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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章 黯然

    西城,曹府,槐院。玉蜻带着其他丫鬟都在海淀园子,这边只有个婆子领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子看屋子,因此院子里颇感冷清。

    曹颂在屋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折腾了一上午。虽然心已经不在自己个儿身上,早不知飞哪儿去了,但是他却是不敢妄动。

    平日行事的果决早没了影儿,心里有些个怕,不晓得该如何相见。

    万一“丑丫头”厌烦他,该咋办?要是“丑丫头”哭了,该咋办?

    曹颂想得脑仁儿疼,不由地敲打自己的脑袋几下,心里不知该不该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年就不该没事老欺负她,要是她心里记仇了,可怎么好?

    不过,要是她记在心里,那是不是也算正可好?那是心里有……想到这些,曹颂又傻笑出声。

    哥哥明日就要随扈出京,府里外务指定还要托付给庄先生,“丑丫头”的祖母还在刑部衙门呢,这往后还需使人往衙门打点照看。

    想到这些,曹颂收了笑。

    虽说以往最不耐烦这般应酬往来,但是他往后也该学着些了,哥哥忙,庄先生已经是将六十的人了,他这做弟弟的也不好老是游手好闲。

    “丑丫头”在这府里呢,也不晓得她住不住得惯。曹颂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往梧桐苑走一遭,给嫂子请个安,说不定还能碰到她。

    刚出了屋子,走到廊下,还没出院子,就见有婆子过来,禀告道:“二爷,二太太回来了!”

    “母亲回来了?”曹颂觉得差异,开口问道:“进二门了么。跟谁回来的?”

    那婆子回道:“已经进了二门,往大奶奶院子去了,除了四姑娘同五姑娘,就带着二太太房里的几个丫鬟媳妇,两位姨娘同三爷、四爷没回来!”

    “往嫂子院子去了?”曹颂听了,只觉得心悬得高高的,忙快步往梧桐苑去。

    梧桐苑这边,兆佳氏已经带着丫鬟婆子进了院子。

    她原是撒算先回芍院更衣,但是想了想。还是先往梧桐苑来。她这做婶子的,是特意为了侄儿媳妇回来的,总要让侄儿媳妇领情才是。因此,她打发奶子带着四姐儿、五儿先回芍院,自己个儿带着人往梧桐苑来。

    喜彩正带着两个小丫鬟撤桌子出来。见了兆佳氏忙矮下身子见礼:“二太太!”

    兆佳氏点点头,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问道:“怎么这个时辰用饭,你们格格身子不舒坦?”

    喜彩回道:“格格这两日有些渴睡,早上起得晚些。”

    初瑜正在屋子里同静惠说话,听到院子里兆佳氏的声音颇觉诧异,起身迎到门口。

    兆佳氏已经到了廊下。喜彩忙伸手给掀开帘子。

    兆佳氏进了屋子,绿菊跟在外头,其他丫鬟婆子都在外头候着。

    去年腊月玉蛛之事后,曹颂寻了个由子,发做了张嬷嬷。兆佳氏被他闹得没法子,只好顺了他的意,让张嬷嬷“荣养”了。

    剩下地人中,绿菊是个本分的,其他人虽说心思各异,却也不敢捣蛋。这样下来。兆佳氏屋子里少了不少口舌是非。

    初瑜刚打西屋出来。就见兆佳氏已经打外头进来,俯首道:“二太太回来了!”

    兆佳氏见她披着衣裳,挺着大肚子,还真有些不放心,快走两步上前,拉了初瑜的手,问道:“听说你这几日不舒坦。我委实放心不下。怎么,还是整日里不耐烦吃食?”

    见惯了兆佳氏的阴阳怪气。如今这般热络,使得初瑜有些反应不过来。

    兆佳氏仔细看了她的肚子,又摸了摸她略显消瘦的胳膊,道:“这孩子都是吃娘的肉啊!赶快屋里歇着,当心累着!他哥哥昨儿巴巴儿地打发人叫颂儿回来,可是不放心家里?只是他半大小子晓得什么,还是当同我说才是……”

    兆佳氏一边拉着初瑜往西屋来,一边霹雳巴拉地说了一堆。

    这刚进了屋子,兆佳氏便见一个姑娘略带几分拘谨地站在一侧,后边还站着一个小丫鬟。

    那姑娘十七八岁,身量不高,穿着艾绿色旗装、月白色比甲,模样也算周正,看着斯斯文文的。

    “府里来客了?”兆佳氏转过头,问初瑜道。

    初瑜介绍着:“这是咱们府的表亲,富察家姑母地外甥女儿,小名叫静惠。”说着,又对静惠道:“表妹,这是我们府上二太太,你当唤声二舅母!”

    静惠脸上现出一抹红晕,插葱似地蹲下身子,口中小声言道:“请二舅母安!”

    兆佳氏却被“富察家姑母的外甥女儿”这句话给绕进去,还想明白到底是什么表亲戚。她虚扶一把,道:“快快请起,既是亲戚,多来走动才好,这还是头一遭儿见呢!”

    说话间,她已经随初瑜走到炕边坐了。打量了静惠半晌,她方反应过来,对初瑜道:“姑老爷家后娶的不是伊尔根觉罗氏么?那是你六姨父的堂姐。她的外甥儿……董鄂家地闺女?”

    初瑜招呼静惠落座,转过头道:“正是这位表妹,难为二太太还记得。这样看来,从二太太这边论起,这亲戚又一层呢!”

    兆佳氏却想起一件陈年旧事来,笑着说道:“记得,记得,前些年大太太的侄儿,差点就说了他们家的闺女。这些年过去了,想来那位姑娘早已结婚生子,这样看来,这亲事退得到对呢,要不先下可不是守寡?”

    一句话说得静惠同初瑜都变了脸色,初瑜怕静惠尴尬,忙岔开话,道:“二太太才过去这几添,怎么不多住些日子?听说那边园子景儿好。比咱们府住着敞亮呢!”

    兆佳氏点点头,道:“敞亮倒是真的,也比城里凉快,只是这边府里没有长辈照看,我到底是有些放心不下。”

    “侄儿媳妇没事,都是额驸不放心,倒是劳烦二太太。”初瑜没想到兆佳氏是自己个儿拿主意回来的,还以为是曹去说的,心里还有些奇怪。为何没听他提起。

    听初瑜提到曹,兆佳氏心里生出几分不满来。就算是心疼媳妇,不放心府里这边,也没有往岳父家开口的道理。

    要是往年她这做婶子地不在京里还罢,确实没有亲长可以托付;如今她这做婶子的在京城。还这样的话,倒显得她这个婶子为人刻薄,不肯照看怀孕地侄儿媳妇。

    想到这些,兆佳氏便有些不痛快,神色淡了下来,道:“大爷明儿要出京,东西可都收拾齐备了?”

    初瑜点点头道:“前两日便预备得了。跟着去的人也选好了!”静惠原本坐在椅子上,听初瑜同兆佳氏说其家事,便寻思着找个什么由头避出去。这时,便听到院子里传来“蹬蹬”地脚步声。

    静惠立时紧张起来,这还不到衙门落衙的时候,难道是他来了……

    不是曹颂是哪个?直到到了廊下,他才止步,扬声道:“嫂子,母亲可是在这头?”

    初瑜听了,看了静惠一眼。对门口的喜云道:“快请二爷进来!”

    喜云应声去了。曹颂跟着进来,神色间却是有些生硬。

    静惠忙从座位上起身,低着头请了个安。

    曹颂听得静惠说“二表哥安”,只觉得身子立时轻了,好像是飞到九天外。一时之间,望着静惠,说不出话来。

    兆佳氏见曹颂愣住。还当他是初次见到这姑娘。不认识,笑着道:“瞧你那傻样子。这是你六姨父的堂外甥女儿,董鄂家的姑娘!”

    她却是不想想,要是两人不认识,静惠怎么会直接道“二表哥”。

    这亲戚本来就是七拐八拐的有些远,现下曹颂听母亲说地意思,从二房这头算起来,两人也是表亲,倒是真有些意外,抓了抓头发,憨笑两声,道:“表妹安!”

    静惠既已起身,便对初瑜道:“表嫂,您先同舅母、二表哥聊着,妹妹先回去。兆佳氏见客人要走,刚要虚留两句,便听初瑜道:“也劳烦妹妹一头晌儿了,那妹妹先回屋子歇着,下晌儿咱们再说话!”说着,吩咐喜彩送静惠回去。

    曹颂前些日子,在庙会上曾见过静惠一面,只是隔着远,瞧着不真切。现下偷偷打量她,却是个子也高了,眉眼也越发清秀,同当年那个干巴巴地小姑娘比起来,大不相同。

    静惠听了初瑜地话,别过兆佳氏,正要别过曹颂,刚好与他看了个正着。

    静惠只觉得胸口小鹿乱撞,脸上烫得怕人,轻轻俯首别过。

    曹颂见她双颊染红,心下一动,只觉得美得要上天去,却是愣愣地不知该做什么好了。待他醒过神来,静惠已经随着喜彩出了屋子。

    幸好兆佳氏正满心好奇,等着问初瑜,没有留意到曹颂的神情。要不然的话,还有什么看不出的。

    等静惠出去,兆佳氏问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竟不是串门子,而是久住?”

    这其中牵扯太多,初瑜不好直说,便道:“原是来串门子地,刚好大爷明儿要出京,侄儿媳妇嫌闷,便留下来做伴儿!”

    兆佳氏不赞成地摇摇头,道:“到底是个未出阁地姑娘家,这般留宿亲戚家,也不叫个事儿。幸好这几个小地在园子里,不在府中,要不这出入遇到了,岂不失了体统?”

    初瑜只是笑笑,实不好说什么。兆佳氏不由撇了撇嘴,暗道:到底是年轻,思量不周全。看来,这府里没个长辈盯着,还真让人不放心……

    却说静惠出了梧桐苑,想起方才曹颂那热辣的目光,心里也是说不出地欢喜。不过,待想到祖母还在刑部衙门。自己将来的处境……

    她咬了咬嘴唇,眼中露出一丝悲苦……

    因明天就要离京,所以曹今天没有在衙门久待。将手上的差事迅速处理了,该交代地也交代后,他便出了衙门,往平郡王府上去。

    平郡王讷尔苏今年不在随扈名单里,要留在京城这边。他妹子宝雅格格前年嫁到科尔沁,去年春天添了个小王子,到如今已经一岁多了。

    原是以为讷尔苏要随扈的。平王府这边头前儿就准备下不少礼物,想着到时候宝雅跟着丈夫朝见时送上,如今想是不行了。因此,福晋就使人传信给弟弟,让他出京前往这边王府走一遭

    曹本想早点儿来。但是正赶上这两天忙,今日才算是抽出空来。

    自打生了小格格后,曹佳氏的身子有些丰盈,这还不到五月,就有些怕热,手里拿着团扇不离手。跟着兄弟说了几句给宝雅捎东西的话,曹佳氏不由有些感叹。对曹道:“仔细说起来,这王府地女孩儿,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自在。就算咱们日子清贫些,却不用担当这些那些的责任。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好做,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却实是难为。每每想起宝雅,当初那么个自在的人儿,宫中旨意一下,还不是收心养性,立时担起宗女之责。现下想到这个,我就不觉得添了大格格有什么高兴地。要是等她长大成人。也要跟她姑姑似地。那我心里再舍不得,也只能是狠狠地打几巴掌,全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曹见她话里感伤,不由劝道:“姐姐想得忒远了些!京城各个府里,也不是每家王府的格格都往蒙古去地。就算真指婚蒙古也没什么,不是还有不少额驸留京么?宝格格指的是个郡王,在蒙古有封地的。那是没法子。”

    曹佳氏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说过也就得,又问了几句初瑜同二房众人的状况。听说兆佳氏往海淀园子去了。曹佳氏的神色有些古怪,道:“弟妹这没两个月就生了,二太太也不说帮着照应照应?”

    曹将两房分灶之事说了,曹佳氏听了,不禁皱眉,道:“弟弟,晓得你同弟妹自打成亲就是小两口过日子,这人多怕是有些不便宜。但是,到底要看在二叔地面上,别闹出是非来,让父亲伤心。”

    说到这里,曹佳氏细一寻思兆佳氏素日地行事做派来,摇了摇头,道:“是我说错了,就弟妹那性子,要是能提出分灶来,想来必是二太太那边儿不地道了。尽管如此,你们到底是做晚辈的,还是多委屈一些。上头还有父亲在呢,别使得父亲、母亲跟着难做,也别影响了自己地好名声,让人背后戳脊梁骨。”

    “嗯,这些都晓得,姐姐就放心吧!”曹见曹佳氏喋喋不休地教导,笑道:“我都多大了,还需姐姐再交代这些个。”

    因还要往觉罗府,去探望曹颐,所以曹没有在平王府久留。曹佳氏听说他要去探望妹妹,又吩咐人取了几匹衣服料子,让曹稍过去。

    因她怕热,便想着有了身子的更怕热,就特意寻了这几匹纱来,打算给妹妹同弟媳妇每人两匹。

    给初瑜的那份,曹没有拿着,让王府这边的管事直接跟给宝雅格格待地礼物一起,送到曹府去。

    他自己骑着马,让小满抱了东西,往西华门外的觉罗府去……厅。

    见四阿哥带着疲色,十三阿哥道:“四哥既乏了,就该早点回府歇着才是,怎么还巴巴儿地来这边?”

    四阿哥揉了揉额头,道:“没事儿,就是近日睡得少,有些没精神。”说着,仔细打量了十三阿哥,道:“看十三弟气色还好,倒似比上个月看着富态了!”

    “呵呵!”十三阿哥摸了把下巴,道:“可不是么,弟弟自己也觉得了,这身上都有赘肉了,怕是过两年,就拉不得弓、射不得箭了!”

    十三阿哥是康熙二十五年生人,如今才二十九,正是壮年,此刻却是这般暮气沉沉。四阿哥见了,心里实是不好受。

    沉吟片刻,四阿哥正色道:“十三弟,你给皇阿玛上个请安折子吧!圣驾就要离京,你这做儿子的,请个安也是应当的。”

    十三阿哥苦笑着摇摇头,道:“四哥,虽说弟弟拘在这府里,却也不是聋子。如今八哥是什么情形?弟弟要是上了请安折子,皇阿玛只会当我藏了歹

    四阿哥黯然无语,父子相疑到这般地步,怎能不让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出来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宁家

    去觉罗家探望过曹颐后,曹回到府里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二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静惠带着丫鬟婆子出来,喜云、喜彩送出来。曹颂跟着后边,神色有些讪讪的。

    见是曹,静惠俯下身子,道:“表哥!”

    曹瞧了瞧天色,问道:“这是要往哪儿去?”

    静惠低头回道:“祖母对表哥府里的管家说了,说接我往新开胡同那边的老宅去。”

    董鄂家绒线胡同的府邸已经被查封,这曹是知道的。只是,怎么好让静惠一个小姑娘过去,曹有些疑惑,问道:“就算要过去,也不必非得这般急切,等老夫人出来再过去也不迟。”

    静惠抬头,眼圈已经红了,道:“表哥,听说祖母已经打衙门回来,先往新开胡同那边儿去了。虽说没叫妹妹今儿过去,但是我心里怎么放得下挨这边儿这么住着!”

    出来了!曹倒是有些意外,这是叩阍案子,才两天功夫就结案,好快的速度。

    虽然想知道如何定案的,但是涉案之人都是静惠的至亲,当着个小姑娘问这个,也不合适。因此,曹点点头,道:“既是这样,你是该早些过去侍奉,好好劝解劝解,省得老夫人心里头憋屈。”

    因看着曹颂穿着外出的衣服,曹略带疑问地瞥了曹颂一眼。曹颂憨笑两声,不待他开口详询,便主动说道:“嫂子不能亲送,特意嘱咐,说让弟弟代哥哥嫂子送一程呢,顺道儿再瞧瞧那边儿宅子有什么需要照应的。”

    曹听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是如此,就带几个人好好跟着,要是需要请太医的话。就拿咱们府的名帖。”

    曹颂一一应了,曹见天色不早,便摆摆手,让静惠上马车。

    静惠想要开口称谢,又觉得这些话轻飘飘的,说出来实是没滋味儿,便俯了俯身子,扶着婆子的手上了马车。

    等马车去了,曹才跟喜云、喜彩两个进了二门。往梧桐苑来。

    没看到初瑜,曹有些不放心,问过喜云同喜彩两个,都道是格格没事,只是身子沉。在炕上躺着。

    曹这才稍稍放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初瑜中午还好,下晌在院子里溜达时,脚滑了一下。虽说喜云在旁扶住,但还是有些惊到肚子里的宝宝,腹痛不已。请太医过来瞧来,给开了两副安胎药。此时在炕上养着。因此,静惠要走,她才没有出来相送,只叫喜云、喜彩两个代送,又喊了曹颂,吩咐他跟着去照看

    因怕丈夫担心,初瑜就吩咐了院子里侍候的几个,叫她们休提今日延请太医过府之事。所以,喜云、喜彩两个才瞒下未说。上。不过两日功夫。他如同老了十岁似地,花白的头发零落着。哪里还有半点儿封疆大吏的影子,同寻常的老翁并无二样。

    赖都同张廷枢两位尚书亲至,宣了康熙的口谕,随行跟着的狱卒,手中端着一杯鸠酒。

    噶礼木木地听了,看不出悲喜。只是当听到“色尔奇、干都斩监候秋后处决”时。身子一下子堆萎下来。

    圣旨里虽说众人处置都有了,“家产并入官”。却是没有觉罗氏的安置。噶礼扬起头,眼睛已经浑浊如死鱼,喃喃道:“我额……”

    事已至此,虽然有将近六十年的母子情分,但是“额娘”两字,却是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顿了顿,道:“敢问两位大人,老夫人,圣意如何安置?”

    赖都见噶礼如此狼狈,心中也有些戚戚然。想当年噶礼风光正盛时,为天下督抚之首,真真是天子重臣。时至今日因弑母案落马,瞧着康熙同八阿哥两人的态度,赖都心里也能寻思明白点缘故。

    他叹了口气,道:“据查,老夫人在新开胡同有一两进老宅,是当年地陪嫁之产,那边儿的宅子倒是没有罚没,给老夫人做养老之地了。”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走到眼下这步光景,噶礼的心中已没有怨愤。听到“陪嫁”二字,他想起静惠之母名下的产业,抬头道:“大人,罪臣兄弟媳妇名下有土地庄子,也是其生前陪嫁之产,并非我董鄂家公产。”

    赖都摇摇头,道:“噶大人,老夫人也问过那处庄子,只是那庄子,在数日前让令夫人过户了,如今已经收没入官。”

    噶礼闻言,不由苦笑,真真是报应不爽。才算计了亡者的遗产,就要到地下请罪去了。

    牢房里一片寂静,赖都等了好半晌,也不见噶礼再说话,“咳”了一声,开口问道:“噶大人,用不用叫人送你一程!”

    所谓地“送”,不过是说得好听,毕竟圣旨下的是“著自尽”,要他自尽了,才能复旨。但是要是犯官畏死的话,传旨的官员也不能一直等着啊,少不得让人“送”一把了。

    噶礼出仕四十来年,哪里还不明白其中关键的。他抬起头,道:“谢过大人好意,待罪臣谢过天恩,便上路。”说着,他往西北方向三叩首,而后从狱卒手中接了鸠酒。

    直到接过杯子那刻,他才真正地生出恐惧开,手哆嗦着,对赖都同张廷枢道:“清官难为,贪官易做,却是天网恢恢……没有谁……能逃得过……”说着,满脸尽显决绝之色,一仰脖,将手中的鸠酒一饮而尽。

    见噶礼倒地抽搐,赖都同张廷枢不忍再看,退到牢外。待过了盏茶功夫,再也听不到噶礼的声音,赖都才打发狱卒同仵作进去验尸。

    少一时,狱卒同仵作出来,回禀犯官已经自尽身亡了。

    赖都长吁了口气。摆摆手,唤了牢头过来,让其往女监,责令噶礼之妻从死……

    台基厂大街,廉贝勒府。

    因明天要凌晨出城,所以八阿哥早早便安置了,却不是想睡便能睡得着地。

    康熙对噶礼案的处置,他已经得了音信,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早知道皇父定会另有“恩典”。不会依着他给出的论断。

    只是,皇阿玛,儿子的心迹,您可晓得?

    “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您能“仁孝”治果,为何不相信您的儿子也能孝顺恭谨呢?

    迷迷瞪瞪的,直到远远地传来二更地梆子声,他才算沉沉睡去……

    却是被束得死死的,身上也赤裸着,只穿着一条亵裤,八阿哥不禁又羞又怒。抬起头来,周遭围得严严实实的,都是人。

    ……浑身被束得死死的动弹不得,身上也赤裸着,只着了一条亵裤遮挡,八阿哥不禁又羞又怒,抬起头来,周遭围得严严实实地,都是人……

    大阿哥在,二阿哥在。其他地皇子阿哥都在。内大臣,尚书,都统,每个都是熟面孔。

    大阿哥面色如霜,仰着下巴冷笑道:“为什么我会被幽禁,老八,你给我说说看?道士到底是哪里来的。巫蛊之行又是谁人所为?”

    二阿哥的神色更是狰狞。指了八阿哥道:“谁人能当储君?我本为君为兄,你本为臣为弟。却行不忠之事,存不义之心,这就是众人争捧的贤阿哥么?”

    就听到各种咆哮声,如同排山倒海似地涌来,八阿哥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想要伸手揉揉额头,却是动也不能动……

    这时,便听到人群中有声音道:“胤身为皇子阿哥,图谋储位,又谋害亲兄,不忠不义已极,应凌迟处死,凌迟……”

    “剐了他,剐了他……”人群里呼应地动静越来越大。

    八阿哥急得不行,高声道:“我是万岁爷亲子,谁人敢动我……”

    骚动一下子平息下来,只见人群左右分开,让出一条甬道出来,有一人冷笑着走进,道:“朕呢?动得动不得……”

    一瞬间,八阿哥只觉得心神具裂,凄声道:“皇阿玛啊……”

    这时,就听有人道:“爷,醒醒,爷,醒醒……”

    八阿哥慢慢张开眼睛,却觉得脸上冰凉,伸手摸了一把,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是泪。

    八福晋郭络罗氏已经下地掌了灯,回到炕边,带着几分担忧道:“爷这是被梦魇住了?”

    八阿哥坐起身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道:“嗯,什么时辰了?”

    八福晋从炕边褥子下摸了怀表出来看了,道:“子初二刻(晚上十一点半)了,爷要再歇两刻钟,还是现下就起身。”

    八阿哥道:“更衣吧,一会儿还要赶着出城!”

    这次随扈热河,八福晋也跟着同往。她想起年前听过的传闻,斜着眼睛看着八阿哥道:“我去了,会不会耽搁了爷的好事儿?可是听说爷也修了园子,想要金屋藏娇呢?”

    八阿哥还在想方才地噩梦,却不晓得是什么征兆。都道梦是反地,那皇阿玛这次钦点他跟着避暑,难道是看重他么?

    这半年折腾地,八阿哥心里实在没底儿,不晓得皇父到底是什么章程。他心中有些恐惧,还有些许期待,各种滋味儿混到一起,竟是说不清道不明地阴郁。

    八福晋见他没有出言否定,脸色有些难看,娇哼了一声。

    八阿哥这才省过神来,茫然道:“什么好事?”

    八福晋还想再呲打他两句,但是看着他枯黄的脸色,突然心生不忍,道:“赶快梳洗吧!”

