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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章 蜕化

    腊月十六,曹颂成亲的正日子。

    府里内内外外,忙成一团。曹寅虽说是家长,但毕竟上了年岁,除了一些好友至亲招待外,其他多由曹出面打理。

    直到熬到半夜,吃酒的贺客才陆续散去。曹颂也醉晕晕地,被人扶回东院,送入洞房去了。

    曹在府门外送客,被夜风一吹,脑子就有些沉。他身子一趔趄,差点跌了个跟头。

    幸好小满眼尖,上前一把搀扶住,道:“大爷,地滑着,留心您呢!”

    曹揉了揉额头,抬头看看天上,月到中天,庭院里灯笼映衬着,还是红彤彤地一片。

    曹方同其他几个管事也在跟前,曹颂问道:“老爷呢?刚才在席上,瞅着老爷也喝了不少。”

    曹方俯身回道:“老爷方才有些醉了,已经使人扶回内院了!”

    曹伸了伸胳膊,笑着对众人道:“忙活了几日,总算是完了一桩,大家也都辛苦了。等过两天,将你们三爷的亲事也办完,大家好生歇两天。”

    众人自是都道是不累,因夜深了,见曹也露着乏色,曹方道:“前院没收拾的,由小的们带人料理,大爷快回去歇着吧。”

    曹点点头,转身进了院子,走路也有些打晃。曹方见了,忙吩咐小满跟上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想起曹颂方才跪着迎客送客地情景,曹仿佛回到了四年前自己娶媳妇的光景。这一转眼就是四年多过去了,真快。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四年经地事太多,恍若隔世般,自己没有熬白头发也算难得。头上带着皮毛帽子,入手却是毛绒绒的。

    弟弟们都娶媳妇了,往后侄子、侄女陆续出生,家里人口渐渐增多,这就是传说中的兴旺之相么?

    整日里府里这点事,为何使人心生乏力?

    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幽暗的午夜中若有若无地传来琴声。

    他不由地驻足,侧耳聆听,却是从西路院子传来断断续续地拨琴声。

    琴声低沉婉转,似乎能抚平人心的躁动,曹的脸上渐渐地有了笑意。^^^^能将古琴弹出佛音禅意的,除了智然和尚,还能有哪个?

    因这几日忙着待客陪客,小和尚许久未见了。

    曹对小满道:“往二门传话,就说我在智然师傅的院子坐一坐,一会儿回去。让奶奶先歇着。”

    小满应了,曹又道:“夜已深了,传完话,你便先回去歇着。”话音未落,就听到“咕噜”地声音。

    曹摸了摸自己个儿的肚子,这还是早上吃了两个小花卷,晚上挨桌子陪客,没怎么吃东西。

    小满道:“大爷饿了?那大爷先往智然师傅院子稍坐,小的传完话,再让厨房那边预备些吃食。”

    曹点点头。道:“也别太折腾,有什么现成吃的,送些过来就行。还有老爷那边,要是太太屋子里灯还没熄。也使人问问,是不是要吃些夜宵。”

    小满有些不放心曹,想要寻人扶他,曹摆摆手,道:“去做吧,我没事儿,这才几步道。”

    小满这才去了,曹顺着琴音。往西侧院来。

    刚进院子。就听到琴声戛然而止,曹有些意犹未尽。伸手叩了叩门。

    “进吧!”智然平静无波地话声传了出来。

    曹进了屋子,智然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正是一架古琴。屋子里只有一桌两椅,上有茶壶水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摆设。炕上也只是圆木硬枕,同青布铺盖。

    虽说并不是头一遭来,但是每次看到,曹还是觉得太简陋,对智然道:“家具摆设都是现成的,总要收拾得舒坦些才好。”

    智然将琴从眼前移到一边,道:“这样就好。东西多了,看着乱。”

    在冷风里站了半日,曹身上也有些冷了,挑了衣襟,直接往炕头坐了。热乎乎的,他觉得身上立时舒坦不少,道:“小六儿睡觉去了?”

    小六儿是曹家的小厮,智然来后,就被派到这院子照看。

    智然已经下地,听了曹的话,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半盏清茶,送到曹面前,道:“吃口茶吧!”

    曹接过,瞥了一眼炕上地古琴,笑着说道:“怎么想起弹这个来,寻常不见你弄这个,莫非小和尚入了红尘,心乱了。**

    智然没有反驳,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垂下眼睑,看了看杯子中沉浮的茶叶,道:“累,只是看着,已经是累了!曹施主,还记得清凉寺后山之趣么?”

    怎么能忘记?刚才曹在院子外就想起这个来着,自己来这个世界十数年了,最省心的就是清凉寺那两年。

    他盘腿坐在炕上,看了智然一眼,道:“原还怕你佛门清苦,想要劝你蓄发还俗,如今看来,还是我有些着相了。”

    智然放下茶盏,摸着手腕上的佛珠,脸上露出些迷惘之色来,缓缓说道:“打腊八开始,在南城有不少庙宇施粥,不少孤老排了半条街,只为喝一碗热粥……”

    曹见他有些如此,还以为是他佛心发作,点点头道:“嗯,家母同内子也往寺里布施了。要是小和尚也有此心,明天交代曹方就行。”

    智然摇了摇头,道:“不是为这个。小僧是心有所感……在清凉寺时,也曾见过贫家妇无力抚养亲子,将孩子送到寺庙门口地……人人皆有父母。小僧的父母,许是也因生计所迫……不过,记得昔日师傅给小僧看过当初的襁褓,并不像是寒家所用之物。”

    曹闻言纳罕,认识小和尚多年,还是头一遭听他说起思念父母地话。只是这平白无故的,怎么想起这个来?

    智然也看出曹心中所惑,道:“小僧这两日正看《西游记》。看到其中《认子》一节,不禁有些心乱了!”

    没有谁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是父母生养,想要弄明白自己地身世,也是人之常情。

    曹道:“当年还在庙里时,我就曾问过你,想不想寻亲生父母。你那时兴趣了了,心里只有一个师傅。要不然的话,从那时寻起,总要有个结果了。”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如今也不算晚,想要寻就寻吧。我明儿写信给曹元,让他留下几个人帮你在江宁城内外打探打探。”

    智然听了,双手合十,道:“既是如此,小僧谢过曹施主了。小僧也别无他意,若是家境富裕还罢了,要是孤寒,送两斗米也是好的。”换做其他人,总要少不得生出怨言。道是为何将自己丢弃云云,智然到底是寺庙里长大的,脸上地迷惘之色已经淡去,言语中无悲无喜。

    曹不由地生出几分羞愧来。同智然相比,自己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实算是有福气。却有地时候自怨自艾,说什么“孤独”,道什么“寂寞”的,实是有些不知足了。

    智然的心里,却想起一个人影来。难道自己就是那“江流儿”。那女子就是“殷氏”凤烛嘀个不停,炕上的幔帐,也不停地要摇晃着,还伴随着越来越粗的喘息声。

    随着“啊”地女声,喘息声立时熄了,半晌才听到曹颂道:“……这,是不是我力气大,弄痛了你?我……我只是太着急了,我……我不是成心地……”

    说话声中,带着几分不安同忸怩。

    静惠在曹颂身下,眼睛已经湿了,当从女孩儿成为女人的那刻,要说不疼那是骗人地,但是她却没有丝毫怨言。

    看到曹颂这样不安,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始为新妇,她也是羞臊得不行。

    她没有言声,而是伸出胳膊,搂着曹颂的后背,就这样紧紧地搂住,心里是说不出的甜蜜……

    同样是东府,其他同曹颂相关的两个女子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安枕,那就是兆佳氏与玉蜻。

    媳妇进门了,往后就指望抱孙子了,兆佳氏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难过,这自打到炕上,却是叹息声没断过。

    折腾了半天,还是睡不着觉,兆佳氏坐起身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兆佳氏没睡,在地上值夜的翠菊也没敢阖眼。听了兆佳氏的问话,翠菊摸了件衣裳披上,拿了火镰将灯点了,举着去看了座钟,回道:“回太太的话,将到丑初(凌晨一点)了,太太既睡不着,可要奴婢侍候太太吃烟?”

    兆佳氏闻言心动,刚想道好,想着明早媳妇奉茶,算是婆媳头一遭见礼。要是吃烟后精神,越发睡不着,明早脸上不好看,再让媳妇心里笑话了。

    因此,她便道:“不吃了,有些口干,倒口茶吃就好,还是得早些歇着。混账小子,也不晓得洞房了没有?”最后这一句,却是自然自语。

    绿菊还是女儿家,听了后面一句,少不得面上一红,只做没听见,倒了一盏温茶送到兆佳氏手中。

    兆佳氏两口吃尽,才觉得心里舒坦些,长吁了口气,道:“这娶媳妇也怪熬人的,早知道这般繁琐,还不若将你二爷、三爷的亲事定在一天,也能省不少事儿不是。要不然,三十儿前,就忙乎这个了。”

    绿菊将茶盏送回,道:“太太不是说庄里送来的野鸭子味儿好么,明儿让厨房炖两盅,奴婢瞧着太太吃那个倒是香。太太这两日怪累地,奴婢看了都不忍,也当好好补补身子。”

    兆佳氏揉了揉肩膀,道:“有什么法子呢,谁会想到会有这些个女眷上门,还都是身上带着诰命的,哪个都怠慢不得。虽说有大太太在,毕竟是咱们二房办喜事,我压根没有歇气的功夫。”

    虽说带着些许牢骚,但是话音中也带出几分得意来。

    绿菊见她如此,奉承道:“谁说不是呢,人来人往的,实是热闹。谁家办喜事能有这般气派,奴婢活了十多年都没见过,都是太太有福气。”

    兆佳氏听了,忍不住笑了两声,道:“你二爷在御前当差呢,别看只是六品,外头地官员哪个不敬上几分?啧啧,不说别的,就说这些日子来送礼的官员,可是什么品级的都有了。账房那边,还不晓得有多少礼金进项……”

    说到这里,她渐渐熄了话音,颇有些意兴阑珊。

    曹颂的亲事,由曹寅出面主持,算是公中操办的。公中办红白喜事,有个章程就是谁接的礼,谁收着谁还礼。

    这几日虽说贺客盈门,但是看在二房这边的不过是兆佳府那边地亲戚,其他地多是曹寅父子的关系。

    虽说晓得人请走礼,不过是个“走”字,接礼也不是白接地,还得还礼;但是想着听管事说那边府里来的外官不少,随的礼金也都是动则数百两银子,兆佳氏的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

    歪下身子,躺在枕头上,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幽暗中,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走到库房的油桶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倒进油桶里……

第四百八十一章 先手

    因没几天就是小年阿尔,所以上街上置办年货的百姓越来越多。

    这年货中,点心饽饽是少不得的,给祖宗上供要用,走亲访友要用,家里女人孩子的零嘴也要用。

    稻香村的点心,在京城才卖了不到半年,但是油多糖多是出了名的。买上一包,在家里搁个十来天,拿出来仍是松软甜腻,半点不变味儿。

    这点心铺子都讲究“四时三姐”,端午、中秋、元旦都是点心铺子销售的旺季。

    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元旦的年糕,只要是日子还过的去的人家,谁都要买两包点心来过节。

    稻香村是八月初开业的,赶上了卖月饼的时节,皮薄大馅,也曾风靡一时。

    如今,进了腊月,这边推出的年糕,也成了不少京城百姓想要置办的年货之一。

    说起稻香村的年糕,有猪油年糕与果仁红、白糖年糕,其中卖得最好的是其中的猪油年糕。

    看着细腻白亮不说,按馅料分,还有玫瑰、桂花、枣泥、豆沙四种,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能寻到喜欢吃的一种。

    既然是好东西,价格也不便宜,一斤要八十文钱。如今钱贵,八百文钱换一两银子,这八十文就是一钱银子。

    寻常百姓,一年除了米粮银钱,剩不下几个银钱,吃口点心那就是过节了。在旗的人家,每丁每月二两的银钱。也没多少富裕来买点心吃食地。

    对于稻香村的点心,没事买个一块、两块解解馋还行,像那样大包小包买的。没几个本地地街坊百姓,多是前门一带聚居的官商富户。

    今儿,却是有不少老街坊、老邻居都汇集到稻香村铺子前。

    街头老王见了,凑到队伍尾巴上,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这排出半条街去了,这是闹什么幺蛾子?见天瞧着他们是巳初(上午九点)挂幌子,今儿都近午了,怎么还没开门?”

    排在他身前的街坊老赵回道:“自然是遇到了好事儿。没看到前面贴出的大红纸告示么,今儿正午开门,猪油年糕买一斤送半斤。数量有限。每人限二斤,销完为止。谁不想捡个便宜,他们家的东西还不错

    “哎呦嘿。那感情好,上个月买过半斤。我老娘同孩子们都爱吃这个。不行,得打发人回去将我家媳妇同丫头也叫来一起排队,多买几斤,年下走礼也体面。”老马说着,睁了眼睛四下洒么人,看到了老街坊,忙道:“二大爷您这是遛弯呢?您要是回去,劳驾您喊一声我家里的。让她带着闺女来前门寻我。谢谢您呢……”有老王这念头的,指定不是一个两个。

    毕竟如今是年下。过年时走礼,点心匣子是少不得的。稻香村地点心如今正时兴,又是正经八百的好东西,谁不想占个便宜?

    于是呼朋唤友的,这在稻香村门口排队地百姓就越来越多。

    待稻香村“优惠”的消息传开,附近的会馆里住着地学子与商人,也有不少来凑趣的。

    街头排到了街尾,连顺天府地巡丁都惊动了。

    铺子里原有两个管事,带着几个小厮出来偶尔清点下人数,见了顺天府的巡丁过来,反而松了口气。

    外头这些人,也使人担心,要是一会儿开门时,大家一起往前拥,再踩伤人,可不是要出大事。

    那领头的捕头同这边的铺子管事也算是熟捻,上前笑着说道:“陈管事,到底是财大气粗,这说送半斤就送半斤,好大的手笔。别的我不管,待会儿你可以使人说说,给我留出二斤来,我也带回家去给你嫂子打打牙祭。”

    陈管事躬身笑道:“哪里还需大捕头吩咐,我们大管事刚才还提到您呢,说是要赶上您带人巡街,就劳驾镇镇场面,省得大年下的,人多再挤个好歹儿的。不怕出事儿,这不是怕麻烦么?”

    那捕头听了,道:“不是听说伯爵府那边正操办亲事么?怎么大管事不在府上侍候,还有功夫来这边?”

    陈管事笑着说道:“这摊而虽说是我们大奶奶地生意,但多是由大管事出面打理。大管事地老爷子,那不必说,是南边府里老管家;大管事家的小爷,也是打小在咱们大爷身边当差,也是极体面。就因这,大奶奶也没拿大管事当外人。”

    那捕头听了,笑了两声道:“既是大管事地吩咐,那还有什么说的,左右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我就带着兄弟们在这一片转悠。要是真出了事儿,衙门那边也没脸面不是。”

    陈管事道:“那感情好,待小的一会儿去禀告大管事,让他老人家来谢您……”

    同稻香村外的喜乐气氛相比,铺子里的气氛是低沉中带着几许紧张的。

    毕竟既然做“酬宾”,需要的年糕数量就比平如要庞大得多,点心师傅们已经全心忙这块儿了。

    内堂里,韩江氏坐在椅子上,因带着面巾,看不出喜怒。

    曹方坐在一旁,脸上有些阴沉得怕人。如今,在这曹家操办喜事的功夫,要是这边铺子真出了人命官司,影响买卖还是小事儿,这大过年的也是晦气不是。

    心里恼归恼,曹方看了韩江氏一眼,倒是有对韩江氏生出几分佩服来。能防患于未然,将一场大祸事消弭于无形,也算是本事。

    早先还为大爷寻她做总掌柜的不值,觉得她占了大便宜,如今看来。这买卖铺子还真需要有个掌舵的。

    韩江氏看着曹方所想,不紧不慢地说道:“铺子刚张罗,曹爷便提醒过小妇人。这点心吃食是入口地东西,半点轻忽不得。要不然的话,出了是非,再好的招牌也能毁于旦夕。”

    虽说从这边铺面开始张罗,曹方也在这头,但是负责地是铺面修正同人手安排方面,对于买卖上的事儿从来不插手,因此还是头一回听韩江氏说这个。

    “怨不得从开业就养了十来条大狗。我还以为是护院用的,看来大掌柜那时便防着外人这手。”曹方回道。

    韩江氏摇摇头,道:“外人毕竟是外人。想要使阴的,也伤不了根基。做买卖,最怕的就是内鬼。那才是防不胜防。要是闹出动静来,可是伤筋动骨。”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脚步声,大踏步进来一人来。

    曹方见他手中拿着一张纸,道:“都供出来了?可问出是谁指使的?”

    来人是曹身边的长随之一——赵同,对审人问人上有些长处,被曹打发过来给曹方做帮手的。

    赵同将手中地供纸递给曹方,道:“这小子虽说骨头有些硬,但还是招了。说是丰润斋的管事给了十两银子,让他往这边的东西里添些材料。这边地东西平素都是库房里锁着。每次取货的规矩。也是一个师傅带着两个活计三人结伴,他没机会下手。只有那半桶油是刷烤盘用的。搁在外头,便动了心眼,将东西撒里面。”

    说到这里,他皱眉问道:“丰润斋也是点心铺子?这般龌龊地手段,可不能容了,要不要拿着大爷的名帖,将这个小子送到顺天府去?那样地话,连萝卜带泥巴就都提溜上来了。”

    虽说早想过生意好了,同行会眼红,但是也没有想过对方敢拿下毒来探路,这不是寻常倾轧那么简单了。

    曹方冷哼了一声,道:“这可是瞧着大爷脾气好,还是托大不将咱们府放在眼中?回去请示下大爷同奶奶,难道让什么阿猫阿狗都在眼跟前蹦?”

    韩江氏原听着,见两人如此说,道:“大管事稍安勿躁,这事儿不好轻易往衙门去。官司打得如何且不论,只这有人在铺子里投毒的消息传出去,污的还是咱们自己个儿的招牌。使坏的人是不是真是丰润斋不好说,就算真是,对方用一个铺子,毁我们六个铺子,这官司打得也没有甚么意思。”“嗯,我晓得,我这就将这边的情形回去禀告我家大爷,铺子这边,还劳烦大掌柜料理。”曹方起身道。

    韩江氏随着起身:“大管事放心,因铺子这边有些贵,年货点心让其他铺子分去不少。如今,正好借着这个空,将年货多卖些。”

    曹方与赵同两个出去,屋子里只剩下韩江氏一人。

    她做了片刻,走到书案后,拿起账册与算盘,继续核算起明年春所需的各项银钱。等人外,就连平郡王夫妇、孙珏夫妇、塞什图夫妇都在座。

    静惠作为新妇,拜祭完祖先同造神外,随着曹颂来大堂拜见长辈,定名分,认大小。

    兆佳氏是婆婆,在堂上的太师椅上坐了,曹寅同李氏夫妇并排坐于另一侧。

    静惠穿着大红色旗装,头上戴着绒花,映衬着一张小脸粉嫩白皙,显得格外秀丽。

    兆佳氏早年见过静惠,原是嫌她长得平平,今日瞧着,也较过去顺眼几分,受了儿子媳妇地“行双礼”,掏出个玛瑙镯子放在茶盘上,充当送给媳妇地见面礼。

    曹寅与李氏因想起李鼎的缘故,对静惠有些介怀。

    只是她已经进了曹家大门,就是曹家人了,他们作为长辈,就算不喜也没有刁难地道理,也都接了茶喝了。

    这一圈下来,将用了小半个时辰,曹颂夫妇两个行完礼,被送回洞房去了。那边,还要其他繁琐的礼仪要继续。

    这边府里,难得借喜事的缘故,大家凑到一起,这边自然是要预备开席的。

    还不到饭时,几位姑奶奶往随兆佳氏一道,往李氏屋子里说话去了。讷尔苏、孙珏、塞什图几个,则陪曹寅在前厅这边说话。

    塞什图身上带着重孝,不好参加婚礼,昨天并没有过来。

    除了刚回京后,他来给曹寅请了一次安后,这大半个月来,曹寅还是头一遭见他。

    见他清减许多,双眼圈都是黑的,曹寅道:“这白事是不是三五天能办完的,也需好生保养,省得让亲家母担心。我这边才得了几株关外老参,一会儿你们走时,带两株回去。”

    塞什图听了,忙起身道:“谢过岳父大人惦记,都是小婿不孝,使亲长担心了。”

    曹寅摆摆手,道:“坐着说话吧,头一次料理这样的大事儿,能够这样,已经是不错了。只是虽说年轻,身子也当保养。富贵繁华那是外物,身体好好的,才是最大的福气。”

    塞什图恭声应了,重新落座。讷尔苏在旁道:“听说前些日子还有人闹腾,连简王叔都惊动了,如今怎么样了,可用得着我去帮衬把手?”

    塞什图笑着说道:“王爷的好意,妹夫心领了,都是些误会,已经说开了。”

    曹寅听了,点头道:“家和万事兴,吵吵闹闹的,总归是让人笑话,还是说和了好。”

    孙珏坐在另外一侧,听着几个人寒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虽说之前还未自己升了从五品的员外郎欢喜,如今同塞什图的骤然高位一比,却什么都不是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年礼”

    曹府,偏厅。

    曹听了曹方与赵同的回话,晓得竟然有人买通了“内鬼”,想要往点心材料里添砒霜,脸上很深沉。

    韩江氏是个商人,眼界有限。

    要是真是利益之争,往里面放下巴豆粉,查不出来,效果还明显。敢直接用砒霜,不将人命放在眼里的,怎么会是寻常商人?

    要知道,“官”字两张口,只要经了衙门,商贾之家就会有倾家荡产的可能。当初李卫的生意,不就是一场官司脱手的么?

    那些商人都是避讳打官司的,更不要说同曹家这样的世代官宦之家打官司。那不是以卵击石,傻子的行为。

    况且,要是行内买卖,也都晓得稻香村背后有王府、伯爵府的势力,不是好得罪的。要不然的话,下绊子也不会等到这时候。

    要是韩江氏那边真有了纰漏,没有留意到这材料被投毒,那点心卖出去……

    想到此处,曹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思量了一会儿,问曹方道:“那个丰润斋是谁家的买卖?伙计是通过什么途径同那面接头的?虽说不好经官,但是也不能这样稀里糊涂的,总要将敌人弄清楚才是。你去寻任叔勇两兄弟,想个法子,将两处的口供对上一对。咱们,也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冤枉了哪个?!也不能白担惊受怕一场。”

    曹方听出曹话中之意。犹豫了一下,问道:“大爷,要是真有人朝咱们府来阴地。要不要先回禀老爷?”

