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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六章 团圆宴(下)

    炕上的一桌,李氏居中而坐,左首是兆佳氏,右首是四姐儿、五儿姊妹两个。

    五儿右边,挨着炕边坐的是初瑜,李氏对面的空地上,放着两个圆凳,依次是静惠、如慧。

    天佑、恒生小哥俩儿为了避开兆佳氏,就都在跑到李氏身后。

    听到天佑说有坏人那一句,四儿还不解,侧过头来,小声问道:“天佑,哪儿有坏人?”

    天佑听到姑姑问话,从李氏身后探出半张小脸,带着几分提防望向兆佳氏……

    兆佳氏动手打恒生的事情过去三天,这期间谁也没有再次提及。

    曹与初瑜夫妻俩儿心里恼是恼,但是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分家,就不愿再提此事。

    毕竟还要看在曹寅、李氏面上,要是变现出太多不满来,让曹颂他们跟着难堪不说,也让长辈们跟着担心。

    曹颂则是臊得有些坐不住,只觉得脸上滚烫。

    恒生虽不是亲侄儿,曹颂平素也是疼的,心里对他与天佑并没有什么分别。说起来,因天佑先头在南边的缘故,他瞧着恒生反而更亲近些。

    打恒生,打得不只是恒生,其中还有曹夫妇的脸面。

    曹颂想着哥哥嫂子平日的关怀照顾,自己却是没有半分回报不说,上面的母亲还这般。他只觉得羞愧难当,不敢抬头看曹。

    曹硕同曹项俩儿浑浑噩噩,听着里面天佑奶声奶气的说话,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缘故。

    曹最是机灵,这两日往来这边府里,虽说伯父伯母没有说什么,但是恒生脸上的巴掌印他是见了的。

    私下。曹问了李氏一句,但是李氏含糊过去,并没有说明白。

    曹心里虽说纳罕,但是也没有想到母亲身上。只当是孩子调皮,惹恼了嫂子,使得嫂子动手了。

    听到天佑说起,他却觉得话头不对。就算再调皮,天佑也不会直接这般没规矩,管初瑜不叫“母亲”,而是叫“坏人”。

    打孩子的不是堂嫂,那是哪个?

    答案,显而易见。

    兆佳氏听了天佑的话。本就有几分恼,见了小兄弟两个手拉手避到李氏身后,越发觉得碍眼。

    还是两个奶娃娃。**J首发**要是没有人教,怎么会说出什么“坏人”这样的话?

    兆佳氏冷笑一声,斜眼看着初瑜道:“我倒是不晓得。我怎么竟成了坏人了?这倒是要辩白辩白,没得让小孩子埋怨我,这不是折我地福祉?”

    初瑜也没想到天佑与恒生两个还“记仇”了,见兆佳氏语气不善,她笑着说道:“童言无忌,二太太请不要放在心上。李氏已拉了天佑,板着脸教导道:“没规矩,不许再浑说,这是你叔祖母,还不给你叔祖母磕头。讨个红包。”

    天佑小脸紧成一团,狐疑地看看兆佳氏,还是不肯叫人。

    李氏没法子,摸了摸恒生的头发,道:“乖孙子,别学你哥哥,快喊人。”

    恒生看着耷拉个脸的兆佳氏,小脸煞白。瞪着滴溜溜的黑眼睛说不出话来。

    初瑜说得含糊。两个孩子又是这番模样,在两个媳妇面前。兆佳氏实在觉得搁不下脸。

    “怎么着,我这做叔祖母,还不能教训教训晚辈?这么个捡来地东西,我肯教训他,是他的福气。莫非,我这还管教出错了,成了大罪人了不是?”兆佳氏扯着嗓子说道。

    静惠是晓得内情的,听着婆婆与嫂子口角,只是低头不语;如慧却是才听说,见婆婆凶神恶煞的模样,看着被唬得脸上发白的天佑与恒生,脸上多了几分怜惜。

    初瑜脸上已经收了笑,她同丈夫当成亲生骨肉待的养子,兆佳氏一口一个“捡来的”,往后恒生懂事了,该多难过。

    李氏脾气虽好,也觉得兆佳氏说得有些过了,皱眉道:“弟妹,大过年的,他们两个小呢,还不懂事,你同他们计较什么,这眼看就要开饭了!”

    兆佳氏原等着初瑜赔情,见初瑜放下脸子,她心里越发着恼。

    加上李氏这些话,里里外外都是维护孙子的意思,兆佳氏就有些忍不住,硬邦邦地顶嘴道:“孩子小,可有人不小了?要是不懂事,怎么这丁点儿地孩子,就晓得记仇了?怎么着?瞧着这小哥俩儿的意思,还想要再我脸上找补回来不成?”说到最后,语调越发高昂。

    李氏被顶得没话说,初瑜也实在懒得与之胡搅蛮缠,婆媳两个便都止了话音。

    兆佳氏见她们婆媳没动静,只当她们瞧不起自己个儿,心里火气越来越大,眉头越来越紧,真想立时掀了桌子,起身出去。@为二房弟弟们所做。也当得起“仁至义尽”四字。

    费尽心力。换不来一声“好”不说,还尽是嘲讽之词。

    曹寅的神情很是肃穆。眉头紧皱,只是兆佳氏到底是妇道人家,他也没心情与她扯皮。他使劲地“咳”了两声,道:“夫人,时辰不早了,使人开席吧!”

    李氏听兆佳氏“巴拉巴拉”说个没完,心里也有几分恼了。

    只是在晚辈面前,又是吃年夜饭地时候,要是两个老的再拌起嘴来,岂不是让孩子们笑话?

    听了曹寅地吩咐,李氏正合心意,忙唤身边地大丫环绣雀出去传话,上菜开席。吩咐完,李氏低头看两个孙子,见已经带着围嘴儿,就将恒生抱到腿上,道:“好孙儿,还跟祖母坐。”说完,抬头看了看初瑜,道:“我看恒生,你喂天佑。他们小哥俩儿不小了,过了年也当掐奶了。”

    因天佑这一年多没在初瑜身边,李氏怕他们娘俩儿有隔阂,寻了机会,便让他们多亲近。

    恒生听了李氏的话,才放开哥哥地手。

    天佑也乖觉,蹭过来,倚着初瑜地胳膊坐了。

    初瑜瞧着儿子乖巧懂事,还晓得护着弟弟,心里颇为欣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虽说初瑜没言语,但是天佑好像也看着母亲是夸自己的意思,“嘻嘻”笑着。

    五儿自幼在初瑜身边长大,这两年兆佳氏进京,才在初瑜身边的功夫少些。即便如此,小孩子还是打心眼里亲近初瑜。

    见初瑜摩挲天佑,五儿扭过头望过来,面上就带着几分羡慕。

    虽说名份上是小姑子,但是初瑜心里讲五儿也是像闺女似的疼的。

    见她巴巴地望着,初瑜便放开天佑,伸出胳膊摸了摸五儿的头,笑着说道:“谁给五儿梳的头发,真是好看呢?”

    “常嬷嬷!”五儿扳着手指头回道,美滋滋地看着初瑜,脸上带着几分欢喜与亲近。四姐儿在旁,见妹妹跟嫂子说话,也凑过来,道:“常嬷嬷手可巧了,还会其他花样。”

    虽说是两代人,但是毕竟年龄相差不过两三岁,天佑对这两位小姑姑还产生不出畏惧来。看着母亲同她们说话,他也不肯闲着,伸出手去,学着初瑜的模样,要摸四姐儿的头发。

    四姐比他大两岁,个子高些,他个子矮,哪里够得着?

    天佑伸手过去,没有抓到头发,却是一把就抓在四姐儿地下巴上,抓出两道白印儿来。

    小孩子手上能有什么劲儿,四姐儿只是笑,还伸出小手来抓天佑的胳膊。

    兆佳氏被曹寅的咳声止了话头,冷眼旁观李氏婆媳。

    见五儿与四姐儿都乐意同初瑜亲近,她心里就犯嘀咕,只觉得大房太会笼络人,也不晓得安得什么心思。

    待看到天佑一把抓到四姐儿脸上,兆佳氏却是蒙住了。

    虽说没抓出血檩子,但是也实是令人后怕。小孩子不晓得轻重的,要是抓花了相,那女儿别说是选秀,终身都要耽搁。

    想到这些,兆佳氏觉得头皮发麻,“唰”地一声,坐起身来,指了天佑,对初瑜怒喝道:“还不快抱了去,谁家的规矩,侄儿敢往姑姑脸上抓?你这当娘的,怎么管教的?”

    这一嗓子,却是唬得初瑜有些愣神。

    她侧坐在炕边,并没有留意到天佑与四姐儿方才的动静。

    兆佳氏见初瑜不应声,只当她是故意地,心里地火苗“簌簌”地往上蹿,咬牙道:“还是你诚心的,我打了你儿子,你就指使你儿子来打我闺女?怨不得小孩子家家地,就晓得记仇,却不知做父母的怎么管教的?”

    初瑜回过神来,已经明白了状况。

    听到兆佳氏口无遮拦,越说越没谱,她也有些忍不住,打炕上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兆佳氏。

    说她还好,她还能忍耐,兆佳氏牵扯到额驸或者孩子们身上,那初瑜委实顾不得在公公婆婆面前装贤惠,也想要发作一番。

    兆佳氏见初瑜神态不对劲,嘴角生出丝冷笑来。不是惯会贤惠么?倒是要看看,她还怎么个贤惠法儿?

    初瑜还没开口,就听屏风外曹颂暗哑的声音传来:“大伯,分家吧……”

第四百九十七章 分产(上)

    屋子里鸦雀无声,只听到夜风吹打窗棂的声音。

    兆佳氏神情愕然,胳膊微微发抖,伸手扶住了眼前的黄花梨高束腰雕花炕桌,嘴巴张得可塞进去一枚鸡子。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地响,半天缓不过心神来。

    到底是今日提起了,李氏与初瑜婆媳对视一眼,神情之间甚是无奈。

    静惠的头垂得更低,握着帕子,做俯首状。虽说嫁进来不过半月功夫,但是她也瞧出婆婆不是好性子,说话太伤人心。

    如慧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怀疑自己莫不是听错了。她抬起头,看着婆婆兆佳氏,又看了李氏,也被众人的沉重气氛感染,脸上没了笑模样。

    虽说婆婆闹得有些过了,但是如今二房的子女还年幼,没有那个能当家的,怎么就提到“分家”这话茬?

    自己那个二伯子,是不是太鲁莽了?

    四姐儿、五儿几个小的,虽说还不懂事,但是也能看出大人脸色不好来,都闭着嘴巴,不再调皮嬉闹。

    屏风外,曹寅听了曹颂的话,转过头来,看着曹颂。见侄儿伤心萎靡、双眼黯淡,他心里也有几分不落忍。

    地下摆放的是一张铁力喷面大圆桌,曹寅居中而坐,左首依次是曹、曹硕、曹,右首是曹颂、曹项。随着说话声,曹颂已经从座位上起身。抬头看了看曹寅,又瞅了瞅曹,脸上挤出几分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他挑了衣襟,冲曹寅跪了下去,道:“父亲去世这几年,多蒙大伯照应我们,使得大伯与伯娘费心了,侄儿代母亲与兄妹们。^^^^给大伯与伯娘磕头了。”说到这里,就听到“咚咚”地声响,已经叩首三次。

    叩首完,他又转身向北,隔着屏风给李氏磕了三个头。

    曹颂已经跪下,曹硕兄弟哪里还坐得住,也都跟着起身。

    虽说对于曹颂所说“分家”二字。这几个小的还有些浑浑噩噩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解,但是动作上却都跟着哥哥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曹寅看着满地的脑袋瓜儿,想起去世的弟弟,站起身来,想要是搀扶侄儿们起来。

    曹站在曹寅身边,皱眉看着曹颂脸上的痛苦之色,心里有些后悔。不该估计顾忌太多,纵容兆佳氏如此。使得弟弟如今这般为难。

    但是,却也不得不说,“分家”这两个字从曹颂嘴里出来。算是最恰当的。

    曹上面的有曹寅,曹寅就算要处理家事,也要顾及外头地风评,否则欺负“孤儿寡妇”,一个“不义”的名声就要背负了。曹之前所说是被兆佳氏闹得头疼,同父亲说要分家,但是心里也想着劝曹颂开口。

    如今曹颂这边没用他再说什么,便主动提及此事。曹却是轻松不起来。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晓得该说什么。

    门外丫鬟婆子已经在等着开席,听到屋子里动静不对,谁也不敢进来。

    初瑜犹豫了一下,叫奶子丫鬟将四姐儿、五儿领出去,天佑、恒生也抱了下去。又悄悄使人吩咐外头的丫鬟婆子,让她们先退出上房。

    原本在屋子里侍立的下人,也一个未留。尽数打发了出去。

    兆佳氏狠狠地盯着初瑜。脸上阴晴莫测。

    初瑜也不看她,只是在炕边站了。留心屏风外的动静。静惠与如慧也跟着起身,侍立在兆佳氏旁侧。

    初瑜虽说平素看着好脾气,但是不言不语地绷起脸来,也有几分皇家格格的威严。兆佳氏盯了几眼,撇了撇嘴巴,心有不甘地收回视线。

    静惠眼观鼻、鼻观心,神色未变,心里却是难受万分。

    自打晓得兆佳氏在西府大发淫威,丈夫两晚上都没睡好觉,半夜起来也是忍不住叹气。

    早在静惠刚进门时,曹颂就将这些年受哥哥嫂子地照顾,都一一说了,还再三交代静惠往后要多敬着哥哥嫂子。

    虽说不是同胞兄弟,但是丈夫却是将堂兄当手足兄长来待的,如今说出“分家”的话,最痛苦的应是他。

    如慧是被初瑜的气势镇住了,从没想到这个向来温婉的堂嫂还有这肃穆的时候。不过也对,虽说作了曹家媳妇,到底是王府格格,骨子里的金贵是不能抹去的。**

    一时间,如慧生出几分羞愧。

    她站在静惠地下首,低下头,寻思自己这几天在人家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屋子里,只剩下两房的主子们,屋子里地气氛越发压抑。

    李氏在屏风里,听着这“咚咚”的磕头声,脸上露出几分不忍,摇头叹气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兆佳氏的脸色惨白,瞪着屏风,身子有些发颤,耳朵上带着的几个素样式的耳钳子随着颤抖。

    她长吁了口气,尖声道:“老二,你眼里还有我么?我还没咽气呢,二房的家什么时候由你当了?”

    曹颂跪在屏风这边,恍若未闻,抬起头来,看着曹寅,道:“大伯,如今侄儿也成亲了,实没脸面再劳烦大伯同哥哥操心,还是分家吧,侄儿也当担些事儿了,还请大伯成全了侄儿地孝

    曹寅已经走到他跟前,俯身搀了他的胳膊,道:“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

    曹颂却是纹丝不动,仰头道:“大伯。侄儿晓得大伯心疼我们,只是侄儿也想要历练历练,分了家也能早日支撑门户,总好过一直这么靠着大伯与哥哥过活。”

    曹寅沉吟着,还没有说出话,就听屏风里如慧道:“太太?”

    兆佳氏抚着胸口,使劲地喘着粗气,看着已是气得狠了

    听到长子一口一个分家”。她再也忍不住,一下子从炕上下地,“哒哒”地饶过屏风,看着曹颂呵斥道:“大年下的,你抽得哪门子地疯?浑说什么,还不给我闭嘴!”

    曹寅看见兆佳氏面目狰狞的过来,皱了皱眉。叫曹与曹硕收了地上的屏风。

    曹颂还跪在地上,看着兆佳氏道:“分家不是正合母亲的心意么?往后也不用再生口角,母亲也可以好生管教我们兄弟。”

    “放屁!”兆佳氏涨得满脸通红,指了曹颂道:“谁……谁想过要分家来着……你几个兄弟还小,正需要你大伯同你哥哥教导,分什么家?你胡吣什么……不分!”

    因心里着急,她话上就有些不利索。

    曹硕与曹项两个面面相觑,实想不到哥哥为何会临时发作。

    曹心思聪敏,见堂兄一直没言声。堂嫂又是不拘言笑,隐隐地觉得有些害怕。

    他疾步走到曹寅身边,拉了曹寅的衣袖。说话已经是带了哭腔,道:“大伯……大伯……您不管我们了么……”

    曹寅看看个子已经到自己耳下地小侄子,见他面露惶恐之色,面上露了几分温煦,道:“傻孩子,别哭,你哥哥只是说分家罢了。就是分家了,你不还是我地侄子么?”说到最后。心里也是拿定了主意。

    对侄儿们的照看,他能做地还是会做,但是“家和万事兴”是老理儿。***

    儿子支持门户,已经是辛苦,回到家里,再也不停地吵闹,实在辛苦。

    他身为父亲,不能庇护儿子。处处都要儿子担当。已经是羞愧。何必为了虚名,还要让儿子跟着累心劳神。

    人在做。天在看。

    即便分家,曹颂他们,仍是他的侄儿,该照拂的地方,自然是少不得。就算到了地下,他也不会愧对兄弟就是。

    曹听着曹寅的话已经没有转圜余地,扭过头去,看着李氏,喃喃道:“伯娘……”

    李氏瞧着曹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但是看着始终沉默不言的儿子与媳妇,她只是红了眼圈,叹了口气,没有说旁的。

    兆佳氏不是傻子,曹颂嚷着“分家”还不能算数,曹寅嘴里说出“分家”,那却是不容置疑的。

    她有些站不住,身子一摇,险些一趔趄。

    曹硕正好在她身后,见母亲不对,忙上前一步扶住。

    兆佳氏看着曹寅,又瞅了瞅李氏,嘎巴嘎巴嘴,却是有些不晓得说什么好。

    地上地曹颂,听到曹寅松了口风,长吁了口气,郑重地叩首,道:“侄儿谢过大伯成全,侄儿并无所求,如何分家……也任凭大伯安排……”

    曹寅的心里也有些沉重,点了点头,道:“晓得了,等过了十五,请你岳父与舅舅过来做中人吧!”

    自古已来,兄弟分家,多由母家或者本家族长做中人见证。

    虽说如今涉及长房、二房分家,但是曹荃已经去世,曹寅的舅舅孙文起之父早已去世多年。虽说还有孙文起,但是远在杭州,也是鞭长莫及。

    曹颂的岳父,说得却是傅鼐了。

    静惠虽说没有改姓,但是在出嫁前,伊尔根觉罗氏还是让她改了口,只当是女儿出嫁。

    傅鼐是曹家的姑爷,过来给两房分家做见证也算便宜。

    至于另一个中人,请兆佳氏的哥哥穆尔泰去,则是为了公正,省得落下口舌。

    “是!侄儿晓得了!”曹颂应道。

    曹心里叹了口气,近前将他拉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曹颂笑笑,却是看不出欢喜来。

    这不过片刻功夫,分家的事情就这般尘埃落定,兆佳氏犹在梦中,还有些不敢相信。

    外头传来打更声,已经是二更天了。

    李氏轻咳了一声,道:“老爷,有什么话,等年后再说吧,天不早了,先开席吧!”

    曹寅点点头,对曹硕道:“扶你母亲去坐。”说着,拍了拍曹的手背,道:“咱们也坐吧,忙活了半日,大家也累了,先吃饭!”

    兆佳氏被搀到炕边,神情木木地,已是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闹成这样,怎么大过年的,好好地会扯到“分家”上?

    兆佳氏惊诧莫名,看着对面神色庄重的初瑜,心里生出几分畏惧来。难道是自己打了她地养子,她就撺掇大家“分家”?

