茂怀疑,就是钱仲也疑到白杨氏头上。

    这边的院子虽说没有封,但是也使了李宅那边过来的人,将这边院子的人都禁足在院子里,就是等着南面来人后处置。

    李鼐就这一个弟弟,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已经满嘴是泡。听钱仲说了大致情形后,也是两眼一抓瞎,只好来这边宅子审人。

    杨瑞雪不算是聪明人,但是看着这半个月地情形,也琢磨出些原由来。若是李鼎人还活着,怎么能不见了?这李鼎,怕是已经跟她那个死鬼丈夫一般,送了性命。

    这算不算“善恶到头终有报”?杨瑞雪有些想开了。她有什么可难受的?她没害过人,自己个儿只是个无助的小女子,随波逐流又有什么天大的罪过?。

    不过人活一世罢了。难道为了什么劳什子清白,非要她抹脖子上吊不成?

    不过她也晓得,李鼎若真是这般不明不白地死了,自己少不得要受池鱼之祸。李家的人为了撒气,要了她的性命也是寻常。

    她想过要逃,但是这边院子已经叫李宅大管家钱仲使人给看死了。她心下虽然焦急,却也只能隐忍,静待时机。

    前几日,管事申六也是怕受牵连,收拾包裹。想着要逃的,被李家护院逮个正着,打折了腿扔到柴房里。

    有前车之鉴在这边摆着,杨瑞雪不得不另想法子。李家没有其他主子在京城,就是大管家钱仲也没权处置众人。这般拘着。不过是等南边来人罢了。若是来的是李煦。杨瑞雪不禁生出些许期待来。李煦春日时却是真爱她,就是后来回苏州了。也使人每月送东西到京城。凭着他地宠爱,杨瑞雪倒是没什么好怕的。

    就怕李煦来不了,换了其他子侄来……

    杨瑞雪做了两手准备,一是收拾得素淡俏丽,既不显得张扬,又显得姿态楚楚,惹人恋爱;二是将李煦送给她的镯子珠钗都戴在身上,实在不行的话,她这李煦外妾的一身份摆出来,那些人也不好随意放肆。

    现下,听说来的是李鼎之兄、李煦的长子李家大爷,杨瑞雪想起李家父子异于常人地癖好来,身上不由有些发热。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妆容,她的心里小鹿似的,就有些迈不动步。

    在内宅看着杨瑞雪的都是李宅那边过来的嬷嬷,哪里会将她放在眼里?见她磨磨蹭蹭地不起身,这两个嬷嬷有些不耐烦,其中一个嘟囔道:“杨奶奶,大爷在立等,您别叫老奴们为难!”

    虽是带着尊称,但是这嬷嬷脸上哪里有半点尊敬之意,这话也说得硬邦邦的。

    杨瑞雪心中火起,斜了那嬷嬷一眼,想要呵斥两句,又觉得实不是时候。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实没必要同个下人计较,她强忍了怒意,起身跟着两个嬷嬷出了屋子,到了内堂。李鼐正等着不耐烦,要打发人去瞧,就见一个少年妇人随着两个嬷嬷进来。雪青色的衫子,藕荷色的裙子,面上素素淡淡的,头上带着两支珠花。

    李鼐颇有些意外,因听郭茂说弟弟养在这边地女子不正经,才特意过来讯问的,想要看看是不是真同弟弟失踪有干系。

    如今看来,这女子并不像是风尘妇人,倒像是良家。

    来也怪,这杨瑞雪早先在江宁做少奶奶时。就喜欢艳色的衣服,精致的妆容;如今被迫跟在李鼎身边,却越来越不爱摆弄那些,有些返璞归真起来。

    杨瑞雪跟着两个嬷嬷走到堂上,见主位上坐着位华服男子。三十来岁的年纪,国字脸。留着短须,容貌与李煦有几分相似。

    想来,这就是李家大爷李鼐了,杨瑞雪心中暗道。

    见李鼐看她,杨瑞雪心里虽然小鹿乱碰,面上却很是肃容。她垂下眼,身子福了福,正色道:“妾身杨氏见过大爷!”

    她这番做派。却是将李鼐看糊涂了。他晓得自己弟弟是个风流的,早年在苏州时身边地女人也不少,不过这个杨氏看着却是不与众人同。

    而且,这杨氏虽是客气,但是言语中并没有卑微之意。她是南方口音,她是江宁口音……李鼐稍感意外,问道:“杨氏?你是江宁人士?”

    杨瑞雪收敛庄容。轻轻点了点头,道:“妾身正是江宁人士!”

    李鼐隐约记起,弟弟去年曾得意地说起在江宁弄到个珠场之事。因李鼐听父亲提过曹家弄这个,怕弟弟这般行事,曹家多心,还劝过几句。

    李鼎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他提过自己收用了个小寡妇,才发了这笔横财,没什么好遮掩的。还说过这寡妇娘家兄弟小,婆家又逼得紧。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若落到他手里。

    杨瑞雪身上穿了带颜色的衣服,显然是出了孝期。

    李鼐想到她的良家身份,对管事先前地话就有些不尽信了。因此,他面上也温和许多,指了指堂上的椅子,对杨瑞雪道:“杨夫人请坐下说话!”

    杨瑞雪口中谢过,而后板着腰身,目不斜视地在椅子上坐了。

    李鼐问起初八晚上之事,杨瑞雪红着脸。将李鼎是何时来、何时归地都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她突然想起一事来,思量了一回道:“妾身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将三更天,府里派来的小厮被领到窗下回话。恍恍惚惚的。好像提到什么彤姑娘……”

    她话音未落,就听有人恨恨道:“你这淫妇。休要含血喷人!”俗话说地好,“打人不打脸”,这句话却是活活地踩到杨瑞雪地痛脚。

    她立时站起身来,涨红了脸,冲说话声望去。就见在大管家钱仲身后,侧身闪出一个又娇又俏的年轻女子来,正横眉竖目地死瞪着她。

    杨瑞雪在丈夫面前虽摆足了贤惠,在李鼎面前也是一副“小白羊”模样,在其他男人面前也是娇滴滴地,但是毕竟是商家女,不似寻常人家闺秀那般腼腆。

    在京中这半年,对李宅那边李鼎之宠婢香彤执掌内宅之事,她也晓得些。

    她嘴角带了冷笑,看着那丫鬟道:“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你这婢子这般心虚,莫非就是黑心卖主之人?”

    香彤因是李鼎内宅倚重之人,对李鼎之事晓得的多些,因此李鼐与大管家才带了她同往。

    在香彤心中,嫌疑最大地,自然就是这面的淫妇。自打随扈回来后,因前面有叶仙、枝仙姊妹在前,后有妙云,又要筹备亲事,李鼎到外宅这边留夜的次数比过去少。会不会是这个淫妇耐不住寂寞,勾引了外人,谋杀了二爷?

    没想到事到如今,在大爷面前,这淫妇却疯狗似的咬了她一口。香彤咬牙瞪着杨瑞雪,撕巴了她的心都有。

    这满屋子都是李家的人,杨瑞雪心里虽是忐忑,但是面上却强撑了,又在椅子上坐了。

    李鼐因先前听大管家说过一遭,倒是小厮冒香彤之名去请的李鼎。不过已经查过,当晚香彤早早就歇了,并没有到前院来,也没有打发人去请李鼎。

    香彤父母兄弟都是李家家生子,她自己个儿又在李煦身边多年地,因此李鼐也不疑她。

    这事情本不复杂,是有人买通了李宅那边的小厮,打着香彤的旗号,将李鼎诓走了。这般行事鬼祟,怎么会是善意之人?

    李鼐直觉得手足冰冷,虽然先前心中也隐隐有这般猜测,但是却仍是抱着一份希望,想着或许弟弟会有其他隐情也备不住。

    他只觉得心乱如麻,实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就听有小厮来报:“大爷,曹家表少爷还有两位宫里的差爷来了!”