    她没有追问的原因,也是晓得虽说有人给八阿哥送了五名江南女子,但是都说八阿哥转送九阿哥了。个,皇子阿哥也好,文武官员也罢,都要赶在丑正(凌晨两点)从西直门出城。

    要是晚点了,错过了西直门水门开关的时候。想要赶点儿出城,却是再也不能。都是有着随扈差事的,谁敢吃了豹子胆,因为睡懒觉耽搁差事。

    西城,曹府,梧桐苑。

    曹已经起了,初瑜也跟着起来。原本曹拦着,想让她继续睡。只是毕竟丈夫要出远门,初瑜哪里放心得下。自然是巴巴地跟着起来。

    看着初瑜地大肚子,曹想起昨日去探望曹颐之事,道:“算算日子,妹夫去年也是九月底才到京的,萍儿的孕期同你的差不离儿。肚子却小了一圈。”

    初瑜想起大前年,她怀天佑时,曹老担心她肚子大地事,笑着说道:“就是大孩子、小孩子那个,我早同三妹妹说来。三妹妹是头胎呢,肚子大了不好生。”

    曹梳洗完毕,换好了官服。走到初瑜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道:“不管是闺女,还是小子,这孩子却是像有分量的,倒是要把天佑比过去,估计同恒生差……”说到最后,却是有些说不下去。

    恒生是胎位不正,难产而生的。

    这个年代,胎儿过大或者胎位不正。对产妇来说。足以致命。

    曹怕吓到初瑜,便转了话道:“恒生已经能坐能爬了,甭让他往你身上爬,瞧着那小子分量不轻,别再累着你……”

    初瑜笑着说道:“等额驸随扈回来,恒生就一生日了,到时候差不离儿能走能学说话儿了!”

    曹听了。想起远在江宁的长子天佑。虽说在父亲的家书中。每次都提到天佑地近况,但是到底不能看着他在身边长大。不能教他说话,心中不能说没有遗憾。

    虽说兆佳氏回来,对初瑜也能照应一二,但是曹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你如今身子沉,就多在屋子里养着,好好养好身体是正经,其他地琐碎事务能交出去就交出去,自己不放心的,就让紫晶拿主意,别累着自己才好。”

    初瑜笑着点头,道:“额驸放心,初瑜晓得轻重,总是子嗣要紧。”

    曹听了,忙摇头道:“这是什么话?孩子哪里会比大人重要?我心里不放心你呢,你要晓得,只有你好好地,我才放心。”

    虽说没有花言巧语,只是两句寻常话,但是初瑜却能听出他的关切之情,心里甚是热乎,使劲地点点头,道:“嗯,我晓得了,会好好的调理身子,额驸在外头,风吹日晒的,也要多保重才好。”

    这提到“风吹日晒”,初瑜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曹去年秋天回来时,脸上都晒伤了,所以今年初瑜早早地便给曹准备了润肤膏。晓得丈夫不喜欢花粉味儿,都是使人专门制的,装在两个小瓷盒里。

    曹见初瑜送上地这个,很是意外,笑道:“这是女人用地,我要是带着身上,叫别人瞧见了,不是使人笑话?”

    初瑜将两个小瓷盒放到装着曹换洗衣服的包裹里,笑着说道:“这个只是润肤地,没有香味儿,草原上日头足,额驸没事儿抹上些,省得晒伤了脸。去年额驸回来,不是还嚷着暴皮难受么?

    “去年那是出公差,整日里赶路。这寻常日子,每日行军不过三、四个钟头,溜溜达达地行个三、四十里,日子也算悠闲。”曹说道。

    说话间,喜云已经带着小丫头摆饭桌了。虽说半夜三更的,实没什么食欲,但是下顿饭却是要晚上,曹还是填把了不少。

    今早的豆沙包里放了奶子,带着奶香味儿,吃着香香甜甜的。曹吃了好几个,撩了筷子,对喜云问道:“去问问厨房,这个还有没,要是有地话,装个食盒,再放些冷切,路上打尖吃。”

    喜云笑着看了初瑜一眼,道:“还用额驸吩咐这些,格格早就叫奴婢们预备了。”

    曹转过头,问道:“既是你这几日没精神,怎么还操心这些个?”

    初瑜只是笑,并不言语。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是紫晶到了。曹见她精神好些,心下稍安。

    因初瑜同紫晶都算是病号,曹少不得又交代一番,让这两位好好调养着。

    说了几句话,见时间不早,曹便起身。初瑜还想送,这半夜三更的,谁敢折腾她?

    还是由喜彩、喜烟两个捧了曹的包裹,同紫晶一起,送曹出了院子。

    虽然应该同兆佳氏说一声再走,但是这半夜的,好像有些不方便。曹心里还在犹豫着,就听紫晶道:“大爷,二太太的院子里掌灯了。”

    曹抬头望去,芍院隐隐地传出亮光。

    芍院上房,兆佳氏已经在等了,曹颂也在。他早早地起了,原是想要前院送哥哥的,见母亲院子里掌灯,便过来这边。

    待曹进了屋子,兆佳氏少不得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一番,最后交代着,道是府里有她,不用担心家里……明天继续努力,恩呢。。。

第四百二十二章 内侍

    康熙五十三年四月二十,康熙奉皇太后避暑塞外,命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随驾,是日自畅春园启行。

    仍是浩浩荡荡数万人,每日三十里,到五月一日,圣驾方至热河行宫驻跸。

    这十来天里,曹的日子过得甚是清闲,每日行进不过三四个时辰,其他时间,就是沿途驻跸。

    曹要么同唐执玉下下棋,要不就同十六阿哥烤只鸡打打牙祭。不过是家鸡罢了,这人马惊动的,途径的地方,就算有野味儿,也都要数里外。曹同十六阿哥都是懒人,也不耐烦使人去同其他人抢,便就近人家买两只家鸡烤着玩儿,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十七阿哥却是不经常见,今年十七福晋第一次跟着到塞外,但凡有丁点儿空闲,十七阿哥都忙着陪福晋去了。

    其他几位皇子阿哥也都带了嫡福晋同行,只有十六阿哥,带的却是两位庶福晋。因十六福晋产后身子不太妥当,不便出行,侧福晋李氏要照看小阿哥,所以也留在京中。

    十六阿哥如今同十六福晋、李侧福晋感情正好,对其他女眷便就不怎么上心。这两位庶福晋,也不过是跟过来,侍候他的起居罢了。

    皇子们能带家眷,随扈的文武官员却是没有那个资格。掰指头算算这小半年的时间,如何消磨时日?

    就见文官身边的小厮清秀的渐多,武官身边的戈什哈甚是年轻,请安见礼间,笑得龌龊之人越来越多。

    曹并不是第一次随扈,对这些事自然也晓得,无他,只是觉得心里恶心罢了。并不是歧视同性相亲,只是将这个作为解决兽欲的途径。实是不能接受。

    曹身边跟着之人,除了小满、魏黑外,还有张义、赵同两个。其中,小满最小,也都十八了,长成大小伙子的模样。

    小满少时容貌清秀,前些年十六阿哥还逗他。说让他跟着进宫吃香喝辣。小满听了,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直翻白眼。进宫,那可不是做公公?

    如今。见小满也大了,没个伶俐的模样,十六阿哥还同曹提,要转送他两个小童。曹听了,忙给推了。有些爱好,却是不好发展的。

    因见十六阿哥提地次数多了,曹不禁有些生疑,这孩子不会往那个方面发展吧?

    京里豢养娈童的官员不少,尤其是福建浙江那边过来的官员,男风盛行,要是书房没几个娈童侍候,那都不好意思待客。

    不过,曹可不希望十六阿哥染上这个。康熙对同性相奸之事深恶痛绝。当年索额图的几个儿子,就是因同二阿哥有这方面的意思。被康熙责令全部处死。二阿哥宫中。上到太子属官,下到侍候小太监,因着这个缘故,被杖杀的人两个巴掌数不过来。

    十六阿哥生母是汉妃,没有母族可依,如今这悠哉日子,都是靠康熙的恩宠而来。若是因行为不检点。惹恼了康熙。那日子,可不是好过地。

    因心里惦记这事。等圣驾到热河后,曹便寻个空,单独叫了十六阿哥说话。

    虽然十六阿哥贵为皇子阿哥,但是在曹心中,却不能将他同四阿哥、十三阿哥等人等同起来。

    对于四阿哥、十三阿哥,曹是因其身份的缘故,接触中多了几分敬畏之心。因为晓得他们两个一个是未来的皇子,一个是未来的铁帽子王爷。

    对于小十六,最初接触时,曹还带着几分小心。这时日久了,不知不觉,淡化了他地皇子身份,反而更像个关系亲近的小兄弟。

    两人站在河边,十六阿哥见曹将随从都远远地打发了,神色间还带着几分郑重,不禁有些好奇,问道:“孚若,这是出了什么事,难不成现下就想大格格了,这才出京几日啊?”

    曹心里还思量,十六阿哥这算不算私事,自己多嘴到底好不好。不过,想到康熙这几年阴晴莫辩的性子,他还是觉得该说上两句,便道:“十六爷,有件事儿,虽然不与我相干,但是我还要说上几句。”

    十六阿哥见曹郑重,收了脸上的笑,道:“什么事儿,咱们什么关系,孚若痛快说就是!”

    “往后那小童,要是别人送十六爷,十六爷还是别收吧!”曹说道。

    十六阿哥听了,立时有些脸红,讪笑了两句,斜着眼睛看着曹,道:“瞧瞧你,我当多大的事儿呢,还巴巴儿地喊我到这边说。不过是人情往来罢了,我并不好那口,孚若该晓得。”

    曹见他不上心,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虽说平日里不觉得什么,可要是别人要挑十六爷地眼,这都是说头儿。昔日东宫之事,十六爷不记得了?”

    听曹说起这个,十六阿哥不禁打了个寒战。那时他还小,无意路过东宫,正是内侍行刑的时候,那血肉模糊的情景,他至今仍记忆犹新。

    十六阿哥点点头,道:“孚若之意,我晓得了。”说到这里,神情有些复杂,苦笑道:“是我这两年日子太顺当了,开始有些得意起来。却不想想,那些哥哥弟弟们,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正如你所言,我这些个肆意行事要是不清算其实不值甚么,只要有一天,我倒了霉,这些可不都是现成儿的罪名。”

    说到最后,他的话中带着几分抑郁。

    要是再说下去,就是天家之事,不是曹随意好评点的,因此他故作轻松道:“我也就这么一说罢了,十六爷怎么还感慨上了?莫非是少年识得愁滋味,犯了相思之疾?”

    十六阿哥被曹后头的话给逗笑了,笑着指了指他,道:“你还好意思取笑与我?这十来天,我不过是念叨了福晋几遭。你却是每三日一封家书,到底是哪个得了相思?”

    曹只是笑笑,没有辩白,就是三日一封家书,他也觉得少了。他实不放心初瑜,来京前特意前院内宅都说了,要是初瑜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尽快送消息给他。

    两人说完正经事,便溜溜达达往集市走。

    每当看到卖花、卖野菜的农家少女,十六阿哥都不禁多瞄几眼。曹跟着望过去,那些少女。虽谈不上什么姿色不姿色的,却都是结结实实地,梳着乌黑油亮地辫子,看着很是健康过人。

    曹同十六阿哥虽说都穿着常服,但是身上的衣服料子都是上乘地。就像两个年轻公子。加上两人都是和气人,脸上也不像其他有钱人那样趾高气扬,瞧不起人。

    因此,那些少女,胆小的俯首娇羞,胆大的却是回望过来。

    十六阿哥见了,笑着对曹道:“这些姑娘,忒是胆子大,就不怕遇到坏人强抢了去?”

    这却是随口说的玩笑话罢了,圣驾驻跸热河。避暑山庄方圆数十里就成了个大兵营。要是胆敢在热河集事上行凶。那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十六阿哥仍像个开了屏地孔雀似的,东望望这个,西瞄瞄那个。有地少女有父兄在侧,见十六阿哥眼睛不规矩,想要发作,却是不敢。便只有扯着姑娘黑着脸避了。

    曹见十六阿哥这副德性。心里不由纳罕。十六阿哥如今妻妾也好好几房,何至于竟这般急色?难道是跟前儿两个庶福晋侍候不过来。他还想要在热河再寻个民女尝尝鲜儿?

    十六阿哥转过头,叫曹兴致缺缺地模样,碰了碰他地胳膊道:“你倒也仔细看看啊!”

    “看这些做什么?”曹有些不解,就算是十六阿哥想要收房外室,也不用他跟着参考吧。

    十六阿哥见他这般不解风情,不禁摇了摇头,道:“孚若,我真是佩服你,这……这每次随扈地四、五个月,你是怎么忍的?人不风流枉少年,就算你身边儿多两个侍候的,大格格还能闹腾不成?这世上女子多贤良淑德,像八嫂那样地河东狮有几个?”

    曹笑笑,道:“修身养性,修身养性!”

    十六阿哥听了,横了他一眼,道:“虚伪之极!你呀,就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也就是摊上大格格这性子绵的,可是疼到心眼里去了。要是对方是个母老虎,看你惦记不惦记美妾?”

    得,这半晌的功夫,就跟娈童美妾干上了。曹笑着往四下里一打量,正好看到前头有个大点儿的饭馆。

    已经是下晌了,到了饭点儿,曹也有些饿了,便对十六阿哥指了指那饭馆。

    十六阿哥见曹不搭茬,晓得他不愿意说这个,摇了摇头,没有再吱声。

    两人进了馆子,找了个靠窗户地地方坐了,赵丰、小满跟在边上侍候。魏黑等人就近寻了两个桌子坐了。

    小二拿着抹布,上前擦桌子,问道:“两位爷要来点什么?小店也刚到的傻狍子肉,山鸡,口味儿地道。”

    从京城到热河这十来天,十六阿哥同曹可是糟蹋了不少只鸡。听小二提到山鸡,十六阿哥忙摆摆手,道:“不要山鸡,要你们这里的土产,那些蘑菇什么的,狍子肉也来一份儿,无需太多,四碟八碗即可。”说着,又指了指魏黑同侍卫们坐着的那两桌,对小二道:“去那边问他们要吃什么,可着好的上。”

    说完,十六阿哥又冲旁边侍立的赵丰扬扬下巴。赵丰侍候他多年,自是晓得意思,从荷包里掏出半把铜钱来,打赏了那小

    小二见来了阔绰的主顾,腰弯得更低,脸上笑开花儿了一般,一边同账房高声唱了几个菜名,一边往魏黑他们那两桌去问菜。

    这边,已经有掌柜的,亲自端了壶茶过来,给曹同十六阿哥斟上。又说了两句奉承话,他才下去。

    十六阿哥很少在外头吃饭。见了这掌柜的做派,觉得有些稀奇,笑着对曹道:“实说起来,这买卖人家地饭也不好吃,你那点心铺子预备得怎么样了?”

    曹道:“要从苏杭同广州请大师傅,虽说已经到京几个,但还是不够使想着再多弄些点心样子。日子恐怕要耽搁些,中秋年能开业就算早地。”

    十六阿哥点点头,道:“上次我朝你要的方子,已经进呈给皇阿玛看了。听说太后很是喜欢其中的两种点心。后宫也有不少贵人喜欢这个,已经传到外头王府来。等过些日子,动静小些个,我再同你想想其他法子。上行下效,宫里时兴吃南味儿点心。才有人在市面上特特的寻来巴结,如此这般才快些。如今,这京里地衣服样子、首饰、菜谱,都是跟着宫里的走呢!”

    那还是上月间,曹无意跟十六阿哥提到,家里要置办个南点铺子,当时十六说要两个点心方子。

    曹还当他是要给福晋预备的,便选了几种京城不常见地,让师傅写了做法,给十六阿哥。没想到他却是为了帮衬自己个儿一把……

    “这……”曹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但是说谢地话又太客套了,便笑笑,道:“承十六爷的情了,等到开业时,再劳烦十六爷给写个招牌是顶好地。”

    十六阿哥笑道:“既是你开口,那自是没问题,只是你也不能使白工。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倒说说,拿什么来谢我?”

    曹想起曹寅家书中提到闲暇无事。整理戏曲谱子之事,道:“等十六爷开府时,我准备个班子送你如何?”

    十六阿哥闻言大喜,道:“好,好,我稀罕这个,咱可是一言为定……”

    他伸出手来,还想着同曹来个合掌击十什么地,面上的笑容却已僵住了。

    曹见他神色有异,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望去。就见斜对过人来人往,甚是热闹。门口有几人站着,正同对面那人不晓得说什么。对面那人又是作揖,又是点头的,做求饶地。

    那求饶之人四十多岁,看着却是有些面熟,曹还寻思这人到底是谁,打哪里见过,就听十六阿哥冷哼一声,道:“赵丰,你过来给爷瞧瞧,莫非是爷眼花了不成?”

    赵丰听十六阿哥语气不善,忙凑过身子,往外头瞅了,却是“咦”了一声,带着几分诧异道:“主子,是陶进孝。”

    曹在旁,甚是意外。虽说刚才看得是侧影,没有认出来,但是他却是晓得陶进孝此人的。陶进孝是十六阿哥身边的管事公公之一,资格并不亚于一直跟在十六阿哥身边的太监赵丰。

    十六阿哥闻言,面色已经阴沉下来,道:“那狗奴才边上站着的两个看着面熟,是十五爷身边儿地?”

    赵丰巴脖,仔细看了,回道:“回主子的话,一个是十五爷身边的公公,也姓陶,平素也常往咱们所走动的,听说是陶公公的堂兄弟;另外两个却不是宫里,是三爷府上的外管事,奴婢见过的,一个叫明图,一个叫屠巴海。”

    不说十六阿哥如何,曹在旁听到三阿哥府那两个外管事的名字时,却是暗暗记在心上。“图爷”啊,当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图爷”至今还是悬案。

    只是当年那图爷提到的主家是贝勒爷,三阿哥那时已经是和硕亲王,这点却是有些对不上。

    尽管如此,曹不禁还是往那边多望了几眼,却是刚巧看到一件稀奇事。

    那原本点头哈腰地人,正伸出手来,在大拇指上咬了一口,然后从众人手中接了一张纸,按了个血手印。

    那陶进孝与他地同伙,这方满意,笑着将那张按了手印的纸收了,拍了拍那中年男人的肩膀,笑着说了几句话。

    那中年男子点头哈腰的,却是身子也站不直了。陶进孝这伙人都带着几分笑模样,这才溜溜达达地走了。

    十六阿哥看着他们的背影,面上有些阴沉,对曹道:“我倒是不晓得,这些奴才什么时候串到一起了。这要是不知道的,指定要将我当成三哥的人。”

    曹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十六爷既见着了,往后留意就是。或许只是初到热河,结伴出来也备不住。”

    话虽这样说,曹望着那人来人往地铺子,心里有些奇怪,唤了小满,让他过去瞧瞧。

    果不其然,正如曹所想,对面确是一家赌馆。

    那中年男人已经垂头丧气地走了,但是曹也想起他是谁了,是随扈地小文官。前几日,曾见他同唐执玉说过话,听说是唐执玉的同年。

    要是单单地同三阿哥地管事、十五阿哥身边的近侍有些往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勒索朝廷命官,却不是小事了。

    曹将心中所想对十六阿哥提了,十六阿哥闻言,脸色越发难看,气得有些发抖,道:“真真没想到,我身边儿还有这样的,这脸都让这奴才给丢尽了!”

    因遇到这样的事,两人哪里还有吃饭的兴致,将就用了两筷子,便回山庄了。

    一路上,十六阿哥恨恨不已。曹见他像是要发作陶进孝的,思量了一回,道:“十六爷要是想问责与他,别忘了问问三阿哥那两个外管事的底细。那年前门爆炸案,中间就牵着一个图爷,赶巧儿那明图同屠巴海两人名字都带着图字!”

    十六阿哥早年曾听曹提过此事,最后查几位皇子身边有没有“图爷”时,除了庄先生这边,十六阿哥还曾兴致勃勃地帮查了些日子。

    结果众位阿哥府中,最少有一半府上,有叫图什么,或者什么图的,这个字在满洲名字里太寻常了。

    偏生唯一的贝勒府,八阿哥那边的门人中,却没有叫图什么或者什么图的。查来查去,没有头绪,只得不了了之。

    听曹旧话重提,十六阿哥不由止步,问道:“孚若怎么想起怀疑那边儿了?瞧着他平素,不像是这般心思缜密之人啊?”

    曹心里也没底,只是习惯性地怀疑,不愿放弃蛛丝马迹罢了爆炸案也好,坠马案也罢,既是晓得暗中有人盯着你,自然要格外地留意这些个。

    因提起别的,十六阿哥的怒气暂时消了不少,微微皱起眉来,带着几分忧心道:“不晓得十五哥是怎么想的,难道他是想要做个不倒翁?同二阿哥的关系不必说,十五嫂是二福晋的亲妹子;同三哥那边,这样看着,竟似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平素在宫里,同十四哥也有几分亲近……”

    这些话,十六阿哥就是不说,曹也是晓得的。十五阿哥虽然给人印象也随和,但是行事之间总觉得有些不大气,遮遮掩掩,有些悬疑的感觉。

    甚至在早年,曹还曾怀疑十五阿哥是三阿哥的暗党,草原上“嫁祸”太子同八阿哥的真

    待到这两年,晓得十五阿哥小时候是养育在德妃宫,同德妃比同生母王嫔感情更深厚时,曹又怀疑他是十四阿哥的党羽……

第四百二十三章 弄璋

    圣驾虽说年年行幸热河,但是近几年因避暑山庄及其附近庙宇的兴建,使得热河的人口急增,米价也一年比一年贵。

    去年康熙就曾以万寿节的名义,赏赐热河百姓钱粮,还算好过些。今年米价一路高扬,待圣驾到达热河时,一石米已经涨到一两二钱银子,价格翻了一番。

    既是圣驾来此,总不能闹得民生***,因此五月一日起,便有专人负责用官仓之米平抑粮价。

    这本不干曹之事,只是被康熙授命平抑粮价的三人中,刚好有御前一等侍卫纳兰富森。

    除了纳兰富森外,其他两个一个是都统孙渣齐,一个内务府郎中佛保,这几人谁也不算是懂行的。

    想及曹曾在户部当过差,纳兰富森就请他过去帮衬,到底跟着忙活了几日。

    忙活完才得空再跟十六阿哥出来闲逛,已经是端午节,十六阿哥道是已经打了陶进孝的板子,寻思回京后便革了他的差事。

    曹问起三阿哥名下那两个“图”来,十六阿哥已经问过陶进孝那两人的底细,原是三阿哥王府的二等管事。这两年因三阿哥要修热河庄子,就便儿让他们过来,使得两人有些抖起来了,私下里没少干这些勒索官员的事儿。

    不止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等都在热河避暑行宫附近修了宅子,听说三阿哥这几日正大肆收拾,过些日子要恭请圣驾幸王园呢。

    十六阿哥说起这些,不禁有些羡慕。他如今已经二十,按照祖宗规矩,也到了封爵开府的年纪。

    康熙因皇子阿哥众多,对于皇子的封爵,除了二阿哥一岁被立为太子,其他人都是集中在一块儿进行的。

    一次是在康熙三十七年,大阿哥封为多罗直郡王。皇三子封为多罗诚郡王,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都封为多罗贝勒

    另一次是在康熙四十八年,此时大阿哥被革爵,二阿哥被废,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晋升为和硕亲王。七阿哥升为多罗郡王;八阿哥因举荐储君之事,受了牵连,还是贝勒爵位;初次封爵的十阿哥因是贵妃所出,被封为多罗郡王,其他九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则为固山贝子。

    如今五年过去了,十五阿哥、十七阿哥都过了二十,但是却没有皇子分封开府的消息。

    “两处园子呢。两处园子!”十六阿哥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跟曹着:“热河的一处,畅春园外一处,这几位亲王哥哥的园子,可都是内务府使人修的,皇阿哥从内库拨了银钱。打哪儿论起,这几位哥哥也不是缺银子地?年俸一万两。禄米一万斛,加上庄子的出息,外头官员的孝敬,每年算下来四、五万两打不住。和硕亲王啊,和硕亲王……”

    说到后来,他叹了口气,不言声儿了。九阿哥同十四阿哥都是四妃所出。初封不过是个固山贝子,像他同十五阿哥,是庶妃之子,一个固山贝子也就到头儿了。

    想到这些,他对曹道:“现下想想。这住在宫里倒算是便宜,起码一应供给都是皇子份例,不需要自己个儿操心银钱。这要是出宫,做个贝子,一年一千三百两,却是要喝西北风去了。不说别的,就是每年万寿节、圣寿节、其他妃母寿辰。这孝敬都不止一千三百两。”说到这里。他拍了拍曹的肩膀,道:“等等看。要是到时我出宫真封了个贝子或者国公,那到时候可是要你帮衬着了。就手儿跟你捣鼓出个赚钱地买卖,给我多分些个红利就好。”

    曹虽不晓得十六到底是什么时候搬离皇宫,但是却晓得他最后是成了庄亲王的。在后世的各种小说里,他被演绎为“十六聋”的,是个大智若愚的人物。

    听十六阿哥话中有酸楚之意,曹不禁笑道:“这可不像你了,还不晓得多少年的事儿呢,现下整日里愁这个做什么?对了,京城各个铁帽子王府,你有没有熟的?”