    不管平素多么威风,这一刻兆佳氏觉得心酸不已。

    直到现下,她才不得不承认,二房这些年始终依附于长房,人情往来也好,吃穿嚼用也好,半点没有用她自己个儿费

    收起的屏风没有再摆开,反正都是至亲骨肉。

    初瑜见屋子里消停了,走到门外,吩咐丫鬟婆子们开席。

    因太晚了,天佑与恒生兄弟俩儿熬不住,已经在东屋睡了。就是四姐儿与五儿两个,也是哈气连天的。

    虽说年纪小,却是也能觉得气氛不对头,两人都是用小手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

    兆佳氏见“分家”的事情已经成定局,反而渐渐地平静下来,挑着嘴角,没有再言声。

    真真是“食不言寝不语”了,满桌子的丰富菜肴,送到口中,却是味如嚼蜡般。这顿饭,吃得大家都没有胃口。

    虽说已经备了烟花,但是谁还有心情去放,直叫下人在大门外放了鞭炮。

    随着鞭炮声,新的一年到了……

    直到回到东府,兆佳氏才憋足了力气,给了曹颂几巴掌,冷笑道:“傻瓜蛋子,你以为咱们能分什么?无论如何,南边的珠场要分过来……

第四百九十八章 分产(下)

    曹颂站在那里,看着兆佳氏,神情有些木然。

    “啪啪”的耳光声落在跟进来的其他人耳上,却是滋味儿各不相同。

    除了四姐儿、五儿岁数小,熬不住夜,已经被奶子领下去安置外,二房剩下的几个儿子、媳妇都在屋里。

    静惠见婆婆动手,丈夫脸上多了巴掌印,担忧中带着几分关切,想要上前劝阻,心有顾虑,又止了脚步。

    如慧则是有些唬住了,虽说早年听母亲念叨过姑母性子不好,但是她也没有见着过。

    不管是嫁进来前,还是嫁进来后,姑母都是待她和颜悦色的。就算在静惠面前严肃些,如慧也只当她是摆婆婆谱,立规矩。

    她的心里,还曾寻思是不是母亲受了姑母什么气,记仇了,随意背后说这些。

    今晚这几个时辰的功夫,如慧像是看大戏般,见识了姑母的“威风”。

    只是她到底是新过门的媳妇,婆婆在自己面前动手打大伯子,这小婶子也不好入眼。

    听着这响亮的巴掌声,她只觉得嘴巴子发麻。她将身子使劲往丈夫身后靠了靠,看着门口,寻思要不要找个由头出去。

    兆佳氏恼怒之下,却是顾不得媳妇在不在跟前。

    连打了长子好几个耳光,只觉得掌心被震得生疼,却也无法平息她心中的怒火。

    曹硕看着哥哥这般窘迫,有些看不过眼,蹭上前两步,拦在哥哥身前,小声道:“母亲……”

    兆佳氏最后一巴掌扫到曹硕的下巴上,她皱眉。刚要骂次子,看到神情各异的两个媳妇,才反应出自己失态。

    她使劲地喘了两口气,在炕边坐了。看着儿子与媳妇们,心里乱作一团。

    曹硕回过头去,看着曹颂,有些担忧:“哥,您……”

    曹颂满脸红肿,摇了摇头,嘴角牵着笑来,道:“没事儿,天儿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安置吧!”

    后一句话,他却是对着众人说的。

    曹项与曹两个,都齐刷刷地看向曹硕。

    曹硕见母亲怒气未平,怕她与哥哥再起争执,心下踌躇,不晓得该不该出去。

    兆佳氏仰起头,使劲地瞪了曹颂一眼。对曹项与曹道:“你们两个小的先回去!”说着,对曹硕道:“你都娶媳妇了,不算小了,留下来说话吧!”

    曹硕应了,曹项与曹两个看看哥哥们。也都板着小脸,退了出去。

    绿菊与紫兰瞧着主子们有话说地模样,忙下去端茶。

    因兆佳氏没吩咐,静惠与如慧妯娌两个也都束手站着,没有退出去。

    兆佳氏瞧着两个媳妇,皱皱眉,道:“让他们闹腾的,晚上饭也没吃好。你们去厨房瞧瞧,有没有现成的饽饽,热两盘子过来。”

    虽说是借口打发她们下去。但是半夜三更的要吃东西,还是有些折腾人。

    曹硕站在哥哥身边,望向妻子,怕她脸上不好,引得母亲生气。

    许是这晚上变故太多,使得如慧也懂事不少,竟然脸上没有半分不愉地随着嫂子往厨房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兆佳氏母子三人,兆佳氏寒着脸。指了曹道:“你这傻子。你说,是哪个撺掇地你?”说到这里。眯了眯眼睛,恍然大悟,道:“是了,定是曹!你打小就听他的,这回指定也是他撺掇的你说的!这混账羔子,最是奸猾,打他一小我就开出来了。当年,弄林下斋就藏了心眼,如今这公中又哪里拿得出手的产业,都在他小子名下。”

    曹颂看着母亲还是喋喋不休,眼睛多了痛苦神色,道:“母亲,这一笔账一笔账的,您心里没数么?大哥的产业,万岁爷赐的,十六爷赠的,嫂子陪嫁地,哪里占了什么公中的产业?相反,祖母留下的庄子,大哥卖了买山地,往公中添了两处祭田,一座庄子,这些,母亲不晓得么?”

    兆佳氏被噎得没话说,想起来旧事,咬牙道:“这不是得了便宜卖乖是什么?早年老太君只说是小庄子,留给的长孙,也不算什么。好家伙,这到了京里,我方晓得,哪里是什么小庄,是个百十顷地的大庄子,这不是偏心是什么?同样是孙子,你们每人只得了几千两的婚娶银子,曹却是得了万亩良田。他要是不置办共产,他好意思么?”

    见兆佳氏振振有词,曹颂觉得心累,看着她道:“母亲,不管祖母是不是偏心,那庄子是留给大哥的私产这是毋庸置疑。咱们在南边时,就算是为了还亏空,变卖了公中产业,但是日子过地仍是松快。家里上下将近百口,靠父亲那百八十两的俸禄过活么?还不是靠着大哥赚的银子。到了京里亦是,哥哥嫂子可有亏待的地方?怕母亲手头紧,就给置办了庄子供花销。大哥到底欠我们什么?母亲这般折腾,又是为了什么?”说到最后,语调里已经是带了些许悲愤。

    兆佳氏被一连串的“什么”给问怔住了,反过神来,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浑话,既是没有分家,那公中花销又算什么?你大伯不善理家,将祖宗地产业败掉了,我这还没有抱怨,难道大房倒是要抱屈不成?曹是长子嫡孙,家里的顶梁柱,借借他的力不是应当的?”

    曹颂听了母亲的歪理,想着这些年兄长在京城的苦熬,实是有些无语。

    他站起身来,道:“母亲,珠场是大伯当年置办的产业,就算用了公中银钱,理应分给我们股份,有之前的那个庄子,也该顶了吧?要是还不行的话,儿子这个侍卫缺,大哥往侍卫处几位大人那里,也送了六千两银子。还有这个月,儿子同老三的婚事,花费了公中账目地银钱,也有几千两。要是还不够的话,母亲就想想三姐姐那边,本是父亲的女儿,却是由伯父、伯娘、大哥给置办的嫁妆,这些是不是也该着补过来了?”

    兆佳氏的眼睛瞪得滚圆,仰着脖子,道:“哪儿这么算账的?你这大傻子,还真是往外傻,不往里傻,没个赚钱的进项,你同你兄弟们日后嚼用什么,喝西北风么?”

    “母亲喝了西北风么?”曹颂侧过头来,看着母亲,脸上带着几分恳求:“家里三处庄子了,每年进项也是数千两,怎么还不够使?母亲,您是非要再闹腾下去么?您就不能给儿子们留点儿脸面,您让我们怎么有脸见伯父他们?”

    “啊……气死我了,你这不孝子,你是要生生气死我啊……”兆佳氏被曹颂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抚着胸口,高声叫道。

    曹颂听着这尖锐的叫声,只觉得头痛欲裂,皱眉大踏步出去了。

    曹硕看着哥哥地背影,迟疑了一下,也随着俯首出去。

    屋子里空旷旷地,只剩下兆佳氏一人。

    兆佳氏只觉得胸口发紧,喘不上气来,抓着前襟,脸上现出痛苦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仰着脖子,阖眼,“呜呜”地哭出声来,边哭边拍炕道:“曹荃啊,你这死鬼,为何去得这般早,单留下我单蹦儿一个在这世上苦熬,儿子大了,也给我使脸子。我怎么不早点嘎嘣咽气,也就如了他们的愿了……呜呜……曹荃啊,你这死鬼,任由你地好哥哥好侄子欺负我啊……”

    越说越伤心,她哭得撕心裂肺,只要把丈夫去世这几年的苦处都哭出来。

    曹颂与曹硕站在院子里,听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小哥俩儿脸都紧紧的,没有吭声……与初瑜在地上的椅子上坐了。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李氏看着丈夫,又看看儿子媳妇,叹了口气,道:“既然老爷不开口,那我就先唠叨一句。钱财不过是身外物,就算要分家,到底是至亲骨肉,千万别伤了和气才好。”

    曹见李氏忧心忡忡的,劝慰道:“母亲放心,就是不放心儿子,也当晓得父亲不会亏待侄儿们。”

    李氏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对曹道:“你们到底是晚辈,长辈有什么不是,也别太记仇。二太太只是说话不中听,有时候脾气暴了些,并不是坏心之人。”

    曹点点头,心里很无奈。

    平日相处,李氏也有过怪罪兆佳氏的时候,只是念着她的好,每次都容忍。

    要不是这样,早端起长嫂的谱来,也不会使得兆佳氏这般跋扈。

    这些都是后话,提及无益,不说也罢。

    曹寅沉吟半晌,方抬头对曹道:“说起来,公中的产业实没什么了,除了祖上留下的古董字画,就是南边的珠场同京里你添的这几处祭田。珠场太招摇了,容易惹眼。按照我的意思,将那边的本钱折算折算,给二房那边添两处庄子,你瞧着可妥当?”说到这里,又看看初瑜,道:“媳妇,你也是家里人,你同儿两个合计合计,愿不愿这么分?”

    曹不是爱计较之人,初瑜在钱财上也向来不小气。

    既是曹寅这般说了,小两口自然点头称是,别无二话。

    分家,不过是徒省心罢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拜年(上)

    康熙五十四年,正月初一。

    按照每年的惯例,康熙先是率诸位、贝勒、贝子、国公、内大臣、大学士、侍卫等,诣皇太后宫行礼。随后,御驾至太和殿,举行新年的首次大朝会。

    亲王以下文武官员、外藩王及使臣等,上表朝贺,停止筵宴。

    接下来,是顺天府进春。

    一套大礼仪下来,将到巳初(上午九点),曹寅父子才从宫里回来。

    李氏与初瑜婆媳已经穿戴一新,梳着两把头,穿着旗装,头上遍插珠翠,看着甚是精神利索。

    初瑜发髻上的两只蝴蝶玉簪甚是华丽,上面是玉色的蝴蝶,底下是玉花、翡翠叶形。蝴蝶、花、叶中间都点缀了红宝石,看着很是鲜亮。

    再呼应头上别的石榴绒花,看着整个人喜气不少,曹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初瑜以为丈夫看的是头上的簪子,小声道:“是太太早上给的……”

    有一句话,她却是咽在肚子里没有说,那就是这簪子也是内造之物。金镶珠玉宝石,隐隐地有几分皇家气派。

    曹见母亲与妻子关系融洽,心里甚是高兴,低声道:“母亲真是疼你这媳妇啊,小心姐姐与三妹妹晓得了,埋怨母亲偏心。”

    初瑜只是笑,没有应声。曹寅坐在炕上,同李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时而转过头来。逗弄炕上玩耍的两个孙子几句。

    李氏端坐在另一侧,嘴里同丈夫应答着,一手摇着天慧地摇车,一边瞄了瞄地上的座钟两眼。

    说话间。就听到廊下丫鬟道:“启禀老爷、太太,东府几位爷、姑娘、奶奶来了!”

    曹寅闻言,“咳”一声。正了身子,道:“进来吧!”

    随着说话声。曹颂带着兄弟、妹妹、媳妇、弟妇一干人等进了屋子,站了半地。

    众人见了曹寅与李氏,却是没有急着拜年,而是口称“大伯”、“伯娘”地俯首站了。

    曹寅点了点头,问曹颂道:“你母亲怎地没过来?”

    曹颂低头道:“回大伯父,母亲身子有些不舒坦,刚喝了药发汗,所以没出来。”

    曹寅与李氏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无奈,却也是并不意外。

    夫妻两个起身,点供上香。

    阖家上下,向西墙供奉的“祖宗板子”行了一跪三叩之礼。就连襁褓中的天慧,也由初瑜抱着执礼了。

    礼毕,曹寅夫妇两个重新落座,曹颂等人才齐刷刷地跪下,叩头拜年。

    不外“吉祥如意”、“寿比南山”这样地吉祥话,李氏拿着早已预备好的荷包,里面装着各色金银锞子。笑着依次递给侄儿、侄媳妇儿、侄女手中。

    曹颂等人起身,又给曹夫妇拜年。

    因是平辈之间,倒是不需要跪礼了。

    初瑜也是带着笑意,将已经预备好的荷包,递到众人手中。

    这个时候,有个不成文地礼节,就是官员们元旦互相拜年。不过是为了逢迎上司、连络同僚罢了。

    基本上都是置办宴饮,官员都齐聚团拜。

    曹与曹颂两个都有职在身。也要出去“团拜”的。不过在那之前。曹还需要同初瑜两个带着孩子往东府给兆佳氏拜年。

    给兆佳氏拜年后,曹要往岳父家拜年。然后去参加太仆寺与侍卫处地“团拜”。其他的亲戚朋友,则是排在初二以后。

    不只曹与曹颂两个要出门,就是曹硕几个小的,也都穿戴一新要出门。

    曹硕是要往岳父家,曹项与曹去外祖父家、舅舅家,兆佳府与侍郎府两处都要到的,其他的亲戚朋友则可以排在初二以后。

    曹颂与曹硕两个是新女婿,今年头一遭给岳父家拜年。李氏这边,少不得叮嘱几句,又问了问礼物预备的如何,什么的。

    曹寅前脚儿接受完侄子们的拜年,后脚儿二门就有人传话,平郡王讷尔苏、三姑爷塞什图来给曹寅夫妇拜年了。

    曹寅与李氏一道到前院,接受了女婿们地拜年。

    因王府与公府那边事情多,讷尔苏与塞什图也没有久留,走了个过场,就匆匆离去了。讷尔苏往母族亲眷家去了,塞什图少不得再到东府打个过场,才离去。

    女婿们走后,曹寅便换上吉服,出府去参加宴饮去了。礼部的,有江浙会馆的,还有正白旗的。

    一天的功夫,要跑好几个地上,时间也是紧巴巴的。

    少一时,曹寅同侄子们先出门,曹也同初瑜带着孩子们往东府拜年去了。静惠与如慧妯娌两个,却是被李氏留下来说话。

    李氏是不放心兆佳氏,怕她心里置气,在曹夫妇过去拜年时说出什么难听的了。

    就算是晚辈,没有顶撞长辈的道理,但是要是在新媳妇面前的话,也怕曹与初瑜两个脸上搁不住,越闹越僵。

    人少些,就算有口角,也不当闹大发了,让新媳妇笑话。

    李氏叫两人坐了,又使丫鬟送来点心吃食,笑着对她们说道:“大过年的,也不能出门子,怪闷乏地,得空便来这边院子里坐。新媳妇不容易呢,早年我刚嫁给老爷时,也是带着几分忐忑。熬了这些年,才算是过来了。”

    年下习俗,讲究“忌门”,就是过年时,初一到初五,谁家里来了妇女或小姑娘。那就是冲撞了喜庆,一年就要不吉利。

    大过年的,男人虽说四处拜年,女子却是要被束到初六“忌门”结束。才能走亲访友。所以,李氏才对两个侄媳妇儿说闷乏。

    像静惠、如慧来这边府,初瑜带着孩子去东府。这还算是自家内,不算是串门子。因此没有那些个忌讳。

    静惠只是笑着听着,如慧抬起头来,看了看李氏的面容,又看了看她搭在炕桌上白皙地右手,赞道:“不是侄媳妇儿奉承,大太太好年轻呢,想来是省心的,不比我姑……”说到这里。调皮的吐吐舌头,笑了两声,继续道:“不比我们太太,看着好像甚是糟心。”

    进门不到十天,如慧改口还有些不便。

    虽说如慧说得直白,但是却也带着几分真是所想。

    李氏叹了口气,道:“你们年数还轻,不晓得做父母的难处。等过两年,你们添了儿女,就晓得了。那可是操不完地心。你们太太比我有福气,儿女多,所以思量地多些,需要操地心也多些。你们做媳妇地,即使进了门,还要恪守孝道才是。”说到最后,话音中已经添了几分正色。

    静惠与如慧忙站起身来,束手应了。

    这边李氏淳淳教导。东府地兆佳氏。看着曹、初瑜一家,脸上都能刮下白霜来。

    不过是个仪式罢了。左右为地是不失礼。

    曹与初瑜两个也只做未见,曹牵了天佑与恒生两个,初瑜抱着天慧,一起拜年。

    天佑与恒生还带着几分不自在,但是来时,曹与初瑜已经哄了一路,也肯安分听话。

    兆佳氏穿着蓝色旗装,头上虽说没带绒花、珠翠等物,但是也是好几支素金簪子。虽说脸上覆着粉,但是仍是隐隐地露出疲态,想来是休息不足的缘故。

    塞什图前脚才走,她正在炕上思量着这国公府的爵位传到女婿身上,到底是什么品级,往后外孙子就是小公爷了。

    别的不说,这“抓周”礼她却是不能预备的少了。

    虽说曹颐同李氏亲,待她只是平平,但是她才是孩子正经的外祖母,这个谁也改不了。

    听说亲家太太那边因儿子过继的缘故,不愿搬到国公府去做老封君,还留在旧宅里。那往后,要是两家走动,她可是正经的亲家太太……

    想着与庶女不尴不尬地关系,兆佳氏扶着额头,心里也有些直迷糊。难道自己个儿真错了?这保不齐谁是个有福气的。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当初三姑娘就这么被认回二房,八成是要在南边做亲的,哪里还能到京里做国公夫人?

    这样说起来,她当年的冷情,也算是成就了庶女。这样想着,兆佳氏的心里就熨帖不少,舒坦了许多。

    看着曹一家人来拜年,她牵了牵嘴角,想要讥讽两句。说起来,三姑娘不亲二房亲长房,也有曹这个哥哥纵着的缘故。

    不过,看着曹笑容寡淡、眼神清明,她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心里也是嘀咕,大过年的,这是来拜年来,还是来做什么?

    为何使人觉得这小两口恭敬有余,亲近不足,透着几分疏离。莫非,真是为了她打了恒生的缘故恼了,心里埋怨她这个婶子?

    这也委实太没度量了些,身为晚辈,怎么能如此?

    她“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里的痰,冲侍立在侧地绿菊点了点头。

    绿菊将准备好的荷包用托盘送上前,兆佳氏这才伸手,虚扶曹与初瑜道:“都起来坐吧,难为你们,还能过来瞧瞧我!”说话间,扫了曹脚边的恒生一眼,皱了皱眉。

    曹与初瑜礼数到了,也懒得计较兆佳氏的阴阳怪气,待兆佳氏的荷包送出,便起身告辞出来。

    兆佳氏原还想要再白扯两句,话却是被堵到嗓子眼里,不得机会说。

    在他们走后,兆佳氏少不得要了一袋烟,跟身边的两个丫头唠叨一番。

    不说曹家几个小的,往岳家的岳父家,往母家地母家,曹寅已经是骑着马,到了西单牌楼这边地酒楼。

    礼部的“团拜”酒会,就定在这边。

    两位尚书、四个侍郎,下边地司官也尽数到场。除了礼部上下官员,开席前,竟还有位大人物翩然而至。

    那就是分管礼部事务的两位阿哥之中的三阿哥,穿着常服,满面温煦地同礼部诸人打着招呼。

    到曹寅时,三阿哥显得格外热络些,笑着说道:“还记得曹大人早年未出京时,曾教导过本王骑射。同其他阿哥相比,本王臂力不足,曹大人还曾专门为本王做了腕带。如今想起,已经是过去将三十多年矣。”说到最后,颇为感触地摇了摇头。

    曹寅面上陪着笑,心里也却感叹不已,莫非,三阿哥没见八阿哥的前车之鉴,还想弄笼络人心这一套?