    曹家表少爷,表弟曹!李鼐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立时从椅子上起来,亲自迎了出去。

    进京前,父亲就吩咐过,需要助力就要寻曹。曹李两家是至亲,他这位表弟也是个有出息的。

    杨瑞雪坐在椅子上,却是有些茫然。就算她在李鼐面前能摆出正经妇人地架势来,却是没有脸面在曹面前做戏。

    反正也没人想着叫她,她乐不得在留在内堂这边。

    却不是谁都想不起她的,待李鼐带着众人出去,香彤放慢了脚步,跟在最后。

    走到杨瑞雪跟前时,她止了脚步,伸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口中骂道:“你这烂舌头的娼妇……养老婆汉的娼妇……”

    杨瑞雪没防备,被掌了个正着,身子一列巴,带倒椅子。她想要起身,香彤伸出腿来,使劲地在她的小脚上踹了两脚,一口吐沫已经吐到她脸上,而后才冷哼着走了。

    杨瑞雪坐在地上,捂着脸,望着香彤的背影,也不哭闹,只是脸色阴郁得怕人……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冬寒(下)

第三百五十五章 章程(上)

    次日,曹从太仆寺衙门出来,陪着李鼐去了朝阳门内北小街的鲁伯赫府邸。

    婚期原本定在十月二十八的,若是没有李鼎失踪之事,今日正是女方送妆之期。

    遇到这样的倒霉事,换做谁家谁都恼,不过也实没有法子,李鼎失踪之事已经报到顺天府衙门与步军都统衙门。照目前的这个架势看,李鼎怕是被暗算了。

    李家已经是焦头烂额,他们也不好迫得太过。在鲁伯赫心中,甚至真盼着李鼎就这样死了算了,孙女往后也好说人家。总比“逃婚”、“退亲”什么的体面些个。

    想到若是那样的话,有舌头长的怕又要说他们家孙女命硬克夫。老爷子琢磨之下,倒也不晓得自己该盼李鼎生还是李鼎死了。

    虽然孙女未嫁进李家大门,但是大定小定已经过了,若是李鼎真传来死讯,但孙女为了道义,就要守孝三年。

    鲁伯赫咬咬牙,终是说出了退亲的话。事到如今,也不能怪他们富察家背信弃义。毕竟孙女还没有吃他李家的茶,怎么就要为他家守孝?

    李鼐听了,很是难过,不免软言又求情了几句。道是让富察家给宽裕一段时日,若是过些日子,弟弟的下落还未找到,便按照鲁伯赫所说退亲。

    鲁伯赫是武官,说话比较直,虽然没有咒李鼎之意,但是毕竟更疼惜自己的孙女,便将心中的顾虑说了。

    李鼐不敢自专,说到:“再过些日子,家父将北上,老大人您看……”

    鲁伯赫一狠心道:“等令尊到了京城,老夫亲自向他赔情就是。大公子,我这个孙女本就是福薄之人,实高攀不上贵府!”

    话说到这个地步。李鼐还能再说什么?他却也晓得鲁伯赫顾虑的在理,如今礼教为重,对女子尤为苛刻。

    若是弟弟真出了意外,富察小姐虽没有嫁入李家大门,也要守孝;就算她再说什么,却也同寻常闺女的待遇不同。退亲了的话。不会耽搁她的花信年华,往后说人家也免了些口舌之累。

    曹在旁,始终没有多嘴,毕竟是两姓联姻,他这个外姓人实不好说什么。他的心里,还是颇为赞同鲁伯赫退亲的提议地。

    富察家与李鼎定亲的这位小姐是无辜之人,能将伤害避免到最低才是大善。

    待出了富察家大门,李鼐才叹了口气。神情很是沮丧。

    虽然晓得都是无用功,但是曹还是陪他将步军都统衙门、内务府衙门、顺天府衙门等都跑了一遍。直到日落,两人还是茫然无所获。

    曹原本想安排请李鼐吃酒,算是给他接风。但是李鼐实在没那个心情,加上他折腾半日疲乏不堪,便婉拒了曹的好意。

    两人在顺天府外别过,各自家去。

    待回到府中。曹同庄先生说了几句话,便回梧桐苑去了。

    进屋子后,曹便见初瑜坐在炕边,推着摇车,神色有些古怪。见曹回来,初瑜忙起身,侍候他更衣。

    因曹颐怀孕,给过曹府这边信,今日初瑜往觉罗府探望小姑子去了。曹因近些日子要陪李鼐,不得空。道是过些日子再去瞧。

    曹一下午跑了不少地方,直觉得身子都有僵了。待换了衣服后,他便伸出胳膊来,使劲地伸伸懒腰。

    初瑜见他乏,便道:“额驸炕边坐,初瑜帮你捏巴捏巴!”

    曹笑着摇头道:“你那点手劲,顶什么用?这下晌饭还没用呢,唤人送吃的上来吧!”

    因昨日曹就是回来用饭的,所以今日初瑜已经吩咐厨房那边准备好了饭菜温着。

    少一时,喜彩带人提了食盒过来。喜云带着小丫鬟摆了炕桌,将饭菜布上。

    曹在桌前盘腿坐了,见摆了两副碗筷,问道:“你晚上没吃?”

    初瑜笑道:“那时候不饿,就吃了两口鸡蛋羹。现下却是有些饿了!”因整日在府里。初瑜动弹得不多,胃口一直不算好。每顿饭不过半小碗。

    四道小菜,两荤两素,两个荤的一个是坛子鸡,一个是红烧鲶鱼;两个素地,一个是香椿豆,一个是拌海带丝。

    曹给初瑜夹了口菜,道:“不管胃口好不好,到点了都要吃上几口。往后,饭点了,我尽量回来。若是我外头有事耽搁了,回不来,你一个人吃着不香甜,就请田氏或者紫晶过来就是。”

    初瑜笑着点点头,看他还不怎么往肉菜上动筷子,也有些不放心,带着几分关切道:“额驸当差这般辛苦,整日里又忙这忙那的,就吃素身子怎么熬得了?”

    曹就着海带丝与香椿豆,吃了一碗红豆饭,又使人盛了一碗。

    见初瑜不放心这个,曹笑着说着:“我没事,眼巴前不耐烦吃这些罢了。说起来,这眼瞅就要进冬月了,我还惦记东北的狍子肉呢!”说到这里,却是扫到那鲶鱼,不禁微微蹙眉道:“别的还好,往后我的例菜,这鱼先免了!”

    他这些日子不吃肉,如今连鱼都不吃了。初瑜虽是应着,心下却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她曾听额驸在寺庙里住过三年的事,当初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平日他看着,并不想崇敬神佛的模样。就是去过寺里几次,不过是陪她同紫晶罢了。

    曹吃得正香甜,抬头见初瑜正巴巴地看他,不禁失笑,道:“怎么,一日不见,想我了?”

    初瑜看了地上站着侍候的喜云、喜彩一眼,对曹嗔怪道:“额驸……”

    曹晓得她面嫩,又是在喜云她们面前,便不再笑她。

    劝着初瑜又吃了几口后,曹自己个儿也吃完。放下筷子。

    喜云与喜彩奉了茶水上来,曹与初瑜漱了口,侧身坐了,让她们撤了桌子。

    想起妻子白日去觉罗府,曹问道:“萍儿看着如何,气色可还好?”

    初瑜点点头。道:“三妹妹那边都好,亲家太太挑了个会照看孕妇地嬷嬷仔细照看着。因这前几个月打紧,亲家太太宝贝得什么似的,就是杯子都不让妹妹端!”

    觉罗家只有一个独子,塞什图也二十好几,老太太着急抱孙子的心情曹也能理解。

    曹听了,笑着对初瑜道:“过两日,我休沐。领着二弟他们再去瞧瞧她!”说到这里,思量了一回,道:“左右你在府里也无事,没事还不如多去陪陪三妹妹。要是想王府那边,回去那边也行。虽说是冬天,也不好整日闷在屋子里,瞧着你如今吃饭越发费劲了!”

    初瑜闻言。有些奇怪,道:“额驸,别人家府里,都是生怕女眷爱串门子,怎么额驸反倒撺掇初瑜去溜达?”

    “还不是怕你闷出病来,咱们府家务少,你整日里也没个营生!”曹带着几分心疼道:“实在不行,你请了二婶与秋姨娘她们过来打骨牌也行,省得一个人在屋子里闷!”