    “铁帽子?”十六阿哥摇摇头,神色有些怪异,道:“那些人哪个是好相与地,就算你姐夫讷尔苏,也不是个寻常人。还有简亲王雅尔江阿、康亲王崇安,他们未必将我这庶出阿哥放在心上。就是二阿哥,得罪了他们这些宗室贵胄,也是取祸的根源之一。”

    曹本是要往无嗣的庄亲王身上引,却没想到他说起这些。听到十六阿哥这般点评铁帽子王爷,其他的还没什么,对讷尔苏的说法,却使得曹觉得有些怪异,这个姐夫平日并不是招摇之人啊。

    十六阿哥见他不解,道:“你忘了平郡王府同顺承王府、康亲王府都是出于礼烈亲王一脉?这三个王府,向来是通声气的。昔日二阿哥鞭挞讷尔苏,你当是白打了么?要是没有宗室的推波助澜,二废太子怎么会这般快?”

    十六阿哥说地是铁帽子王与二阿哥的矛盾,但是听到曹耳中,心里却想得另外一回事。

    康亲王府,向来是亲近八阿哥的,讷尔苏那边,不会私下也掺和进去吧?府,内院上房。

    讷尔苏歪坐在炕沿上,正逗着女儿福敏,重重地打了几个喷嚏。

    福敏已经七个月,正是会爬的时候,蹬着小腿爬两步,坐一会儿,又爬两步,半刻不肯安静的。

    一连串喷嚏下来,讷尔苏的眼泪都出来了。曹佳氏在旁见了,忙掏了帕子递上去,笑道:“爷这是在外头又有相好的了?念叨得这般勤?”

    讷尔苏接过帕子擦了眼泪鼻涕,斜着眼看着曹佳氏,似笑非笑道:“就算外头有相好地,爷如今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啊,谁让爷有个好福晋呢!”

    曹佳氏闻言,满脸羞红,白了讷尔苏一眼,道:“都是爷不晓得从什么混账行子里淘换出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晓得折腾我,如今还说这风凉话!”

    虽说已经生育两子一女,但是二十四的曹佳氏别有风情,看得讷尔苏心神一荡。他伸手拉了妻子过去,在她白白嫩嫩地手上使劲摩挲了两下。道:“又有人刚孝敬了好东西,晚上咱们再好好瞧瞧。”

    见丈夫这般腻腻歪歪的模样,曹佳氏心里说不出的甜,但是想起南院住着地范氏,不由得有些泛酸,道:“也就是那位有了身子,要不爷怕是有了新欢。就想不起往我这屋子来了!”

    范氏是曹佳氏房里的丫头,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有几分姿色。曹佳氏怀大格格后,怕平郡王出去混找人,特意挑出个清秀老实地范氏做了通房。

    讷尔苏见妻子撅着小嘴,模样甚是招人,笑着道:“你这会儿倒来说嘴?是谁当初巴巴儿地装贤良了。如今却要说这个,我可是不认这笔帐。”

    曹佳氏酸得不是丈夫多了个通房,毕竟她有了身子,不能侍候,也没有要男人守着的道理。她难受的是,范氏是三月里怀的孕。

    那时她地身子已尽好了,讷尔苏夜夜留在她房里。却是能让通房怀孕,这不是稀奇?她虽是难受,却也没有张扬,私下里探查,却是有两次讷尔苏使人传范氏往书房侍候。

    自打她嫁进王府。除了怀两个阿哥同做月子地时候,夫妻两个还没分居过,府里的几个侍妾也不过摆设一般。

    这范氏却是像颇得讷尔苏欢心,这不得不使得曹佳氏警醒。

    只是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要是喋喋不休下去,只会让男人生厌。曹佳氏不同其他女子,她自幼聪敏。读得书又多。颇为通晓世情。

    见丈夫意动,她也不愿扫兴。再提其他地话。她脸上也带着笑,伸手摸了摸讷尔苏下巴的胡须,道:“爷倒是越来越威武了,只是可别扎了大格格,小孩子肉嫩呢。”

    讷尔苏伸手抓了曹佳氏的手腕,抬起头道:“爷还就喜欢扎人呢,闺女不行,那媳妇儿总行吧……”

    曹佳氏见他越说越没谱,嗔道:“爷,这还是大白天呢……”

    “大白天?”讷尔苏往窗外瞧了瞧,已经是晚霞满天、日落西山之时。他伸手从炕上抱起女儿,对曹佳氏道:“今儿,咱们早点歇……”说着,便开口唤奶子,接大格格下去安置。

    曹佳氏见讷尔苏这猴急的,倒像是当年怀福彭之前的模样。那时小两口两个,连体婴似地,就盼着早点生下世子,省得往后有什么不愉快。

    仔细想想,自生育第一胎到现在,已经七、八年了。第一胎啊,妹子曹颐那边正是头一胎呢,已经从王府这边打发两个稳妥的老人儿过去照看,算算日子,也就十天半月的事。

    娘家那边,有淳郡王府的人手去照看,曹佳氏反而有些插不上手,倒是妹子这边,府里人口少,没有老成的嬷嬷是真的。

    喜塔拉氏对着佛像,默默祈祷不已,媳妇产期就要临近,满天神佛,列祖列宗保佑,给觉罗家添个男丁吧。

    这捻珠还没转过一圈,就听到门外“蹬蹬”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老人家行事最是讲究规矩,听了不由地皱眉。

    急促赶来地却是东院曹颐身边使唤的人,老人家心里“咯噔”一下子,立时熄了教训规矩的心思,直了腰身急切道:“可是大奶奶有什么不妥当?”

    那丫鬟嘘着粗气连连点头,道:“老太太,实不怪奴婢急躁,是、是大奶奶肚子疼,陈嬷嬷说,怕是要生了,请老太太使人速请接生嬷嬷呢。”

    喜塔拉氏纵然是再镇定,也不禁有些慌乱,这产期还有大半月呢,怎么现下就有动静了?

    老人家抚了抚胸口,一边使人去请早已定好的收生嬷嬷,一边打发人往女儿家叫塞什图。她大女婿家里办丧事,所以塞什图从衙门回来后在那边帮忙。

    安排好这些,老人家才疾步往东院去了。

    东屋的炕席已经卷起,土炕上铺了一层柔软的谷草,曹颐坐在炕上,已经疼得满脸是汗,眼泪都已经出来了。

    平郡王福晋打发来侍候的两个嬷嬷在炕沿边上,告诉曹颐该什么姿势,该怎么用脚抵着墙壁。

    曹颐只觉得肚子坠得不行,一阵一阵腹痛不已,只觉得自己坐不住了,实是没力气了,两位嬷嬷见了,用几个枕头搁在她身后,让她靠着。

    今天中午还好好地,下晌陪着喜塔拉氏用饭后,回到屋子后,曹颐就觉得有些腰酸。她以为自己乏了,就往炕上躺了歇着,却是越躺越难受,仿佛腰已经酸得沉得不像是自己的。

    她觉得不对劲,忙叫两个嬷嬷,却是已经阵痛,肚子像是要坠掉了似的……

    待看到喜塔拉氏时,曹颐疼得再也忍不住,哭道:“额娘啊,额娘……”

    喜塔拉氏上前两步,见汗津津的曹颐,身子也有些发抖,强自镇定道:“好孩子,没事儿,这是到时候了……”

    就听陈嬷嬷诧异出声,曹颐已经见红了……

    虽说曹颐是黄昏时候便阵痛,但是却整整折腾了半个晚上,直到次日寅初二刻,才生下一六斤多重的男婴……

第四百二十四章 听闻

    热河,避暑山庄外,六部九卿行在。

    “三妹妹五月十五寅时诞下一子,母子均安……”曹打开初瑜写的家书,看到这行字时,却是立时从座位上起身,脸上已经尽是喜意。

    对于曹颐这个妹妹,曹更像是当女儿养的。

    对她失了少时的伶俐,变得“贤惠”,曹心里有些微辞,但是也晓得在这个社会,对女子的要求就是各种规矩。

    喜塔拉氏对儿媳妇好是出了名的,但是塞什图今年已经二十六,要是曹颐这边一直没有孩子的话,那时日久了,也少不得有了嫌隙。

    虽然都是曹家女儿,但是因自幼经历不同的缘故,曹颐同曹颜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曹颜虽是女儿身,但是却是曹寅而立之年后才添的一点骨肉,自幼是百般宠爱。同对长子的严厉不同,对于这个长女,曹寅自幼是手把手地启蒙的。

    曹颜天资聪明,十来岁便已经是琴棋书画皆通的小才女。这使得曹寅抱憾不已,这要是个儿子,那指定是进士及第,将来封阁拜相的。

    曹颐也是伶俐人,但是因儿时经历坎坷,进入曹家后,始终战战兢兢。虽然心里将曹寅、李氏当生父生母般孝敬,但是待出了曹顺的事后,心中的愧疚之心日盛。成亲后,她也是小心操持,不想因自己的缘故,再让娘家这边的父母兄姊操

    因曹府家书,是跟着京里地公文一起到发的。所以到的速度较快。这信是初瑜前日下午送到衙门的,今儿上午便到热河。

    虽说在曹眼中,生男生女都一样,但是也晓得对曹颐来说,儿子更好。

    添了个外甥儿,曹在地上走了两步。作为娘家满月礼之一的摇车,他早已使人预备好了,还要再添置些什么?热河这边的特产,是不是也要使人往京里捎带些?

    不过。曹心里一算日子,却是不由愣住。

    塞什图去年随扈,也是九月才到的京城,曹颐怀孕的时日比初瑜早不了多少。如今曹颐已经生产了,那初瑜那边不是也要快了么?

    想到这个。再想想初瑜之前的身子状况,曹就有些坐不住。

    如今,蒙古各部王爷陆续来朝,到月底之前,也未必能到全乎。六月最热,圣驾未必起行。太仆寺差事这边,有唐执玉这个妥当人看着,曹也放

    曹想到这些,便叫小满取了纸笔。写了个请休地折子。

    康熙到热河后,平时在澹泊敬诚殿处理朝政,那里位于避暑山庄的中路。

    曹写好了折子,掏出怀表瞅瞅时辰,午时刚过,可可的到了饭点儿,看来还要再等个把时辰,才能递牌子请见。

    今天三阿哥恭请圣驾幸王园进宴。其他的皇子阿哥都随行了。曹为了好请假,倒是有些希望这顿饭,康熙能吃得痛快些。

    根据后世所知,康熙第一次看到弘历时,就是在幸四阿哥园子时。结果,瞧着小孙子顺眼,就接到宫里养育了。

    三阿哥却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他有嫡子,已经十七,在部里当差,虽说还没有请封世子,不过是年岁未到罢了。

    其他的庶子,就算康熙真看着顺眼了,也不会养育在宫中。那岂不是容易引得嫡庶兄弟地相争。这样看来。四阿哥没有嫡子,庶子又年幼。实是占了大便宜。

    曹同初瑜夫妻两个,虽说现下只生了一个天佑,但是在曹心中,却是连着萍儿、曹颂兄弟都当成子侄待的。

    这几年,看着康熙为儿孙的缘故,变得越来越刻薄,越来越狐疑,曹见了也难受。他心里还在琢磨,不会是每个老人都变得这么敏感同偏执吧?

    他接触的年长之人有限,就算曹寅,他自打上京后,父子相聚的次数也是数的过来的。

    避暑山庄外,诚亲王园子。

    康熙今日的兴致颇佳,瞧着有风景好的地方,忍不住赐名赐字。三阿哥随侍在旁,却是乐得何不拢嘴。要不是对皇父存了畏惧之心,怕他就要乐开了花儿,欢喜出声儿来。

    四阿哥还是寻常模样,但是若是要仔细看,也能瞧出比平日脸色舒缓些,不显得那么冷了。却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总不会是见了三阿哥欢喜才好地。

    八阿哥同四阿哥并肩而行,虽说脸上带着笑,却是有些僵硬。别的不说,单单说这园子,他那边的同三阿哥这边的就没法子比。

    三阿哥的园子,是内库拨的银钱,有内务府承建。他那边虽说也费了不少银钱,但是许多花木材料却不是想有就得的。还有这边是亲王园子,他那边是贝勒规格,虽都是皇子,但是爵位不同,划地多少也不同。

    想到这个,八阿哥心里有些没底,对于恭请圣驾之事也有些忐忑。

    见三阿哥脸上堆笑,给皇父介绍沿途景致,八阿哥挑了挑眉,悄悄瞄了一眼身侧的四阿哥。

    正好四阿哥正往这边瞧,跟八阿哥看了个正着。四阿哥点点头,移开眼神。八阿哥笑着说道:“听说四哥地园子修得极好,改日弟弟也要去见识见识了!”

    “听说?”四阿哥嘴里咀嚼这两个字,心里想得却是要再整治整治热河园子这边的下人奴才,别再有“听说”二字。

    八阿哥见四阿哥没有应声,带着几分玩笑,道:“怎么?四哥这是不欢迎兄弟去了?”

    虽然晓得四阿哥性子有些严,不耐烦这个。但是他仍是如何。或许在他心中,隐隐地存了激怒四阿哥的念头,毕竟四阿哥这几年表现得太好些了。

    四阿哥神情柔和许多,道:“这是哪里话,咱们做了十多年的邻居,这次园子也不远,正是两下里便利得紧。”

    四阿哥住在安定门内,八阿哥府邸在台基厂大街。说是邻居,实在有些牵强。但是两府中间,要是抄近路,却是只隔着一条大街。同其他王府贝勒府比起来,却是近地了。

    八阿哥听了,只是笑笑。四阿哥虽说板着脸。但是平日对兄弟却从无失礼之处。八阿哥早年同他还算亲厚,直到这几年夺嫡有些不明朗,人人都长了戒心,才疏远些。

    十六阿哥手里拿了把折扇,跟在父亲同哥哥身后,眼睛却是有些不够使。这入眼之处,都是雅致的花石树木,处处都是风景。

    人在园子中,如同画中行一般。虽说比不得避暑山庄的恢弘大气。但这入眼之处更像个修生养性地地方。

    要是不知道的人见了,指定还以为是哪个归隐文豪的住处。只是那些花石树林虽然雅致,却个顶个都是需要真金白银的。

    十六阿哥一收扇子,觉得自己有些市侩了,这怎么不管看到啥,脑子里都想着这该使多少银子呢?

    一万两啊一万两,一千三百两啊一千三百两,要是不想个法子。这花园子对他来说,就是梦了。

    曹可是答应送他一套家班的,要是收拾个这样的园子,听时不常儿地品品好茶,听听好曲儿,岂不是美哉。

    就算是不能封个亲王,封个郡王。俸禄也比贝子高啊!

    十六阿哥想着,脚步有些迟,不知不觉落到后边。

    十五阿哥正同十七阿哥说话,见十六阿哥没有跟上来,回头去看,因弟弟面上露出怅然之色,怕他影响了皇父游园地兴致。小声道:“十六弟!”

    十六阿哥闻言。省过神来,“嘿嘿”笑了两声。追上众人。

    又游览了一会儿,宴席齐备,三阿哥请皇父同众皇弟入席,席间应对不像是君臣,倒是有些父子亲情地模样。

    十六阿哥脸上笑得都要僵住了,静下心来冷眼旁观,却是也替众人累得慌。

    不过一场戏罢了,就算是人人都笑着,也少了几分真东西在里头。场父慈子孝的戏码唱下来,康熙似乎也有些乏,用宴后没有久待,便带着几位小阿哥返回避暑山庄了。剩下四阿哥同八阿哥都是住在自家园子地,也是顺路,便结伴返回。

    因曹留意等着,所以圣驾才回山庄,他便得了消息,往澹泊敬诚殿来。

    递了牌子后,曹在外侯见,却是见理藩院右侍郎拉都浑满脑门子是汗地跑过来,也是递牌子见驾的。

    现任理藩院尚书由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兼任,他身上还挂着掌銮仪卫使的衔儿,所以理藩院这边的常务,都是由这位右侍郎打理。

    拉都浑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带着几分学究气,行事也颇为方正。曹虽然是郡主额驸,但是从官职上来说,却只是从三品,比他的正二品侍郎矮了两级。

    因曹穿着从三品的补服,拉都浑虽没有以上官之礼见之,但是也只施了个平礼。

    曹拱手回礼,却是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只是见拉都浑面有急色,心里有些疑惑。

    理藩院是掌蒙古、新疆、西藏等事物的衙门,难道边疆有什么变故?

    曹心下正惊疑。就叫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也匆匆赶上,面上带着几分凝重。

    少一时,魏珠出来传口谕,理藩院尚书阿灵阿同理藩院右侍郎拉都浑见驾。

    阿灵阿同拉都浑应声进殿,魏珠见只有几个侍卫在不远处守着,再没有其他官员了,方才低声对曹道:“曹大人,万岁爷方才看了理藩院的折子,恼火了,您地牌子,让奴婢私下给扣了,没递上去。要是曹大人没有急事儿,还是等明后个再看看。”

    曹忙小声道谢,因不远处还有侍卫看着,魏珠也不好多说,转身进殿去了。

    难道西藏要乱?想到这个,曹心情有些复杂。身为男儿,就算懒散如他,对战场也存着几分向往与渴望。但是西藏那边,是蒙古人同藏人在闹腾,这内乱打起来,却是让人茫然?

    但是他也晓得新疆同西藏的重要性,要是没有这两处做缓冲,中国就失了西北屏障。

    在国家大事面前,他想要回家陪媳妇之事,就有些可笑了。曹回头望了望这高大的殿堂,不管满清入关,给汉人带来多少仇恨同血泪,但是在有清一代,陆陆续续打了一百多仗,没有失了新疆同西藏,也算是他们多少有点儿功绩……事的,京城的觉罗府,正是热闹得不行。

    今日,是觉罗家小少爷“洗三”礼。曹颐娘家这边,平郡王福晋、兆佳氏、曹颖、曹颂兄弟都过来道贺。觉罗家几个已经出门子的姑奶奶,也都到了。

    塞什图的同僚朋友也有不少登门的,今年他轮值在京,不用跟着随扈。

    里里外外,连带着仆人婆子,都带着欢喜。

    内堂,平郡王福晋在女眷中身份最高,要带着添盆地。她却是退后一步,请兆佳氏先来。

    不管曹颐同兆佳氏关系如何,毕竟兆佳氏是嫡母,这点却是无法改变的。

    兆佳氏被大家看着,从丫鬟手中接了几个银锭子,搁在水盆里。其他的女眷也跟着,往盆里放了各种物什。

    收生嬷嬷抱着小少爷出来,在各种吉祥话中,完成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财匮 (上)

    等过了两日,曹才听说那日康熙恼怒的缘故,确实因西藏那边的缘故。

    这话说起来有点长,说白了,就是现在统治西藏的拉藏汗势力有些不稳,受到准葛尔部蒙古台吉策妄阿喇布坦势力的威胁,上折子给康熙,寻求中央政府的支持;同时上书要派次子回驻青海,想要同堂兄弟们争夺曾祖父顾始汗在青海的地盘。

    这位拉藏汗,全名是叫拉藏鲁巴勒,是青海和硕特汗国的第四代汗王,继其曾祖固始汗、祖父达延汗、父亲达赖汗后,统治西藏十数年。

    他本是达赖汗次子,并没有汗位继承权。康熙四十年,他父亲老汗王去世后,汗王之位由他的兄长旺扎勒即位。康熙四十二年,他毒死了兄长,窃取了汗王之位,成为西藏王。

    拉藏汗登上汗位后,就开始在西藏展开了夺权战争。

    当时西藏手中掌权之人,除了统摄军政大权的藏王同宗教首脑达赖喇嘛外,还有总管全藏行政事务的“第巴”。

    从固始汗登上西藏王宝座的时候起,第巴政权也同时成立。毕竟,在西藏人眼中,对蒙古人始终有防备,更愿意接受自己人的领导。

    第巴通常都由达赖喇嘛身边的心腹总管担任,平日辅佐达赖喇嘛处理行政事务,有时则充当达赖喇嘛的代理人。

    拉藏汗登上汗位时,担任第五世第巴的桑结嘉措已经在任上二十多年,势力庞大。

    在五世达赖圆寂后,桑结嘉措遵照其遗命,实行秘丧。暗中寻找到转世灵童,秘密安置。等到十几年后,才公开其活佛身份,就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

    在经过一番角逐后,拉藏汗全胜,率兵进入拉萨,擒杀桑结嘉措,废了其拥立的仓央嘉措,立伊西嘉措为达赖六世。

    康熙为了西藏稳定。封拉藏汗为“翊教恭顺汗”。

    西藏本就是个政教合一的政权,拉藏汗擒杀桑结嘉措。还得到不少人的支持。毕竟桑结嘉措二十多年地当权,也引得不少蒙藏贵族的嫉恨。但是废了已经坐床数载的仓央嘉措,另立活佛,却是引得很多人的不满。

    还有传言,后继任的这个达赖伊西嘉措是拉藏汗的私生子,大家对其身份根本不认可,西藏僧俗都不承认伊西嘉措是第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首发wap圈#子@网^^

    在他们心中,数年前在青海湖边“病逝”的仓央嘉措才是真正的六世达赖活佛。因此,不少宗教人士联合起来,在民间寻找到仓央嘉措地转世灵童噶桑嘉措。想要拥立为七世达赖,已经不断上书朝廷,想要将其迎回西藏。

    拉藏汗感觉到西藏的局势不稳,为了稳固自己地实力,一方面同强大的邻邦准葛尔部联姻,一方面派自己的次子回青海。

    准葛尔部台吉策妄阿喇布坦,为了牵掣拉藏汗,托辞爱婿,将拉藏汗派去准葛尔迎娶的长子留在那边。数年不令其归。

    拉藏汗派往青海地方驻扎的次子,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得不到叔叔伯伯的承认。

    虽说拉藏汗早年也曾在青海居住,青海确是有其世居领地,但是因为他们祖孙几代人的统治区域是西藏,所以在青海诸台吉心中,始终将他们排除在青海之外。

    拉藏汗在拉萨呆不安稳。又丢了老巢,实在法子,只得上书朝廷,想要寻求庇护同扶持。

    西北边陲才太平十多年,康熙可不希望因拉藏汗的贪婪,引起什么战争。虽然对准葛尔台吉策妄阿喇布坦的狂妄,康熙也很恼火。但是却没有干预的意思。

    他只是下了旨意。提到拉藏汗“年近六十,自当为其身计”。命驻扎青海之子返回拉萨,省得拉藏汗身边无人,“岂不孤危”。同时,又好生褒奖了拉藏汗,称其真心“不但朕知之,即各处人皆知之”。

    十六阿哥滔滔不绝地讲完,却是有些说得口渴了,拿起茶盏一饮而尽。

    曹在旁听着,神色却有些怪异。

    那是蒙古人同蒙古人地争斗,蒙古各部打架没什么,要是都亲如一家,那睡不着觉的怕就是康熙了。

    甚至在对蒙古各部的安抚时,清廷有目的地重新划定草场,打压其中权势的,扶持权势弱小的,使得蒙古内部小矛盾不断。

    只是那“仓央嘉措的转世灵童”,怎么让人觉得那么别扭。^^wap圈#子@网首发^^

    这转世么,就是藏传佛家的一个说法,认为人死了,会通过轮回,重新降临到这世上。

    但是,仓央嘉措死了么?那如今在蒙古阿拉善传教的是哪个?