    曹看着曹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曹方忙道:“大爷,京城不比江宁,还不晓得多少双眼睛盯着。小的总觉得对方使了这么个不入流的法子,怕就是逼着咱们动弹。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如今老爷刚到京城,要是事情闹大了。怕牵扯到老爷身上。”

    曹听了,不由警醒。

    这暗事儿做多了,人就失了耐心,出了事儿都寻思直接解决。小里小气地阴谋,每次都是被动反击,下次仍是被逼到墙角。

    还是应跟父亲学习阳谋之道,寻思如何布局,有防有攻,才是正途。

    自己还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曹方与魏黑不一样。

    魏黑受师傅遗嘱。留在曹身边保护。按理来说,在曹平安长大成人后,魏黑便算是完成对师傅的承诺,可以离开。

    继续留在曹家,只是因两人多年的情分,并不算是曹家下人。

    曹方,尽管在曹身边当差多年,但是他效忠的是曹家,并不是曹这个少主人。

    不能说他不忠心,只是有些事儿。也不好让曹方经手。

    雅尔江阿瞧着地上跪着那人,皱眉问道:“好好的铺子,怎么同曹家扯上关系?捐卷银子跑的那个包二什么来路。要是信不着的人,也不会管到账上,接手铺子。”

    地上那人听了,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道:“都是奴才猪油蒙了心,他是奴才第三房小妾的表兄弟,虽说平日有些小毛病,但是在买卖上也算精心。奴才见他还得用。便让他做了丰润斋地掌柜。”

    这些买卖营生上的事儿。雅尔江阿不耐烦听,摆了摆手。道:“嗦什么,捡紧要的说,爷没空听你磨牙。”

    那人赶紧磕头,道:“是,主子。是这么回事儿,之前包二就跟奴才磨叽了几次,说是稻香村的买卖好,要不要挖几个师傅过来。

    奴才在爷身边当差,晓得咱们府同曹府有些交情的,况且还是淳王府大格格的产业,不比寻常小户。

    奴才便骂了他两遭,让他安心营生,想要师傅,也使人在其他铺子划落或是使人往南边请去。

    今儿一早,稻香村就不对,没有像往常那样早上开门,中午才开门,卖了一下晌的年糕。他们的掌柜,还有曹府的管事,都往稻香村去了。包二也不对,一直往街上转悠,去稻香村跟前溜达,不知道瞧什么。

    奴才得了消息,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结果铺子周围,有人打探消息不说,包二那小子还跑了。不通顺

    奴才扯了几个伙计一打听,都说包二最近发了横财,这几日还跟几个伙计炫耀过,说是赌场赢来的,道最近手气旺,还要再赢。

    那小子地赌品,奴才是晓得的,向来是背到底的,哪儿有赢的时候。

    虽不晓得那小子拉了什么屎,惹了什么货,但是奴才不敢隐瞒,才禀告爷,看是个什么章程。省得丢了爷的脸面,那奴才就罪该万死了。”

    雅尔江阿听了,脸色铁青。

    任是谁,被算计到自己头上,心里都不会痛快?想着不知是谁这样使阴的,他的眼神有些阴冷。

    姥姥的,老虎不发威,这是将人当病猫了?

    “还不滚起来,装可怜样子给谁看?”他耷拉个脸,对地上那男子呵斥道:“你是瞎了眼,什么狗屁女人都往身边划落,就管不住自己个儿的裤腰带?我记得,前年侧福晋不是才给了你个丫头做妾么,怎么又收起三房了?”

    地上这人叫富顺,是雅尔江阿的奶兄,最是忠心耿耿地,换了其他人,出了这样的事儿,也只会瞒着,哪里有主动找骂的?

    富顺从地上起身,小声回道:“奴才这不是盼儿子么,连着生了四个丫头。就盼着个儿子,往后也能侍候小主子不是?同人口角起来,被人骂做绝户。奴才实抬不起头来。”

    雅尔江阿见了他这窝囊样子,笑骂道:“瞧你这熊样,这女人还算什么稀罕物?想生,就买个三个五个丫头放屋里,弄些好药,好好使劲儿,明年爷就给你儿子预备红包。”

    “谢主子吉言,奴才定好生使劲儿。不辜负主子教导。”富顺听了,忙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说完闲话,雅尔江阿收了脸上地笑,道:“曹是个会来事儿地,不会平白与这边结怨。使人往稻香村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那狗奴才是往人家铺子里下巴豆了,还是下砒霜了,要打听个清楚。要是对方瞒着。你就将咱们王府的牌子亮亮,让他们传话给曹拿主意。看他怎么应对再说?”

    “!”富顺应了,刚要同雅尔江阿说过几日是老娘七十大寿,请主子赏脸去吃酒,就听外头传来脚步声,随后有人道:“表哥在屋子里么?”

    雅尔江阿听了这声音,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讷敏么,你不老实地陪着嫂子们,又淘气地跑到前院做什么?”

    “嘻嘻……表哥冤枉人。人家没淘气,是陪着表嫂过来地。”随着清脆的说话声,一个十二、三岁的圆脸少女随着继福晋完颜永佳进了书房,后面还跟着奶子丫鬟。奶子怀里抱着个两、三岁大的小姑娘。

    这个圆脸少女就是雅尔江阿口中的“讷敏”了,是雅尔江阿的舅舅佐领蔡福地女儿,老姓西林觉罗氏。因早年没了亲娘,家里又添了继母,便躲到王府来。

    明年是选秀之年,蔡福也指望能借上王府地光,便巴不得闺女留在这边学学规矩,认识认识宫里地贵人。好在宗室里指门体面地亲事。

    富顺已经垂手退避到一边。躬身道:“奴才见过福晋、表小姐、六格格。”

    永佳点头回礼,富顺又冲雅尔江阿躬身。退了出去。

    “阿玛!”那奶子怀里小姑娘看到雅尔江阿,满脸欢喜,伸出手来要抱。

    雅尔江阿同这位继福晋的感情平平,但是对这个嫡女却是极为宠爱。因此,上前两步,将女儿接过来,笑着问道:“真儿换了新衣裳,这是要跟着额娘往姥姥家去?”

    真儿使劲地点点头,笑着回头看了眼母亲,又看了一眼讷敏,转回身摸着雅尔江阿的胡子,撒娇道:“阿玛,阿玛,姑姑也去,姥姥家有好吃的饽饽。”

    雅尔江阿听了稀奇,对永佳与讷敏笑道:“怨不得这小家伙前两日便捣鼓姥姥家如何的,这里是记得好吃的。”说完,对永佳道:“定了明儿回去?”

    永佳点点头,道:“嗯,眼看就是小年,年底同正月里应酬多,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得空。正好这边预备了些年货,妾身带着真儿回去,也能陪阿玛额娘说会子话。”

    看着永佳冷清的模样,雅尔江阿心里颇觉怪异,道:“岳父大人的身子如何了?善余一直在京外总不是个事儿,要不本王使人往兵部那边打声招呼,讲他调到京城来?”

    言谈之中,竟似带着几分讨好。

    难得见他如此主动示好,永佳还有些受不惯。但是关系到大哥,她心里还是生出几分惦念,俯身道:“既是如此,就劳烦王爷。”

    讷敏原在旁听着,见他们夫妻两个相敬如宾的模样,不禁捂着嘴巴笑起来。

    雅尔江阿与她虽为表兄妹,但是大女儿都比她年长,只当她女儿待地。见她带着戏谑,道:“笑什么?明儿这是不想出府了?”

    讷敏听了,也不怕他,抱了永佳的胳膊,笑道:“表哥不让去,敏儿便央求表嫂,表嫂最疼敏儿了!”

    真儿在雅尔江阿回来,用小手刮刮脸,道:“姑姑羞,就知道跟额娘撒娇。”雅尔江阿看着女儿的可爱模样,只觉得满腔晦气一扫而空,“哈哈”笑了两声。

    真儿“咯咯”笑,讷敏也跟着笑,永佳垂下眼睑,嘴角挑了挑。

    难道这就是所谓福气,为何如同做戏一般,让人看着热闹,心里却是暖和不起来……

    送走几位姐夫妹夫,曹松了口气。

    讷尔苏与塞什图两个不需他担心,都是有酒量了,况且塞什图因带着孝,换了茶水;孙珏的酒品,曹却是领教过的,实在不敢令人恭维。

    毕竟是曹家的大女婿,多少还要看在曹颖面子,要是闹出不愉快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曹在酒桌上,便留意着孙珏,真是恨不得抢了他的酒盅,让他少喝两口。

    偏生因大喜日子,曹寅同讷尔苏翁婿两个颇有兴致,孙珏这边也是一盅接着一盅的陪着。

    曹见了,只好出面劝大家少喝两盅。就算孙珏这边没什么,曹寅毕竟上了年岁,这两天又是接连宿醉,曹也担心他喝酒伤身。

    众人这才喝得慢了,边吃便聊,也吃到这个时辰。

    回到内宅,曹先往兰院看了父母。

    因女儿、侄女都回来,李氏也欢喜,吃了几盅,脸上带着些许醉意。

    曹进屋子时,曹寅歪在炕上,头上搁着毛巾,李氏正问奶子孙子们的安置情况。

    见儿子进来,李氏忙笑着招手,道:“听你父亲说,你两个姐夫都是能喝的,儿醉了没有?已经使人做了解酒汤,送到你房里去了。”

    曹看了父亲一眼,摇了摇头,道:“儿子没醉,父亲没事儿吧?”

    曹寅只是眯眼倒着,并没有睡,听到儿子问话,睁开眼道:“我没醉儿,你这两日也乏了,没事儿先回去歇着吧!”

    “是!”曹应声,冲母亲点点头,出了屋子。

    初瑜坐在梳妆台前,看着上面搁着地项圈,眉头轻蹙,眼中露出几分疑惑来,喃喃道:“镯子,镯子,项圈……”

第四百八十三章 寻根(上)

    初瑜坐在梳妆台前,想得很入神,连曹进来也没有听见。

    喜云坐在外间炕边的小杌子上打盹,见曹进来,忙站起身来,道:“额驸。”

    初瑜听了喜云的声音,这才醒过神来,起身打里间出来,看着曹,有些欲言又止。

    如今正是寒冬腊月,曹也喝了好几盅酒,又到外头送客,见了风。屋子里温煦如春,一冷一热下来,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初瑜忙起身,吩咐喜云去喊人端热水与醒酒汤。

    曹见她有些没精神,道:“既是乏了,早些安置就是,这几日瞧着你两个府的忙乎,也委实辛苦。”

    初瑜上前服侍曹脱了外头大衣裳,笑道:“从太太房里刚回来时,歇了一会子,也不大困了。”

    夜已经深了,曹洗漱完毕,便同初瑜进了卧房。

    梳妆台上,明晃晃地摆着只珊瑚项圈。曹瞅着眼熟,进前看了,还是大前年初瑜随他去江宁时母亲给的见面礼。

    项圈是以金镶珊瑚,珊瑚分为八段,以累丝嵌珊瑚珠相隔,左右两端是累丝嵌宝珠的凤头。项圈红黄相映成趣,看着甚是华贵富丽。

    这个项圈因是李氏所赐,初瑜向来爱惜,很少拿出来戴。她还曾说过,要好生收起来,往后天慧出嫁,用这个给女儿添妆。

    曹往炕上坐了。指了指梳妆台那边,道:“怎么想起寻了它出来?不过倒是衬现下地衣裳,看着很是喜庆。”

    初瑜往梳妆台跟前站了。摩挲了下那项圈,犹豫了一下,道:“额驸,这个是内造的……有内造的印记……”

    炕上被褥已经铺好,曹脱了靴子,倒在炕上,也觉得有些乏。

    听了初瑜地话,曹没放在心上。随口应道:“嗯,内造的,就内造的,许是早年宫里赐下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别舍不得用。”

    “额驸,虽说内造的也有往宫外赐的,但是没听说有这么精致的。除了这个项圈,白天还见了姐姐带着镯子,也是内造的。听三妹妹同姐姐说起闲话。道是那镯子是太太送地,说是太太昔日的陪嫁。”说到这里,初瑜顿了顿,道:“那镯子……初瑜见过一对差不多的……”

    曹原还没有留意,阖眼在炕上养神,听到最后,却是睁开了眼睛:“哪里见过的?什么人戴着?”

    “二贝勒嫡妻塔娜格格。====”初瑜思量了一会儿,说道。

    塔娜?康熙的外孙女儿,荣宪公主之女,初瑜的表姊妹。曹想起早年草原上收到的那盒金锞子。

    初瑜接着说道:“那还是前些年的时候,宜妃娘娘寿辰,塔娜格格就带了一对七宝镯子。当时宜妃娘娘还特意夸了几句。听塔娜格格所讲,那镯子是二姑母早年戴过的。”

    曹听了。直觉得心下一动。

    虽说内造之物,赐到宫外的也不少,但是同尊贵地公主赐一样的东西,到底真相是什么,实令人好奇的紧。

    就连自幼长在佛门的小和尚,看到街头孤寡,都能想起遗弃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何人。李氏那边,晓不晓得自己不是李家的女儿?

    见曹脸上并不由意外之色。初瑜觉得有些不妥当。

    不管这东西是宫里赐的。还是怎么来的,关系到长辈。实在不好多言。

    项圈下垫着绒布,她将项圈仔细包好,梳妆台便取了个檀木匣子装好,道:“瞧我,真是糊涂了,平白说起这个来。”

    曹道:“怪晚的,上炕躺着吧!”

    初瑜点点头,对着梳妆台放下头发,去了外头的衣服,起身到炕边。

    曹已经在被窝里,见妻子过来,掀了一个角,让她进来。

    将妻子搂在怀里,曹道:“就算心里有什么疑惑之处,也别在母亲跟前显。”

    初瑜道:“只是这么一提罢了,没事在母亲面前说道这个做什么?”

    曹抚了抚妻子地头发,道:“有些事情,我如今也弄不明白,一时半会儿也不晓得怎么同你说。父亲虽说看着严厉些,也是明事理的;母亲向来性子好,你们两个应能投脾气才是。今日父亲跟三妹夫说过一句话,家和万事兴,要是同长辈相处,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地方,你也别什么委屈都埋心里。跟我说,父母大了,既要敬着,也要当孩子似的哄着,多些耐

    初瑜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仰起头道:“额驸这是感触什么?难道初瑜还是那种不孝顺地媳妇不成?”

    曹笑了两声,道:“我就这么一说罢了。@

    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遭,都说婆媳是天敌。早年老太君对李氏、兆佳氏两个,虽说没有打骂,但也是不假颜色。

    如今婆媳两个相处的时日还短,没有矛盾,要是时日多了,有些小摩擦也是难免的。

    听着曹寅微微打起鼾声,李氏有些睡不着觉。想起日间两个女儿说起七宝镯子时,初瑜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李氏心里也不禁犯嘀咕。

    难道是媳妇见自己将好东西传给女儿,没留给媳妇,心里不自在了?

    不能啊,到底是王府里出来的格格,这些珍宝首饰向来是不缺的。况且看她平日所用的首饰,也就那几样,并不是那种喜欢打扮地性子。

    李氏有些想不明白了。将曹寅地被子掖了掖,寻思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丽地眼生丫鬟。静惠原来的丫头春儿不在近前侍候,曹颂有些奇怪。

    偏上这丫鬟收拾得俏丽不说,脸上还擦了不晓得多少粉,头上抹了多少头油,呛得曹颂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静惠穿着中衣,放下头,垂下眼睑,坐在炕里。

    听了曹颂的喷嚏声。她抬起头来,见不是春儿近前侍候,也有些意外,低声问那丫鬟道:“春儿呢?”

    那丫鬟俯身回道:“春儿姐姐扭了脚,有些不便利,方才还央奴婢同主子说一声,今晚怕是不能值夜了。”

    这才一会儿功夫不在眼前,就扭了脚?

    “多咱的事儿,伤得厉害么?”静惠问道。

    “天将黑的时候,陈嬷嬷会正骨。给看了,说无大碍,好生歇几天就好了。”这丫鬟低眉顺眼地回道。

    昨儿是洞房,新房不需留人侍候,今儿开始就要安排丫鬟在上房值夜,侍候房事。这样的丫鬟,要么是主子的心腹,往后预备份好嫁妆嫁了;要么就要收到房里,在主子身上不干净的时候陪姑爷睡觉。

    静惠虽说平素不爱说话,毕竟也大家子出身。有些事情没经过,但是也听过些。

    静惠看了这丫鬟一眼,淡笑道:“下晌饭用地早些,现下有些饿了。你出去问问,可有什么现成的饽饽,拿些于我。”

    那丫鬟应了一声,转身挑帘子出去。

    曹颂见静惠不应声,以为她担心春儿,凑到她跟前道:“你也别太惦记,等明儿看看,要是不行。就请大夫来瞧瞧。”

    静惠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道:“爷。我陪嫁的这些下人,除了春儿是我身边服侍的,剩下的都是外头长辈赐的。品性不知,也不晓得当用不当用,还要请爷拿个主意才好。”

    曹颂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留心些,看着那些当用,就留;那些不当用的,就打发到庄子去。左右都是当差,也没有受下人钳制的道理。”

    静惠见他如此说,笑着点点头,心下稍安。

    曹颂已经歪了身子,枕到静惠的腿上,睁着圆圆地眼睛,直勾勾地瞅着静惠。

    虽说大了几岁,但仍带着几分旧日模样,瓜子脸,丹凤眼,小巧的鼻子。

    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低眉顺眼的小女孩儿样,看着让人心里痒痒的,想要搂在怀里好好怜惜。

    曹颂的脑子里一幕幕的,打在江宁城外捡到静惠起,到沂州城那个温顺着带着几分倔强地小哑巴,到京城那个遭遇变故的满洲闺秀……

    静惠被盯得满脸羞红,侧过头去,小声道:“爷瞅什么?”

    曹颂长吁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静惠的脸,小声道:“真是做梦一般,没想到爷真娶了你做媳妇儿。打昨晚爷就不敢阖眼,怕睁开眼……这娶媳妇儿只是梦……”

    静惠听他说得真切,心里也打着几分激荡,视线落到曹颂的左手时,却不禁红了眼圈。

    昨晚发现他左手不对,问他原由,只说是同僚比试之间误伤。今早,从婆婆兆佳氏带着讥讽的话语中,她才晓得了真相。

    虽说埋怨,但是也感激,实不忍心开口责备。

    她收回视线,低声道:“能嫁给爷做媳妇,是惠儿地福气。往后……咱们好生过日子吧。”

    曹颂伸手,搂了静惠的腰,翻身将静惠压在身下,哑声道:“这说的可不是废话,爷费劲巴力地讨了你来,可不就是为了好生过日子……还要学着大哥大嫂,早日开枝散叶才好……也省得母亲看着伯娘哄孙子眼馋……”说到最后,声音渐低。

    正待交项亲热,就听到外屋脚步声起,门口有人回道:“主子,奴婢去厨房问了,要了一碟子马蹄烧饼,一碟芋头糕来。”

    曹颂贴着静惠的耳边,低声问道:“真饿了,要先下吃,还是……”

    静惠始为新妇,对男女之事也晓得些,见曹颂忍得难受,心中不忍,摇摇头,道:“不饿……”

    外头那丫鬟没听到里屋有动静,提高了音量道:“主子……”

    曹颂正火烧火燎地难受,哪里还能听她刮噪,扭头带着几分不耐烦道:“半夜地,叫唤什么?东西撂了,滚下去!上房不留人侍候!”

    过了半晌,才听到撂帘子的声音。

    曹颂已经将幔帐放下,春光无限,新婚燕尔,自是一番呢喃缠绵。

    吴雅氏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不住地唉声叹气。

    穆尔泰被扰地不行,坐起身子,扣了扣耳朵,皱眉道:“夫人呐,你这都叹了一晚上气了,不就是要个如慧添嫁妆么?那就添好了,只是也别尽想着与富察家攀比。大外甥媳妇父母亲族是满洲大户,同各个王府都有亲,添妆的物什体面也是人之常情。嫁妆嫁妆,每家状况不同,本没什么好比的。大外甥媳妇嫁妆再丰厚,也是没爹没娘的孤女,咱宝贝闺女还有咱们老两口心疼。”

    吴雅氏摇头道:“老爷是男人,粗心,不晓得这些。对女子来说,这嫁妆的多寡,关系大了。出嫁的女儿不想要受婆家的气,不受婆家钳制,就得有副体面地嫁妆,省得被婆家人小瞧了去。”

    穆尔泰听了,哭笑不得,道:“你这不是白操心!什么婆家娘家地,那是如慧的亲姑姑家。这亲姑姑不偏疼自己个儿地侄女儿,还能给脸子不成?”

    吴雅氏听了,想要反驳一句,疼什么,真疼的话,怎么会晓得如慧身子不好,就临时改口将老二娶变成了老三娶?

    只是她晓得丈夫就这一个同胞妹子,兄妹两个感情好,心中虽说埋怨,也不敢当他的面说道……

第四百八十四章 寻根(下)

    腊月二十一日,圣驾回驻畅春园。

    腊月二十四,大朝会,畅春园,箭厅。

    许是旅途劳乏的缘故,康熙看着比巡行前清减了,满脸肃穆,越发地显得阴晴莫测。

    不管是宗室王公贝勒,还是文武官员,站在队列中,都少不得带着几分忐忑。

    “毙鹰”事件后,八阿哥挨了申斥不说,连带着鄂伦岱、阿灵阿等人都被申饬为“结党”,保不齐下次轮到哪一个。

    自从太子储位不稳,私下里想要早些站队,同八阿哥那有些瓜葛的文武官员多了去了。

    拔萝卜带出泥来,万岁爷想要追究的话,还不晓得要有朝堂会有多少更替。

    让人意外的是,不仅八阿哥没有列在朝堂上,康熙也没有提及这个儿子。这点倒是让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越发没底,这是不打算发作,还是要等着大发作?

    今天的朝会上,稍显沉闷,说得不过是些官员升调。

    文官这边,有左庶子党阿赖为光禄寺卿,以福建陆路提督杨琳为广东巡抚,升福建台湾道陈为偏沅巡抚。

    武官那边,调正红旗蒙古副都统雍吉纳为正黄旗满洲副都统;升护军参领宗室勒特浑为正红旗蒙古副都统;护军参领觉罗伊敦为镶红旗蒙古副都统;护军参领觉罗英柱为正白旗汉军副都统;一等侍卫尼雅哈楚为正蓝旗蒙古副都统。

    虽说每年年底官员更替是常见地。但是将身边的护军参领升为八旗副都统,却是少不得让文武百官臆测不已。

    不晓得万岁爷防备的是八旗护军,还是京畿八旗?