    初瑜摇摇头道:“晓得额驸是真心疼我,但是上行下效。原本冬天就夜长。有惦记着赌的,只是咱们府规矩严,不许在府里开局。若是上面玩起来,下人就管不住了!”

    曹听她提到家务事,想起上次听到的那些关于什么“私孩子”的闲话,皱了眉对初瑜道:“府里有些个闲话,不晓得你听过没有,除了天佑外,连着田氏那边也捎带上了。毕竟是府里之人,或许她们只是无心揣测。但要是传到外头去,以讹传讹,倒是让人觉得有鼻子有眼似的。对田氏与孩子地名声不好,你还是想个法子管上一管!”

    听曹提起这个,初瑜倒是有些意外。虽然这些闲话她也晓得些。却没想到传到曹耳中。讪讪道:“可是二弟同你说的?昨天喜云也听到了,对我同紫晶姐姐说了。因其中有二太太打南面带来的人。实不好从重处罚。我同紫晶姐姐商议后,今天便订了章程。若是有私下讲究主子闲话的,第一次犯的话,罚三个月例;第二次的话,罚一年月例;第三次地话,差事革了,彻了停了月例。第三次不说,前两次被罚的月例银子,账上也不留,奖励给那些举报揭发之人。就算揭发到第三次,也有二两银钱的奖励。”

    到这里,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曹,晓得他向来待下宽厚,怕他着恼,道:“实也是没法子,咱们府这些老人还好说,要打要罚都使的。南面新来地那些,毕竟是隔房呢,若是使人打了,倒像是对二太太不恭敬。如今,定了这新章程,不管是京里的老人,还是南面新来的,一视同仁,倒是叫人挑不出错来!”

    不说别人,就是兆佳氏的那个奶妈妈张氏就是出名地碎嘴唠叨。曹想到她,不禁摇摇头。就是见到自己,她还要倚老卖老墨迹几句;待遇到曹颂他们兄弟,那就是唠叨起来个没完。

    初瑜只当他说这事情处理得不妥当,道:“既是额驸认为不妥,那有其他的法子没?”

    曹笑道:“哪里不妥,正是妥当得紧呢!你同紫晶这章程定得好,都住这一个府里,难道还要分什么老人新人不成?虽然二婶身边的下人,咱们不好管教,却也不能松快得乱了府里的规矩。既是都从账面上支月例,就要守府里的规矩。”

    初瑜见他说好,心里吃了蜜似的,脸上多了笑意。站着地丫鬟婆子,脸色铁青。张嬷嬷见她着恼,本想要规劝两句,但是想到自己也摘不干净,便讪讪地没有开口。

    兆佳氏寒着脸,冷笑道:“你们可真真地给我长了脸面!这内宅五、六十号人,怎么别人院子里地下人都是知规矩的,就你们竟没分寸了,竟是编排主子的瞎话!”

    她越说越懊恼,直接冲着站在前排的几个执事媳妇道:“你们几个,以往看着也是懂规矩地,怎么到了北面竟犯起浑来!我前些日子,才腆了脸同大奶奶说了,要帮你们几个安排差事,你们就闹出这样地事来!”说到这里,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众人皆不敢言语,都用眼睛都给张嬷嬷递眼色。

    张嬷嬷堆了笑,上前道:“太太别恼,大家伙儿向来在南面惯了,不晓得他这北面府里的禁忌也是有地。大奶奶不过是借由子发挥,给大家伙儿一个下马威罢了。往后我们小心着些,不让她挑出错来就是!”

    “下马威?”兆佳氏冷笑道:“老爷过世这一年多,我不耐烦管家理事,倒纵得你们都长了脸面了!你们算是什么东西,值当她给你们下马威?不过是看在我的面子,没有直接用板子管教罢了。当初五姑娘的奶子,跟到山东去,可是没多咱功夫,就打了板子,发落回来!哼,你们今日长个记性方好,若是有下次,还这般抹我地脸面,不用她巴巴地罚个月钱,我这里是直接撵了出去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章程(下)

    十月三十,世祖章皇帝淑惠妃薨。十一月初一,康熙奉皇太后自畅春园回宫,辍朝三日。

    初二,康熙诣淑惠妃灵前奠酒,见供应陈设器皿、及祭品等物甚觉粗率,勃然大怒,对皇四子和硕雍亲王胤道:“尔逐一详阅,敬慎整理,并查系何人所办理之事,即指名参奏。”

    未几,负责准备陈设祭品的工部、光禄寺、内务府一个也没跑了。工部尚书满笃、侍郎马进泰、内阁学士兼管光禄寺卿事马良、内务府总管马齐,一并交刑部治罪。

    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却不晓得是康熙发作,还是四阿哥借机给八阿哥等人上眼药,这负责差事的几个都算是“八爷党”。

    初瑜作为皇孙女,进宫守丧去了。

    曹赶上休沐,想着带几个弟弟去觉罗家探望怀孕的曹颐。老太妃去世,皇帝辍朝三日,文武百官则旬月内禁止婚期酒宴。像这样寻常的亲戚走动,则是无事。

    曹颂这几日却是有些不对劲,隔三岔五就要往后跑一遭,每次都很晚才回来。

    曹晓得兆佳府那边几个小的都陆续当差了,怕曹颂在外头胡混,便想着找个机会同这个兄弟好好说说。

    已经提前往觉罗府家送信,初三这日吃了早上饭,曹便带着曹颂、曹硕、曹项他们,一道去了觉罗府。

    塞什图高兴得什么似的,待几个舅子甚是亲近。曹颐也出来见了哥哥、弟弟,神色看着不错。

    众人说了一会子家常,塞什图留众人吃饭。但是因国孝、家孝在,就算是开席不吃酒,也不好太过热闹。因此,大家在觉罗家待了大半个时辰后,便从觉罗府出来。

    虽然进了冬月,天气渐寒。但是因众人都换了小毛衣裳,骑在马背上,也不觉得冷。

    曹看看曹硕与曹项两个,一个十五,一个十三,都是半大小伙子。正是爱玩爱耍的年纪。偏生他们两个,都是整日里埋头读书,半点孩子性儿都没有。若是这样念下去,家里说不得就要多两个小书呆。

    曹九月末回京,这一个来月瞎忙着,还没有时间带这两个小兄弟出来溜达溜达。正赶上今日得空,他便说道:“这天儿还早,回府也无趣。带你们去隆福寺耍耍吧!”

    曹硕与曹项兄弟两个恭声应了,脸上却不见有多少欢喜。曹心里叹了口气,只得又加上一句:“那边的书店不少,你们正好可添些新书!”

    两人听了,眼睛已经亮光。不过,摸了摸干瘪瘪的荷包后,曹硕与曹项两个都有些蔫吧了。

    曹硕低声地问旁边的曹颂道:“哥。带银子没有?”

    曹颂骑在马背上,正在那里跑神,没有听到曹硕的话。曹却是听到了,有些奇怪,问道:“三弟,你没领月钱?”

    曹硕涨红脸,低声回道:“母亲说在家守孝,使不上银钱,叫嬷嬷给收了去!”

    曹见曹项也神色不自然,问道:“四弟也是如此?”

    曹项亦小声回道:“姨娘说京中繁华。怕弟弟有了银钱出去学坏,全都收了去!”

    曹听了愕然,这两个弟弟委实也太乖巧了些。搁在这个时候,这十三、十五都是半大小伙子了,有的连屋里人都有了。

    曹颂听着几人说话,这才省过神来,茫然问道:“什么银钱,收哪儿去了?”

    曹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对曹硕与曹项道:“今天是大哥给你们买书。可着你们喜欢的买吧。书这东西,是不怕多地。”

    关于银钱之事,曹没有再说。倒不是心疼几两银子,舍不得给弟弟们零花钱,只是既有兆佳氏与宝蝶姨娘管教在前。他这个堂兄冒然插手有些不妥当。

    再说。他的心中,对兆佳氏与宝蝶的做法也有几分赞同。就拿曹颂来说。前几年曹因心疼这个弟弟,极少管束他,结果他跟着兆佳府的表兄表弟们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地过日子。虽说他没有闯出祸来,却也没什么长进。

    因在两位弟弟面前,曹不愿意抹曹颂的脸面,路上便没有言语。

    到了隆福寺,曹拿了两锭银子给曹硕与曹项,使跟班长随照看着去逛书店。他自己则寻了个茶馆,捡了个清净的地方与曹颂坐了。

    要了一壶茶,两盘茶点后,曹对曹颂道:“跟我说道说道吧,你这些日子整日往外跑,这是忙什么呢?”