    不管布达拉宫里坐床地第二位六世达赖伊西嘉措是不是真正的灵童,这“仓央嘉措的转世灵童”的身份,也未必就有西藏那边认定的那么真金白银。

    只是不管最后拉藏汗同西藏政教当权者的争斗谁胜谁负,仓央嘉措也不可能再“起死复生”,人们需要的不是个经过大起大落地壮年喇嘛,而是需要个幼龄稚子,打小“看顾着”。

    十六阿哥放下茶盏,有些好奇,问道:“对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你又不是武职,也不在兵部,关心西北局势做什么?”

    曹指了指书案上没有递的请假折子,道:“前日想要请见递折子,刚好碰到理藩院的大人过去陛见,就问上这几句。瞧这意思,西北真要乱?”

    十六阿哥道:“谁晓得呢?西北的蒙古人最是凶悍,如今算下来,已经消停了十多年,保不齐什么时候他们闹腾。虽说户部这些年一直在追缴亏空,但是国库空靡。要是真动起来,也是难为。”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摇摇头,道:“瞧瞧,被你引的,我这也忧国忧民了,何至于此?上头有皇阿玛同诸位哥哥顶着,我还做我的轻省阿哥就是。”

    因听到曹惦记请假。他便对曹道:“想要请休的,再过两日看看。皇阿玛可不单单是为西北忧心,还为了一些其他地恼,等他老人家平复平复心气儿了再说,省得白白受牵连。”

    曹点点头,道:“晓得了,左右还不到时候,也不差这几日。”

    在屋子里呆着无趣,十六阿哥看看天外,天气晴好,笑着说道:“在屋子里呆着人都要长毛了。走,咱们出去溜溜,活动活动筋骨……”

    话音未来,就听到门外地脚步声响,有人开口道:“曹爷在么,我们主子可在?”

    却是赵丰的动静,十六阿哥笑骂道:“这猴崽子,还知道巴巴儿地出来寻人了,还不快给爷滚进来。”

    赵丰虽说不是滚进来地。但是脸上神色却不好,带着几分急死,匆匆给曹打了千见过,随后对十六阿哥道:“主子,不好了,陶进孝同曹德贵被侍卫处那边的大人给拘走了!”

    这两人都是十六阿哥身边的管事太监,在他身边侍候多年的。

    十六阿哥闻言。站起身来,脸色有些难看。不管这奴才听不听使唤,但是毕竟是他身边的人,要是闹出事来,他面上也不好看。

    “侍卫处拘爷的爷,哪位大人去的,可是圣旨?”十六阿哥思量了一回。问道。

    赵丰点头道:“是呢。领侍卫内大臣侯巴浑德手下地人,说是万岁爷的口谕。拘拿陶进孝同曹德贵,罪名是讹诈。”

    赵丰倒豆子似地一口气说了,曹在旁听了,想起一事来,前两日在后山吊死了个官员,是自缢的。听人传言,那个官员是赌场的常客,可能是欠下赌资,无力偿还,才上吊的。

    当然曹同十六阿哥还怕牵出十六阿哥身边的内侍来,结果案子查来查去,却是没有半分动静,就匆匆结案了。

    今天这拘拿,难道同那日的勒索有关?十六阿哥同曹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疑惑。

    就听赵丰又道:“奴婢怕回不明白,跟那两位拿人的侍卫大人专程打探了,好像是跟什么叩阍案有干系。”

    “噶礼?怎么又扯到他家去了!”十六阿哥却是听糊涂了,转身对曹道:“孚若,我要回去瞧瞧了,明儿得空咱们再出去溜达!”

    曹点点头,将十六阿哥送出屋子,心里也是纳罕。在圣驾出京前,噶礼的案子就已经完结了,怎么还能牵扯到十六阿哥身边的内侍来?处,已经有传旨内侍这在边候着,见到十六阿哥,忙上前道:“十六爷,快跟奴婢走吧,万岁爷等着呢!”

    十六阿哥心里犯憷,难道陶国孝他们也收过噶礼的钱,怎么皇阿玛现下想起清算这个了?

    待到了楠木殿,十六阿哥才发现皇父不仅传了自己,三阿哥同十五阿哥也在内。

    楠木殿就是“澹泊敬诚殿”了,这边殿阁都是用得上等地金丝楠木修建,所以大家也称这边为楠木殿。

    康熙坐在书案后,三阿哥同十五阿哥垂手站在御前,面上俱带着惶恐之色。

    见十六阿哥到了,康熙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十六阿哥乖乖地在十五阿哥身侧站了,心里却是有几分笃信,怕真是那几个狗奴才勒索官员的事败露了,只是不晓得为何同噶礼扯上关系。

    康熙见十六阿哥面上带着疑色,将书案前的一个折子摔到他怀里,道:“还糊涂么?你自己个儿好好看看!朕早就说过,太监等不可假以威权,事发即杀之,务使其不敢有侥幸之心,你们竟然还能纵然奴才如此猖獗!?”说到到里,面上有些深沉,道:“你们是皇子阿哥,天家颜面到底还要是不要,这般纵容至此,是何缘故,莫非也是贪图那讹诈之资?”

    十六阿哥稀里糊涂,打开折子看了,却是都察院送来的折子。

    原任户部尚书希福纳叩阍告其家人长命儿等伙同恶棍桑格、存住、赵六、明图、屠巴海、原任左副都御史寿鼐之子常有、雅代达尔布、七十鄂罗、太监李进忠、邓珍、杨茂生、陶国泰、王国柱、曹贵德、陶进孝、苏国用等讹伊家财物又强勒放出家人等款。

    十六阿哥看着一排人名,不禁瞪大眼睛,这可都是眼熟的。

    明图、屠巴海是三阿哥府上的管事,这个不必说;那个原任左副都御史寿鼐之子常有则是九阿哥的门人,太监李进忠也是他的人;太监邓珍、杨茂生是十阿哥府上的内侍;雅代达尔布、七十鄂罗是十四阿哥地门人;陶国泰、王国柱是十五阿哥身边的管事太监;曹贵德、陶进孝是十六阿哥身边的;剩下的苏国用是衣裳库太监,十六阿哥曾分管过内务府,对他也是晓得的。

    十六阿哥不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都是银钱闹的。只是就算这些奴才们贪财,也不能可一个人讹诈啊!

    怨不得希福纳一个革职的尚书,敢出开状告这些皇子家奴。

    不告不行啊,对付这些人,打不起,骂不得,只有给银子地份。估计他也是对挤干了,实没法子,才出此下策……

第四百二十六章 财匮 (下)

    避暑山庄,澹泊敬诚殿。

    在训斥了一番后,康熙就摆摆手,让几位阿哥跪安了。殿里除了康熙,只剩下魏珠一个。他侍立在门口,看着康熙阴郁的脸色,身子轻轻地往门柱便靠了靠,想要将自己的身影隐藏起来。

    万岁主子原先最得用的内侍,乾清宫首领太监梁九功就是因贪婪索贿被革职拘押的,如今皇子阿哥身边的内侍也这般不老实,怨不得万岁主子恼。魏珠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暗暗嘀咕着。

    康熙身为一国之君,怎么会将几个内侍家奴放在心上?他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心里想得却是已经空了的国库。

    随着拉藏汗的折子,康熙也晓得策妄阿喇布坦想要染指西藏的野心始终未灭。他先迎娶拉藏汗之姊为妻,如今又将他的女儿嫁给拉藏汗长子噶尔丹丹衷,并且将女婿留在准葛尔,随时找机会进藏。

    说起这个策妄阿喇布坦,康熙的心中就觉得腻歪。

    蒙古分为三大部分,为漠南蒙古、漠北蒙古、漠西蒙古。漠南蒙古就是以科尔沁为首的内蒙古,漠北是以喀尔喀为首的外蒙古,漠西则是游牧在天山一带的新疆蒙古。

    漠南蒙古诸部是朝廷的今藩,早已归属朝廷多年;漠北蒙古诸部则向来对朝廷表示恭顺,漠西蒙古却从未表示归顺之心。

    在噶尔丹统治漠西蒙古时,准葛尔进攻相邻的喀尔喀部,使得北部边防不稳,这才有康熙的三次御驾亲征。

    策妄阿喇布坦是噶尔丹的亲侄子,康熙二十七年从噶尔丹手下分裂出来。

    待到噶尔丹败亡后。策妄阿喇布坦回到准葛尔,收拢了噶尔丹余部,登上准葛尔汗王之位。

    朝廷这边一直使用怀柔之策,但是策妄阿喇布坦对朝廷却不甚领情。这些年各种小动作不断。

    朝廷这边之所以一再忍让。就是因他们的领地太过遥远。不能轻易出兵征讨。

    只是朝廷虽然想要边疆太平,策妄阿喇布坦却不必这样想。他推崇黄教,恭敬达赖喇嘛,还曾假借“护法”之名,想要插手西藏事务,被康熙下旨申饬过几次。

    瞧着他这般费心筹谋,想是刚要效仿固始汗以“护教”为名,入藏为藏王。

    康熙虽是晓得他地狼子野心,但是也没法子,因为国库里没银子。无法轻动兵戈。

    康熙之所以同意拉藏汗废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另立伊西嘉措,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仓央嘉措同策妄阿喇布坦有所往来,并且关系较好。

    国库没有出兵之资,这使得康熙很头疼。虽说这几年户部追缴的库银有不少,但是因年景不好。减免了不少个省份的钱粮赋税,国库仍是入不敷出。

    钱粮是国家大事,有什么开源节流之法,康熙沉吟着……

    为钱粮费心的,除了康熙之外,还有李卫。

    他那日在街上,被干都带人毒打。打时还没什么。回到住处后,却也有些不对劲。等请来大夫瞧时。却是伤筋动骨,正经要调理些日子……

    这因这个缘故,他还没有去曹府道谢。

    出入一次顺天府,李卫求官之心越发迫切。这小老百姓地日子没发子活,这一丁点儿风吹草动,就能引得鸡飞狗跳。

    虽然他身上捐了个监生,但是在徐州乡下蒙蒙乡里乡亲还成,这在京城,顶戴铺大街地地方,实不算个啥。

    既不能走科举之路,那想做官,只能继续捐了。

    只是如今这世道,想要捐官地人多,缺儿却是有限的,有点僧多粥少的意思。

    想要个虚名,用来减免钱粮,出入方便的,那并不难。万八两的候补知县,几万两的候补知州,寻对路了,这都是明码标价的。

    偏生李卫不要这虚的,他三十来岁,正是盛年,可不是就想要寻点事儿做。

    吃了一次官司,李卫对买卖经营也有些怕了,早已经打发管家将生意收了,铺子卖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李卫是机灵人,也算是瞧出来了,在京城这八旗权贵满街走的地方,想要赚几个银钱实不容易。

    铺面卖得快,并没有得多少银钱,加上先前的积蓄都抛费得差不多了,所以李卫就觉得手中有些紧巴。

    他已经打发人回徐州,给李老太爷去信,商议着是不是卖些地,买个实缺。

    如今,徐州那边还没回来信儿,但是李卫却是有些坐不住。

    今天天好啊,他地伤势也差不离了。屋子里有些闷热,李卫使劲摇了半天扇子也不顶用,便想着出去透透气。

    他寻思是先去曹府道谢,还是等过些日子老家送来银钱了,准备份厚礼再过去。

    一时之间,他心下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虽说援手之恩当谢,但是对方的门第实太高了些,他都不晓得该准备什么礼合适,怕轻慢了不能表示自己的谢意,也怕被人当成乡下土包子瞧不起。

    刚到院子里,李卫便听到门环响,便扬了扬下巴,让小厮去开门。

    来的却是个熟人,正是李卫原来铺子隔壁店的黄掌柜。

    黄掌柜的脸上也见了汗,手里还提溜着东西,见了李卫,忙点头道:“哎哟,李爷,可算是找到您了!”

    李卫心里不由冷笑,龟孙降的,他不是傻子,自是晓得让他吃官司地不过这几家铺子罢了。

    只是这般追到他的住处来,却不晓得何意?他似笑非笑,歪着个脑袋,看着黄掌柜道:“这日头是打西边升了。大掌柜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那黄掌柜本就比李卫矮上一头,这点头哈腰间,显得更矮了,堆笑道:“这不是大龙冲了龙王庙。过去小的不晓得李爷是曹额驸的朋友。所以两下里有些个误会。我们伯爵府同曹府是往来至交。最近亲厚地。您是不晓得,我们二爷将小的好一顿臭骂,让小的来给李爷请罪,省得两家有了嫌隙。李爷您却是卖了铺面,换了住处,这小地寻了一个月,总算是寻着您了!”

    李卫却是有些听愣了,就算是没啥学问,但是既是想混官场地,对于那些爵位品级也心中有数。伯爵啊。那可是超品,比督抚尚书地地位还要高上许多。

    谁会想到,他隔壁这不显山、不露水地产业,背后就是个伯爵府呢。

    想到这些,李卫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觉得一阵后怕。在顺天府衙门他可还死抗来着,这要是没有曹出面说项。自己这条小命能不能的保也是回事儿黄掌柜说明来意后,将手中的提溜的各色表礼递给李家小厮,同时从袖子里拿了个银封,双手递上,道:“因闹出误会,让李爷受惊了,这是小的赔罪。请李爷务必要收下!”说着。也不等李卫吱声,已经将银封塞进李卫手里。

    李卫只觉得如在梦中。等醒过神来,眼前已经没人了。他赶紧快走几步出门,黄掌柜已经带着人过胡同口了。

    李卫使劲拍了拍脑门,讪讪道:“这叫咋儿话说的!”

    低头拆了银封,看到几张银钱,看完上面的数额,他却是晓得这可不能收。

    五百两银票,凭啥一个堂堂伯爵府打发人巴巴地寻了一个人,给你送来五百两,人家知道他李卫是哪根葱啊,还不是瞧在曹府的面子。

    那位曹大人年轻啊,弱冠之年就是太仆寺卿,往后封侯拜相……想到这里,李卫想起个好东西,那就是一件“马上封侯”的和田白玉摆件,当初花费了九百两银子淘换的。

    原是打算以后跑官用地,收在盒子里,搁在东屋炕柜里。

    心里想着,他便急忙打发小厮去取了来,又低头瞧了瞧自己个儿,穿着也算是得体,便骑了马往曹府去。

    他却是不想想,就算曹没有随扈,这大中午的也没到落衙的时候溜溜达达地,骑了小半个时辰,李卫到了曹府,递了名帖,求见曹。

    曹走前,还真记挂着李卫来着,特意跟门房交代过,要是李卫或者王梦旭登门,要好生招待,请庄先生出来应酬。

    因此,门房这边很是热络地将李卫引到偏厅,却没有去请庄先生,而是直接使人往二门传话,请曹颂去了。原来,庄先生早上出去了,现下还没有回府。

    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李卫在京城这两年,也跟着同乡去过几位京官的府邸,谁家的门房不是趾高气扬,像曹家这样,待他这般热络的却是不多。

    李卫不由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却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好了。听着门房的意思,曹大人这是跟着皇帝老爷去热河避暑了,家里现在有他兄弟在,嗯,就是这使人去请地“二爷”了。

    李卫还在瞎琢磨,曹颂已经大步流星地进了偏厅。他穿着外出的衣裳,收拾得也算是精神干练,进了屋子上下打量了李卫两眼。

    李卫见来人穿着不俗,看年岁又不大,猜着可能就是曹大人的兄弟,便站起身来。

    见其高高壮壮,尽显武人雄姿,曹颂的心里不由地生出几分好感,道:“你就是李卫?我听哥哥提起过你,敢不畏权贵,当街拦马车,实是真汉子!”

    这一番夸,却是使得李卫有些个不好意思,笑了两声,躬身道:“在下李卫见过二爷!“

    曹颂回礼,请李卫坐了,又叫小厮送茶上来。

    那日街上之事,曹颂已经听哥哥说了,自是晓得其中凶险。要是觉罗氏同静惠真被劫回到董鄂府,还不晓得会有什么下场。

    这样想着,他对李卫越发多了几分好感。抱拳道:“那日李兄援手之人,是舍下表亲,是应当好好谢过李兄才是。”说着,起身。便要给李卫作揖。

    李卫忙侧身避开。道:“哎。二爷,您快请起,您这是折煞我李卫,不过是赶巧罢了。就算没有李卫,也会有其他看不过眼的爷们出来。”

    曹颂本就不耐烦这文赳赳的说话,见李卫说话也一句文的,一句俗地,便也不再跟他客套,笑着说道:“那啥,这虚头巴脑地话。我就不说了。李大哥看着够勇猛,曹颂我最敬重好汉,往后找个机会,李大哥还要指导指导我拳脚才好。”

    李卫见他面容微黑,身体结实,颇有勇武之风,道:“难不成二爷也喜欢舞刀弄枪?”

    曹颂点点头。道:“正是,如今在家里,预备参加今科的武举。”

    李卫听了,不由生出几分羡慕。早年他也曾打过武举地主意,但是骑射、步射这些不算什么,那篇策论却是拦路虎一般。

    他虽然自幼家里也给请着先生,但是在学功课上。却是个石头脑袋。十来年下来。也不过是“三字经”、“百家姓”这些启蒙东西。

    羡慕归羡慕,却是正事儿要紧。李卫想着,将方才搁在小几上的锦盒捧了,放在曹颂旁边,道:“二爷,曹大人地援手之恩,在下很是感激,这些只是在下地一点谢意,烦请二爷帮李卫转送。”

    曹颂并不知李卫之前被顺天府羁押之事,还当时为了上月大街上那次,忙摆摆手,道:“李大哥无需客气,方才我说了,那天马车里地人是舍表亲,就算李大哥当时不在,哥哥也不会袖手旁观。何须为此道谢,这实在客气了!”

    李卫放完锦盒,又将方才黄掌柜送的钱封搁在上面,道:“二爷误会,不是因那个,先前在下有点小麻烦,往衙门里吃了两天牢饭,还是曹大人的面子,将在下保了出来。”

    曹颂是打小称霸江宁城的,到了京城,同兆佳府那边的几个表兄弟也没少干打架斗殴的事。不过是大家大了,晓得分寸,没出大纰漏罢了。

    如今见李卫这副凶悍的模样,曹颂问道:“李大哥这是与人动拳头了?听李大哥的口音,像是两淮的,指定里衙门里的差役见大哥是外地人口音,诚心刁难了。衙门里地那些,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主儿。”

    李卫是性情好爽之人,不爱那些个扭扭捏捏的。

    虽说因查禁书被封了铺面、人被抓了有些丢脸,但是他还是三言两语将前情说了,然后指了指那银封道:“伯爵府那边将在下当成曹大人的故交,很是给脸面,也特意使人赔情。只是,这却是有曹大人的人情在里面,在下已经承惠太大,可不好占这个便宜。”

    李卫说得坦然,曹颂也就是听过就算,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听到对方是伯爵府时,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家啊,何须如此,倒显得生分。没看到出来,永胜行事倒是越来越有派儿。”

    嘴里说着,曹颂心里却是暗骂自己没出息,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却是什么也不能帮上家里。

    虽说晓得了前因后果,但是这些东西,曹颂也不好收,便笑着说道:“李大哥,甭管如何,就算要谢,也得等哥哥回来才显得诚心不是?这些东西先拿回去,等哥哥打热河回来再送也不迟!”

    李卫是专程致谢来的,怎么肯收了东西走?两个大男人,又不好撕巴,说了几句,曹颂便也只能由他。

    李卫既达成目地,也不多留,起身告辞。正好曹颂今日也是有事要出去,时间不多,便没有多挽留,送到大门口。

    锦盒没封着,曹颂打开看了,见是个玉石摆件,拿出来瞅了两眼,便放回盒子里。这个东西,曹家可不缺,各房摆的不说,库房里也有很多。

    看着那银封,曹颂迟疑了一下,终是打了开来。见总共有五百两的银票,他脸上立时添了不少喜色。

    早先,他的零花除了月例银子,二十两以下还可在账房支取。去打二月里分灶,二房的开销都有兆佳氏把持,曹颂也没脸再去账房支银子。他晓得哥哥不会在意这个,但是也不愿意嫂子因此心里有芥蒂。

    玉蜻她们几个已经回到府里,虽说玉蜻那边也有曹颂的一些私房银子,但是到了遇到正经事时,却是有些嫌不够了。偏巧哥哥又不在,也不好跟嫂子开口,他心里正着急。

    虽说这笔钱,等哥哥回来,少不得要使人还了完颜家,或者是置办了差不多的回礼,但是曹颂还是决定拿来应应急。

    曹颂出了府,骑马到了前门,挑了家最大地药铺,买了好大一包东西。什么老参、燕窝、冰片什么地,花费了将近百两银子。

    墨书捧着满怀的东西,低头看了看,直咋舌,道:“二爷,这滋补之物,也不是米粮,咋还能十斤八斤地买?这要是补大发了,可咋办?”

    曹颂见他拿着费劲,将上边的两包自己个儿拿了。

    他出门,原是有两个长随的,只是今天他有要事,不想让人晓得。因此,他便寻了个由子,将两个长随打发走,身边只带了墨书一个出来。

    主仆两个,带着大包小包上马,没有回曹府,而是往方家胡同去了。

    这边胡同里有处旧宅子,是觉罗氏昔日的陪嫁房产,一个有些破旧的二进小院。

    原是觉罗氏身边容养的老嬷嬷一家住,那老嬷嬷前些年已经过身了,这边只剩下儿子、媳妇、小孙女,已经放出籍来,并没有在董鄂府当差。

    那嬷嬷的儿子叫常贵,三十来岁,同媳妇成亲十多年,只有一个姑娘,因是腊月里生的,小名就叫腊月儿,今年十三。

    见老主人来了,这一家三口让出后院正房,搬到前院来。除了觉罗氏同静惠外,住进来的还有沈嬷嬷一家同静惠的丫鬟春

    噶礼家产,除了觉罗氏名下这宅子,已经全部入官,家人也要官卖。曹打发管家,将沈嬷嬷同春儿的手续给办了,因晓得沈嬷嬷还有儿子媳妇在那头,也一并花钱买下。

    结果这边的宅子,上上下下的就住了十多沈嬷嬷在觉罗氏身边侍候,她媳妇还有常贵家的在厨房,春儿同腊月在静惠身边侍候,沈嬷嬷的儿子同常贵两个就是看家、护院、加上门房、采买什么都算是了。

    虽说收拾起来,这边宅子也有些过日子的模样,但是自打端午节开始,这边却是不太平了。

    这京城习俗,各大宅门的采买,有时候并不是支付现银,多是记账,逢“三节”,既端午节、中秋节、年节时上来结账。

    噶礼家被抄家,籍没,这外头的债务可是没清。

    虽说老太太儿孙都没了,晚景廷可怜的,但是也没几个人同情。要是这老人家不捉夭,怎么会把家给败了?