    曹寅与曹父子两个。却是心思各异,不与众人同。

    曹寅站在文官队列,俯首站着,心里很是激扬。下江南三十来年,终于能重新屹立朝堂上,怎能不怀着几分激动?

    轻轻抬起头,看着龙椅上老态渐显地康熙,曹寅想着君臣五十多年的情分。心里也觉得酸涩。

    虽说他做了大半辈子的天子家奴,充当帝王耳目爪牙,没有什么成就,但是却也见证了一代帝王的成长。

    稚龄时,那个带着笑容不怎么爱说话的帝王;少年时,因权臣辖制,百般隐忍的帝王;青年时,势要削藩、一起风发的帝王;壮年时,北击蒙古,捍卫疆土的帝王……还有今日。这已经老迈,却是威严日盛地帝

    按照规矩,这百官是不能直视天颜的,要不就是大不敬。

    曹寅原是侧头偷看,不知不觉有些忘情,便抬了起来。

    康熙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下面的百官,正好瞧见了曹寅。

    看着曹寅真情流露,康熙紧绷绷地神情,也渐渐地柔和了许多。

    君臣之间。相隔不过数丈,但是中间却有两人几十年的光阴。

    那一瞬间,康熙仿佛也回到五十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刚登上帝王的稚龄童子。嬷嬷曹孙氏领着曹寅初进宫廷的情景。

    明明自己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还装成小大人似的,赐下曹寅笔墨等物。

    想到这里,康熙的眼睛眯了眯,掩住了目光中的困惑。

    难道自己真地老了?最近一段日子,越来越爱回忆过去的事儿,从记事以后的情景,都仿佛像画本似的。历历在目。

    对于眼跟前发生的事儿。却是不自觉地恍惚,总是有些想不起。

    虽说做了一辈子帝王。独一无二惯了,但是面对衰老与死亡,康熙心中仍带着几分畏惧。

    他不想成了一个衰老的帝王,丧事自己的权威,只能尽力地掩饰自己的变化。

    曹与曹寅不同,即便是入仕多年,他的脑子里也生不出“忠君”的念头。

    他理解儒家教育下地那些年轻人对皇家的膜拜,却不会去随波逐流;他也能理解曹寅因“君恩厚重”对康熙的忠心不二,但是不愿去“子承父业”。

    初瑜所说的话,再次印证了曹与庄先生之前地猜测。

    李氏,或许是裕亲王福全的亲生女,或许是龙椅上这位帝王的亲生女。

    要说没有好奇之心那是假的,自打晓得母亲不是寻常的宗室女,而是皇室嫡支或近支后,曹也想过许多。

    甚至,见到康熙与十六阿哥时,曹都觉得有些异样。

    这两位,一个可能是他的外祖父或者叔外祖父,一个可能是他的亲舅舅或者堂舅舅。

    李氏的身世都隐藏了四十多年,其中应有犯皇家忌讳地地方吧,否则康熙也不会委屈自己地女儿或侄女留在民间,最后指给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曹寅为继室。

    这其中固然有信任曹家地缘故,是不是也能说明他对这个侄女或者女儿也有芥蒂,并没有真心疼爱之心?

    太复杂了,曹觉得头发发麻,还是简单些好,还是简单些好。

    有个李煦做舅舅,已经使得他头疼了;他不敢想象满朝的皇子阿哥或者裕亲王那边成了自己的舅舅,会是个什么情景。

    这事儿得同父亲好好梳理梳理,能最后瞒一辈子才好。就是对李氏来说,做李家的女儿,也比父亲不明、被遗弃的身世好得多。

    世事真是能如人意么?无从知晓。

    曹站在队列中,心里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面上却是做恭顺装。

    熬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挨打散朝地功夫。圣驾起驾后,整个箭厅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因钦天监之前算定的封印日子,就是今天。所以这是年前最后一次朝会了。

    散朝后,官员们回衙门封了印,就开始放年假了,如何不令人雀跃。

    八阿哥如何,那个就等年后再操心。熬过了今天这个坎儿,大年下地,大家也不愿去想什么丢官罢职的事儿。

    毕竟不是吉利的,想想都使人觉得晦气。

    他们欢快了。九阿哥见了众人的神态,脸色黑得怕人。

    早先八阿哥没出事前,这些人个个谄媚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八阿哥还没有定论,他们就恨不得立时剖白干净。

    就是见了九阿哥与十阿哥,他们也跟躲灾似的,恭敬中透着几分梳理,几分假惺惺。

    只是如今不晓得皇父如何心思,九阿哥虽说不满,也不敢像过去那般随意。他拍了拍十阿哥的肩膀,兄弟两个一道出去。

    这些日子。虽说九阿哥与十阿哥两下往来信件不断,但是有些话却不是能落到笔头上的,总要问一问当时变故地场景,才能寻思出点什么来。

    曹寅在朝会前就递了请见牌子,散朝后便有内侍过来传召。他转过头,看了儿子一眼,冲他点点头,便随内侍见驾去了。

    曹这边,则是听王景曾说着巡幸途中的见闻,心里却是有些不耐烦。

    这些事儿。前儿刚回京时,王景曾已经在衙门里滔滔不绝地说了小半天。如今这位大人不晓得怎么像忘记似的,又念道一遍。

    唐执玉还是那副严肃模样,伊都立却是有些懒得应付。“咳”了一声,道:“曹大人,王大人,咱们这是一道回衙门?”

    曹点点头没有说的,王景曾也刚要点头,就见十六阿哥笑着溜达过来。

    以曹为首,一众人等都俯身道:“十六爷。”

    十六阿哥笑着摆摆手,道:“诸位大人不必客气。你们曹大人爷先借用了。爷寻你们曹大人有些话交代。”

    曹曾做十六阿哥伴读,两人交好是众所周知之事。

    不过十六阿哥这一说。众人却不晓得说什么好了,还是曹开口道:“诸位大人请先回衙门,本官陪十六爷说两句话,便快马回去,耽搁不了衙门封印的功夫。”

    众人应了,同十六阿哥别过,又对曹抱抱拳,才相伴离开。

    十六阿哥看着众人的背影,转过头见跟前没旁人了,低声问曹道:“听说王景曾那个书呆子平素挺傲气的,没给你使脸子吧?你到底年轻面嫩,别让人欺负了去?”

    曹摇头,道:“再年轻,也在衙门混了好几年了,还不至于让人欺负。”

    这箭厅外虽说不是人来人往,但是也有些没出园子的官员三三两两说话,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十六阿哥便对曹道:“随我到我那边溜达,刚好我在热河庙里求了两串佛珠,一个给我家大格格,一串是给你闺女求的……”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我晓得你不怎么信鬼神,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曹听得心里热乎,道:“谢过十六爷了。鬼神之事,如今我也迷糊。心里虽告诉自己是不该信地,但是也盼着有佛祖显灵出现。”说到最后,想到天慧,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十六阿哥见他如此,忙道:“瞧我这大早上说这些做什么?表姨母与姨夫能进京,儿子也回来了,应当看这些好的才是。对了,前两天你家的喜事儿我没赶上,后个儿的我却是要去凑凑热闹。吃酒什么的还罢了,主要是过去给表姨母请个安,问个好。”

    曹听了,道:“嗯。母亲也念叨了娘娘同十六爷好几遭了。只是之前娘娘随扈,母亲想要请安也不得见。往后两下都在京里,娘娘传召也好,母亲递牌子请见也好,总有能见面的指望。”

    两人边走边聊,说完闲话,十六阿哥压低了音量,问道:“孚若,八哥那两只鸟儿,你觉得是谁的手笔?莫非,真是十四哥?他这次在京中,没有随扈,要是能这将手伸到御驾行营身边,那本事不容小觑啊!”

    不管是不是十四阿哥,只要康熙不想深纠,那八阿哥这个黑锅是背定了。

    曹思量片刻,道:“做手脚的是不是他,没有证据,这个也不好说;不过得便宜最多的,却是他,这个应没多久便会大家都晓的。”

    说到这里,曹不由地一愣。

    是啊,八阿哥倒霉,十四阿哥从幕后到台前,受益将是最大地。

    不过,这般赤裸裸的受益,是十四阿哥布局谋求的?

    就算之前,不会有人将“毙鹰”疑到十四阿哥身上;十四阿哥将八阿哥取而代之后,朝廷上下,康熙与众阿哥会生出什么样的揣测?

    是十四阿哥见康熙老迈,迫不及待想要积蓄自己个儿地力量;还是幕后另有其人,巧施手段,让八阿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晓得为何,曹的脑子中闪出康熙那阴沉着脸的样子。

    八阿哥倒台,“受益”最大的,还有康熙本人啊……书屋。

    康熙坐在炕上,看着地下曹寅躬身要跪,道:“别跪了,坐着说话。”

    魏珠侍立在屋子里,听了康熙的话,立时搬了个铺着软垫的圆凳,挨着炕边两步外摆了。

    既是天子金口玉牙口谕,那曹寅只有先谢恩,随后欠身坐了。他抬起头看着康熙,嘎巴了嘎巴嘴,激动之下,却是有些说不出话。

    康熙见他如此,也不禁有些动容,自嘲道:“一年多没见朕,是不是觉得朕老了?别说是你,就是朕自己个儿都有些不敢照镜子。”

    曹寅忙摇头,道:“万岁主子不见老,只是看着比去年春天清减了。奴才是欢喜,往南边去了三十年,日日做梦回到万岁主子身边当差,终是回来了……”说到最后,不禁泪下。

    “到朕身边当差么?”康熙看着老泪纵横的曹寅,口中沉吟着……

第四百八十五章 铺子

    曹家,东府。

    看着西侧院里摆放着富丽堂皇地的嫁妆盒子,就是看过了前些日子大儿媳妇的,兆佳氏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如果说先前长媳的嫁妆使兆佳氏意外与欢喜,看着侄女一抬嫁妆上摆放着十来块土坯,另外一抬上摆放着两块新瓦时,兆佳氏的笑容却是凝住了。

    十来倾地、两处房产,要是换成别人家的姑娘陪嫁过来的,兆佳氏怕是心花怒放。但是,对方是她哥哥家,她向来知根知底的,心里就有些不落忍。

    她嫂子嫁进门时,也不过陪嫁了一处房产,那其他的房产与地应该是后置办的,或者家里的产业。

    她哥哥虽说做了十来年外官,但是为人有些方正,并不是能捞钱之人。前两年回到京城,人情往来靡费也不少。

    静惠的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能不能让富察家拮据不晓得,这如慧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却是能掏光侍郎府的老底了。

    初瑜与静惠站在李氏身后,也跟过来看嫁妆。

    静惠看着满院子的嫁妆,只是恬静地笑着,没有多想。初瑜到底年长几岁,看着那土坯,心里数了数,十块,十顷地,刚好比静惠的陪嫁多两顷。

    毕竟两人进门的日子相差不了几日,看着侍郎府那边是不想被富察家比过去。

    要是这相比之心不熄。往后过起日子来,抬头不见低头见地,初瑜不禁有些担心。她转过头。瞧了静惠一眼,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静惠本就是安静性子,又是大户人家出身,行事上寻不出半分差错。

    就是冷眼旁观,想要给长媳来个下马威的兆佳氏,也寻不到时机来发作她。

    就算如慧进门,是个脾气不好的,静惠也不会与其针尖对麦芒。

    衙门已经封印。曹寅与曹父子两个都在府中,来道喜地男客便在这边府里。

    因前几日刚办了曹颂的婚事,这次除了新娘新郎不同,都是重演似的,倒是比之前规整许多,不比之前的手忙脚乱。

    曹每日里做的,就是带着几个兄弟接客、陪客。曹颂婚假还没满,年后才去当差;曹项国子监那边也放假了,出了十五才开学。

    前些天曹颂娶亲时,曹硕没少里外忙活。很是出了一份力。

    如今轮到他自己个儿娶媳妇,却是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太说话,只是笑着跟在哥哥们身后。

    虚岁十六啊,这点儿小岁数娶媳妇,曹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出什么来。想当年,他娶媳妇时,也不过才十七虚岁罢了,比曹硕大不了多少。同曹硕的腼腆比起来。笑得合不拢嘴的曹颂更像个新郎倌。

    自打娶了媳妇进门,这十来天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在人前,曹颂就是满脸收不住地笑。也不嫌脸酸。

    曹项在国子监上读了两个月学,个子高了些不说,也多了几分儒雅之气。站在哥哥们身边,仪表堂堂的,看着丝毫不逊色。

    男客还不留意,有亲戚家的女客瞧见曹项,少不得多看两眼。

    十几岁的年纪,才学人品都是出挑的。家里有闺女的难免上心。只是一打听。晓得是庶出,千般好也不显了。只有让人叹气的份。

    腊月二十五过嫁妆,腊月二十六正日子,曹整整忙活了两日。

    虽说是弟弟成亲,但是他也是打睁眼开始忙,入夜方歇。毕竟,来道贺的宾客中,多是看着曹寅父子的关系登门的。

    待二十六晚上,将最后几桌宾客送走,曹也是觉得乏得不行。

    这放假地日子,过的比当差时都累人。应付着亲朋,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半点也不能闪失,否则就要惹人笑话。

    从父母房里出来,回到梧桐苑后,曹直接歪在炕上,不想动弹了。

    初瑜见了,甚是心疼,投了湿毛巾,侍候他擦了脸,道:“这两日瞧着额驸累坏了,明儿好生歇一天。”

    曹摆摆手,道:“歇不得,明儿还要往完颜家走一遭,听说老伯爷如今身子不大便利。还有简王府那边,也要亲自过去一趟。”

    这大年下的,要是登门,自然不好空手。

    初瑜坐在炕边,思量了一会儿,道:“额驸,完颜老伯爷那边,家里有新得的老参,送过去几株过去做礼可好?简王府那边,都是按照往年的例预备的,额驸既要亲自过去,那再加厚两成?”

    曹伸了个懒腰,对初瑜道:“小汤山那边的地契收到什么地儿了?寻出来瞧瞧。”

    初瑜听了,一时也想不起,回头看喜云。

    喜云道:“房契地契都在一处,在炕箱里面的一个匣子中收着。”

    炕上的一对箱子都是上锁的,初瑜听了,起身进了里屋,取了钥匙过来。她亲自开了箱子,取出只梨花木匣子。

    匣子上也是上了黄铜锁,打开来,里面厚厚地,尽是房契、地契什么的。

    初瑜翻看了下,寻了半打地契出来,送到曹面前。

    因那边原是荒山,当初买入时,都是一两银子、二两银子一亩买进的,其中有的地方,甚至只用了五钱银子,一顷地也不过是五十两。如今,内务府在那头修建行宫,这五、六年地功夫,地价就翻了近十倍。有泉眼的地界。更是有价无市。

    曹家当年买进地温泉地,这些年连卖带换的,还有送的。也出手了大半,零零散散地,还剩下几块不挨着的庄子。

    曹家将剩下的几张地契都看了,挑了张十来顷地地出来,又挑了一张同十七阿哥别院挨着地地契。

    剩下的几张,他递还给初瑜收起,道:“这两张,我明儿要拿去送礼。”

    完颜家地还好说。有永庆、永胜的交情在,加上老伯爷万吉哈身子不好,需要温汤休养也说得过去;简王府那边,平素两府走礼只是平平,别说比不过平淳王府去,就是比十三阿哥、十六阿哥处也减等。

    这次,送个庄子做年礼,却是有些重了。

    初瑜想起昨儿听公公婆婆说起,塞什图袭爵地旨意已经下来,恍然大悟。道:“额驸这是不放心三姑爷那边,想托简王叔照看些?”

    “也不只是这个,昨儿简王府送年礼过来,其中有座前门的铺面。曹方使人问过了,那边铺面大,地界好,市价也值个六、七千两。这王府只有收礼的,何曾有大方往外送礼的时候?咱们这边的回礼,自然不好太轻了。因乱糟糟的,东西还在前院账房那边收着。明儿叫人给你送过来。”曹说得有些口干,站起身来,到桌子前倒了杯温茶喝了。

    初瑜闻言,不由诧异。这礼委实太重了。

    亲王的年俸才一万两银钱,这一次送礼,就是年奉的一半。就是往宫里孝敬,也没有送这么重的。

    曹看了座钟,时辰不早,洗了脚,解了乏后,夫妻两个去里屋安置。

    躺在炕上。说起明儿送礼的事儿。初瑜还是有些迷糊。曹犹豫了一下,将铺子里前些日子发生地事儿对初瑜说了。

    听说竟有人往稻香村投毒。她唬得睁大了眼睛;听到韩江氏防范得力,化解危局,初瑜的脸上也露出几分钦佩之意。

    这前后因果明白了,简王府送铺子的用意就明显了。不管同他们有没有瓜葛,毕竟涉及他们铺子的人,他们不愿同曹家交恶,便将铺子送了,算是弥补嫌隙。

    简亲王雅尔江阿可不是大度之人,昔日同太子有了纷争,两相争斗了多年。

    这份重礼确实收得烫手,回绝的话好像是给脸不要脸,收下又显得拿大了。

    初瑜叹了一声,道:“还是额驸思量的周全,说起来咱们这回礼比铺子还值钱些,往后怎么说起来,咱们这边也挑不出错处来。”

    简王府铺子掌柜跑了的事儿,曹也听说了。

    简王府同曹家平素也有往来,还算友好,没必要做这种事儿;再说,要是真有什么不经意惹下的仇怨,凭着雅尔江阿的身份地位,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的,怎么会屈尊向曹示好?

    换做其他买卖人家卷进来,还可能涉及到同行相争,想要砸稻香村地招牌。但是使的是砒霜,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利用简王府的人,对方到底在图谋什么?

    凭着稻香村的销量,加上年底客人暴增,要是真如了对方地愿,将掺了砒霜的点心卖出去,那就不是一户两户的问题,还不晓得有多少人会死于非命。

    大年下的,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大案特案,那将会引起多大的雷霆。

    就算曹寅父子俩儿简在圣心,曹寅少不得要落在治家不严的罪名,曹这边一顿申饬是最轻的。就是初瑜,也少不得要有宫妃传进宫里,教教规矩。

    即便不能伤筋动骨,也是重重一记耳光。

    夫妻两个说到此处,彼此看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到底,是谁?

    人际往来,有亲近地,有远些地,不小心接下仇怨的人也有,但是隐藏在暗中伺机而动地黑手,却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得紧。曹见初瑜没了笑模样,有些后悔,道:“瞧我跟你唠叨这些做什么,平白让你跟着担心,放心吧,外头有我呢。”

    初瑜听了,忙道:“额驸就是要说才好,两个人,终是比一个人有主意。要不我这什么都是稀里糊涂的,有心想做额驸的助力也做不好。额驸,往后有什么,还是都同我说吧。”说到最后,已经带出几分恳求之色。

    曹见她这般急切,心中一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兆佳氏又一次失眠了,二媳妇进门,她的心事却了大半,本当欢喜才是。但是,她却是皱着眉头,胸口堵堵的,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虽说她没有过去账房那边,但是也听这边的管事提及,那随礼的人海了去不说,关键……关键还有简王府送的一座铺子。

    别的还好说,这铺子却是兆佳氏惦记了好久的。

    早在江宁时,她便寻思过弄两间铺面,赚些胭脂钱。但是曹荃不上心,她又接连的生孩子,不得空,就不了了之。

    到京城后,是置办铺子还是置办庄子,她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觉得庄子出息稳当,才买了两座庄子。

    稻香村的买卖,如今火得不行。白天吃席的女眷,还有念叨起的,道是稻香村的饽饽如今金贵,想要买的话,得排队才行了,排晚了就没了。

    左右京里吃饽饽的人家多,也请两个南边的师傅,成立个“桂香村”、“菊香村”也好啊。几年下来,四姐与五儿的嫁妆就能攒出一副来。

    媳妇进门,都是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这姑娘出门子,岂能少了?

    况且如今还有国公府那边,往后要是走礼也不能寒酸了,总是需要银子开销。

    虽说公中办喜事,都是谁收礼,谁接着,谁还,但是毕竟是二房的喜事。那些金银什么的且不说,她这做婶子的,厚着脸皮,要个铺面,应该不碍吧……

第四百八十六章 情情

    虽说也是见礼敬茶定名分,但是因马上要到年底,各家各府不如之前那样功夫宽裕。因此,等曹硕带着如慧过来给大家见过礼后,曹家已经出阁的几位姑娘并姑爷就没有久坐,各自家去了。

    曹昨儿已经使人将拜帖送到简王府与完颜家,今儿送走姐夫妹夫后,便也带着长随小厮出了府。

    曹寅这边,则是在前院待客。

    侍郎府那边的客人来吃“梳头酒”,对方来了四人,按照规矩,要开四席,一人一席面,这边则是出两人作陪。

    曹项与曹两个还小,不能上席,曹寅、曹颂、庄先生,还有曹家的几个近亲做陪。

    曹硕则是跟着新娘子,去新房里进行婚礼的最后一项。过程就是小两口回到洞房,在炕上脸对脸坐着,将长衣下襟搭起来,上面放上一块包袱皮,然后将新娘子进门时抱着的宝瓶取来。

    宝瓶里装的是大米、小米混在一块儿的“金银米”,还有食指长的金银如意。将这些倒在包袱皮上,不过是美好的祝福,使得新人有财、有福气。

    这个礼,按理是由全福女人主持。

    初瑜是两人的堂嫂,又是上边父母公婆都在,下边女儿双全,所以便随着两人过去成礼。

    回到东府后,这小两口便有些不对劲。

    如慧的脸上没有笑模样了,冷冷地瞥了丈夫一眼;曹硕这边。也沉着脸,伸手摸了摸自己地脖颈,眉头拧成一团。

    初瑜在旁看着,心里也犯嘀咕,难道这小两口成亲第一天就起了口角?