    酒楼外,几个人影陆续散去……

    听说四阿哥回府,戴锦颇为纳罕,迎了出来,带着几分疑惑道:“四爷,您早上不是说打佟府回来,要往西单牌楼那边去么?”

    四阿哥摆摆手,道:“我原想着大年下的,看看户部的诸位大人,不过路上得了消息,三阿哥也往那边去了。还是避避嫌疑的好,没地为了一顿饭,再惊动了皇阿玛。”

    戴锦听出四阿哥的话中之意,要是阿哥们都往六部官员的酒宴凑,少不得又引起有心人的关注,使得万岁爷顾忌。

    现下,圣心未明,实不是拉拢人心的时机……

第五百章 拜年(下)

    东江米巷,淳郡王府。

    虽说是大过年的,几位福晋也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屋子里的气氛却有些压抑,实看不出欢喜来。

    尤其是侧福晋纳喇氏,神情最是僵硬,整个人清减了,看着像是老了几岁。

    大阿哥弘曙半月前添了个嫡子,因胎里弱的缘故,自打落地开始,便没有断了汤药。

    如今,虽说小阿哥还没有满月,但是听着太医的意思,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纳喇氏盼这个孙子,盼了好几年,如今还没在手里抱热乎,就这样,如何不难过?

    毕竟是王府的长孙阿哥,就是淳王福晋这个嫡祖母也有几分不落忍,却也是别无他法。现下,只能四处请医问药,盼着点儿指望。

    见额驸曹单蹦儿来拜年,没有领外孙子过来,淳王福晋与侧福晋纳喇氏都有些惦记。

    待曹给众人拜年后,淳王福晋忙开口问道:“小哥俩儿呢?怎么没带回来?”

    恒生虽说不是初瑜所出,但是之前曾跟着初瑜回过王府两次,淳王福晋对这个干外孙儿也很稀罕。

    对于天佑那个亲外孙,那更是不必说。

    曹回道:“因想着他们两个初六跟初瑜回来,今儿便没领过来。”

    淳王福晋闻言大喜,这初六通常是出门子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

    虽说原来她也掐着手指头盼着,但是因曹寅夫妇这些年头一回在京里过年,初瑜做媳妇地。自然也忙得多些,所以心里也没太大指望。

    如今听曹的意思,大格格初六归省,几位福晋都带出几分欢喜。

    就是七阿哥闻言。原本紧绷的神情也舒缓了些……

    执礼完毕,曹受了各位长辈们的赏赐,随同七阿哥到前院书房说话。

    七阿哥自己坐了。指了把椅子,让曹也坐。道:“前几日你使人送来地药材,已经给你侄子用上了。大过年的,难为你费心。”说话间,带着几分疲惫。

    曹见他如此,心里也颇觉感伤。

    在淳王府几个小舅子中,因弘曙年长,同曹接触最多,两人关系尤为亲厚。对于这个心地良善。性子敦厚的小舅子,曹也是一向来当亲弟弟待地。

    记得天慧满月时,弘曙还说让曹不必担心女儿的将来,可以给他做媳妇。

    前些日子,儿子刚落地时,弘曙也是欢喜地不行,亲自过去给姐姐、姐夫报喜。在曹面前,还念叨了一番做阿玛地感触。

    这不过半月功夫,却是波澜迭起,好好的一个孩子。眼看就要保不住了……

    七阿哥说完,才觉得不对。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只让人难受罢了。

    他揉了揉额头,对曹道:“你父母还好?原想着正月里设宴请他们过来,如今府里事儿多了些,也顾不得这个,你待我跟亲家问声好吧!”

    曹应了。七阿哥又问了几句他年节的安排。

    听说太仆寺那边有“团拜”。七阿哥瞅了瞅摆在书案上的座钟,道:“既是忙着。就先回去。大格格同孩子们,王府初六会派人去接。要是你府里有什么事儿,不便宜了,那就打发人过来说一声。”

    “晓得了,岳父,那小婿就先回去,过两天再来给岳父请安。”曹见时间不早,也就顺势而起,同七阿哥别过。

    七阿哥刚要使人喊管家,好送曹出去,就听到门外小厮回禀,弘曙回来了。

    弘曙看着倒是没什么变化,笑着同姐夫见过。

    他在外头跑了半晌,将岳父家与舅舅家都拜过了,才回来。

    曹要往西单牌楼去,同弘曙说了两句,便没有再久留,出得王府来。

    弘曙亲自送他出府,想着小阿哥的情景,曹拍了拍弘曙的肩,道:“凡是想开些,心里难受,就来寻姐夫,姐夫陪你好生喝两盅。”弘曙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到底是姐夫疼我,我也实是没法子了。大过年的,使得阿玛、额娘们都跟着不安生,实是我福薄地罪过……却是只能硬撑着,人前还得带着笑脸,要不然我露出点什么来,博尔济吉特氏那边怕是就要熬不出。早先还不觉得,生了这个孩子,才晓得当父母委实不易。真是半夜睡觉也不安生,就怕早起听到小阿哥不好的消息……”

    养儿方知父母恩,说得就是如此。

    曹儿子、闺女都有了,做了好几年“父亲”,这心里也牵挂得不行。况且还有天慧这档子事儿,将心比心,他自是能晓得弘曙的伤心。

    事关生死,骨肉天伦,再多的安慰都是虚的。

    除了叹息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外,曹只能陪着弘曙唏嘘了。

    打淳王府出来,曹瞧瞧天色不早,便催马往西单牌楼去。

    这边的酒楼是伊都立定的,早先曹也曾来过,一找便找到了。

    酒楼中里,王景曾、伊都立、唐执玉同太仆寺众属官早已经到了。众人已经落座,喝着茶水,说着闲话,就等着曹来开席。

    见曹终于到了,众人皆起身,甩袖子拜年的,拱手的,行什么礼地都有。

    伊都立脸上添了几分欢喜,忙招呼小二过来,预备开席。

    曹见众人都到了,带了几分羞愧,抱拳冲众人赔了个不是,道:“家事俗事缠身,耽搁了。实对不住各位大人。”

    众人陪着笑,口里道“大人客气了!”

    王景曾跟着众人起身,迎接曹,心里却是带着几分不情愿。

    唐执雨笑着。没有应声。只有伊都立同曹最为熟稔,笑着对曹道:“大人,可不能空口白牙地赔不是。罚酒三杯是少不得的。还要……”

    说到这里,他正好看到酒楼大堂上拱着的财神像前地供品饽饽。便道:“还要拿出些实在东西来让大家沾沾过年的喜气才好。稻香村的饽饽,每人五斤,大家伙说可好啊?”

    最后一句话,他却是冲着堂上同僚问道。

    京官穷,低品级的京官更穷。

    低品级、又是清水衙门地京官,收入少,开销大,又没有什么“冰敬”、“炭敬”这些东西。有些还不若寻常百姓殷实。

    对于稻香村地点心,有些人还真是只有听闻,未曾吃过。

    听了伊都立地话,自是有不少人凑趣,就听到一片应和声。

    晓得几位主官都不是刻薄地,还有人笑着问道:“换了元宵或者盒子菜成不?正好元宵节应景煮汤圆、吃肉啊!”

    不管是稻香村地饽饽,还是肉铺地盒子菜,都要初六才开市。在家里留上几日,刚好能过个好节。

    伊都立笑着望向曹,道:“哈哈。既如此,大家就多敬咱们曹大人几句,不成也就成了!”

    曹自是无话说,笑着冲众人点点头,道:“元宵有,盒子菜也有,虽说我想要聊表心意,但要是冒失失地到显得小瞧了各位。这样。我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从衙门帐上找些福利银子出来。衙门里一份,我个人敬送一份。只是十五前衙门还没开印,到时候是送到诸位大人宅上,还是大家往衙门里自取,这个还请诸位大人自便。”

    众人闻言,一片叫好声。

    只有王景曾在旁,颇有受到冷落的感觉,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他听着“稻香村”煞是耳熟,想着好像是曹郡主夫人的产业,皱眉就不禁皱起。

    其他的官员,原本还有端着架子,不愿受长官礼的。如今听了这番安排,也觉得里子面子都有了,脸上也添了几分真心欢喜。

    热热闹闹中,太仆寺衙门的元旦宴席开始了……

    傅鼐与伊尔根觉罗氏坐在堂上,笑吟吟地看着曹颂。伊尔根觉罗氏道了几句家常,随后问起静惠的近况来。

    初六虽说是出嫁女回门的日子,但是静惠是新媳妇,正是在婆家立规矩地时候,伊尔根觉罗氏也不好说使人去接外甥女儿。

    不过,话说回来,静惠是腊月十六出阁的,到了正月初三,是“双九”,到正月十六是住“对月”。

    这样一算,就算初六那天不能接,也不过是迟个几日,伊尔根觉罗虽说想外甥女,但是想到此处,心里也就不急了。

    “姑爷,刚可好是过了元宵节,就是你们住对月的日子,到时候使人去接静惠回来可好?除了这边府里,方家胡同老太太怎么也要回去看看。老人家毕竟八十来岁了,惦记孙女呢。”伊尔根觉罗氏说道。

    曹颂听说是正月十六,想起大伯所过的正月十五后分家的事

    犹豫了一下,他抬头道:“岳父,岳母,正月十六怕是不行,住对月的日子要往后推些时候了。”

    伊尔根觉罗氏闻言诧异,带着几分不解道:“为何要推后?你们府上又不是就静惠一个媳妇,忙得走不开。”

    曹颂没有回到伊尔根觉罗氏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岳父,岳母,过了元宵节,我们家分家,到时候忙活活的,怕是一时顾不上住对月,所以小婿说看能否延迟些。伊尔根觉罗氏已经是愣住了,傅鼐也是满面惊诧,半晌方问道:“这叫什么话?是说的分家么?”

    曹颂挤出笑模样来,故作轻松地点了点头。

    傅鼐抓着椅子把手,眉头皱起,问道:“怎么好生生地闹起分家来?可是你们兄弟有什么淘气的地方,惹恼了你大伯?还是……还是你大伯想要省心,借口你们兄弟成亲了,提出分家……”

    曹颂听着前面,还琢磨是不是该点头。

    待听到后边,牵扯到曹寅身上,他忙使劲地摆摆手,道:“岳父切莫误会,是小婿提及分家地。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我已经二十一了,总不好这样靠着大伯过一辈子。”

    傅鼐听到这里,神情稍稍平复下来,摇了摇头,道:“话说的没错,只是太鲁莽了些。京城不比江宁,水深着呢,你冒冒然分家出来做家主,掌握不好分寸,轻则是破财免灾,重则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过。”

    说到这里,他看着曹颂道:“正好我明儿要过你们家去,要不我同你大伯说说,将分家的事儿缓缓再说。总要等你两个小兄弟都成亲了再说,才更妥当些。”

    曹颂见傅鼐自说自话,忙起身道:“谢过岳父操心,只是到底是小婿家事,总不好太劳动岳父。小婿再三央求后,大伯已经点头,还提过要请岳父同小婿的舅舅为中人。小婿没别的求的,只求岳父为中人见证时,帮着分个公平才好。”

    “公平?”傅鼐喃喃道,脸上现出古怪来:“不能啊,你大伯不是那种人啊,哪儿会亏待你们兄弟几个?”

    曹颂使劲地摇摇头,道:“岳父误会了,小婿不是怕大伯亏待,而是怕大伯因怜悯我们兄弟,偏心向着我们。这些年,本就已经受大伯照看量多,怎么能厚着面皮在多占什么?”

    听了曹颂这番话,傅鼐不觉有些动容,对曹颂点了点头,道:“不贪钱财,晓得感恩,静惠没有嫁错人……”

第五百一章 分产(上)

    城南,松树胡同,程宅,西侧院。

    韩江氏坐在窗前,左手捧着账册,右手抚着算盘,飞快地算着。她穿着青色洋鼠皮的褂子,头发盘了发髻,上面只别了一只青玉簪子,看着甚是素淡。

    若不是乌鸦鸦的浓发下,露出一张粉面与雪白的脖颈,但看这身打扮,实瞧不出是个妙龄女子。

    她的神色郑重,扫一眼左手的帐幕,右手的手指已经在动了。

    满屋子静寂,就听到“啪啦”、“啪啦”的算盘珠子响。

    在“啪啦”声中,窗外的天色渐渐地幽暗下来。

    韩江氏浑然未来觉,还是全神贯注地算账。

    她的贴身丫鬟小喜、小福联袂走了进了,见自家小姐如此,只能彼此无奈地对视一眼。

    小喜快走两步,将方桌上摆放的琉璃盏灯罩取下,点了火镰掌灯。

    小福则是将韩江氏搁在一边的紫金手炉捧了,试了试,已经不怎么热乎。

    她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带着几分嗔怪道:“姑娘,这都算了两个时辰了,仔细伤了眼睛。”

    韩江氏自幼失母,这两个丫头都是打小服侍她的,倚为心腹,平不已寻常婢子待之。

    她忙得没工夫抬头,道:“就要完了,还要一盏茶的功夫。”小喜、小福见她如此,便坐在炕边的小杌子里打络子,都是屏气凝神的,生怕扰了她。=少一时,就见韩江氏长吁了口气。道:“三千四百六十两。”随着说话声,合上了左手边的账册。

    小喜同小福见她算完,忙站起身来,一个唤人倒热汤,一个将已经换好炭的手炉送上,道:“姑娘先暖暖手!”

    韩江氏揉了揉已经有点僵硬地手指,接过了手炉,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道:“真暖和,还是你们两个晓得疼我。”

    这一笑之下。韩江氏却是如春花烂熳,同平素不拘言笑的形象截然不同。

    就是同为女子的小喜、小福,也不禁看呆了。

    小福“啧啧”两声,道:“姑娘还是当多笑笑,可是比板着脸好看多呢。”

    小喜犹豫了一下,道:“姑娘……姑娘也不小了,总不好……就这般整日里守着银子过日子……”

    虽说身为丫鬟。说这些已经是逾越,但是小喜还是忍不住想唠叨一句。

    若是别人家,为了生计,这般在银钱上计较还好说,她家姑娘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虽不能说百万家资,但是十万、八万两银子当是有的。

    别说是一辈子,就是几辈子的嚼用,都够使了。孤零零的一个,也不成亲,这般拼命为了什么?

    小喜没有明说。^^但是韩江氏也听出他话中之意。

    她面上笑了笑,道:“这种悠哉日子有何不好?我又不是不能养活自己个儿,何必巴巴地再找个男人。看人家的脸色过活?”说着,转过身去,看着窗外,道:“起风了,看来又要下雪了……”

    打正月初一开始,这雪就稀稀落落地下个没完。停上两日,过两日便又阴了,一直下到了正月十五。

    昨儿元宵节。雪晴了一天,这到十六晚上,又开始下上了。

    韩江氏是南边人,最是畏惧冬寒不过。

    小喜闻言,挑帘子出去,见外头确是飘飘洒洒地下起雪花来,转回来,对韩江氏道:“姑娘说得是呢。又开始扬雪花了。奴婢唤人来,再添个炭盆吧?”

    韩江氏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点了点头……房。

    兆佳氏没有坐在炕上,而是坐在靠门口的椅子上。她地对面,坐着眉头紧皱的工部侍郎穆尔泰。

    虽说坐在门口,但是兆佳氏有些燥热,只觉得浑身的不自在。

    她心里暗自嘀咕着,是不是两个炭盆的缘故,看来,一会子要叫紫兰、绿菊她们撤下去一个炭盆了。屋子大,一个炭盆有些冷,但是也能省下些炭。

    吃穿用度,往后也当好生算计,要不然的话,寅月吃了卯粮,岂不是要让大房那边看笑话?

    说起来,之前的分灶也有好处,那就是晓得了这些开销用度。^^^^要不然的话,直接分家,还有些叫人不适应。

    毕竟,这些年来,她没有为银钱操心过,所做地不过是将得了的银子,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使劲地攒着私房。

    这半个月来,兆佳氏心中未尝没有悔意。

    别的不说,就说几个小的,往后做学问也好,出去当差也好,都是抛费。四姐儿与五儿两个,往后预备选秀,也需要银子。

    要是不分家的话,这都是公中的,如今却是要二房自己担着。

    虽说分家后,自己不用再看大房的脸色,能做个当家太太,但是想起这里外得失,也使得她肉疼。

    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曹颂又是铁了心的分家,长房那边也趁机应允了。兆佳氏饶是脸皮再厚,也无法再捧着笑脸,巴结过去。

    分家,就是今晚。

    她娘家哥哥----工部侍郎穆尔泰,还有曹家老一辈的姑爷傅鼐,两人作为曹家分家的中人,都到了曹府。

    不同地是,傅鼐去了西府,见曹寅去了;穆尔泰则进了西府,来见自己的妹子。

    虽说兆佳氏素来跋扈,性子不好,但是对于娘家哥哥,还是有几分畏惧。

    屋子里沉寂得怕人,兆佳氏有些个坐不住。只觉得口干舌燥的,便端起几上茶盏,喝了大半口。

    曹颂带着几个兄弟在外堂候着,屋子里只剩下兆佳氏兄妹两个。

    穆尔泰看着兆佳氏,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埋怨,道:“这不是糊涂是什么?曹家地体面,尽在长房。亲家大老爷同大爷又都是厚道人,待颂儿他们兄弟也是没话说。由他们父子照拂,什么心都不用你操。这不是你的福气么?好生生的,大过年又闹这些个。”

    正月初六那日,吴雅氏打发人来,接了闺女归省。从如慧口中,穆尔泰也晓得了曹家长房、二房要分家地前因后果。

    兆佳也是大族,穆尔泰最是晓得亲族的重要,尤其是在仕途的提挈上。

    要是没有伯父玛尔汉的余荫。他考绩平平的,不降职就不错,更不要说是升做京官。

    所以,他是反对妹子与侄子提分家地。

    二房虽说曹颂已经当差,但是下边还有五、六个小的,哪里那么容易撑起门户来?

    他当天就叫了曹颂过去,好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想让其收回分家的话。

    曹寅为人,他是晓得的,温和君子。要是侄子们不提“分家”这话茬。*****曹寅不会开口才是。

    曹颂晓得舅舅好意,但是想着母亲地脾气,与其在一处膈膈肌肌的。伤了大家的情分;还不若早点分家,也少让大伯与哥哥操心。

    说来说去,他还是在富察府那边地老话,自己身为二房长子,也该有些担当。

    大伯已经是年近花甲之人,身上又有宿疾,要是还让其一直为二房侄子们操心,也委实不孝了些。

    曹颂已是二十一岁。差事有了,媳妇娶了,已经是大人。

    穆尔泰劝不住他,也只当叹息再叹息了。

    虽说是亲舅舅,到底是外人,有些话也不好说过。况且,曹寅既是请了傅鼐与他做分家地中人,那他心里也晓得。就算是分产。曹寅也不会亏待了侄子们。

    虽说晓得曹家长房、二房“分家”已经成定局,但是穆尔泰心中对妹子却少不得有几分埋怨。忍不住抱怨两句。

    兆佳氏听出哥哥话中的责备之意,心下觉得冤枉得不行。

    天地良心,要说她自己个儿,可是从没想过分家地念头地,还不是曹颂那个大孽障捉出来的?

    儿子大了,自己说也不听,又能有什么法子?再说,瞧着长房的意思,正是巴不得要分呢,她也不好热脸却贴那边的冷屁股。

    妹子的脾气,穆尔泰最是清楚不过的。

    见她事到如今,还是不以为然的神色,穆尔泰摇了摇头,懒得再说其他的。

    就听到门外曹颂道:“舅舅,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过去了吧?”

    穆尔泰瞅了瞅地上的座钟,已经是酉正二刻。

    他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袖,对兆佳氏正色道:“雪琴,听哥哥一句,今晚不管亲家怎么分产,你都别言语。”

    兆佳氏见哥哥起了,也跟着起身。

    听了这话,她却是不解,挑眉道:“哥哥,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来做中人,正应向着我们才是,难不成还让我们吃亏不成?”