    头一回告状,断送了儿子的顶戴;再一回告状,却是儿子、媳妇、孙子都送了命。

    虎毒不食子,对待自家骨肉能这般,这老太太有什么可同情的?

    再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是儿孙都没了,老太太也是董鄂家的人,哪儿是那么好赖账的……

    于是,自打端午节后,什么绸缎铺啊,肉铺啊、果子铺,各自打发收账的上门……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还债

    方家胡同,董鄂宅外。

    几家铺面的外管事站在门口,后边跟着小厮牵骡子、牵驴的,将半条马路堵得严严实实。

    觉罗氏那日从董鄂府出来时,只抱了个首饰匣子出来,里面能有多少物什?虽说她们祖孙刚到此处时,曹曾打发管家来送米粮之物,但是觉罗氏向来好强,又已经麻烦曹家颇为,哪里还有脸面继续占便宜,便都婉拒了。

    老人家寻思变卖几件首饰,够开销就好,剩下的留着到时候给孙女置办嫁妆。虽说董鄂家败落,门当户对的亲事越发难寻,但是也不好让孙女两手空空地出门子。

    哪想到出了刑部大牢没几日,老人家便害起病来。请了老几茬大夫,开了不少药方子,却始终不见效,只能用各种好药顶着。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到了端午节,各个钱粮铺子就一窝蜂地往这边来。

    正如那些人所想的,老太太即便告死了儿子孙子,也终是董鄂家的人不是,自然是要欠债还钱的。

    就算其中有心善的,晓得这边没了男人支撑门户,只剩下祖孙两个,怪可怜的。但到底是买卖人家,同情归同情,银子归银子,谁家的本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觉罗氏行事方正,自不会赖账,便让沈德给这些铺面结账沈德就是沈嬷嬷地儿子。今年二十来岁,如今就负责些外出采买的事。

    虽说觉罗氏将变卖首饰的银钱都交给沈德,让他将外头地债务清了。但是哪里能够呢?

    像什么菜铺、油盐铺、果子铺、肉铺什么的还好说,从正月里到董鄂家出事前,四个月的功夫,有的二三十两,有的七八十两,还都能填补上。绸缎、首饰、茶叶、古玩这些却是大头,一时之间哪里有银子填上。

    觉罗氏身子不好,众人也不敢告诉她。静惠曾往她姨母家走了一遭。伊尔根觉罗氏是不愿意外甥女出面还董鄂家的烂账的,毕竟噶礼还有亲生女儿在,哪里需要侄女还账。她的意思,是要接外甥女儿去富察府上,省得在外头吃苦受穷地,委屈了自己个儿。

    静惠要守着祖母,怎么会自己个儿去投奔姨母?伊尔根觉罗氏见劝不过她。就帮衬了一百两银子,但是却也是还差好大个窟窿。

    静惠急得没法子,想着要将祖母剩下的首饰变卖,但是没经过祖母首肯,也不敢轻易做主,便只能叫沈德、常贵他们跟外面的铺子说延期。

    那些铺子的管事也瞧出来,董鄂家住着这小宅子。又只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怕是没什么银钱了。怕她们祖孙跑了,便打发人日夜在这边盯着,寻思能收回点儿是点儿。

    曹颂晓得后。虽说将收在玉蜻那边的私房都拿来,又寻了两件摆设典当,凑了两三百两银子拿来,也只是还了个零头罢了,还有千余两地账。

    今儿,曹颂骑马到来时,见董鄂家门口乱糟糟的。马路上不少街坊出来指指点点的。心里很是不痛快。

    他勒了马缰,快行两步。喝道:“嘿,这是做什么,有没有点规矩了?”

    那些常要帐的,因见曹颂来过两次,也算是认得他,晓得是曹家的二爷。见他衣着光鲜,大包小包的,看着很是阔绰的模样,这几个管事都笑着奉承着。

    曹颂翻身下马,沈德已经凑上前牵了马缰。

    董鄂家祖孙搬来这一个月,曹颂来了没有十遭,也有八遭,多是帮些七零八碎地小忙。沈德同他年岁差不多,两下里也不算生人。

    董鄂家的外债,这些日子都在曹颂的心头压着,心里明镜似的。他站在门口,撸了撸袖子,望向眼前众人。

    嗯,绸缎铺、首饰铺、茶叶铺、古玩铺,拢共四家,这边四个管事,看来是都来了。

    这几个管事见了曹颂雄赳赳、气扬扬的模样,都有些发懵。他们虽说敢上门要债,却是不敢伸手动拳头地,毕竟对方是旗人。

    曹颂来时已经想好了对策,转过头对沈德道:“请这几位前厅看茶,爷有话要交代!”

    沈德见他如此,踌躇了一下。

    他也晓得董鄂家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亲戚朋友都避着,这曹家这位二爷实是热心肠的好人。因此,他便对那几个管事道:“几位请随小的前厅看茶!”

    几个管事有些面面相觑,墨书将那些补品药材都交给常贵,自己捧着银包跟在曹颂身后。这是方才刚在钱庄兑换出来的银子,曹颂收起了二十两,剩下的三百多两都在这里。

    到了前厅,曹颂很是不客气,大剌剌地居中坐了,指了指两侧的几把椅子,让那几个管事落座。

    少一时,沈德送了茶水上来。曹颂端起茶盏,两口三口饮尽,在外头逛了半晌,采买了不少东西,实出了不少汗。

    放下茶盏,曹颂看了看众人,脸上全然没有往日的嬉笑神色,打着官腔道:“几位管事既是正经买卖人家出来地,那想必《大清律》是晓得地。这以子杀母,是十恶不赦,也是义绝。这律法上哪条规定,嫡母要为义绝之子还账的?”

    几个管事也是因前面其他铺子要出银子,有了指望,才把着这里不松手地。如今,听曹颂的意思,见是不打算还账了,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有个管事堆着笑道:“曹二爷不能这么说,就算老太太不用给儿子还账。那不是还有侄小姐么?”

    听提到静惠。曹颂心里一阵烦躁,脸色铁青,冷笑着看了那人一眼。道:“人生父母养,几位既然找到这里,那国公府地门第也该心里有数,那边还有个噶礼的亲闺女。这亲闺女逍遥自在,倒是要让侄女来还债,要不咱们往步军都统衙门评评礼去!”

    几个管事的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就算国公府那边再冷清,也是国公府邸。哪里是他们能上门地?这边只剩下两个妇道人家,没有男人支撑门户,他们才敢如此放肆。

    现下,见曹颂说话越来越硬,几位管事有些不晓得该如何接茬了。

    静了半晌,其中一个管事讪讪道:“曹二爷,这是董鄂家的事儿。既是老太太都说了要还咱们,那您也没有拦着的道理,是也不是?”

    曹颂冷哼一声,看着众人,道:“晓得你们买卖人家,做生意有本钱的,不容易。老太太才如此心善。你们瞧瞧你们自己个儿,前几日刚还了二成,这两天又堵上门口,非要使人腻歪了,不还了。你们才知足,是不?”

    几个管事见他口风松了,都笑着七嘴八舌奉承着。曹颂被吵吵得头疼,拍了拍桌子,道:“都给爷闭嘴!”

    屋子里立时安静下来,曹颂看了众人一眼,道:“爷出个道。你们要是愿意。就这么着;要是不愿意,那我就松手不管。你们要是再敢在门口呱燥。那爷直接使人请巡捕营的过来,告你们一个扰民之罪!”说到最后,面上带了几分寒色。

    几位管事也晓得,这笔帐要是董鄂老太太不想给的话,他们也没辙。见有曹颂出面,也不敢惹恼他,皆道:“二爷,您说?”

    曹颂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前几日几门四家的债还了二成两百四十两,如今还剩下八成九百六十两,眼下爷再还你们三成三百六十两。剩下的五成,则中秋三成,年节两成外加利钱。”说到这里,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道:“行,就写收条取银子;不行,就赶紧给爷滚蛋。爷还忙着,没功夫陪你们穷耗。”

    话说到这个地步,几个管事哪里还有不肯依地?早先他们都以为收个三四成就了不地,其他的只能坏账了,如今这样,已经是好出太多。况且曹颂已经交代出来,不许他们再上门闹腾,他们多少也存了畏惧。

    曹颂见众人都点头,心里有几分得意,喊是沈德取来纸笔,算了各家店铺的三成银钱,让几人打了收条,分了那包银子。

    几个管事的有所收获,点头哈腰地走了。

    曹颂从袖子里将刚才剩下的二十两银子掏出来,送到沈德手上,道:“这些银子你先收着,当成菜钱,老太太既病着,千万别在吃食上节省,也不差那几个钱。”

    沈德却是不敢收,道:“二爷,这哪成?我们姑娘晓得了,要说的。”

    曹颂感想要说话,就听门口有人道:“既是二表哥送来,那你就先收着。”

    曹颂听到这声音,心下一颤,抬头望去,不是静惠是哪个?

    静惠原就不胖,如今在觉罗氏床前侍疾,越发清减了,下巴尖尖的,看着甚是惹人怜爱。

    曹颂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只觉得心“扑通”、“扑通”地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静惠看了一眼曹颂,强忍着心里酸楚,蹲了下去,道:“谢过二表哥了!”

    曹颂微红着脸,有些手足无措,吱唔着道:“表妹别客气,快请起,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静惠应声起身,看了曹颂一眼,又生生地将眼神移开。

    虽说早先心里也有些指望,但是时过境迁,她晓得门当户对的道理,也就歇了心思。

    见静惠进了厅里,曹颂才晓得自己坐在主位上甚是失礼,忙侧身往一边站了,却是有些不晓得说什么。

    静惠见他只站着,也不吱声,便道:“二表哥,请坐!”

    曹颂听着这“二表哥”几个字,只觉得身子都要软了,迷迷糊糊地应着,胡乱寻了把椅子做了。

    静惠没有马上落座,手里拿了只巴掌大的锦盒,思量了一回,道:“二表哥高义,静惠心里甚是感激。只是已经劳烦二表哥许多,实不好让二表哥破费,这里……”说着,上前两步,将手中的锦盒送上,道:“这里有两样首饰,是额娘所留之物,静惠……”

    锦盒里,是一件和田白玉的弥勒挂件,一对金镶玉的白玉手镯。

    这两样首饰不仅是静惠额娘的遗物,而且那挂件是她自幼不离身地。静惠实不愿意去典当或者变卖,但是也不好白白地花曹颂的银子,便将这个装了,拿出来。

    曹颂已站起身来,看着锦盒里的首饰发愣,就听静惠道:“……静惠没什么能谢二表哥的,这两样首饰就送给二表哥,等表嫂进门后给表嫂添妆吧!”

    曹颂听她如此说,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使人透不上气来。

    他慌乱地抬起头来,见静惠的神情淡然,身上流露出清冷孤寂,只觉得心疼得不行。

    他不知不觉伸出手去,拉了她地手腕,喃喃道:“丑丫头!”

    这还是大前年,众人在沂州时,曹颂淘气,欺负静惠时起的绰号。

    静惠像是被针刺了一般,退后两步,从曹颂手中缩回手,咬了咬嘴唇,没有言声……跪着的玉蜻,道:“说,二爷这是去哪儿了?你这奴婢别说不晓得,我是听说了的,自打玉蛛那狐媚没了后,二爷向来疼你呢……”

第四百二十八章 朝露

    虽说兆佳氏并没有高声,身边也没有站着凶神恶煞似的张嬷嬷,但是玉蜻不禁一激灵。数月前的痛楚,放佛又回到她身上。

    说实话,她却是晓得曹颂的去向。

    曹颂这些日子将私房都拿去了,还典当了东西。玉蜻就算没有开口闻讯,他也大致跟玉蜻说了。在他的心中,没有将玉蜻当外人,甚至还问了一些女儿家喜欢吃什么零嘴儿,耐烦用什么东西,云云。

    虽说曹颂并没刻意说静惠如何、如何,但是玉蜻到底是女人家心细,见了其别别扭扭的模样,脸上又是一阵红,一阵青的,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对于董鄂静惠,早年大家一起在沂州道台府生活过两个来月,玉蜻对那位没什么架子的“表小姐”,也带着几分亲近。

    晓得自己爷属意的是这位小姐,玉蜻心里虽然泛酸,但是却也带着几分庆幸。

    瞧着这位小姐是个慈善人,要是真成了主母的话,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太难熬。总比换成其他脾气不好的,自己生不如死强。

    不过,随即她便晓得自己想拧了。就算是二爷看上又当什么,有个二太太在,将来还说不好。毕竟二太太可是掐着手指头算日子,等着定下自己的娘家侄女,怎么会因儿子喜欢谁,便改了主意?董鄂小姐性子虽好。但是条件哪里比不得侍郎府地表小姐。董鄂家没有钱,董鄂小姐的容貌也只是清秀,听说侍郎府那位表小姐可是个美人儿。

    这些话虽说心里有数。但是见曹颂兴致勃勃地为董鄂家筹划,玉蜻也不好触他的眉头,多费什么口舌。

    虽说晓得曹地去处,八成就是那位董鄂小姐家了,但是知道归知道,玉蜻却不是搬弄口舌的人。她晓得自家那位爷的脾气,要是她现下真图爽快,说出不该说的。引得二太太闹将起来,最后里外不是人的怕还是自己个儿。

    因此,玉蜻只能战战兢兢地回道:“太太,二爷是主子,奴婢怎么敢过问主子的去处?二爷心善……待奴婢宽厚些,奴婢也不敢逾越……”

    兆佳氏只是晓得儿子最近有些不着家,怕他在外头鬼混。坏了名声,才巴巴地来问。原指望玉蜻作为屋里人,能说出两句什么,没想到她却是一问三不知。

    兆佳氏才不会去管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见她哆哆嗦嗦的模样,不禁皱了眉。想要呵斥几句。但是见她脸上的疤痕,兆佳氏又合了嘴。

    她吸了口烟,寻思着儿子这是往哪儿去了,难道是嫌玉蜻成了丑八怪,被外头地野女人勾去了?

    想到这里。兆佳氏心里生出一丝烦躁。

    儿子是打肚子里钻出来的,小时候怕他被女人引着学坏,屋子不敢放颜色好的。这大了大了,不是也没防住?

    八月里出孝,就算是同哥哥家定下亲事,也没有三两个月就抬人的,最快也要明年二、三月迎娶。儿子已经通晓人事儿。身强力壮的。让他大半年不碰女人,那哪里能禁得住?

    想到这些。兆佳氏看看身边侍立的绿菊,想着是不是熬到八月就给她开脸。

    她犹自瞎琢磨着,屋外突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就见梧桐苑地喜霞气喘吁吁地进来,带着哭腔道:“二太太,我们格格动了胎气……”

    兆佳氏闻言,唬了一跳,忙站起身来,却是话有些说不利索。

    这曹出门前,她可是打了保票的,这早晨过去瞧时还是好好的,怎么就动了胎气了?

    她也来不及多琢磨,起身就往后走,一边拍着胸口,一边问道:“怎么动了胎气?这不早上还好好的,这是走路滑了?”

    因她晓得初瑜每天都要在院子里溜达两圈,所以才这么问的。

    喜霞哭着道:“是啊,早饭后还好好,中午歇了一觉也没什么。下晌格格的观音坠子链子折了,坠子落到地上碎了。格格心里不放心额驸,打发人往王府那边打听,却是没听到什么不好的。结果,方才就开始肚子疼了……”

    兆佳氏听得稀里糊涂,问道:“什么观音坠子,那跟大爷有什么相干?”

    喜霞回道:“听说是额驸自幼带地,成亲后给了格格带着。”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梧桐苑。紫晶同田氏得了信,也都到了。

    叶嬷嬷已经带着人收拾出产房,众人皆知面容沉重,这离正经日子还差一个多月。

    紫晶想要使人往王府那边送信,但是有兆佳氏在,也不好自专;等兆佳氏到了,才说出来。

    兆佳氏自己是生了好几次孩子的人,晓得这生产就是女人的坎儿,早产更是要不得。初瑜身份贵重,她也不敢担干系,忙点头打发人往淳郡王府送信。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平郡王福晋同侧福晋都到了……-这小半天过去了,怎么还没动静?

    曹出京前,曾同庄先生说过自己六月中旬请假回京的消息。如今,庄先生也等不及初瑜生下来,他快步到了书房,提笔将初瑜今日胎动的情景说了,然后打发人将这封信送到太仆寺去,好随着公文一并发往热河……行在。

    曹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地,已经人事不醒。十六阿哥站在床前。面带急色地问太医道:“这都半天了,曹怎么还没醒了?”

    太医坐在床前诊脉,也急得满脑子是汗。看着脉象并无凶险。怎么就不醒呢?

    十六阿哥见太医不应声,只当曹真是凶险,眼前一黑,身子一列斜,差点没晕过去。幸好赵丰晓得他身上带着伤,一直小心在傍边盯着,见他如此,连忙上前扶助。

    看着曹在床上生死未卜地模样。十六阿哥却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今儿早上,圣驾出了避暑山庄行宫,在十里外行围,十六阿哥、十七阿哥等人都随同前往。曹如今挂着文职,可去可不去的。

    十六阿哥见他整日里除了埋头处理公文,也不出去走动,就拉他同往。

    等到了行围的地方。排好了围猎地位置。十六阿哥又有些懒了,打发侍卫长随们跟着去围猎,他拉着曹同十七阿哥落在后头,寻了个僻静地方坐了说话。

    曹同十七阿哥也是懒得动的,自也是都自在着。

    十六阿哥见曹不过半个多月的功夫,脸上多了不少肉,不禁笑着打趣道:“孚若。听说你每天入夜就歇,这才多少功夫,就富态成这样了!是不是,那个长夜漫漫,没有佳人红袖添香啊……”

    曹见十六阿哥拿腔拿调地模样。也不禁跟着笑了。

    十六阿哥却是说着了,这以前初瑜身边,夫妻两个说说话,也能熬过不少功夫。这如今一个人在外头,连个说话人没有,到了晚上是有些冷清。

    虽说翻了不少书来消磨时间,但是晚上多用油灯或者蜡烛。光线幽暗。看书极累眼睛。曹可不想为了消磨时间,在将好好地眼睛弄近视了。每晚翻了几页便放下。

    曹没有反驳十六阿哥的话,十七阿哥在旁听了,却是带着几分不赞同地看了十六阿哥一眼,道:“十六哥,听说你收了两个民女?虽说身边多两个侍候地没什么,但是也要多保重身子啊!孚若是看着脸圆了些,十六哥却是清减不少,如今这连围猎也熬不住了!”

    十六阿哥被十七阿哥说得没意思,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服了你了,整天守着媳妇儿,变得婆婆妈妈的,话真多。我不过是昨晚歇得晚,有些个没精神罢了,身子骨好着呢!”

    毕竟是兄长私事,点到为止即可,十七阿哥也不好多说,大家便转了话,提起来热河途中吃了那些烤鸡来。寻思着等一会儿行围完了,要上几只黄羊或者野鸡,好好地烤一烤,却也是好呢。

    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这边十六阿哥刚提到黄羊后腿地上肉最好吃,便听到边上树林“唰唰”地动静,奔来几只黄羊。

    十六阿哥见了,脸上露出欢喜来,忙向曹同十七阿哥做了噤声的收拾,支起弓箭,想要射一只。

    那几只黄羊像是被人追赶似的,越来越近,十六阿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还想着是不是用刀直接砍刀一个呢,就听到曹在耳边道:“小心!”

    十六阿哥还没反应过来,曹已经抓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一边去。

    就听“啊”一声,十七阿哥叫出声。刚才避闪中,正好有一只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

    刚才三人呆着的地方,已经落地七八支箭支。

    十六阿哥又惊又怒,喝道:“是哪个狗奴才,还不快给爷滚出……”

    曹在旁听十六阿哥说话,晓得要坏事,想要拦着,已经来不急了。他只好伸出手去,一把将十六阿哥推到旁边去。

    果不其然,就听到“唰唰”地箭支飞来,往十六阿哥刚才站着的地方射去。

    曹见没有伤着十六阿哥,才松了口气,就见十六阿哥面带惊恐地往他这边来。他还没有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得胸口一疼,已经中了一箭。

    接下来地事,曹就不知道了……听完他将遇险的详情讲完,康熙的脸色甚是难看。虽说过后审查,那几个射箭地护军营士兵只说是“误射”。但是当时的情景并不是一箭两箭之事,哪里像是误射的?

    不单单是一个曹地问题,十六阿哥同十七阿哥身上都有伤,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妄为?

    要是目标不是几位皇子阿哥,是他这个皇帝呢?

    康熙面容越发阴郁,对侍立的门口的魏珠道:“阿灵阿那个狗奴才到没到。到了让他给朕滚进来!“

    阿灵阿虽说没有用滚的,但是也差不多了,进了殿堂,立时跪下,带着几分惶恐道:“万岁爷,那几人刚才在侍卫处畏罪自尽了!”

    康熙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半晌没有应声。殿堂上静寂得骇人……

    曹是真累了,不是身体上累,而且精神累了。来到这世上十多年了,他好像活在各种算计同忧虑中,从不敢顺心所欲地生活。

    他本是个懒人,勤快了这些年,想要歇歇却算正常的。因此。当十六阿哥在他床前一声声唤“曹”地时候,虽说他迷迷瞪瞪地像是听见了,但是却仍没有睁开眼。

    他只觉得自己变成轻飘飘的,浑身松快多了。

    好像是漫步在江宁织造府中,孙氏老太君拄着拐杖。满脸慈爱地对他道:“好孙儿,可想死祖母了,来,到祖母这里来……”

    曹见了祖母的慈爱,心里暖暖乎乎的,想要上前去,但是又有些有什么放心不下似的。只觉得有些迈不动步……

    又好像是骑马行在京城的街头。就见宁春同他并肩而行,得意洋洋地说:“秋娘生了个大胖小子。我也有儿子了,孚若快跟哥哥去瞧瞧!”

    曹听了,不由好笑。瞧他那高兴的模样,跟生了头生子似地,那府里地左成、左住兄弟难道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到底是心爱地女人生的,自是宝贝的不同其他儿女。曹想着田氏辛苦地拉扯孩子,还想要劝宁春两句,突然听见若有如无地听到有个声音道:“父亲……”

    却是个小姑娘的声音,难道是宁春在外头地私生女?曹勒了马缰,四下里打量着,街上一下子寂静下来,就见胡同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小人。

    那个大的,不是初瑜是哪个?

    曹心里甚是奇怪,她怎么站在马路上,手中牵着的小姑娘又是哪个?

    曹勒马上前,就见初瑜牵着的那个小姑娘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甜甜一笑,道:“父亲……”

    自己地闺女?曹惊得差得从马上掉下来。

    这仔细一看,可不是么,脸型眉目都能找到自己同初瑜的影子。

    “……不是还有一个月才生么?”曹有些糊涂了,下了马来,蹲在那小姑娘面前,摸了摸她的头,自言自语道:“难不成咱闺女是哪吒,见风就长……”

    那女孩听了曹的话,眼睛弯成了月牙,抱着初瑜的腿,“咯咯”地笑着,笑声如银铃似的清脆。

    曹看完小的,才想起嗔怪大地,见初瑜站在那里,皱眉道:“就算什了,也该做月子啊,怎么还巴巴地出来了?”