    只是这个时候,也不是说这些的事情,初瑜便笑着招呼两人上炕去做。

    如慧看了初瑜一眼。想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炕;曹硕也顿了顿,长吁了口气,也跟着在如慧对面坐了。

    这气氛实是有些诡异,丝毫不见新婚的欢喜,倒像是两个仇人似的。

    如慧侧过脸不看曹硕。曹硕也低下头。不去看如惠。初瑜满心疑惑,近前将两人的衣襟搭在一块儿,上面铺了包袱皮,退到一边,让丫鬟将宝瓶递过来。

    不经意间,初瑜瞧到曹硕脖颈后两条鲜红的血檩子。她唬了一跳,差点哑然出声,强忍了,转开视线。

    如慧的陪嫁丫头已经将报宝瓶递过来。初瑜接过来,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将宝瓶开盖。将里面地米啊小如意啊倒在包袱皮上。

    当看到如慧右手染得通红的寸长的指甲,初瑜的脸上不由地一红。

    到底是过来人,晓得洞房是怎么回事儿,莫非是新娘子疼了,忍不住抓了新郎倌一把?

    小两口打架,向来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外人也不好随意出来相劝。

    既是礼成,初瑜便没有多留。笑着对两人道:“三弟。三弟妹,忙活了好几天。想必你们也乏了,先歇着,嫂子先过去了。”

    曹硕听了,忙起身下炕,衣襟上横着的包袱皮落在炕上,倾出不少米来。

    “劳烦大嫂了,大嫂慢走!”曹硕躬身道。

    初瑜道:“都是自家人,外道什么?”

    如慧看了一眼炕上散落的米,也伸腿下地,道:“大表嫂慢走!”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捂着嘴巴,支吾道:“大……大嫂……”

    初瑜拉了拉她的手,笑道:“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且安

    原想要悄悄告诉她一声,这夫妻之道,就头一遭疼,第二次就好了,但是毕竟年轻面嫩,也怕自己想左了,初瑜便没有多事,让夫妻两留步,带着自己地丫鬟婆子回西府去了。

    初瑜走后,曹硕看了如慧一眼,转身想要出去,便听如慧道:“要往哪去?不叫你地丫头来拜见主母么?”

    丫头们早在廊下侍候着,曹硕犹豫了一下,抬高了音量道:“添香、藏香你们进门吧!”

    如慧的奶子陶嬷嬷侍立在如慧身边,见如慧说话这般硬邦邦的,不禁担心,小声道:“姑娘……”

    如慧恍若未闻,在堂上的椅子上坐了。

    少一时,便有四个丫鬟低头进来,都穿着雪青色的衣裳,头发样式也差不多。

    曹硕“咳”了一声,对如慧道:“她们几个就是平素侍候我的,打东头起,是添香、藏香、留香、隐香。”说完,对四人道:“还不快些给奶奶请安。”

    众人就等着曹硕这一句,听了这话,四个人身子都矮了下去,道:“奴婢给奶奶请安!”

    陶嬷嬷已经拿出之前预备好的红封,送到如慧面前。

    如慧没有接,也没有叫起,打量了眼前的四个丫头一遍。除了第三个有些颜色外,其他的都相貌平平,前两个年岁看着也不小了。

    她挑了挑眉毛,脸上显出几分自嘲之色,问道:“东厢是哪位住地?我的丫头想要留在跟前住着,能不能给匀个地儿?”说话间,她的眼神不由往排在第三站着地那个叫“留香”的丫头望去。

    留在厢房的,是自幼侍候惯的大丫头,还是要留着收房的?

    令人意外的是,听了如慧的话,留香还是低头不语,倒是站在最东边的添香上前一步,小声道:“那边是奴婢地屋子,奴婢自是听奶奶地吩咐。”

    如慧见她相貌平平、年岁又长,生出的提防之心早已云散。她犹豫了一下,寻思是不是该给丈夫身边地大丫环留些颜面。

    曹硕在旁。听如慧要添香腾屋子,已经是忍不住,站起身来,看着如慧道:“添香在我身边服侍多年,我也离不开地。你要是想要房子,西厢的几间不是都空着,何必折腾她?”

    如慧听他话中尽是维护之意。脸上有些挂不住,横眉竖目,冷笑道:“好一个她,她是谁,谁是她?我这还没说什么,竟使得你心疼了?贵府的规矩,是要主子迁就奴婢不成?郡王、国公做姐夫。郡主格格做嫂子。你好大的面,这就瞧不起我这小门小户出来的,诚心要我没脸了?”说到最后,声量越来越高,脸上气得煞白。

    曹硕听她说话夹枪带棒,胡搅蛮缠的,皱眉道:“这叫什么话?又不是没有其他屋子,我这也是好说好商量的,又干姐夫、嫂子他们何事?”

    “什么话?人话你听不懂么?”如慧白了脸站起身来。指了指添香道:“一个丫头还比我金贵了,我让她腾个屋子也是罪过不成?”说到这里,想着昨晚曹硕地动作并不生疏。不禁有些生疑,看着添香道:“莫非,我这眼跟前站着的不是丫头,而是位姨奶奶?”

    曹硕看了眼被吓得退了一步的添香,对如慧道:“她是我的屋里人,我原想过几天跟你说的。”

    如慧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却晓得这般内情。她只觉得身子有些发软,胸口堵堵的说不出话来。身子不禁有些打晃。

    陶嬷嬷见她不对劲。忙上前扶住,带着几分担忧。想说句“姑娘别恼”,也不好当姑爷与丫鬟的面说自家小姐嫉妒,容不下人。

    如慧怒极而笑,看着曹硕道:“怨不得不叫腾屋子,原来是姨娘住地,好啊,好啊,曹三爷好大地能耐。我这屋子小,怕是容不得你这尊大佛,还是找你的体己丫头去,当谁稀罕么!”说完,冷哼一声,进了里屋,连见面礼也顾不得。

    陶嬷嬷看了看手中的钱封,了脚,追了过去。

    自打昨晚洞房,夫妻两个就有些拌嘴。

    曹硕早就领教过妻子的脾气,不愿意闹出什么笑话来,心里虽说着恼,也是忍了又忍。

    不过,就算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如慧耍了半天脸子,又是当着丫鬟婆子的面,他也有些受不住。

    只见他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对添香几个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说完,他也起身出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如慧抱着行李铺盖出来,往曹硕身上一摔,道:“曹三爷,别忘了您的铺盖,仔细晚上受了风!”

    “要不得啊,姑娘,这……”陶嬷嬷追出来劝道。

    如慧看也不看曹硕,转身进去了。

    曹硕见她这般撒泼,看着散落一地的被褥,直气得浑身发抖,使劲地攥了攥拳头,对丫鬟道:“将行李送到……”说到这里,却止住了。

    如慧既如此发作,他原想说将行李送到添香屋子里,但是想着媳妇儿刚进门,母亲又是护着娘家侄女的,要是将添香牵扯进来,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因此,说道:“将行李送到前院书房去!”说完,便大踏步地出去了。

    如慧坐在里屋炕上,听到曹硕地话,嘴角牵着冷笑,道:“惯会装模作样,给谁看?”

    陶嬷嬷听到曹硕的脚步声渐远,到门口看看外头的丫鬟也都退出去,皱眉对如慧道:“姑娘,到底是要一起过日子,没地刚成亲就这般发作地?就算姑太太是婆婆,也容不得这般闹腾?”

    如慧扬起下巴,道:“容不得,又如何?莫非她还要休了我去?谁稀罕来,既然她巴巴地想要我做媳妇,那我就好生地给她做做媳妇看!”

    陶嬷嬷听她这意思,不仅是发作了丈夫,连对兆佳氏也置了心气,带着几分嗔怪道:“姑娘,不管原来老爷太太多疼您,您这毕竟是进了别人家的门,做了别人家的媳妇?要么奉承婆婆欢喜,辖制丈夫;要不学那聪明的,将丈夫笼在手心中。婆婆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这样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个

    如慧听了不耐,使劲一划落,将原本摆放在炕桌上的如意扫落到地上。

    只听“哐当”一声,那如意落到上,碎成了几块。

    这如意是如慧的陪嫁。这成亲第二天就碎了,实是不吉利。

    “哎呦,哎呦……”陶嬷嬷看着着急,说不出话来。

    如慧已经红了眼圈,道:“凭什么要我一直受委屈?不过是曹家,难道是皇宫禁苑不成,要我去逢迎。要我去笼络?既是求了我来。我倒是要看看,我那位疼我地亲姑姑,要怎么应对我……”

    廊下,紫兰驻足许久,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去。江阿浑身熨帖了不少。虽说使人

    将铺子地房契、地契送到曹家,但是他心里也有几分不痛快。

    他是铁帽子王。身份高贵,性子也带着几分傲气。昔日太子没被废前,使他没脸了。他都能记恨多年,可见却是好面子的。

    如今,曹家也算是识趣儿。这误会解开,往后还是寻常交往就是。

    两人宾主落座,不过是朝野上地闲话,应酬了几句。

    曹虽说年纪大了,不如前几年清秀,但是文质彬彬的。看着也使人心生亲近。雅尔江阿本就有几分爱男色的。待曹便带着些许热络。

    换做其他人,曹还能客气应付。这雅尔江阿的毛病。他是知道的。对方这脸上笑意一出,眼神往他身上一划落,他就有些后背发寒,坐不住了。

    面上不动声色,他心里却琢磨着怎么起身告辞。

    刚好,见王府这边有管事来寻雅尔江阿禀事儿,曹便起身道:“王爷既是忙,那晚辈便先告辞了,改日再过来给王爷请安。”

    雅尔江阿原想开口留他再坐会儿,不过听那管事低语几句,却是隐隐地变了神色,对曹道:“原想留你在这边吃酒,却是有些个俗务,今儿本王就少陪了,往后咱们再好生亲近亲近。”说完,唤管家过来,送曹出去。

    曹看了看茶几上搁着的匣子,跟着管家出去了。

    看着曹出去,雅尔江阿的脸子立时耷拉下来,对旁边地管事道:“包二死了?多咱功夫地事儿?”

    旁边的管事正是他的奶兄富顺,就听富顺回道:“主子,听顺天府那边的仵作说,这人死了怕是有功夫了,只是因寒冬腊月的,尸体冻成了坨儿,也说不好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杀人灭口么?哼,本王倒是好奇了,这到底是哪位的手笔?一石二鸟,想要浑水摸鱼?”他眯了眯眼睛,脸上多了几分森冷,对富顺道:“多带些人,给爷去查,包二常去的赌场,还有认识的人,总要将那给银子地人寻出来不可。既是算计本王,不将本王放在眼中,总要使他晓得本王也不是吃素的!”

    富顺受雅尔江阿倚重,料理王府的一些产业,出了这样地纰漏,心里也憋着火。听了雅尔江阿的吩咐,“”了一声,下去挑人手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雅尔江阿一个人,他看了眼曹方才敬送的礼,上前将锦匣打开了,里面分成几个小格子,里面装了不少成色的珍珠,上面还有一张纸。

    雅尔江阿将那张纸取了,见是小汤山的地契,挑了挑眉毛,自言自语道:“滴水不漏啊,这小子,还算懂事儿。”

    小汤山的地,有不少在曹家手中,也并不是秘密。宗室里听过十六阿哥,跟曹家换庄子的人中,有个就是简王府的本家。

    他又抓了那把珠子,大地有小拇指盖大小,小地看着也精致得紧。

    他看了眼地契,又看了眼珍珠,心里想到女儿,脸上浮出笑意。让珍珠哄闺女去,地契么?听说万吉哈身子不爽利,要是修个温泉庄子休养,不知会不会好些?

    想到这里,雅尔江阿心里有些不自在,自己可没有讨好福晋的意思。只是到底万吉哈是自己地泰山老丈人,自己这些年也没什么孝敬的,意思一下,也不算什么……

第四百八十七章 旧缘

    直待骑马离简亲王府远了,曹紧绷的神经才算放下来。

    雅尔江阿人前也带着几分王者气派,看着说话行事并异处;人后,人后还是少见为妙……

    不知为何,他想起完颜永佳。当年那个喜欢穿着红衣的少女,如今在王府内院,面对这样一个丈夫,是“举案齐眉”,还是“意难平”?

    想起初入京城的日子,少年好友,如今已经是星散。

    曹叹了口气,催马前往完颜家。

    进了胡同,还没到完颜家门口,远远地就瞧见门口站了不少人。曹凝神望去,其中翻身上马的,穿着常服的短须男子不是十四阿哥,是哪个?

    对于这位十四阿哥,曹始终怀着提防之心,想要退避已是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十四阿哥骑在马上,也看到曹过来,微微地挑了挑嘴角,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永胜一眼,道:“你们两家的关系倒好?好深的交情!”

    永胜俯身道:“曹额驸同大哥是少年相交的老朋友,大哥虽不在京中,但是曹额驸受大哥之托,也来探望过阿玛几遭。”

    十四阿哥听提到永庆,神色一僵,对永胜道:“嫡长子不能继承家业,本就是不合规矩之事,如今他出京,与你也算便宜。”

    永胜听了,神色一黯。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又合上了,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曹已经到眼前。翻身下马,甩了甩袖子,给十四阿哥见礼:“请十四爷安!”

    十四阿哥骑在马上,“嗯”了一声,笑着对曹道:“起吧,听闻你们家最近喜事连连,要说声恭喜了,喜事办得热闹么?”

    十四阿哥虽说没有分府。但同曹家也是有人情往来。

    曹颂与曹硕地亲事,十四福晋也使人预备的礼物送来。

    眼前,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

    曹俯身道:“谢过十四爷了,托各位爷的福,喜事张罗得还算体面。”

    俗话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应酬了两句,十四阿哥也有些不耐烦,冲曹点点头,道:“庄王府老王爷不舒坦。皇阿玛让我过去探望,我先行一步,你们俩儿先聊着。”

    曹与永胜都躬身相送,十四阿哥催马,带着侍卫长随去了。

    曹地脑子里,还想着十四阿哥走前那一句“庄王府老王爷身子不舒坦”。他口中的“老王爷”,就是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的庄亲王博果铎。

    博果铎是康熙的堂兄,年纪比康熙还年长好几岁,无嗣。他的几个侄子为了争夺嗣子之位,如今正闹得不亦乐乎。

    不晓得小十六与庄王府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看来,也当提醒下十六阿哥,没事也多往这位庄亲王那边请请安什么的。

    虽说在已知地历史上,庄亲王的铁帽子爵位最后是砸到十六阿哥身上。但是随着曹的到来。历史细节已经有不一样的地方,谁知道十六阿哥会不会受到蝴蝶翅膀的影响。

    永胜见曹看着十四阿哥背影沉思不语,犹豫了一下,唤道:“孚若?”

    曹这才收过神来,转过头,问永胜道:“前几日家里刚得了几株老参,昨儿原想着让你直接带回来的,你离席早。我也没顾得上说这个。”说着。从小满小手接了个蓝布素缎包裹递了上去。

    “这……又劳烦孚若破费,上次送来的。还没有用完。”永胜接了包裹,带着几分感激道。

    曹道:“晓得你们家也不缺这些个,只是多少是是心意。只要世伯身子康健,这些东西多预备些总是好的。”

    也不好在门口说话,永胜叫来管家,吩咐他带着曹的长随、小厮到偏厅吃茶,自己个儿前面领路,请曹到客厅坐了。

    待下人送上茶水,堂上只剩下永胜与曹两个时,永胜皱眉道:“孚若,怎么你同十四爷的过节还没解开?瞧着他近日很是得意,到底是皇子阿哥,小心他寻机会发作你。”

    发作么?曹不晓得为何,想起稻香村地“砒霜事件”来。随即,他心里又质疑这个猜测。

    如今是八阿哥完败,十四阿哥蓄势待起的时候,他的心思应放在如何讨好康熙欢喜,拉拢“八爷党”旧人上,何必来招惹老实巴交的曹家?

    “我会避着些,倒是你这边,是不是同十四阿哥太近了?如今局势未明,可不是站队的时候。”曹端了茶盏,饮了一口,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有什么法子,怎么也要看在福晋面子,有些关系剖白不干净。”永胜叹了口气,道。

    说起这个,实是令人郁闷,曹转了话,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地契,起身送到永胜身前,道:“这个,你收着。入冬便想着给你送来的,忙着家里的事儿,一乱就给撂下了。”

    见是小汤山的地契,永胜颇感意外,问道:“孚若,这……”

    “虽说地界不大,刚好其中有个好泉眼,修个小庄子,给世伯休养用,正便宜。”曹回道。

    这两年,京城的权贵在小汤山修建温泉庄子的不是一户两户地,永胜自然也晓得那边的地价不菲,忙起身道:“这个礼着实重了,收不得。孚若那边家大业大,开销也多,留着这块地做其他使唤也好。”

    曹摆摆手。道:“我既是送来,你收着就是,还客气什么?虽说如今那边地价升了。当初我们府买下时,都是极便宜地,也没使几个银钱。善余兄每次来信,提起老伯爷来,都是带着几分愧疚与惦记。你一个人,忙着差事,还忙着府里,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我这不过是看着你们兄弟地情分,近些心力,且收着,别再推脱了。”

    永胜看了看那地契,又看了看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孚若这般说,那我就愧受了,往后再寻机会谢孚若吧!”

    曹点点头。道:“这样才好,咱们做儿女地,还能盼着什么,唯有父母康健、妻儿平安罢了。”

    嘴里这样说着,他心里思量的却是别的。

    给完颜家的这块地契,同十七阿哥的别院挨着,与十六阿哥的庄子也不远。永胜是个脾气爽快的,要是同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接触接触,指定是投脾气地。

    这样一来,万一将来十四阿哥倒霉时。四阿哥要发作其相关地亲朋故旧,完颜家也算是多了层保护伞。

    血缘是无法割舍的,虽说完颜永庆被逐出伯爵府,分户另居。但是他心中最惦念地,不是妻儿,还是这边年迈的父母。

    每次给曹来信,他都要念叨上一番,生怕弟弟妹妹那边报喜不报忧,请曹留心帮衬下他兄弟,对老爷子的状况留意些。

    永胜听了曹的话,神情中露出些许矛盾与挣扎来。沉默了一会儿。道:“孚若,我想个法子托人将大哥调回京城吧?嫂子那边带两个孩子不容易。阿玛身子骨又是如此,额娘也是想起大哥就要哭上一鼻子。”

    虽说亲情难舍,毕竟离京下去磨练是永庆自己的主意,作为朋友便只有支持的。

    因此,曹听了永胜的话,道:“善余兄上次来信时提起,到明年五、六月天气暖和了,要接妻儿过去。这回京的事儿,还是先听听善余兄地意思吧!”

    永胜握了握拳头,抬头看着曹道:“孚若,你也信外头人那些话,以为大哥无奈离京是因为我贪恋这父祖爵的缘故么?”

    如今,推崇礼礼教,“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才是世人典范。

    永庆作为长子嫡孙,早就被外人视之为伯爵府的未来当家人。虽说后来有了变故,永庆被驱逐出完颜家,但是毕竟劣迹不显,让人无法将他同“逆子”联系到一起去。

    长子被驱逐,次子在府里支撑门户,这外头的闲言碎语便少不了。加上伯爵府几个庶子年数渐大,从中推波助澜,这闲话就越说越广。

    一只手,五个指头,还有长有短。

    疏远了大的,偏疼小的,做爹娘的固然有不是,但是那个小的指定也是不省心的。

    就像大家抬头看天时,不会注意到大片的蓝天,而是会看到上面地乌云似的。世人眼中所见的,所想探究的,也是人心险恶。

    仿佛只有瞧着别人都脏了,自己才能干净似地,背后里讲究永胜的难听话得有一箩筐。

    曹以往也听说过,却是没有兴趣探寻。

    人的感情很奇怪,就算是一家人也一样。比如万吉哈老爷子,无论如何不肯原谅永庆,不许他重新回到伯爵府。但是在病榻上,不管见到谁,他开口闭口都是提到不在身边的大孙女,然后拐弯抹角地打探永庆的近况。

    听着永胜话中的悲愤之意,曹摇摇头,道:“别人不晓得其中隐情,我还不晓得么?这伯爵传到你身上,也不过是一等子,年俸四百来两。就算不承袭这个,你是郡主嫡子,也能混个骑都尉、云骑尉的爵。一里一外,相差不过二三百两银子,有什么好稀罕的?继承伯爵府这边,唯一地好处,便是子孙多承袭几辈子。那是百年、数百年地后的事儿,谁有那个闲心,会操心那老远去?”

    永胜听了,长吁了口气,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谁稀罕么?每年这点子俸禄,够干什么用?不过是个虚名好听罢了,别人稀罕。我却是不稀罕。大哥也有几分不厚道,当年最早提出下去捞军功、捞资历地,还是我。却让他寻了机会。给用了,留下我留在这边应付这些狗屁亲戚不说,还要背着个恶名。”

    曹笑道:“你只当在京里磨练心性了!都是小人嚼舌头,你不理睬,过几日也就没动静了;你别回音儿,要不他们乐不得应对,就是不能拉你下马,也要泼你一身泔水。”

    “这可真应了那句有容乃大了!”永胜笑着说道:“莫非我还是个宰辅之才。如今这就算是修身养性了!”

    一句话,驱散了方才的沉闷,说得两个人都笑了。

    万吉哈喝了药睡着,曹随着永胜给福惠郡主请了安,陪着说了几句闲话,便先告辞了。

    永胜亲自将曹送到大门外,才拿着人参同那地契进了内院,交给母亲。

    福惠郡主看了匣子里的老参,道:“前两天你妹妹也带回过一些,成色倒是同这个差不多。”

    说起永佳来。娘俩儿都缄默。

    过了半晌,福惠郡主意兴阑珊地将匣子搁下,叹了一口气,道:“都是额娘地不是,是额娘耽搁了你妹子。早年你阿玛就说过曹是良配,我嫌弃曹家门第低,曹爵位低,便拖啊拖啊的,不肯松口。待到我见了曹,觉得这小伙子不错。却是让七阿哥那边抢先了。要不然的话,如今你妹子,又是另外一种光景。”说到最后,眼圈已是红了。

    永胜见母亲感伤。忙劝道:“干额娘什么事儿,当时咱们家在孝期,哪好说得上这个?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永佳那边,毕竟有了真儿,是个招人稀罕的,听说王爷也极宠爱。”

    福惠郡主拿了帕子,擦了擦眼泪,摇摇头。道:“女儿再好。又有什么用?总是娇客,迟早要成为别人家的人。总要有个儿子傍身才使人心安。”

    永胜道:“永佳才多大点儿岁数,王爷也正值壮年,额娘别担心这个,说不定明年就多了个小阿哥出来,在额娘身边喊姥姥。”

    福惠郡主道:“那感情好,我日日烧香拜佛,如今不过是求着你们阿玛康健,你们兄妹几个日子顺心罢了。”

    “额娘就放心吧,永佳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她又是皇家指婚的亲王嫡福晋,谁还好给她气受?”永胜笑着,将地契送上,道:“额娘还是想想修个什么庄子,明年咱们就往那边过冬。其中有大泉眼,对阿玛身子也有好处。李相这两年就泡这个,七十多岁的人了,听说如今比前两年还硬朗。”

    福惠听着心动,接了地契,道:“真地?那感情好,早前就听别人唠叨温泉的好,我还没留意。要是真能治病,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房。

    永佳接过雅尔江阿递过来的地契,带着几分疑惑道:“小汤山?”

