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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章 教子(中)

    畅春园,清溪书屋。

    康熙坐在炕上,看着地上跪着的四阿哥,脸色黑的怕人。

    四阿哥跪在地上,面色如昔,心里已经是后悔不跌。为何不听说戴锦劝阻,硬是到御前,提这“天花”之事。

    若是激怒皇父,怕是处境堪忧。

    实是有些自以为是了,安份了这些日子,骨子里还是渴望有所建树吧?

    不为求名,不为求利,是不是也有伪善的成份,想要在皇父面前表白表白自己的慈悲之心。

    以是待了欲念,自然不能心怀坦荡,四阿哥心里念了声佛号,低下头,颇为自惭。

    顺治十八年,先皇病故,今上登基,当年的人丁户口为一千九百余万。到去年的户部统计,人丁户口为两千四百余万。

    五十五年,增加人丁户口五百万。

    其中,在三藩之乱时,南方诸省沦陷,人口人丁从一千九百余万锐减到一千六百万。

    待到三藩平定,为了增加丁口,康熙还曾下令推行“人痘”,用来防天花。

    不过因人痘有危险。费用又昂贵。富贵之家舍不得孩子冒险。贫贱之家则是没有这笔药资。所以民间栽花地人并不多。

    胜在那几年还算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休整几年后。再统计人丁时。就已经是两千三十余万。

    直到康熙四十七年。这个人丁数增不过数十万。固然有隐匿丁户。逃避赋税之人。却也有洪涝灾难与天花肆虐地缘故。

    康熙五十年后。因只有五十一年小范围地天花。直至今年。才开始再次肆虐。人丁增加是之前地数倍。

    每次天花肆虐。大人尚好。十个里不过死三、四个。孩童却是多过半数。

    偏生这个病。虽不能说是年年爆发。但是三年五载地就要流行一回。躲了这次。躲不过下次。真是生死关。

    四阿哥早夭的三个儿子,其中不叙齿的庶长子弘盼是体弱夭折,剩下的嫡长子弘晖与庶次子弘昀都是出痘没挨过去死了。一个是八岁没的,一个已经是十一岁。

    想起丧子之痛。四阿哥心中地忐忑之心减了不少。抬起头来,看着康熙道:“皇阿玛,儿臣为皇子阿哥。家里有太医往来,妙手施针,灵芝妙药。尚不能左右幼儿生死。寻常百姓之家,越发孱弱,无法抵御无常索命。如今在年里,本应是炮竹声响,辞旧迎新,四九城内却是哭声隐隐。皇阿妈最是仁慈,怎么忍见百姓疾苦?儿臣泣血上告,唯愿这无人受儿臣这丧子失女之痛。”说到最后。四阿哥已经是俯首在地。叩头不起。

    或许来时,有失女的冲动。有学佛的慈悲,有想要在皇父面前露脸儿的功利。然后这一刻,四阿哥的心中,却真是生起怜悯世人之心。

    康熙看着俯首在地的儿子,扫了眼他手腕处露出的檀木佛珠,面容稍霎。

    “你说的是牛痘之方吧?”康熙扶着炕桌说道:“昔日人痘的方子出来,朕曾下令推行天下,结果如何?如今就算朕再次下旨,将这牛痘方子公布天下,又能如何?庶民无知,畏痘如虎,想要让他们主动种痘,谈何容易。”

    四阿哥跪在远处,听了此处,却是心里发凉。

    蒙古人,还有减丁政策,使得朝廷能掌控各旗人丁户口数;汉人,朝廷却是要安抚再安抚地,却是要靠着天灾**来调解丁口了。

    当年地种痘旨意颁发天下之时,就不是给汉人看的。

    许多地方,是连告示都没有的。

    所谓圣旨,多是给旗人与官属们看地。

    康熙沉吟了一下,看着四阿哥道:“不着急,这牛痘之法,在八旗内已经有所栽种,等到三年五载,牛痘被世人渐渐熟识,往后就好推广。我爱新觉罗氏添为大清江山之主,不是自朕始,亦不会自朕终。若是后世之君,能成就这番事业,也是万世称颂。”说到最后,他的眼神望向窗

    这边的窗户,早已换成了琉璃,水晶般透明。

    虽说冰雪尚未消融,却已经是孟春时节,天气晴朗。

    四阿哥在地上,却是已经痴了。

    “后世之君”、“万世称颂”,他几乎要晕厥,强忍着才没有跌倒。

    他越发攥紧拳头,佛珠咯进手心,只觉得心“怦怦”直跳,撞得胸口生疼……图叙起家国之事。

    塞什图从寻常宗室,跃身奉恩镇国公,已经一年有余。

    不晓得是他生性温和,还是因年岁大了,思虑多了,虽然做了一年多地国公,但是身上并不添傲慢,为人处世越发谦卑。

    如此一来,就算不像其他王公贝勒那般,威风凌凌的,却也添了几分大家之风,越发令人不敢小觑。

    塞什图心里有数,自己这般走狗屎运,是借了岳家之光。

    这大半年来,李氏的身世之谜传的沸沸扬扬,他心里多少也有些解惑之感。

    曹家老太君是皇上保姆嬷嬷不假,却也是显赫有些过了。

    整个曹家,也只显赫曹玺这一支罢了,丰润的嫡宗反而是名不见经传。

    曹玺这一支,圣眷又都集中在曹寅这房。

    明白这点后,塞什图虽没有存故意攀附之意,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冷落了家里的两个通房,同妻子的关系越发融洽。

    就算是跃身国公,身份比照之前的闲散宗室,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往来地人不同,也需要依仗。

    有连襟平郡王府,有岳家伯爵府,这个国公之位才是真正名副其实。

    曹进去时,塞什图做洗耳恭听状。听曹寅说话。

    见曹进来,塞什图从座位上起身:“大哥回来了。”

    他年纪比曹大四、五岁,却是要跟着曹颐称呼。

    曹点点头,转过身来先给父亲请过安,随后才坐在塞什图对面,仔细看了他两眼道:“瞧着你倒是比过去清减了,明年孝满,还要出来接差事,你也当养好身子才是。”

    “谢大哥挂怀。不过是换季地缘故。有些饮食不调,天气暖和些就好了。”塞什图躬身回道。

    虽说是自己的妹婿,毕竟已经是国公之尊。这般恭敬地神态,使得曹寅父子两个有些不自在。

    曹寅与儿子对视一眼,笑着对塞什图道:“国公先暂作。老夫打外头拜客回来,还没有更衣,先进内宅,稍后回来相陪。”

    塞什图闻言,忙道:“岳父且去忙,小婿不是外人,不用专门相陪,在这里同大哥说话就好。”

    曹寅点点头。交代了曹两句。便先出去了。

    曹与塞什图两个将曹寅送到客厅外,才又转回屋里。

    见塞什图还如临大宾。放不开的模样,曹摆摆手。道:“快别这样端着,又不是在亲长面前,咱们若是还讲这个礼,就委实生分了。”

    两人是大舅子与妹婿前,已经是好友,有些情分。

    塞什图笑了笑,身子往椅子里靠靠,不似方才那样拘谨。

    曹见他面上隐隐地露出乏色,道:“是国公府地近支又闹腾了?圣旨早下,他们还折腾什么?”

    塞什图摇了摇头,皱眉回道:“不是他们,是我家老太太入秋时修了佛堂,如今除了初一十五,已不许我们随便过去请安。就是寿儿,也不留在身边,使人送回国公府这边。我去求了几遭,寿儿额娘也求,老太太却是吃了秤砣一般。”

    原来是这个缘故,曹点了点头。

    塞什图少年失父,赖寡母拉扯成人,侍母之心甚孝。如今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出人头地,却是母亲相隔,不能朝夕侍奉。

    寿儿是嫡长子,往后要继承国公府爵位,喜塔拉氏身份所限,也不好养在身边。

    只有曹颐在诞下嫡次子,或者在没有其他嫡子的情况下,抱起庶长子抚育,才是继承塞什图生父一系的香火。

    无他,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

    这是塞什图家事,曹不好多嘴,便转了话题,说起别的来。

    今儿塞什图陪着妻子归省,除了才给岳父岳母拜年请安之外,还有其他事与曹商量。

    他的大姐夫钟海,正白旗包衣索绰罗氏家的子弟,原来就在口外经商,家族中也接有内务府的差事。

    只是说起来,也算是大户人家,但是在京城权贵云集之地,实算不得什么。在内务府分量微薄,所以不过是捡别家不喜得做的买卖,勉强营生罢了。

    曹在京城这几年,见过钟海。钟海虽有心攀附,但是曹这边,待人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也不好套交情。

    加上曹老是出差,钟海一年下来,也是大半年不在京里,两人能见面的次数有限。

    这次却是钟海专门托了小舅子,想要在小舅子家求见曹,商议二月招投标之事。

    塞什图虽不愿参合这些事儿,让曹为难,但是被姐夫央求地不好拒绝,便说出来,看看曹这边地意思。

    若是曹肯见,明儿他便设下家宴,请曹一家过去吃酒。

    若是曹不乐意见,那他便寻个婉转的理由,将姐夫那边回了。

    钟海之所以要在国公府求见曹,也是心有忌惮,不敢在外头明晃晃地摆酒。

    九阿哥已经是放出话来,不少内务府的皇商要二月“罢场”地,钟海也没胆子顶风而上。

    只能一边对那边阳奉阴违,一边私下里走动,想要占个便宜,补了那些世家大族空出的缺。

    这些日子,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九阿哥有小动作之事,心里破觉古怪。

    难道,九阿哥不晓得,这招投标真要流标了,丢的不是他曹地脸,而是康熙的面子么?

    圣旨即在,藐视圣旨,那不是作死是什么?

    曹这边,却是点头应了。

    内务府那边,外人想要插手,实在是难。最好的法子,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新老更替,扶持新的世家接替旧的世家,往后也好管理。

    左右是那些人仗着有依靠,故意想要闹场的,曹这边也无需为了砸了他们的饭碗内疚,正是两全齐美之事。

    塞什图见曹应了,不胜欢喜……

    初瑜坐在椅子上,陪着婆婆李氏同小姑子曹颐说着闲话。曹颐的嫡子寿儿穿着小马褂,坐在炕稍,笑嘻嘻地跟着两个表哥游戏。

    如今,京城痘疫肆虐,不少人家不敢带孩童出门。寿儿已经是栽过花,所以不用避痘,就被曹颐带过娘家。

    饶是如此,李氏也怕万一,没有让女儿、外孙进兰院请安,直接使人迎到梧桐苑这边。

    就是李氏自己,照看完儿子,也是沐浴三遍,里外衣服都换过,才到梧桐苑这边。

    虽说都在京里住着,但是规矩所限,一年到头,能见面地次数也是手指头数得出来地。

    曹颐虽已嫁人多年,但是对母亲依赖之心不减,拉着李氏的手,极尽小女儿之态,丝毫没有为人母地自觉。

    李氏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对初瑜道:“瞧瞧你妹妹,已经是做额娘了,倒是比小地时候越发黏人。”

    初瑜同小姑子感情甚好,自不会挑她的不是,笑着说道:“在婆家累了,回娘家就该随意才好。”

    除了带儿子回来,同来的还有老国公的嫡女玉瑞格格。

    玉瑞还是头一次见到曹家,见嫂子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再也没有府里的厉害爽利,心里也是纳罕。

    曹颐每次在李氏面前,皆是如此,倒不怕嫂子笑话。不过,直待觉得有人瞧她,才想起小姑子也在旁边坐着,脸上讪讪的,有些抹不住玉瑞瞧出嫂子的不自在,抿着嘴笑,用手指划了划脸。

    曹颐被小姑子打趣,反而去了不自在,笑着说道:“等小姑嫁了人就晓得娘家的好了,到时候怕是回来就要腻在我怀里。”

    玉瑞还是小姑娘,受不得这打趣,满脸飞红,冲曹颐皱了皱小鼻子,嘴里嘀咕道:“嫂子疯了,说起混话来。”说着,转过头来,看着初瑜道:“格格,您是嫂子呢,伯母舍不得管,您可得好生管管,总要我嫂子别这样嚣张才好,省得她欺负人。”

    到后来,她自己也是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天佑已经是凑上前来,举着手中的九连环,讨好地说道:“小姑姑,解这个呀!”说话间,巴巴地望着玉瑞的小脸。

    玉瑞接过九连环,笑着点点头,低头解着。

    天佑已经是近前一步,老实地坐在玉瑞身边瞧着。

    曹颐见了,笑着对李氏说道:“天佑倒是不怕生,同玉格格比对我这还亲。”

    初瑜却是有几分哭笑不得,这个儿子,就爱往好看的人身边凑近乎,像个小色狼……

第六百零一章 教子(下)

    转眼,到了次日。``.``

    虽然已经立春,但是不晓得夜里何时开始飘雪。

    待到曹醒来时,外头已经是白雪皑皑,天地间苍茫一片。

    曹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琉璃窗,看着外头的霜花。

    初瑜已经梳洗完毕,拿着套外出的衣裳,服侍曹换上。今天应塞什图之约,曹夫妇要带着孩子们去国公府做客。

    昨晚座上宾不止有塞什图,还有曹颖的丈夫孙珏。他也陪着妻子归省,原在东府,后来晓得曹颐夫妇也会回来了,就到了西府。

    都不是外人,这一顿饭下来,曹虽喝得不多,但是有宿醉的缘故,早起也有些不舒坦。

    早饭摆上来,就着酱豆腐,喝了碗紫米粥,曹就撂下筷子。天慧穿着簇新的小袄,坐在一边,任由初瑜喂食。

    紫晶带着婆子与丫鬟们,护着天佑与恒生两个过来。他们两个都穿着大毛的衣服,带着毛帽子,看着圆滚滚的。

    因怕早起见风,他们的早饭都是在葵院用的。

    见紫晶带了孩子们过来,初瑜从炕边起身,先请紫晶坐了,随后才对天佑与恒生道:“早饭用得好不好,可挑食了?”

    恒生笑着不吭声,天佑犹豫了一下,抬头道:“母亲,弟弟贪吃肉包子,没有喝牛乳。”

    “哥哥……”恒生低声嘀咕着,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满。

    天佑转过身来,对恒生道:“父亲大人说,我们要是挑食,就会不长个子,到时候弟弟就要成了小矮子。做不成将军了。”

    恒生歪头听了,看向桌子上装牛乳的琉璃杯,脸上露出向往之色。

    曹见状,将手边的奶杯端起,递到恒生面前。

    恒生红着脸讪讪地道:“孩儿谢过、谢过父亲大人……”说完,接过奶杯,双手捧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

    紫晶在旁看了,露出担忧之色,想要阻拦已经是来不及。

    端着空杯,恒生冲曹笑着说道:“父亲,孩儿都喝了,孩儿不挑食。”

    曹点了点头,以示宽慰。

    紫晶却是不禁有些担心,扫了眼杯子。将恒生拉到怀里,帮他揉了揉肚子。

    一边揉着,一边对曹夫妇道:“早间二爷吃了四个包子。怕他撑了,才没看着他喝牛乳,明早却是不敢再让他吃这么多。”

    “姑姑,没撑……正好饱……”恒生低声嘀咕着。

    天佑在旁。看着弟弟嘻嘻笑,道:“弟弟是贪吃将军,就念叨着肉,昨晚半夜,也嚷着肉来着……”

    恒生不好意思,扑到紫晶怀里,嘀咕着:“父亲大人也爱吃肉。吃肉幸福。”

    众人听了。不禁莞尔。

    因早年留下的各种毛病,曹在饮食上诸多挑剔。有些日子。是不能食肉味的。偏生他不是素食主义者,是个地地道道的肉食动物。以为。就算京城有不吃肉地时候,但多是事出有因。

    从草原回来,他戒了一段时间肉,饮食多以清淡为主。

    过后,等到心里障碍消失,他能吃肉时,便有些变本加厉。

    有一阵子,曹爱吃羊肉锅子,每顿要上好几盘羊肉,吃的上火,下巴上长火疖子。

    初瑜怕他饮食不调伤身,劝阻了两遭,曹的口号却是“吃肉幸福”。尤其这些羊肉是蒙古过来的,没有膻味,入口即化,最是鲜嫩不过。

    直倒吃了四、五天,闻见羊肉味就恶心,曹才算是过足了肉瘾。

    不过他这句“吃肉幸福”,却是让儿子们听去了。

    初瑜想起丈夫平素像孩子那样讨肉吃的情景,紫晶则是想着小时候曹挑食的模样。虽不要人哄着,但是不合胃口的菜,是动也不动地。

    老太君怕孙儿饮食不调,将他不爱吃的几种青菜,都使人榨汁出来,用作馄饨馅,哄着曹吃了。到底是在孩子们面前,曹也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道:“外头雪还没化呢,孩子们还小,别冻着,还是别带他们了。”

    初瑜听了丈夫的话,望了眼窗外,有些犹豫。

    天佑面上已经是露出急色,垂着小手道:“父亲,母亲,孩儿不怕冷,孩儿最喜欢冷了。”

    曹闻言,不禁失笑。

    天佑的身体不如恒生结实,这入冬后,虽不如左成那样孱弱,但是也病了好几遭。小家伙最是怕疼,一见到天上下雪,就要打寒战。

    曹点点头,道:“哦,喜欢冷?天佑怎么喜欢上冷了,从什么时候喜欢的,不怕冻脸冻手么?”