    曹颂有些忸怩,抓了抓头发,讪笑着说道:“没……没忙什么啊……”

    他在母亲面前,只说是寻丰德、丰彻兄弟,但是在哥哥面前却不愿意扯谎。

    向来大大咧咧地曹颂,竟然有这般扭捏的时候,曹有些诧异。

    见曹不再追问,曹颂倒是有些忍不住。他犹豫了一下,皱眉道:“哥哥,现下已经冬月了,弟弟还有九个月脱孝!”

    曹听了,心里默算了一下。

    曹荃是去年六月没的,曹颂要服二十七个月,原是应到明年九月。因今年赶上闰五月,所以明年八月初除孝。这算下来,可不正是九个月。

    因再过五日,是武举会试之期,曹见他提起孝期,还以为他想着前程的事,便道:“明年乡试在九、十月,正可好赶上!你也别太着急,咱们家也不是非要你赚功名不可!”

    会试三年一次,今年的恩科不算,上次是康熙五十一年,下次是康熙五十四年。乡试在会试头年,按照省份到京城的距离远近,从八月到十月不等。

    曹颂涨红脸了,道:“哥哥,弟弟说得不是乡试之事。那个弟弟是不愁的,担心的是其他事……”说到这里,苦了脸。不再言语。

    曹喝了口茶,笑着说道:“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使你为难地?”

    曹颂小心翼翼地看了曹一眼,道:“哥哥,能不能央求嫂子一件事!”

    曹见他这般正经的模样,放下茶盏道:“你怎么还见外起来?有什么。直说就是!”

    曹颂犹豫了一下,可怜巴巴地看着曹,带着几分恳切道:“那个,能不能求嫂子同母亲说说,别给弟弟定舅舅家的表妹!”

    兆佳氏相中了她娘家侄女的事,曹也听初瑜提过,只晓得对方是个性子爽利地姑娘。

    见曹这般神情,显然是不喜的。曹不由好笑,问道:“怎么?不是说这姑娘长得俊么,不合你的意?”

    曹颂皱着眉说道:“母老虎一般,哪个会喜欢她?也就母亲瞧着好罢了,反正弟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她地!”说到这里,像是要浇灭心中的火气一般,端了茶盏牛饮着。

    曹见曹颂说得决绝。心下一动,望着他道:“不娶这个,你要娶哪个?二弟,你可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

    曹颂闻言,险些呛着,脸憋得通红,口中嘟囔着“没有”,但是目光却是闪烁异常。

    曹活了两辈子,见这傻小子地模样,还哪里有不晓得的?见他不承认。也不揭破,“嘿嘿”笑了两声,道:“刚巧你嫂子有个表妹,也到了出阁的岁数,若是你不喜欢舅舅家的,就让你嫂子给你说这个得了!”

    “别!”曹颂忙摆手,磕磕巴巴道:“还是……还是别劳烦嫂子了!”

    或许他也觉得自己扭捏得可笑,犹豫了片刻,像是心里拿定了主意,抬起头来。看着曹道:“哥哥,弟弟这些日子去京中各处寺庙了!听说每月的初一十五,董鄂府的老太太都到寺庙里礼佛。查来查去后,晓得她们家最常去的是妙应寺。原是以为前儿会去地,不想却赶上宫里老太妃薨了。官眷都进宫!”

    这东一句、西一句地。是哪儿跟哪儿?曹想着平素晓得的人家,这姓董鄂的……姓董鄂的却只有一家。

    “静惠?”曹脑子里想起一人来。

    曹颂使劲地点点头。带着几分期盼道:“哥哥,去年春里她回京时,弟弟就说过到京了去瞧她的!”

    曹的心中有些不自在,这董鄂静惠是李鼎第一个未婚妻。虽说这些日子同李鼐也见过几遭,但是曹心里实不愿意同李家牵扯太多。

    瞧曹颂这傻模样,怕是瞧上董鄂静惠了。曹心里叹了口气,对曹颂说道:“二叔没得早,二婶就惦记着给你结门好亲事,好让你多个倚仗。董鄂姑娘虽说不错,但是她无父无母,伯父又是问罪官员,二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曹颂皱着眉,央求道:“哥哥,您同嫂子对母亲好好说说呢!”

    曹想着兆佳氏地为人行事,对曹颂道:“好像是听你嫂子说起过,二婶那头连给你表妹的小定都预备下了。你觉得,她可是能改主意地?”

    曹颂想想自己的母亲,实在是没什么指望。他侧过头去,梗着脖子道:“要是那样,弟弟就入伍去!反正,弟弟就是不娶!”

    这哪里是“不娶”,明明是“非她不娶”,曹见他这般坚定的模样,不禁有些愕然。

    在这个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自己心甘情愿地洞房见新娘,这小子竟然玩起“自由恋爱”来。到底,谁是穿来的啊?

    他地心里倒是有一份感动,笑着道:“行了,行了,别苦着脸了!就算你看上董鄂姑娘,总要看看董鄂姑娘那边地状况才好,说不定她已经许人家了!”

    曹颂见曹松口,眼中露出希翼来,忙道:“她没说亲,弟弟已经打探仔细了!”

    兄弟两个正说着话,曹就觉得有些不对,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地往四下里扫了一遭,斜对过地干果铺子边却是有个行踪诡异的家伙往茶馆这边眺望。

    因不晓得对方来意如何,曹有些不放心两个小的,便对曹颂道:“这个事情不急,左右你还要九个月后才议亲,咱们先去瞧瞧三弟与四弟去!”

    曹颂应了,跟着曹起身。

    魏黑也发觉有人窥探之事,低声同曹说过,去反跟踪那人去了。

    曹硕与曹项两个正迎头过来,连带着他们身边的长随小厮,各个手里都提溜了书。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这小哥俩买了好几十本书。

    哥俩儿看到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曹硕将剩下的银钱递还过来,道:“大哥,弟弟们花了四两三钱银子!”

    曹硕与曹项每人的月例是二两银子,这买次书就花费了四两多,所以他们两个都觉得花多了。

    曹不愿意培养他们大手花钱的习惯,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正经过日子还是应勤俭持家才好。

    早先他没想到这点,因此曹颂就有些大手大脚的习惯,如今大了些,晓得银钱来之不易,才算花费仔细些。

    曹点点头,将剩下的银钱收回,带着弟弟们一道回府。

    魏黑暗中跟着那行迹鬼祟之人,那人一直跟着曹他们到西城。待曹他们回府后,他便一路往北,最后进了雍亲王府……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头绪(上)

    安定门内,雍亲王府,书房。

    四阿哥心腹幕僚戴锦与傅鼐两个都在,四阿哥坐在书案后,听一粘杆处之人回报今日曹行踪。

    待听他带着几个弟弟往西华门觉罗府走了一遭,又去了隆福寺,接着便回府后,四阿哥摆了摆手,打发那人退下。

    傅鼐在旁,听提到曹,心中一动,道:“四爷使人盯着曹,可是想要查李鼎失踪之事?”

    四阿哥穿着素服,揉了揉眉间,脸色难掩乏色。这几日他在宫里当差,委实劳乏了些,现下才算得空歇一歇。

    听了傅鼐的话,他道:“也不尽是如此,前些日子被皇阿玛召见进园子的那个布衣老者,已经使人查过,应就是曹府的那个西席。瞧着那几日礼部与内务府的档,皇阿玛赏了那人爵位。若是所料不差,那应该是皇阿玛用过的老人,要不怎会如此优容!”

    戴锦点头道:“那个叫庄席的老者,奴才也使人查过。他是四十八年四月随同曹寅之妻李氏一道进京的,对外说是曹寅给曹聘请的西席。在山东时如何不知晓,在京城时却是喜欢喝茶听戏的主儿。他有一个兄长,叫庄常,早年曾在江宁织造府做幕僚,康熙四十九年去了苏州李煦处,年余后又回到江宁!”