    雅尔江阿已经坐在炕边,拿那匣子珠子逗闺女了。

    真儿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匣子里的珍珠,伸手就抓了一把。她手小,珠子又滑,哪里抓得住,稀稀落落地落到炕上,四处乱滚。

    真儿笑着,将手中剩下的珠子送嘴里送去。

    雅尔江阿唬了一跳,忙抓了女儿的小胳膊,道:“好闺女,这个可不是吃的。”

    真儿被拦住,还有些不乐意,嘟囔个小嘴,道:“阿玛,吃……”

    雅尔江阿将真儿抱在怀里,转过身来,问永佳道:“这两天是给真儿败火?怎么饿成这样,见面就要吃的?”

    王府的“败火”,就是使小孩子饿上几顿。

    永佳摇了摇头,道:“按顿吃呢,只是她这些日子爱吃甜食,怕蛀了牙,不敢多给她零嘴儿。这见天地使人看着呢,要不然的话,见了什么,都要往嘴里送。”

    雅尔江阿听了,捏了捏真儿的脸蛋,道:“没想到,本王还生出个小馋丫头来。这贪吃的模样,倒是快赶上本王小时候了。那时王府的嬷嬷且厉害,说句败火就是三、五顿不给吃的。我饿得不行,换了小太监的衣服,就厨房里寻吃的去。那真是见什么都往嘴里送,连生萝卜都要咬上两口。”

    雅尔江阿难得有说这些话的时候,永佳默默地听了。

    雅尔江阿说完,自己也笑了,看着炕上的珠子,对永佳道:“曹送来地珠子,原想给真儿玩的,如今看来却是不妥当了。你收起来,留着赏人用吧……”

第四百八十八章 相争

    永佳原在炕边收拾炕上散落的珠子,将珠子一颗一颗地拾起,放回到匣子里。

    听到“曹”两字的时候,她的动作顿了顿,看了一眼搁在炕沿上的地契,道:“王爷,这个也是曹额驸送的礼?是不是重了些,府里的这回礼怎么预备?”

    永佳平素只教养女儿,很少过问王府的琐事,所以并不晓得王府名下的一处铺子已经易主的是事儿。

    雅尔江阿笑着摆摆手,道:“不用操心回礼,你同伊尔根觉罗氏说一声,往后曹家那边有什么喜事儿,走礼再厚上两成就行了!”

    永佳“嗯”了一声,垂下眼睑,继续捡炕上的珍珠。

    雅尔江阿看着恬静的永佳,想起一事儿,道:“对了,听说早年岳父在江宁为官,你大哥也是因这个缘故与曹有些交情。那曹家的几位姑娘,你熟也不熟?”

    永佳迟疑了一下,道:“曹家大姑娘与二姑娘只是吃过两顿饭,三姑娘因平郡王府宝雅格格的缘故,早年倒是有些往来。”

    “三姑娘?就是嫁了奉恩将军的那位?那就是她了,如今两口子刚接手国公府,还不晓得能不能镇住场面。年后有空,你过去溜达一趟,让那些不开眼的瞧瞧,也算是卖曹家一个面子,总也不好白收曹的礼。”雅尔江阿说道。“是!”永佳随口应了。手上地珠子已经捡得差不多。

    雅阿江阿原是脸上带着笑模样,瞧着妻子始终是这般冷冷清清的,并不像其他福晋妾室似的逢迎自己。心里不晓得为何有些不是滋味儿来。

    他挑了挑眉毛,道:“前些日子佟氏身子不好,本王好久没往那边歇了,今晚本王往那边去。”说话间,暗自打量永佳地神色。

    永佳将小汤山的地契折好,放进珍珠匣子里,将匣子盖了,说道:“晓得了。那王爷的晚饭也要摆在那边么?一会儿便使人吩咐厨房那边。”

    雅尔江阿看着永佳波澜不惊的神情,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将女儿送到她怀里,皱眉道:“往后再说吧,我还有些其他事儿,先回书房了!”说完,摸了摸女儿的头,转身出去了。

    真儿看着父亲挑帘子出来,掰着手指头,带着几分不安。转过头看母亲。

    永佳将女儿放在炕上,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柔声道:“你阿玛要忙,真儿要乖啊。”

    真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奶声奶气道:“额娘,那阿玛晚上回来么?”

    永佳摇摇头,道:“晚上,你阿玛也忙……”

    雅尔江阿走到外间,并没有立时出去,而是放缓了脚步。

    听永佳柔声细语地哄孩子。与同在他跟前两个样儿,他不禁皱眉。

    难道他走了,她就那么欢喜?他在跟前时,也不见有笑模样。( 肃穆地跟什么似的。虽说身为亲王福晋,应当端庄些,但是这端庄得也委实有些过了。

    待听到闺女问话,永佳的应答后,他却是心里怪怪的。

    难道,不是福晋性子冷淡,不爱不亲近他,而是心里嗔怪他……这么一想。他身子就轻了几分。嘴角微微上扬,挑帘子出去了。

    变了脸色地不只是雅尔江阿一个。还有曹府内院的兆佳氏。

    听见初瑜笑着说到简王府的铺子是年礼,不是曹硕喜事的随礼,她的神情一僵,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兆佳氏方笑了两声,道:“甭管是什么礼,这毕竟是入了咱们家了。婶子也惦记多些进项,就厚着脸皮跟侄媳妇儿开口了。”说到这里,又转过头看着李氏,道:“嫂子,如今两房分灶,那边就小二有些进项,上下小一百口,哪里够嚼用呢。这整日里,我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真是想寻个赚钱的营生,贴补贴补家用。”

    李氏听到兆佳氏说得可怜见地,就看了下初瑜,神态中带着几分询问之意。不过是个铺子,要是二房想要用,去用就是。这分灶之事,曹夫妇早已对曹寅夫妇提过的,李氏倒是也晓得。只是府里的账目与产业,原在初瑜的手中收着。

    李氏进京后,初瑜虽说要将钥匙与账册交给婆婆,但是李氏没有收。

    毕竟年岁大了,又忙着看孙子,李氏也不耐烦这些琐事,便仍让媳妇这边管家。

    虽说瞧着李氏的意思,是想应承兆佳氏地,但是这铺子毕竟是简王府的旧产,中间还牵扯其他的。

    初瑜不好随意做主,便道:“大爷今儿往简王府回礼去了,要不等大爷回来,问问干系再说。”

    虽说初瑜说的是实在话,但是落在兆佳氏耳中,却尽是推托之意。

    她皱了皱了眉,就有些按耐不住,带着几分心气道:“哎呦,多大点儿事儿,还要哥儿拿主意?你们两口子,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哄我么?要是舍不得将铺子匀给我使,直接言声就是,何必这般不干脆?”

    静惠是新媳妇,侍立在兆佳氏身后,听到婆婆说出难听的来,面上着实尴尬。所以,她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头垂得低低的。

    这话里不只嗔着初瑜,连曹也怪罪上了。

    初瑜心下不快,但是在婆婆面前,也没有她多话的余地,她便转过头看哄天佑与恒生小哥俩儿游戏,没有再接话。

    李氏在一旁,却是有些听不过去,笑着问道:“什么白脸、红脸地?听这意思。倒是他们小的没做好,惹得弟妹你这做长辈的恼了!有什么不对地,跟我说。^^^^我来训他们!”

    虽说对曹两口子有不少不满,但要是让兆佳氏一条一条地说他们夫妻的不是,一时还真说不出。

    就拿曹颂娶媳妇的事儿来说,虽说曹两口子瞒着兆佳氏固然不对,但是归根结底还在曹颂自己个儿身上。

    况且还在长媳面前,也不是拿这个说事儿的时候。

    兆佳氏思量了一遭,笑着说道:“别地不说,就说侄媳妇儿外头的铺子用的掌柜。府里什么能干的寻不出来,我们那边闲着地管事也不老少。却请了个外头的,这还罢了,要是能干的男子也好说,毕竟那么大一个摊子,也得寻个懂行的不是。偏生是个小寡妇,这哪里有正经人家女眷抛头露面地?哥儿虽说心慈了些,总是要晓得些忌讳才好,这到底与名声上不好听。况且,这与小寡妇相关地事儿。哥儿也不是第一遭了,府里还有个田氏,奶奶般的养着,两个孩子侄儿般地待。不过是个师爷的外甥女儿,怎么就这大的谱?往后,等小二家里地,小三家里的有了,那才是正经的亲侄子呢!”这一番话,却是不仅说了曹,连带着韩江氏、田氏都讲究上了。

    初瑜耷拉下脸。看着兆佳氏,眼中露出几分愤慨来。

    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为了二房那几个小兄弟,额驸操了多少心。如今落不下好来不说,还要挨兆佳氏的讲究不成?

    还将韩江氏与田氏牵扯进来,要是外人听了,见兆佳氏做亲婶子的都这般说,还不定要嚼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今天,屋子里虽说没有外人,但是静惠是新媳妇,过门才十来天。

    兆佳氏先是说初瑜。然后说曹。这往后让兄弟妯娌之间如何相处?

    初瑜还没等开口,就听李氏正色道:“弟妹。这话可不能随意说。儿是男人,不碍什么,那两位都是正经人家的女眷,又是寡妇身份,要是真传出难听的来,这不是祸害人么?儿的人品,别人不晓得,我这当娘的却是敢拍胸脯地。这可不是因为在媳妇跟前,就是当着外人,我也敢说道说道的。他自幼跟着老太太学佛,在女色上惯不上心的,要不的话,也不能一个屋里人都没有。”

    兆佳氏被李氏顶得无言反驳,听到“屋里人”那一句,想着曹颂那不争气地,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刚好天佑与恒生两个玩着几只布制的金鱼,因谁多谁少发了口角。

    天佑在南边时,曹虽说也是半大孩子,但是哪里会与侄子计较,都是哄着他的。

    恒生在府里,虽说年岁比左成、左住兄弟两个小上大半年,但是在游戏时却颇有统帅之风。也不吃独食,但凡有吃的,玩儿的,都是公平地分给每个人。

    天佑被祖父、祖母溺爱,还不晓的相让,见那几只金鱼可爱,便伸手都揽到自己这边。

    恒生看了,却是有些愣住了。

    待反应过来,他便没了笑模样,指着那金鱼道:“一人一半!”

    平素恒生都是嘻嘻哈哈的,天佑对这个兄弟兼小伙伴也带着几分亲近;如今见他脸上没了笑意,也觉得稀奇,越发得意地将金鱼都划落到自己身边,摇了摇头,道:“我的!”

    恒生听了,使劲摇着小脑袋,道:“母亲给,两人地,一人一半。”

    进京这些天,天佑很是亲近母亲,听了恒生这话,立时反驳道:“给我一人儿地,母亲,母亲也是,我一人儿的。”说到最后,扬起小下巴,带着几分得意。

    恒生见天佑吃独食儿,心里不忿,伸手就去够天佑身边地金鱼。

    天佑哪里肯给,伸手去推恒生,刚好撞到恒生的鼻子上。

    恒生只觉得鼻子一酸,小家伙已经怒了,“嗷”地一声,扑到天佑身上。

    天佑哪里经过这个,已经是唬得愣住了,也不晓得还手。

    众人听了恒生地喊声。觉得不对劲,转身往炕里望去。

    恒生已经骑在天佑的身上,天佑小嘴一咧。就要哭出来。

    李氏与初瑜还没等如何,兆佳氏已侧过身子,抬起胳膊,一巴掌将恒生扇到一边,骂道:“没规矩的野崽子,这是向谁挥拳头?不知好歹地东西,这真是分不清好歹的小白眼狼。”

    这一下子,不只是吓住了恒生。连天佑也吓得青白了脸,坐在那里不敢言声。

    恒生虚岁两岁,实际才还不到一生日半,小小的身子被甩到炕上,挨了巴掌的小脸立时肿得通红,想哭也不敢哭,可怜兮兮地看着初瑜,神色中尽是惶恐。

    饶是初瑜脾气再好,眼下也怒了。

    她搂了恒生在怀里,怒视兆佳氏道:“二太太请慎言。恒生与天佑一样,都是大爷与我的孩儿。就是有调皮的地方,上面有老爷、太太,中间还有大爷与我,实不劳烦二太太管教!”

    李氏见天佑也唬住了,将孙子抱在怀里,摩挲了两下,口中哄道:“摸摸毛,吓不着;摸摸毛,唬不着……”

    当着媳妇的面儿。被初瑜这般数落,兆佳氏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站起身来,黑着脸道:“既然你们偏疼抱来的,那我还真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我倒是不晓得。这外头随便捡来地野孩子,就能比咱们自己府的长孙尊贵?许他动手打我的宝贝侄孙儿,就不许我这做叔祖母的帮着,难道还要上下都恭敬了他不成?”

    初瑜听她一口一个“抱来的”、一口一个“野孩子”,忙捂住了恒生的耳朵,皱眉看着兆佳氏道:“二太太,不过是孩子口角罢了,不至让二太太费

    虽说在李氏心中。在天佑与恒生之间。到底多疼天佑一些,毕竟是血脉相依的亲孙子。又是在眼跟前长大的。

    不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恒生也生出几分真心喜欢来,觉得是个懂事可人疼的孩子。

    她已经从平王福晋那里听说初瑜难产时太医地话,晓得媳妇往后怕是难再有身子。又晓得儿子是专情的,如今多个恒生,给天佑做伴儿,也算是便宜之事。

    如今,见恒生红肿了小脸,躲在初瑜怀里想哭又不敢哭的情景,李氏心里也不落忍。

    再加上兆佳氏这话里夹枪带棒的,话说得实在难听,李氏便道:“是啊,不过是小孩子打架,哪里能当得真!”

    兆佳氏见她们婆媳两个一唱一和,将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心里也是火得不行。又想到媳妇在自己身边,就越发地没脸。

    她冷哼一声,道:“哼,看来,这倒是我的不是!是我自己不晓得自己的斤两儿,惦记了不该惦记的,说了不该说的了,讨了你们的嫌!”说完,便转身出去。

    静惠见了,忙冲李氏与初瑜两个俯俯身,才快步地追了兆佳氏出去。

    恒生想来是吓坏了,当着兆佳氏地面儿也不敢哭,直待她挑帘子出去,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天佑瞧见弟弟哭了,也跟着一咧嘴,“哇哇”地哭起来,便哭还边同李氏道:“祖母……叔祖母,好怕人……”

    兆佳氏刚好走到廊下,见只有媳妇跟出来,初瑜也不相送,越发地着恼。加上听到孩子的哭声,她直气得眼睛要冒出火来。

    听着两个孩子哭,李氏与初瑜婆媳两个忙活得手忙脚乱,哄了半天才好。

    李氏已经吩咐丫鬟,将消肿的药膏送来。

    初瑜用簪子挑了,用手指给恒生涂上。

    恒生虽说止了哭声,但是眼睛红红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天佑看着不忍心,将炕上散落地那几只金鱼都拢到一起,推到恒生跟前,道:“二弟别哭了,这些,都给你玩儿。”

    恒生哽咽着道:“哥哥……也喜欢,一人……一半……”

    天佑点点头,将金鱼推到恒生跟前一只,拉一个到自己跟前一只,却是七个,最后剩下个单蹦儿。

    他犹豫了一下,将最后一个推到恒生跟前,道:“弟弟疼了……”

    恒生抽泣了两声,摇摇头,道:“不疼……三个旋儿,大将军,不怕疼……”

第四百八十九章 纲常

    中午时分,本该晴空万里,老天却开始转阴。到了吃下晌饭的时候,外头稀稀落落地洒起雪花来。

    兰院,上房,气氛沉寂得怕人。

    虽说恒生已是破涕为笑,同天佑两个在炕上玩起了七巧板,但是那红肿的小脸,却格外刺眼。

    曹寅坐在炕边,眉头皱成个“川”字。曹的脸上,却是越来越难看。

    又是说三道四,又是打孩子,兆佳氏这是想做什么?

    就算上了年岁,倚老卖老,曹可以不同她计较,却是不会让孩子们跟着受委屈。

    思量了一回,曹的神色慢慢恢复平静,转过身来,对曹寅说道:“父亲,儿子是长房长子,二叔没得早,儿子多操心照看些弟弟也是应当的。小二大了,且不说他,小三他们几个小的,往后儿子能拉扯的地方,也会拉扯。”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虽说家和万事兴,但是有些人远些还好,近了反而容易心生怨尤,还是……分家吧……”

    曹寅听着前面的,还不禁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却是愕然。

    李氏与初瑜原带着丫鬟在布置饭桌,听了曹的话,也都不禁怔住。

    见他们父子两个要说正经话,婆媳两个对看一眼,抱着天佑、恒生,带着丫鬟婆子下去。曹寅醒过神来,脸上已是添了些许恼意,道:“这叫什么话?她毕竟是你亲婶子,虽说今儿她不当动手打了恒生,有了错处,到底也是你的亲长!”

    曹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几分疲惫。道:“父亲,前些日子,刚有人往稻香村里加砒霜。那边的点心铺子,正好在前门大街。每天数千斤的点心。要是真让人得手,在天子脚下,毒死个几十或者上百的百姓,父亲与我,就算万岁爷在护着。还能有这份太平么?”

    曹寅听了,不由动容,道:“砒霜?可查出是谁的操手?”

    曹摇了摇头:“儿子也想不出,幸好韩江氏早就有先手,没有酿成大祸。”

    曹寅长吁了口气,道:“这事儿你当早与我说,只是这个同你二婶那边……”

    曹揉了揉额头,道:“父亲。我累了。外头的明枪暗箭,已经使人心力憔悴,半分也不能行持差错;回到府里。还要再让儿子为二太太地发作费心思么?儿子不求什么,只求家里太平些。以二太太的脾气,父亲瞧着可是好相与的。曹颂他们是二太太的儿子,受她生养之恩,受着这些也没什么。儿子就不必凑趣了,该做地我做了,无愧于地下的二叔就是。”

    曹说话的动静不大,语气却甚为坚定。

    曹寅还想开口说点什么。想起儿子十五、六就往京城。这些年吃了不少苦的,心里也生出几分不忍。

    他叹了口气。沉吟半晌,道:“容我想想看……”

    东屋里,李氏坐在炕边,犹豫了一下,问道:“儿这是早就有的念头,还是今儿刚生出地?你心里,是不是……也乐意分家……”

    初瑜闻言,抬起头来,回道:“母亲,大爷心里是当二太太长辈敬的,因二弟同二太太顶嘴,大爷还恼过。只是,类似今儿的事儿,并不是头一遭。虽说以往没有打孩子,但是难听的话也不少。夫唱妇随,大爷决定什么,媳妇只有听从的。要不若,下次二太太言语上再不客气,媳妇就怕要忍不住。”

    李氏叹了口气,道:“二太太人不坏,就是坏在那张嘴上,向来是不会让人的。”

    初瑜低下头,没有再言语。

    这时,有丫鬟过来报,道是老爷让摆饭。

    婆媳两个起身,又回到西屋里。

    见饭桌摆好,曹便请父母落座,自己个儿先回梧桐苑。李氏对初瑜摆摆手,道:“这边不用留人,你也先回去吧!”

    初瑜听了,冲二老俯俯身,随着曹回去。

    饭桌上有鸡蛋羹,曹寅给天佑、恒生每人盛了,让两个小家伙吃去。

    见曹寅板着脸,李氏怕他嗔怪儿子,道:“弟妹却是有些过了。我问过媳妇了,在咱们进京前,这样的口角已不是一遭两遭。瞧着儿,为堂弟们也算是费心,在弟妹跟前却落不下半点好,怨不得孩子们心灰。”

    曹寅摇了头,道:“就算再有不是,也要看在几个侄儿侄女的面上,几个小地还年幼。”

    李氏思量了一回,道:“老爷,不说别地,就是今儿弟妹上门讨要铺子的劲儿,往后指定还少不得。不是我偏疼自己的儿子孙子,如今那边府里也算是富足,吃穿嚼用也都有进项。要是还这样搅和在一块儿,固然是老爷心疼侄儿们,但是也没有老让儿子、媳妇受气地道理。”

    曹寅听李氏口口声声,都是向着儿子的,心里不禁有些困惑。

    莫非自己这个做爹的不够格,让儿子支撑门户不说,还不晓得体恤儿子,他不由地缄默了……

    直到回了梧桐苑,曹仍是余怒未消,去了外头的衣裳,对初瑜道:“往后,你也别太恭敬她。要是再有这样的事儿,你也厉害点儿。别担心母亲那边,母亲是通情理的。”

    初瑜服侍曹更衣,带着几分羞愧道:“还是我的不是,顾着听两位太太说话,没看到孩子们起了口角。”

    曹摆摆手,道:“都是小小子,在一块儿,哪有不打架的!只是天佑体格看着也很结实,还是不如恒生壮实,他比恒生大将近一岁,却打不过做弟弟地。”

    初瑜听提到儿子,也点头道:“是啊,天佑有些娇气了。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还是多让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估摸会好些。”

    “多个小兄弟,也是天佑地福气。”曹说道。

    初瑜迟疑了一下,问道:“额驸,真要分家么。老爷怎么说?”

    曹点点头,道:“分!要不头上顶着这样的祖宗,你我受些委屈还没什么,孩子们,田氏那边都要跟着受拖累。可怎么好?老爷说要想想,不管如何,这次我都会劝下父亲。毕竟小二、小三都成亲了,也得给小二个支持门户地机会。左右这样隔墙住着,分家了,难道就不是我兄弟了?只是堵了那位的嘴,省得老是给这边添堵……”

    兆佳氏地发作,使得西府诸位都觉得添堵。她自己个儿却是浑然不绝。

    她只觉得在媳妇面前丢了颜面。又觉得李氏婆媳仗着身份,不给自己脸面。因此,回到东府后。仍是愤愤难平,只觉得委屈。

    要是丈夫还在世,要是自己儿子出息争气,又何必要低三下四地看人脸色。

    想起恒生来,她心中也是狐疑不已。

    收做养子,还通过八旗都统,将恒生落籍。要是这小崽子真是如他们所说的是孤儿,何必这般大张旗鼓?