    天佑使劲地摇着小脑袋瓜子,道:“不怕,不怕,孩儿早就喜欢冷了。嗯,什么时候,前天,昨天,昨天喜欢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兮兮地看着曹,生怕曹摇头。

    哪里是喜欢冷什么,还不是因想要跟着父亲母亲去姑姑家做客。

    曹见状,也不愿儿子失望,便点了点头。

    因他们兄妹三个都要过去,跟着的婆子与丫头就不少。都收拾妥当了,紫晶放带着人将初瑜母人送出二门。

    初瑜怕紫晶在府里闷,想要邀她同往国公府。

    曹颐昨儿回来,见到紫晶时,也曾开口邀请的,所以也不算冒昧登门。

    紫晶却是不耐烦动,加上府里这边,也需要人照应,她便婉拒了初瑜地提议。

    初瑜带着天慧一辆车,天佑带着弟弟一辆车,丫鬟媳妇们乘了两辆大车跟着侍候。曹则是带着长随小厮。骑马随行,一行人出了曹府大门,往国公府去了。

    国公府这边,塞什图的大姐夫钟海已经早早就到了。

    他心里一会儿想着九阿哥的淫威,一会儿想着要是能接下内务府地差事,使得家族飞黄腾达,在兄弟面前也能有脸面。生母也不用五十多岁了,还在太太面前立规矩。

    这样想着,他的神色就是一会儿红了,一会儿又白了,既是期待,又有几分忐忑,坐立难安,看得人难受。

    塞什图对这个姐夫虽亲。却也晓得曹地脾气,不得不先打预防针道:“姐夫,小弟内兄为人方正。不是轻易与人徇私之人。姐夫这边,真若想要接内务府的差事,还需按照那边地章程行事才好。”

    钟海摆摆手,道:“这个我晓得。你放心,断不会为难曹大爷的。不过是借着亲戚的便宜,先透个气,二月里就算不拔个头筹,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抓瞎了。”说话间,就有小厮来报。道是七爷七奶奶来了。

    “七爷”是塞什图的堂弟。老国公的侄子嵩贺。

    这还是钟海地主意,除了他之外。再请一两人作陪,省得留下痕迹。引得九阿哥那边侧目。

    二月里投标之前,钟海也不愿出头,成了九阿哥的迁怒对象。

    这边嵩贺刚进客厅,没说几句话,曹家地马车也到了。

    女眷与孩子,由曹颐迎进内宅;曹则是到客厅,与钟海、嵩贺等人见过。

    大家早先都见过,眼下也不是头一遭见,加上年岁相差不多,说话起来就没有那么拘谨。

    说了几句家常,就说到内务府采购上,除了钟海,连带着嵩贺这边也有兴致。

    只是他身份所限,家里亲长又盼着他出人头地,反而不如钟海这样随意。在旁听了,只有心里唏嘘地。

    钟海常年跑口外做生意的,肤色黝黑,留着短须,看着憨实可靠。只是一开口,却是难掩精明,带着几分商贾之气。

    换做其他人,先要挑剔钟海地出身平平,随后就要鄙薄他行商贾之事。曹这边,却是没有什么挑剔人之心。因此,对于钟海所提的各种疑问,他都耐心解答,丝毫没有不耐烦之意。

    钟海这些年打理家族生意,劳烦奔波,受惯了冷眼。

    曹这温煦地态度,使得钟海感激不已,心里直念叨曹“够江湖”。虽不失世家子弟地儒雅,却也是心胸朗阔的真汉子。

    曹还不晓得,自己在别人心中,已经达到一个新高度。

    他的心中,也是在窃喜。

    像钟海这样地内务府包衣之家,想要取代现有的几家大户的,不是一家两家。

    这样看来,九阿哥那个“罢投标”的打算,怕是要失望了。子们外,屋子里还有塞什图地大姊觉罗氏与嵩贺之妻张佳氏。

    觉罗氏与张佳氏,见天佑兄妹三个粉雕玉琢的,自然是没口子奉承。

    天佑与恒生还好,笑着听了,按照初瑜的吩咐,以此给两位长辈见礼。

    觉罗氏与张佳氏这边,少不得送上荷包做见面礼。

    里面搁了小拇指大小的金银如意,也算讨个好彩头。

    天慧这边,却是要两个哥哥领着,举动也不如哥哥们轻快。

    觉罗氏与张佳氏这才想起,曹家大爷与大格格的掌上明珠有眼疾之事,脸上不免露出怜惜之态。

    初瑜只做未见,曹颐也是将话头转到其他上面天佑兄妹与寿儿在一处玩耍,大人们在一起叙话。

    倒了开席的时候,却是有人来报禀,说是老太太那边没有用午饭,看着有些没精神。

    曹颐与觉罗氏听了,都慌了神,请张佳氏陪着初瑜稍坐,她们两个去隔壁府邸看喜塔拉氏去了。

    初瑜想要开口说先回去,又晓得丈夫在前院说话,便流下来同张佳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这时,就见恒生过了,拽了拽初瑜地袖子,往天慧那边指了指。

    初瑜顺着他地手指望去,就见女儿坐在炕上,眼眶里涌出豆大的泪滴,一颗颗从小脸上滚落…….

第六百零二章 贪兽

    天慧只是静默无语。泪珠却是不断从眼眶里滚落。

    “妹妹……”天佑原是在一边跟着玉瑞一块逗寿儿说话。见了天慧的模样。已经是收起了嬉笑。面上露出担忧之色。

    恒生更是。拉完母亲的衣袖。就转身到了天慧面前。又不晓的怎么哄她。记的眼圈红了。

    张佳氏见了。也是不安。忐忑的初瑜一眼。低声道:“慧姑娘这是有不舒坦的的方?”

    初瑜甚少见女儿这般神态。心疼的紧。只是在外人面前。面上却不好太过慌张。

    她侧过身子。坐在女儿旁边。稍加思量。轻声问道:“天慧饿了?”

    天慧并不开口作答。半晌方点了点头。眼里泪珠却是不止。

    初瑜既心疼。又好笑。这可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不过是这边的饭时耽搁一会儿。就把孩子委屈成这样。

    初瑜伸手将女儿搂在怀里。用帕子擦了她的眼泪。哄劝道:“姑姑就要回来。一会儿就开席了。天慧忍一忍。”

    又哪里是擦干净的。刚擦完。天慧的泪就又涌了出来。

    玉瑞在旁见了。将炕桌上的蜜饯盘子端到初瑜面前。道:“大嫂子。给宝宝先吃这个呢?”

    初瑜看了一眼。低头对怀里的女儿道:“天慧。玉姑姑给拿了蜜饯。吃个好不好?”天慧抽了抽鼻子。摇了摇头。将小身子缩回到初瑜怀里。

    初瑜轻轻抚摸了女儿的头发。轻声哄道:“姑姑就要回了。等会儿就吃饭……”

    张佳氏见她们母女两个的互动。脸上露出几分羡慕之意。玉瑞在旁。却是开口说道:“宝宝不耐烦吃甜的。我使人拿酱肉与肉沫烧饼来。饿了不让吃东西。多难受啊。别说是宝宝。就是我。也要哭的……”

    说话间。曹颐与觉罗氏已经回转。听了最后一句。曹颐笑着问道:“这怎么委屈了。使的咱们的玉格格要哭?”

    玉瑞见嫂子与堂姐回来。带着几分娇憨。皱了皱鼻子。说道:“哪个哭了。只是这样一说罢了。婶子如何了?没事吧?”

    见曹颐说没事。玉瑞才转过头。叫身边丫鬟下去取吃食。

    曹颐已经瞧见侄女不对。上前道:“嫂子。天慧怎么了?怎么还掉起金豆子来?”

    天慧虽看不见。但是也多少能听的懂话。小脑袋瓜子已经贴到母亲怀里。

    初瑜摇摇头。道:“没事。许是早上吃的少了。有些饿了。断奶这几个月。她的胃口不大。每天却是要多吃几遭。今儿也是我疏忽。忘记带些吃食在身边。”

    曹颐看看的上的座钟。已经将近未初(下午一点)。颇为内疚。道:“都这个时辰了。别说是孩子。想来嫂子与七弟妹也饿了。这就使人开席……”

    内宅才开席。前院大厅这边却已经是酒过三巡。

    席面上的菜。不是京里各府常用的鲁菜。而是多了不少闽菜。“鸡茸金丝笋”、“肉米鱼唇”、“金丝燕窝”、“班指干贝”等。

    许多菜品。曹只是听过。还是头一回吃。

    毕竟在京城这边。福建厨子有限。就算偶有几家酒楼。打着闽菜的招牌。曹也多是路过。没有进去过。

    如此一来。这顿饭到吃的曹胃口大开。

    钟海见他吃的好。脸上像开了花一般。

    这一桌宴。看着像是家常菜。钟海却是下足了功夫。还是托了人。从闽南会馆请的厨子。用料也都是上乘。

    算下来。这一桌酒菜。就用了八十两银钱。已经是一品大员半年的俸禄。

    曹是见过世面的。自然也看着钟海是费了心思。

    他本就对钟海没有恶感。加上又带着亲戚。话里话外的。也颇有些提点之意。

    话却没有说的直白。边上的塞什图与嵩贺听了。都是云山雾罩的。钟海这边。面上尤自镇定。心里却是欣喜若狂。

    高兴的。不止是的了招投标的指点。还有曹这份和气。

    招投标成了。固然是家族有了依仗是好事儿;就算是招投标不成。只要能靠上曹。还能少了赚钱的机会?

    这些年来。曹家点石成金的例子不必说。就算沾了曹的边。也是财运亨通。要知道。简亲王的外管事。因毡子与羊皮大赚一笔的事儿。正经的意了一段日子。

    换做别人。许是不知道底细。钟海也是在口外跑商的。晓的一二。知道是曹的手笔。心里便只有越发敬的。

    虽说在小舅子塞什图面前。他表现的洒脱。其实心里已经将曹看成了活财神似的恭敬。

    给家族做牛做马的。还要受着嫡母与嫡兄弟的脸色;要是有朝一日。要是能独立门户。那才是的偿所愿。

    曹隐隐提点着。心里也盘算着内务府几条商道的利润。这银钱……若是真拿下一条。子孙后代就有了银山一般……

    不过。即便是所为的招投标。又能有何用?

    还不是要看上位者的心情。就像是这次招投标。有的线路是三年五年。有的是十年。那些中标的家族能不能保住商道。还不是要看宫里的意思?

    且不可太贪。曹将一筷子金丝笋送到嘴里。撂下了筷子。

    最近。他有些过于贪口腹之欲。长而以往下来。怕是在其他上面也难掩贪婪之心……

    这世上有贪婪之心的。岂止曹一个?

    和硕简亲王雅尔江阿。心里就生出一只贪兽来。

    他醉了。从庄亲王府带着满身醉意回来。

    这些年。因他偏爱男宠。多宿在王府前院的配殿。每个月留宿内宅的次数是有数的。

    因此。现下他就躺在配殿的床上。用袖子遮了眼睛。只觉的胸口里藏了一团火。传来怪异的香味。使的雅尔江阿不由的打了个喷嚏。

    “爷……”随着说话声。他新近宠爱的一个贴身小厮已经凑上前来。摸索着雅尔江阿的大腿:“可要奴才侍候……”

    话音未落。已经是“哎呦”一声。被踹倒在的。

    这小厮唬的失了血色。哆嗦着嘴。嘟囔道:“爷。爷这是……”

    “滚……”雅尔江阿怒斥道。

    那小厮唬的连滚带爬。退出配殿。

    雅尔江阿从炕上坐起。瞪着红眼睛。脸上黑的怕人。

    在庄亲王府的宗亲宴席上。这些王公贝勒喝了酒。说起话来。也就有些不着调。

    虽都是男人。却也难免东家长、西家短的。

    刚巧。请的戏班子上。有几个旦角。颜色正好。

    这些爷们。也就过不的体统。拉这个亲个嘴儿。拉那个贴个脸儿。顾不的叔叔伯伯侄子侄孙跟前。

    这嬉笑间。说起京里爱兔儿的爷们。

    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又添了十阿哥与十四阿哥两个。这两位。可是许多年没有添了格格阿哥的。福晋的数量也比不的其他皇子多。

    若不是这两位阿哥爱男色。这家里怎么没动静?

    养兔儿不养兔儿的不说。这女人是需要男人喂的。要是喂不饱。却是容易出大事。保不齐什么时候头上的帽子就变色儿了。

    不止是皇子阿哥。就是其他几个绝户宗室。若是养兔儿还好。起码还是男人。就怕不是男人了。萎了。那可是只能做乌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虽说雅尔江阿爱男色。但是这个毕竟不是体面事儿。也没人敢点名道姓的说他。

    加上他有心病。几年前内帷不净。也有些龌龊出来。

    听了席间的戏言。他就有些不自在。

    府里福晋小妾六、七人。儿女叙齿的。不叙齿的算下来也十多个。但是自打康熙五十一年继福晋完颜氏生下嫡女后。这四、五年间。府里妻妾的肚皮再无动静。

    保不齐那些小王八羔子。背后也嚼自己的舌头。

    想到这点。雅尔江阿眼里不直冒火。

    加上继福晋完颜永佳这些年。同他始终相敬如宾。使的他也生出几分犹疑来。

    他是康熙十六年生人。完颜永佳是康熙三十二年生人。两人相差了十六岁。

    加上这两年。雅尔江阿人到中年。觉的体力有些不足。就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完颜永佳嫌弃了。

    “她嫌我老?”这个念头一升起。就引的雅尔江阿的脑门是青筋迸出。

    他生来尊贵。最是傲气不过。哪里受的了女人的嫌弃?

    这样想着。雅尔江阿已经是带着一身怒气。出了配殿。冒着风雪。往二门去了。

    内院正房是安福堂。继福晋完颜永佳的住处。

    因雅尔江阿鲜少留在这边。所以完颜永佳嫡出的六格格真儿跟着母亲住在这边。雅阿江阿的表妹讷敏。住在这边的东殿。

    一路上。不停有丫鬟婆子俯首请安。雅尔江阿理也不理。

    他本带着酒意。在雪中又吹了风。就有些晕眩。

    进了安福堂。却是人声寂寥。哪里有完颜永佳的影子?

    这突然起来的清冷。使的雅尔江阿有些慌神。嘴里忙唤道:“福晋。福晋。真儿。真

    有几个上房当值的侍女。想要上前禀告。又畏惧雅尔江阿疯癫的样子。王爷的脾气不好。她们是晓的的。

    虽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却晓的这府里杖毙个把个人来。不算是稀奇事儿。

    “表哥寻表嫂?”听着上房动静不多。东殿的讷敏过来。带着疑惑道:“表嫂带着六格格回娘家侍疾。早晨不是同表哥打了招呼才走的么?”