    四阿哥思量了一回,道:“这庄常在江宁与苏州的时间,却是同曹寅卧病、李煦张扬的时间同。看来,那位也是皇阿玛的人了!”

    曹寅身边有人,或许还有监视之意;曹前几年还是个弱冠少年,少不经事的年岁,哪里有需要提防的?这其中,倒是辅佐照应的目的更多些。

    四阿哥想起皇父与曹的关系,心里不禁有些不自在,随即却释然。怨不得曹与十三、十六甚是投缘。这其中亦是血脉使然。

    如今,李鼎在京城失踪多日,九阿哥使人在四九城暗中访查,没头苍蝇似地乱转,恨不得要到每个府里搜一遭似地。四阿哥这边,不禁也动容。

    李家投靠了老八那边。他是晓得的。

    李家给老八采买了五名苏州女子送到热河的事,四阿哥这边已经将前后探查清楚。至今没揭开来,只是因他不想招摇,不愿意同八阿哥那边公开为敌罢了。将那些证据留在手中,只当是把柄,保不齐什么时候用得上。

    目前看来,李鼎想来已经凶多吉少,出手的到底是哪一个?

    三阿哥那边。整日里卖弄文章,又从皇父手中接下编撰数书的差事,会这般行事?

    若是不是三阿哥那边,难道真同七月间烧陶然居的是一伙人?既是老八地死敌,那要是能拉拢过来,实是大善。

    要不然的话,就只是李家的私怨。对方敢在京畿闹事。委实胆子大了些。

    戴锦沉吟了一回,道:“曹寅与李煦关系虽近,曹与李鼎走动却不多。春日间,就因李鼎在内务府说错话,使得曹的处境有些尴尬。会不会是他们表兄弟两个起了嫌隙什么的……”

    他话音未落,傅鼐已经摇头道:“绝不会是曹,我见过他几遭,他不是那般心狠手辣之人!”

    四阿哥点点头道:“嗯,应不是他。他有佛心,就是往蒙古去办皇差。也能捡回个孤儿,千里迢迢地带回来。虽说有些妇人之仁,但是他这份善心也难得。”

    戴锦见连四阿哥都为曹说话,笑道:“奴才只是这么一说罢了!李鼎不过是个三等侍卫,奴才实想不到他会与何人结怨!”

    四阿哥道:“使人看着曹,也是有保全他之意。曹李两家在江南多年,得罪的人应不少。若是算计李鼎之人并不是冲老八来的,那保不齐还会打曹的主意!”

    不过是说得好听,他心中担心地却是另有其事。

    连带老九自己个儿,都以为李鼎是受了池鱼之祸。他们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探明原由。除了不愿意被算计外,也是为了安李煦之心万一真因这个缘故,老八与李家起了嫌隙,说不定又要打曹家的主意。

    曹家已经抬旗好几年,按照章程。曹寅早应卸了内务府织造的差事。但是至今仍没有动静。

    皇父优容老臣,曹东亭看来要终老江宁织造了。四阿哥在心里叹道。对于这个局面,他的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欢喜的。

    江南重地,江宁织造府又是肥缺,要是曹寅真卸任,说不定就是老八的人过去。到时候老八的银库越发充足,交际往来更多,人缘就越来越好。

    曹家虽然孝敬过废太子财物,但那也是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前地事,而且是太子使人下去勒索的。曹家那时是包衣家奴,对小主子索求也不能违逆。

    四阿哥这般想着,对曹家的好感便增了几分,不再像对李家那般厌恶。

    身边有皇帝派去的幕僚,年刚弱冠,就升任太仆寺堂官,这等殊荣又有谁有过?只是曹向来低调本分,行事还算恭谨勤勉,因此不显罢了。

    四阿哥看了看戴锦与傅鼐道:“皇阿玛有提拔曹之意,若是他能上进些,熬过一两任,说不得还要再升!”

    戴锦与傅鼐听出他话中的用意,傅鼐道:“既是四爷器重曹,实是他的福气。说起来四爷与曹有救命大恩,就算不投到王府这边,他也不会同四爷作对才是!”

    四阿哥只是因八阿哥最近这两年势力大涨,而自己的门人少,有些着急。

    不过是一想罢了,想到曹府还有个钦派的幕僚在,四阿哥想要收揽曹的心思只能按捺下,对傅鼐道:“别的先不说,往后你同曹好生亲近亲近。你是长辈,对他多照拂些是正经。”

    傅鼐晓得这不过是托辞罢了,说起长辈来。这些皇子阿哥哪个不是曹地长辈?心里虽是腹诽,面上他还是笑着应承下来。契地契,前门的店铺不算,就是这处宅子,现下也挂在杨瑞雪名下。

    这边的宅子。却是李鼎入秋才变更地。原是怕日后这边往来的人多了,被御史盯上,所以他先料理干净,免得到时候纠缠不清楚。

    杨瑞雪虽然不比过去那般柔弱可欺,也没有胆子吞李家的房产。今日将这些房契与地契给李鼐看过,却是另有用意。

    “大爷,妾身虽出身商贾,却无贪心之念。铺子虽说是妾身的铺子。这宅子却是二爷为了免得麻烦转到妾身名下。如今……如今二爷……”说到这里,已经是红了眼圈:“二爷虽没音讯,大爷却在此,妾身这里完璧归赵了!若是大爷无其他差遣,妾身便使人另寻住处!”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不过是想探探李家的底线罢了。她到京城半年,如今眼界也宽了些。

    李家在江南能只手遮天。在京城这权贵云集之地,又算什么?

    李鼐见她如此,心里却是难受,忙道:“杨夫人无须如此,这边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何必另寻住处?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容易,就在这里住着吧!”说到这里,想到珠场之事,带着几分愧疚道:“说起来。二弟也亏欠你良多,这宅子虽不值什么钱,到底是他给你的,你就留着吧!”

    杨瑞雪见李鼐如此,几乎要笑出声来。实是太可笑了,李煦那样地老不修,怎么能养出这样鲁钝的儿子?

    强憋了笑,她的脸上就有些僵硬,为了掩饰,忙低了头。做垂泪状,道:“大爷好心,妾身实是感激涕零!”

    虽然杨瑞雪的身份同李宅那边的妙云不同,但毕竟在李鼎失踪前侍奉过,因此李鼐不禁望了望杨瑞雪地肚子。

    是否怀有身孕。要月余才能诊断出来。不管是妙云。还是这个杨氏,只望天可怜见。给二弟留一丝血脉。

    杨瑞雪说完话,半晌不见李鼐应声,轻轻抬起头瞟了一眼。见他正巴巴地看着自己地身子,杨瑞雪只觉得身子一软,嘴里不禁**出声。

    李鼐听了,见杨瑞雪面色潮红,含泪蹙眉的模样,不由一晃神。

    随即他在心里骂自己一句“畜生”,眼前地是二弟的外室,说不定还是他侄儿之母,二弟如今生死未卜,自己怎能生出这乱七八糟的心思?

    “杨夫人,你这是不舒服……”李鼐去了旖念,神情多了几分关切。

    杨瑞雪虽说年轻,却也算是经年的妇人,强忍了心中的失望,带着几分哀切道:“妾身也不省得为何,想到二爷既心痛如绞!这些日子,妾身日夜在菩萨面前祈祷二爷平安。还望神佛有灵,能听到妾身的祈求!”

    李鼐正为弟弟难过,见杨瑞雪同自己一般,心里越发瞧着她亲近,已经是将她当成弟妹待了。因此,他很是感触地说:“能遇到你,也是二弟的福气!”

    杨瑞雪面上没言语,心中苦笑不已,自己却是实在没福气,才会遇到李鼎。

    初瑜是黄昏时分,才打宫里回来地。她辈分低,这一天功夫,多数时候都是站着应酬。偏生她脚上还穿着花盆底,这脚就遭了罪了,回来时已经有些蹒跚。

    她原本还咬牙忍着,只是让喜云寻了软底布鞋换上。曹却是看出她不对劲,忙使人去倒热水,给她泡脚,又打发丫鬟去找消肿的药膏。

    看到初瑜白皙的小脚已经红肿不堪,曹甚是心疼,瞧了瞧那几寸高的花盆底,对初瑜道:“就是非要穿这个,你也找双矮些的穿上,何苦遭这个罪?”