    初瑜却没有回答他地话,而是带着几分感伤道:“额驸不要初瑜了么,额驸这是要去哪

    曹见她如此哀哀切切的,有些莫名其妙,道:“胡思乱想什么,不过是宁春添了儿子,喊我去喝酒罢了。”说到这里,才想起没使人回去说。

    他拍了拍脑门道:“是啦,忘记使人回去说了,这算是我地不是。外头有风,你带着孩子先回去,我去看一眼就家里。”

    初瑜却没有如往日般那样柔顺,一把拉了曹的胳膊,含泪道:“额驸要去,就带着初瑜一道去吧……”

    曹见初瑜如此异常,有些奇怪,寻思着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急着这一日两日,又不是见不着了……

    见不着了,见不着了,曹突然明白过来哪里不对了,宁春已经没了……

    曹只觉得心里绞痛,一激灵,一下子醒了。

    “曹,曹……这都第三天了,你可算是睁眼了……”曹还糊涂着,守在床边的十六阿哥已经哽咽出声。

    淳郡王福晋同侧福晋已经在这边守了两天,平郡王福晋昨日开始也守在这边了。京城好几位御医供奉在这边候着,兆佳氏中间熬得都晕过去一次。

    从前日午后开始折腾,如今已经是第三天,孩子还没生下来。前天初瑜还痛得能喊能叫,今儿却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淳郡王福晋、侧福晋是初瑜的母亲,都在产房里照看着,两人的眼泪都是止不住。这世上的女人,多少人熬不过这道坎儿去……

    平郡王福晋同兆佳氏守在外堂上,也都是满脸担忧。曹他们夫妻伉俪情深,走前曹又特意请婶子同姐姐照应着,要是初瑜真有个万一,那后果实不堪设想。

    就在众人几乎要绝望时,初瑜却动了动。淳郡王福晋忙叫叶嬷嬷拿来参片,搁在初瑜口中。

    初瑜皱眉眉头,慢慢地睁开眼睛……

    待到日落时分,彩霞映天,就听得一声婴啼,孩子终于落地了。

    收声婆子抱着孩子,对淳郡王福晋同侧福晋道:“恭喜几位福晋,添了个小格格,虽是小月份,却是分量不轻呢……”

    虽说强笑着,但婆子的面上多少有些僵硬,因为大格格方才流了太多血,小的虽说出来的,大的未必平安呢。

    几位福晋不敢轻忽,见初瑜闭着眼睛,面色惨白,也都骇得不行,忙放了帘子,请太医进来诊脉。

    待到太医诊了脉,脸上却是有些凝重。

    纳喇氏是生母,只觉得心疼万分,几乎要昏厥过去。淳郡王福晋也红着眼圈,将太医引到外屋,问道:“老供奉,大格格她如何……”说到这里,眼泪簌簌落下,哽咽着说不下去。

    纳喇氏已经是忍不住,也哭出声来。

    老太医见了,忙道:“大格格性命并没干系,请几位福晋无需担心。虽说因产后虚弱,但是好生调理,三两个月便也好了!”

    听了这话,众人才放下心来。不过见老太医似乎还有话要讲的意思,淳郡王福晋擦了眼泪,道:“既是大格格性命没干系,可是还有其他不妥当的?”

    老太医点点头,道:“虽说性命无碍,但是因伤身太过,怕是大格格日后难在有孕!”

    虽说初瑜年纪轻轻的,不能再怀孕,确实不是好事,但是同性命比起来,毕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今他们小两口已经有子有女,就算是不能再生育嫡子嫡女,也不算什么大事。

    众人心中都松了口气,只有平郡王福晋,想着弟弟向来专情,并没有其他通房、妾室,要是只有一个儿子,子息有些单薄,要是这胎生的也是儿子就好了。

    那边,收生嬷嬷已经捧着初生的婴儿,用温水洗她身上的污秽……传:“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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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贵体

    虽说曹并没性命之忧,但是被一箭射入胸上,活罪是难免的。根据太医的意思,是伤了肺,有些“痰饮湿盛”,另外因心思重的缘故,“火郁内实”。

    别的倒还好说,曹眼下最惦记的只有初瑜,实是那梦做得蹊跷,让人心惊。

    庄先生使人通过衙门送来的信,在曹醒来那天便到了。

    因信件走的是六部加快,这里面有谋私的行为,十六阿哥当然不会去计较那个。他听曹念叨了两次,自然也晓得曹放心不下京城待产的初瑜。

    曹都是隔日收到家书的,这醒来后没收到家书,也甚不安心。只是他伤得不轻,太医又在方子里加上安神的药,因此清醒的时候少,睡着的时候多。

    幸好过两日,曹府的管家曹方到热河报喜,十六阿哥才算是安下心来。

    这时,已经进了六月,曹躺在床上,听说初瑜五月二十九酉时添了个闺女,又喜又忧:喜的是真添了个闺女,这下子儿子双全;忧心的是初瑜早产一个月,怕她的身体受不住。

    虽说他想到回京,但是如今伤口未愈,怎么能成行?

    也不知十六阿哥怎么说的,从康熙那边求了不少御用人参鹿茸什么的,叫人快马送回京城去了。

    曹只能养着,按照太医的意思,总要养个旬月才能动身。

    这日。他地住处却是来了位贵客,那就是前年下嫁到科尔沁的多罗格格宝雅。

    见曹躺在床上,面上苍白的模样,宝雅不禁摇摇头。道:“曹,你这……怎么老是伤着啊?越是大了,越是金贵了,连出去围猎,都能误伤,笨也不笨?”

    那日,从围场上。将人事不知的曹与浑身是血地十六阿哥抬出来时,有不少人看见,瞒也瞒不住,便只能是“误伤”了。

    曹苦笑,自己也不愿如此。

    细看宝雅,虽说肤色看着不如过去白皙,但却是满有精神气儿,看着比在京城时壮实。她穿着一身宝蓝色旗装,套着花白色比甲。端庄中不失灵秀。

    曹指了指床前的凳子,请宝雅坐了,问道:“这是见天跑马了?看着满脸红光的,倒是比京城时精神。”

    宝雅笑着点点头,道:“见天倒算不上,十天八天地溜上一圈是有的。我如今有匹小黄马,是下人从野马群里套来的,脚程才好呢。并不比苏赫巴鲁那年套的差。”

    因说起往事,宝雅面上现出怀念之色,半晌方省过神来,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苏赫巴鲁是科尔沁左翼中旗达尔罕王的三子,前两年曾在京里当差,如今已经带着媳妇孩子回科尔沁了。

    听宝雅提起苏赫巴鲁,曹问道:“对了。苏赫巴鲁是左翼中旗,你们是左翼后旗,都在科尔沁呢,中间隔得远不?”

    宝雅稍加思索,回道:“虽说两个旗草场挨着,但是王府驻地可不近,快马也要两三天地功夫。不过。去年那达慕时。我倒是见到苏赫巴鲁了。如今说话利索许多了,听说是他夫人费了心思。帮他扳过来的。”

    干坐着无聊,宝雅见圆桌上放着几枚香瓜,寻帕子擦了手,拿了一个过来,用随身带着的蒙古刀削了皮,切了半块,用刀尖挑着递给曹。

    曹见她这般熟练的模样,不禁诧异,笑着接过,道:“这就是嫁人的好处?咱们宝格格也学会侍候人了。”

    宝雅将剩下的半块香瓜用帕子托着,自己个儿吃了。

    听曹打趣她,她带着几分得意道:“如今,我做了额娘了,自然什么都会的。别说是切个瓜,就是我家阿尔斯楞小衣服小袄儿什么的,也都是我亲身缝制呢。”

    曹随扈几次,对蒙古语也晓得些,这“阿尔斯楞”是蒙语狮子的意思:“这是你起地,好气派的名字?”

    宝雅使劲地点点头:“自然是我起的,阿尔斯楞可壮实了,如今已经一岁半,满地跑了。只是来朝拜万岁爷路途远些,不好带他来。总要他六、七岁了,才好往热河领。”

    说起孩子,宝雅想起一事,道:“方才来之前见过十六叔了,听说你前几日添了个闺女,却是要给你道喜了。我这做姨母的,也要预备份厚礼才好。”

    说起礼来,曹想起平郡王府送的那些个东西,道:“预备不预备的先等等,倒是我这边,姐姐姐夫给你捎了好多东西呢。”

    宝雅听说有东西,自是欢喜,叫曹立时打发人送上来。

    大包小包,不少盒子匣子的,多是宝雅早年喜欢的吃穿把玩地东西,剩下的就是给小王子的各色玩具。

    宝雅看着东西,眼睛有些湿了,侧过身去,试了眼,笑着道:“哥哥嫂子真是的,还当我是小姑娘呢,就爱这些东西。听说哥哥嫂子年前添了位格格,我已经去信跟嫂子说了,要是往后留在京中还罢了;要是也往蒙古来,就求宫里恩典,指给我做媳妇儿。”

    孩子还在襁褓中,就说起亲来,怎么能当真?曹听了,只是笑笑,没有应声。

    宝雅不满地瞪他一眼,道:“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自是疼得骨子里,你不用笑我,就是初瑜指定也是待儿子如命根子的。”

    曹听了,想起天佑当初刚跟着祖父祖母去江宁时,初瑜夜夜睡不安稳,心里甚是内疚。

    宝雅话说出口。才想起曹家地长孙并不是在京城,而是在江宁,忙转了话道:“不止侄女那边,就是你们家我这个大外甥女。我也惦记啦。到时看哪个长得好,就说给我家阿尔斯楞,实不行,就给那小家伙说两房媳妇儿。”

    对自己地闺女,曹还没见着,但是只要想想,也是疼到心眼里。虽晓得宝雅说的是玩笑话。但曹还是笑着说道:“赶紧歇了那个心思,我那宝贝闺女,往后就守在眼跟前儿,招个女婿上门,就挨门住着。”

    宝雅笑着道:“谁家的闺女生下来,父母不是这样想地,倒显得你多稀罕闺女似的。”

    曹伤还未来,一连说了四、五句话,却是有些喘。

    宝雅见他精神不足。也不好多扰他。再说,虽说是实在亲戚,毕竟男女有别,屋里屋外,十来个丫鬟婆子守着,说话也不自在。

    又说了两句闲话,宝雅便叫人大包小包地带着平王府的东西,回自家在热河的别院去了。

    虽说宝雅自打进门开始都带了笑。但是走时地背影却透着几分说不出道不明地冷清。

    曹想起宝雅过去在京城的岁月,想到如今已经残疾地柳子丹,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曹也乏了,小满扶着他躺了。迷迷糊糊中,他还寻思着,自己的闺女,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嫁这么远……子,初瑜的精神也好些。只是因伤身太过,她现下还无法亲自奶孩子,淳郡王府那边,从旗下人里寻了两个妥当的奶子送过来,先带着。

    这几日。初瑜每次醒来时。必问曹的音讯,除了这个。就是看自己的女儿了。

    当初天佑出生时,是生了没多少功夫便睁眼的;这次女儿出生后,却是三天,还没有睁眼。

    初瑜心里惶恐,叶嬷嬷好生劝了,别说是三天,就是七天不睁眼的孩子也有呢。

    幸好今儿“洗三”时,或许是收生嬷嬷地唠叨引得宝宝心烦,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初瑜这才放下心来。

    不说曹夫妻两个,相隔两地,如何两下里惦记。十六阿哥在热河,已经是四下点火了。

    如何能不恼,当曹这边脱了性命安危,十六阿哥想起当时的情景来,也甚是后怕。身为尊贵的皇子,他从没想过死亡会离他这般近。

    就算当时避闪的急,他的手臂上也生生地挨了一箭。如今,这其中乱七八糟的事还没查出,那几个涉案的护军营的兵丁就已经“畏罪自尽”,竟是连气儿都没底出了。

    难道这箭就白挨了?十六阿哥怎么肯息事宁人。在御前闹了一番,那几个护军营地兵丁虽然死了,但是其家属全部籍没,成年男人全部流放,女人同孩子为奴。

    不仅那几个涉案兵丁,其上边的护军参领、副都统也都已失职论罪。阿灵阿因看护不当,使得罪人自尽,也被罚俸一年。

    十六阿哥的性子不是爱张扬的,但是却无法咽下这口气。被人当成猎物的感觉很不好,那种感觉每每回想起来,也是使人汗毛耸立。

    经次一事,其他几位随扈的阿哥也都战战兢兢,出入随从增加了几倍不止。当然,其他几位阿哥心思各异。

    三阿哥是读多了书的,满脑子都是历朝历代地各种阴谋。不管那几位护军是不是真“误射”,在他眼中,这绝对是有猫腻。

    十六阿哥虽说向来同夺嫡不沾边,但是他在皇父面前也有几分分量。自打十三阿哥“休养”后,每年几次出巡,次次都随扈的就只有十六阿哥了。

    十六阿哥添了小阿哥同小格格时,皇父都给了重赏。王嫔娘娘如今虽说年纪不轻了,但是至今仍有几分圣眷。

    虽说未必要十六阿哥的性命,但是或许是真是引子,故意混淆视线的,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剩下的几位皇子阿哥中呢?

    毕竟,有机会登上储位的三个,如今都在热河了。论长,有他三阿哥;论贵,有皇后养子四阿哥;论贤,有着好人缘的老八在。

    不管干掉了哪个,对于剩下地两个都大有益处。

    伤了小十六,是不小心打草惊蛇,还是故意要闹出这场前戏来,制造混乱?

    三阿哥是惜命之人,自是舍不得自己涉险,于是除了必要地出行外,都是守在园子里不出来。就算要出行,也是摆足了倚仗,侍卫也加倍,护得严严实实。

    对于三阿哥的行为,四阿哥自是看在眼中,也带着几分不屑。十六阿哥地事是蹊跷,却是也不用这般来抛白自己。

    四阿哥羡慕,十六阿哥身边有个曹在。要是十三弟在旁边,遇到这样的情形,也会替他挡箭吧?

    但是,四阿哥却觉得不对起来,不只是他,连带着亲随护卫也有这些感觉,那就是有人在偷窥。像是有不知道的人,在暗中盯着四阿哥的园子,每次出门也有人尾随在后,动作还急为敏捷。

    王府侍卫这边也怕了,这要是出点什么闪失,可不是闹着玩的。

    四阿哥不信邪,难不成还真有人有担心敢在热河谋害皇子?他不同意加侍卫,但是最后连四福晋那拉氏都出面了,他不愿让福晋担心,就只有依了。

    八阿哥虽说也战战兢兢,但是既没没像三阿哥那样想得多,也没有像四阿哥那般察觉异常。但是两位哥哥都添了侍卫后,他这边不添的话,就显得有些碍眼了,于是也添加。

    澹泊敬诚殿里,康熙听说了几个阿哥的情形,只是冷哼一声,对御前之人道:“是否查出了,同四阿哥那边可有什么瓜葛?”

    御前跪着的,正是领侍卫内大臣傅尔丹,俯首回道:“回万岁爷的话,虽说那几人确是镶白旗的,与四阿哥同属一参领,却不是四阿哥属下佐领。四阿哥园子处,这几日奴才也使人盯了,并无异常之处……”

第四百三十章 伏天

    不知不觉中,热河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六月初六,圣旨下,原任户部尚书希福纳叩阍之案有了处置。希福纳门下敢勒索主子的几个奴才,全部斩监候;涉案内侍逐一夹讯,虽讹诈皆虚,但身为太监,干涉外事,往来希福纳之家,殊属凶恶,亦照为从例,绞监候;明图等与希福纳质对,并无讹诈实迹,俱无庸议。

    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句话,家奴全部斩,太监全部绞,其他世家子弟则都脱了干系。

    苦主希福纳在叩阍期间,又被其家奴虎儿首告,告其在户部尚书任上时“侵盗库银”。

    刑部经过审理,查审情实,其侵库银九万七千两照数追取入官。当初户部相关的几位属官,因知情不首,俱著革职。

    希福纳原是拟了“斩监候,秋后处决”,因康熙体恤老臣,仍是网开一面,著从宽免死。

    虽说那被判了绞监候的太监中,有自己的奴才,面上没光彩,但是最初十六阿哥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想,到了六月中旬,却是渐渐有流言出来,道是几个小阿哥“妄行”。

    十六阿哥气得直仰脖,这自古以来主子的事有奴才背着的,没听说奴才的事儿还有主子背着。就算那两个狗奴才做了混账事,也未必是他纵的。只是,这实是没地方说理去。他便也只能在曹面前唠叨两句。

    想到这“小阿哥”里,还实打实地包括九阿哥、十阿哥同十四阿哥,十六阿哥便越发觉得自己冤了。

    确实有肆意妄行、逼死人命地,但是也不是他啊。

    曹看他在地上转磨磨。越说越不甘的样子,看了看边上坐着的十七阿哥,摇了摇头,脸上现出几分无奈来。

    该劝的都劝到,剩下地就得他自己想明白了。

    虽说是爱面子,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往后更严厉地约束身边的人就是。

    十七阿哥被转得发晕,忙摆摆手,道:“十六哥,别转了,这大伏天的,您也不怕折腾出一身汗来。”

    十六阿哥闻言,止了脚步,看了十七阿哥一眼,道:“哼。这次倒是便宜了你!你别说着轻省,这往后哥哥就要背着个混蛋恶霸的恶名了,我怎能不恼?”

    十七阿哥手里拿了个桃子,使劲地咬了一口,道:“我哪能同十六哥比,谁不晓得皇阿玛如今最疼十六哥?我却是没那个分量,就算我真缺银子,打发下边人出去划拉。也未必有人买账。”

    十六阿哥却不耐烦听这些,寻了把椅子坐下,道:“你这吃的是桃儿还是梨?这话说的怪酸地。什么疼不疼的,不过是我勤快,常往皇阿玛身边溜达两圈,不像你们,各个躲得老远。”

    十七阿哥没有再说话。只是从边上的冰盘子里寻了个顶大个儿的桃子,送到十六阿哥眼跟前。

    十六阿哥接过,咬了一口,直觉得又凉又甜,甚是好吃。

    “这天可是越发热了,孚若你叫人勤翻着点,别起了痱疮。”十六阿哥看着床上的曹。道。

    曹躺了六、七日。整日里各种补药滋补着,脸上已经红润起来。

    听了十六阿哥的的话。他点点头,道:“嗯,晓得,不睡的时候,自己也动了动。约莫着,再过五、六日便能下地了。反正我这样,也不能随扈往蒙古去,要是能赶在闺女满月前回京,那实是大善。”

    十七阿哥是前年成亲的,如今已经三年,却还没有一儿半女,对孩子正是稀罕地时候。听了曹的话,他侧过身子,巴巴地道:“孚若,你这闺女给我做干女儿吧,没事也抱着多往宫里走走。”

    曹见他满脸期待的模样,真有些不忍拒绝。不过,这辈分怎么算?从初瑜那边算起来,这孩子是十七阿哥的侄孙女儿。

    “辈分不对,你不怕七哥晓得了踢你?”十六阿哥在旁开口道。十七阿哥这放省过来,还得顾忌七阿哥那边,很是沮丧地叹了口气。随即,他想起十六阿哥也有个闺女呢,便又腆着脸道:“十六哥,您弟妹也稀罕孩子呢,要不等回京了,您那边的大格格叫我们稀罕几天?”

    十六阿哥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道:“尽说浑话,是孩子呢,也不是小猫小狗,见个人就要。我家大格格,你是甭指望了,四嫂要认下呢,说瞅着亲。”

    十七阿哥闷闷地,使劲了咬了两口桃子,不再言语……

    因已经入伏,连日甚热,康熙在六月十三下谕旨:大臣等早朝毕即令散去,免其晚朝,伊等俱在此环居,如有差遣往召可也,侍卫等亦如之,巡守及执事人等除值班外,亦著免到。

    这样一来,清闲的不止十六阿哥同十七阿哥,连带着四阿哥这样的部务阿哥也不过是每天早朝打个卯,剩下大半日功夫尽是清闲。

    四阿哥除了在王府地园子里避暑,就是往周遭的几个喇嘛庙,听几个大和尚念经,日子也过得甚是悠哉。

    差事少了,四阿哥每晚陪着福晋们的功夫便多了。

    随着到这边的是他的嫡福晋那拉氏同侧福晋年氏,一个是发妻,一个是新欢,四阿哥不偏不倚,每人房里留宿一晚。

    嫡子弘晖早夭,是四福晋那拉氏心里的痛。虽然已经是将四十的人,但是她心里仍盼着有个万一。天幸再赐给小阿哥或者小格格给他。因此,倒是丢到素日地矜持,尽心尽意地侍候丈夫。

    想要孩子的不仅四福晋一个,年氏自然也是盼着的。她十五岁入府。如今已经过了六年。虽说这六年中,四阿哥对她也算是宠爱,但是却始终没有一儿半女。

    李氏之所以敢那般狂妄,不是还倚仗着自己有个三阿哥弘时?

    嫡福晋没有儿子,李氏所出的弘时是雍亲王府实际地长子。虽说钮轱辘氏同耿氏两个也生了小阿哥,但是两人位分低,小阿哥的年纪又比弘时小了十来岁。任是谁瞧着,弘时也是王府世子的不二人选。

    就算年氏原来年纪小,只是想要丈夫地宠爱,如今在王府待了五六年,却晓得儿子地重要。

    要是自己生不出儿子,真由着弘时成了世子,凭着李氏的那种德行,还能有她地好去?

    如今在热河,刚好只有她同福晋两个侍候。年氏自然也抓紧机会,小意温柔,一心盼着能有个孩子。

    四阿哥虽说身形高大威武,但是在两个福晋地全力“服侍”下,也有些清减了。

    幸好因在伏天,不少人苦夏,四阿哥就算瘦些,也不甚明显。

    不过。也有心里明白的。毕竟,四阿哥是眼下发青,同别人苦夏,不耐烦吃饭,细微之处还是有所差别。

    这不,康熙就使近侍魏珠送来五子衍宗丸来。

    这五子衍宗丸,成分是枸杞子、菟丝子、覆盆子、五味子、车前子。功能是补肾益精。

    四阿哥神色怪异地接了赏赐,却是有些不晓得该如何谢恩。皇父这是体恤他辛苦,还是在讥讽他整日里沉迷女色?

    魏珠对四阿哥这位冷面阿哥带着几分畏惧的,如今硬着头皮过来送这个,心里也是突突的,生怕四阿哥碍不下面子,连带自己一块怪罪上。

    幸好。四阿哥像是被这“赏赐”给惊住了。没想那许多。

    魏珠正想着寻个什么理由开溜,就听四阿哥道:“除了赏赐本王。皇阿玛可还赏赐了其他阿哥?”

    魏珠躬身道:“这个奴婢却是不晓得了……”见四阿哥脸色不好,他接着又道:“只是,奴才出来前,并未见其他人领旨出来。”

    四阿哥的脸色仍是阴郁一片,他点点头,打发人给魏珠封银封。

    他的东西,魏珠还真有几分不敢收,但是也没胆子拒绝,强笑着谢过赏赐,回山庄复旨去了。

    四阿哥看着锦盒里盛着的十来枚药丸,突然咳了起来。

    不管做如何想,四阿哥还是早晚一粒,乖乖地将这些药丸都给服了。

    在收到赐药的那一刻,他心里甚至还想着,这药里是不是有毒。但是随后他就晓得,不管有没有毒,既然是皇父钦赐,别说是药,就是砒霜也只有吃的份。

    四阿哥地面容仍有些清减,那拉氏同年氏的脸色却越来越红润。

    到底是结发夫妻,那拉氏实有些不忍心,便见天的用老参炖母鸡来给四阿哥滋补。

    四阿哥本就是茹素惯了的人,哪里经得起这般油腻?