    雅尔江阿直觉的脑袋“嗡嗡”作响。身子已经有些不稳当。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讷敏见状。忙上前一步。想要扶住雅尔江阿。却是身小力单。哪里搀的住。两人一起跌到炕边的的上。

    饶是的上铺着厚厚的的毯。也跌的讷敏股间生疼。

    加上雅尔江阿半伏在她身上。喘着粗气。丫鬟婆子都低头避了出去。

    说不上是羞臊的。还是疼的。她生出几许不满。撅着小嘴。道:“表哥醉了……”说话间。伸出胳膊。想要将雅尔江阿从身上推开。

    雅尔江阿醉着。本就带了欲念。同讷敏纠缠这一段。只觉的软香在怀。下边已经是硬了。

    讷敏的小手推来。他是动也不动。反而是握了讷敏的手腕。不让她乱动。

    讷敏身量虽小。却已经是十五岁。对于男女之事也一知半解。

    因没有外出。她换下大毛衣服。只穿着薄棉旗袍。跟着衣服。仍是能感觉到大腿处。有东西咯的慌。

    她涨红脸。只觉的心肝乱颤。却是不敢再抬头再雅尔江阿。嘴里祈求道:“表哥……”

    这少女的圆润之躯。加上这小猫似的动静。越发挑的雅尔江阿欲火焚身。

    他已经是低下头。擒住了讷敏的嘴巴。

    讷敏哪里经过这阵势。唬的险些魂飞魄散。身子已经是僵着一团。

    雅尔江阿嘴巴亲着。手下也没有闲着。也顾不的是的毯上。已经是将讷敏的衣衫剥了一半。

    讷敏的贴身丫鬟腊月在门口踌躇着。浑身颤抖着。拉了边上婆子的袖子。低声道:“嬷嬷。再不拦下。姑娘……”

    那嬷嬷是讷敏的奶子。已经是伸手捂住腊月的嘴巴。将她拉到廊下。

    廊下立着几位侍女。有几位忠心的。看向那嬷嬷与丫鬟的眼光里已经是带了鄙视。

    那嬷嬷只做未见。拉着腊月。讪笑着回了东殿。

    那几位侍女你瞧着我。我瞧着你。面上也带着忧色。

    就算福晋不是捏酸拿醋的。这在她的屋子里。又是她向来当妹妹待的表小姐。这就算是石头人也要恼了。

    “疼。呜。疼啊……”上房传来讷敏的哭闹声。毕竟是豆蔻年华。初尝这破瓜之痛。顾不的娇羞。已经是大哭起来。“就不疼了。听话。就不疼了……”雅尔江阿的声音仿佛带了魔音。同以为不假颜色的威仪截然不同。

    别说是屋子里的讷敏受宠若惊。就是廊下的几位侍女。也听的面红耳赤。

    不知何时。继福晋完颜永佳已经牵着女儿真儿站在院子门

    听到上房的声音。真儿浑浑噩噩的。满脸不解。

    完颜永佳怔了怔。若有明悟。蹲下身子。捂住了女儿的耳朵。

    “额娘。表姑怎么哭了。是因为咱们没带她回姥姥家玩么?”真儿探过小脑袋瓜子。在母亲的耳边小声说道。

    完颜永佳牵了牵嘴角。不晓的该如何作答。

    真儿已经鬼嘻嘻的举起腰间的荷包。小声说道:“额娘。真儿给姑姑留下姥姥家的蜜饯。定能哄的姑姑不哭……”

    完颜永佳将女儿楼进怀里。目光去望向辽远的天际。

    乌蒙蒙的。也不晓的这雪要下的什么时候……大家都投了么?没投的。那啥一下行么。

第六百零三章 结亲

    正月十五,康熙在畅春园赐宴。

    正月二十一,康熙奉皇太后幸汤泉驻骅。

    至此,京里的衙门都已经开印,恢复人声往来的场景。兵马要忙着西北军务,户部忙着西北钱粮。

    长生的花已经出来,脓包处结了痂,这个要旬月才能掉。香玉那边的症状比长生的轻,也渐好了,这使得李氏与高太君终于松了口气。

    尤其是高太君,虽然香玉不过是侄重孙女,但是并不比长生看得轻。

    既怜惜她未落地就失父,又怜惜她是女儿身,虽有生身之母,但是身份低贱,无法庇护。纵然有祖父祖母,也终是隔了辈分。

    曹这边,在十九那天给庄先生办了七七法事。

    到了二十,他这边却请了几个亲戚好友,设了个小宴,认下左住、左成兄弟为义子。

    庄先生没了,田氏这边名义上却是连依靠的男亲也没了。

    曹这边,思量了一下,宁春家的事,如今已经成了一段公案,在康熙朝想要为宁春父子平反是痴人说梦。

    左住、左成兄弟,同天佑同岁,如今也五岁了,到了启蒙之时。

    往后读书出仕。置办产业。都要有亲族庇护。

    经过思量后。曹同初瑜商议后。征得田氏地同意。又报禀了曹寅与李氏。才决定收左成、左住兄弟为义子。

    虽没有在八旗备案。兄弟两个也无需换姓改名。但是多了义亲关系。继续受曹庇护也是名正言顺。

    马俊忝为见见证人。提起宁春。他这边也颇为愧疚。

    宁春家里发生变故时。他在长沙做县令。比不得永庆与曹两个。许久后才得了音讯。

    相交好友四人。永庆为宁春鸣冤。曹抚养宁春遗孤。马俊这边。反而什么都没做。

    在曹夫妻认子时,马俊也开口。提出要将自己的长女许给左住为妻。

    宁春之子,众人之侄。

    曹既认为子,他马俊愿认为婿。一番感概,说的人心里发酸。

    虽说对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婚姻,曹心里并不赞同,无奈世风如此,也没有机会让孩子们自由恋爱去。

    婚姻婚姻,本就是两个家族的关系。

    马俊的长女湘君。是他平妻所出,比作成小半岁,正月里被母亲带过来拜年的,甚是乖巧可爱。

    初瑜与田氏见了,都稀罕地不行。

    不过,对于马俊要将湘君许给左成之事,初瑜与田氏都有些犹疑。

    初瑜这边,是旗人因选秀指婚的缘故。不兴定娃娃亲,所以拿不定主意。这世人结亲。都是要孩子大了,相看其品性,才决定婚嫁。

    湘君现下看着是个美人胎子,马家也是侍郎府邸,书香传家,家教不肖说,但是谁知道长大后性情如何呢?

    田氏这边,这是担心齐大非偶。

    毕竟是道台的孙女,侍郎的侄孙女。母舅那边也是官宦世家。

    马俊想起宁春。却是带着几分义气,就差在田氏与初瑜面前拍胸脯了。不容这边开口回绝。

    田氏怕因这个,使得两家生了嫌隙。放下重重顾虑,感激万分地应下。

    一时,皆大欢喜。

    田氏预备了一对发簪,一对镯子,初瑜这边添了一个项圈,一炳如意,亲事就算是订了下来。

    当夜,马俊喝得酩酊大醉。

    待客人散去,就剩下他与曹两人时,他拉着曹的袖子,说起昔日江宁旧事。

    却是如在梦中,物是人非。

    他自幼爱读书,性子里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却是独子肩挑两房,家族责任重大。既要繁衍子嗣,又要使劲往上爬,才不辜负亲长厚望。

    昔日秦淮河上,说过少时心愿,不为良相,既为良医。如今想想,却成笑谈。

    他举起巴掌,在曹面前比划着,大着舌头道:“孚若啊,孚若……我出京六年,六年了……六年了,景明丢了性命,善余没了家族倚仗,我呢……我是丧了良心……”

    说到这里,他不禁使劲捶着胸脯,嚎啕大哭:“丧了良心啊……我是……赈灾的款子,那帮王八蛋分了,陶公庙外饿死的百姓,不是一个两个……小寡妇上吊地案子,有督抚衙门的批条下来,你说我该怎么着……”

    自打他回京后,曹与他也聚过几遭。虽然见他话说的少了,也只当是官场磨练,成熟稳重了许多,哪里想到会有这些。

    天南地北隔得远,每次信中,也从不见马俊有什么异常之处。

    加上马俊父亲虽因病致仕,还有伯父在京任侍郎,曹以为他与同自己似的,在外任上自在逍遥。

    就算知县任上琐碎了些,也有下边的师爷小吏料理。

    “呵呵呵,三生作恶,附郭省城,这话说得不假。就是去的时候是人,回来我也成了鬼了……”马俊的声音透着几分凄凉:“两任知县,考评具是卓异,这是昧了良心,与那帮王八蛋同流合污,用人命、人血换来的。只要是人,孰能心安?”

    他地声音中透着几分寂寥,身子堆萎着,像是个老者。

    曹见他如此,眼前浮现出六年前马俊得知自己得了附郭知县后意气风发的模样。

    虽然晓得官场糜烂,却没有想到竟到这个地步。

    马俊是侍郎府的嗣子,有伯父的庇护,还不得不这般,阿附权贵,其他百姓乡绅家出来的官员,又如何能抵抗上官的淫威?

    “天成,过高世皆妒。这世上有几人能不与光同尘,都过去了,你无需自责过甚。”曹思量了一下,开口劝道。

    他不是道德洁癖之人,对朋友也没有什么苛求。

    就算真有冤死的百姓,饿死的灾民,没有入曹地眼,曹也生不出怜悯之心。

    算算年纪。马俊今年二十八,六年之前,才二十二岁。

    原是受着家族庇佑,埋首读书,到了官场上,这番磨练也是令人心酸。

    曹心里,不只该不该鄙视自己没有原则。

    只是他也不晓得,换了是他。异地为官,遇到这样的情景会如何?

    马俊听了曹地话,抬起头来,对曹道:“我的行径如此卑劣,孚若可心生鄙视了?”

    曹摇了摇头,道:“天成醉了,怎么也女人似的婆妈?我也不是死捧圣贤书的毛头小子,这些年在官场也见了不少龌龊。还会摆什么清高姿态不成?你既以知耻,就是同那些人不同。往后行事,多加留心就是。若是真因你,饿死了一个百姓,你去救十个;因你,冤死了一个人,你去平冤十个。做到了这个地步,纵然不能良心尽安,也可睡个安稳觉。”

    马俊闻言,却是不由怔住。半晌方道:“这是伪君子是诡辩。纵然救下十个百个,当初那个还是饿死了;平冤了十个百个。冤死的孤魂还是要索命。污了的良心,怎么掩饰。也是黑地啊。”

    “伪君子又如何?不比天成这样哀哀切切好得许多?伪君子还知耻,还知羞愧,还知不安。若是连这位羞愧与不安都没了,那接下来饿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冤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这样看来,做个伪君子,不是比真小人强上许多?”曹看着马俊回道:“你是伪君子,我还敢与你为友,若是你自然坦荡,做个真小人,我倒是真要退避三舍了。”

    马俊端起面前地酒盏,一饮而尽,方喃喃道:“没想到,孚若还是好口才,挺会开解人。”

    曹说了半天,有些口渴,也将面前地酒喝了两口,道:“你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想明白了,就好了。”

    马俊看着曹,道:“还记得江宁初见,善余眼高于顶,傲气冲天,你不言不语的,却是待人清冷,另一种傲气使得人不自在。就好像你站在高位,冷眼旁观,像是谁也没有放在眼里。待到熟了,才晓得你不是清高地人。”

    曹还是头一次听到马俊说起这些,也不禁想起往事。

    或许真是年岁不同,心境不同,现下想想,当时那种没有负担的日子才是真轻松自在。

    马俊伸出胳膊,用袖子将脸上地泪去了,红着脸道:“失态,让孚若见笑了。伯父见天的夸你,你没事也多过去溜达溜达,老爷子会高兴的。这些年你也做官,却是到了哪里,都是众人称颂。你的考绩也是卓越,却不会像我的这般名不副实。”

    “都是面上光鲜罢了,传言不能尽信。我不过是胡乱混了几年日子,想想也没有做什么与国与民有益之事。不过是接着父亲与岳家的光,众人都说好话罢了。”曹摆摆手道。

    马俊执了酒壶,给自己与曹斟满酒,端起来道:“说在实在话,我虽自怨自艾,心里未偿没有抱了自暴自弃之念。孚若刚刚那番伪君子论,却似醍醐灌顶一般,使得我不敢再自欺欺人。终我后半生,这个伪君子我是当定了!”说完,将酒盅举到曹面前,道:“孚若可愿为我做个见证?”

    虽说还有酒意。但是他眼睛明亮,神志已经是清醒。

    曹也将眼前的酒盅举起,笑道:“自当从命。”

    朋友两人干尽杯中酒,相视而笑,已经是另一番心境……

    家事料理完毕,曹这边,已经掐着手指头,算招投标的日子。

    这些日子,他也关注着京城内外情形。前面那边地会馆,已经住进了不少晋商与徽商。

    年前年后,借着各种由头,来曹家的人也不少。

    到了正月末,却是有一故人来访,是山东日照地王鲁生。

    在年前往来的信中,曹对内务府采购也提了一句,并没有详细说。按照曹的本意,是不愿王鲁生趟这个浑水的。

    毕竟是首次,又是像虎口夺食似的从那些内务府权贵手中得利,极其容易结怨。

    王鲁生待人仗义,曹也颇为欣赏这个汉子,两人也算是故交好友。因此,不愿他吃亏,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又跟王鲁生说清。

    除了王全有,王家还有其他子弟在京,经营客栈酒楼,却是也盯着这次的风声,没少往族长王鲁生那边却音讯。

    对于招投标,对别人来说,许是陌生的,对于王鲁生来说,却是见识过一遭的。

    康熙四十九年地养珠方子,就是他亲自下江宁,从曹手中拍下地。

    就算这几年,珠子的价格不如早年,但是到底不用冒着生死,靠海吃饭。

    有了这养珠方子,就如同给子孙后代金饭碗一般,王鲁生逢年过节在祖谱前烧香时,也觉得对得起祖宗。

    百年以后,书上祖谱时,比不得始迁祖,也能算是中兴祖了。

    只是想要使得王家恢复百年前地荣光,单单在日照坐井观天,派子弟下苏杭广州贩卖,谈何容易。

    这内务府的买卖,王鲁生早先也观望过。

    只是因王家在山东还能有些关系,到京城却是没有分量,插不上手。

    如今,却是老天开眼,曹执掌内务府。

    对于自己个儿地恩人,王鲁生没有那么厚的面皮劳烦,原本还犹豫着。

    后来收到堂侄儿家书,晓得曹在内务府这边也不顺利,年后的招投标怕是被皇商联合起来刁难,王鲁生这才拿定了主意上京。

    就算不为求财,为曹仗腰子,还是使得的。

    在曹面前,他却不愿透底,笑着说道:“曹爷,您放心,俺心里有数,不敢冒尖。不过是被兄弟侄儿们闹腾的,过来开开眼界。这京里是什么地方,俺老王才不会傻呵呵地做二愣子,就是凑个热闹罢了。”

    曹见他说得明白,稍稍放下心来。

    王家有家底,曹是晓得的,但是京城同山东不同。山东做个乡绅,往府道州县攀着关系,就能过的逍遥自在。

    京城这边,除了投身为奴,寻求权贵庇护之外,商贾实不算什么。

    王鲁生这次上京,除了孝敬给曹家长辈的鱼翅、燕窝等海货外,就是给孩子们带了不少玩具吃食。

    换作别人,曹许是只面上过得去,预备份回礼就得了。

    王鲁生这边,他却是真心愿意亲近的。

    越是在京城待久了,见惯了各种鬼蜮魍魉,越是怀念山东的那段日子。

    一边打法人去给王鲁生与郑虎送信,一边叫人预备席面不说,他还叫人去内院,将天佑、恒生他们四个小鬼头带出来见客……

第六百零四章 前戏(上)

    曹膝下有两子一女。王鲁生是晓的。每次预备里。也都是少爷小姐都有份。这次却是带出四个小小子。排了一排。对王鲁生行子侄之礼。

    “王兄。这是小弟的几位犬子。那是小弟长子天佑、次子恒生。这是小弟的两个义子。左住、左成。”曹对王鲁生说完。看向几个孩子。道:“年前分到你们手中的那些小玩意儿。柳编的小老虎。就是你们王伯父使人从山东送来的。还不快上前进礼。”

    几个孩子浑浑噩噩。有记的的。有不记的的。都口里应着。冲王鲁生躬身道:“侄儿见过王伯父。给王伯父请安。”

    王鲁生满脸通红。不敢坐受。

    这有些通家之谊的模样。想来他不过是个乡绅。曹家却是伯爵府邸。曹能做到这一步。怎不使的这汉子心潮澎湃?