    初瑜苦笑道:“实没想到会待到这个时候,原还以为点卯罢了!初瑜还好些,那些年岁大的老福晋、老夫人累得晕厥过去好几个!”

    曹听她提到这个,想起白天曹颂所说的话,问道:“瞧见董鄂府的老太太没有?”

    初瑜点头道:“嗯,今儿她也进宫了。虽说七十多岁,但是老人家很是硬朗,在灵前守了半日,倒是看不出劳乏来!”

    话间,喜云已经寻了药膏出来,给初瑜上了药。

    宫里供应的东西,曹是晓得的,便对初瑜道:“要不让人送点吃地过来,你再垫吧垫吧!”

    初瑜摸了摸肚子,对曹道:“虽是吃得东西不多,但是却喝了两碗奶子,如今也不饿。”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腰,道:“现下,直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僵了!”

    曹取了靠枕,让初瑜躺下,要帮她捏两下。

    初瑜刚想说在喜云她们面前不好,喜云与喜彩已经笑着挑门子出去了。初瑜看着两人的背影,怔了一下,对曹道:“额驸,白日同额娘说了几句家常,陈氏有喜了……”

    “陈氏?岳父新纳的庶福晋?”曹听着有些耳生,问道。

    初瑜犹疑了一下,点头应是。

    曹还只当她顾及兆佳氏,不好随意归省,笑着说道:“若是想回去,就回去。二婶要是问起,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就是!”

    初瑜没有应声,慢慢地点了点头……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头绪(下)

    畅春园,西校厂。

    曹穿着官服,站在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身边,观看场上的武举骑射。永庆虽然身材魁梧,平日里跟朋友们比起来,是一等一的身高,但是在众举子中却是不显。

    看到场上有一举子,骑射五发连中,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不禁叫好。

    今日,十一月初七,上午武举子们在太和殿考测试,下午到畅春园考骑射步射。曹本没有差事往园子来,因惦记着永庆武举之事,寻了衙门里一个小差事,亲自往畅春园走一遭。

    办好了差事,他到校场这边,正好遇到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在,便在一起说话。

    了两句闲话后,十六阿哥方觉得不对。曹如今已经是堂官,今日又不陛见,又不是朝会日,怎么巴巴地来园子这头?就算有传话跑腿的差事,也轮不到他啊?

    十六阿哥转过头来,刚想发问,就见曹正专注地往场上的举子中望去。十六阿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因隔得远,也看不太真切,只觉得有个留着胡须的魁梧汉子有些面善。

    他碰了碰曹的胳膊,问道:“孚若看谁呢?”

    曹指了指,道:“那个,是永庆,他来参加恩科制举了!”

    永庆是曹的好友,十六阿哥前几年也见过的,闻言不由诧异:“他怎么还参加这个?”

    话说出口,他想起去年春天曹曾写信回来,帮完颜永庆开脱之事,隐隐地明白些缘故。

    十七阿哥虽对完颜永庆的事知之不详,但是顺着两人说话,也多看了完颜永庆两眼,道:“这不是十四嫂的堂兄么,伯爵府的长公子,前些年同十四哥关系顶好的。前年十四哥还带我去过他们府呢。就在新街

    曹点点头,道:“嗯,是他,他另户别居了!”

    不管是王府,还是百姓人家,这兄弟多了。娶亲后另户别居的也是寻常。只是嫡长子多要继承祖宗功名与基业的,另户的却是鲜少听闻。

    想必,这其中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家族纠葛,十七阿哥也不耐烦多问,“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十六阿哥想得多些,低声对曹道:“虽晓得你们有情分,但是到底要注意些。他已经是家族弃子。你同他往来,与十四阿哥与完颜家面上却不好看。”

    这话说得虽不好听,但十六阿哥却是出自善意,因此曹还是谢过。

    十六阿哥见他谢归谢,却不像放在心上地模样,晓得他是重情义的,便只能叹了一声。

    就听传来响鞭声。康熙在官员侍卫的簇拥下,乘坐着十六人抬行的步舆徐徐而至。

    校场内外,立时所有的人都矮了下去。原本在马上的举子也都翻身下马,跪了下去。

    康熙下舆升座,道了“平身”,场上众人才肃身而起。

    前几年曹也见识过这个场面,康熙不过是走个过场,阅试武举骑射技勇,接下来应该是亲率善射侍卫来上几支箭。

    果不其然,有康熙先射。亲发五矢,皆中。而后,有两个御前侍卫出列,也射了几箭,虽说也中地,但是却都有一支两支略偏靶心。

    上下立时又是齐声颂歌之声,康熙复又乘舆,带着官员侍卫离了校场。众人少不得又跪送圣驾。

    待圣驾渐远,众人才陆续起身。

    十七阿哥看着方才康熙射过的靶子,对十六阿哥道:“皇阿玛臂力不减。瞅着同前两年并无二样。”

    十六阿哥点点头道:“今年糟心的事少些,皇阿玛心里也畅快!”话说出口,他自己也不尽信。

    虽说如今“二废太子”,但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惦记着太子再次复立的可不少。都是儒家礼教给闹的,世人皆贵“嫡”轻“庶”。

    二阿哥不管有什么私德不检的地方。毕竟是尊贵的元后嫡子。按照礼法应是皇位继承人。曹的心思还在场上,永庆已经行了三轮步射。成绩俱是不错。曹不禁有些手痒痒,若是自己也在场上,说不定也能混个三甲出身。

    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都回去。只剩下曹,等众举子考完毕,同永庆说了几句才走。

    永庆他们明后日还要有其他考试,因此并不出园子,由兵部与礼部官员领着,在校场这边地排房安置。

    刚出畅春园,曹便见十四阿哥与十五阿哥联袂而来。曹避无可避,只好上前甩了袖子,道:“十四爷安,十五爷安!”

    见是曹,十四阿哥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没有应声;十五阿哥扫了眼他身上的官服,问了两句闲话,便同十四阿哥进园子了。

    曹望着两人背影,想起十六阿哥所说,十五阿哥是德妃娘娘抚养,对德妃甚是恭敬。

    十四阿哥是德妃亲子,十五阿哥是养子,这兄弟两个感情好些,也算平常。只是,不晓得为何,从来没有人将这两位阿哥搁在一块儿说过。

    要是历史不变的话,十四阿哥再过两年凭借着西征的军功,也有了夺储的实力,那十五阿哥是不是隐性的“十四党”?

    后世的人,通过历史遗留地蛛丝马迹,将康熙末年用四个字做了总结,那就是“九龙夺嫡”。

    到目前为止,康熙的后宫妃嫔共生育三十多名皇子阿哥,其中夭折的不计,序齿的就二十多个。

    那大名鼎鼎的“九龙”说得是众皇子中掺和夺嫡的九人,即如今被圈进的大阿哥与废太子,自我禁足的十三阿哥,八、九、十、十四阿哥几个,还有三阿哥同四阿哥。

    这其中应没有几位小阿哥的事吧?曹在心中思量着。

    虽然不晓得十五阿哥在历史上的结局如何,但是十六阿哥袭了铁帽子王爵地事,曹却是晓得的。

    两人是同母兄弟,若是十五阿哥真搅和进夺嫡的事,四阿哥怎么还会待十六阿哥如此优容?曹骑在马上,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

    曹回到城里时,已经是天色渐黑。

    刚一进府,曹就见庄先生站在前厅门口冲他招手。他将手中的马鞭递给小满。快步上前,笑道:“先生是等我呢?”

    庄先生的面上却有些凝重,背着手道:“书房里说话!”

    曹有些诧异,不晓得是何事,跟着进了书房。

    待小厮送茶上来,庄先生摆摆手,将人都打发下去,才对曹道:“咱们府叫人给盯上了。有人在查魏黑与任家兄弟的身份!”