    “糊涂,真真是妇人之见!”穆尔泰见她浑浑噩噩地,分不清轻重缓急来,使劲脚,道:“雪琴,想想你几个儿子的前程?你再惦记是不是要撕破面子,多分银子?不说别的,就说小二地差事,那是花银子也没地方使的。要不是曹是和硕额驸,又同皇子们交好,同侍卫处的几位大人也有往来,你以为会平白落到小二身上?”

    兆佳氏被训得没了主意,使劲地攥了帕子,抬起头来,带着几分祈求道:“哥哥,您得替妹子做主啊。这边不比长房就曹兄弟一个,他们兄妹好几个呢,要是银子不够使,往后这上下百十来口过日子……”

    “头发长,见识短。要是你不要几个儿子的前程,你就尽管争去。”穆尔泰见妹子冥顽不灵,也失了几分耐心,道:“大伯从尚书位儿退下多年了,如今我也不算好过。我虽有心提挈外甥们,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要是真将长房父子得罪光了,那往后就是想要掏银子给颂哥儿他们几个奔前程,也找不着门路。这些话,我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个儿掂量吧!”

    说完,穆尔泰挑了帘子出去。

    兆佳氏的脸上阴晴莫测,跟着哥哥身后出去。

    四姐儿、五儿两个是闺女,静惠与如慧两个是媳妇,都不用过去。曹颂带着三个兄弟,随同母亲与舅舅到西府。案上放着几个账册,里面是公中一些祖产的名册。不外乎几处房产,还有古董字画、家具摆设、金银器皿等物。

    早年,为了还亏空,公中地几处田产与铺面都变卖了,只剩下几处房产。

    这边的老宅是祖宅,这个按例是不分的,由长房住着。那边还有两处宅子,一处在苏州,一处在杭州。

    东府的宅子,虽说是曹做主添置的,但是从公中帐上使的银子,也可以归入公中。

    还有海淀的园子,当初修建时,虽说多有淳郡王府帮忙,但却是以曹府的名义修建地,不能算是曹地私产,说是公中产业也说得过去。

    除了这几处房产,就是太湖的珠厂了。当年曹寅是花费公中地银钱置办的,也算是公中产业。

    今晚“分家”,要分的家产,就是这几处宅子、珠场与登记在册的古董字画、家具摆设什么的……了。。。

第五百零二章 分产-续(下)

    李氏是当家太太,曹是长房嫡子,母子两个坐在曹寅下首,心里滋味儿各不相同。

    对于二房,其实他们心里原都没什么,能照拂的地方,也尽数照拂。

    李氏虽恼兆佳氏的鲁莽,但是心里多少也有些同情。没了丈夫,孩子又多,需要操心的地方又多,身子也大不如前。

    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兆佳氏好像老了十来岁似的,已经显出老态来。这一点,同李氏在一处,越发明显。

    虽说妯娌二十多年,两人有过明争暗斗,有过口角是非,但是也有过相互扶持的时候。

    当年,曹被拐走的时候,兆佳氏尽心尽力照看李氏;曹荃病故后,李氏则是陪着兆佳氏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在南边时,也跟现下是的,隔府住着,但是因没有分家,就算是中间墙隔着,大家还是一家人。

    这眼跟前,却是要“分家”了,往后再往来,虽不能说外人,但是也不算自家人。

    李氏的心里,多少有些唏嘘,说不出是伤感还是其它。

    曹这边,之所以打定主意分家,是不喜欢家里吵闹的气氛。在外头忙活差事,已经是不容易,回到府里,再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实是令人腻烦得紧。

    他不喜欢太吵闹,也不愿委屈了妻儿,去应对兆佳氏阴阳怪气的脸。

    按照这个时代的算法,长房与二房是至亲。

    这至亲也好。外戚也好,毕竟不是生身父母,少了那份骨肉天性地包容。

    古往今来,比比皆是,所谓亲戚。有的时候。还真是远了“香”、近了“臭”。

    因为关系亲近,反而失了客气,失了面上的应酬,各种矛盾也就都摆在眼前了。

    趁着两下还没有撕破面皮,分家正好,省得往后伤感情。

    傅鼐坐在一侧的椅子的,端着茶盏,心里也是思量不已。

    曹颂那边口口声声拜托他。不希望大伯这边吃亏,要公正地分产。但是在傅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偏着二房这边。

    这倒不是他因静惠地缘故,向着自己亲家,而是觉得二房孩子太多了,往后花销大,多些浮财也是好的……

    傅鼐正思量着,就听门外有管家道:“老爷、太太,二太太与舅老爷等到了……”

    曹寅听了,从座位上起身)李氏与曹亦是。

    随着曹寅开口请进,门口的帘子被下人挑起,穆尔泰与兆佳氏并肩进来,曹颂带着几个弟弟相随。

    因下雪的缘故,几人身上都带着了雪花,一进屋子,带着几分寒气。虽说外头已经黑了,但是祠堂里点了好几盏灯,照得如白昼般。

    先是曹寅、傅鼐等人与穆尔泰彼此见礼,随后。曹寅请穆尔泰在傅鼐旁边的椅子上落座。

    曹寅居中独自坐了,左首是李氏、曹母子,右首是兆佳氏、曹颂等人。

    兆佳氏瞧见了曹寅手边的账册,思量着哥哥方才的话,只觉得心乱如麻,浑然没有头绪。

    曹看了看曹颂,见他精神尚好,颇觉欣慰。这不过半月功夫。曹颂说话办事已经较之前沉稳不少。

    这种变化。固然是因家里变故,逝了天真所致。但是对曹颂来说却是有益无害。

    他毕竟是在宫里当差,禁忌颇多。之前的性子热血是热血,却是有些鲁莽,有失稳重。

    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吧,虽说这种成长让人心里发酸。

    曹颂神情从容,见哥哥看自己,露出真心实意地笑意来。

    曹颂当“分家”是好事儿,使得大伯与哥哥不必再为二房的琐事操心,自己负起应尽的责任。

    曹硕、曹项、曹三兄弟,却是心思不同,想法各异了。

    曹硕心里,是不愿分家的。

    虽说上面有兄长曹颂,但是曹硕却没有依靠哥哥的想法。在他心中,哥哥还是个大孩子,大伯与堂兄才像是家长,能庇护家人平安。

    尽管不愿,但是哥哥提出,母亲闹腾,这上下也没曹硕开口的余地,他也只有默默接受。

    如今,到了分家之日,见大伯、堂兄仍温煦如故,他不禁有些恍惚。这是真要“分家”了,往后的日子却是有些不晓得如何了,要是这是梦多好。

    心里对“分家”存了畏惧之心的,不仅仅是曹硕,还有曹项。..

    他是二房庶子,处境尤为尴尬。

    没分家的话,上面还有大伯、堂兄教导;分家的话,想着嫡母平素地嘴脸,他就有些个无助。

    虽说入国子监读书,但是他却没有资格参加今春的进士科。要待三年后,或者参加乡试靠举人,或者是直接结业,参加进士科才行。

    其间,还有好几年的功夫。

    他只盼着能出人头地,让生母的处境好些,也让绿菊不白等他一场。

    没有了大伯与堂兄的照拂,他这几年能熬出头么?

    与曹硕的畏惧、曹项的不安不同,曹的心里只有伤心。

    他从没想过“分家”二字,虽说不是大伯、伯娘的亲儿子,但是也将两位当父母般敬爱、依恋的。他心中也隐隐地有好强之心,努力地做学问,想要得到伯父地赞赏。

    以往的日子,多么无忧无虑;往后,却是要成两家人了,他如何能不伤心难过?

    这“分家”的事儿出来,他已经偷偷哭了两次鼻子。实是难过得不行。

    为了不“分家”,他在母亲与兄长面前央求了好几日,却都没有收效。

    想着往后自己出入这边府就算“客”了,再也不方便每日来给大伯、伯娘请安,曹就觉得心口堵得慌。鼻子发酸……

    两房当家人与男丁都以到齐。曹寅环视了下众人,道:“子孙繁衍,另户别居,这不算什么大事儿,家家户户都有的。就算不在一起过了,也是至亲骨肉,这是毋庸置疑。”

    说到这里,他对曹颂他们几个道:“按照时下规矩。当年你们祖母去世后,两房就当分家地。只是我只有你们父亲一个兄弟,两房人口,就拖延至今。如今,颂儿,硕儿你们都娶了媳妇,到了开枝散叶的时候。这人口多了,也没必要非拘在一起。”

    曹颂等人已经起身,垂手听了。

    待曹寅说完,曹颂点头道:“大伯说得在理。侄子们都省得。侄儿既提起分家,将其中都仔细想过了。大伯待我们兄弟的照顾,侄儿们片刻不敢相忘。只是大伯到底上了岁数,侄儿们又渐大了。万没有做侄子的,要大伯操心一辈子地道理。侄儿们有亲伯,天佑、恒生也当有亲祖父。往后,待侄儿们出息了,定当好生孝顺大伯与伯娘。”

    想必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地,说得很是恳切。

    听到其中那句“侄儿们有亲伯,天佑、恒生也当有亲祖父”。曹寅不觉地有些动容。

    却不是为了两个孙子,而是想到儿子身上。

    回想这些年,同儿子相处地功夫少不说,平日里同儿子也不算亲近。说起来,还不若待二房几个侄子亲切。

    思及此处,曹寅实是汗颜。

    他看了一眼妻儿,心里生出几许愧疚之心,对于“分家”地感伤也就淡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冲曹颂他们兄弟摆摆手。道:“别站了,坐下说话吧!”

    曹颂等人应声坐了。曹寅将手边的几本账册拿起,示意曹颂接了,念给兆佳氏听。

    前面的房契地契还好说,后头的各种字画摆设什么的好几册,哪里还一一念及?

    曹颂便多是将开头结尾念了,什么字画若干轴,家具若干套,金玉器皿若干件什么的。

    兆佳氏支起耳朵听着,生怕漏下什么。

    待晓得连带她现下住着的东府,公中还有四处房产,兆佳氏地心里添了几分欢喜。

    她早先没经手过公中总账目,所以不晓得苏州与杭州还有房产的事儿。至于海淀那边的园子,她原以为指定要落在曹名下的,没想到却是归到公中了。

    那些个古董字画、金银器皿什么的,兆佳氏都没怎么留心。

    早年她听丈夫提过一道,祖上留下的物什,十之八九都变卖了还亏空了,剩下的能值几个银钱?

    她最关心的,就是太湖的珠场。

    虽说对于卖房子还亏空啊,还是往广州贩卖珠子,她都不知晓,但是她却是只晓得一样,那就是珠子值钱。

    原本她还担心大房会寻个什么由头,将珠场给划到公产之外,不参加分家,听到也位列名册,心里越发欢喜。

    “珠场一座,地契、房契,总作价两万四千两”,兆佳氏心里默默念叨着。

    曹颂念完账册,看了眼母亲,双手捧着,又送回曹寅身边的案上。

    曹寅看看兆佳氏,问道:“弟妹,公中所能分地财产都在此处,还是按照时下的老规矩,除了这座祖宅外,其他都平分。古董字画等,都平分外抓阄。南边的两处房产亦是。东府的宅子,直接归到二房,不分,算是补了祖宅这半拉。海淀的园子,是淳王府那边帮着修建的,有王爷福晋们顾念女儿的意思在里头……你看这样,那边的园子作价,让儿他们出个小庄子换下,园子不分……公中还有田庄三处,两处留作祭田,不分,一处地契收在弟妹手中,若是不分的话,可以抵海淀的园子……”

    有娘家哥哥在,兆佳氏也并不担心在分家上吃小亏。她一边听曹寅说话,一边点头,不是说“嗯,就按大伯说地办”,就是道“大伯的这个分法妥当”。

    她的心里,关注的就似乎那珠场,毕竟那才是能出钱的产业。

    珠场却是放在最后的,曹寅的意思,因远在太湖,二房又没有经营人手,所以珠场不分,只对半作价,也是由长房这边出个小庄子给二房,算是补这块儿。

    傅鼐与穆尔泰坐在一边,也都留神听着这边“分家”的章程。

    听了曹寅这番提议,两人都觉得甚是妥当。这样一来,那些浮财先不算,二房就得了一处南边地房产,两处京里地庄子。

    南边的房产先不说,变卖也好,或者留着以后用也好。京里地庄子,却是好进项。只要不大手大脚,两处庄子的进项,足够一家人嚼用的。

    兆佳氏的神色却是慢慢地沉了下去,别的还好说,珠场可是她惦记了半个月的。

    只是给个小庄子,就将公中最值钱的产业划到大房名下,哪有那么好的美事?

    她刚想摇头,说不愿这么分,脑子里又想起哥哥方才告诫的话。

    思量了一番,她抬起头来,道:“大伯,别的弟媳妇我都当从命,别无二话。只是您也看见了,二房人口多,吃穿用度,哪里都要费银子。珠场……珠场要是不分的话,我也不要庄子,就将京里的稻香村铺子分给我两间吧……我之前也问过了,虽说都是侄媳妇使人打理,但是只有三间铺子是侄媳妇的陪嫁,另外三间铺子,是咱们家后添的……”

第五百三章 序幕

    祠堂里一片寂静,虽说之前曹寅曾想过兆佳氏许是会有什么扯皮的地方,但是并没有想过她会开口提点心铺子。

    稻香村的那几间铺子,既不在公中账上,自也没有分家的余地。如今,将不是公中的产业提出来,倒好像是长房这边隐匿了似的。

    兆佳氏说完,抿了抿鬓角,用眼睛打量曹寅与曹父子的反应。

    曹寅的神色有些僵硬,曹微微皱了皱眉头,又舒展开来。

    不说曹家上下人等的反应,就是傅鼐与穆尔泰听了兆佳氏的话,觉得很是不对劲。

    稻香村的生意是好,牌子如今也响亮,可是谁不晓得那个是曹家长房长媳----淳郡王府大格格的买卖。

    分家分家,分的是祖上与公中的产业,这侄媳妇儿的嫁妆与私产怎么也并不到公中去。

    傅鼐哭笑不得,原还看着亲家这边孤儿寡妇的,寻思帮忙多分些。这……这现下看来,哪里需要他操心,做这个好人,这亲家母自己个儿好算计啊。

    穆尔泰则是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刚才自己去东府白说了,妹子太没眼力件了。就算是惦记银子,也当晓得那些是能提的,那些不能提。

    再说,曹寅这边的分法,已经很是妥当了,并没有亏待二房之处。只是毕竟是曹家分家,他同傅鼐只是见证,也不好冒然插口说什么。

    曹寅看了儿子一眼,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不由地叹了口气。

    儿子虽说对这个婶子并不算亲近。但是平素也算是恭顺了,待几个堂弟也没话说。兆佳氏这般算计,怕是要惹恼了他。

    自己上了岁数,往后能照拂二房侄儿们的,还要靠儿子。

    曹寅不愿因分家的缘故,使得两房人伤了和气,因此“咳”了一声。直言道:“二弟妹。点心铺子是你侄儿媳妇的私产,并不在公中账册上。”

    兆佳氏见曹寅沉吟许久,似乎还看顾曹地脸色,心里自以为明白过来。

    她脸上带笑,对曹道:“哥儿,后面那三处铺子虽说是咱们府二管家出面张罗的,但若

    是挂在侄儿媳妇名下,婶子倒是也没话说。只是这几年庄稼收成不好。庄子出的息少,去年

    就是因大旱租子减了几成。要是有个铺面。手中有些活钱。这不是便宜么?要不然的话,赶

    上年成不好,这一家人还要喝西北风去不成,要不这么着,珠场那边不分就不分,庄子我也

    不要,儿哥帮我置两个铺面,实是不行,手中现成的给我两处也好。再将点心铺子的人手

    借婶子几个。也支起一摊来。岂不是正好?”

    这番话说出来,倒是显得兆佳氏让步许多。但是曹怎会答应?

    兆佳氏怕庄子受旱涝影响,想要两处铺面,这也没什么。按照珠场作价,寻城里繁华地界买两处就是。

    只是瞧着她的意思,并不是指望铺子收租子,而是也惦记点心生意。

    别地不说,这入口地买卖,没有妥当的人看着,一包砒霜下去,这官司就且打去,哪是那样容易的?

    只是瞧着兆佳氏兴致勃勃的模样,看着惦记这点心铺面也不是一日两日,一句话两句话也劝不明白。

    曹正思量着该怎么说,能使兆佳氏熄了这个念头,就听曹颂起身,道:“大伯,侄儿记得清楚,之前在江宁时公中曾有两个铺子,在二房这边收租子。前年上京,母亲变卖了这两个铺面,所得银两并未归到公中账上。这两处估摸着,也能抵珠场的那半拉了,所以大伯不必再分这一块儿。”

    “你……”兆佳氏见儿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死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曹寅平素并不在家事这块儿上心,这还是头一遭听说此事。他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也是懵懂,便转过头望向李氏。见李氏点头,他心里有数,看着兆佳氏道:“弟妹,既是如此,那这块儿撂下不分如何?”

    一时间,众人视线都落到兆佳氏身上。

    兆佳氏只觉得满嘴冒酸水,坐在那里,手脚都有些发抖了。

    她使劲地静了静心神,脸上露出几分凄然来,看着曹寅道:“那照大伯的意思,除了那些浮财,就是分给我们两座宅子,一座庄子么?”

    曹寅原打算让曹再给二房置办一处庄子的,因兆佳氏转到铺子上,这才说岔开了。

    见兆佳氏如此神色,在看着曹颂下手坐着的几个侄儿,曹寅心中一软,道:“二房人口多,抛费大,再多些产业总是好地,南边的两处宅子,都归到二房吧。弟妹是打发人变卖也好,还是收租子也好,都随意。”

    兆佳氏虽说心有不足,但是话说到这般,也只能点点头了。

    要是再掰扯下去,就要说起之前地物什了。毕竟,前年从江宁北上时,二房也占了不少东西。

    她心里到底有不甘,不就是苏州点心么?难道没有长房地人,二房还撑不起个铺子来?

    兆佳氏心里发狠,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争口气,也要开间铺子来,名字就叫“稻香春”。

    这京里人家吃饽饽的,也断没有大房开了铺子,二房就退避三舍的到底。

    让人失望的是,到底没有要来简王府送来的前门铺子。她已经使人打听了,正经的铺面,比前门的“稻香村”铺面还规整,早先也是卖饽饽的。

    不知是铺面地问题,要是能借着铺子。搭上简王府地关系,那不是便宜。那边府里的侧福晋,是静惠地姨母。说起来,两家还是正经的姻亲。

    饶是兆佳氏这样的妇道人家,也晓得简亲王雅尔江阿的大名。是铁帽子王爷不说,还是宗人府地宗令,专门管王爷贝勒地。那是什么样的体面。

    不提兆佳氏心里的小九九。曹寅见她点头,就按照之前所说的,做了两个阄,让曹、曹颂两个抓阄。

    每个阄代表一个账册,分的是古董字画这些。

    曹颂瞅了瞅那两个阄,抓了抓头,笑着说道:“哥哥先来。”

    曹拍了拍他的肩膀,扬了扬下巴。道:“别嗦了,拿个!”