    上吐下泻,折腾了一个晚上,四阿哥终于病倒了。太医来诊过,只说是有些湿热之症,加上肾水不足,叫戒房事,清清肠胃。

    四阿哥羞愤难挡,他都要将四十的人,还要背着纵欲的名声么?自是勒令太医封口,不许随意使人说之。

    无奈,太医院那边自有章程。何时何地,哪位太医出诊,方子如何,都在有记载的。

    四阿哥心里晓得这些,却也没法子。

    不过,真正能有权力往太医院那边查记录的有几个?外头地人,自是不晓得四阿哥做病的缘故。

    前些日子十六阿哥刚被“误射”,这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四阿哥又“病”了,自是有人将两件事联系到一块儿。渐渐的,竟然有流言出来,道是四阿哥“中毒”了。

    六月的热河,就是一个乱。

    避暑山庄行宫那边,又是有饭上人差事不精心,去河边取了腥硬之鱼;又有置夜的太监聚赌,抓了两三伙,都严加惩处了。

    不知行宫里乱,就是热河县城,也不甚太平。

    热河是没有城墙的,因周围都是驻军把守,所以宵禁并不像其他城里那般严。加上又是盛夏,天怪热地,因此不少买卖人晚上出来支摊子做点小生意。

    却是接连出了好几次,商人被抢银子的事儿,最后闹到御前。

    敢在热河如此放肆的,除了周围八旗驻军,还能有谁呢?

    只是有蒙古诸王在此,康熙也不好直接申饬八旗护军,便只能下旨,叫外头严厉执行宵禁的政策,省得再有其他买卖人受损。

    这边商人的事才了结,又有西藏班禅额尔德尼使臣堪布罗布藏策累、达赖喇嘛使臣囊苏策妄喇布坦、拉藏汗使臣呼拉齐等到热河来纳贡、请圣安。

    原本曹对藏传佛教神秘的转世制度还有几分探奇之心,毕竟这世上无法解释的神秘想象有许多,但是自打晓得西藏那边反对拉藏汗地三大寺寻了七世达赖出来后,他便也啥兴致了佛家转世,有没有不好说,只是如今西藏那边地“转世”,却是要跟着西藏贵族同喇嘛们的利益来地。

    需要个活佛的时候,就算那个传闻中“病逝”青海湖畔的花心喇嘛还悠然自得地活在阿拉善,这边也能选出个稚龄的转世灵童来……

    一切都同曹无干,因为他身子已经渐好了。休养的假,无需他递折子,康熙早已下旨让他好些调息。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光华

    热河到京城有四百余里,曹有伤在身,自然不会是来时那样跟着圣驾每日三十里、四十里的。顺着官道而行,因着他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太过颠簸,又忌暑热,便是每日天蒙蒙亮便开始赶路,日出后缓速慢行,晌午略歇,日偏西再行直至日落方歇。

    因夏日天长,五天下来,曹一行终于赶在六月二十八日关城门前进了京城。

    曹坐在马车里,丝毫不觉得暑热,明日是闺女满月呢。这巴巴地赶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因曹不愿家人担心,负伤之事只告诉了庄先生,在给初瑜的家书中并未提及。就是前些日子往热河送信的曹方,曹也特意嘱咐过,不许对府里这边人说知。因此,府里这边,也没有人会想到曹能提前回来。

    见曹回来,立时有人往几位管家处送信,曹忠、曹方等人都出来。

    曹照离京前相比,差距不大,只是面容有些清减。曹忠不晓得实情,只当曹是为小姐满月回来的,喜不胜收。

    只有曹方,月初去热河送信时,刚好见到曹卧床的模样儿。虽说如今看着已经大好了,但是想想还是使得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害怕。他吭哧着,将小满叫到一边儿,细细地问了曹的身子如何,晓得确实渐好了,无大碍了,才算是放心。

    庄先生已经得了信儿,快步迎出来。

    曹笑着点点头,道:“先生。我回来了!”

    庄先生上前两步,把着曹的胳膊。细细上下打量了一遭,瞧着他并无大碍,方才使劲地点点头。道:“嗯。嗯,回来就好!”可是声音却已经带了颤音。

    不过旬月未见,庄先生的白发就多了不少,曹心里不由生出愧疚之心来。为了他地缘故,又累得庄先生跟着操心了。

    说话间,众人簇拥着曹进了院子。曹颂得了消息,大踏步的出来。见了曹,他却只剩下傻笑,满心欢喜地说不出话来。

    庄先生怕曹站久了。累着,对他说道:“这一路上想必也劳乏,先回去歇着,再好好看看闺女,有话明儿再说。”

    曹也是惦记着初瑜娘俩呢,点点头,跟着曹颂两个进二门。

    曹颂见曹走路缓慢。面色也有些不对。止住脚步,道:“哥哥这是累了。我扶您?”

    曹摆摆手,道:“没事儿,许是方才走快了,慢点儿就好!”

    曹颂迟疑了一下,带着几分关切问道:“哥哥这是受伤了?”

    曹苦笑道:“你听谁说什么了?”

    “庄先生前些日子有些不对呢,自打收了哥哥地信,很是阴郁,府里往来的人也多些。就是曹方,打热河回来后,也都忧心忡忡的。”曹颂带着几分揣测道:“难道,真是哥哥伤着了?这又是哪个混账王八蛋?”说到最后,他到了几分恼意。

    这已经是将到芍院里,曹拍了拍曹地肩膀,道:“噤声,别吓到二婶同你嫂子。不过是小伤,已经养得差不离儿了,别闹出来,传到南边儿去,又要害得你大伯伯母担心。”

    曹颂点点头,近前一步,要搀扶曹。

    曹笑道:“拉倒,拉倒,何至于此。”

    因没见曹硕、曹项兄弟两个,曹问道:“小三、小四还在园子那头儿?就两个半大小子,不使人看着能成么?”

    曹颂回道:“他们两个说那头园子僻静,适合读书呢,不愿意回城里来。反正门房那边,已经同吴茂说了,轻易不放他们两个出门。”

    说话间,兄弟两个进了芍院。

    兆佳氏却是连抽烟地兴致也没了,坐在炕上,神色复杂,不晓得想什么。绿菊侍立在一旁,心里叹了口气。

    “哎,这不是叫人愁得慌!”兆佳氏长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刚好被走到廊下的曹颂听见,笑着问道:“母亲,有什么愁得慌的?”

    “还不是你嫂子那头儿……”兆佳氏随口应着,说到一半,却是刚好进曹见来,立时收了口。

    曹只当她是跟曹颂抱怨初瑜,并没有放在心上。有句老话,叫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曹虽不是家翁,但是也算是一家之主。对于这些私下里抱怨的小话,自是不会放在心里。

    兆佳氏的笑容有些僵,讪讪道:“是大爷回来了,这……赶紧坐了说话……”

    曹应声坐了,道:“侄儿听初瑜家书里说了,这些日子初瑜那边儿,还多亏了二太太照看,才能母女平安。”

    兆佳氏脸上却不见欢喜,皱着眉头,犹豫再三,终还是开口说道:“哥儿,有件事,你怕是要想开些个才好。”

    是为了男孩儿,女孩儿的缘故?曹心里有些疑惑。说句实在话,他是真心为添了女儿高兴,并没有因不是儿子而有什么遗憾。

    在他心中,却是女儿刚好,要是儿子地话,时时想起天佑来,两相对比,多让人挂心。

    兆佳氏迟疑了半晌,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还是先跟你说了吧,省得你一会儿回了院子,再有什么不对的来。不管如何,这怨不得侄儿媳妇,她生了三天才生出这个闺女,也是挣命一般,要是你敢埋怨她,我这做婶子的定是不依的。”说到最后,她脸上甚是郑重。

    曹不晓得她到底要说什么,只是听着这话,心不由地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可是孩子有什么不妥当?”

    兆佳氏听了,眼圈已经红了。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多好的一个大胖姑娘,胳膊长。腿长。已经使人批过八字了,是个富贵命呢。只是,只是……孩子地眼睛不大好……”

    曹只觉得心一紧,嗓子眼有些腥咸,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曹颂在旁听了,已经立时从座位上起来。急问道:“母亲,洗三那天看着不是好好的么?这……这……前些日子太医过来地,竟不是为了嫂子,是为了大侄女么?”

    曹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对兆佳氏道:“二婶,我先过去瞧瞧,不管怎么不好,也都是我的闺女不是?”

    或许只为了兆佳氏护着初瑜的那句话,使得曹自然而然地改了口。

    “嗯,嗯!去吧。去吧。好好劝慰劝慰你媳妇儿,她身子本不好。这些日子又伤神。”兆佳氏从炕上起身,送曹到廊下。

    看着曹出了院子,兆佳氏才转身回房,曹颂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母亲,大侄女眼睛咋不大好了,那再请太医啊?“请再好地太医来又能如何,那孩子像是天瞎!”兆佳氏闷闷地说道。

    曹颂已经是听傻了,半晌方喃喃道:“嫂子可怎么办,岂不是要哭死……”

    在将要到梧桐苑时,曹有些不敢迈步。他地心中,说不出的悔恨。早看着初瑜这次怀孕异样,为何还随扈去热河。是自己沉迷于名利,怕影响了升官,才不肯出京前请假地么?

    自己到底做什么,庸庸碌碌,却似连妻儿都看护不住,他不是混蛋是什么?

    梧桐苑里,并没有曹想象中的阴云漫布。两个小丫头在给梧桐树浇水,喜烟同喜霞两个刚好挑了帘子出来,见曹进来,众人皆俯身请安。

    曹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自己强撑着疾步进了屋子。

    初瑜穿着一身水蓝色旗装,俏生生地站在西屋门口。看到曹的那刻,她眼睛弯弯,露出满心欢喜来:“额驸回来了!”

    曹没用立时应声,而是快走两步上前,将初瑜搂住怀里。因用的力气大,不小心拉动他胸口地伤口,他却是浑然未觉。

    伤口顾不得,只是心疼,心疼他可怜的小妻子。

    过了好半晌,他才笑着说道:“我回来了!”

    初瑜的眼睛酸涩难挡,但是却强忍着没有让自己流出泪,仰着头,笑着道:“额驸,我生了个女儿。”

    曹使劲地点点头,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做梦都梦到咱们闺女叫我父亲了!”

    初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却怕曹看见,低着头,道:“额驸喜欢女儿么?”

    曹想着她还没出月子,怕她站在这里见风,揽着她地肩膀进了西屋。

    叶嬷嬷同个年轻的妇人站在炕边,炕上放着一个摇篮。

    见到曹的那刻,叶嬷嬷嘎巴嘎巴嘴,想要说什么,也没说出来。

    曹已经扶着初瑜到炕边坐下,对于摇篮里的那个婴儿,他竟是存了几分畏惧,有些不敢去看。

    叶嬷嬷见初瑜神色,晓得他们小两口有话要说,便俯了俯身,带着那妇人退了下去。

    初瑜已经拭了泪,转身从摇篮里抱过孩子,看着她的小脸,看着她灰白的眸子,身子不由得微微战栗。

    曹伸出手去,笑着道:“我来抱!”

    初瑜抬起头来,神情有些茫然。曹笑着点点头,从初瑜的手中小心地接过孩子,像是捧着个稀世珍宝般横在胸前。

    虽说明天才满月,但是曹眼中,自己地闺女已经是个小美人了。小鼻子小嘴都像极了初瑜,只有眉形依稀能看出曹地影子。她打着哈欠,像是不满意曹的拥抱,伸出小胳膊来,胡乱动着,小手指刚好刮到曹地下巴上。

    初瑜站在一旁,看着曹满心欢喜地逗孩子,神色中多了几分痛楚,小声说道:“额驸……”

    曹冲妻子笑了笑,小心地将女儿放回到摇篮中,专心致志地摇着。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见孩子睡熟了,曹才低声唤了喜云进来看着,自己扶着初瑜去了里屋。

    初瑜脸上不再有笑模样,曹拉了妻子的手,道:“太医怎么说?可说了是什么缘故?”

    初瑜摇了摇头,红着眼圈道:“太医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只说可能是胎毒、胎热的缘故,烧坏了孩子的眼睛,日后怕就这样……”

    说到这里,她有些忍不住了,泪如雨下。

    曹的心中,曾担忧过自己的孩子,原因不是初瑜怀孕时如何,而是他同初瑜的血缘关系。他上辈子有个同学,祖母同外祖母是亲姐妹,父母是两姨表兄妹。

    他那个同学虽说没有异常,但是同学的哥哥却是天盲。

    虽晓得他母亲出身宗室,但是他寻思不知会隔了多少层,所以担忧也只是一闪而过,权当自己想多了。

    没想到,现下却是如此……

    虽说他此刻心如刀割般难受,但是却晓得最痛苦的怕是初瑜了,他掏出帕子,给初瑜擦泪,却是像擦不干净似的。

    曹放下帕子,扶着初瑜的肩膀,脸上多了几分郑重,道:“初瑜,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收走了这样儿,肯定要赏赐了那样儿下来。我听说了,你这番生产极是凶险,别说是这个孩子,就是大人,也是生死走了一遭儿。如今,你们母女均安,已经是谢天谢地,我们当惜福才好。这世上的不能十全十美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有你我这做父母的在,还不能好生照看她么?”

    初瑜仰起头,仔细看着曹的神情,生怕他有半点不高兴,喃喃道:“额驸……”

    她是又愧疚又难过,因孩子的缘故觉得对不起丈夫,又怕丈夫不喜欢这个女儿。

    曹解开前襟的纽扣,敞开衣裳,露出胸口小孩巴掌大小的伤疤来。

    初瑜唬了一跳,用帕子捂了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这……这……”

    曹的脸上带了笑,道:“你同咱们的宝贝闺女是我的救星呢,你看,老天爷待咱们也算够意思,阖家平安,还奢求什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门第

    因是月末,没有月光,夜色浓黑,屋子里亦是十分幽暗。

    远远地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已经是三更天了,曹仍是无法入眠。他躺在床上,不晓得是心疼,还是胸口的伤处疼。

    他侧过身子,看着躺在边上的初瑜,若隐若无地闻到她身上的奶味,眼泪突然一串串地流下来,烫得他眼睛生疼。

    也不晓得过去多久,曹方迷迷糊糊地睡着,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今天是六月二十九,天慧的满月礼。昨天睡前,夫妻两个说起女儿的小名,曹脑子里第一个反应的是“皎皎”,但是却没有说出口。

    如今,夫妻两个都有些悬心,怕这孩子还有其他不对的地方,因此就起了天慧做小名,希望她天生聪慧。

    虽说没有大肆操办,但是几家至亲好友,还都要请的。曹原本担心初瑜,怕她因女儿的病,不愿见外人。

    可眼下初瑜的精神倒是不错,梳着两把头,换上一身樱桃色的旗装,外边罩了品月地雪灰竹子的比甲,华贵中不失端庄。

    从曹起身,便见她脸上挂着笑。等梳洗完毕,用了早饭,她脸上仍是挂着笑,看上去却是让人察觉不出欢喜。

    曹实看不过去,道:“不想笑就别笑,等姐姐同岳母她们来了,想哭就哭,都是至亲,她们也会体恤咱们。”

    初瑜听了,立时摇了摇头,眉目间满是坚定。道:“今是天慧满月之喜,我自然是心中欢喜的,为何要哭?女儿是咱们的,别人体恤又能如何,我只盼着她好罢了!”说到最后,望向摇篮,已经是满脸慈爱。

    曹的心里亦是暖暖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来,道:“你说地对,今儿是咱们女儿的满月之喜。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欢心地欢喜。儿女是债啊,我现在就要给孩子们攒家底了。就算砸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要给孩子们安排得妥妥当当。”

    初瑜听了曹的话,脸上多了抹温柔。

    夫妻正说着话,紫晶来了,是问初瑜今日酒席之事。

    许是吃斋念佛多的缘故,对于天慧的眼疾。紫晶没有像兆佳氏那般唉声叹气,并没有表现出异样。听说已经起了乳名叫“天慧”,她连声赞着好听大气。

    初瑜的心中甚是感激,她并不希望别人怜悯自己地女儿,她希望女儿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曹还有些话要问庄先生,过会儿有客人上门怕是要不得空。因此。他便留着紫晶陪初瑜说话。自己往榕院去寻庄先生。

    庄先生已经吃完早饭,在这院子里遛弯儿消食,见曹过来,便停了脚步,两人进了屋子。

    “自得了消息,我已经使人查过了,那几个畏罪自尽的护军虽说是镶白旗的,却是同四阿哥没有干系。不过,有蹊跷也是一定的。这几人出京前曾出入赌场,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后来却不晓得哪里淘换来银子给填补上了。只是这再往深了,却是查不到了,实想不通这花银子的是哪一个,目标到底是十六爷,还是孚若。”庄先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

    那把几个护军给审死的阿灵阿是八阿哥的人。虽说十六阿哥有些疑他,但是曹却想不通他掺和这些的原由。

    他身为国舅。身上又带着公爵的衔,按理来说,越是这样地人,行事反而应该越发谨慎才是。只有那种光棍,没啥顾忌的,才能做出骇人听闻之事。

    “阿灵阿此人如何?”曹问道:“只是不管是十六阿哥,还是我,他都应该没有动手的道理。”

    庄先生摇摇头,道:“不是他,他在万岁爷眼跟前当差,怎么敢弄这些猫腻儿?虽说或许是哪个阿哥使人做的,却未必是八阿哥。如今他正是谨言慎行的时候,怎么敢捅这个的篓子?”

    曹想起一人来,问道:“十四阿哥在京城如何庄先生摸了摸胡子道:“整日里待在兵部,并未见什么异常。”说到这里,看了曹道:“孚若怎么想起问十四阿哥,莫非,是在疑他?”

    曹点点头,道:“那箭并不是误射,实打实奔着我地胸口来地。我穿着郡主额驸的一品补服,十六阿哥穿着皇子阿哥的金黄色蟒袍,无论如何,也不会弄混。虽说十四阿哥同我明面儿上不过是小摩擦,可我总觉得他对我恨意颇深,只不晓得是何缘故,丁点儿感觉不到他的善意。”

    庄先生有些不解,沉吟道:“从贵山那次纷争说起来,也是九阿哥记仇才是,毕竟那是他的表弟,扫了他的颜面。”

    曹匆忙过来,却不是为了说这个的。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先生,我的外祖父,到底是裕亲王,还是皇上?”

    不怪他这么问,只是他想起昔日庄先生回答他的有些含糊,不在人世间,是不在人间地意思,还是不在……不在宫外的意思……

    毕竟,在那些世世代代受儒家思想熏陶的读书人来说,皇帝是天子。

    庄先生正端着茶盏要喝茶,没想到曹突然会转了话儿问这个,“咳”了一声,好悬没呛到。

    他放下茶盏,擦了擦胡子上的水渍,问道:“你怎么会想起这个来?”在曹心里,是当庄先生是至亲待的,因此便直接说出自己心中所惑。

    早先在江宁还不觉得什么,毕竟是家族受到恩泽,有曹家几代人的尽忠在里头。到了京城后,他却是明显地感觉到康熙对自己的照拂。

    虽然他开始把这个当成是帝王地驽下之术,但是对比着差不多与他身份相同地李鼎。他才发现自己却是幸运良多。

    而且他一次次升级,这发迹之路也有些没原由。就算是因着孙女婿地缘故,可是比照他地年纪,康熙的提拔也还是过快了些。

    这其中,固然有曹的一点点成绩,但是多数时候,还是恩赏。

    这朝野都晓得康熙对裕亲王最是亲厚。要是曹的母亲是裕亲王早年流落在外的女儿,康熙看在兄长情分上,对曹这个侄孙另眼相待,也说得过去。

    要不然李氏就是康熙自己的女儿,她今年四十二,康熙十二年出生,正是三番之乱地时候。或许是出身有什么问题,使得康熙无法留她在宫中。

    曹只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因为越想越狗血,他实不愿意将那些别人看来已经俗烂的故事情节套用到自己亲人身上。

    其实。他怀疑母亲出生近宗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庄先生。一个曾在索额图的相国府里为幕僚的谋士,能到曹家的原因是什么?

    曹只觉得头疼,使劲地敲打两下脑门,问道:“先生,到底知是不知。到底能不能直言告之?这样浑浑噩噩。使人好生难过。”

    庄先生见曹如此,心下不忍,道:“既是你问了,我晓得的,自然会告之于你。你料得不错,你母亲却是同皇室有瓜葛,只是我同你一般,也不晓得她到底是万岁爷亲女,还是裕亲王的格格。

    你的外祖母并不是高氏。应是另有其人。那人确实出身平西王府,是平西王吴三桂的外孙女,进京后由宁悫太妃抚育在身边。后来到底是进宫为贵人,还是在裕亲王府为侧妃,两种说辞都有。

    因年隔久远,加上有心人封口,却是无从知晓。只是在三番之乱后。再也没有此女地消息。高氏那边。却是收留过一待产妇人,后来那妇人难产而死。再以后。内务府同裕亲王府都曾往李家派过人手。两下对应,我怀疑高氏昔日所收留之人,或许就是宁悫太妃所抚之女。”

    曹听了,神情有些僵硬,自己只是混乱那么一猜罢了,没想到真还有这样狗血的故事。迈不过的国仇家恨,有情人终是难成眷属,连孩子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养在自己身边么?

    只是如今,裕亲王已经故去,曹总不能跑到康熙面前,去问,我是你侄孙,还是你外孙吧?

    不管答案是什么,曹都没兴趣。他唯一难过的是,为何昔日这些孽缘,会害得他的女儿如此?

    罢了,不管如何,孩子是不敢再要了,就这样有儿有女地,好生地过日子。

    虽说他晓得天慧地眼疾怕是血缘的干系,但是心中却无法彻底死心,对庄先生问道:“先生,这世上可否真有华佗扁鹊之流的神医?孩子她……孩子她的眼睛不大好……”

    梧桐苑前些日子频繁地请太医,庄先生也晓得些原由。虽说心里叹惋,但是却并不如曹这般看重。毕竟这孩子落地都金贵得紧,能平安长大的有几个?谁家没有早夭的孩子,就是曹家,当年不是还折了个曹顺么?

    只是他自己个儿就是父亲,也能体恤曹的爱女之心,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左右孩子现下还小,孚若也别太心急,慢慢地使人查访吧!”

    曹心里晓得,自己虽说劝了初瑜,但是还是想不开罢了。谁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

    曹往炕上一躺,竟似有些不耐烦起来。

    庄先生见他身上换了新衣裳,拍了拍他地大腿,道:“快起来,后襟都弄皱了,你一会儿还要招待客人不是?”

    说着客人,客人却是开始陆续登门了。

    淳郡王府是弘曙兄弟几个加上博尔济吉特氏都来了,淳郡王福晋同侧福晋虽没来,但是身为外婆,往王府那边置办了饽饽席送过来。

    平郡王府,平郡王要往衙门去,要下晌能过来,曹佳氏自己个儿先来了。

    觉罗府那边,曹颐已经出了月子,同婆婆喜塔拉氏一同过来。

    孙家,正好赶上孙珏休沐,夫妻两个一道过来。

    完颜家,永庆之妻齐佳氏带着女儿过来。伯爵府那边,永胜也使人送来厚礼。只是今儿他当值,也是要下半晌方能过来。

    兆佳府那边,丰德、丰彻兄弟自然是不拉的,他们的母亲,兆佳府的大太太也带着媳妇们过来。还有就是侍郎府,兆佳氏的嫂子也带着女儿过来吃酒。

    曹府门口,虽然说不上是车水马龙,但是也热闹得紧。像曹侍卫处的同僚,户部同太仆寺的属官,还有江宁在京为官地同乡,既是在京为官,哪个不是消息灵通地,俱都使人送来贺礼。

    虽说这遭儿添得是个千金,却是比当年天佑满月时还热闹。二门到大门之间,仆人小厮迎来送往,高声唱诺,一派繁荣景象。

    兆佳氏的嫂子带着女儿如慧在二门外下了马车,看着这边已经停了一溜朱轮马车,不禁有些咋舌,对女儿低声道:“你瞧瞧,这才是真气派呢,看着架势,不晓得来了几个王府地福晋?”