    曹想起那日跟梢地人,微微地皱眉,道:“还是那边府里的人?”

    曹身边的人,除了魏黑与任家兄弟外,其他多是家中的家生子。魏黑虽以仆人自居,却不是奴籍;任家兄弟两个则是当年在道台府跑腿当差地,也没有入曹府的奴籍。

    魏黑落籍在江宁。任氏兄弟是沂州良民百姓,曹倒也不怕人查他们的身份。只是这样下去,怕牵扯出其他的事来。

    就听庄先生道:“未必是四阿哥那边地人,或许是九阿哥府上或者李家地人地也保不齐。”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道:“前几日,有人使银钱打探老朽的状况,或许这次是鲁莽了,这一杆子下去,惊了不少蛇!”

    曹听到庄先生那句使银钱打探。问道:“有人说了,是哪个?”

    庄先生摆摆手,道:“治家严谨是好事,但是水至清则无鱼。你素日给人地印象温厚良善,待府里下人也不宜太严,否则有心人一比较,便晓得你在藏拙。”

    曹虽然晓得庄先生说得在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不指望大家都忠义两全的,但是既领了曹府的银钱,还是少些吃里爬外地人才好。

    庄先生思量了一回。道:“任家兄弟到底同魏黑不同,与曹家并没有什么恩义,不过是为了图功名罢了。这两个人,孚若要想想留在身边使唤使唤,还是要成了户下人才好。要不然往后少用。”

    曹本身就是谨慎不过的人。只是还是不习惯将人变成奴籍。庄先生说得却是在理,这些话魏黑已经同他提过一遭。

    “这些日子。说不得就要有人打任家两兄弟的主意,这也算是考验吧。若是他们两个不堪用,趁早打发了是正经!”庄先生道。

    曹点点头,记在心里。幸好他向来谨慎惯了,遇到机密事都是魏黑去办,并不经别人的手。

    那晚在李家醉酒之事,两兄弟却是晓得的。若是被人知晓曹与李鼎有了摩擦,那李鼎失踪之事,曹少不得也有嫌疑。

    “杀”,曹想到这个字,自己个儿吓了一跳。若是真要消灭一切蛛丝马迹,那李宅那边也有好几个人晓得呢。自己这是怎么了?

    曹心里诧异着,开始反省起来。

    看来杀戒是不好犯的,要不人的心理都有依赖性了,遇到什么麻烦事,就想着一杀了之,世界清净。

    同庄先生商议后,曹决定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不管是四阿哥那边也罢,还是九阿哥或李家也好,既是盯上曹家,就让他查去,顶多能查出他同李鼎表兄弟感情一般,还能查出花来?

    书房书桌上,放着一张请帖,是程梦星昨日使人送来的,说是明日要登门拜访。曹看到这个,想起文绣的妹妹韩江氏。

    韩江氏是程梦星的外甥女,在京城就落脚在程家。程梦星明日前来,应是为文绣骨灰之事吧。

    窗外天色已经全黑,曹下晌饭还没吃,有些饿了,便同庄先生别过,进了二门。

    走了几步,快到芍院时,曹正好见初瑜带着丫鬟婆子打院子里出来。他便快行两步,同初瑜一道回了梧桐苑。

    他前几日同初瑜说了曹颂地心事,让初瑜帮着在兆佳氏面前谈探口风。

    董鄂家也是正经的满洲大户,族里袭着爵位的都统、副将不少。只是噶礼这支如今衰落了罢了,要不然凭着董鄂家的门第,曹家实算不得什么。

    初瑜侍候曹更衣,又叫喜云她们传饭摆桌子。夫妻两个,一边说着家常,一边吃饭。

    初瑜打心底喜欢董鄂静惠,觉得是个好姑娘,性子温顺不说,女红厨艺样样拿得出手。不过,就算这样,她对这门亲事也不甚看好。

    兆佳氏虽说话不多,如今大家相处起来,面上也过得去。但是一个府里生活半年下来,初瑜看出她不是好说话的人,性子有些执拗。

    曹与初瑜毕竟是隔房的,不是正经的嫡兄嫡嫂。如今有兆佳氏在,曹颂的亲事还得是她最后拿主意。

    一个是侍郎府邸的嫡亲侄女,一个是罪官府上的孤女,兆佳氏会如何选择,答案显而易见。

    “额驸,听着二太太今日地话音,对侍郎府那边多有埋怨。像是舅太太那边,是不愿意将女儿许给二弟的。”初瑜说道。

    为了曹家下一代的健康,曹是打心里反对姑表联姻的。但是听到初瑜这般说,他还是有些不高兴,皱眉道:“怎么,他们家姑娘是天仙不成,咱们小二哪里配不上?”

    初瑜笑着说道:“瞧额驸说的,谁家父母眼中姑娘不是天仙宝贝似地?二太太性子严厉,或许舅太太怕女儿受委屈,心里不放心,也是有地。”

    曹看着曹颂长大,对这个兄弟的感情最深,如今既晓得他地心事,自然也是上心。

    思量了一回,他对初瑜道:“过几日,寻个时机你见见董鄂丫头。要是她那边也愿意,咱们做哥哥嫂子的,少不得想个法子帮帮二弟。左右还有大半年的功夫,总会想出折来!”

    初瑜想着曹颂屋子里的两个通房,心里是不赞同与董鄂家说亲,怕委屈了静惠。不过,见曹这般说,晓得他对这个弟弟最宠,她便“嗯”了一声,没有再言语其他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喜庆

    次日,程梦星到访,确是因文绣之事道谢。

    除了这个,他还提到韩江氏想要收拢江南的生意,迁居京城之事。

    曹虽然听说他有相求之意,但是却没有直接应下。韩江氏是一女子,本来做生意就不容易,在地方上有亲朋故旧扶持还好些,到了京城可怎么着?

    不说别的,就是九阿哥那种习惯了霸占民产的权贵,就不是一个两个的问题。程梦星虽然在京城住了好几年,但之前是闭门读书的举子,这两年是清贵翰林,对这些并不怎么通透。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就算是出身盐商世家,程梦星的想法还是同士林中人并无区别。他见曹并没应承,还只当曹家不愿意参合商贾之事。

    他不过是因外甥女提了,所以答应帮着传话,本没有抱着什么指望,因此并没太放在心上。

    两人说了几句旧话,程梦星想起紫晶来,犹豫了片刻,终是沉吟道:“孚若,有句话不晓得梦星当说不当说!”

    他向来是爽快人,如此这般踌躇,曹却是有些意外,笑道:“有什么事,伍乔兄直言便是,若是小弟能应承的,自是不推脱!”

    程梦星点点头,道:“府上紫晶姑娘与梦星表亲是旧识之事,孚若也晓得。紫晶姑娘身世伶仃,如今又年岁渐长,这样终老府上,实是令人叹惋!”

    曹见程梦星面上关切不似作伪,心中讶然,道:“莫非……莫非伍乔兄对紫晶……对紫晶有意?”

    程梦星闻言,苦笑道:“终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虽然梦星对紫晶姑娘有倾慕之意,但紫晶姑娘却是并无此心。如今,梦星虽提及此事,并不是出于私心。而是怕孚若不留意内宅之事,任由紫晶姑娘蹉跎下去。红颜易老,女子的青春又有几何?”

    曹叹了口气,道:“不瞒伍乔兄,在小弟眼中,紫晶同自家姊妹一般无二。前几年也反复劝过。但是瞧她像是拿定了主意,并没有想要嫁人之意。”

    程梦星想起去年夏回扬州时,自己路过沂州时,曾对紫晶当面求亲。紫晶并没有思量,很是直接地婉拒了他。

    看来,她是真没有婚嫁之意。难道,她的心上人在曹府,所以她不愿意离开?程梦星想到这点。看向曹的神色有些怪异。

    曹不是莽男子,看着程梦星神色,哪里还不明白其所想?他忙摆了摆手,道:“伍乔兄想拧了,紫晶是看着小弟长大的,怎么会有这个心思?小弟瞧她平日里心如止水,也想不透她年纪轻轻。为何会这般清冷。”

    从官宦小姐,到父亲问斩、母亲病故,自己沦落为奴,这般坎坷的经历,实令人心疼。程梦星心里低叹一声,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多情虽多情,但是男人么,对方既已拒绝,他也不会死缠烂打。

    曹的心中,虽说舍不得紫晶离开。但是还真期盼有个人能真心待紫晶。他有了这个念头,望向程梦星的目光就殷切些。

    想到程梦星的才子名声,还有他身边向来是不缺美貌婢女地,曹便骂自己糊涂。就算程梦星因求而不得,暂时觉得紫晶新鲜,但是他是风流惯的,哪里是能真心疼人的?