    他躬身还礼。却是难掩激动。开口称:“实不敢受。俺当给几位少爷请安才是。”

    他身形高大。站起来铁塔一般。说话“嗡嗡”作响。

    其他人还好。左成却是唬了一跳。退后一步。脸上已经失了血色。

    王鲁生见状。露出几分尴尬与歉意。对曹道:“曹爷。这委实对不住。俺见了几位少爷。心里欢喜。这嗓门就有些大。”

    曹摆摆手。道:“王兄说这个就外道了。还是犬子有所不足。生长于妇人之手。太孱弱些。”说着。望向左成的目光带了几分责备。

    左成虽小。也察觉出自己失礼。身子悄悄侧到左住身后。不敢抬头望向曹。

    王鲁生见状。忙笑着对曹道:“小公子没见过粗人也是有的。曹爷不比过责。看来俺是不会讨孩子喜欢了。俺家那个小的。虽是襁褓之中。却是见了俺就要哭的。小少爷没被吓哭。已经是给俺老王脸面。”

    说到这里。他低声吩咐身边的小厮。将见面礼奉上。

    是两把刀鞘华丽的乌金小匕首。没有开刃。不过是取个意思罢了;还有两都端上等砚台。都是沂州所出。

    原是预备才天佑与恒生兄弟两个一人一套。这直到此时。才晓的曹添了两个义子。王鲁生想要临时预备也来不及。

    若是一人一件。这有匕首有砚台。也不晓的该如何分配。

    他犹豫着。看了曹一眼。沉吟着。道:“曹爷。您看这……”

    那匕首皮壳上镶嵌着金玉宝石。看着价值不菲;这两端砚台。看着其貌不扬。但也不是凡品。

    曹虽不玩文房四宝。但是庄先生以前却是喜欢把玩这个的。所以曹耳濡目染。也晓的“又让王兄破费了。小孩子家家。实糟蹋好东西。”曹道。

    “哎。曹爷万不可这样说。不过是点小孝敬。也拿不出手。只是俺之前没想周全。这物什不晓的该怎么分给几位少爷。还请曹爷做主拿主意。”王鲁生憨笑两声道。

    看着红绒面托盘上匕首与砚台。曹看像天佑几个。道:“既是你们王伯父所赐。你们就收下。你们商量商量。看看谁先挑。”

    几个小萝卜头。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天佑身上。

    天佑上前一步。开口道:“父亲大人。二弟最小。二弟先挑。”

    左住与左成兄弟听了。都使劲点小脑袋瓜子。

    众人都望向恒生。恒生已经涨红了脸。抬头道:“父亲。孩儿身体高。结实。没人敢欺负。不说左成哥哥。就是左住哥哥也不是孩儿的对手。孩子不是最小。还是让左成哥哥先挑吧。”

    左成面上已经恢复镇定。听了恒生的话。低声道:“兄长先挑。”

    左住在旁边。亦跟着附和。道:“是啊。大哥先挑。”

    看着几个孩子。像小大人似的彼此谦让。曹与王鲁生不禁笑出声来。

    “昔日有孔融让梨。今日有几位少爷让礼。有子如此。曹爷端的好福气!”王鲁生伸出大拇指。连生赞道。

    曹摆摆手。道:“王兄过誉。还需管教。不当夸。”

    嘴里这样说着。曹的心里不禁有几分的意。同时也生出些许担心来。

    会不会规矩束的多了。使的几个孩子失了小儿天性。

    曹正想着。几个小儿已经是推出了先后。是左成上前。先拿了一柄匕首。而后俯首。谢过王鲁生。

    曹见了。有些奇怪。

    左成因身体不好的缘故。向来的府里众人关爱。性子有些怯懦。不像其他几个孩子那样皮实。

    原还以为他会选砚台。没想到他选了匕首。想必是被匕首鞘上花花绿绿的宝石吸引。

    接下来是恒生。他摸了剩下的一把匕首。却是有些犹豫。直待看了哥哥与左住一样。见他们两个都摇头。才欢喜的拿了起来。

    剩下的两方砚台。天佑与左住两个一人一方分了。

    孩子们谢过王鲁生。才由人带了下去。

    王鲁生仍是没口子的称赞。赞曹教子有方。才能使的他们兄弟几个如此友爱。

    曹这边。则是因那两把匕首。想起还没有给孩子们寻觅武师傅。

    任家兄弟。任叔勇、任季勇两个。投身曹家多年。年岁不大。行事却是稳妥。他们以乡绅之子的身份。成了曹家的户下人。也委实不易。

    就算其中有名利之心。但是对曹也可谓是尽职尽责。

    如今两个年岁还不大。在京城在磨练两年。正好可以做孩子们的武师傅。过两年补个缺放出去。也算是不白从山东跟到京城来。

    王鲁生与曹说起沂州旧事。其中难免提到庄先生。气氛却是沉寂下来。

    王鲁生已经是坐不住。起身道:“曹爷。虽说同庄夫子不过是一面之缘。俺对有学问的人却是向来敬重的。就是这次俺上京。还专程预备了两坛好酒。打算要拜祭老夫子。要是便宜。俺想去给老夫子灵位前上三柱香。可使的?”

    曹这边自然无话。打法人先到榕院报信。随后带着王鲁生过去拜祭。

    榕院正堂。堂桌

    庄先生无子。怜秋与惜秋两个都是妾的身份。不好出来待客。就只有个老婆子牵着妞妞的手出来。

    说起来。这也是庄先生抱憾之事。

    为了妞妞。他原是打算将怜秋扶正。却是还没有操办。就撒手人寰。

    庄先生病故的消息传到南边。他的两个出嫁女不过是派人来奔丧。只字不提庶母弱妹安置之事。

    只有庄先生的兄长庄常。打法一个儿子进京送信。提到想要怜秋母子接回江宁。

    虽说庄常那边是正经亲族。但是素未平生。怜秋与惜秋又不是正经的兄弟媳妇。自然顾虑重重。还是留在了曹府。

    妞妞已经像个小大人似的。给王鲁生回礼。

    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却是使的王鲁生这汉子也不禁心酸。

    他给这边。预备的奠仪却是实在。一盒子珍珠。是送给妞妞以后添嫁妆的。一盒子金锞子。给两位姨娘零花。

    虽说礼重。但是曹感念他这份周全。也没有同他外道。让人收起。随后才同王鲁生回到客厅。

    郑虎的了消息。已经过来。

    从郑瑞雪那边论起。他同王鲁生两个是亲家。

    虽说差了辈分。但是王鲁生也不是拘礼之人。说起话来。也是老友故交一般。使人舒坦。

    少一时。王全泰也到了。

    这每几日就是二月初二。原还以为堂叔赶不到。他心里还曾着急。没想到却是赶巧到了。这使的王全泰喜出望外。

    请安见礼这些。自不必细表。

    待听说王鲁生下榻在前门一个王氏族人开的客栈。王全泰却是不应承。说什么要请叔叔移驾到他那边落脚。却是让王鲁生婉拒了。

    对于这次招投标。王鲁生想要看看情势。插上一把的。

    王全泰虽然是堂侄。却也参加这次招投标。

    王鲁生不是忌惮他什么。而是不愿同阿哥府那边搭上关系。

    对于堂侄弃了曹家。转投阿哥府之事。王鲁生始终无法释怀。

    即便王全泰心中提过。这其中有曹千针引线的缘故。王鲁生也不尽信。

    直到此刻。见曹待王全泰如常。王全泰也没有心虚的模样。王鲁生才相信之前的说辞。

    对于曹。只有越发感激的。

    他远离京畿。自是不晓的皇子阿哥与皇子阿哥还有不同。只知是皇子。身份尊贵。比曹家越发显赫。

    曹这番成全。实是有成全他侄儿之意。

    人就是如此。瞧着顺眼了。对方任何言行。就都是好的了。倘若是瞧着碍眼。那同样的事。心里就能思量出另外一番模样。

    这也是一种“偏见”。

    当晚。曹家这边设宴。给王鲁生接风洗尘。

    众人把盏言欢。王鲁生喝的迷迷瞪瞪的。被王全泰送回客栈。

    曹也有些喝多了。头有些沉。回到梧桐苑简单梳洗。便倒在炕上。

    初瑜坐在梳妆台前。放下头发。刚好看到白天才送来的两盒子宝石。她看了两眼。将宝石盒子关上。对曹道:“额驸。王七爷这次送来的礼可重。年前的年礼就是不一般了。咱们这边还没回过礼去。又来了这么一遭。”

    曹阖着眼睛。道:“到底是传世数百年的人家。家资丰厚。怨不的沂州那边人称他王百万。虽说他说的谦逊。瞧着那摸样。怕是这次也是有备而来。想要拿下一条商道。”

    这些外头上的事儿。初瑜听不大懂。

    她上了炕。到曹身边。帮他揉了揉脑袋。道:“说起商道来。韩江氏好像来提过一遭。寻我拿主意。咱们稻香村能参加内务府的买卖么?”

    曹听了。摇了摇头。道:“且不说我在那边当差。要避嫌疑;就是不避嫌疑。也掺和不的。稻香村是什么买卖?那都是入口的吃食。就算是只进原料进宫。但凡出了干系。就不是你我能担当的了的。让她歇了这个心。倒是这招投标的章程。过些日子我会使人整理出一份与她。往后铺子那边。弄个小招投标。也省的那些外管事们做伪账。”

    初瑜应下。笑着说道:“许是听说郑管事的妹子要参加。激起她的好胜之心。这些道理额驸懂。她心里也当明白。这么一说。估摸也没带什么指望。”

    夫妻两个又说起给王家的回礼来。王家豪富。金银不缺。还是当送些稀罕物才好。

    正好想起王鲁生提过。他长女已经许了人家。今年年底要出嫁。初瑜便有了主意:“送些内造的物什吧。那个是外头使钱也买不到的。衣服料子。还有些屋子里的摆设。添做嫁妆。也是体面。咱们府别的不多。却是不缺这个的。从库房里好生挑些东西过去。也算是尽心表表心意。”

    曹听了。连声赞妥当。

    说完正事。曹的手就有些不规矩。

    本就喝了酒。身上燥热;加上初瑜的小手在他额上揉来揉去的。就使的曹有些意动。

    内务府是内衙门。在宫里。有门禁。岂是谁都能进去的。

    这些天。除了操办庄先生的“七七”法事。曹还忙着安排招投标的事。

    在东江米巷那边一个内务府闲置的仓库中布置的会场。给内务府册子上的商家也都派出了帖子。万事具备。只等二月二了。

    曹忙的就打后脑勺。哪里还有力气敦伦?

    数数日子。夫妻两个。已经有数日不曾亲热。

    初瑜被摸的也浑身发热。却是怕丈夫疲惫。低声道:“额驸醉了。要不要早些歇着?”

    曹已经是双手齐动。嘴里应道:“自然要早些。娘子。咱们这就熄灯。”

    这还是早年夫妻两个听了戏文。闺房里笑闹的称呼。这两年生儿育女的。不再像早间那般腻糊。

    初瑜见他如此。也就任由他施为。

    床笫之间。曹甚是卖力。弄的汗津津的。听着身下的娇吟声。却是不由的一哆嗦……消。屋里里却是春光一片。

    的方的方桌上。烟雾了了。燃着龙诞香。

    红帐子里九阿哥闭着眼睛。在雕花大床上躺成了一个“大”字。他的下边。就见一女子披散着乌黑的长发。嘴里正是噙了他的命根子。

    他的身上。另外一个女子伸出手来。摩挲着他的前胸。

    九阿哥的脚丫子。抵着下边那美人的柔肌;手上也没闲着。拽下上面这美人的红肚兜。揉着其胸前软玉。

    九阿哥只觉的遍体通态。不住的吸气。心里不禁赞李煦知趣。寻了这一对妙人送来。

第六百零五章 前戏(下)

    直到次日早晨,起床更衣,他的面上仍是有些讪讪的。

    初瑜有心劝慰两句,又不好先开口提这个,便只做寻常的模样,服侍曹换了官服。

    二月初一,本是大朝会之期,因幸汤泉驻跸,使得曹父子不用早起。

    到底是关乎男人的尊严,曹看着满桌的饽饽小菜,也失了胃口。

    只觉得胃同嚼蜡一般,混乱吃了两个豆沙包,曹就放下了筷子。

    初瑜见状,已经是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送到曹手中。

    曹接过,漱了漱口,看了初瑜一眼,低声道:“这几日,我委实累了,前儿还跑了趟汤泉行宫,后半夜才回来。昨儿又是天不亮就起了,身上乏得紧。”

    初瑜闻言,脸上显出自责之色,道:“都是我的不是,早当想着熬些补药,给额驸补一补才对。”

    曹心里本就不自在,听到这“补药”二字,越发难受,忙摆手道:“没病没灾的,喝什么补药?别折腾了,我好生歇两天就没事了。”

    初瑜闻言,便也没在多话。

    这几日,曹带着人直接在东江米巷那边的仓库办公。曹寅所在的礼部衙门,也在那边。因此,曹出了梧桐苑,便到兰院这边,同父亲一道出府。

    换做其他衙门,师爷要住在衙门的。

    内务府这边,是宫里的。蒋坚便每天同李卫一道,跟着魏黑、郑虎等人,随着曹上衙。

    他们两个。都是粗壮结实地个子,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不知道的还当曹换了两个长随。

    除了蒋坚,曹寅与庄先生还给曹寻了个钱粮师爷。扬州人士,四十来岁。也小有名气。不想,在就馆前夕,却是受到家书,回乡奔丧去了。

    原应再找。不过曹瞧着蒋坚也通经济,对招投标很感兴趣,便没有忙着找其他人。

    刑名那一块,左右由内务府大臣直接插手地少,倒是并不急于一时半刻的。这时,赵同便恳求曹。声称想要跟蒋坚学幕。

    他向来对《大清律》有兴致,对于律条法规毕竟通透。

    曹自没话说,还使人去将

    少一时,到了东江米巷,曹寅乘轿子往礼部衙门去,曹则是给骑马,带着其他人王仓库去。

    魏黑带着小满与其他侍卫长随下去,随着曹进衙门的是蒋坚、李卫与赵同。

    伊都立已经到了,手里拿着个册子。皱着眉头瞧着。

    见曹到了。他如同找到主心骨一般,脸上鲜活起来。疾步走了过来:“大人!”

    曹上前,点点头。同伊都立见过。

    伊都立瞧了瞧手中的册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册子双手奉给曹。

    曹接过看了,是在内务府等级的参加招投标地商贾。

    这次招投标,涉及好几项,除了商道,还有些小的采购招投标。按照参加的招投标项目不同,要预先交纳一定的保证金。

    截至到今日,这册上所列地商贾,才七家。看着上面交纳的保金数量,都是参与的小项拍卖,几条商道却是无人问津。

    伊都立是想将前程放在曹身上的,眼下心里有些没底,难免担心。

    曹看着册子,却是瞧见一个熟悉的牌子----同仁堂乐家老铺。

    此时的同仁堂,在京里众多药铺中,还不成气候。虽说在前面一带有些名气,权贵人家地用药,多用得是内城大药铺的药。

    只有曹,没想到后是赫赫有名的同仁堂这个时候就有了,心里倍感亲切,还曾专门吩咐家人,从同仁堂买药。

    曹这边,还专程使人打听了同仁堂的历史。同仁堂的创办人,就是乐凤鸣之父,曾为太医院小吏。

    乐凤鸣是其三子,原并没有继承家业之意,考取了秀才功名,想要读书出仕。结果参加了三次乡试,都是名落孙山。

    乐凤鸣便子承父业,接受了同仁堂。

    就为曹家在同仁堂购药,乐凤鸣还曾带着儿子乐礼,亲自过曹家请安。

    说起乐凤鸣与乐礼,曹转过头,瞥了眼李卫,道:“又,这乐家父子……”

    李卫入曹府前,滞留京城,经常在前门那边厮混,同乐礼有些交情。

    李卫见曹问话,上前笑道:“大人忘了前些日子,小人曾说过,想要张邀请帖子,就是给他们家。那两日大爷正忙,小人就没有详细禀告。”

    虽然李卫轻描淡写,但是曹也晓得乐家父子敢掺和这样的事儿,其中指定有李卫的蛊惑。

    在衙门里,曹也不好多说,却是也晓得李卫拉人头似的哄人进来,不过是怕冷场,自己这边压不住脚。

    会场已经预备好,北面是临时用木板打的高台,下边摆放着桌椅,这是“贵宾席”位了,剩下地一排排地木椅。

    椅子上,都贴了号牌,这是投标商的位置。

    明天,除了内务府官员要来这边主持招投标外,还从步军都统衙门借调了两百绿营来震场。

    这是里内场,又是在六部衙门边上,有谁敢来这里捣乱?