    去年八月份的生日。那孩子就是前年十月到十一月其间怀上的。

    对曹来说。当时还在孝期。

    恍恍惚惚地,兆佳氏想起一件事来。隐约记得长子前年冬天上京后。好像曹也上京过。

    当时,正是初瑜做月子……想到这里,兆佳氏不由地瞪大了眼睛,莫非恒生不是捡来的,而是曹的私孩子?借口是孤儿,抱回来养在自己名下?

    初瑜是要在丈夫面前装贤惠,才会视如己出吧?对曹寅与李氏来说,不管谁生的,两个都是孙子,疼疼也是人之常情。

    兆佳氏越琢磨越是这个理儿,心下越加愤愤难平。怎么还能期望侄儿孝顺?连亲叔叔的孝都不守,更不要说她这个寡妇婶子?

    就是曹寅同李氏,也是平素说得好听,遇到点儿什么事儿,还不是偏疼自己地儿子、媳妇?

    兆佳氏越寻思,心里越是堵得慌,忙吩咐绿菊装烟。

    静惠侍立在旁,原是要上前服侍,见唤了绿菊,便止了脚步。

    看着静惠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兆佳氏也是心烦,摆摆手,道:“亲家来吃酒的也差不多走了,你们爷也当回来了,回去侍候吧!”

    静惠轻声应了,俯俯身,退了出去。

    兆佳氏待静惠出去,嘀咕道:“看着就是福薄,看来得寻个道士好生给瞧瞧,别再克了谁去!”

    绿菊在旁听了,心里苦笑,真不晓得太太到底要寻个什么样的媳妇。

    瞧着二***行事气度,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也不好说出什么不好了,太太这边却仍是掐着眼睛看不上。

    要不是二奶奶嫁妆丰厚,娘家那边好像甚有助力,还不晓得太太要怎么发作。

    正思量着,绿菊便瞧见帘子挑开,紫兰在向她招手。

    绿菊见兆佳氏歪在炕上,阖眼吃着烟,便蹑手蹑脚地出去。

    待出了屋子,走到厢房下,绿菊笑着问道:“什么事儿,这般神神秘秘的?”

    紫兰见左右无人,方小声回道:“大事儿,我正要寻你给拿个主意呢,看是不是禀知太太。”

    早间兆佳氏怕三奶奶新娘子腼腆,陪嫁来的人又初到府里,身边怕有照看不周的,让身边地大丫环去照应一下。

    原本是想打发绿菊过去地,自打兆佳氏说要将她配三爷后,绿菊便避开那边,所以兆佳氏便派了紫兰过去。

    听了紫兰的话,绿菊心里有数,说的就是西院洞房地事儿了。

    “什么事儿?刚才瞧着大奶奶回去,只是都好,并没有什么异色。”绿菊问道。

    紫兰小声回道:“都好什么,大奶奶走后没一会儿,三奶奶就将三爷赶出来了。三爷也像是带着心气,使人将行李送到书房去了。”

    绿菊听了,唬了一跳。

    自古以来。都听说新娘子腼腆的,哪里有过成亲次日便将夫君轰出来的?

    就听紫兰又道:“不晓得什么缘故,听着三***意思,像是对太太也置气呢。我倒是有些不晓得该不该回太太了。要是说错了话,使得主子们有了嫌隙,那我可不是大罪过!要是不回,过后太太晓得了,追究起来。我也是满身不是。我这可是替你顶缸,你得帮我想个主意才好。”

    这些事儿,却是叫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为难。

    就算是实话实说,要是婆媳真有了什么嫌隙,说不定火气就要撒到她们身上,怨不得紫兰为难。

    稍加思索,绿菊道:“闹出这样的大事儿,瞒是瞒不住的。该回还得回。只是含糊些。说到这个意思就行,其中细节都省了。左右太太晓得了,也要寻三爷、三奶奶相问地。让主子们自己去说理就是,咱们少跟着掺合这个,省得担了干系。”

    紫兰听了,连连点头,道:“还是你机灵,我都在外头打转了半天,也没理出头绪来。嗯,就按你说地办。”

    说话间。两人又回到上房。

    刚好兆佳氏吃了几口烟。觉得有些口干,要水喝。绿菊给紫兰递个眼神。让她端水送上前去。

    兆佳氏接过茶盏,吃了两口,随口吩咐道:“吩咐厨房那边摆饭,也不晓得那只野鸭子炖得如何了。”

    “是,太太,奴婢这就使人传话!”紫兰回道。

    兆佳氏原还当是绿菊,听是紫兰地声音,抬起头来,道:“你回来了,三奶奶那边如何?可说了下晌饭想吃什么?早上叫厨房炖的红枣鸡汤使人送过去么?”

    紫兰将茶盏送回到地上地八仙桌上,面上带着几分犹豫,道:“太太,三爷往书房去了!”

    “书房?”兆佳氏听了,有些不解,道:“这叫什么话,好好的新郎倌不在新房,怎么跑书房去了?

    紫兰低眉顺眼道:“奴婢也不晓得,只是听说三爷吩咐人往书房送了炭盆,说是要读书。”

    兆佳氏哭笑不得,道:“这傻小子,就算着急看书,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这冷落了新娘子,可怎生是好?”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使人将他给我喊来。还得让老娘操心这个,这个笨蛋儿子。”说到最后,却是自言自语。

    紫兰应声出去吩咐人去了,绿菊近前看了看兆佳氏的烟,见吃得差不多了,问道:“太太还要再吃一锅么?”

    兆佳氏将烟袋锅子送到绿菊手中,道:“不吃了,收了吧,再吃一会儿吃不下饭去。”

    在西府,送走了亲家客人,带着两个弟弟回到这边,曹颂便听管家的说起,曹硕到书房来了。

    曹颂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打发两个小地回去,自己往书房去。

    曹硕拿着本《论语》,坐在书桌前愣神,连曹颂进来,也是浑然未觉。

    曹颂看到书房暖阁里摆着大红铺盖,走上前去,看清楚是龙凤被褥,不禁皱眉,道:“老三,这是怎么回事儿?”

    曹硕这才醒过神,站起身来。

    瞧着哥哥站在暖阁前看着自己个儿的行李铺盖,他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的,不晓得该如何应答。

    毕竟,新婚次日,便被媳妇儿赶出来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支吾什么,问你话呢?”曹颂等得不耐烦,道:“总不是叫你媳妇儿给撵出来了吧?”曹硕满脸羞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缓缓地点了点头。

    曹颂见果是如此,想起自己那位表妹兼弟媳的脾气,对弟弟也生出几分同情。

    不过,他口中却尽是责怪之意,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叫你出来,你便出来?七尺高的汉子,还能叫个小娘们给辖制了?既是做人家媳妇,哪里还能跟当姑娘似的,任性妄为?你可不能惯你媳妇儿这个毛病?”

    曹硕听了。小声回道:“她不是身子不好么?舅舅、舅母之前也同弟弟说过几遭,叫弟弟让着她些……”

    “就算要让,也没有这么让地道理,这不是叫人看笑话?就是母亲那里。也有你受地。再说,这两口子刚结婚,就分房也不吉利……”曹颂皱眉道。

    兄弟俩儿正说这话,就听到门外有人道:“三爷在么?太太请三爷过去说话。”

    来传话的,是兆佳氏房里地小丫鬟。名字叫纽扣。

    曹硕听了,看了哥哥一样,目光中露出几分祈求之色,道:“哥,我……”

    “行了,走吧,我同你一块儿过母亲那边去。”曹颂想起弟弟地亲事,也有自己推波助澜在里头。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早就晓得如慧是个爆炭脾气。不是好相与的,自己为了迎娶静惠,还怂恿母亲将如慧说给弟弟。如今看来。自己这般自私,实是不配做兄长。

    要是弟弟同如慧小两口能和和美美还好些,要不然话的,这岂不是自己造下地孽?

    曹颂随着哥哥往内院去,也是觉得头皮发麻。添香的事儿,原还想过些日子再禀告母亲,看来今儿要是究起来,未必能瞒得下。

    兄弟两个。沉着脸。心思各异地进了内院正房。

    兆佳氏抽了一袋烟,已经平复了心气。问曹项与曹两个来喝会亲酒的都是什么人,席面热闹不热闹什么的。

    曹项与曹垂手答了,却是有的清楚,有地没留意。

    等明天次子与侄女“回门”,这边就能拆喜棚,喜事这就算都办完了。

    想着这二十来天,数不清地客人,还有源源不断的贺礼,兆佳氏有些意犹未尽。

    她看了两个小地一眼,一个转年十五,一个转年十四,再过两年,也是将说喜事的年纪。

    要是再说上两门妥当的亲事,那她可就念阿弥陀佛了。

    说话间,见曹颂与曹硕进来,兆佳氏故意板了脸,皱眉对曹硕道:“都这大人了,还要事事提点你不成?就算着急读书,也不在这丁点儿功夫。还不快回新房好生陪着你媳妇儿。明天要回门呢,委屈了新娘子,仔细你舅舅不给你酒吃。”

    曹硕见母亲只提让自己回新房,只字不提别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开,面上不禁露出迷惘之色。

    就算是再偏疼侄女,也不敢纵然她如此吧?怎么一句责怪那边的话也没有?还是因自己收添香在前,母亲为了安抚那边,才吩咐自己退让地?

    兆佳氏见曹硕如此,笑骂道:“还愣着做什么?真还读成了书呆子不成?我是盼着你好生念书,往后光耀门楣,却也盼着你们早点给我添个大胖孙子。”

    曹硕红着脸,低着头不言语。

    大过年地,曹颂也不愿家里闹出笑话。

    况且正如母亲所说,明天弟弟弟妹还要回门,因此,他便对曹硕道:“既然母亲吩咐,你就收拾收拾书房,还是回自己个儿院子去。”说话间,冲曹硕使了使眼色。

    曹硕应声,从兆佳氏屋子退出去,在院子里迟疑了一下,还是回书房整理行李去了。

    少一时,曹硕抱着行李到西跨院。

    西跨院上房里,如慧哭累了,重新洗了脸,正在外间歪着。陶嬷嬷坐在炕边的小杌子劝了半晌,劝得口干舌燥,也不见姑娘说出软话。

    想着明天的“回门”,陶嬷嬷叹了口气,道:“姑娘,就算不为了自己个儿地将来筹划,也要想想明儿,要是老爷太太晓得姑娘、姑爷刚成亲就闹口角,还不知要怎生惦记。为了筹备姑娘的亲事,太太的头发都白了不老少,姑娘就忍心还让太太操心?”

    如慧发了一通火,已经去了不少心气。

    听到提到自己个儿的父母,她心里有些放心不下,道:“嬷嬷,明儿额娘要是问起,咱们别说这样没用的还不行么?”

    陶嬷嬷皱眉道:“好姑娘,太太是过来人,姑娘与姑爷好不好,太太还瞧不出来么?何需要问老奴?”

    如慧闻言,坐直了身子,面上带着几分不安,使劲地攥了手中的帕子,小声嘀咕道:“嬷嬷,那该怎么办?总不能我去请了他回来?”

    “姑娘终是晓得不妥当了!”陶嬷嬷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好姑娘,往后别这样,总要给姑爷留点脸面与余地才好。小两口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合,膈肌两句也没什么。老奴舍了这张老脸,过去请姑爷回来。”说着,便站起身来。

    如慧拉不下脸,想到厢房里住着的添香,心里也堵得慌,侧过身子,道:“嬷嬷别去,倒显得咱们理亏似的,明明是他小小年纪,私德不检点。”

    陶嬷嬷听着如慧说话地口气居高临下,劝道:“姑娘,虽说您同姑爷是嫡亲地表姊弟,毕竟如今做了夫妻,姑娘说话还要绵和一些才好。”

    虽说晓得陶嬷嬷是好心,但是听了半晌的唠叨,如慧也有些耳朵生茧。她往炕上一躺,用袖子蒙了眼睛,道:“我就是这幅模样了,他家又不是不晓得!要是嫌我说话硬,厢房不是还那绵和地么?”

    看着自己姑娘这副不懂事的孩子心性,陶嬷嬷实是悬心。

    这要是闹到姑太太跟前儿,也落不下什么好。只是如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还是先将姑爷请回来,将明儿“回门”的事儿应对过去,再说别的。

    她刚要挑帘子出去,便听到廊下小丫鬟道:“三爷!”

    随着说话声,就听到有人进了外屋。

    陶嬷嬷脸上露出欢喜来,如慧在炕上,也听到了,将袖子从眼上挪开,看着门口发呆。

    进来的,正是曹硕,手中还捧着行李铺盖。

    他在外间顿了顿,也不看炕上的如慧,抱着被子,直接进里屋卧房去了。

    陶嬷嬷见如慧还躺着不起身,心下着急,疾步走到炕边,小声道:“姑娘,可不能让老奴白唠叨,刚才都说什么来着?为了明儿……”

    如慧咬了咬嘴唇,神色有些复杂,看了陶嬷嬷一眼,起身也随着进里屋去了……

    陶嬷嬷还有些不放心,侧耳聆听里屋的动静,生怕这小两口一言不合,再起什么口角。

    谢天谢地,除了铺床的簌簌声,并没有其他动静……

第四百九十章 “招蜂”(上)

    平素琉璃厂客人就多,这到了年跟前,更是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曹硕带着媳妇儿“回门”去了,曹府里的喜棚已经拆了。

    智然进京,已经有一个来月。曹先前在衙门当差,封印后这几日还忙着府里的事儿,始终脱不开身。智然多由庄先生陪着,他作为老友,也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得了空,曹便到前院寻了智然,同他出府来溜达。

    原是想着去西山看雪的,毕竟在“燕京八景”中有“西山霁雪”这个景儿。只是,刚进腊月时下了几场雪,到中下旬反而少了。

    加上最近天气晴好,地上的残雪也化得差不多。

    就算山中气温比京城低些,但是没有新雪,想来景致也是有限。因此,曹与智然就没有出城,只在城里寻地方逛了。

    出府前,曹到榕院去请庄先生同往。

    庄先生昨天稍微喝多了些,宿醉,正难受,便没有出来,让曹与智然两个自便。

    城里的景致,庄先生已经带着智然去过不少。曹问了大概,晓得琉璃厂还没有去过,便带着智然到了琉璃厂。

    已经叫管家请裁缝给智然缝制了冬衣,所以智然没有再穿曹的衣裳。他穿了身青色的僧衣,外边罩着同色的连帽风衣,看着甚是清爽。

    风衣虽说看着是细布材质,里面包着却是上好的皮料,因此极是暖和。

    曹穿了素缎袍子,外边罩了毛皮马甲,看着也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曹只带了小满、魏黑、张义、赵同他们几人,骑马出来。马匹都停在街口,使人看了。一行人,溜溜达达地逛起了琉璃厂。

    看着街上不少有带孩子出来置办年货的。曹想起府里的几个孩子。因外头冷,孩子们年岁小,不敢带出来。这次出来,却是要给他们买些玩具回去才好。

    天慧还小,妞妞是小姑娘。还好说,其他几个小小子。眼看就要到淘气的年纪。

    他的眼睛,除了看看道路两侧书法大家提地匾额外,就落在那些卖杂七杂八小物什的小摊子上。

    智然到底是出家人,对于古董字画不过一扫而过,更多的将视线落在佛像、念珠,还有些古旧地经文上。

    小满在街头用二十个铜板。买了一小包糖瓜,从曹、智然让起。

    曹与智然都不爱吃甜的,笑着摆手;魏黑几个看着糖瓜鲜亮可爱,便一人拈了一个,送到口中。

    小满捧着剩下的糖瓜,从中挑了个绿色儿的吃了。说起来,小满也是魏黑看着长大的。

    见他这么大了,还带着孩子气,魏黑笑道:“转年你就十九了。公子是你这个年数,都当爹了。你老子没唠叨你,让你早点娶媳妇生娃娃?”

    说起娶媳妇地事儿,小满红了脸,笑着说道:“急什么?张爷、赵爷这都二十好几了,才寻思要说亲。我呀,还想多自在几年!”说到最后,瞧着张义与赵同。摇了摇头。道:“好生生的两人,就要被栓在屋子里了!”

    张义听了好笑。拍了他脑门一下,道:“这叫什么话?没听说娶了婆娘,就不能出屋子地。倒是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还是童子鸡?跟哥哥说,哥哥哪天带你消遣去,保不齐还能赚个小元宝回来。”

    一句话,说得魏黑与赵同都笑了。

    小满臊得满红脸,使劲地挺了挺胸脯,扬着下巴,道:“没得这般瞧不起人,我跟着大爷走南闯北的功夫比你还久了,什么没经过?就是秦淮河上的花酒,当年也曾喝过。”

    张义斜着眼打量他两眼,只是不信。

    小满被气得没法子,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看来,张爷是堂子的常客,这我倒是要同喜云姐姐好生显摆了。”

    张义同喜云的亲事已经定了,只是因年前府里忙着操办曹颂、曹硕的婚事,顾不上他这头儿,已经请人寻了日子,将喜事安排在元宵节前。

    听了小满地话,张义神色一僵,左手捏了捏右拳,“嘿嘿”笑了两声,道:“满爷,看来,咱们哥俩儿当好生亲近啊!”

    小满已经侧身转到魏黑的身后,探出头来,笑着说道:“张哥要是想比划,我就请魏大爷或是郑爷帮衬,看看到底是厉害!”

    张义见他寻到靠山,拿他没辙,佯装作揖道:“满爷饶了小的这遭吧!小的再也不敢……再也不敢……”

    小满见他服软,正暗自得意,就听他后面说道:“……再也不敢笑话满爷是童子鸡了!”

    小满气得直跳脚,瞪了张义一眼,快走几步上前,对曹道:“大爷,不得了了,张义发春了,满口子没正经话!”

    曹与智然并肩在前,听着众人逗小满,并没放在心上。

    见小满说不过张义,他止了脚步,转回头,笑着对张义说:“你别得意,小心有人给你究后账!”

    张义“嘿嘿”笑了两声,道:“大爷放心,别说是还没过门,就是过门,也没有女人骑在男人头上的道理不是!”

    曹见他话虽说得硬气,但是他面上却露出些许不安来,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言声。

    小满见张义如此,心中不忿,冲他做了个鬼脸,道:“既是张爷不怕,那明儿我就告诉喜云姐姐去!不只堂子里的熟姑娘,还有卖馄饨的那个小寡妇!”

    张义忙笑道:“小满兄弟,哪儿能那么不厚道啊,咱们爷们说话,咋能往娘们耳朵里传?”

    曹见他们拌嘴,不在理会他们,对魏黑道:“魏大哥。难得咱们街上溜达一趟,别忘了给嫂子买上些东西,到底是大过年的。”

    魏黑点点头。笑道:“晓得了,公子。老黑也正寻思,要是看到镯子、簪子什么的,买两件给她。一年到头地,她也不容易……”话未说完。他却是变了脸色,急道:“公子。小师傅……”

    曹见魏黑神色不对,忙转过身寻智然,却不在跟前,已经走出十几步远,而且为了避闪疾驰的马车,摔倒在路边。

    曹忙疾步上前。张义与小满他们也顾不得拌嘴,紧随其后。

    就听到“哇哇”地哭声从智然的身下传来,原来方才马车疾驰过来时,刚好有个孩子在马路上。智然看到了,将小孩子拉开,却是自己避闪不急,差点被马车撞了。

    那孩子不过四、五岁,从地上爬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地上一滩殷红地血迹。曹唬了一跳。

    那孩子站起来,浑身剩下,除了沾了土外,并不见伤处,那这血自然是智然身上的了。

    智然见那孩子哭得厉害,将他方才掉在地上的半拉火烧捡起来,吹了吹上面沾着地土,送回到那孩子手中。

    那孩子接过半拉火烧。看着智然被血渗透地袖子。哭得越发大声。

    孩子地母亲原在不远处地摊子上买春联,因不识字。正央求着商家给念其中地几副,没留意孩子不见了。

    待听到哭声,她才晓得不对,急冲冲地过来,就见儿子对着个年轻和尚哭。

    她忙窜上前来,将儿子护在身后,狐疑地看着智然,问道:“你这大和尚,好生生的为啥欺负小孩子,羞也不羞?”

    智然淡淡一笑,不屑辩解。

    还是旁边看热闹的行人看不过眼,七嘴八舌,这个道:“这位大嫂,怎么不晓得好歹?要不是这位师傅帮着,你儿子就要被车撞了。”

    那个说:“救了你家小子的性命,还不赶紧磕头。”

    这妇人被说的一愣一愣的,缓过神来,看着地上那摊血,也是骇得不行。她蹲下身来,仔细看了孩子,问了有没有疼地地方。

    见儿子却是没伤着,她也就晓得自己方才失礼了,忙要俯身谢智然。

    见智然半袖子血迹,这妇人讶然出声,摸了摸荷包里办年货的两吊钱,这个“谢”字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来。

    曹看着智然的胳膊,担心他的伤势,也懒得理会别人,道:“这是蹭着了?快,咱们找个大夫看看。”说完,想起肇事的马车来,转头向四下里看去。

    因这边看热闹的多了,将马路给堵住,那马车也被滞留在此处。

    闹市疾行,谁家的马车这么猖狂?

    看着一众侍卫长随簇拥下的朱轮马车,曹心里有些纳罕,这是哪个王府的,看着甚是眼熟啊?

    他心里却是觉得晦气无比,既是身份有别,看来想要直接给智然讨回公道怕是不能了。也不能白吃了这个亏,总要给这人点教训才行。

    正思量着,曹就听见有人上前俯身道:“曹额驸,我们王爷请曹额驸近前说话。”

    果不其然,车里坐着地是位王爷,却不晓得是哪个王府的?

    曹转身对魏黑道:“看看就近的医馆,先给小和尚寻个大夫再说。”

    魏黑应了,曹对来人道:“请问车上是哪位王爷?”

    来人俯身回道:“我们主子是铁帽子郡王,名讳却不是我们做奴才的能说的。”

    大清朝的铁帽子王爷有几位,其中郡王品级的只有平郡王与顺承郡王。看来,车里是顺承郡王穆布

    怪不得曹瞧着这马车眼熟,前几年时疫时,穆布巴乘坐这辆马车想要闯城门来着,正好被曹遇上。

    说话间,曹已经跟着来人,走到马车前。

    穆布巴伸出一只手,挑了车帘,正目不转睛地往人群里看着,连曹到眼跟前也没有留意到。

    曹见穆布巴眯着眼睛,面上神色有些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将将地落在智然身上。

    这时,就听到车里有人说道:“好王爷,这又是瞧上哪个?巴巴地舍不得放眼!”