    想到这些,曹想起去年夏天自愿跟了程梦星的粉蝶与翠蝶姊妹两个,不免问了一句。

    程梦星听了,脸上露出一抹得意来。笑着应道:“她们姊妹甚好,与琴艺上大有长劲。说到这里,还是要多谢孚若割爱,梦星也教导过一些女子,从没有见过资质有她们姊妹这般好的。如今。从翰林院点卯回家。听着她们姊妹两个的琴音,就是这京城权贵之地。也不使人觉得难熬了!”

    曹想起那个荷园,那两位如仕女般美丽地女子,不由地怔住。那对花朵般娇艳地姊妹两个,自幼就是被当成玩物一般养大,如今跟在她们仰慕的才子身边学琴艺,这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那样的一对女子,对男人的诱惑太大了。

    就是曹,当初心里也是起了涟漪的。

    实是唐娇娇留给他的阴影太大,实在他对小脚美人看着上半拉身子还行,看到脚下却是没了兴致。

    就算那姊妹花不是小脚,在初瑜大肚子的时候,曹也不会学着别人“偷食”,不过是心里意淫一下罢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程梦星便起身告辞。因是国孝,不宜留客宴饮,曹便没有挽留,亲自送到门外,同他约好下次一块饮酒。

    曹府门外不远,隐蔽处,两个男人探头往这边望着。

    待程梦星骑马走后,其中一个便快步尾随而去,剩下一个继续在这边盯着曹府大门。

    地上有一人跪着禀告,九阿哥站在那人前面,背着手踱步。只听那人回道:“回主子爷,四爷府上门风严谨,实打探不出其中详情。”

    九阿哥满脸阴郁,道:“四阿哥那边暂且不论,三阿哥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那人回道:“先前每旬三爷府上都有翰林院的往来宴饮,这些日子因是老太妃孝期,三爷那边闭门谢客。”

    九阿哥冷哼一声,又道:“宫里头呢,消息可都归拢了?十四阿哥那边,可安插过去人了?”

    那人回道:“为了给老太妃祈冥福,宫里这些日子要往外放人,奴才已经使人安排了,这几日便应能过去!”

    九阿哥听完,摆摆手打发那人下去。

    待那人出去,坐在旁边始终没应声地八阿哥才开口问道:“九弟,老十四那边……莫非你是疑他不成?”

    九阿哥点点头,对八阿哥道:“八哥,您可不能太实心眼。如今后宫中。贵妃不理事儿,四妃中隐隐以德妃为首,十四弟若是生出些花花肠子也不意外。再说,他看着莽是莽,这些年何曾吃过亏?虽说那年为了替八哥求情挨了鞭子,在皇阿玛心中。只会觉得他仁义。要说莽,老十三那样的才是莽呢,老十四……嘿嘿,这两年私下他也没消停,咱们委实小瞧了这个弟弟了!”

    十四阿哥这几年在兵部当差,虽然使得八阿哥的势力涉足兵部。但是仔细想想,那里面却是油泼不进,多是老十四自己的势力。

    八阿哥想到这些。心里也紧了紧。十四阿哥同他比起来,实在是更得圣心。生母位份高不说,十四阿哥的妻妾子女也比八阿哥多。

    对于十四阿哥的这些话,九阿哥原本也说过,每次八阿哥还要出言为十四阿哥辩白两句。这两年,随着十四阿哥年岁渐长,出宫的次数反而不如先前多。除了在部里当差。他多留在宫里,同几个年幼地皇子阿哥也很是亲近。

    八阿哥晓得九阿哥是为李鼎之事着恼,思量了一回,皱眉说道:“就算老十四有了私心,也不会拿李家做法吧?现下他羽翼未满,一时半晌地也不会同咱们决绝,何苦这般生事?”

    九阿哥略做思索,问道:“八哥,您说会不会是因曹家的缘故?曹去年帮了完颜家的那小子,抹了十四弟的颜面。这以后他心里就瞧着曹有些不顺眼。李家那边,已经使人打探得差不多,就是个私窑子罢了。内务府与侍卫处,好几个都往那边留过夜。李鼎失踪约莫一个月了,为何李家不敢大张旗鼓地寻,也是因这个缘故。会不会是老十四犯浑,借着李鼎撒邪火呢!”

    这理由委实牵强了些,八阿哥自己个儿想不明白,也不愿看着九阿哥因这个事太过费心,便道:“你们府那些人也该收敛收敛了。这些日子传出的话儿,可委实是不大好听,莫要自乱阵脚才好!”

    九阿哥得意地笑笑,对八阿哥道:“若是收敛了,能搅和出老三与老四府上的么?”

    八阿哥恍然大悟。怨不得觉得九阿哥这些日子太刻意了。原来是别有用意就听九阿哥道:“借着这个由子,探探大家地底儿也不赖!哼哼。只是没想到,老四看着向来规矩,这府里出来的暗人也不少!”

    不说九阿哥怎么想着要探查各个王府的势力,转眼到了十一月初十,又是小朝会之期。

    畅春园,箭厅。

    今年恩科至昨日起,全部结束,共文科共取士一百四十三人进士及第出身有差;武科九十六人,定于后日傅胪。

    这些就是朝廷地新血,又是恩科特捡的,大学士与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兵部尚书等着少不得都上前颂了一番功德。

    人才大事,关系到朝纲国政,康熙看来对这次恩科也颇为满意。不晓得他怎么想起文武分科的不便来,对文武百官道:“习文之内,亦有学习武略,善于骑射者;习武之内,亦有通晓制义,学问优长者。如或拘于成例以文武两途,不令通融应试,则不能各展所长,必至遗漏真才。嗣后文童生、生员、举人内,有情愿改就武场考试者;武童生生员、举人内、有情愿改就文场考试者,应各听其考试。”

    曹在厅上听着,心里还等着有老臣出言反对。这清廷别的不说,那些人惯会说“祖宗规矩”、“祖宗规矩”的。

    虽说几个大学士与礼部官员听了康熙这话,都面面相觑,觉得不合礼法,但是却没有人敢开口质疑。

    谁不晓得,这几年他们这位皇帝越发习惯乾纲独断了。

    屋子里一片沉寂,康熙皱了皱眉,面上有些不虞之色,道:“众爱卿可还有其他事禀奏?”

    就见刑部尚书出列,原来前几日交部议罪地几个官员都有了定论,因此他递了折子,请康熙定夺。

    在办理淑惠妃丧仪中,内阁学士兼管光禄寺卿事马良,于灵前供设祭品,不敬慎办理,应革职,枷号两月鞭一百;工部尚书满笃、侍郎马进泰备办灵床等物,不加详慎,殊属不合,应各降二级调用;其内务府总管赫奕署总管事马齐于陈设祭器祭品之时,不遂一详阅,亦属不合,应降一级、罚俸一年。

    康熙看了折子,望了望了众人,寒着脸沉声道:“准奏!”

    散了朝后,曹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永庆家。永庆中了二甲第九名,一个武进士到手了。

    永庆的脸上真心欢喜,渴望出京的心情也很迫切。不过,按照规矩,他们这批武进士,要先在京城历练,半年或者一年后,才能外派,也不是能急得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有人急匆匆过来禀告,道是奶奶要生了。

    永庆唬了一跳,忙站起身来,抬步想要往后院去,看了看曹又止住。

    曹也跟着起身,对永庆道:“善余兄,即是嫂子要紧,小弟也不耽搁了,回去等哥哥的好消息。”

    永庆也不跟曹外道,笑着说道:“借孚若吉言,那哥哥就不多留你,明儿使人给你报喜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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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介绍:
雁九的架空历史小说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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