    曹颂这才伸出手去。将靠近他这边的这边纸阄拿了。双手递给曹寅。

    曹寅打开,上面书了个“甲”字。他拿起对应的账册,递给曹颂,道:“一会儿开库房,按册子取东西吧。”

    曹颂道:“是,大伯。”说着,双手接了账册退下。旁边已经预备好笔墨纸砚,曹寅口述分家缘由,曹代笔。写下一式两份地分家契约。

    写了分家的缘由。曹又在后边将几处房产、地产注明。

    众人皆是屏气凝神,屋子里只听到曹挥墨地声音。

    兆佳氏看着曹俯首写字。想起一件事儿来。早年听丈夫唠叨过好几次,说是公中亏空,公中亏空地。

    别的不说,接驾的情形,兆佳氏在江宁时也见过。

    那排场,就是用银子堆砌出来的。

    满眼的热闹繁华,花团锦簇,不说别的,管布置接驾所用的园子,就是遍植花木。听说,有的一株花木,就要几十两黄金不止。

    曹家的进项有限,虽说这几年没有念叨亏空了,但是万一那天翻起旧账来,可是够人和一壶地。

    想到这里,兆佳氏挤出几分笑,对曹寅道:“大伯,虽说账上地浮财都分了,但是不是该添上一笔。这既是分了家,往后账上再有什么外债,不与二房相干系。要不然的话,这往后纠巴起来,岂不是没有滋味

    公中账上,并没有什么外债,户部那边地亏空也在前两年全部还清。

    所以,曹寅并没有想到债务这块儿。

    不过,既是兆佳氏提及,曹寅便点点头,示意曹加上。

    少一时,两份分家契约书写完毕,长房曹寅盖了印鉴,二房曹颂身为长子,就是未来的家长了,签字画押。

    而后,曹将两位契约送到傅鼐与穆尔泰手上。

    两位在中人的后边,书了自己个儿的名字,这份契约就算完成。

    明日,还要拿着这个契约,到正白旗都统那边报备。二房分家出去,就是“另户”了,在八旗那边都要有所变更备案。

    分家完毕,兆佳氏还有一肚子的火没处撒,便起身别过众人,带着儿子先回去。

    曹寅坐在椅子上,望着侄子们的背影,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虽说分得公正,两房也都是太太平平的,但是分家到底不算是好事。傅鼐与穆尔泰两个婉拒了曹寅留酒的提议,告辞回去了。

    曹寅父子将两人送出府去,待两人骑马离去,才转回府里。

    夜风虽说渐歇,但是雪势却不见小。雪花落到人的脸上,凉丝丝的。

    曹寅没有直接回内宅,而是带着儿子到了书房。

    父子两个,相对无言,过了半晌,才听曹寅道:“骨肉相连,即便分了家,他们兄弟几个也还是我的侄儿,是你的弟弟。”

    曹见父亲脸上露出颓废之色,心里颇为不忍。

    这一点,曹寅倒是不会怀疑儿子,也能相信儿子定会言出必行。

    他叹了口气,转开话题,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过前门稻香村那边的事儿么,这两日得了消息,简王府那边的管事暴毙了。虽说已经在顺天府那边立案,但是没有什么线索,眼下也说不好是谁做的。”

    这人显然是被灭口了,这并不稀奇,若是留着活口,那才算是稀奇。

    曹思量一回,抬头问道:“父亲,儿子之前的几次结怨父亲也都晓得,您看想要致儿子于死地的有哪个?”

    曹寅摇摇头,道:“这个说不好,且等等看,对方既是想要动你,总会露出马脚来……”

    同曹寅父子的感怀不同,兆佳氏的心情要复杂得多。

    她的手里紧紧地搂着那个浮财册子,扬着脖子,疾步地走到前面,隐隐地带着几分亢奋。

    曹颂他们兄弟几个,则显得没精打采得多。

    曹颂的脸上失了欢喜模样,带着几分迷茫。虽说之前说得信誓旦旦,但是这真分完家,他也有些没底。

    进了东府,曹颂并没有跟着兆佳氏回内院,而是同几个弟弟留在前院厅上。

    他犹豫了一下,抬头对几个弟弟道:“分完家了,往后就不能凡事都指望大伯与哥哥,咱们也当争气才好。”

    曹硕与曹项垂手应了,曹仰起头看着哥哥,却是再也忍不住,眼圈已经红了,哽咽着道:“都是二哥的不是,谁要分家,谁稀罕分家……”说着,也不待曹颂说话,快步奔了出去。

    曹颂皱眉不语,曹硕怕哥哥恼,忙到:“哥,小五最亲近大伯、伯娘,所以心里难受也是有的,您别同他计较……”

    曹颂点点头,看着院子,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多了……

    韩江氏捧着手炉,坐在炕桌边,手里捧了本书。小喜在旁边抻着绣线,小禄缠线。主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犬吠,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明天中午前,小九巴巴求保底月票了。。

第五百零四章 初晴

    听到犬吠声,韩江氏放下手中的书,侧耳聆听。

    小喜、小禄两个放下手中的活计,望着窗户的方向,面上带出几分担忧之色来。

    过了半晌,犬吠声慢慢止了。

    小喜抚了抚胸口,带着些许不安道:“姑娘,这都好几晚了,奴婢听着心惊肉跳的。毕竟不比南边,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要出去避一避。”

    “是啊,姑娘,奴婢也觉得不对。还是寻个地方避避吧,要是出了闪失,到时可没地方吃后悔药去。”小禄也附和着。

    韩江氏还没言语,就听到爆灯花的声音,屋子里的突然转为幽暗。

    说起来,夜半犬吠这样的事儿,对韩江氏来说,并不是头一遭遇见,也不算陌生。

    早先在江宁时,韩氏、江氏族人有惦记钱庄的,软的不行,想要来硬的。

    韩江氏虽说年岁不大,但是心里也不怕。一是门户紧,护卫多,心里有底;二是街坊四邻热心,有点动静半条街都出动了。

    到京城后,她的胆子却不如过去大了。

    稻香村挂在郡主格格名下,还有人敢直接投砒霜,将性命视为儿戏;这边的宅子,犬吠了数次,却是四邻紧闭,生怕受到什么牵连。

    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越是京城富庶之地,人情越是薄如斯。

    虽说心里有些发憷,但是韩江氏面上却是不显,对两个丫鬟道:“不碍,有郑管事在前宅守着呢。”

    她口中的“郑管事”,既是曹府的郑虎。

    此刻的郑虎,正坐在前院的偏厅,与任叔勇两个吃宵夜。两碗热乎乎的汤圆。吃的身上熨帖。

    听到犬吠声,任叔勇放下手中的汤圆碗,看着郑虎道:“郑爷。又来人了,要不要使小子们戒备起来。”

    郑虎摇了摇头,道:“不用,偷雨不偷雪。不过是踩盘子罢了。就算想要闹出点动静,也要等过两日雪化了。”

    任叔勇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了一下,道:“郑爷,除了晚上,是不是白天也要留意些,瞧着这两日门外晃悠地人比之前多了不老少啊。”

    郑虎点点头。道:“任兄弟说得是,江家的护卫虽说有几个看着强壮的,但是身手并不出众。加上都是南边来地人。要是真遇到点什么状况。未必能应对。明儿,我就回府一趟,同大爷说知。看是不是加点人手在这边……”

    “啊……这……爷……”看着丈夫背后鲜红色的血檩子,静惠诧异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疼的紧,情急之下,眼泪已经出来了。

    “嘿嘿,不让你瞧。你好偏瞧。不待掉金豆子的。爷皮糙肉厚,这些实不碍事。一丁点儿也不疼,真地。”曹颂笑着宽慰道。

    瞧着他满脸煞白,额头隐隐地冒着冷汗,哪里像是不疼的?

    看着手指粗的血檩子,静惠忙下地,去多宝格里取了瓶云南白药。

    在这府上,能出手打曹颂的自没有别人,只有婆母兆佳氏了。只是到底是亲生儿子,怎么舍得下这狠手?

    饶是静惠脾气再好,见丈夫被打成这个模样,心里对婆婆也有些不满。

    “怎么会引得婆婆这么大的心火,可是分家不妥当?”静惠思量片刻,问道。

    听到“分家”二字,曹颂脸上的笑容凝住,带着几分惆怅地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不妥当的,往后咱们好生过日子就是……要是母亲往后有什么气人地地方,或者说了难听的话,你也看我的情分,别同母亲计较。”

    静惠坐在曹颂身边,挑了些药来,给曹颂上了。

    听曹颂这般说,静惠低声道:“爷且放心,恭顺二字我还是晓得地,自然会恭敬孝顺太太,不会有做忤逆地媳妇。”

    曹颂趴在炕上,喃喃道:“恭顺也好,孝敬也罢,也不是要你一味委屈。要是有什么委屈的,尽管同我说……我……”

    他又能如何?正如哥哥曾说过的,不管母亲如何,也是他的生身之母,也只有受着的份儿。

    想到这些,他只觉得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人喘不上气来。

    他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眼睛酸涩难挡,很想要高喊一声。

    “爷……”静惠见他不对劲,带着几分关切,俯首问道。

    曹颂心灰意懒,只觉得一口浊气无法发泄。见妻子粉面近前,他一把拉了静惠,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爷……”静惠被曹颂的举动唬的怔住。

    曹颂已经双手并动,拉开静惠的前襟,俯身下去,在她脖颈上下使劲地亲吻着。

    灯还没熄,被褥还没铺,静惠满脸通红,想要劝丈夫先起身。

    曹颂的声音却似带着些许悲鸣,静惠只觉得自己地脖颈间湿呼呼地,滚烫滚烫的。

    她心里叹息一声,将规劝地话咽了下去,伸手轻轻地揽了丈夫的腰,轻轻地回应他……了早饭,同父亲一道出门,过了西单牌楼才分开,各自往衙门去。

    从年前“封印”开始放年假,今天方“开印”,是新年里头一次开衙。

    到了衙门中,见到的上下属官,虽说初一聚会时见过,但是见了曹,仍是少不得请安问好。

    虽说过了一年,但是衙门里众人看着并不与去年有什么不同。

    王景曾仍是迈着方步,说话慢声斯理的,还是喜欢悄悄地打量人;伊都立不管什么时候相见,都是一副笑面,好像天天有喜事似的;唐执玉手上常捧着公文,老黄牛的模样。

    曹自己个儿。则是尽心将自己的职责做好。

    越是主官,担待的责任越重。差事办好了,不出纰漏。他心里也稳当。

    说到底,他始终怀了畏惧之心,很是没有安全感。

    一个大男人,要说没有安全感。听起来好像有点扯,但却是实情。

    京官轻省,每个缺恨不得好几个官补了,活少人多,含糊过去最是省力气。不过,费心力的地方却是丝毫不少。

    尤其是曹这样的堂官,同下边各司其职地司官还不同。

    司官遇到什么事儿。上面有堂官扛着,下边有属员背黑锅,处事圆滑些。极易脱身。堂官却是最容易让御史给盯上。

    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也能弄得沸沸扬扬的。

    尤其是曹这种少年权贵,更是御史口中地“肥肉”了。

    要是能寻个机会弹劾,那些人才不会顾忌所谓的皇家亲信,他们追求的,就是“不畏权势”这“美名”。

    曹虽不是爱虚名之人,但是也不愿意被人抓了小辫子,留下什么隐患。加上他本来也是有责任心之人,将当官当成是正经工作做的,所以也算是尽职尽责。

    将到午时。曹处理完手上地文案。摸了摸发酸的手腕,起身溜达了两步。走到门口,向外望去。

    虽说不过半日功夫,但是因天气晴好,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渐渐消融,地面上现出些水渍来。

    康熙五十四年啊,八阿哥会如何,准格尔那边有没有动静?大将军王十四阿哥的发迹,是什么时候?

    曹皱眉微皱,心里寻思着,却是也不尽知晓。

    未来,他知道的历史,就是十四阿哥出征与四阿哥上台了,细微末节却是完全不知。

    曹寅没死,他没有死,蝴蝶的翅膀已经使得历史发生了些许变化。

    这些变化,会影响历史进程么?

    要是在保命的情况下,促使历史往良性方面发展呢?并不是寻思屠日霸美,而是以一中国人地良心,为子孙后代造些福祉。

    作为一个男人,不求闻达于天下,只求无愧于天地间。农耕社会,封建政局,这个社会生产力发展到现下的产物,并不是他想要改变便能触动的。

    担心,在已经保住性命地情况下,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混日子么?

    曹的视线,落到甬道边的麻雀身上。

    就算是只麻雀,也活得欢实,为了果腹,每日里不晓得飞多少个地方。

    自己虽说衣食无虑了,难道说就要做个混吃等死的,那样的人生委实无趣了些。

    都说“饱暖思淫欲”,看来说得确实有些道理。

    只是在曹身上,思的不是“淫欲”,而是一个男人,当做些什么。

    今年是康熙五十四年,平安度过未来七年,平安混到雍正朝后,难道自己还要混到乾隆朝么?

    不是说自己高尚,也没有佛爱世人的慈悲心肠,只是不想白活这一辈子。

    除了活命,也得有点其他追求吧,要不然生命委实太乏味。

    鸦片,鸦片……曹眯了眯眼,茫茫中好像是看到了方向。

    这时,就听见有人道:“大人,寻思什么呢,这么入神?”

    却是伊都立的声音,曹抬起头来,笑笑道:“没想什么,坐得身子酸了,活动活动筋骨。”

    伊都立道:“瞧着大人伏案一头晌了,身子不酸才怪。这雪化时节,天儿阴冷阴冷的,大人,中午咱们吃白肉锅子去?”

    曹刚要点头道好,就见唐执玉疾步打外头进来,手里拿着公文。

    见了曹,唐执玉快走两步,进前道:“大人,御前发下地公文,请大人过目。”说着,俯身将手中地文书递上。

    曹伸手借过,打开看了。

    原来,是理藩院上了折子,提到今年蒙古地方雪大。因为朝廷的牧场所在张家口、古北口、喜登峰这三处,都在蒙古地界。要是雪大成灾地话,对于牧场来说,也堪称是沉重打击。

    所以康熙了下手谕,命各处派遣善于驰驿的司堂官往口外清点倒毙损伤,勿得隐瞒。

    虽说今年立春早,但是如今还在正月里,京城就已经够冷了,更不要说是塞外蒙古。这趟差事,又是要求速度的,想要乘坐马车溜达一圈,想是不能。

    曹看了身子骨孱弱的唐执玉,又看了穿着官服里套了厚厚棉衣的伊都立。

    伊都立最是机灵,见曹脸上稍显沉重,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这个时节……”

    曹将公文递给伊都立,伊都立看过,“呵呵”笑了两声,道:“大人,这次下官就不自动请缨了。您也晓得,下官是最不劲冻的。年前那次,手脚都起了冻疮,直到现下,也没彻底好了。”

    说着,他将公文递给脸上带着懵懂神色的唐执玉,道:“这叫什么事儿?一年到头没消停,咱们太仆寺倒还成了忙衙门了。”

    唐执玉看了公文,稍作思量,抬头道:“大人,要不下官去吧?口外下官去过,也算是熟门熟路!”

    别说圣命所说的疾驰,就是正常行军,每日几十里,这个季节往蒙古去,也不是唐执玉这个南边人能受得的。

    曹摇摇头,道:“还是本官去吧,去年半官家事耽搁,衙门里也多是有劳几位大人,已是羞愧……”

第五百零五章 将行

    既是定下要出差,曹就将手头的事情梳理清楚,将衙门的事物托付给王景曾、唐执玉等人。

    最初听说曹要出差口外,王景曾还有些纳罕带着几分好奇,毕竟这是苦差,未必要曹亲往的。他却是不想想,曹不去,剩下的这几位主官谁是能吃得这份苦的。

    他神情带了几分迟疑,似乎有话要说,但是扫了眼边上的唐执玉与伊都立,合上了嘴巴,又没有言语。

    熬到下午,将要落衙的功夫。

    王景曾犹豫再三,凑到曹面前,开口道:“曹大人,这……大人去口外的话,二月圣驾巡幸畿甸……衙门里,哪位大人随扈……”

    曹见他神情中透出几分扭捏,心里有些无语。

    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眼前这位怎么还不省得伴君如伴虎?

    不过,心里想想,他也能理解。

    王景曾出身学士府,又是正经的科班出身,心里估计也惦记着封阁拜相,做帝佐之臣。

    这太仆寺是清冷衙门,一年到头,除了随扈的功夫,也鲜少有能在圣驾前露脸说话的机会。

    想到这里,曹道:“既是本官出京,王大人坐镇衙门,王大人到时安排就是。”

    王景曾听了,却不甚满意,微微皱眉道:“曹大人,这若是伊大人与唐大人两个都想去,该如何决断?要不,还是大人决断吧?”说到最后,脸上难掩希翼之色。

    曹见他没完没了,心里叹息一声。

    这王景曾也人到中年,怎么还不明白“彼之砒霜,吾之蜜糖”的道理?

    他心里惦记着随扈,便以为别人也同他一般想法。既是心里想去,又怕人说他以权谋私,还想要从曹这里得个名正言顺。

    这不是就是所谓的。既想做婊子,又想要立牌坊么?

    曹的神情有些僵住,看着王景曾道:“那依照王大人的意思。该如何安排?”

    王景曾没想到他会将问题又推给自己。目光闪烁,带出些许尴尬来,道:“曹大人自当有妥当的安排。”

    到底是同衙为官,见他如此。曹也不欲多说,随意道:“还是王大人看着安排吧,本官并无二话。”

    王景曾听了,神色立时舒缓下来,点了点头应下。

    待他出去。伊都立笑着进来。看着王景曾的背影,低声问曹道:“是为二月随扈的事儿来的吧?”

    曹点点头,就见伊都立撇了撇嘴巴,道:“就知道他会如此,这早上听说大人要出京后,他便是火烧屁股似的,有些坐不住了。”

    曹听了,只是笑笑。就算心里腹诽,他也甚少将人地是非挂在嘴边。

    伊都立说完。神情中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这样的差事,说起来。大人本不必亲往,派到下属身上才妥当。只是下官实是畏了塞外苦寒,加上家中妾室临盆在即,实是不好出去……”

    曹见他如此,笑着摆手道:“大人不必说这个,我在京里拘得紧,出去一趟只当散心。不说别的,就是疾驰驿站这条,依照大人目前这富态,也颇为不易。”

    伊都立讪笑两声,道:“呵呵,上了岁数,心宽体胖!”

    已经使人在吏部办了出京手续,除了曹亲往,还有两个太仆寺地年轻司官。挑得都是精骑射地满员。

    说好了明日在西单牌楼汇合一起出城后,曹便打衙门出来。

    回到府里,刚进院子,就见郑虎迎了上来。曹止了脚步,问道:“怎么?程宅那边又有动静了?”

    郑虎点点头,道:“回大爷话,这几日已经有好几次犬吠了,白日里也有人探头探脑,想来是没按什么好心。只是正赶上这两日雪大,估摸着是怕现了行迹,要等雪化。”

    魏黑跟在曹身后,听了这些,也不由地皱眉。

    对方三番两次地使阴手,这边却是还不晓得敌人底细,实是太被动。

    这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明白的,曹同郑虎、魏黑进了偏厅,仔细追问了几句。

    虽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这般鬼祟,又是在稻香村铺子出事后,出现在程宅的,所以曹也有些不放心。

    韩江氏虽说平素好强,也不过是个小女子罢了。

    万一真有个闪失,不管是看在死去的文绣面上,还是程梦星面上,曹心里都会不安。

    郑虎虽说也有几分武力,早年在太湖珠场也有护院经验,但是毕竟在京里呆地年头短。^^^^京城衙门或市井的道道,并不怎么熟悉。

    想要这里,曹便使人去唤了张义过来,交代他明日不必跟着出京,让他挑几个身手好的,留在府里呼应郑虎。

    要是有需要往经衙门的地方,请示过老爷与庄先生后出面料理。

    张义是京城府里的家生子,在曹身边当差地年头也久,平素里有几分小机灵。

    张义应了,随后问道:“大爷,既是小地不跟大爷出京,又要留人手盯着程宅,那大爷身边的人手岂不是不足?”