    穆布巴恍若未闻,还巴着脖子望着。一条胳膊已经攀到他肩膀上,就听有人嗔怪道:“王爷……”

    曹在马车前,想起车里这位王爷地“赫赫大名”,再听着这同车男子拿腔捏调地说话,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起来了。

    小和尚生地俊俏,这他是晓得的,却是也没想到会被男人给盯上。

    之前庄先生私下里笑谈,不能再带小和尚去前门听戏,省得闹出是非,曹还当是玩笑话。如今看来,说不得真遇上什么不开眼的。

    曹的心里只觉得恶心,却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打了个千礼,道:“小的曹给王爷请安了!”

    听到曹的动静,穆布巴才瞧见他到眼跟前了,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叫人打了车帘,笑着说道:“是小曹啊,这也好阵子没见你了,怎么也不往本王府上多转转?”

    从腊月二十四大朝会至今,不过三、四天,哪里是好阵子,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

    曹也虚应了两句,寻思找个话茬赶紧走人,离这位王爷可是要保持距离才好。

    穆布巴同曹寒暄两句,也有些心不在焉,指了指智然那边,问道:“本王瞧着,小曹同那位小师傅倒是亲近,那位是……”

第四百九十一章 “招蜂”(下)

    穆布巴前面的寒暄,虽说阴阳怪气的,但是曹还能受着。

    出仕已经好几年了,要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点还练不出来,那早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不过,穆布巴语气暧昧地提到小和尚时,曹心里却是生出几分不耐烦。

    穆布巴好女色也好,喜男色也罢,本不与他想干,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不过,要是想将主意打到小和尚身上,那可委实令人恶心了。

    曹不是大度之人,本性有几分护短。家人与朋友,是他不容外人触及的底线。

    他浅笑着,状似无意地回道:“那位少年高僧是家父的方外之交,正等着万岁爷传召,过些日子许是要往宫中讲禅。”

    这却不是信口胡说,曹寅先前曾同曹提过,说智然要是想留在京城的话,就想法子同康熙那边赞上一赞。

    要是能陛见一次,智然出来后不能说是“身价百倍”,起码寻一座寺院做个主持,不在话下。

    曹刚听说时,还觉得甚是可笑。这方外之人,也摆脱不了世俗权力规则。

    听说是曹寅的方外之交,穆布巴心里有些为难。毕竟曹寅是天子心腹之臣,虽说只是个伯,比不得自己个儿这铁帽子郡王尊贵,但是如今圣眷在属,也不好轻易得罪。

    待听到后面那句,晓得是宫里要传召的,他心里才升起的小火苗儿就熄了一半。

    他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笑着说道:“怪不得本王瞧着那位小师傅觉得心里肃静,原来是位得道高僧……”说到这里,就瞧见智然正往这边打量。

    除了眉目清秀于常人外,看着还恍惚地觉得有几分面善。就仿佛前世见过一般。

    穆布巴眯着眼睛,心里竟生出几分感伤来。

    “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虽说瞧对了眼,却终是有缘无份罢了,这如何能不叫人心生唏嘘?

    穆布巴心里难受,脸上也变幻莫测,叹了口气。转而安慰自己,就算不能做什么。能多见两面,养养眼也好。

    想到这些,他便对曹道:“今日之事,倒是怪本王的不是了,也不晓得那位小师傅有没有伤着。日后,小曹得空。也带着这位小师傅,往本王府里……讲讲禅……哎,讲讲禅……”

    说到最后,他又忍不住望向智然。

    那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哪里是他寻常相伴的戏子优伶能比的?

    越看,越是放不下。

    想着康熙已经老迈,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曹寅要是识趣地,也不该为了个和尚得罪自己才是这样想着,穆布巴心中立时愁云散尽。脸上又堆了欢喜模样,挑眉道:“说起来,本王小时候在宫里还曾跟着令尊学过骑射,也算是半个弟子。这眼看过年了,本王也当给昔日的师傅拜个年才好,少不得却是要登门讨扰了!”

    这不过片刻功夫,穆布巴的表情都够一出戏码了。

    曹在旁,都有些看愣了。实不晓得眼前这位心里到底在琢磨什么。这是怎么练就地。变脸变得这么快?

    原是搬出曹寅与康熙两个老的来,省得穆布巴真惦记上小和尚的。没想到他倒是顺杆子往上爬,攀起交情。

    曹哭笑不得,心里惦记智然的伤势,也没心思再应付他,便道:“即使如此,那今日就别过,改日再给王爷请安。”

    “这就走……”穆布巴往曹脸上看了两眼,还生出几分不舍来,道:“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听着怪生疏地,本王同你姐夫都是一个老祖宗,说起来咱们也是亲戚,不是外人。”

    照这么说起来,满京城的黄带子、红带子还都是一个老祖宗。亲戚没有这么论地,曹也只是笑着听了,两下别过。

    张义已经在接口寻到了间医馆,只是曹没有回来,众人便还在原地等着。

    待曹回来,一行人才往医馆去。

    智然只伤了胳膊,腿脚倒是没什么,所以也不用人搀扶。

    刚才被救的那个孩子已经止了哭声,见智然走了,瞧了瞧手中的半拉火烧,挣开那妇人的手,追了上去,拉住了智然的披风。

    那妇人唬了一跳,忙追上来:“锁儿,不许无礼!”

    智然不解,转过头看,看着这孩子,问道:“小施主,为何拉住小僧?”

    那孩子脸上的泪还没抹净,小脸鬼画魂儿似地。看着智然染了血迹的胳膊,他将手中的半拉火烧递上:“给你吃这个,可香了,吃了,就不疼了!”

    智然原想摇头,让这孩子自己吃去。

    但是见孩子稚嫩的神情中,满是担忧之色,他还是用没有受伤的胳膊举到胸前,做了个诺,道:“那小僧就谢过这位小施主了!”

    看到智然肯收下这半拉火烧,这孩子脸上才显出欢喜模样,垫着脚尖,将那半拉火烧递上。

    那妇人见智然满脸慈悲,满心羞惭,将荷包里预备置办年货的两吊钱捧出来,送上前,道:“这位师傅是为救小妇人的儿子伤的,这些不能报答救命之恩,添个药钱吧!”

    这回,智然瞥了一眼那妇人已经干瘪瘪的荷包,却是没有收,指了指手中地火烧,道:“女施主务要挂怀,小僧已是收过了谢礼。阿弥陀佛。”说完,又冲那个小男孩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那妇人看着手中的两吊钱,拉着儿子跪下,冲着智然的背景,磕了几个头……

    这边的医馆店面不算大,店堂里面却看着甚是洁净,坐堂大夫白发白须的。看着也像是有些资历的。

    智然的状况却是不大好,为了护住那孩子,他是胳膊肘先着地地。整个右小臂血肉模糊,还有断骨处。

    在清洗伤处,包扎上药时,看着智然神色淡然,那大夫也不禁佩服。

    曹早已没了逛街地兴致。打发张义快马回府,将曹寅地马车赶来。

    曹寅地马车。里面地座位是曹费心琢磨出来的,座位下垫了厚厚的棉毡,多少能起些减震效果。

    智然的伤处收拾完,大夫又给开了两个方子,曹在这边将药给抓了。

    老大夫甚是负责,还专程将医嘱写了一页纸。对曹道:“伤筋动骨一百天,除了要好生休养,以形补形,骨头汤……”

    说到这里,想着病患是个出家人,老大夫连忙摇头,对曹道:“罪过,罪过,小老儿失言了。只是。这人分僧俗,药材却是不分地。瞧着这位客人像是家资宽裕,前门仁济堂里有虎骨胶、龟甲膏,这两味补药,辅以参汤,作为滋养之物,就足够了。”

    曹见老大夫如此尽责,心里也甚是感谢。叫小满掏银子将药资并诊金奉上。

    原想要多付些。但是老大夫为人方正,不肯多收。

    曹将药房打量一遭。虽说也看着标着人参、鹿茸这样的名贵药,但是也不好掏钱买。

    这药材不必别地,自己买了,这边需要用的病患买不到,岂不是耽误事?

    最后,看着柜台上摆着几坛子“三鞭酒”,曹便叫人搬了一坛。大过年的,送到榕院那边,权当是孝敬庄先生了。

    少一时,曹家的马车已经到了。

    曹同智然一起上了马车,乘车离开琉璃厂,返回曹府。

    看着智然眼观鼻,鼻观心,嘴唇一张一合。曹少时在清凉寺里住了两年多,对佛经这也晓得一二,见智然如此,问道:“是念《药师经》还是《观音治病真言》?”

    智然道:“《药师灌顶真言》。”

    “南无薄伽伐帝,杀社,窭噜薜琉璃,跋喇婆,喝也……”曹口中念出几句,正是《药师灌顶真言》的内容。

    智然的脸上浮出笑意,看着曹道:“师傅生前就曾说过,曹施主有慧根,要是皈依佛门,定会习得高深佛法。别说是上有年迈双亲,下有娇妻弱子,就算是单蹦儿一个,曹对于出家也没有兴趣。

    偶尔看看佛经,只当修身养性,整日瞧地话,生活未免太乏味。

    想到这里,曹道:“我羡慕你的大自在,却也没法子放下自己的小自在,这辈子只能这样熬了。”

    “阿弥陀佛!”智然收敛了笑意,面色肃穆地打了个诺,道:“曹施主少年通透,为何如今却想不开了。入世也是修行,只要心里有佛祖,骨肉天伦也是历练。”

    “小和尚误会了!我并没有道苦之意。”曹笑道:“世外有世外的清净,俗世有俗世的热闹,虽说糟心了些,但是能守着父母妻儿平安过日子,也是大福气,我当惜福。”

    智然似懂非懂,笑着点点头,目光中却露出迷惘之色……不住,连身边伴着的那个叫敏倌儿的戏子也打发下去。

    总不好这么束手,他想了半晌,唤了管家,道:“赶紧地,去府里的库房瞧瞧,什么佛像、念珠、香炉什么的,捡好地,给爷挑出四色礼来!”

    虽不晓得是往哪府送礼,但既是王爷要得紧,那管家也不敢耽搁,立时应声下去挑拣去了。穆布巴吩咐完毕,一屁股坐到炕边上,伸手摸了摸光脑门,口中道:“曹寅啊,曹寅,本王给你面子,你也要给本王面子才好……”

    李煦的信到了,曹寅坐在椅子上,打开瞧了。

    信中除了说了些江南政局外,还有文氏与高氏两位老太君的近况。

    高氏老太君还好,比曹寅大不了几岁,不到七十,还算是硬朗;文氏老太君却是八十多,将到九十的年纪。

    江南虽说繁华,但是有些名贵药材却不若京城齐全。李煦在信中提及此处,请曹寅帮忙寻些好药材备用。

    曹寅心下有些纳罕,李家父子虽说不在京城,但是却有心腹管家在这边。一些人情往来,亲戚走礼,都有管家出面。

    虽说买药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对曹寅来说,不过是吩咐一声,使两个下人去料理,但是李煦的相托,多少带了几分刻意。

    思及此处,曹寅脸上不禁苦笑,摇头自然自语,道:“何须如此!”

    又想到之前李家送来的礼单,也是丰厚得很,曹寅叹了口气,心情也是复杂。

    凭着两家的交情,闹这些,倒是显得虚了。与其托他寻药,还不若托他查查李鼎的死因。

    虽说李煦并没有再此事上开口,但是曹寅却有探究地心思。

    毕竟在京城权贵眼中,江南曹李两家“连络有亲,一荣俱荣”,那对李鼎下死手地人,同数次谋算曹的,会不会是同一个?

    想到李鼎暴毙京城,至今真凶未现,曹寅不禁生出几分后怕。

    自己膝下就只曹一子,这些年也是几经生死,幸好老天保佑,平安至今,要不然,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不叫人断肠?

    总不好如何被动,既然幕后之人对儿子有杀心,他身为父亲,总不好含糊过去。

    他地忠心,是献给总角之交的帝王,并不是效忠于宗室皇族。主持江南通政司数十年,他并不是心慈之人,自有几分狠厉。

    不管是谁,哪怕是王爷阿哥,想要杀他的儿子,就是他曹寅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四百九十二章 递话(上)

    回到曹府,曹还是不放心,请了太医又来给看过,才算放心。

    过了腊八,如今已经算是年节里,不只寻常人家嫌忌讳不愿请大夫上门,连带着大夫也不愿出诊。

    幸好太医是曹家常请来的,曹预备的诊金可谓是丰厚,倒是没有什么说头。

    庄先生虽说年长,但是同智然算是半个忘年交,听说他伤了胳膊,忙赶过来探望。

    因之前张义回来取马车时,已经通禀了曹寅那边,所以曹寅也是晓得的。听说他们回来了,也到前院客房来。

    一时间,站了半屋子人,都惦记智然的伤情,少不得带了担忧之色。这大过年的,又是伤筋动骨,多遭罪。

    智然只是带着浅笑,看不出来有什么痛楚之处。

    前门仁济堂的虎骨胶、龟甲膏方才已经打发人买来,已经使人去煎了药,送上来。

    许是其中有什么安神的东西,智然喝了就有些个犯困。众人见了,在智然屋子里说了几句话便出来。

    曹讲了上午变故的缘由,听说遇到的是穆布巴,庄先生的眉头不由地皱起来。

    犹豫了一下,他对曹寅父子道:“大人,大公子,关于顺承王爷,老朽还有些内情要禀之。”

    “哦,既然如此,安丰兄咱们书房说话!”虽说这些年不在京城,但是对于顺承郡王穆布巴的“嗜好”,曹寅也是有些耳闻。

    今天。智然又是伤在王府的马车下,曹寅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曹听了。回想穆布巴看着智然时地神情,好像甚是欢喜。原只当是他好色无度,僧俗不分,瞧见小和尚生得好,心里就痒痒了。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么?

    说起来,今天并不是穆布巴头一次见智然,之前还有一回。是在前门的戏园子里。

    那还是在腊八前,庄先生带着智然去前门地戏园子听戏。

    也不晓得那位铁帽子郡王抽什么风,竟然来个轻车简从,带着几个长随在戏园子看戏来了。

    别人进戏园子,都是往台上瞧,穆布巴可好,眼睛像是不够使唤了似的,台上、台下的划落。最后眼睛就黏在台下听戏的智然身上了。== ==

    庄先生坐在智然旁边,有些察觉,便不动声色地望过去。

    虽说穆布巴不认识庄先生,但是庄先生在索额图府上为幕僚时,却是见过他的。

    瞧着那让人作呕地眼神,再想想这位王爷的“偏好”,庄先生只能选择退避三舍。没等台上的戏码落幕,庄先生就同智然两个出来,绕了好几个胡同。才将后边跟着地尾巴甩掉。

    这以后,前门的戏园子庄先生是有些不敢带智然去了,去的话也挑些小会所、小茶馆这样的地儿。

    今天穆布巴既是与曹打了罩面,晓得智然在这边府上,说不定会有什么动作。

    曹听了,是哭笑不得。这要是缘分的话,也可谓是“孽缘”。

    曹寅是自幼熟读圣贤书的儒家君子,对于这种有悖纲常之事自是无法接受。更何况是牵扯到自家府上的客人。

    庄先生说完。曹将他与穆布巴的对话也大致说了一下。

    曹寅听他推出宫里来,点了点头。道:“万岁爷对佛道之流只是平常,但是太后她老人家却是礼佛地。年后寻个机会,看能不能请万岁爷传召智然。”

    几人正说着话,大管家曹忠亲自来报,道是顺承王府使管事来送礼,已经请到偏厅,要不要请大爷过去应酬?

    这离方才琉璃厂相遇,还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这位王爷还真是不叫人省心。

    曹看看曹寅,道:“父亲,您看……”

    曹寅皱眉道:“没法子,总不好得罪,你就是应付两句。礼物要是推不掉的话,就立时使人预备相应的回礼,省得落得口舌。天子脚下,有御史盯着,就是他一个郡王,也不能使先礼后兵这样的法子。”

    曹应声下去,剩下曹寅与庄先生两个面面相觑,摇头不已。

    虽说穆布巴是郡王,但是因品性不端,被康熙申饬过几次,在朝堂上并没有什么权势。因此,曹寅不过是觉得有些麻烦,并没有什么畏惧之意。

    有儿子过去应对,在他看来,就差不多了。

    因此,他迟疑了一下,对庄先生问道:“安丰兄,鄙人内侄李鼎去岁京城暴毙之事,这边可有什么风声?”

    苍蝇虽说吃不了人,但是恶心人。.. ..庄先生摸着胡子,还在思量怎么解决顺承王府的事儿,毕竟那位王爷“声名远播”,沾了一点,也够让人喝上一壶的。

    听曹寅转了话,他的手僵了僵,脸上现出不解之色,道:“大人,怎么会想起此事?今年春天顺天府衙门与步军都统衙门都使人查了,因隔得日子久了,并没有查出什么来。”

    曹寅皱眉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竟然有这般胆大妄为之人,实是令人着恼。”

    庄先生垂下眼,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却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今春海子里捞出地尸首可不是一具两具。这其中错综复杂,一时也让人思量不到。”

    曹寅用手敲了敲桌子,看着庄先生道:“安丰兄,别的还好说,倘若此事你那边有所获,请务必告之于我。李鼎横死,曹三番五次遇险,这幕后之人不揪出来的话,我实是无法安枕。”

    庄先生“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大人还请稍安勿躁,大公子回京这一年来。也在探查幕后之人。”

    曹寅点点头,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虽说他平素看着稳当,到底还年轻。我怕他有些事情思量不清楚……”接过礼单,叫人给管家封了厚厚的银封。

    那管家口舌也伶俐。絮絮叨叨地请安问好不说,还一口一个“我们王爷如何念叨额驸”、“我们王爷如何不放心小师傅”。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穆布巴就差拿着大喇叭满世界宣告,自己贼心不死了。

    曹笑着听了,应付了两句,就见张义过来回话,道是夫人有事请大爷过去说话。

    曹听了,为难地看了看那王府管事。起身道:“家母相传,今儿就少陪了。”

    那管事忙起身,道:“额驸去忙,奴才也算完了差事,这就回王府复命去。”

    曹告了罪,叫管家送那管事地出去。

    他并没有回内院,那不过是之前就交代张义说得说辞罢了。他拿着礼单往书房去,才出了偏厅,就见曹颂打外头走来。

    曹颂边走边回头看向大门口。看着那王府管事的背影,面上有些疑惑。

    见了曹,他快步上前,道:“哥,真不够义气,出去逛也不记得叫弟弟一声?怎么回事,听说智然叫马车给碰了?对了,方才大管家介绍说那人是顺承王府地。他们家怎么同咱们家有往来了?”

    这问了好几个。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讲清的。

    曹看了他,想起兆佳氏留在恒生面上地巴掌印。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个笑话。

    就是那个父亲教训儿子,爷爷拿着拐杖打父亲地,说“你打你儿,我打我儿。”

    兆佳氏打了他的儿子,难道他还真能在几个堂弟身上找还回来?

    不过想想罢了,眼前这个也是他看着长大地,就算早前气得再厉害,也不过踢了几脚罢了。

    “怎么不陪新娘子,舍得出来了?”曹问道。

    曹颂摸了摸头,笑着说道:“静惠在母亲身边侍候呢,我也插不上话,就出来寻哥哥。明儿祭祀用的东西,是今儿就开始预备,还是明儿早起后预备?”

    曹止了脚步,看看曹颂,道:“二弟,同哥哥说说,你有没有想过分家的事儿?”

    曹颂闻言,不由怔住,脸上现出几分不安之色,半晌方小声问道:“哥,这是大伯地意思……”

    曹摇了摇头,回道:“不是父亲,是我的意思。其实,去年分灶后,两房都不走公中账目,同分家也没什么区别。不管如何,我都是你哥哥,你们也都是我兄弟,这点你记得就好。”

    曹颂握了握拳头,脸憋得通红,眼中多了些许痛苦之色,抬头问道:“哥哥,可是母亲……可是母亲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曹拍了拍曹颂的肩膀,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个名份罢了,难道分家后,我就不是你哥哥了?二太太那边,我还是老话,我这个做侄子的能挑她、恼她,你这个做儿子的却只有孝敬的份儿!明儿过年,这些话你心里有数就好,什么话等出了十五再说。父亲想得多些,到时候未必会同意分家。你是二房的顶梁柱,说不得到时还要你出来说两句。”

    曹颂听了,红着脸点了点头,再没有之前地欢喜。

    曹见了,摇摇头,道:“瞧你,还有点担当没有?我不就是十五、六就进京,当了京城府里的家了。不过是当个家罢了,往后老爷也好,我也好,你有什么不对的,该骂还是要骂的。你有什么不晓得的,也来问我就是。”

    曹颂脸上挤出笑来,点了点头,喃喃道:“晓得了,哥哥。那啥,我想起还有点儿事没办,这……这先回去……”说完,也不待曹应答,转身疾步出去。

    因走得太久,他自己绊了自己个儿一下,身子一趔趄,差点没摔倒。

    曹看着他这失魂落魄的离开,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在老太君的院子里,初见曹颂的情形。

    那个虎头虎脑地小男孩,拍了拍胸脯道:“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收回来的,那成了什么?就是特意买给你的,你身子本不好,再闷出病来可怎么办!”

    而后,两个小男孩,彼此摸了摸对方的光头,“哈哈”地傻笑着……

    原本在曹心中,“分家”不过是个形式,是名正言顺地堵了兆佳氏的嘴,省得她摆起谱来,在府里指手画脚。

    对于那几个年幼的堂弟、堂妹,就算不看在曹寅的面子,他也会尽量照看地。

    看了曹颂这副伤心难过地模样,曹的心里也生出几分不忍来。只是孩子总有要长大地时候,曹颂也该学着有些担当。

    他叹了口气,随意翻了翻手中的礼单,也有些意兴阑珊。

    书房里,曹寅与庄先生还等着曹回来。见他神色有些不自在,曹寅皱眉问道:“怎么?那边递过来什么难听话了?”