    不过是要个气势罢了。

    “大人,万一就这七家?”伊都立看着那一排排木椅,号码都贴到了一百开外。

    明天是内务府首次招投标,也是曹上任后做地第一件事,要是这偌大的场地。真地只有七家招投标,就算是将他们关注的几项都顺利拍下,也没多少银子。

    前前后后。用了两个多月的功夫,要是闹成这样,就是个大笑话了。

    曹这个内务府总管,就算落不下什么罪名,往后怕也难以服众。

    曹将那几户人家看了。十三阿哥府那边郑氏与简亲王府地崔飞都不在册。按照之前透出的口风,他们并没有放弃招投标的意思。

    想来,不是今儿来交押金,就是明儿上午。

    曹将册子递还给伊都立。说道:“大人还请稍安无躁,还有一天半的功夫,许是大家都是观望。”

    伊都立见曹气定神闲的,也放下心来,笑着应道:“即使大人这般说,那下官自是没有什么可着急地。商贾虽不多。六部那边的大人们却是坐不住了。已经有好几位大人打发长随过来,问大人可能要到这边的邀请帖子。

    曹这边,却是闻音知雅意。

    这所谓招投标,说得好听的紧,公开、公正、公平。不过,在这康熙执政地满清王朝,是历代封建集权的顶峰。

    八旗权贵,自不消说;连带八旗子弟,也是特权阶层。

    这招投标。明面上集中管理。减少了各种采购的中间环节,好像是能节俭些银子。实际上。却是将权利越发集中,使得上面的人找到由头捞钱。

    真是既得了名。又得了利。

    曹这次,因是新官上任,加上九阿哥那边故意拉后腿,才减了许多热闹。

    饶是如此,今年曹收到的年礼,也是往年的几番。

    这使得他不得不赞商贾之富。

    听说不好发迹地官僚,就是靠寻由子吞并这样的豪商富户,才肥得流油。

    正是因这个缘故。使得不少商贾,都投身豪门,寻求庇护。

    明日招投标的主持,就是伊都立。

    他去了担心,拿着已经撰写好的稿子,剩下的就是几分紧张。

    曹见了,笑着劝道:“大人,只当是主持酒令,只需音量大些即可。”

    伊都立看了看那高台,挑了挑眉毛,道:“是啊,紧张个毛,就算下面坐满了红顶子,黄带子又如何?只当上朝就是。更不要说,下边是一群土财主。”

    两人说着话,十六阿哥到了看着报名册子,他也是皱眉不已。

    十六阿哥拉着曹到僻静地方坐了,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样下去不行,要不然我使人往几个王府说说,看他们能不能使些门下奴才过来。就算不拍什么,充个场面也好。你少年显位,上来又是闹这么大的动静,等着抓你小鞭子的不是一个两个。”

    曹摇摇头,道:“十六爷,不必如此。我也没瞒过您,弄这个无非是想要短时间充盈内库罢了。是揽银子,却不是给我自己个儿揽银子。只要咱们该做的都做了,就算流拍,也不与咱们想干;就算有人御前弹劾,皇上也能晓得我的难处。”

    “要真到了那个地步,你这总管地位儿,怕是坐不稳当了。”十六阿哥仍是难掩忧色。

    曹道:“能不能稳当,还是看皇上。只要皇上让我当,我就稳当;皇上不想让我当了,我恋着这个位儿,又有什么意思?其他人,不过是多两声嚷嚷,做不得主。”

    十六阿哥看着曹,缄默了一会儿,道:“你晓得这点,就该晓得轻重。不说别人,皇阿玛那边,也是容不得你有错地。”说到这里,已经是压低了音量:“越是器重之人,皇阿玛挑剔越甚,孚若望不可轻心,当切记,切记……”八阿哥坐在厅上,端着碗茶,看着对面挂着的字画发呆。

    九阿哥疾步进来,看到座位上地八阿哥,笑着说道:“哎呀,八哥,真是稀客,平素央磨你来,你都不来,这怎么想起大清早上来瞧弟弟?”

    八阿哥见他前襟马甲上的盘扣还有个没系,胡须上还带着水渍,开口问道:“这都巳时了,九弟才起?”

    九阿哥在八阿哥下首坐了,笑着说道:“左右圣驾不在宫里,也不要起早,就贪睡了一会

    八阿哥见他眼圈发青,想着他方才走路轻飘飘地样子,不由摇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当爱惜爱惜自己个儿身体。”

    九阿哥“嘿嘿”笑着,岔开话道:“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儿,使得八哥亲自登门?八哥快说说,弟弟可好奇着。”

    八阿哥闻言,收敛妆容,正色道:“九弟,上次我劝过你不要掺和内务府的事儿,你为何不听劝?”

    “呵呵,这是哪儿的话,弟弟自然听了八哥的话,谁吃饱了撑着,掺和这个。”九阿哥讪笑着否认,眼睛却是不敢看八阿哥。

    “内务府那边的报名商贾才七家,这里面没有九弟的手脚?”八阿哥皱眉,道:“九弟,这不是置气的时候,当以大局为重。“七家?”九阿哥却是变了颜色,挑了挑嘴角道:“我倒是要看看,那个混账东西肥了胆子,敢给我抹眼药!”

    八阿哥见他还纠缠这个,摇头,道:“九弟糊涂!你还嗔皇阿玛没圈了哥哥么?内务府如今主管的是谁,是小十六、小十七。曹的总管不是举荐的,不是升迁的,是皇阿玛钦点。就算曹再闹腾,后面站着的是皇阿玛!你这哪里是同曹对着干,你这是同皇阿玛叫板啊!皇阿玛那边,指定要将罪过算到我的头上。”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几分苍凉。

    九阿哥攥了拳头,闷声道:“干八哥何事?即便皇阿玛怪罪,也当怪弟弟才是。我实在不忿,让曹那个小奴才秧子猖狂得意。我就不信了,这老什子采购要是儿戏收场,曹这内务府总管还能做得妥当!”

    八阿哥摆摆手,道:“看来九弟是真容不下曹,你却是忘了一句话。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九弟要是真想对付曹,当让他得意才好。他年岁不大,却是受皇阿玛这般器重,除了曹家的干系外,也因他平素行事稳重。”

    九阿哥使劲拍了拍桌子,面上很是不干:“莫非就这样算了,实令人咽不下这口气。都在京城这边,谁还能充糊涂人?说不晓得,内务府是八哥的势力。曹闹这一出,不是打八哥的脸是什么?”

    八阿哥闻言,心里却是一禀,视线望向北面,眼里露出痛苦之色……

    前门大街外,徐州会馆。

    几个商贾在会馆厅堂,已经是站立不安。

    少一时,就见一小厮奔进来,气喘吁吁地冲一人报禀:“爷,扬州会馆那边出来人了……”

    那人同其他几个商贾对视一眼,面上都有些动容。

    没一会儿,又有人回来,“太原会馆那边有人往内城去了”。

    “闽南会馆”、“广州会馆”、“鲁中会馆”,一个个音讯送到。

    堂上已经有人等不及,挥手道:“走,咱们也当去了,别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被反超了,泪奔,拜求了,大家,保底月票的,嗯呢。 .

第六百零六章 龙抬头(一)

    二月初二,龙抬头。

    曹早早就醒了,端得是面容滋润、神情气爽。初瑜则是粉面含春,眉目间隐隐透着几分妩媚。

    二月二,俗称“龙抬头”,古称“中和节”。

    京城旧俗,正月里不能剃头,否则是“死舅舅”,要到二月二这天才能剃。

    另外,二月二也是接“姑奶奶”回娘家小住的日子。

    曹佳氏身份所限,不好回来小住,不过是回来吃顿饭应个景罢了。曹颐这边,却是已经定下来要回来小住几日,好生陪陪母亲与外祖母的。

    淳王府那边之前也曾派人来问,初瑜因想着小叔子长生还没好利索,婆婆这边也忙,便想着不回去。

    李氏想着她去年都没回去,年前年后又累了两个月,就让她回娘家好生歇几日。

    曹想到这点,倒是生出几分不舍,捏了初瑜的手,问道:“要在王府歇几日,何时回?怕天佑与恒生会想你。”

    过了十五,天佑与恒生已经启蒙,所以不能随初瑜回王府了。

    嘴里这样说着,曹想起昨晚的敦伦,接着说了一句:“我也想你。”

    刚好喜彩端了热水进来。见了这一幕。忙红着脸。低下头。

    初瑜抽出手。将曹地领口地纽扣系好。回道:“后儿个回来。这两日。却是不能侍候额驸梳洗了。换洗地内衣裤搁在立柜地第三个抽屉。朝珠与帽子在外屋条柜里。”

    “嗯。记下了。你好生歇歇。跟着妹妹们串串门子。听听戏什么地。也别在王府里闷着。”曹说道。

    虽不过小别。夫妻两个。倒是有些难舍难分起来。

    这时。就听到外间天慧地哭声:“呜。疼。疼……”

    初瑜与曹忙到外间。就见**抱着天慧。为难地看着叶嬷嬷。

    叶嬷嬷手里拿着穿着红色棉线的粗针,嘴里低声哄道:“小姐乖,再揉揉就好了。”

    边上的炕桌上,放着一小碟子黄豆与几根穿了棉线的粗针。

    原来。她在给天慧扎耳朵眼,才扎了一个耳朵眼儿,天慧便不干了。

    初瑜从**怀里接下天慧,看着女儿眼里含泪、耳垂泛红,到底是心疼女儿,看着叶嬷嬷,道:“嬷嬷,非得今儿穿耳朵眼儿么?要不,等过两年再给天慧扎?”

    天慧躲在母亲怀里。已经是使劲点小脑袋瓜子。

    叶嬷嬷看了初瑜一眼,嗔怪道:“去年老奴就说给小姐扎,格格心疼,拦着,今年还拦。今儿小姐要跟着格格回王府,往后这出门地日子少不得。别人家的女孩都是满月时扎,纵然哭闹些,也不晓得疼呢。现下扎,好得快。格格昨儿不是应了的么?”

    初瑜摸着女儿的头,想着前些日子去国公府,觉罗氏也问起天慧耳朵眼儿的事儿,心里就有些犹豫不定。

    她思量了一会儿,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儿,柔声道:“天慧,让嬷嬷扎好不好。天慧不是喜欢吃沙琪玛么,一会儿就给你拿来吃好不好?”

    天慧点点头。又摇头,最后趴在初瑜肩膀上,使劲抽泣着。

    曹见了,也是不忍心,看着女儿扎好的一个耳朵眼儿,对叶嬷嬷道:“嬷嬷,要不另一只耳朵就明年扎。天慧这才记得疼了,自然是怕,明年就不记得了。”

    叶嬷嬷见曹也帮天慧说话。叹了口气。道:“额驸,这小姐要扎六个耳朵眼儿。要真是一年扎一个。这不是让小姐连遭六年的罪么?还不若这一口气扎完了,省得年年都要来这一遭。”

    曹一听。看了眼初瑜耳朵上带着三排耳钳,已经无语。

    初瑜已经抱着天慧在炕边坐下,道:“左右是遭罪,那就扎吧。”

    曹这个做父亲的,却是狠不下心肠,道:“我去瞧瞧老刘来了没有。”说着,出门到外厅上去了。

    管事老刘是曹家地老人儿,少时做过曹寅的长随,如今是曹家的外管事之一。他跟着曹寅夫妇从江宁来的,有一手剃头的好手艺,曹寅父子两个的头,都由老刘剃。

    刚好有小丫鬟廊下禀告,老刘已经来了,在院子外候着。

    曹闻言,叫人将他领进来。

    老刘已经五十多岁,见了曹,双膝一弯,要跪下请安。

    曹伸手扶了,道:“都说过几遭了,还闹这一出?”

    “老爷与大爷抬举小的,小的越发不敢乱了规矩。”老刘还是很执拗地行了跪礼。

    这样的****,每月剃头都要来上一遭地。

    曹坐好,老刘已经摆好了剃头的物什。

    “听说你大小子、二小子也出徒了?”曹问道。

    “是啊,正给前院的爷们剃头呢。活计还有些糙,难为大家伙不嫌弃。”老刘笑呵呵地回着。

    曹一边同老刘说着话,一边支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难为天慧,只哭喊了一嗓子,并没有大闹。

    少一时,初瑜回来。

    老刘收了手中的剃刀,躬身见过。

    初瑜点点头,算是回礼,道:“刘管事从老爷院子里来,可是累了?若是累的话,天佑他们兄弟几个,就使人从外头请个师傅来剃头。”

    老刘春垂着胳膊道:“小的谢奶奶体恤,小的壮实得跟牛似的,您且放心。能给小爷们剃头,是小地福气,打多咱就盼着这一天。”

    曹想起去年剃头时,恒生满地跑的模样,笑着对老刘道:“那几个淘小子,估摸还得听你讲的乐子,才肯安分下来让你剃头。不过你也上了年纪,这活虽不是个力气活儿。却也费眼力,给我弄完,先回去歇着,等小子们下课了,再给他们剃也不迟。”

    老刘应了,初瑜带人下去预备早饭,曹这边任由老刘给他剃头。

    头发剃完,脑袋溜光铮亮的。

    看着地上散落的碎发,曹不得不感叹一声。可怜他的板寸儿,这又没了。除了守孝的时候,一年到头,能名正言顺地留点头发地时候,就是一个正

    初瑜已经回来,叫人奉上两串钱,道是给老刘买烟吃。

    老刘谢了赏,捧了钱下去了。

    天佑、恒生、左住、左成几个,已经是穿戴整齐。过来给曹请安。

    他们每天晨初(早晨七点)开始跟着文夫子读书,到未初(下午一点)方歇。未初到申初(下午三点),他们开始跟着任家兄弟简单简单活动拳脚。

    一天下来,四个时辰地功课,对于他们,也委实不易。

    效果也极其明显,不到半月的功夫,孩子们的身子都看着结实不少。

    因为每天早晨,要到兰院与梧桐苑请安。所以他们通常卯初(早晨六点)就起来,穿戴完毕,用了早饭出来。

    曹问了几句功课,天佑与左住还好,恒生与左成两个却是苦着小脸。

    待孩子们出去,曹对初瑜道:“校场那边,再多铺些沙子,让孩子们游戏时用。”

    初瑜犹豫了一下。道:“额驸,昨儿天佑偷偷跟我讲,钱先生打了恒生的手板。我昨晚看了,小手红红的,瞧着怪可人疼的。难为恒生,也不喊疼,只说自己个儿笨,比不得哥哥们,会背百家姓。”

    她口中所说的钱先生。就是曹府新进的西席钱陈群。是曹寅为孙子们定下来地馆师。

    这个钱陈群年岁不大,不过而立之年。是江南书香世家子弟,少有才名。早年曾贡于太学,后来做过八旗教习,康熙五十三年地举人。

    曹寅与他父亲是故交,对于这个世侄也颇为关注。

    钱家自打其父起,便以家道中落。钱陈群少年甚是清苦,到了京城后也是狼狈不堪。

    曹寅晓得曹要给天佑他们寻老师,便想到了钱陈群。

    曹听了钱陈群地履历,原是心里不愿意的,怕是一不通世事地迂腐之辈,再给儿子们教傻了。

    不过经过四方打听,又亲自见了两次后,曹却是改变了心中想法。

    钱陈群虽生计窘迫,但是与人相处,“声音爽朗,举止安和,虽老辈不能及也”。

    可以说钱陈群不仅是才子,为人处事,颇有古风,当得起君子二字。

    不过是世风日下,君子不吃香了,他才会这般坎坷。

    对孩子们来说,蒙师的影响至关重要。曹当然希望孩子们都成为品行端良之人,于是就延请钱陈群过府就馆。

    虽不赞成体罚,但是曹也不喜欢妻子过分溺爱孩子,开口道:“天佑这家伙,学会告状了,这点可不好。婆婆妈妈地,不像男儿样。下回再找你撒娇,你要好生说他。”

    初瑜还在犹豫,道:“恒生比天佑他们三个小一岁呢,记不住也是有的。要不,让恒生明年再进学?”