    这几年因庄先生多次提点,曹每次出行,身边的长随侍卫人数也不敢少带。张义,是京城随曹出门的人手之一。

    曹道:“人手不担心,实不行从老爷身边的人手中选两个出来暂用也好。只是原本打算正月里,给你与赵同两个办喜事,这因分家的缘故,拖到现下还没定日子。要不这样,赵同也留下,你们在二月里选个好日子,让大奶奶帮你们好生操办操办。”

    张义听了,忙摇头道:“大爷切莫如此,身边总要留人侍候。赵同虽比不得魏爷与任老四身手好,这打个前站。安排下行程琐事最是妥当的。再说了,这到嘴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小的们不着急。总要等大人给操办。喜事才热闹。”

    曹见他说得真情实意,笑了笑道:“好,等我回来,定给你们好生操办操办。”

    张义笑道:“那敢情好。那小地可是后者面皮等大爷地红包了,要是少了,仔细小的灌大爷酒。”

    一句笑闹,驱散了方才屋子里地沉寂。

    魏黑要下去挑明日带着的人手,张义也往管家处使人预备曹等人预备地马匹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曹与郑虎两个。

    虽说郑虎平素没有说想要认妹妹的话。但是对杨瑞雪却始终惦念着,曾开口向曹问了好几遭。

    曹想起方才伊都立所说的“妾室将临盆”地话,算算日子,说得差不多就是杨瑞雪了。他稍作思量,对郑虎道:“听伊都立今儿提及,杨氏将临盆了。你若是……”

    他原想说郑虎想要送东西地话,就打着曹府的名帖去,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事。保不齐节外生枝。再牵扯出其他的来。因此,他便改了口道:“你若是不放心的话。我叫大奶奶关注着那边府里,有什么消息也好早些告之你。”

    郑虎听提到杨瑞雪,神情有些古怪,伸手摸了摸后脑勺,道:“大爷,小地妹子原不是要年前进京么,这回估摸着要拖到二月间了。小的向来是没主心骨的,杨氏那边,小的虽说心里念及骨肉亲情,但妹子那边,指不定还有其他话。若是妹子肯认她,小的没话说;要是妹子不肯认她,小地也不愿让妹子伤心。要是那样地话,还求大爷在不费事的状况下,照拂杨氏一

    说话间,他眼中露出几分祈求之色。

    曹心里,实不愿郑家兄妹同杨瑞雪扯上瓜葛。杨瑞雪身上牵着李家秘辛,要是纠巴起来,指不定有什么麻烦。

    但是这些话,他又不好直接当郑虎说。

    郑虎心里惦记着骨肉亲情,要是晓得杨瑞雪的处境尴尬或者有不妥当,只会跟着悬心。

    人心就是如此,宽厚之人,待人以诚。

    就算当年那个提起抛妻弃子的生父咬牙切齿的郑虎,也从来没有迁怒过杨瑞雪这个异母妹妹。

    只是他性子耿直,向来都是倚仗妹子为主心骨。如今虽说娶妻生子,儿子都已经两三个,但是他还是很依赖妹子。

    曹点点头,将话题转开,让郑虎那边也仔细些,到底要护的是个女子,名声、身子都不能有闪失,越发要精心才好。

    郑虎使劲点头应了,没有在这边多驻留,回去瞧了眼媳妇、儿子,便往程宅那边去了。

    曹出了偏厅,想着是先回内院更衣,还是先寻庄先生说话,就见曹寅打外头回来。

    曹给父亲见过礼,提了明日口外出差之事。

    曹寅看着院子甬道两侧尚未消融的积雪,不由地皱起眉头。这个时节去塞外,不是受罪是什么?

    不过,毕竟是公事,也没有因天气不好,就简慢怠工的道理。

    曹寅点了点头,道:“叫你媳妇儿多预备两套厚衣裳给你,省得你母亲惦记。”

    曹应了,原想要再说程宅那边的事儿,但是见曹寅隐隐地露出乏色,便没有开口。

    曹寅回内宅去了,曹直接往榕院这边来。

    庄先生已经吃过晚饭,如今正同智然两个围着火炉煎茶吃。

    见曹进来,庄先生忙伸手招呼他在炕边坐下,倒了一盏茶给他,道:“今儿老朽同和尚两个亲自从西山背回来地泉水,你吃一口尝尝。”

    曹笑着接过庄先生递过地茶盏,说道:“先生与小和尚好兴致,这是踏雪寻梅去了?”

    西山雪景是出名的,“西山霁雪”是燕京八景之一。除了风景优美,西山寺院林立,香火繁盛,平素里游客、香客络绎不绝。

    听了曹地话,智然手里也端着茶盏,含笑不语,庄先生面上露出遗憾之色,道:“真别说,老朽到了西山,见了峰岭琼联、旭日照辉的美景,还颇为遗憾。要是这山上植些红梅,那岂不是锦上添花,恍若人间仙境一般?”

    曹已经将茶盏送到嘴边,还未入口,便觉得清香扑鼻。他低头饮了一口,确实同寻常所喝的茶不同。

    除了茶的清香,隐隐地还带着几分甘甜。

    曹点点头,道:“好茶,好水。”

    庄先生带着几分得意,道:“是吧,到底是活水,吃着甘甜。现下看来,要是厌倦了京城繁华,往后在山里修个宅子住下,做个农夫也是人间乐事。”

    曹道:“要是先生惦记,也非难事,只是妞妞最是喜欢热闹的,先生也不怕拘了她?”

    庄先生温言,使劲拍了拍脑门,道:“是了,儿女是债,老朽一时心热,倒忘记了这个小祖宗。这两日还一个劲地磨人呢,叫人带她出去看四姑娘与五姑娘两个去。”

    曹吃尽杯中茶,撂下茶盏,道:“先生,口外暴雪成灾,明儿我要带人过去一趟,怕是要月把的时间方能回来。小和尚这边,就先托先生了。”说到这里,很是抱歉地对智然道:“小和尚,原还说多陪你拜几家寺庙,这下却是要等到下月了。”

    智然合十道:“曹施主且忙,勿以小僧为念。年前曹施主不是领小僧往十三皇子府上讲经么,前些日子那边送来帖子,请小僧得空过去说禅。这位皇子心性天然,倒是有几分佛像。小僧这几日,正好往那边走走。”

    庄先生摸着胡子,沉吟了半晌,神色慢慢转为郑重……大家猜猜,小曹在塞外会遇到啥,暗箭,美女,还是。。。

第五百零六章 难关(一)

    次日,曹醒来时,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摸出怀表,看看时辰,将到寅正(凌晨五点),曹伸了个懒腰,从炕上起来。

    初瑜已经起身,在外间查点曹所带之物。大物件昨晚便收拾好,使人送前面去了,如今这边都是小随身所带的荷包、匕首等物

    听到里屋的声音,初瑜进来服侍曹更衣。

    收拾完毕,喜云、喜彩已经带着人布好饭桌。

    虽说早起没有食欲,但是待会要骑马,也是个体力活,曹便吃了两个金银馒头,半块肉饼,又喝了一碗粥,吃了个十分饱。

    到东屋看看在摇篮中睡得正香的天慧,看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要不是怕惊醒了,曹真想要好好亲上一口。

    他在心里估摸了下时日,这次往口外,少说也要二十多天,多说就要一个半月、两月了。

    天慧如今已经会爬了,到时候说不定都开始蹒跚学步。

    出了梧桐苑,曹与初瑜两个一道往兰院请安,喜云、喜彩两个拎着琉璃盏在前面照亮。

    夫妻两个该说的,该嘱咐的,都尽说了,现下就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初瑜见风大霜重,还是有些不放心,止了脚步,打发喜云回梧桐苑再包两件毛衣裳送到前院。

    曹见她如此。道:“不是都包了两件么,够了,就这几天冷罢了。”

    初瑜道:“额驸,我早先听说,蒙古那边冷,要到了四、五月间才雪化。额驸又是要赶路。要是冻着了,可不是遭罪。”

    曹紧了紧领口,冲妻子点点头,没有再说别地。

    到了兰院,上房已经掌灯。

    听到院子里动静。就见一个丫鬟挑了门帘出来,笑着说道:“大爷,大奶奶到了,老爷太太等了好一会子了。”

    曹与初瑜两个进了屋子,曹寅坐在炕上。李氏迎到门

    看到曹,李氏伸手摸了摸儿子身上的衣服,带着几分心疼道:“这大冷的天,不是折腾人么?”

    “母亲,您就放心吧,儿子都这大了,会照看好自己个儿的。”曹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母亲进了屋子。同初瑜一道给曹寅请安。

    儿行千里母担忧,此话说得不假。

    就算曹已经二十二,但是在李氏心中,仍是带着惦记,少不得又不胜其烦地问了初瑜几句。

    曹寅坐在炕边,上下打量了儿子几眼,最后落到他的双膝处,道:“冬天骑马,伤的就是腿。记得多裹层皮子。”

    “是。儿子晓得了,已经再里面绑了护膝!”曹应着。

    这并不是他头一遭冬天出门子。康熙四十九年曹寅病重时,曹就是从京城疾驰江宁地。

    前院,魏黑、赵同、任季勇他们带着一干侍卫长随,站在大门里,已经收拾好马匹行李,就等着曹出来。

    小满使劲地脚,抬起手来呵了呵气,抬头对魏黑道:“魏大爷,咱们上次打张家口回来,用了好几天。这回去,就算急着赶路,也得三、四天吧?”

    魏黑道:“京城到张家口四百来里地,就算快马,也得两天的功夫。看这两天下不下雪,要是不下雪,可劲儿赶两天路,后天就能到张家口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大门响,门外传来曹颂的声音:“魏大哥与小满么?哥哥在?开门。”

    小满与魏黑听了,忙上前将左门的门闩开了,进了的正是一身侍卫服侍地曹颂。

    曹颂进了院子,打量一遭,没见曹,神色讪讪的,看着魏黑道:“哥哥呢?起这么早,哥哥是往园子朝会去么?我刚好今儿过去当值,正好一路过去。”

    说完,他晓得自己想左了。

    如说现下还早,但是往畅春园朝会的话,通常都要在丑正(凌晨二点)打西直门出城,才能赶得上。

    “公子往口外出差,今儿起身。”魏黑回道。

    “口外,蒙古?”曹颂听了,看着地上尚未消融的积雪,不由地皱眉:“大哥是主官,这怪冷的,咋不交代别人去?”

    话音刚落,正好曹过来,打量了曹颂一眼,道:“这是当值去,巳初(早九点)那班地?”

    “嗯。”曹颂应着,神情带着几分扭捏。

    虽说隔府住着,但是曹已听人说了,曹颂昨儿白天出去一天,傍晚十分才醉酒而归。

    他拍了拍曹颂的肩膀,道:“再过两天,是你生日,哥哥赶不上了。已经给你预备了礼物,在你嫂子那边收着……”说着,顿了顿,从随身所带的荷包里抽出几张银票来,塞到曹颂手中:“请同僚也好,还是同他们吃酒也罢,只是有些节制,到底是大了,别叫你媳妇儿跟着悬

    曹颂手里拿着那银票,犹豫了一回,还是送回曹面前,面色复杂道:“哥,已经分家了,这……”

    曹摆摆手,道:“哥哥给你过生日的钱,磨叽什么?”说着,看看天色微明,道:“走吧,一道出城。.”

    兄弟结伴,先到了西单牌楼,同太仆寺的两个属官汇合,随后一道出城。

    出城后,曹颂往畅春园去,曹则是往西北方向,顺着官道,望着一众人等往沙河方向去。虽说穿着厚厚的皮裘,腿上也绑了羊皮,但是快马奔起来。曹仍是觉得寒气往身上钻。

    不过这冷风之下,但是激得人脑子清明了不少。

    因天色才蒙蒙亮,官道上静寂无人,只有曹等一行地马蹄声响。

    众人快马加鞭地,速度倒是比平素快得多,到了中午饭食时。已经是过了沙河,到了南

    还没到南口驿站,就见前边十来个官差,在围着一队货物翻看。

    曹瞧了,不由得纳罕。这也不是关口,怎么会在路上检看货物?

    有个商贾打扮地人,冲着那为首的小校,点头哈腰地,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虽说纳罕。但是曹也没心思去寻根究底,带着一行人往南口驿站来了。

    驿丞得了消息,已经迎了出来。

    曹虽说出城早,但是并不是第一拨到这边的官差。听这驿丞的意思,兵部那边派出地司官纳兰大人比他们还早一步到抵。

    “纳兰大人?”这个姓氏倒是耳熟,不晓得同纳兰府那边有没有瓜葛,曹随意想着。

    曹他们要检点的是太仆寺两翼牧场的损失。兵部那边则有八旗牧场。

    中午打尖。只是吃饭换马,略作小憩罢了。

    过了午时,休憩完毕,曹唤人牵马,准备继续赶路。

    还未出驿站,就见有个披着大氅的男子带着长随侍卫打另外一侧过来。

    两下一打量,却是个熟人。

    那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留着小胡子,身子微微有些发福。许是长期皱眉地缘故。眉心刀刻一般。嘴角有些向下,看着带着几分狠厉之色。

    看到曹地那刻。那人的神情凝固,盯着曹,好像是化成石像般。

    曹也有些怔住了,真没想到事隔多年,会在这里遇到此人。

    他,就是纳兰富森地族弟,曹初入侍卫处时的同僚纳兰承平。

    当年遭遇贵山地那场变故,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曹因祸得福,从外班侍卫调到内班,进而有机会遇到十六阿哥,成为皇子伴读;纳兰承平却是搬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被除了侍卫缺。

    听说,纳兰承平后来求了纳兰府那边,谋了外缺出京去了。

    这一晃儿,已经是六、七年的光景。

    看来,那位兵部派出巡检牧场的司官,就是纳兰承平了。

    纳兰承平的嘴角动了动,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甚是古怪。

    他看着曹好半晌,才执了个下官礼,道:“兵部车驾清吏司主事纳兰承平见过曹大人。”

    兵部车驾清吏司,掌全国马政及驿传等事。兵部员主事,正六品官。

    六年前,曹初进京,见到纳兰承平时,他就已经是正五品地三等侍卫。

    当年同他差不多地侍卫,要不升了二等侍卫,要不就放出去做官,前程都是不可限量。

    纳兰承平因为是从侍卫处除名出来的,仕途艰难。虽说厚着颜面,巴结族叔揆叙,但是熬了这些年,熬回京里,也不过是个六部主事。

    平素大朝会时,纳兰承平也跟着排班,但是却填居末位。所以说他调回京城几个月,曹并未曾同他打过照面。

    对于纳兰承平这个人,曹已经是忘得差不多。

    但是对于纳兰承平来说,他如何能忘记曹?

    转内班,为伴读;调六部,就司官;赴地方,任道台;回京城,升堂官。

    什么叫青云之路,在京城中,短短六年功夫,从正五品侍卫升到从三品堂官,这个速度有几人?

    更不要说,抬旗,娶郡主,成了皇亲国戚,处处得风光得意。

    想到这里,纳兰承平使劲地咬咬牙,直咬得牙根疼。

    曹见他见礼,还礼见过,却不晓得应付什么好。这算不算冤家路窄?说起来,当初那笔帐,他还没有同纳兰承平算过。

    如今,瞧着纳兰承平难掩阴郁神色,曹心里也是犯嘀咕。

    到底是谁算计谁,瞧着纳兰承平的架势。倒是将自己当成是受害人一般,这岂不是颠倒黑白?

    曹才不会有那个心思去开解纳兰承平,“话不投机半句多”,招呼过后,曹与纳兰承平带着随从侍卫各自散去。

    魏黑是晓得当年缘故的,回头看了看纳兰承平的背影,对曹低声道:“公子,那小子神色不对,咱们也得防备些,等出了张家口,人就少了。”

    曹听了,心不禁往下沉。

    虽说身上都背着官职,算是朝廷命官,但是谁会晓得纳兰承平怨愤之下会有什么举动?

    他点了点头,道:“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绕道,跑到他们前边去,先出张家口……”房。

    “青花山高水长图大盘,珊瑚红地留白梅花纹盘,粉彩福寿纹盘,粉彩双凤纹盘……”绿菊捧着账册,挨个的念着。

    兆佳氏则是一样样地过目,瞧着花色艳丽的,就留在外头,其他的叫紫兰带着两个丫头收到箱子里,一箱箱的上锁。

    这是三间地库房,其中半拉地界装地都是昨儿从西府库房分过来的物什。昨儿入库时,虽说已经清点了一遍,但是兆佳氏仍是不放心,怕是人多手杂地,遗漏下什么。

    今儿早早起了,带着几个心腹丫鬟,重新地将这些精致小件清点封箱。

    家具屏风那些大物件,丫鬟们抬不动,兆佳氏也让绿菊对着账册清点好,心里才算是放心。

    出了库房,兆佳氏将钥匙收好,回到屋里,上炕盘腿,松了口气,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另外一件却是要寻大儿媳妇了,她心里想着,打发绿菊去请静惠过来。

    少一时,静惠随着绿菊过来,冲兆佳氏俯了俯身,道:“太太!”

    兆佳氏脸上却是难得的欢喜模样,指了指椅子,道:“坐下说话吧!”

    这却是静惠进门一月,兆佳氏头一遭叫坐,静惠不由地有些忐忑,挨着椅子边坐了,就听兆佳氏笑着说道:“媳妇,我记得你陪嫁里有座铺面,在什么地界来着……”来码字,明天恢复二更,小声求月票,并祝福大家每一位都顺心如意。。

第五百零七章 难关(二)

    静惠听了婆婆的问话,微微一怔,随即道:“回太太的话,在鼓楼前大街那块儿。”

    “鼓楼那块儿,好地界啊!”兆佳氏一边说着,一边摸了自己的烟袋锅子,道:“这家里用的烟丝儿就是在鼓楼烟袋斜街的铺子里买的。对了,这铺面多大,几间的门面,几间的后楼,仓库、账房什么的可宽敞?”

    见婆婆如此兴致勃勃,静惠心里颇觉怪异。

    她的陪嫁,除了各府添妆的那种华丽摆设外,还有姨母伊尔根觉罗氏用私房为她置办的一个八顷地的小庄子同这间铺面。

    用伊尔根觉罗氏的话来说,那些摆设物品、衣服首饰不过是赚体面,手上总要有些进项,这腰里才松快些,不用为了几个小钱犯难。

    静惠不是鲁钝之人,瞧着兆佳氏两眼放光的神色,多少猜到些缘故。

    她稍加思量,恭顺地回到:“媳妇没去看过,只晓得挨着茶叶庄子,坐东朝西,门面有三间。”

    “才三间?”兆佳氏听了,面上稍有不足。

    别的不说,初瑜前门那边的稻香村铺面是七间的门脸房,这她是晓得的。之前出门逛亲戚的时候,她曾特意让车夫绕道到那边看过。

    那铺子甚是体面,买点心饽饽的客人络绎不绝,看着实是令人心动。两相一对比,这三间的铺子就显得有些束手束脚的。

    虽说有心要用媳妇的铺子做买卖,但是到底是嫁妆,兆佳氏心里思量着。该怎么开口,就听到静惠接着说道:“……如今那边是家绸布店,签了五年地契。好像是个山西商人,去年还曾往那边府上送过礼……”

    兆佳氏闻言,不由地皱眉,道:“这谁家租房子,一回租五年的?明儿打发人过去同那人说,让他们退了租。这铺子,我有大用场,到时候赚了银钱,给你分花粉钱。”

    静惠说出之前的话。虽说是实情,但也有几分为了堵住兆佳氏地嘴。

    兆佳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面前坐着的又是自己个儿的儿媳妇,哪里会有那些顾忌?该开口。依旧开口。

    静惠实在有几分为难,整日间在兆佳氏面前立规矩,听她念叨了好几个月的稻香村。就算是再笨拙,也看出兆佳氏是眼红稻香村铺子赚钱。==

    如今这刚分家两天,兆佳氏就开口要铺面,打算做什么生意,那不是显而易见?