    如慧跟在母亲身前,只是用帕子捂嘴笑,并不言语。

    这些日子,陆续有人上门说亲,兆佳氏的嫂子寻了好几家,但多是听着好听,实际上没啥家底爵位的人家。

    两相比起来,伯爵府的门第还是其中翘楚,因此她的心思也有些个活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盛宴(上)

    因今天是侄女的满月之喜,曹硕同曹项兄弟两个都从海淀赶了回来。见曹打热河回来,兄弟两个也都带着几分欢喜。

    看到完颜家送上的礼物,曹颂想起李卫来访之事,悄悄对曹说了,又提了那五百两银子的事。

    曹听说是李卫来访,特意仔细地问了,心里对他甚是好奇。瞧着年岁同脾气秉性,这个李卫倒是真有几分侠义本色,说不定真是雍正朝那位“模范总督”。

    听说董鄂静慧祖孙两个生活窘迫,曹倒是并没有在意曹颂拿去那笔钱帮忙。只是以觉罗氏那个脾气,未必愿意受人援手。

    曹拍了拍曹颂的肩膀,道:“静慧祖上的爵位已经革了,如今只是寻常百姓之家,她们祖孙两个也没有余资,怕是你要想求这门亲事,二婶那边阻力会更大。到底男女有别,在名分未定前,你行事要更妥当些个才好,不可落下什么口舌,污了静慧的名声。”

    曹颂神色讪讪的,却是说不出话来。

    见曹脸色有些苍白,曹颂怕哥哥累着,请曹去前厅坐着,自己带着两个兄弟在院子里迎客。

    前厅也来了不少客人,曹点点头,还未及往前厅去,就听有人笑道:“孚若?真是你回来了,我来得倒巧!”

    却是太仆寺少卿伊都立到了,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小厮,自己上前两步,上下细细打量了曹,点点头道:“还好,只是看着清减些。精神头倒足!”

    曹颂、曹硕、曹相兄弟站在曹身后。见了伊都立,忙齐齐打千见礼:“六姨父安!”

    伊都立的嫡妻是兆佳氏的堂妹,马尔汉的六女。论起来,他是曹颂兄弟的堂姨父。

    伊都立冲曹颂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笑着对曹颂道:“听你姨母说,等你出孝,你母亲就给你说亲呢。哈哈,二十了,也到了娶媳妇的岁数。”

    曹颂脸上红红地,低着头吭哧着,不晓得在嘀咕什么。

    伊都立转过身来。同曹两个一道进了院子,道:“原以为你还没回来,只打发你姨母过来道贺地,早晨却是见你府里的人去衙门取邸报。才晓得你昨儿就已经到京了。”说到这里,带着几分担忧,压低声音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有两个堂兄弟也在热河随扈,来信说起此事,却是说辞各异,孚若这可是得罪人了?”

    曹看了伊都立一眼,心里也是闹不明白,这伊都立到底算是跟十三阿哥亲,还是跟十四阿哥亲。瞧着他平日嘻嘻哈哈。跟谁都很是亲热。

    因此,他便也含糊着,道:“不过是倒霉罢了,正赶巧被十六爷拉去行围,要不然也不会摊上这个。”

    说话间,两人到了厅上。屋子里多是年轻人,因曹回京的消息。不是谁都知晓的。因此男客不如女客多。

    说完闲话,伊都立才想起还没有道贺。笑着对曹道:“孚若才是弱冠年纪,如今就儿女双全了,实是羡煞旁人啊!”

    丰德、丰彻兄弟见姨父来了,都起身行礼问安。

    待到淳王府的几位小阿哥面前,反过来却是伊都立来执礼了……

    不说前院的男客,且说二门里的女客,到梧桐苑见过孩子后,年长、辈分高的就到兆佳氏地芍院说话、年轻辈分低的留在梧桐苑陪初瑜。

    除了淳郡王府同平郡王府早前得了信儿,晓得孩子的眼睛有些不对外,其他的人见了天慧皆是惊诧不已。

    虽然嘴里也各自说着吉祥话,但是不少人神色之间都有些僵硬。

    初瑜笑着陪客,只作不知。

    曹佳氏同曹颐、曹颜三个是姑姑,对待侄女,同其他的亲戚还不同。

    曹佳氏怕初瑜难受,对于侄女地异样,只作不知,抱起侄女,亲了两口,笑着说道:“好俊的小模样,这才满月,就看出是个小美人了。瞧这小嘴撅的,咱们天慧这是害臊了!”初瑜生产时,曹颐正在做月子,因此并没有过来探望,但是也听说是折腾了几日才生下的孩子。她拉了拉初瑜地手,道:“嫂子,天慧有哥哥嫂子庇护,也当算是有福的。”

    曹颜不像曹佳氏同曹颐这般口舌伶俐,只能跟着强笑笑,道:“三妹说得是呢!”

    在场的几个少妇,除了曹家姊妹三个外,还有永庆之妻齐佳氏、初瑜的弟媳妇博尔济吉特氏,同丰德、丰彻兄弟的媳妇。兆佳如慧也在,跟在两位堂嫂身边,听着众人说话。

    见众人说话间都小心翼翼的,如慧觉得有些闷,探过身子,站在曹佳氏身边,看着天慧,伸出手指尖,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道:“跟我的名儿同一个字呢,往后啊,指定是个聪明的女娃娃!”

    曹佳氏见孩子已经打瞌睡,便唤了奶子过来,待孩子是喂奶。

    听了如慧地话,曹佳氏转过头来看看她,打趣道:“这是夸表侄女儿,还是夸自己呢?听说表妹好事将近,往后却是要换个称呼才好!”

    如慧被说得满脸通红,低声道:“我去瞧瞧我额娘同姑母去!”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奔出去。

    屋子里众人都笑了,丰德媳妇笑着道:“这到底是要说亲了,晓得臊了。”

    曹佳氏已经听人说过,兆佳氏想要给曹颂说如慧的事。虽说侍郎府门第配得上曹家,但是这个如慧言谈举止并不像寻常闺秀那般恬静,性子有些跳了,二房长媳并不妥当。

    只是,这毕竟是二房之事,又有兆佳氏做主。自然轮不到她这个出嫁了的堂姐说话。

    听说侍郎府那边原是没看上曹颂的。但是今日既然侍郎夫人能巴巴地带女儿过来,想必心里也有几分肯了。

    初瑜因天慧之事,也没心情理会别的,只是强笑着听众人说话。

    却说如慧疾步从梧桐苑出来,咬着嘴唇,心中又臊又悔。不过是嫌在府里憋得闷了,她才陪额娘过来吃席。

    对于姑母提亲的事,她是半分想法也无。这婚姻大事。哪儿有她自己个儿言语的份儿,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还能自专不成?

    到底是她想地少了,两家要说亲地事儿亲戚们想必都已经晓得。她这样来随母亲吃酒,岂不是要被人笑话厚脸皮?

    如慧越想越是羞臊,心中已经有几分恼了,想着赶紧到芍院去。就说自己身子不舒坦,拉着母亲先回去。

    心里这样想着,她脚下的步子就越快,眼看就要到芍院门口。她地贴身丫鬟跟在后头,已经是气喘吁吁,眼瞅着小姐要撞人了,忙道:“姑娘……却是已经晚了,就听“哎呦”一声,如慧身子一趔趄。坐在地上。她只觉得脚腕专心的疼,痛得眼泪已经要出来了。

    如慧抬起头来,那捂着鼻子,神色讪讪的,不是三表弟曹硕是哪个?

    如慧立时心头火气,怒道:“瞎了眼睛么,往人身上撞?”

    曹硕捂着鼻子。却是也不好受。他本同弟弟在前院陪客。二门里使人传话,道是二太太的意思。让他们兄弟过来给舅母、姨母们请安。

    曹颂却是听到“舅母”两个字,脑袋就大了,打发两个弟弟过去,自己却混乱寻了个由子,留在前院。

    曹硕同曹项,一个十六,一个十四,也不耐烦往女眷堆儿里凑。但是也没法子,既是母亲已经发话,那他们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过来。

    这到了芍院门口,曹硕就见一个穿着旗装的少女低头疾步过来,也不晓得是谁家的姑娘,还想着要不要领弟弟避开,却被撞了个满怀。

    如慧个子本就高挑,又穿着花盆底,低下头刚好撞到曹硕地鼻梁上。

    曹硕只觉得鼻子一酸,湿湿哒哒的,已经有血流出来。他这边还惊诧着,听到怒骂声,才认出去表姐来。

    去年刚进京时,兆佳氏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去过侍郎府。虽说是至亲骨肉,但是毕竟男女有别,所以曹硕对这位表姐也只是见过而已。

    如今,这表姐美貌依旧,但是横木竖目,凶神恶煞一般,曹硕的心里想起一句话,那就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孔圣人诚不欺我。

    不过,他自幼读圣贤书的,遇事也没有同女子计较的道理,便讪讪道:“表姐……”

    如慧只觉得脚踝钻心地疼,抬起头看看姑姑地院子,再回头看看梧桐苑那边。如今,两下里都是客,她这般狼狈的模样,甚是丢人。

    她就着丫鬟的手,想要站起来,却哪里站得住?

    她伸出手来,指了指曹硕,吩咐道:“你,还不快喊两个婆子来抬我,难道就要让我这般坐着么?”

    曹硕忙不跌地点头,要往梧桐苑去,被如慧立时喊住,道:“姑姑屋子里都是客呢,你是成心要我没脸么?还不快喊了别人,扶我寻处安静地方看看伤处?”

    曹硕只觉得头皮发麻,想着去哪里喊人,正好有两个婆子打厨房那边过来。曹硕忙喊过来,让她们扶起如慧。

    既是要安静地方,那梧桐苑同芍院都不行,曹硕一时没法子,如慧又催得紧,他便让那两个婆子搀着如慧去葵院。他同曹项也顾不上先去给舅母、姨母请安,也随着同往。

    恒生由奶子抱着往梧桐苑去了,乌恩同个小丫头留在这边看屋子。

    见了两位爷引着个姑娘进来,乌恩虽说诧异,却是赶紧给曹硕同曹项见礼。

    待进了上房,如慧见炕上有摇篮,皱眉问道:“这是谁的屋子?”

    曹硕回道:“原是哥哥地旧屋子,后来五妹妹住着。因嫂子生产,恒生侄儿现下也在这院子。”

    如慧听说是表妹的屋子,面上才算好看些。

    因不晓得她伤处如何,曹硕打发乌恩去请紫晶过来。

    少一时,紫晶匆匆回来,见曹硕同曹项在此,道:“三爷,四爷,方才二太太使了好几波人往二门催了,唤你们快去呢。”说着,她才见到炕上还坐着一人,却是没见过。

    曹硕也怕母亲唠叨,侧过身来,对紫晶说道:“紫晶姐姐,这是我舅舅家的表姐,像是扭了脚踝,请姐姐打发人请个太医来瞧一瞧,我同四弟去给舅母们请安。”

    对于兆佳氏想要求娶娘家侄女做长媳之事,紫晶也是听过的。

    “原来是表小姐!”紫晶对如慧福了福,然后对曹硕同曹项道:“三爷同四爷快去吧,省得让二太太等急了,奴婢这就打发人去请太医,两位爷不必担

    “是!”曹硕同曹项都抄手应了,又同如慧别过,才疾步而去。

    如慧却是已经恼了,原本见紫晶穿戴不俗,曹硕同曹项还这般恭敬,只当是亲戚什么的,没想到却是个奴婢。

    若是如此,曹硕本应先对她介绍紫晶才是,哪里有先向奴婢介绍她的道理?难道伯爵府的奴婢就高人一等,竟比她这侍郎府的小姐还尊贵?

    如慧不知曹硕是慌张下忘了礼数,还是故意羞辱她,只觉得又气又恨……

    曹正陪着伊都立说话,大管家曹忠躬身进来,回道:“大爷,十四阿哥同胜二爷来了,刚到大门口,您看……”

    永胜来不稀奇,怎么还跟着一个十四阿哥……

第四百三十四章 盛宴(下)

    同曹一样纳罕的,还有完颜永胜。凭着曹家同完颜家的交情,既是曹长女满月的日子,就算是曹不在京里,他也要来走个过场的。

    早晨打发人送贺礼来,听说曹已经回京,他自然更是要过来凑趣儿。

    他是康熙五十年出仕的,其实祖父丧,他是次孙,守孝一年就成了。毕竟他不是长子,不是嫡长孙,不需要同父兄那样守孝三年。

    只是他年纪小,一时还没有合适的差事,便拖到家里脱孝,才补了个正六品先锋校。如今三年过去,升了一级,委署前锋参领。

    这次圣驾避暑塞外,前锋营半数随扈热河,半数留守京畿。他原是在随扈那半数中,只因他父亲病着,心里不甚放心,寻了关系,留在了京城这边。

    十四阿哥对曹有些不满,完颜永胜是晓得的。十四阿哥是皇子,有自己的骄傲,不屑就是不屑,自是不会敷衍了事。

    别说曹,就是曹的岳父七阿哥,在十四阿哥眼中都没什么分量。不过是年序齿在前,面子上要过的去罢了。

    今儿永胜从衙门出来,刚好遇上十四阿哥不晓得怎么出来溜达,使人四处寻他。

    听说永胜要往曹府去,十四阿哥的面上多了些许讥讽之色,并没有说要跟着来。

    两人在街口说了几句话,原是要各自散去的,但是却赶巧儿看到雍亲王府的马车出行。

    雍亲王府一位嫡福晋,两位侧福晋,其中嫡福晋那拉氏同侧福晋年氏都跟着四阿哥在热河,如今京城王府这边是侧福晋李氏在管事。

    十四阿哥同四阿哥同母所出。虽然兄弟两个相差十岁,平素脾气也并不相投,但毕竟是同胞手足,两家的女眷往来还算亲密。

    是不是真亲近不好说。起码在德妃面前,妯娌们都像模像样,很是得体。

    既然是哥哥府上的马车,那十四阿哥自然勒了缰绳,上前问安。

    正如他所想,马车里所坐之人,正是四阿哥的侧福晋李氏。两下见过后,听说李氏也要往曹府去。十四阿哥地神色就有些异样。

    难得嫡福晋不在,李氏替雍亲王府应酬。收拾得极为端庄贵气。

    十四阿哥心中却是嘀咕,雍亲王府同曹家这般亲厚了么?虽说早晓得两下里有往来,但是如今亲眼所见,总是让人觉得有些不舒坦。

    一时间,十四阿哥也生出几分兴致。别了李氏后,催永胜快马加鞭,也往曹府来瞧热闹。

    永胜见十四阿哥改了主意,心里也是纳罕,寻思难道是因晓得雍亲王侧福晋来曹家的缘故?

    曹娶得是皇孙女,别说是亲王侧福晋上门,就是福晋登门应酬下,也不过是瞧着亲戚面子,算不得什么。十四阿哥。为何看重这个了?

    因永胜同十四阿哥骑马,所以他们拉了李氏好远,先一步到了曹府。

    曹得了消息,已经迎了出来。

    在曹眼中,这确确实实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了,因为十四阿哥不仅来了,还带了几分笑模样。

    这就是平常。尾巴就要翘到天上的十四阿哥?

    看着十四阿哥笑着说恭喜恭喜。曹直觉得后背发寒,有些“受宠若惊”。

    伊都立是十四阿哥的大舅子。两人关系素来好地。见十四阿哥来了,伊都立脸上倒是真心欢喜。

    十四阿哥虽说空手而来,但是因贺礼早已由十四福晋打发人从宫里送出来,所以他也不算是失礼。

    在京城的人情就是如此,甭管你关系是好是坏,但凡沾了亲戚的,应尽到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没有哪一笔银子能随便省的,否则就要被人笑话不知礼。

    进了前厅,却是众人都需要起身见礼了。

    十四阿哥环视一圈,见都是曹府平日往来的姻亲故交,心里也算是有底。

    这边十四阿哥才奉茶,就有小厮来报,姑老爷来了。

    这身份尊贵的需要亲迎,辈分高地曹还得亲迎。

    这姑老爷就是曹的姑父傅鼐了,今儿他却是携家眷来地。他的继室伊尔根觉罗是伊都立的堂姐,两下里这般算起来也都是姻亲。

    伊尔根觉罗氏的马车由车夫赶到二门,曹将傅鼐往客厅迎,这方走了没几步,管家便又追上来,手里拿了名帖,道:“大爷……这雍亲王府的福晋到了……”

    这却是稀罕事一桩接一桩了,曹心里狐疑不已。他康熙四十八年进京,就算其中在沂州地一年多不算,在京里也实打实地待了四年多。虽说同雍亲王府有所往来,但是多是年节他这边儿预备礼物,那边也应景儿地回些礼,这福晋亲自登门却是第一次。

    对于雍亲王府这位李福晋,曹是晓得的。毕竟是雍亲王府长子长女的生母,在各大王府往来时也很有分量。

    如今,雍亲王府三位小阿哥,弘时十来岁了,另外两个小的弘历、弘昼才三四岁。在世人眼中,要是没有意外,那弘时大了,就是雍亲王府世子的不二人选。

    惊诧也好,狐疑也罢,既是亲王侧福晋亲自到访,又是长辈,那就得初瑜亲自出迎了。因此,曹一边打发人往二门送信,一边唤了曹颂,叫他陪着姑父往前厅去。

    对于傅鼐这便宜姑父,曹没有太大感觉。但是对方既然打着亲戚的幌子亲近他,那他也便打着亲戚的名义应着,只是心里有数罢了。

    少一时,初瑜从内院出来,兆佳氏同曹佳氏陪同而来。

    李氏的马车被迎到二门外,曹同初瑜她们已经在这边恭候了。

    李氏扶着丫鬟的手下车。众人皆俯身见礼。

    按照爵位品级,亲王侧福晋同郡王嫡福晋平级。只是因平郡王辈分低,所以曹佳氏这礼倒是行得。

    李氏直起腰身,先对曹道:“恭喜曹额驸喜添贵女了。我们王爷专程来信提及,小格格地礼要精心呢!”

    曹心中苦笑,这位四阿哥什么意思?是看如今风声淡了,才来上这么一出,像世人昭显两家地亲厚?这出戏要是过了,那康熙岂能相容,这是在玩火啊!

    每个狮子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想曹家这样的老臣。就是康熙的领地范围,要是哪个皇子想要翘墙角地话。那就要小心康熙的利爪了。

    不过,既是四阿哥巴巴地示好,曹现下便只有乖乖地俯首谢过。他可不想留下什么不恭敬地,传到四阿哥耳中,再让他给记上个十年八年地。那可不是什么福气了。

    李氏该说的话说到,便抛开曹,同女眷们说话。

    初瑜嫁过来这几年,也曾往雍亲王府走动过,所以李氏同她也算相熟,平郡王福晋曹佳氏更是不用说。

    只有兆佳氏,李氏却是头一遭儿见。见其穿着灰蓝旗装,头上虽然是两把头,却只是两个素簪子。正是守孝地打扮,李氏笑道:“这位是亲家太太吧?”

    初瑜道:“福晋说的正是,这是侄女的二婶。”

    李氏点点头,含笑对兆佳氏道:“早听说你们上京了,都是亲戚,也要往我们府里走动方才好,都是亲戚。怎好生分了?”

    兆佳氏忙躬身。道:“早就惦记着给福晋们去请安,因这还没出孝。便没敢贸然登门呢。”

    说话间,众人已经簇拥着兆佳氏进了二门。愿脱袜子,但是脚踝肿得不行,她心里也没底。因此,她只好红着脸,将袜子褪了一半,请太医查看。

    太医看过后,请如慧将袜子提好,帮着其正正骨。

    虽说疼得额头是汗,但是如慧不愿在下人面前失态,都咬牙忍了。

    太医给开了两个活血消炎地方子,又留着半瓶外用的药水,仔细叮嘱了几句,才起身离开。紫晶叫人奉上诊金,让乌恩送太医出去。

    这不过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好几茬婆子媳妇过来,都是找紫晶示下地。前院爷们的宴席,二门里女眷的宴席,从如何开席,到换什么瓷器,都一一问过。

    雍亲王府的侧福晋,却是意外之客。

    原本在众女眷中,十三福晋身份最为高贵,是今日内宅的主客。可如今来了雍亲王府地侧福晋,这主客就有两位了,席间位置也有要所变动。

    说起十三阿哥府,如今也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要是封了爵位呢,兄弟们相见时,虽都是平礼,但是往来说话自然都有爵位品级拘着。

    如今他没有封爵,仍是未封爵的皇子待遇,这个待遇可是比宗室亲王身份还要高半级。

    王爷阿哥们如此,女眷自然也跟着来。因此,就算是雍亲王府的侧福晋来了,仍要坐在十三福晋的下首。但是因四阿哥为兄,四阿哥府的侧福晋位置也不能太低。

    排座次的时候,既要显出十三福晋的尊位来,又不能怠慢了李氏。

    紫晶思量了,吩咐了丫鬟婆子下去。又因添了贵客,原有的一套景德镇地瓷器不够使,需要换另外一套青花瓷的。

    这确是在库房守着,紫晶取了钥匙,使人下去取。

    这一番来来往往后,就算是如慧,也瞧出这紫晶不是寻常奴婢。尽管如此,她也不是那种能拉下脸同下人说话的,便只是淡淡地道谢。

    紫晶却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见她这边左右没什么大碍了,方才带着小丫头往梧桐苑侍候去了。

    虽说如今五儿同恒生住在这边上房,但是屋子里很多陈设摆件,还都是曹在时的模样。

    如慧因被太医正了骨,虽说脚踝红肿着,但是却不似方才那么疼了。

    紫晶在时,她自然是目不斜视,不肯失半点分寸;等紫晶出去了,她环视了屋子里的摆设,摸了摸半新不旧的抗毡,嘀咕道:“这也不比谁家富贵多少……”

    曹清朝起床,忙乎了半日,额头渐渐现出汗来。曹颂见了,忙打发人催着开席。等到众人不注意时,曹颂有些不放心,了下曹胳膊,低声道:“哥,要不您先寻个由子,去歇歇,别累着。”

    曹的伤处是有些痒痒,但是今儿是女儿地满月之喜,他也不愿节外生枝。因此,便道没事,不差这会儿功夫。

    少一时,曹方上前请示,酒菜已经预备齐当,是在二堂开席,还是花厅开席。

    二堂虽说宽敞,但却是通着地屋子,不如花厅这边雅致。因此,曹便让将酒席摆在花厅这边。

    外人俱都不晓得曹回京,因此多是女眷登门,男客也都是几家实在亲戚,饶是这样,也摆了三桌。

    曹掏了怀表看了,已经是将近申初(下午三点),到了饭时了,可是姐夫讷尔苏还没到。

    曹正要使人去门口望望,讷尔苏已经挥着扇子大踏步进了客厅。

    想必是匆匆赶来的,他地额上汗津津的。讷尔苏刚要给曹贺喜,就见十四阿哥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甚至意外,拍了拍曹的肩膀,上前给十四阿哥打了个千礼,笑道:“十四叔,您怎么得空儿过来?”

    十四阿哥笑道:“左右闲着没事儿,讨杯酒吃,就晓得你会来这边儿。”

    见两人甚为热络的模样,讷尔苏面上的亲近也不似作伪,曹在旁,只觉得有些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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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介绍:
雁九的架空历史小说新书----
稀里糊涂地回到康熙年间,
一不小心竟成了曹雪芹的长辈,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他爹,
即便不是他爹,也是他大爷。。。。重生于康熙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于康熙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