    曹摇摇头,将礼单送上。

    曹寅打开看了,上面先是两幅前朝文人大家的字画,随后是佛像佛珠这些,在以后是些珠宝玉石等物,个顶个儿都是贵重之物。

    曹寅摇了摇头,将礼单递给边上的庄先生。

    庄先生扫过一眼,颔首道:“大人,大公子,看来,这位王爷倒是上心了,这送大人的礼,送智然的礼,送夫人、少夫人的礼都齐全了。这份单子,总要值个两三千两。”

    曹寅哭笑,实不能理解穆布巴的执着,对曹摆摆手,道:“叫人按照这单子,先预备回礼吧……”

第四百九十四章 递话(下)

    曹颂白了脸,回到东府,直接往兆佳氏所在的内院正房去。到了院门口,他却是止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先回东侧院了。

    祭祀在西府,年夜饭也在西府,兆佳氏这边实用不上预备什么。

    不过是她摆着婆婆的谱,乐意看着媳妇在眼跟前站规矩罢了。

    少一时,曹颂打发丫鬟过来,请了静惠回去。

    媳妇走后,兆佳氏盘腿坐在炕上,不由地耷拉下脸子,对紫兰、绿菊两个抱怨道:“这可不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怕媳妇立规矩,累着了……”

    她却是冤枉了曹颂,曹颂使丫鬟将静惠喊回去,确实有事儿详询。

    作为新媳妇,静惠自打三日“回门”后,便在兆佳氏身边立规矩,左右不离的。要是兆佳氏在西府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静惠应晓得。

    静惠没想到丈夫会问起这个,神色有些犹疑,不晓得该如何说。婆婆昨天说的话,有些实是难听,叫人学不来。

    见静惠如此,曹颂心里有数,晓得是真的有什么了,不禁嗔怪道:“就算母亲有什么不妥当,你既然晓得,也当告诉我一声才好。让我这般稀里糊涂的,算是什么事儿。”

    这些口舌是非,静惠虽说不愿理会,但是想着昨儿初瑜气得满脸煞白的模样,她也有几分担心。道:“大太太虽没说什么,但是嫂子好像是恼了!二爷得空,还要去赔个情才好。”

    曹颂听得没头没尾,急得不行,起身拉了静惠在炕边坐下,道:“快跟我说说,母亲到底说什么。连向来好脾气地嫂子都恼了?”

    静惠想起昨儿恒生被打后的可怜模样,心中也生产几分不忍。

    恒生虽不幸为孤儿,但是却得曹夫妇善心收养,视为己出,也算是他的福气。

    婆婆那一巴掌,加上之前那些夹刀子的话。实是伤人。

    静惠稍作迟疑,将昨儿的情形大致说了。

    听说母亲又打人又骂人的,曹颂已经是怔住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他才晃过心神来,脸上已经是铁青一片。他握着拳头使劲地捶了炕沿一下。站起身来,就要往出去。

    静惠见他神色不善,连忙拉住,道:“二爷,明儿过年,实不好说这个……”

    曹颂止了脚步,使劲地脚,叹了口气,道:“母亲到底是怎么寻思的?为了忙活我同老三地亲事。^^^^大伯、大伯母都熬得清减了,嫂子也是忙里忙外地不得空。这半点儿好没落下,还受的这番吃哒,怨不得哥哥心寒!”“大哥也晓得了?”对于曹,静惠怀着敬畏之心,如何是对亲长般。

    曹颂点点头,没有说别的,又退回到炕上。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自己到母亲身边说上两句,又惹得她恼怒,使得全家人不消停做什么。

    还是哥哥说的对,熬过了十五,还是得分家。

    哥哥嫂子还是隔房的,母亲说话都不留丝毫余地,静惠……想到这里,曹颂有些不放心。道:“母亲这些日子。有没有为难你?”

    静惠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曹颂满心的烦躁。看到自己左手地指套时,却是渐渐平静。

    “子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不管如何,也是他的生身之母。正如哥哥反复教导的,哥哥嫂子能恼,自己却没有恼的余地。

    只是,为何胸口这样堵得慌,使人难受。

    胸口堵得慌,一口气没上来的还有吴雅氏。这姑娘“回门”,吃了酒席,娘俩就回房说起悄悄话。

    这几日,吴雅氏都没睡好觉,就怕闺女在婆家吃苦。

    曹家如今也算是显贵,保不齐有什么规矩家法是难应对地。加上兆佳氏是那个秉性,要是闺女受气了,她可是不依。还有洞房的情形,女婿看着有些老实得过了,性子是宽厚,还是木讷……

    别的还好说,如慧含糊答了;听母亲絮絮叨叨问起洞房的情形,她到底有些面嫩,支支吾吾的不晓得如何应答。

    想起住在厢房的丈夫通房,如慧觉得有些委屈,侧过身子道:“阿玛、额娘都看走了眼,还说他是老实人。老实什么?通房丫头早有了,就瞒着这边!”

    吴雅氏听了,甚是意外,道:“不能啊,之前去量屋子预备嫁妆时不是使人打探过了么?就是你姑母那儿,也是口口声声说没有的!”

    如慧手里拿了颗花生,使劲捏碎了,连里面的仁儿一起都扔了,低头道:“所以才说他奸猾,不过看着老实罢了。====”

    虽说吴雅氏叹气,但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也没有丈母娘干涉女婿屋里人的道理。

    她拉了姑娘地手,道:“大户人家子弟,成亲前屋里有两个丫头也不算什么。你是做正房的,不能太纵丈夫,也不能管得太严。年轻人,谁没有几分心气。你要晓得,他是你终身的指望呢。虽说比你小两岁,到底是你丈夫,往后这奸猾不奸猾的话少说,额娘瞅着女婿不是那样的人。”

    如慧还想要抱怨,但是见吴雅氏鬓角已经添了白发,不愿母亲再为自己操心,便抿了嘴唇,不在言声。金鱼胡同,十三阿哥府。

    明儿三十,要忙的事情多,四阿哥怕不得空。便今儿过来见十三阿哥。

    因为十三阿哥没有封爵,又是迁出宫来开府的阿哥,所以除了开府时分到地产业外,这些年每年拿个闲散宗室的禄米。

    闲散宗室,是按照四品官地待遇来的,年俸一百来两银子,另有禄米一百来斛。

    一个皇子府。内外少说也有百十来口人,一百来两的俸禄,这不是儿戏是什么?

    四阿哥原是担心十三阿哥钱不够使,让他这边缺银钱了,往那边王府账上去支。

    十三阿哥这边因有曹每年送来的珠厂红利,日子过得倒算舒心。

    四阿哥听了。心里颇觉怪异。

    前些日子刚得了消息,曹收了雅尔江阿一座铺子,送了那边一块温泉地;今儿想想,曹同十三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几个,也多有人情往来。

    虽说这几个都是夺嫡无望的小阿哥。但是曹这般,算不算是长袖善舞?

    十三阿哥见四阿哥神色有些严肃,想起一事儿来,拍手吩咐人下去预备。

    四阿哥见十三阿哥神秘兮兮地,不晓得闹些什么,也不揭破。

    少一时,就有内侍送来两只样式别致的茶盏。四阿哥看看几案上早有的茶盏,端起新送来地,笑问道:“十三弟。这茶盏看着像是洋货,怎么,是得了新茶了?”说着,打开茶盏,嗅了一下,道:“欧罗巴地咖啡!”

    十三阿哥笑道:“四哥还记得?是了,早年有传教的给皇阿玛进奉过,咱们都尝过地,还记得十哥当时苦得碎了茶盏!”

    不过十来年的功夫。恍如隔世一般。

    四阿哥正怔住那里,陷入沉思,就听十三阿哥继续说道:“四哥,还要有事儿求您呢!”

    四阿哥醒过神来,摆了摆手,道:“什么求不求的,咱们兄弟,还说这些个?十三弟有事。只说就是!”

    十三阿哥点点头。道:“既是四哥这般说,那老十三就不外道了。是这么回事儿。弟弟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么,瞧着曹给他媳妇支起的那点心摊不错,也有些心动。正赶上曹前几日来,提了想在京里弄间礼品铺子。他们父子两个如今都在朝,行事有所不便,便要将这门生意让给我。本钱我倒是不缺,只是宗室里蝗虫多了,我这又不是能吓唬住人的,要是谁能来仗腰子冲大爷,那这铺子也开不了两天。这不,弟弟就惦记着借借四哥地光。本钱弟弟这边都预备了,只借四哥一个名儿就行,正好也能给几个侄儿添些笔墨银子。”

    “曹又惦记做买卖?”四阿哥听了,不由皱眉。

    稻香村生意好,他是晓得的。

    就是四福晋那边,也不止一次赞过大格格好福气,寻了个能干的额驸不说,就是赚花粉银子,也赚得满京城无人能及。

    大格格不过是女眷,虽说这铺子挂在她的名下,但是明眼人谁不晓得,这是曹在背后操手。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曹这算不算有些不务正业?

    十三阿哥听出四阿哥话中有嗔怪之意,怕他误会曹,忙道:“四哥别误会,曹是不掺合的,只是他提到京城人情往来繁杂,每年需要置办的各色礼品不老少,有时候还需要使人专门去南边采办,实是不便宜。再想到其他府中,也多是这个情景,才觉得这门生意不错。他又无心于此,便同我说了。”

    说到最后,他叹了口气,道:“我晓得他是怕我手上紧,将这赚钱的生意送到我手中。只是我在府里有些呆得腻歪了,也想寻点什么活计,动弹动弹筋骨。”

    听了十三阿哥的话,四阿哥生出几分不忍。

    他眉头松开,点了点头,道:“没别的,还是那句老话,十三弟用人也好,用银钱也好,直接打发人到那边说一声就行。”十三阿哥闻言大喜,道:“那弟弟就谢过四哥了!说起礼品铺子,赚不赚银子,还都靠后,弟弟就是想趁着这个便利,弄些洋茶盏、洋茶来。不肖说,往后有什么洋和尚,洋佛像什么地,弟弟也给四哥留着。就是嫂子们用的花粉,孩子们耍的玩具,多弄些来,也是好的。遇到稀奇的,也可……”

    他原想说,也可“孝敬皇阿玛”,但是话到嘴边,改口道:“也可卖个好价钱,赚几个茶钱!”

    四阿哥淡笑不语,将手上的茶盏送到嘴边,饮了一口咖啡。

    苦,真苦,带着香气的苦。

    曹这些年经手的事儿,四阿哥也都晓得个七七八八。要不是他出自曹家,身上做着正经的堂官,倒是更像个商人。

    少年聪敏,却不用到正地方去,四阿哥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想着如今朝廷局势变幻,曹呆在冷衙门,从不掺合权利倾轧,这算不算未雨绸缪?是本性不喜热闹,还是有份好眼力?

    四阿哥地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与恒生两个玩七巧板的,突然之间,鼻子却是痒痒得不行。

    “阿嚏,阿嚏,阿嚏……”曹侧过身子,重重地打了好几个喷嚏。李氏与初瑜在炕桌边,定年夜饭的食谱。

    听了曹的动静,李氏忙起身,抹了一把儿子身上的衣服道:“是不是头晌出去穿得薄了,风吹着了?大过年的,千万别害病!”

    初瑜递过帕子,神情中也带出几分担忧来,

    曹接过帕子,擦了鼻子,笑着对李氏道:“只有母亲还将我当孩子,不晓得是哪个念叨我,耳朵直痒痒,就打了几个喷嚏,无碍的。”

    “到底是出去了,身上保不齐也存了寒气,还是要喝碗姜汤驱驱寒!”李氏还是不放心,唤丫鬟去取小厨房备好的姜汤。

    曹虽晓得自己没什么,但是看着母亲与妻子都不放心,就端起姜汤喝了。

    天佑与恒生两个,见父亲皱眉喝东西,只当是苦药汤,都从荷包里掏出蜜饯来,送到曹嘴边。

    曹看着两只肉乎乎地小手,只觉得心里甚是熨帖……

第四百九十五章 团圆宴(上)

    次日,就是腊月三十。

    同去年的冷清不同,今年两房人口齐聚京城,真是阖家团圆的气氛。

    曹寅领着子侄,在前院擦拭祭器。李氏、兆佳氏带着初瑜她们几个小妯娌,在厨房忙乎祭祖的食材。

    静惠与如慧都是新媳妇,穿着红色旗装,头上带着绒花,看着很是喜庆。

    不在一起比较不觉得,两人站到一块,相貌上就分出高低立下来。一个高挑,一个娇小,一个杏核眼,一个丹凤眼,怎么看,如慧的相貌也要俏丽上三分。

    兆佳氏冷眼旁观,心里也带着几分得意。

    虽说她这长媳看着使人挑不出错来,但是颜色平平,看着也不鲜活。真不晓得儿子是犯了什么病,就是瞧对了眼。

    挑剔归挑剔,兆佳氏对长媳妇还是有几分满意。

    “恭顺”二字,就使得兆佳氏熨帖不少。就说那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虽说稍显木讷无趣,但是看着很是懂得规矩,使人省心不少。

    这站着比较,静惠比不上如慧;但是在厨房动起手来,如慧却是远不如静惠了。

    静惠早年寄人篱下,虽不用为衣食担忧,但是女红厨艺都晓得的。初瑜这边,有的时候为了曹,也没少亲自下厨。

    她们小妯娌两个一动手,就能看出些章程来。

    如慧这边,却是不成。

    虽说出嫁前,女红、厨艺都是有嬷嬷教导过,不过是知道个皮毛罢了。让她亲自动手,却是连菜刀也拿不稳。

    与其说她帮忙,还不够捣乱的,切出的菜码也是不成形状。根本无法上盘。

    兆佳氏在旁,脸上却是青了红,红了青的。随即心里思量,不过是过年走个过场。家里又不需要媳妇下厨房做饭。

    就说她嫁到曹家这些年,也不过是过年准备祭品时湿湿手罢了。

    能干的,自是劳碌命;不能干的,说不定是有福气。

    人心就是如此,她瞅着自己侄女顺眼,缺点也就是优点了。

    初瑜与静惠本就相熟,干活时也搭得顺手,言谈中透着几分熟稔与亲近。

    退到一边的如慧,只能做做递递盘子地活。看着两位嫂子,神情有些僵硬。

    虽说初瑜看着不错了,但是生天慧时伤了元气。李氏怕她累着,道:“左右还有半天功夫,不忙在这一时半刻。慢点儿干。”

    初瑜笑着道:“媳妇不碍事,倒是太太起得早,想来也乏了,这边有我们几个小的,太太与二太太先去歇歇吧!”

    李氏摇摇头,道:“我们不过站着,还没怎么动手,哪里累了?”说到这里,想起一事儿,问道:“对了。早上听说往广化寺送香油钱,这……做什么法事?”

    初瑜回道:“今年是太太四十五,也算是整寿,使人送些香油钱,在那边点几盏长明灯给太太祈福。”

    李氏有些意外,笑着点了点头,道:“难为你记得,可不是么。这转年就四十五了!”

    兆佳氏在旁。却是不禁皱眉,心里添了几分不自在。她与李氏同龄。说起来还要年长几个月。

    今年不只是李氏的“暗九”年,也是她的。

    要是不提这话茬还想不起来,提起这个来,她想到自己个儿。看看两个媳妇,想着自己没了老公,儿子媳妇也没记得,竟似连给自己做“法事”度厄地人都没有,她也有些心酸。

    李氏瞧见兆佳氏神色不对,想起两人同龄,笑着对初瑜道:“你婶子也是今年整寿呢,叫人将那边的香油钱再送一份,这个……就书你两个兄弟媳妇的名

    “是,晓得了!”初瑜笑着应了,下去使人说了。

    兆佳氏看着初瑜的背影,心里有些个泛酸,对李氏道:“嫂子好福气,娶了个这么个贤惠贴心的好媳妇。叫不晓得知道了,还当是女儿呢,哪里瞧出是媳妇来。李氏见静惠、如慧垂首站着,看着有几分不自在,笑着对兆佳氏道:“弟妹这不也福气到了,这么一对好媳妇。等日后老四与小五也娶了媳妇,那我就要越发羡慕了!”

    兆佳氏撇撇嘴,没有再言声……房

    喜塔拉氏穿着藏青色的旗装,头上梳着两把头,手里拿着串檀香佛珠,端坐在炕上,看着比平日肃穆。

    塞什图与曹颐都是穿了一身青,站在地上,脸上露出几分担忧。

    “额娘,还是同儿子媳妇过去吧!”塞什图的声音带着祈求。

    “是啊,额娘,还是过去吧!要是您不过去,媳妇就搬回来侍候您!”曹颐待丈夫说完,也跟着说道。

    “胡闹!”喜塔拉氏听了,使劲地攥了攥珠子,皱眉说道:“既是圣命,你们过去就是。我这孤老婆子,过去做甚?我还没那厚面皮,借着你们的光,却做太夫人!”说到这里,看了看西面炕上供着的神龛,道:“再说,逢年过节地,你们阿玛灵前,也得有人给上柱香不是。”

    塞什图看着母亲,心里难过,说不出话;曹颐听了,近前道:“额娘,既是如此,那媳妇就留在这边侍奉额娘。”

    喜塔拉氏拉着她的手,让她在炕边坐了,摩挲摩挲她的手背,道:“傻孩子,那边府里,正是需要你做内当家,咱们这边院里,没什么可让你操心地。住的又不远,不忙的时候,没事儿家来就是。”

    曹颐犹豫了一下,道:“额娘,就算不远。媳妇同爷不能在额娘身边尽孝,心里也搁不下。既是额娘不愿进公府,要不这样,转年在公府近邻寻套院子。额娘权当体恤我们,搬到那边。要不然地话,大爷同媳妇就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喜塔拉氏看了儿子媳妇一眼,点了点头,就有些松口了,道:“等寻到房子再说,你们两个,快下去预备吧。一会儿这边祭祀完,还要早些回公府去。”

    老人家的心里,也是舍不得长孙。不过作为一个母亲。她也不忍心直接同儿子、媳妇说,让他们将长子寿儿留在这边。

    塞什图见母亲松口,喜逐颜开。使劲点点头,道:“嗯,儿子这就下去预备……”祭祖宗,就是帝王之家也不例外。

    各个王府地皇子皇孙,福晋侧福晋,都是一大早进宫,也参与宫廷祭祖之事。

    八阿哥还是“闭门养病”,八福晋却仍是盛装打扮了,往宫里给太后、众妃请安。

    同众位阿哥一道站在乾清宫里。九阿哥与十阿哥的脸色都不太好,带着几分阴霾,丝毫没有过年的喜气。

    八阿哥并不是头一遭受到申饬,早在“一废太子”时百官举荐后,他也受过申饬,最后还是不了了事。

    “毙鹰事件”一出,三阿哥心里原本高兴着,如今却是有几分忐忑。虽说皇父骂得难听。但是并没有下一步发落。

    八阿哥长袖善舞。加上其妻族安王府昔日余威,使得朝野应和着的不在少数。

    有些人见风使舵。有些人则是还不放弃“拥立之功”地美梦。

    四阿哥还是一张冷面,看着肃穆得很。他的心里,则是想到了多年不能入宫的十三阿哥,对于八阿哥地荣誉,他反而不太放在心上了。

    “圣心难测”,上月发作了八阿哥,谁晓得皇父下个月发作哪个,又是什么名号?

    正如戴铎信中所说,他能做的,就是埋头做事,“友爱”兄弟,做个“恭顺”的儿臣。

    貌合神离,说得就是这些天家手足。

    不管心里如何想,兄弟之间说起话来,多是温煦得很。当然,性子耿直的十阿哥除外。只是他如今面色阴郁,言语不多,除了同五阿哥、九阿哥说说话,其他人都是爱理不理的。七阿哥扫了眼彼此寒暄的三阿哥与四阿哥,觉得有些碍眼,转过身来,同十二阿哥说话。

    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小声说着话,心里却是想着,今年又是选秀之年,后宫前几年新进地贵人都生了阿哥,要是今年能赶上后宫册封,不晓的额娘地品级能不能升上一级。

    虽说后宫之中,十六阿哥生母王氏名份为“贵人”,但是一向供给早已经是“嫔”待遇。后宫往来,众人也都是以“王嫔”称之。

    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王氏也不敢拿大,就是遇到刚册封地贵人,也要以平礼见之。

    如今,她也是做祖母的人了,十六阿哥希望自己地额娘能过地顺心些,不必再这般小心行事。

    貌合神离也罢,心怀怪胎也好,对于站在殿里的那些儿子,康熙实生不出亲近之心。

    他坐在东暖阁里,没有立时出去,而是坐在炕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同长孙弘说话。

    弘机灵虽机灵,但是早年的性子有些跳脱。这几年,经历的事儿多了,他看着也沉稳许多。

    看着长孙,想着被拘谨的二阿哥,康熙眯了眯眼,想起逝去多年的发妻,心里生出些许凄凉。

    儿孙满堂,却感觉不到团圆之意,这人世间,最孤独的,就是帝王。转眼,忙过了半天,到日暮时分,曹家上下齐聚祠堂,拜祭了祖宗。

    繁琐的祭祀礼后,天色已经尽黑了,众人回兰院吃年夜饭。

    前院众仆,与后院的丫鬟婆子,除了身上有差事的外,也都在前后院吃席。

    兰院上房,西侧间里。

    地下摆了屏风,屏风里设了炕桌,坐着女眷;屏风外是地桌,则是曹寅带着子侄团坐。

    天佑与恒生两个还小,由奶子抱着,跟在祖母身边。

    按照规矩,李氏、兆佳氏面前,是没有媳妇地座位的。只是李氏心疼初瑜,让她在炕边坐了,然后笑对兆佳氏道:“弟妹,大过年的,两位侄媳妇儿也忙了大半天,这规矩明儿再立,先让她们松泛一晚。”

    静惠还没什么,如慧那边,兆佳氏见她精神不足,也有些不放心,怕是做新媳妇累坏了。

    听了李氏的话,她心里虽乐意,面上还是忍不住说道:“还是嫂子心疼她们,倒显得我是个坏婆婆了。”说着,对她们两个道:“还不快谢过大太太慈爱?”

    静惠与如慧冲李氏俯俯身,道:“谢过大太太。”

    李氏被兆佳氏前面一句话呛得无语,只是大过年的,也不好与之计较,便对两个侄媳妇笑笑,叫丫鬟给她们端凳子。天佑与恒生,一个三岁,一个两岁,多少记得点事儿。

    虽说恒生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了,但是看到兆佳氏的那刻,小家伙仍是不由地一哆嗦。

    他拉住天佑不撒手,将小身子藏在李氏身后,不敢去看兆佳氏。

    天佑拉住弟弟的手,望向兆佳氏,也带着几分畏惧与提防,蹭到李氏身边,奶声奶气道:“祖母,坏人来了,打弟弟……”

    一句童言,不禁使得兆佳氏变了脸色,连屏风外地曹颂也怔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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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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