    曹摆摆手,道:“别人都上学,他一个人不上,孤零零的也不好。你也别太心疼孩子,打几下又有什么,我小地时候也挨过板子。等从衙门出来,我去钱先生那边走一遭。恒生这小子,就长个子,百家姓,几个月前紫晶就教过他,还记不住。”

    说话间,喜彩已经带着人摆好饭菜。

    桌子上五彩缤纷的,倒是好看得紧。

    有轻薄如纸的荷叶饼,还有炸好的肉酱,切好的牛肉丝、酱猪头肉丝,还有豆芽粉丝什么的。

    还放着三只玛瑙碗,里面是细细的面条,这就是“龙须面”了。还是用菠菜汁和面,扑鼻而来的清香。

    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曹摸了摸脑门,盘腿上炕。只觉得意气风发。

    天慧也被抱上炕,却是肿着眼睛,撅着小嘴不说话。

    曹用荷叶饼,卷了肉丝豆芽,包好了送到天慧嘴边,道:“好闺女,张嘴,有好吃的。总要疼这一遭,往后咱再也不扎了还不成。”

    天慧虽不说话。但还是听话地张开了小嘴。

    初瑜看了看地上地座钟,已经是辰初(早晨七点),便对曹道:“我来喂天慧,额驸吃早饭吧,怕老爷那边等。”

    曹便不耽搁,三口两口用了面,随后又卷了几个荷叶饼,吃了个饱。

    初瑜将手中的面碗递给喜彩,让她接着喂天慧。自己个儿起身给曹戴好了朝珠与顶戴,系好了香包。

    “中午的饭……”初瑜开口问道。

    曹摆摆手:“不用叫人送了,已经同十六爷说好,直接从馆子定。”

    到了兰院,曹寅这边已经是等着了。

    见儿子进来,他思量了一遭,开口问道:“都预备齐当了?你心里可要有数,这不是过家家。”

    “父亲放心,万事齐备。就待今儿中午招投标了。”曹想着昨儿下午报名了几十户商贾,笑着回道。

    曹寅点点头,父子两个出了内院,一道往衙门去。

    因天气晴好,曹寅没有坐轿子,也骑着马匹,与儿子并肩而行。

    街上地人,多穿新衣。有的脑门还贴了金字,取意吉祥。

    白玉兰花已经傲然枝头,河边柳树也星星点点地偷着绿意,早春的京城,处处生机盎然。

    若不是城里处处挖地沟,空气中弥漫臭气影响了心情,曹还真想请父亲赋诗一首。

    曹寅却没有曹这样的轻松,儿子如今是被架到火上烤。

    就算是忠君爱国了一辈子,他心里对康熙仍是难免生出几分埋怨来。

    曹这差事。做的好了。要得罪八阿哥、九阿哥为首地京城权贵;做的不好了,要得罪一个“破格提拔”的皇帝。之前勤勤奋奋挣下的政绩,怕也顶不得这一次失利。

    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儿子过年才二十三啊,就要挑起这样地担子。

    曹寅眼前,想起儿子幼年被拐走时后,躺在床上的孱弱样子。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

    当初老太太溺爱长孙时,曹寅心里也曾怕儿子娇生惯养,没有出息吧?

    如今,回想这十五、六年,儿子却似脱胎换骨一般……

    少一时,到了东江米巷,曹勒住马缰,带着几分犹豫道:“父亲,听说礼部几位大人要来会场观摩,父亲您这边……”

    曹寅“咳”了一声,道:“为父已同赫大人、陈大人说好,今儿要一同往你们那边,见识见识这个……内务府采购。”

    赫大人是礼部满尚书赫硕咨,陈大人是礼部汉尚书陈诜。

    曹看着父亲,心里只举得暖乎乎的。

    这些日子,父亲也跟着悬心吧。

    不晓得是不是上了年岁的缘故,曹寅这几年温和许多,父子两个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无话说。

    曹寅被儿子看得不好意思,摆摆手,道:“时辰不走了,为父先去衙门了,你也少耽搁。”说着,已经是提了马缰,带着长随们往礼部衙门去了。

    曹目送父亲远去,抬头看了看天边朝霞,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zf采购,不,内务府采购,就是今日。

    若是处理妥当的话,往后说不得,也可以搬出后世其他地法子来。

    倘若是几百年后,人们从书册典籍上,看到这一记载,会如何呢?

    这个世界,会因他地到来,发生怎样的变化?

    内务府仓库,招投标会场。

    伊都立手里拿着商贾报名地册子,已经是长大了嘴巴。

    昨儿下午他离开衙门时,不过四十家,这早起半个时辰,就又增加了三十多家,而且瞧着后边排队交定钱地趋势,少说还有几十家。

    除了商贾入场要缴纳招投标保证金之外。昨儿曹见有商人提到想带子侄进场见世面,便在会场后头,又摆放两百把椅子,供给商贾家属所需。

    这一把椅子地费用,就是五百两银子,名目是“忠君爱国、捐西北军资”。

    如今这两百把银子,已经大半订出去了。

    单这一项,最少就能入账白银十万两。

    负责记账的笔帖式,已经是挥笔如飞。忙得没功夫歇了。他是董家庶子,论起来是素芯的堂叔。

    之前,董尚两家的子弟,对于曹入主内务府还颇有微词。

    尤其是素芯入曹家侍奉,更是使得董尚两家不少年轻子弟不自在。

    同样是包衣出身,不过是有孙氏老太君保育过皇上,就使得曹家飞黄腾达。

    这个笔帖式原也是以为曹少年高位,是家族余荫所致,所谓的“茶童子”、“善财童子”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锦上添花之举。

    如今。他却是不由地心服。

    别人不晓得,他是清楚地。

    昨儿听说有商贾想带子侄进场,其他几位大人都是反对的,毕竟关系到朝廷颜面。曹却是举手往后边的场地一指,道:“设两百看座,再多预备出一百椅子。一个看座么,就五百两银子吧!”

    这才不到半天功夫,七、八万两银子进账。

    虽不能说点石成金,但是随口一说。就能进账这多银子地,天下能有几人?

    不说内务府属官们心思各异,就是内务府的堂官们,也都是各有肚肠。

    马齐背着手,看着门外排队交保证金的队伍,心里松了口气。

    总算没白给八阿哥那边送信,想来八阿哥已经劝妥了九阿哥,不要再这个时候给曹捣乱。

    自打康熙五十年至今。天灾不断,年年都有糟心事,又算今年最多。

    如今,西北战起不说,内廷也不安稳。

    根据御前传出的消息,圣驾年后就有些不妥当,所以才会在汤泉滞留至今,还未回驻畅春园。

    另外,去年冬天虽下了几场雪。但是雪势都不大。根据钦天监那边的预测,今春京城怕是要大旱。

    事情多。国库银子少,皇帝自然要发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然是一国之君,也有为难的时候。

    九阿哥要是这个时候胡闹,怕是要引火上身,惹得龙颜大怒。对于已经受到冷落地八阿哥来说,那无疑是雪上加霜。

    时至今日,马齐仍认为诸位皇子阿哥中,八阿哥是最恰当的储君人选。

    只是天无二日,今上冲龄登基,圣心独断惯了,容不得储君在侧,才有了“二废太子”,才在废太子后不设东宫。

    皇帝已经渐渐老迈,就算他再不承认,也是日落西山,总有立储之时。

    八阿哥虽已经是闲置,又被停了钱粮,但是贤名仍在。

    目前,他能做地,就是忍耐,而不是再画蛇添足,自取其祸。

    九阿哥的张狂,要是被清算起来,都要被算到八阿哥头上。那样的话,只会惹得皇上越发厌恶。

    所以,马齐才忍不住,派了心腹往八阿哥府,请他规劝九阿哥。

    还好,九阿哥肯听八阿哥的劝,不再对招投标横加阻拦,否则今儿真要流拍了,皇上追究起来,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曹到了场地外,看着排队的商贾,心里也多了很多底气。

    最少的保证金三千两,最多的三十万两,相差百倍。

    昨儿入库地保证金,就有四十多万两,平均每家将一万两。

    这笔银子,在缴纳保证金的合同上,已经列明,中标地,银子充作标银;不中标地,银子转为国债,入国库为国债,无偿供朝廷使用三年。

    同时,为了奖赏商贾的爱国之心,在三年内适量减免其相关赋税。

    这样一来,真真是有进不出,这一次注定是揽财之举。

    别地不好说,那中蒙茶道、中俄贸易、与广州内务府洋货供应,这几条商道,每条少说也要值个几十万两。

    这场招投标,曹的预计收入是三百万。

    三年之约,完成三分之一,康熙那边也交代过去。

    况且,这三百万对内库来说,就是收入不菲了。

    招投标,不只是现下快速揽财。按照相关合约,往后这收益中,也有内务府地收益,又是一笔进账。

    除了这个,还得想其他赚钱法子,才能将三年之约履行完毕。

    圣体不妥当之事,曹也听到风声。

    算算日子,距离康熙六十一年,还有六年,晓得一代帝王的死期,看着他慢慢老去,走向死亡,这也不算是什么好地感受。

    曹常常提醒自己,不要太过投入了。

    龙椅上那位是帝王,不是所谓尊长,也不是值得同情的垂暮老者,帝王就是帝王。

    他心里想着,目光往人群里扫去,却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那人故意穿了厚马甲,带了顶齐眉的帽子,但是曹仍认出来。

    就算是真好奇,这岂能是儿戏?

    曹不由皱眉,往那边指了指,对侍立在身后的赵同道:“过去唤来……”

    招投标开始了,最后的银子是多少捏?打滚求月票同贺如何?(*^^*)

第六百零七章 龙抬头(二)

    纵然脸上涂了东西,遮掩了本来的白皙,但不是韩江氏,是哪个?

    虽晓得她好强,但是曹也不赞成她这鲁莽之举。

    不过,现下也不是能开口说教的时候。跟着赵同过来的,除了韩江氏,还有一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着甚是面善。

    曹还在想着哪里见过此人,那人已经抱拳躬身道:“小人程梦昆见过曹大人,小人行迹匆忙,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过府给老大人与曹大人请安,还请曹大人勿怪。数载未见,大人别来无恙。”

    “原来是程兄!”曹抱拳回礼,心里却是有些纳罕。

    之前并没有程家要掺和进来的风声,看着程梦昆身后的韩江氏,曹心里明白,怕是同她脱不得干系。

    说起这程梦昆,是江南大盐商程家的嫡支子弟,曹曾见过两遭。

    一次是康熙四十九年,珍珠会后王鲁生扬州被绑架时,曹因带着人手不足,曾拿着父亲的亲笔信向程家借过人,就是这个程梦昆带着家中卫队过来。

    第二次见面熙(是康熙)五十一年正月,曹携妻从江宁往山东上任,路过扬州时,曾住在程家,受过程家的宴请。

    程家是江南望族,百年世家,家资丰厚不说,同朝廷权贵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曹家在江宁时,可以从程家调人,世代相交,颇有交情。

    程家到京城。却不好出入曹家府邸,只怕是落了他人的眼。自不会想其他小商贾一般。千方百计,与曹家扯上关系。

    程梦昆虽不是程家家主,却是程家家主的胞弟,在程家可谓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这样有分量的一个人到京城,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凑个乐子。

    只是韩江氏来这一出,到底是何意?想要另立门户,还是想将稻香村扯进来……

    曹看了韩江氏一眼。还在犹豫,就听到程梦昆道:“嗯,大人,这位是小人地外甥儿……江仲文,央求着小人带着她来见见世面,小的已经给他捐了一个看座。”

    程梦昆是什么人物。见曹望向韩江氏,三言两语,将事情前后交代清楚。

    既是他这样说,曹只是笑笑。

    心里却是不晓得该不该佩服韩江氏地执着之心。按照她的性子,平素极少见外人的,能够这样抛头露面,掺和进来也是不容易。

    她的身上,没有寻常女儿家的羞涩,只像个商人。

    她容貌姣好,但是不苟言笑。说话干净利索。没有女儿的柔媚。

    还别说,她脸上也不晓得涂了什么。使得肤色灰黑了不少,加上刻意化粗的眉毛。倒是真有些像白面无须的少年。

    若不是在曹面前,露出窘迫来,举止有些失常,怕是一般人都认不出她是个女子。

    曹见惯她一本正经地样子,难得见她这般窘迫不自在的模样,忍不住想要开口逗她两句。话到嘴边,觉得不对,又咽了下去。

    他思量了一下,开口问道:“程兄此来,打算参与一下么?不知,对哪项招投标有兴致?”

    程梦昆俯首回道:“方才已是交了保证金,就是外蒙古茶道与对鄂罗斯贸易这两项。”

    到底是大手笔,蒙古茶道保证金是三十万两白银,三年口外茶叶专销权;对鄂罗斯贸易保证金是二十万两,也是三年的专销专供贸易权限。

    虽说从昨儿到今儿早晨来的商贾不少,但是能有肚子吞下这两个商道的却是屈指可数。有不少商贾,借着同乡会馆的便宜,合了股来招投标。

    目前在京城地商贾大户中,有实力投得这几条商道的,也就是海商方家、王家,晋商范家、王家、亢家,盐商程家与广州的洋商潘家。

    除了程家与日照王家之外,其他都是内务府的老户,同八阿哥那边有着千丝万缕地联系。

    在得到八阿哥前往九阿哥府的消息前,这些内务府的大户,没有一家报名招投标的。

    曹心里,并不介意是谁中标,左右银子付足了就成。

    谁管他背后的势力是哪一方面,按照规矩来,做的好不好,也不干他曹之事。

    曹虽有些揽财的点子,但是从不敢自言是商人。

    这商道招投标出去,到了这些商贾手里,不说是摇钱树,也差不多了。

    说句实在话,以往这些人指定也没少孝敬银子,不过是都到了八阿哥、九阿哥等人手里,如今却是被内务府抽红罢了。

    原想要交代韩江氏两句,不过想着人家地正经舅舅在跟前,也轮不到他这个合伙地东家说话。他便同程梦昆说了两句闲话,便转身进了场地。

    除了内务府本堂的属官之外,其他七司二院,也多有属官过来。

    原广储司郎中马连道,前些年被贬过一遭,如今任营造司郎中。

    掌管内府库藏、领银、皮、缎等六库地广储司郎中,是尚家家主尚志杰的胞弟尚志舜。

    董家地家主,董素芯的祖父董殿邦,如今任慎刑司郎中,掌审谳上三旗刑狱案件。

    营造司与广储司都有这次招投标有相干,慎刑司这边却是不相干的。

    不过,董殿邦仍是笑眯眯地带着几个笔帖式过来几个资格老的郎中,加上内务府总管赫奕、马齐与曹,内务府的头面人物都到了。

    除了本堂的郎中伊都立与曹两个年轻些,其他的都年岁不轻了。

    曹在内务府地排位虽在赫奕与马齐之下,但是因这些招投标是他兴起。****所以众人还是以他为主。

    曹吩咐人,给几位老大人搬了椅子。

    有马齐与赫奕在。董殿邦与马连道他们怎么会同坐,连声道“不敢”,最后还是在不远处重新给摆了座位,几位才躬身坐了。

    曹掏出怀表,瞅了一眼,已经是巳初(上午九点),离正午(十二点)还有一个半时辰。

    招投标是午初放人进场,正午开始喊标。

    三百护军已经到了。已经将胡同守得严严实实。

    报名交纳了保证金的商贾,都会领到号牌。进场后,对应号牌地椅子,就是他们的座位。

    马齐与赫奕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却是心思各异。

    赫奕除了是内务府总管,还是工部尚书。他听说这次招投标中。还有营造司的工程,不免就留心。

    工部那边,几十年的权利纵横,使得上下乌七八糟。

    许多工程。都是朝廷拿银子打水漂似的,使得那些蠹虫中饱私囊。

    赫奕身上带着几分文人的品性,见不得这个的。

    早在康熙五十年,他还曾因修建西花园的事,弹劾过曹寅。

    当时,西花园地许多花石由身在江宁的曹寅督办,其中好像有十几万两的银子对不上账。因这个。曹寅还曾上折子自辩。

    最后。却是康熙发话,到此为止。不了了之。

    至于那十几万两银子,是曹寅贪墨。还是皇帝另有用场,就不得而知。

    因这个,曹寅进京后,赫奕原有些心病,怕曹家追究旧事。

    后来,他却是也坦然了。他有凭有据,又不是空口白牙地污蔑哪个,心虚什么?

    等曹入主内务府,言行中并未露出异样之色,赫奕却是有些心里没底。

    就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这事上,哪里真有什么以德报怨之事儿?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曹这般自然随和,要不是“至真”之人,不为赫奕的弹劾心生怨尤;要不就是“至伪”之人,喜怒不形于色,心机似海。

    前者还好,赫奕也是自诩为“君子”的,还乐意做个忘年交;倘若是后者,却是要多加提防,省得被竖子算计。

    就是这内务府招投标,听着体面,不过只要关系到银子,这想要干净也不容易。

    曹是存了贪念,还是勤勉爱国,还要静观其变。

    赫奕向来老实木讷,曹哪里会想到他这一肚子弯弯道道。

    他的脑子里,想起一件事。

    商贾入场时,是要进行检查地,怕有人存了不轨之心,带进凶器来,扰乱会场。^^^^

    别人还好说,韩江氏是女儿身,到时候怎么办?