    虽说长房,二房分了家,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要是婆婆真巴巴地开了间差不多的点心铺子。那让外人看笑话不说。就是他们这些小的,也不好意思见堂兄、堂嫂。见之前的话没有,兆佳氏仍是开口,静惠脸上现出几分为难之色,小声道:“太太,要是换作寻常商贾还罢了,想要提前收回铺面,不过是赔上人家几月的租子;如今这铺子地商人,好像背后有王府的门路……”

    说到最后。静慧的声音渐低。只觉得胸脯里“扑腾”、“扑腾”的,小心肝要跳出来一般。她只觉得脸上滚烫。忙不着痕迹地低头,掩盖自己地失态。

    “王府的关系……”兆佳氏闻言,心里迟疑了。

    虽说曹家有几分体面,但是在宗室王府面前,不过还是奴才罢了,硬不起腰子来。

    她的脸耷拉下来,只觉得意兴阑珊,冲静惠摆摆手,道:“出去吧,使人同厨房那边说声,晚上我这边闷个鸭子,卤个鸭肫。”

    静惠起身应了,低头退了出去。

    兆佳氏将烟袋锅子送到嘴里,就着凉飕飕的玉石烟嘴吧唧两口,却是裹不出烟儿来。

    绿菊在边上见了,忙近前装烟点烟。

    大儿媳妇的铺面用不得,如慧陪嫁的两处房产,一处是宅子,一处是铺面。

    只是要是使如慧的铺面,嫂子那边最是嘴碎,说不得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兆佳氏犹豫着,心里拿不定主意……

    兆佳氏在这边一门心思算计着怎么淘换个铺面,早些将点心摊子撑起来,心里隐隐地觉得好像拉下什么事儿,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兆佳氏却是忘了一件大事儿,那就是明儿是已故辅国公德茂的“七七”,国公府那边要出大殡。

    西府李氏与初瑜婆媳,正在为明儿国公府的丧礼地事儿商议。之前三七送地是礼金、五七的时候送的饽饽桌子。

    按照京里的习俗,这白份子与红份子不同。::::白份子只是过长,不能随意攀比,要不然的话,会被视为“攀”别人,要不就是“撅”别人。

    在通常都是按照两家往来,门第高低不同,视情况决定份子钱。要是交情好的,再另送若干。

    国公府嗣子塞什图是曹家的女婿,这份子钱不能送太多,只有二十两,外送却是不少,有三百两银子。

    五七那天送的饽饽桌子,是稻香村那边制的。都是十三节地桌子,共有四桌。每节码饽饽两百块,每桌就是二千六百块,码起来足有半房子高。

    管这四桌饽饽桌子,就值一百多两银子,这就是白喜事奠礼中地大宗了。

    份子钱与饽饽桌子都送过了,明儿除了曹府这边设路祭外,李氏婆媳两个还打算要亲自往国公府送殡。

    定下明儿出府的章程后,初瑜吩咐人下去预备冥钱、香烛等奠礼。

    婆子两人,说完这些,都有些缄默。

    虽说外人看来,曹颐是长房地养女,并不晓得同二房的牵扯。但是婆媳两个心里有数。兆佳氏到底是曹颐嫡母,越不过去她。

    李氏迟疑了一下,对初瑜道:“还是打发人往东府去问问。瞧瞧二太太到底是什么章程,看要不要一道过去,巳时发引,咱们总要早些过去,帮衬你三妹妹一把才是。”

    分家已经两天,兆佳氏没有来这边府里。

    早先被兆佳氏借过去用的常姑姑与罗姑姑已经回到这边府邸,到底是长房地人,也没有分家后还留在二房的道理。

    再说,她们两个是请来做供奉的。每年四十八两银子地供养,外加四季衣服。

    就算是她们舍不得四姐儿与五儿两个,兆佳氏瞧着银子这块儿,也不会留她们。

    其实。初瑜这边并没有计较这几个钱。

    就算是长房掏银子,留在那边府里教养两位小姑子,这边还能有什么说头不成?

    偏生兆佳氏心里有着提防,生怕自己被算计了银钱,这分家后一天没敢多留,立时打发回这边府来了。

    为了这儿,两位姑姑面上都带着几分尴尬,连带着初瑜都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对兆佳氏有些不满,但是既然婆婆吩咐,那初瑜也是无二话。打发身边的喜彩往东府走一遭。

    还不到晚上。屋子里却渐渐幽暗起来。

    李氏抬头望了望窗外,皱眉道:“像是阴天了,不是要下雪吧?”

    李氏这般一说,初瑜也有些不放心。只是怕婆母惦记,她面上也不显,安慰道:“大爷动身大半天功夫了,早已出京百里,就算京里阴天,想来也无碍的。”

    李氏微微颔首。道:“借你吉言。要是那样就好了,这天怪冷的。再赶上下雪,那可太遭罪了……”

    南口到八达岭的官道上,曹与魏黑等人策马而行。

    虽说天色放阴,太阳被遮住,不如中午时暖和,但是因快马疾驰,倒是也不使人觉得冷。曹穿得多,额上已经起了薄汗。

    前面就是居庸外镇,今晚就在这里打尖儿落脚。

    到了驿站外,还未下马,曹就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魏黑抬头望了望天,面上带着几分忧虑,道:“公子,瞧着这乌云够厚的,要是入夜不起风,保不齐要下场大雪。”

    曹下马,点了点头,道:“要是那样的话,说不定要在路上耽搁了。关里下还好,只希望关外少下些。”

    中午在南口驿站打尖时,听那边的人提及,说口外的大雪有三尺深了。要是那样地话,别说是牲畜,就是人也受不了。

    太仆寺的牧场还好,要是有牲畜死亡,不过是皇家用马紧些。八旗牧场那边,却是朝廷的主要马源。

    如今已经是五十四年,离西北叛乱不晓得还有多咱时间,要是因马匹的缘故,使得战争时间延长,劳民伤财,最后吃苦地仍是大众百姓。

    进了驿站,赵同去与驿丞打了招呼,除了给曹准备上房外,还特意让人熬了姜汤送来。

    虽说他们是快马疾驰,但是在晚饭时节,兵部纳兰承平一行人也到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出京往张家口,都要走这条官道。只要到了张家口外,曹他们往太仆寺牧场,兵部往八旗牧场,这才能岔开道。

    因留了心思,魏黑便使人盯着那边,省得对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因还没有到蒙古,对方又跟着兵部其他官员,想来也不会这个时候动什么手脚,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进了屋子,曹去了外头的大毛衣服,小满已经从驿站厨房那边取了姜汤送来。

    曹端了一碗饮尽,只觉得身上舒坦不少,但是喷嚏却是不停。小满在旁见了,递上毛巾,笑着说道:“瞧着大爷下马就开始打喷嚏,指定是太太与大奶奶念叨呢。”

    曹接过毛巾,擦了擦鼻子,只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

    虽说有句俗话,“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但是曹却是不怎么信的。他揉了揉额头,估摸着自己可能是昨晚歇得晚、今早又起得早的缘故……府。

    十三阿哥亲自将智然送到大门外,看着天色暗黑,道:“小师傅,看着天色,像是要下雪了,让人驾车送里回去吧?”

    智然摇了摇头,道:“无须劳烦,小僧同十三爷在方寸间博弈半日,正想活动活动筋骨。”

    十三阿哥脸上带着几分笑模样,道:“好久没下棋下得这样畅快了,小师傅要是不嫌弃我这边粗鄙,还要多来才是。”

    智然双手合十道:“但有所命,敢不从而?十三爷若是待客,小僧自当不请自来。”

    “哈哈,不请自来更好,实没想到,我闭门多年,还能交到小师傅这样灵秀的方外之友,实是幸甚。”十三阿哥温言,不由地击掌叫好。

    智然见他脸上散去阴郁之气,心里也是宽怀,微微颔首,转身离去了。

    十三阿哥看着智然飘然而去的背影,脸上却渐渐地失去了笑模样。

    自己还是个胆小鬼罢了,听到小和尚提起西山诸寺时,明明也心动了,却是没有勇气出城。

    智然走到路上,想着初见这位十三皇子时他目中的阴霾,出身高贵又如何,还不若他这个和尚生活得随心自在……

    正想着,他已经走到路口,就感觉“碰”地一声,像是迎面撞到什么东西。

    还没等醒过神来,就听到有男子悲呼道:“哎呀,了不得了,撞死人了,我的亲娘啊……”最后24小时双倍月票,大家,保底没投地,请帮帮忙吧。

第五百零八章 难关(三)

    虽说有些阴天,但是毕竟是傍晚时分,加上又是十字路口,所以随着那男子的呼喊声,立时就引起行人的主意。

    开始有看热闹的行人,往这边凑了过来,兴致勃勃的围观。

    智然退后两步,凝神仔细看倒地的老妪。看着她满脸皱纹,花白头发,佝偻着身子,在地上呻吟,他心里叹了口气。

    虽说生于寺庙,长于寺庙,但是早年他也曾跟随师傅到两淮游方化缘,有几分眼界。

    只是这样的街头把戏,虽说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却是听过见过的。

    不过,这通常都是市井无赖用来欺诈钱财的手段,用在一个和尚身上又有什么用?

    出家人出门,身上有几个带银钱的?就算有几个铜板,也不好诈上一遭。

    “哎呦,哎呦……”那老妪闭着眼睛,浑身抽搐,使劲呻吟着,面上都是痛苦之色。

    智然见那个喊娘的男子只是跪在老妪面前哭喊,任由老妪躺在残雪上,多少有些不忍。

    他想要上前去搀扶,刚走出一步,却是被人给伸胳膊拦住。

    虽说智然不晓得姓名,但是这人却看着眼熟,认出是曹府之人。

    来人正是曹府的张义,见智然脸上露出这般神情,他抱了抱拳,道:“法师,暂退几步,小心有诈,还是交给小人处理吧。”说着,引智然避开人群,退了出来。

    说话间,附近又凑上来两个青壮男子。对智然抱拳执礼,而后站到张义身后。

    瞧着这做派,想来也是曹府的家丁护院。

    智然神色从容。止了脚步,静观其变。却是因看热闹的人多,将前面遮了个严实,瞧也瞧不真切。

    张义侧耳聆听,不晓得什么缘由,刚才还呻吟不已的老妪已经没了动静,他近前两步,透着人墙看那老妪,却是在地上如挺尸般。不再言语。

    他心里惊魂不定,面上还不显,思量着该如何应对。

    地上那男子哀嚎了几声,见路人围过来差不多了。就起身往智然这边扑过来,边扑边道:“你这恶僧,你还我娘亲命来……”

    因张义等人护在智然身前,那男子哪里扑得过来?

    他被拦住后,使劲挣扎着,一不留神闹了个屁股蹲儿,不由地吃牙咧嘴,模样甚是狼狈。

    他一骨碌地翻身起来,冲着看热闹地众人道:“过往的大爷们,你们可得替我做主啊。这恶僧撞死了我娘亲。可怜我的老娘啊……”说着。“碰碰”地磕头,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旁边看热闹地,有看不过去的,有架秧子起哄的,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智然来。

    “哎呦嘿,小和尚看着面向不错,怎么这般歹毒,撞了人,还想要白撞不成。这还没有王法了没有。”一人道。

    另外有人接口道:“就是。就是,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这没听说和尚犯法不碍事的。”

    “瞧这细皮嫩肉的,看着就使人身上燥。哪儿像个出家人?”有人“嘿嘿”笑了两声,说出的话中满是轻佻。

    曹家其他两个护院听得火起,张义却恍若未闻,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地上那一动不动的老妪,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智然也瞧出不对来,绕过这两个护院,走到那老妪跟前,俯身察看。

    那老妪的脖颈后都是血迹,脸色已经转为灰白。

    智然伸手去探了探那老妪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他神情肃穆起来,双手合十,瞅着那地上嚎哭地男子,脸上看不是喜怒。

    那男子“娘啊”、“娘啊”的嚎叫着,扬起头来,刚好与智然的眼神对个正着。他怔了一下,移开目光,又扑到那老妪的尸首上,嚎啕大哭。

    围观地路人也觉得不对的,这个道:“娘啊,真真撞死了人!”

    那个说:“赶紧报官啊,别跑了这和尚,大家吃挂落。”

    说话间,众人已经将智然团团围住,望向智然的目光也将他当凶手般。

    原本有些老成的,瞧着有些不对,觉得这老妪母子两个像是“碰瓷”的,如今却是迷糊了。

    这要是“碰瓷”的,不会舍了性命,况且对方又是个穿着简朴的出家人,不是什么商贾富户那般有油水的?

    远远地,就见有巡捕营的兵丁过来。

    张义的心沉了下去,真出了人命地话,看来是不能避开衙门那边。

    方才地情形,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那老妪自己撞到智然身上,随后还在地上呻吟。因围观的路人遮住他的视线,过后的情行没有看到。

    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这老妪怎么就咽气了?

    他是奉了庄先生之命,待人暗中保护智然的,如今却出了这样的纰漏。他皱了皱眉,心里惊疑不定,这是谁下的套,目的何为?

    眼下,这巡捕营地兵丁将到,也不是寻思这些地时候。

    张义转身,对随从中的一人交代道:“老唐,你立时回府,找庄先生,将这边地详情仔细说过先生,请先生拿主意。”

    那个叫老唐的应声去了,张义快步往前,站在智然身前,同那几些巡捕营的兵丁抱了抱拳……站在屋檐下,仰起头看了看天色。

    云重风轻,看来又要下雪了。

    想着往张家口赶路的曹,庄先生在心里算了算路程,沙河。南口,今晚该歇在八达岭吧?

    年前就听过消息,说是蒙古雪大。死了不少牛羊。

    不过是百姓或者蒙古王爷的损失,暂时同朝廷扯不上瓜葛,京中人听了,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没有几个放在心上的。

    既是能惊动御前,使得康熙能亲下旨意,派人下去察看,那想必朝廷牧场这边也损失惨重。

    满清入关六十余年,马政这边却处于萎靡状态。简直是一年不如一年。

    马场原本就有不少欺上瞒下地黑幕,马匹数量很是有些水分。如今又遇到雪灾,还不晓得要倒毙多少良驹。

    西北不太平,朝廷本就没有银子。如今这马匹要是锐减的话,那朝廷武力这边越发艰难。万岁爷最是要强之人,如今还不晓得毙了不少战马,才能捅到御前来。

    正寻思着,就见院门口疾步行来一人,正是同张义一起护着智然的府里侍卫长随唐海。

    “先生,不好了,智然法师被巡捕营地给带走了……”唐海着急,抱了抱拳算是见礼,而后直言道。

    庄先生的神色转为郑重。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不是往十三阿哥府了么。怎么又成了往衙门去?”

    唐海匀了口气,将方才十字路口的所作所为都对庄先生讲述一般。

    庄先生皱眉皱起,脸上黑得怕人……

    脸色难看的不止庄先生一人,还有顺承郡王布穆巴。

    顺承王府门口,他黑着脸下了马车,一干长随侍卫都下马来。

    布穆巴下了马,也不说进府,黑着脸转过头,看着身边一个管事打扮的。伸手就是一鞭子。

    鞭稍滑到那管事脸上。使得他脸上立时多了一道血檩子,就听布穆巴骂道:“混账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找两个碰瓷的,刁难刁难小和尚,而后本王出面么?怎么找了个草包,倒地就没命了?”

    那管事脸上火辣辣的生疼,却也不敢去摸。

    听出布穆巴话中的不满之意,那管事立时跪下,磕头道:“爷,奴才冤枉啊,谁会想到那人会寻个这老妪来碰瓷

    布穆巴本来是心烦意乱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只是想寻个机会,同智然打个罩面,做个相交好友,谁会想到能连累智然牵扯到命案上去。

    他正恼着,听了那管事还敢喊冤,上前给了一脚。那管事身子打了一趔趄,狠狠地摔倒地上。

    布穆巴懒得再看他,唤了两个其他管事,打发他们往都统衙门那边打探消息。商议明日地行程安排。

    京城离张家口四百来里,如今已经走完一百五十里。按照这个速度,明天应该能到张家

    在张家口稍加修正后,曹就是要出关往太仆寺两翼牧场去。

    兵部众人这一路总是能碰到的,总是要过了张家口,才能省心些。

    魏黑想起纳兰承平目光中怨毒,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公子,要不然打发人回京,让再送几个身手好的过来。”

    曹揉了揉额头,道:“府里得用的总共就这几个,就是现下送信,再过来都要是几日功夫了,到时候咱们差不多到已到了牧场。”

    魏黑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了一下,道:“公子,到了张家口还是好生打探打探吧,看看有没有去口外地商队,要是能搭上同行,路上也稳妥些。”

    虽说觉得麻烦,但是曹也晓得魏黑说的都是好意,便点了点头,道:“嗯,魏大哥,晓得了。”

    魏黑见曹应允,长吁了口气,紧绷绷的神情放松几分。

    同驿站的另外一个院子中,纳兰承平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他坐在桌子前,看着手中的信笺,冷哼了一声,微微地眯了眯眼,神情神情莫测。时而哀婉,时而森冷,看着甚是凄然。

    看完信笺,他望着桌子上的灯盏跑神,怔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叹了口气,拿下灯罩,将手中信笺点着了。

    看着信笺燃尽,他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补服,使劲地握了握拳头……

    服侍当值回来的曹颂更衣梳洗,用罢晚饭,静惠打发丫鬟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两人。

    想到下午对婆婆兆佳氏说谎,静惠地脸就有些臊得慌。实也没有法子,虽说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地,但是因怕抹了曹与初瑜的面子,她是反对婆婆开点心铺子的。

    铺面却是租出去不假,也是签的五年契约,但是对方却没有什么王府的关系,不过是富察府一个管事的老乡。

    静惠怕兆佳氏继续纠缠,才扯了谎,来将事情岔开来的。

    只是,瞧着兆佳氏的意思,还是要继续开点心铺子的意思,静惠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在她心中,对曹与初瑜是敬爱有加地,自然不希望有什么让他们难堪地地方。只是她嫁过来这些日子,冷眼旁观,也瞧出婆婆对自己吹毛求疵,不太友善,所以一句不肯多说、一步不肯多走。

    这点心铺子的事儿,要是二房真开了,还不晓得外头怎么嚼舌头,静惠如何能继续缄默下去?

    思量了一回,她将兆佳氏打算开点心铺子地事儿,对曹颂讲了一遍。

    曹颂正摸了荷包过来,寻思将早晨哥哥给的银票让静惠收好。听了静惠这番话,他却是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功夫,曹颂才叹了口气,使劲地锤了下炕,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第五百零九章 难关(四)

    鼓楼东大街,顺天府衙门,正堂。

    虽然外头已经是暮色沉沉,又飘起了雪花,但是堂上却是***通明。大堂之前,高悬金字匾额,上书“清正廉明”四个大字。

    匾额下,坐着神情肃穆的顺天府尹王懿。

    看着躺下跪着的苦主,再扫了眼边上横放的尸首,王懿不由得皱眉。

    刚才仵作已经验看了尸身,老妪别处无伤,只有后脑撞击钝物,流血而亡。

    看着堂下所跪的和尚,虽不能说是法相庄严,但是容貌俊朗,看着并不像大奸大恶之人。

    傍晚十分,又是步行,就算是路口能有冲撞,又能有多大力道?

    王懿的心中未曾没有疑惑,要是骡马、车驾撞坏了人还算常见,这人撞人撞出人命来,岂不稀奇?

    眼前摆着尸首,旁边还有拳头大小、染了血渍的石块,加上边上作证的行人,都是一口咬定看到和尚撞人了。

    王懿思量了一回,拍了拍惊堂木,喝问道:“和尚,本官问你,这路口撞人之事,可否属实?”

    智然温言,抬头瞧了瞧旁边的尸身,双手合十,点了点头。

    那自称是死者儿子的男子叫黄大魁,跪在一边,虽说不敢哭天抢地,但也是耷拉个脑袋,满是伤心的模样。

    见智然点头。并不辩解,黄大魁立时抬起头来,祈求道:“大人,大人啊,这贼和尚认了,大人可得为小民做主啊。可怜地老娘啊,活到八十,没享几天福,就这样没了,让小民这做儿子的可如何是啊?”

    “拍拍”就听两声惊堂木响。王懿扳着脸,呵斥道:“住口,不许大声喧哗!”