    瞧着她将脸上、脖颈,手腕,可见之处都涂了细灰,身上衣服也够厚。不过,以她的品性,真要是被男人用手摸过了,怕是要立时撞柱子、抹脖子了。

    想到这里,曹拍了拍脑门,唤了个笔帖式,吩咐他去找这边仓库的主事,寻几条磁石来。

    马齐坐在一边,嘴里同赫奕说着闲话,却是没忘关注曹这边。

    听曹吩咐这个,他却是思量了一会儿,想不明白缘由,好奇地问道:“曹大人可还有什么需要布置的?”

    曹摆摆手,道:“没有什么了,托诸位大人地光,这边已经是预备齐当。磁石,是为了一会入场时检查用的。与会的各位,不少都是著名乡绅,有的身上还有朝廷的功名,若是掀衣检查,实在有失体面。磁石吸铁,若是有带着防身刀具的,也能查出来。”不过是临时想出来的小主意,却听得马齐与赫奕直点头。

    就算是对曹这招投标行为,始终带着质疑地马齐也不禁赞道:“曹大人年少,行事却这般周全,委实难得。就是老朽,看着外头人员繁杂。也没有想到此处。长江后浪推前浪,曹大人实在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赫奕也跟着夸道:“敬人者人敬之。曹大人没有因他们行商贾之事对他们心存轻视,行事颇有古君子风。”

    曹被两人夸得甚是不好意思,只觉得满脸发烫,笑着道:“两位大人谬赞,小子实不敢当。不过是行份内之事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士农工商,都是大清子民。他们流通市场,丰盈税收。与国与民有益,当得上是良民。”

    曹说地真诚,听得马齐与赫奕却是心里不是滋味儿。

    看着曹的目光,都带着了异样。

    同样是世家子,瞧瞧眼前地曹,再看看满大街提笼架鸟那些。真是没法子相比。

    若不是曹已娶亲生子,怕这两位就要将曹拉过去做女婿了。

    如今,却是只有暗暗赞扬的份,同时在肚子里很不恭敬地念叨一句。皇上还没有糊涂。提拔曹家子,也是有缘故地。

    说话间,那个笔帖式已经带着人,将磁石捧来。

    总共十来条,都是一寸半宽,半尺多长,半寸厚。

    曹还没想好。该用什么做这“安检”的器材。就有人来报禀,道是侍卫处的几位侍卫大人到了。正在外头,要请见总管大人。

    闻言。马齐与赫奕等人都起身了,马齐开口问道:“他们从哪里过来,莫非是有旨意到?”

    那笔帖式听到马齐发问,不由地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这传话说的,却是拉了一个“曹”字。

    他忙躬身道:“回禀大人,那几位侍卫大人并未说要传旨,只说是曹总管旧日同僚,特意过来捧场的。”

    曹晓得,这是纳兰富森他们到了。

    真是有些意外,也带着几分欢喜,同马齐与赫奕两人别过,大踏步迎出去了。

    马齐与赫奕两个对视一眼,重新落座,神色就不如方才自在。

    看着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仓库,摆放了各种不同的座位。两尺高台上,已经摆好了几案,铜锣,铁锤等物。

    隐隐地外头传来的声音,内务府属官们往来忙乎,抬着银子入库,拿着册子记账,忙得不亦乐乎。

    这所谓“内务府采购”还没有正式开场,但就现下看,曹这个功劳却是跑不掉了。

    可不是“捧场”是什么?

    因曹开始张罗这个地时候,内务府本堂与下边的七司两库都是盘散沙似的。虽然过后,因曹府西席病故,招投标的事儿由十六阿哥接手。使得这边的人,不敢再阳奉阴违,但是肯尽心尽力的也没有几个。

    这份功劳,闹到现下,成了曹独占。

    别人想要分一杯羹,都拉不下脸面来。

    马齐与赫奕虽没有想给曹下马威地意思,但是这般下来,却是衬得他们两个是废物一般……森、赫山、仕云等人都在其中。

    众人彼此见过,仕云望了望曹身后,笑着说道:“叔叔呢?我可是完成了任务,曹爷同叔叔可要请我吃顿好的犒劳犒劳。”

    原来,他们这干侍卫昨儿休沐,从汤泉行宫回京的,进了安定门后,遇到了塞什图。

    塞什图想着次日招投标地事,便央众人来给震震场子。

    毕竟穿着侍卫这身皮,也能蒙蒙那些土财主。省得他们花几个钱,真以为自己是大爷,就敢大声说话了。

    内务府招投标的事儿,这些日子也闹得沸沸扬扬的。

    纳兰富森与赫山这几个,同曹不只是同僚,大家数次奔波蒙古,交情不是一星半点。其中几个年长的,还都是恒生的干爹。

    曹初到内务府,那边的水深着,大家也就乐得过去拉一把。

    于是,便相约过来。

    伊都立昨儿还洒脱得紧,今儿便又开始紧张了,拿着发言的稿子默背。

    按照他地话来讲。是都背得好好地,但是往那台子上一站。便觉得忘词。

    曹听了,就给他支了个招儿,将部分稿子,用小楷写在左边地袖子内侧。这样,紧张忘词地时候,低头瞄一眼,也能给提个词儿。

    伊都立闻言大喜,立时寻了书吏要了笔墨。*寻僻静地地方抄写去了。

    对于纳兰富森等人地到来,曹欢喜是欢喜,却是不敢没轻没重地瞎使唤,这是容易落下话柄的。

    他们更多的,只能当个摆设,让大家看看。有御前侍卫到了。

    要是真指使他们干活,说不得明天就有御史的折子上去,弹劾曹“狂妄”、“悖逆”、“大不敬”之罪。

    纳兰富森与赫山也明白这点,不过是见过内务府诸位大人。然后就做个看客。

    仕云年岁小,坐不住,看着曹吩咐人将磁条绑在两尺长的窄木板上,好奇地紧。

    曹说了这物什的使用方法,又请护军营的长官叫了二十护军过来,充当入口地守卫。这十来个磁条,就是“安检”所用了。

    仕云头一次见这稀奇物什。舍不得放手。同一个护军临时换了衣服,挺着胸脯要充守卫。

    他穿着护军营的衣服不打紧。那护军怎么敢随便穿侍卫服在人前乱逛?

    虽也有心看热闹,但是仕云好话说着。也给他手里塞了碎银子,他也不好说什么,问了一个书吏,寻了旮旯地方睡觉去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就将近午时。

    内务府本堂的属官已经出去,请商贾们按照手中的号码牌顺序列队,准备进场了。

    场子上,除主持台的对面是商贾区之位,东西两侧也摆放了不少圆桌,这个是给其他部门的大人观摩用地。

    这时辰将到,并不见其他衙门有人过来,莫非昨儿六部堂官使人来取帖子,都是儿戏?

    内务府诸人心思各异,曹这边却又开始忙上了。

    早先定好的二百拍卖位,二百“纳捐”位已经都没了,还有不少商贾等着交纳保证金领牌子。等着“纳捐”位置的更是大有其人。

    曹思量了一遭,对来禀告的主事道:“纳捐位置添一百,每个位置八百两银子。拍卖席位么,加五十。前四十个,按照顺序发,最后十个,喊号,交纳保证金最高者得。”

    那主事生怕将曹地吩咐混淆了,重复了一遍,见曹点头,才应声下去。

    赫山在旁,指了指离前台较远地方的几排椅子,开口问道:“什么纳捐位置,就是那边么?到底有什么好处,一把椅子能卖到八百?”

    “不过是图个稀奇,有些商贾想要子侄跟着见些世面罢了。”曹回道。

    过了一刻钟,外头的声音开始繁杂起来,

    之前的那个主事转还回来,已经是满脸通红,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大人,大人,那五十个竞拍号都排出去了。后边的十个号,十个号……拍出了高价……二百四十九号是白银六十万两……二百五十号是白银八十万……十个号合计二百八十五万两……”

    别的人听了,只觉得银子多,几十万,几百万两的,也不晓得多个多少。

    最震惊地,就是广储司郎中尚志舜了。

    要知道,去年内库地盐茶税进账,拢共三百七十四万余两银子。

    曹这边,招投标尚未开始,进账的保证金与纳捐银子,前后算上已经是超过五百五十万两,

    这还只是保证金,按照招投标计划书上,起拍金额是保证金地三倍,成交预计在五倍以上,那到时候入账的银子又是多少?

    曹听了这个数目字,心里也添了不少欢喜。

    就算三分之二地商贾竞拍失利,那就有小四百万银子入国库,应付西北战事也能顶一阵子。竞拍成功这些,将后边的银子一交纳,内库这边的收入比国库那边定会只多不少。

    这样看来,他的一千万。倒是颇有眉目地样子。

    虽说一下子揽这些财,委实有些着眼。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担心也是扯淡。

    主持台上,除了条案,还把摆放着一口内库里临时借用的座钟。

    随着“当当”地钟声想起,午初(中午十一点)了。

    由内务府本堂主事引着,仕云带着护军营的兵丁依次检查过,放得众人入场。

    马齐、曹等人已经先隐身一边,省得众人见了又要跪啊、拜啊的。使得场面混乱。

    虽然进来不少人,却是鲜少有人出声,多是把着自己的号码牌,寻了对应的椅子坐好,井然有序得很。

    遇到熟人故旧,也顾不得寒暄。多是点头了事。

    瞧着他们是身上的穿着,不少人都是用了蟒缎,看来是捐了顶戴在身上。

    这二百五十个竞拍席坐满,才是二百五十个“纳捐席”进场。

    仕云举着磁板。扫了一眼边上托盘上搜出来的几把匕首,却是哭笑不得。

    倒是商贾出身,带着村气,这随身匕首多是些花把式,镶嵌着金玉宝石,看着华丽,放在手里轻飘飘的。不像是顶用地样子。

    包括仕云在内。二十个护军,分作五组检查。速度也甚快。

    少一时,就进去大半。只剩下稀稀落落地几个人。

    仕云只觉得胳膊酸,心里盼着快点完,换下衣服进场瞧热闹去。

    眼前这个人,却是磨磨蹭蹭的,不往前来。仕云不禁皱眉,挥手道:“哎,快点啊,别耽搁功夫。”

    那人瞧了他手上的磁板一样,才缓缓上前,俯身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鹿皮鞘的匕首,低声说道:“这个是暂放,还是要收没?”

    因说话的动静下,仕云没大听清,拿着磁板,一边往他身边比划,一边问道:“什么收没?”

    那人正是韩江氏,虽然在后头瞧了一会儿,晓得这检查是不翻衣服的,但还是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仕云见她神态有异,胸前鼓鼓囊囊地,皱眉道:“那里是什么?有没有铁器,自己个儿先交出来?省得爷费事。”

    韩江氏闻言,满脸通红,差点就要转身奔开。

    她强稳了稳心神,将手中的匕首递上:“身上的铁器只有这个,是小的双亲遗物,若是就此收没,请容小地先寻人将这匕首暂放。”

    见仕云不应声,韩江氏以为他不相信,不卑不亢地回道:“曹大人府上赵管事,认识小的,倘若大人不信,可寻人唤来过来相问。”

    仕云的眉头没有舒展,眼睛却像粘在韩江氏脸上。

    韩江氏察觉出不对来,忙侧过头去,避开来。

    仕云的视线落到她的脖颈间,嘴角已经是添了笑意,从韩江氏手中抽下匕首,道:“不劳烦赵同那小子了,这个爷替你保管着,你先进去吧!”

    韩江氏心里只觉得诡异,后边还有人催促,她也顾不得探究,低着头进了场子。

    仕云手里握着那匕首,看着韩江氏的背影,却是神情变幻,时而欢喜,时而凝重,纠结得很……半),拍卖场这边已经是预备完毕,开始有王公百官陆续到了。

    先到的,自然是主管内务府地十六阿哥与协理内务府地十七阿哥。他们两个形色匆匆,身上难掩风尘。

    昨儿他们是中午就从这边走的,今天不晓得是何缘故,姗姗来迟。

    看着满满当当地会场,他们两个颇为意外,望向曹时,却是只有高兴的份。

    趁着十六阿哥与别人寒暄,十七阿哥低声对曹道:“孚若,你当好生谢谢十六哥。他见昨儿地情形不好,怕你担干系,专程拉着爷(跑到皇阿玛跟前,为你诉了苦处,好防着今儿失利你挨收拾。这一路快马,爷的大腿根都磨破了皮儿。”

    曹听了,一边谢过了十七阿哥,一边看向十六阿哥的身影,甚是感动……

    接着,就是礼部的诸位。除了满汉尚书,还有曹寅与主管礼部的七阿哥。

    曹等人出来相迎,商贾们也都起身恭迎。

    随后,兵部众人,户部众人。

    再接下来,才是宗亲与皇子阿哥。

    “和硕诚亲王驾到……”

    “和硕雍亲王驾到……”

    “和硕简亲王驾到……”

    “和硕康亲王驾到……”

    招投标场内,已经没有几个站着的了,除了几位皇子阿哥不须跪拜外,其他人都跪倒在地,恭迎各位王驾……

第六百零八章 龙抬头(三)

    听着一位位王爷贝勒的封号,不只曹纳罕,连马齐与赫奕也变了脸色儿。

    圣驾在汤泉,京城的爷们,不是也随驾去了不少,怎么又都冒了出来?

    别的不说,这怎么安排座位儿,就是大问题。这其中尊卑、规矩、爵位、官职,都要考虑得到,出不得半点差池。

    幸好曹早吩咐摆放的是圆桌,没有放方桌,要不然“上位”、“侧位”、“下位”的,不是一般人能排得了的。

    想到这点,马齐与赫奕望向曹的眼神也深沉起来。

    曹面上波澜不惊,心里直犯嘀咕。

    四阿哥领着户部、七阿哥领着礼部、十四阿哥领着兵部,他们过来都好说。这三阿哥如今带着人修书,九阿哥与十阿哥没领差事,怎么也来了?

    就算九阿哥拉着十阿哥来瞧曹的笑话,三阿哥不晓得是看谁的笑话,那像康亲王崇安、简亲王雅尔江阿他们也太闲了。

    而且,他们还做了“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六部堂官不敢在内务府诸人面前拿大,还要张帖子,算是提前打声招呼。王公贝勒这边,却是行事肆意许多。

    毕竟,在不少人眼中,内务府这边,是内臣,左右不过是皇家的奴才罢了。

    东边坐的是皇亲宗室,西边做得是六部官员,倒是也分了尊卑,看着齐整。

    不过,这一番请安、厮见,就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曹跟在马齐与赫奕边上,看着诸位王爷贝勒不紧不慢地说着车轱辘话,瞥了投标区那边一眼。

    跪着的众人中。不乏有白发老翁,颤颤悠悠的,看着好不辛苦。

    台上的座钟,还有十分钟到正午十二点。

    已经有笔帖式低声来禀告。道是剪彩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曹闻言,不由点头,到底是把着内务府仓库,预备东西就是这样便利。

    随着鼓乐声渐起,场上一下子静寂下来。

    王爷贝勒们、文武官员都收了声,寻思是不是好戏要上演。*

    投标席与“纳捐席”边跪着的五百来号人暗自叫苦。这已经跪了一刻钟,还要一直跪下去不成?

    不过,偷偷瞧着那那明晃晃地红顶戴。一溜王爷阿哥的,使得不少人委实也长了世面。

    怨不得不仅外头戒备森严,方才影影绰绰还听说有御前侍卫在,这满屋子地王爷贝勒,又有几个是常见的?

    说不得,连皇帝万岁爷也要过来。

    已经有二十多个护军牵着红绸、捧着铜托盘过来。

    众人还在琢磨,这个是什么物件,十六阿哥已经笑着上前。对诸位王公阿哥道:“各位王叔、王兄、王侄,难得大家给面子,移驾而来,也不能白来一遭。来。给我十六一个面子,帮剪个彩,让内务府这边沾沾诸位的福气。”

    众人还不解其意,十六阿哥已经是托了雅尔江阿的胳膊,走到前台来,站到红绸带地边上,拿起托盘上的剪刀。塞进他手中。

    随后。招呼着其他的王公贝勒也站了。

    小二十位,看着甚是壮观。

    有的好奇。有的拘谨,多端着架子。等着礼成。

    十六阿哥心里暗笑,哪里有那么便宜的?