    随着他说话声音。两边的衙役也动着“威吓棒”。口称“威武”。

    黄大魁被唬得一激灵,跪坐在原处。

    王懿仔细观看黄大魁神色,见他哭是哭。眼泪一把一把的,却像是缺了什么似的。

    是了。虽说伤心,但是却缺血性。

    根据他方才交代,他今年已经三十,昌平人士,在京里打零工为业。

    王懿稍加思索,看着黄大魁道:“你老娘到底多大岁数?要是八十的话,老人家为何阴天上街,又是步履匆匆。”

    他一边问着,一边察看黄大魁神色。

    黄大魁闻言。不慌不忙地磕头。道:“回大人的话,小人老娘将奔八十。今年七十一。后日小人房山的外甥聘妇,小人寻思同老娘一道往姐姐家。家贫没有钱雇佣马车,母子两人便寻了南城的几位同乡,看看有没有明儿去房山的,好搭个顺路。没承想。这喜事儿还没参加,小地老娘就……就……青天大老爷啊,您要替小人做主啊……”

    这一番话,说得也算清楚,只是他说得越是顺溜,王懿则越是生疑。

    他将黄大魁去过的人家问过,又问了他外甥姓甚名谁,住在房山何处,叫书吏一一记了。

    张义在大堂外旁听,心里也渐渐地放下心来。原是怕府尹刁难,智然熬刑,怕出什么闪失,没法跟大爷与庄先生交代。

    虽说出了人命官司,但毕竟不是殴斗杀人,是过失杀人。

    跟在曹身边多年,他也有几分见识,更不要说他的伴当赵同整日里念叨《大清律》,对审讯情有独钟。

    《大清律》上,有“戏杀误杀过失杀伤人”这一条,若是过失杀伤他人,比照斗杀伤罪处理,许犯人以银赎罪。

    虽说晓得这黄大魁来路有些不对,但是无奈人证物证俱全,智然又是亲口承认撞了人,这“过失杀人”地罪名怕是跑不了了。

    这律法上涉及杀人地有七种,即,谋杀、劫杀、故杀、斗杀、误杀、戏杀、过失杀,统称“七杀”。

    “过失杀”是“七杀”中量刑最轻的,就算是情实,也不过是比照“斗杀伤罪”处理,允许以银赎罪。

    黄大魁的身份尚未核实,这堂下跪着地和尚的“牒度”也没有随身携带,还要两相核实后,再做下一步定夺。

    王懿想到这些,神情渐渐舒缓,拍了拍惊堂木,吩咐人将两人带下去关押,隔日再审。

    这边刚退堂,曹府已经来人了,却是庄先生亲自来地,送来了智然的“牒度”。

    听说是曹府来人,王懿还以为是管事下人,见来的老者却是身穿蟒缎的,见了他也不行跪礼,不由地诧异,道:“这位老先生怎么称呼?在何处为官?”

    庄先生拱拱手,道:“鄙人姓庄名席,隶属正白旗包衣第五参领第三佐领,现下并未出仕为官,只是承蒙祖上容恩,万岁爷赏了个云骑尉的爵。”

    云都尉是正五品的爵位了,王懿若有所思地看了庄先生一眼,招呼他看座。

    庄先生从容坐了,王懿迟疑了一下,道:“庄老先生拿着礼部曹大人的拜贴,敢问这……”

    庄先生微微颔首,道:“曹大人家蒙万岁爷恩典抬旗前,曾为鄙人旗属长官,鄙人如今暂居曹府,添为西席。”

    虽说与曹家并无交情,但是同朝为官,曹家父子这两年又是圣宠在眷,所以王懿对曹家的事情也知晓些。

    曹寅只有一子,就是太仆寺卿曹,曹虽有长子,也不到启蒙的年纪。

    眼巴前儿这位庄先生既是曹府地西席,那就是曹地老师?

    是了。早年曹寅并未上京,曹家只有曹一人在京,这些年却是平步青云,并未见有什么过失。

    虽说御史那边捕风捉影地弹劾了几次,都是因空穴来风,没有真凭实证,被万岁爷驳回。

    曹年纪轻轻,就能行池不差,想来就有眼前这位“西席”地功劳。

    王懿科班出身,生性耿直。平素最是瞧不上那些权贵。但是对于曹家父子,他却是没有什么恶感。

    曹寅有诗才,为人又温煦儒雅;曹年纪轻轻就高居显位。却是不骄不燥。加上品行方正,口碑甚好。

    至于那些清流早些年攻击曹寅是“国之蛀虫”地鬼话,王懿是半分不信的。

    入仕将近三十年。他也算是明白了许多,不再像初出茅庐时那样热血。

    曹家不过是为皇帝南巡买账罢了。曹家既背负了污名,那皇帝就没有劳民伤财的过了。

    既是曹的老师亲自过来,想必这和尚也是曹府看重之人,莫非是要寻私?想到这里,王懿不由地有些皱眉。

    要是想闹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自己网开一面的话,那这老先生怕是要失望了。

    这时,就听庄先生说道:“大人。智然法师之事。许是另有隐情……”

    王懿闻言,佛然不悦。刚想要斥责庄先生慎言,就听他说道:“智然法师是从十三皇子府讲禅归来……”

    王懿听牵扯到皇子,将斥责的话咽了回去,皱眉听庄先生接着将下去讲下去……

    庄先生从顺天府衙门回到曹府时,已经是戌正(晚上八点)时分,曹寅早已在书房等了。

    见庄先生进来,曹寅忙起身问道:“夏清,如何了?王懿是什么意思?”

    “大人且放心,这走路撞死人,本就蹊跷。王懿也生疑了,明日差役派出去,总会查些蛛丝马迹出来。”庄先生道。

    曹寅却是丝毫轻松不起来,思量了一回,道:“夏清,这却是要借助你之力了,总要打探些缘由才好。否则的话,这样的阴谋算计怕是要应接不暇。”

    庄先生点点头,道:“这个不劳大人吩咐,在下已经使人去查那几位证人的底细去了。据张义所讲,那老妪倒地时还呻吟出声,看着并无大碍地模样。丁点儿功夫,就暴毙身亡,保不齐是有人浑水摸鱼。”

    曹寅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窗外,黑乎乎的一片。

    “夏清,我本以为如今各方角力方歇,能消停两年,没想到还有人寻上门来。别的还好说,儿那边,我却是有些放心不下,已经安排人出京,以防万

    庄先生心里也是惦记,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才各自散去……

    十三阿哥听了管事地回话,脸上黑得怕人,嘴角不禁生出一丝冷笑来。

    迎面撞来个老太太,自己个儿倒地,就能气绝身亡,多么拙劣地把戏,哪个会相信?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幕后之人想要对付的是哪个?是他,这个落魄的老十三,还是战战兢兢地曹家父子?

    可怜智然一个出家人,受这无妄之灾。

    原来,智然从这边出去不久,天上就开始飘雪花,十三阿哥见了,便打发管事带人骑马去追,给他送防雪的斗笠。

    待那管事追上时,刚好目睹了老太太迎面往智然身上撞。

    那管事刚想要出面,就见张义等人出来,护着智然,便在一边旁观。除了不晓得那老妪后脑勺地伤处是怎么来的,这管事也算是目睹了全部经过。

    而后,他打发别人快马报了这边府里外,自己则往顺天府衙门听审。

    十三阿哥越想越恼,只觉得心头火起,再也忍耐不住,高声吩咐道:“备马,爷要出府……”

    远在居庸外镇驿站的曹,并不晓得京城的变故,一夜无话,睡到天亮。

    用罢了早饭,喂好了马匹后,一行人再次动身,顺着官道往张家口方向。雪势渐大,看着并没有要停的意思,

    中午是在怀来打的尖儿,打尖儿后继续其行,日暮时分,一行人到达距京城三百里的鸡鸣驿。

    这里,距离张家口只剩下百里距离,明儿要是早些出发,中午就能到张家口了。

    毫不意外的,在这边的驿站中,曹等人再次碰到了兵部众人。

    看着纳兰承平阴郁地面孔,曹心里也生出几分别扭来。虽说他自己个儿心怀坦荡,但是谁晓得这怨恨在纳兰承平心中扎根多深,也要生出几分提防来。

    梳洗完毕,晚饭已经上来。曹到桌前一看,不由莞尔。

    烤羊腿、葱爆羊肉片、酸菜羊肉锅子、炙羊腰、白水羊头肉、酱羊肝、卤羊肚,另外有一碗炖鸭子,一只烧鸡。

    鸡鸭不算地话,差不多就是一桌全羊筵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小满道:“隔壁都是什么菜?要不要分几道过去,省得你们不够吃。”

    小满笑着说道:“大爷,不用,同这边差不多,就是少了羊腿、羊腰和鸭子。小的问过了,这边驿站厨房里,别地不多,就羊肉多呢。今儿我们要得急,有几个费火候的没上。要不然,还要再多出半桌子来。”

    这边留了魏黑、赵义两个,任季勇与小满到隔壁屋子吃去了。

    主食是馒头与糯米饭,曹就着馒头,热乎乎地涮了两盘羊肉,吃着也是胃口大开。

    吃饱喝足,他才想起一件事来,这官员往返驿站,招待规格都有定例,多少银子的伙食,都是自有章程的。主官什么档次,随从人员什么档次。

    这满桌子的羊肉,可是比之前的驿站菜肴丰富多了。同样的银钱规矩,却多了这些菜,说明什么?只能说明羊肉不值钱了,羊肉多了。

    口内没有牧场,这羊肉自然是从口外来,口外的雪灾,到底重到什么程度……啊,嘎嘎求。。

第五百零九章 人情

    北小街,国公府邸。

    今天是已故老公爷德茂的出殡的日子,塞什图与曹颐夫妇,从天未明就开始忙活,准备发丧;天亮后,迎接宗亲客人;巳时发丧出城,直到日暮送丧的队伍才返回城中。

    这忙忙活活下来,塞什图与曹颐也都是筋疲力尽。

    不过好在大事已毕,不用再继续熬了。

    曹颐服侍塞什图更了衣,随后叫人摆饭,夫妻两个一道用晚饭。

    这些日子见天的陪客,整日里鸡鸭鱼肉,吃的人堵得慌了。塞什图原没什么食欲,寻思填巴一碗对付一口就行。

    没想到,饭桌摆好,竟然是包饭。

    包饭,也就饭包,说白了,就是用白菜心包着老粳米饭吃。吃的时候,用小鸽子或者野鸡崽子肉切丁,与香菇炸酱,吃的时候拌在饭里,再撒点蒜末,点些香油,味道最是美味。

    塞什图见是上了拍好的白菜心,果然是食欲大振,盘腿上炕,立时拿了一片搁在手心里,包了个饭包,三口两口地吃掉,又伸手去拿另一片。

    他一边包饭,一边笑着说道:“怎么想起吃这个来?却是好东西,这是野鸡崽子香菇酱吧?却是下饭的好东西,额娘早先也最爱吃这口儿的。”

    曹颐见他吃得香甜,脸上也露出笑意,亲自盛了一万羊肉粥送上,道:“爷慢着些,仔细吃快了不克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因是老公爷出殡。大格格哭了好几日,听**说,好几顿了,都是不动筷子。说也爱吃包饭,我便使厨房预备了这个。想着爷这两天吃的也少,这边也预备了这个。

    塞什图用空着的手接了粥,喝了两口,长吁了口气,道:“舒坦,这下子却是暖和到心里去了。今年也是邪门。这都过了元宵节了,还冷得怕人。”

    曹颐扫了窗外一眼,却是黑漆漆的,哪里能看到什么?

    “是啊。瞧着这样,这场雪要下到明儿去。”曹颐转过头来,一边给自己盛粥。一边说道。

    夫妻两个吃着包饭,就着几道小菜,喝着羊肉粥,一顿饭倒也吃得津津有味儿。

    待夫妻俩儿吃完,春芽带了几个丫鬟撤了桌子。首发J.就见夏芙进来禀道:“爷,奶奶。张公公求见。”

    塞什图闻言,摆摆手道:“请他进来。”

    这张公公是已故老公爷使唤过的旧人,是国公府地大管家。塞什图与曹颐两个不好怠慢,对这老公公带着几分敬重。

    张公公进了,先是给两个两位请安,随后将账册双手奉上,俯首道:“爷,奶奶,这是这场丧事儿的人情往来。五七之前的册子奴才已经奉上。这是近半个月的。”

    “张公公坐下说话,今儿事儿多。想来你也乏了。”塞什图扬了扬下巴,示意春芽将账册接了递给妻子,又指了指椅子,道。

    两位新主子过来操办婚事已经一个半月,张公公虽说晓得他们夫妻和善,但是也不敢随意,让了两三遭,才挨着椅子边坐了。

    他的神情却是有些恍惚,心事重重的样子。

    曹颐接了账册,却是没有立时翻看,而是搁在手边。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张公公,笑着说道:“公公且放宽心,你侍候了老公爷一辈子,是府上的功臣。就算爷降级袭爵,府里不好留公公,这养老的事儿也会先安置妥当。”

    原来,老公爷德茂身上的爵位是奉恩辅国公,是入八分的。

    入八分地公与不入八分公的区别,除了朱轮、紫缰、宝石顶、双眼花翎、牛角灯、茶搭子、马坐褥、门钉这八种礼制上的东西外,还有就是能不能用太监。

    京城黄带子、红带子那么多,有资格用太监的,却只有奉恩辅国公以上地府邸才可以,要不就是僭越,会受到宗人府处置的。

    在顺治六年重新分封诸王,确定宗室分亲、郡王至奉恩将军十二等爵。除了睿、礼、郑、豫、肃、庄、克勤、顺承八王,因佐命殊勋,世袭罔替之外,其他亲王、郡王则世降一等,有的至镇国公延世,有地至辅国公延世。

    要是旁支分封的话,则是降至奉恩将军,迨世次已尽,不复承袭。

    按照规矩的话,这边国公府是宣献郡王嫡支本家,降袭四代后应已奉恩辅国公的爵位传承。=首-发=

    不过,规矩是规矩,到底是降级承爵,还是袭辅国公爵位,还要都要康熙的安排。有地王府,降一级或者降两级袭封,也是常有的。

    要是降级袭封,这边就是不入八分公府,那张公公就不能继续留在府里当差了,所以他心里也是有些忐忑。

    曹颐想到此处,才说出这番话宽慰。

    张公公听了,感激涕零,起身给塞什图与曹颐磕头。

    塞什图见他颤颤悠悠地,忙叫春芽扶起,嗔怪道:“这是做什么,何至于此?老公爷既已发丧,想来用不了多久就有旨意下来。还是奶奶那句话,无论如何,公公别为养老犯难。”

    张公公不住口的道谢,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道:“老奴八岁入宫,十来岁分到这边府里,在这府里待了四十来年,想着要去外头,这心里也是犯怵。如今只盼着万岁爷仁慈,将这爵位原封赏了爷,也能满足了老奴的私心。”

    塞什图点点头,道:“借公公吉言,这前院后院的,也一时离不了公公,公公还需多操心才是。”

    张公公放下袖子,道:“爷放心,但凡老奴还在府里当差一日。自然打足了精神,半分不敢怠慢。”

    又说了几句闲话,因天已不早了,所以张公公便没有多耽搁,退了出去。

    等他出了屋子,塞什图转过身,对曹颐道:“看着不言不语的,却是个有主意的。这些日子,多亏他帮衬着,这府里才安稳。是个妥当人。”

    曹颐道:“是啊,这份忠心可嘉。要是能留在府里,倒是叫人省心不少。”

    说话间,曹颐已经拿了账册。上面记录的都是各府随地份子钱。都是“某某府”、“某某爵”送的奠仪几何这样地。

    翻到了倒数第二页时,曹颐地神态却是有些僵硬。

    塞什图瞧着不对,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可是账目有什么不对?”

    曹颐摇了摇头,似笑非笑,说道:“账目没问题……怨不得二太太今儿说话底气十足,同几位贝子夫人、国公夫人滔滔不绝的。原来是随了大份子……”说着,将账册送到丈夫手中。

    塞什图低头看了。除了礼金二十两外,还有外送五百两,确实是不少。

    不过,这礼送得却不算妥当。

    曹家长房在京,给地礼金是二十两,外送三百两。曹颐名义上是长房的姑娘,二房的侄女,这二房的礼金本不该越过长房才是。

    否则两相一对比,倒显得长房待姑娘、女婿不厚道。

    这其中关系到妻子的伤心事。塞什图也不好多说什么。合上账册,道:“你也别太在意。二太太那边刚分家,许是人情往来这边不上手,疏忽了。”

    别人不晓得兆佳氏地性子,曹颐却是清楚的。

    最是爱财如命的主儿,连妾室、庶子的月钱都能扣下一半,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这样地兆佳氏,会慷慨地送来五百两银子,要是说没有目的,那谁会信?

    曹颐心里生出一阵厌恶,不过想到曹颂,叹了口气,不想再与其计较。

    不过,这送礼送得不妥当,对长房却是失礼。

    要是让不晓得内情的人知道,指定以为两房有什么不对付,才会这样攀比着送奠仪。

    看来,明儿要打发人将曹颂叫过来说道说道。二太太行事有些不着调,他做长子地,总要挑起二房的门户,省得让曹家成了笑话。

    曹颐看着账册,心里想着。

    虽说她对兆佳氏这个嫡母实生不出亲近之心,但到底要看在几个弟弟妹妹的情分上,不好对那边不管不顾。

    况且,虽说娘家长房、二房分家,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要是闹出什么不妥当的,丢的还是曹家地脸面,连累曹寅父子的名望……府,不过一天功夫,但是庄先生这边却得了不少消息。

    那个苦主黄大魁确实是昌平人士不假,但是却没什么正当职业,说是打零工,但是讯问之下,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他随口说了几处地方,一打听,也不过是做了三五日地勾当。

    通过走访得知,这黄大魁的老娘不是头一遭“挨撞”了,只是原来撞得是车,这次撞的是人。

    一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光棍,加上个爱“撞”人的老太太,这母子两个怎么看都不像善类,应该就是市井中“碰瓷”而为生的。

    如今,案子就卡在一处,那就是老妪是怎么死的。

    要是真因与智然想撞,倒地触石头而亡,那智然的“过失杀人”罪还是免不了。只是据顺天府捕快在案发地查看,那是青石板路。

    虽说有积雪,但是也甚是平坦,并没有见其他石块等物。这致人以死地的石头,显得有些唐突。

    是这老妪运气不好,倒地撞到附近唯一地石头;还是有人浑水摸鱼,在众人不留意时,动了手脚?

    就是顺天府衙门那边,也觉得出不对来,顺天府尹王懿正在挨个地问当时的路人,看其中是否有什么异样之处,目前好像还没有什么头绪。

    曹寅揉了揉额头,说道:“夏清,你怎么看?如今八阿哥受挫,其他皇子都是偃旗息鼓,不见硝烟,这幕后之人,何苦拿曹家做筏子?”

    庄先生道:“在下亦是不解,这三番两次针对大公子地事件到底是因何缘故。说起来,这些年,大公子在京里得罪的人家,都是数得过来的。这般紧逼不舍,周密布局的却想不到是哪个。”

    曹寅的面色有些沉重,心里算着儿子的行程,生出几分惦记来。

    就听庄先生接着说道:“对了,有消息说十三阿哥昨儿晚上出门,往四阿哥府上去了,许了得了智然出事的消息。”

    曹寅点点头,道:“嗯,确实如此,今儿四阿哥还曾到礼部,向我询问了大致缘由。我还想着他怎么会关注这些个,想来是十三阿哥托得他。”

    庄先生闻言,有些皱眉,道:“怪不得今儿四阿哥府派出不少人来,也是在北城这片出没。只是,这是曹家的事儿,要是他出头,两相里却是有了嫌疑,闹到万岁爷面前不好辩白。”

    这点,曹寅倒是不太担心。

    君臣相交五十年,也不是那么好产生嫌隙的。

    他心里思量着,是四阿哥这番举动,是真爱护弟弟,受了十三阿哥的请托出力;还是顺手推舟,要送份大人情给曹家……

    儿子对这位四阿哥向来不同,他所提过的梦里,新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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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介绍:
雁九的架空历史小说新书----
稀里糊涂地回到康熙年间,
一不小心竟成了曹雪芹的长辈,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他爹,
即便不是他爹,也是他大爷。。。。重生于康熙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于康熙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