    十六阿哥清了清嗓子,从随侍的小太监手中接了一道圣旨出来,是“朕御极以来,念切民生,时勤宵旰,凡巡历所至,必以编氓疾苦,备悉询问”,什么“盖欲比户之盖藏恒裕,三时之水旱无虞,斯民气和乐,聿成丰亨豫大之休也”什么的。

    这回,却是连台下诸王都要跪听圣旨了。

    洋洋洒洒一大篇,无非是关心国计民生什么地,最后说了一句希望诸位内务府下商贾存爱国之心、忠君之念头云云。

    颁完圣旨,也不晓得是谁带头,众人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爷们还好,只觉得马齐、曹他们不厚道,还闹这么一出出来,让大家跪了这一遭。

    不少商贾已经是激动地老泪纵横,只觉得平生经了这一遭,不算白活了。****

    曹跟着内务府众人,跪在台下,不禁要为十六阿哥摆手叫好。

    什么是“借势”,这就叫“借势”。

    有了这圣旨下来,倘若有商贾想要在招投标中做什么手脚,那可就是上升到“不忠君”、“不爱国”的高度上。反之,若是卯足力气,投得内务府的买卖,则就是“忠君爱国”。

    十六阿哥也有些得意,却不是为了他昨儿巴巴敢去汤泉行宫请来的这道圣旨,而是为了台下跪着的一排王爷阿哥。

    圣旨宣罢,十六阿哥请场上诸位起身。

    随后,十六阿哥又代表内务府上下人等,感谢今日到会的王公百官与各位商贾。接下来,才是十八位王公贝勒一起剪彩。

    那红色绸缎飘落的瞬间,九阿哥握着剪刀,嘴角却是不禁挑起。

    他一边笑着撂下剪刀,一边笑着对边上的十阿哥道:“有意思,没想到还有这些个小花样,实在有意思。”

    十阿哥却是被这繁琐地仪式弄得心烦,皱眉道:“有什么意思?怪腻歪人的。九哥也是,这有什么好看的,哄了兄弟来,闹得现下咱们倒像是来给小十六扛旗的。有这功夫,听两出戏好不好,还凑这热闹?”

    九阿哥往竞标区那边一比划,道:“瞧瞧,两百五十来号人……”说着,又指了指后边地看座:“那边也是两百五十,加上这边那边内务府的,总有六、七百号人,这场大戏还不够你看的?”

    说话间。众人已经回到座位落座。

    十阿哥想了一会儿,才探过头,在九阿哥耳边道:“九哥,这左一个二百五。右一个二百五,这曹是不是诚心的?这也忒不好听了些。”

    九阿哥坐在边上,已经是收了脸上的笑,沉声道:“是不是二百五,就要看接下来的。”说着,目光已经飘向台上。

    十阿哥百无聊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却是腹诽曹太过小气,也不晓得预备些干果蜜饯……天第一标。^^^^

    就在众人支愣起耳朵,打算看看这所谓第一标是什么财路时,结果却是大出所料。

    第一标是内廷几处需要修缮地工程,原工程造价总计五万六千两。在竞标区地商贾中。有承包工程地,可以参加竞标。

    却不是往上喊价,而是往下喊,举一次牌子减五百两银子。这内务府的工程。向来是最有油水地,这工程造价只有高出预算的,什么时候还节省过?

    马连道坐在人群后,看着前面地曹,不禁心里直犯抽抽。

    或许这招标采购对内务府其他衙门没什么影响,对营造司却是至关重要的。

    如此以来,他这个郎中。就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一般。

    虽说平素往来。同曹寅多有走动,但是谁的权利被抢了。心里还乐意的?

    马连道心里盘算着经常接内务府活计的几个皇商,盼着这个工程流拍。

    毕竟这是付钱地。又不是收钱的买卖,银两又不多,若是能就此流拍,那曹往后也不好再插手营造司的事务。

    却是事与愿违,竞拍区已经有不少人举牌子了。

    片刻功夫,就喊价到四万九千两,比之前降低了七千两。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次的工程虽不大,但是这些商贾谁舍得为了几个小钱,丢了内务府这个大靠山。

    有的时候,花钱并不是为了这个活儿。

    通过这一阵子的喊话,伊都立已经没了最初的拘谨,手里拿着锤子,看着竞拍区那边,口中大声道:“四万八千五百两了,四万八千两……”

    拍卖场四处静寂,只有他扯着脖子在台上喊着。

    六部堂官们,装做不经心的样子,其实眼睛始终瞄向竞拍区。

    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并没有坐在王公贝勒那边,而是在内务府官员处,同马齐、曹等人同桌而坐。

    十六阿哥手里拿着今日招投标册子,看着上下数额,时而低声询问曹一句,时而往台上瞅一眼。^^^^

    “这招投标工程地,交纳的保证金如何算?”听着伊都立一次次喊数,十六阿哥有些不解。

    “转做工程保证金,若是接下工程,到验收时,没有达到最初标的要求,就算作罚金入内库。”曹在旁回道。

    就听“噗哧”一声,十七阿哥已经是笑出声来。

    座上的几位听了,都转过头瞧十七阿哥。

    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个儿,十七阿哥忙端起茶盏,以作掩饰。

    十六阿哥脸上也是多了笑意,低声对曹道:“十七弟是笑你呢,只进不出,哪里是什么善财童子,明明是个敛财地小鬼!”

    台上的伊都立,已经喊到了三万八千两。

    比工程预计款,少了三成,还在有人举牌子。

    伊都立方才喊的次数多,现下就觉得喉咙发痒,仍高声道:“三万七千五百两,三万七千两,三万六千五百两……三万零五百两,三万两,三万两一次……三万两两次……两万八千两……两万七千五……两万七千……”

    “两万七千一次,两万七千两次,两万七千三次,中标。”随着说话声,伊都立用锥子敲了下桌子。

    算是一锤定音,完成了第一标的招投标。

    伊都立的额头已经渗出汗来,只觉得心里无比舒坦。

    自打他父亲过世。外公获罪,他鲜少在人前这般大声讲话,今儿却是喊了个畅快。

    台下,不管是“观摩”的。还是竞标席的,都不禁睁大了眼睛。

    两万七千,已经是原工程预算地半数不到。

    谁会想到,一个工程,竟能较量到这个地步。

    中标之人,脸上没有欢喜;失标之人,也不见懊恼。

    谁都晓得,这个价格接工程。指定是要亏地,就是自己拿钱进去,贴补与内务府地关系罢了。

    有那些钱,走走其他大人地门路,许是也当用。****

    马连道往椅子背里靠了靠,看着曹的后脑勺,不无埋怨。想来,自己往后就要喝茶看邸报。彻底享了清闲。

    这银子是皇家地,又不是他曹家地。

    进钱的主意,着手便罢了;这省钱的主意,还操什么心啊?

    曹只觉得脖颈后生凉气。倒不是为马连道盯着他,而是心里生出几分懊恼。

    自己好像有些得意忘形,节外生枝了。

    原本初定的招投标,并没有工程招标这项,因怕其他的招投标标的太大,能参与的商贾有限,为了多凑人。将这投标会办起来。才添加了一些小项。

    这招投标虽算成功,为皇家省了银子。却是不晓得要得罪多少人。

    何苦来哉?

    况且这手伸得长了,就要使人生厌。

    曹看了台上一眼。告诫自己一定不得小尾巴翘翘。

    自己不过是厚颜拿了几百年后使用的制度,用到了现下,取巧罢了,算不得真本领。要是自己轻飘飘地,得意忘形起来,怕是就要撞个满头包。

    竞标区那边,原本有些不以为然的商贾,也都变得郑重起来。

    这最后竞标数额,是喊价的五成不到,这是降数。若是正数的话,最后的标的不就要是喊价的两倍了?

    按照规定,竞标成功后,按照标的数额多少,要在三日到半月内缴清余款,否则后果自负。

    有些人,不得不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自己能动用地银子上限是多少?若是投标不够了,京里能挪用银子的地方是谁家,数额是多少,利钱怎么算?

    韩江氏做在“纳捐区”,心里也想到了这点,却是欣喜不已。

    这次的招投标,几条传出来的商道,都要百十万两银子。加上其他地,这场招投标大会,少说要敛入数百两银子。

    京城钱庄的银子存的有限,不少外地进京的商贾,哪里会随身携带多少银子。

    闹到最后,钱庄的银子都未必够使,到时指定要四处借贷银子。

    韩江氏刚进京时,并没有将江宁的六合钱庄兑出去。直到同曹家合伙做买卖,使人往江南采买,才亲自跟着过去,将江宁之事料理干净。

    六合钱庄,她已经兑给程家那边的亲戚,所有地银两从程家换了黄金,从扬州买了几处铺子田产,算是置办些产业。

    其余地黄金,寄放在程家三万两,剩下的都同稻香村地原料一起分批运到京城,深埋在地下。

    置办稻香村,前后花销不大,剩下的黄金,还有个七、八万两。

    一两黄金十两银,这些钱若是寻妥当地人家抬出去,再转过来时,怕就要多个几成。

    韩江氏原就是做钱庄买卖的,脑子里算着,手不由地摸到荷包上。

    荷包里,是个银质的小算盘,同那把匕首一样,亦是她随身携带之物。

    入场检查那位护军,既能叫出曹家长随的名字,想来是同曹家熟识的,却是不晓得为何,他的神情那般异样……

    韩江氏心里想着,视线却是穿过众人,望向曹所坐之处。

    这个男子,她实是看不透。

    不过,方才初见他,他那满脸不赞同,想要训斥的模样,却使得韩江氏心里颇为别扭。

    虽然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望向她时,眼里仍是带了几分关切与责备之意。

    除了韩江氏,还有一人,也在往曹那边观望,那就是同样穿了男装的郑氏沃雪。

    原是王全泰要代替妻子来参加招投标的,被郑沃雪劝阻了。固然有不相信丈夫,怕他不谐商务之意,也有顾及丈夫,不愿毁他前程。

    虽说现下,朝廷不禁商贾买官,但是多不是实缺。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

    毕竟是礼教治国,就算是笑贫不笑娼,台面上也讲究个出身,要个脸面。

    王全泰早年虽主动辞官,但是功名仍在。

    广州天高皇帝远,行商贾之事,不碍什么,在京城却是不能肆意而为。

    听着十三阿哥的意思,是要过两年托人给王全泰补个实缺,挣个前程的。

    郑沃雪不愿他露面掺和这个,原因就是在此。

    另外,她同韩江氏一样,对这个也满是好奇。

    不是为招投标的形式好奇,毕竟早年在江宁,珍珠会上的招投标,她是全程参与的。

    好奇的是,是不是所有的采购都能通过招投标的形式进行?是不是比单独洽谈一个客户,要降低进货成本?大致能减低几成?

    种种疑问,使得她大着胆子,没有用管事、掌柜的,自己变装至此。

    招标台上,伊都立已经是喊第二标。

    是御药房、寿药房两处的生药储备,虽在太医院的生药房,但是采买却不单单是太医院的事了。

    通常都是内务府这边做主,太医院那边只负责列添补单子。

    如今招投标是,未来三年常用生药材的储备,

    御用的名贵稀缺药材不算,那些都要使专人到专门的产地采买,其他的常用药材,却是由各个药铺购入的。

    三年的份额,二十万两,每年六万六千六百余两。也是降数,举一次牌子一千两银子。

    药材不比别的,鲜少有业外人掺和,不像有些买卖不分业外业内。加上这标的额度大,京城有规模的药铺就那么几家,所以喊标的不如方才热闹。

    稀稀落落的,不过三、四家举牌,最后只剩下同仁堂与其他一家老字号对着举牌。

    待同仁堂举牌到十八万时,对方就没有再竞价……

    小打小闹地喊了几标,也有给采买代理的,是升数,额度也不高。

    小半个时辰过去,场上的众人对于这招投标的过程也都熟知。

    不少人,拿着牌子,已经是有些坐不住。恨不得就到自己想要投的标,赶紧下首投定。

    曹看着台上,现下,该轮到今天的重头戏了……

第六百零九章 龙抬头(四)

    接下来,是今晚的重头戏之一,对鄂罗斯贸易,时限是三年。.

    此项保证金为二十万,起拍价六十万,举一次牌子增加一万两。

    伊都立在台上宣布完这项,这边却不似方才那般热闹。

    曹与十六阿哥已经不在座位上,而是在西侧的一处静寂角落,看着场上臭美。

    十六阿哥的太监赵丰,见十六阿哥为难的模样,忍不住删了自己一个耳光,哭丧着脸说道:“主子,都是奴才的不是,倘若就老实跟在爷身后,郭喜儿也不好叫奴才不是。”

    十六阿哥摆摆手,道:“这事不同你想干。只要他想要传话想给我与曹,就算不用郭喜儿寻你,也能找到其他的由子。行了,别跟爷哭丧,还不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

    赵丰闻言,晓得主子要同曹说话,便俯身退了下去。

    十六阿哥拍了拍额头,转头看向曹,问道:“孚若,这该怎么办?”

    曹却是松了口气,还好是酒,不是茶,要不然他也要犯难了。

    是简亲王府的管事崔飞,在“纳捐席”上,寻空子出来,拦住了十六阿哥的太监赵丰,请其给曹代几句话。

    不外乎,身为王府户下人,受到主子的提拔,有心报效,还请曹额驸成全。又提出坐在竞标席第一位之人,是其生意上掌柜。

    首号位置上,坐着个貌不出众的商贾,看着貌不出众,并不为世人熟知。

    若是没有崔飞这帖子过来,曹与十六阿哥实想不到。这个带着河南口音的胖子,是简亲王府的人。

    如今这帖子,所谓的“成全”,无非是请曹高抬贵手,将口外的酒水销售份额留给他。

    虽然口外出关地酒水。比不得对鄂罗斯贸易与中蒙茶道带来的利润大,但也是笔大的招投标。

    保证金是六万,起拍价是十八万。

    崔飞之所以递帖子,约摸是见了前面的阵仗,对于拿着这标的心里没底。要不然地话,他也不会匆忙叫赵丰传话。

    简亲王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不管这崔飞经没经过他的授意。既是举了他的牌子,那曹要不是给面儿的话,怕这怨就要结下了。

    况且。他能使人第一个来内务府报名,也有助曹之力的意思。

    “公平、公正、公开”,那是扯淡。

    从提出这招投标的第一天起,曹就晓得。少不得今儿也这事儿。

    不过是刚开始,大家心里拿不定主意,加上不少人都是提线木偶,等着幕后地主子们发话。

    有心为难曹的,不熟悉章程想要看热闹的,使得这回竟没有人直接找到曹,寻求作弊地。

    曹之前,还琢磨是不是自己低估了人性。

    “能怎么办,崔飞不当紧,他主子却是不好得罪的。既是说了让成全。那只能想法子跟着成全了。”曹稍加思量道。

    “啊?”十六阿哥闻言。带着几分担忧,诧异道:“怎么能如此?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经过这番闹腾,还不晓得有多少人等着抓你的小辫子。倘若你真敢在招投标中做什么手脚。虽不用得罪雅尔江阿了,得罪地其他人却是海了去。”

    想要明晃晃地作弊,却是不容易。

    曹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到底是历练不够。

    这一场招投标下来,却是出了多少纰漏。

    待目光扫向王爷座位前,曹却是被那边的青花瓷的盖碗吸引住了。

    为了招待这批贵客,这次上的茶具都是上等内造之物。

    曹想了想,低声同十六阿哥说了几句。

    十六阿哥闻言,去了担心,笑着说道:“行啊,难为你,还能想到这个,那我就再往台上溜达一遭。”

    说话间,两人悄悄回到座位。

    赵丰已经在这边座位候着,十六阿哥低声细细吩咐了。

    十七阿哥侧过身子,对曹道:“这是到哪儿去了?台上可是正热闹,都已经叫价到九十三万了。”

    因马齐与赫奕两个随着十七阿哥的话望过来,曹也不好实话实说,便随口应道:“是十六爷有两句吩咐,一会儿十七爷便晓得了。”

    十七阿哥是聪明人,见曹如此含糊,便晓得是不好人前问的,哈哈一笑,岔开话道:“真没想到的,这些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家伙,竟然这般豪富。举一次牌子,便是和硕亲王一年的俸银,他们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眨。”

    曹点点头,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如今那边座位上的各位,多事工商业地领头羊,看着是积累了不少财富。”

    十七阿哥听了,笑着说道:“看来要是想过地不错,还当收两个会做买卖的门人才好。”

    曹闻言,心里却是一动。

    台上传来伊都立略带沙哑地声音,已经有人举到一百一十万了。

    曹与十七阿哥等人都往竞拍席望去,相继举牌子的,有三位,其中胳膊举地最高的,正是日照王鲁生。

    剩下的两位,一个是扬州程梦昆,一个带着几分凶相的中年人。

    到底是程家豪富,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了的,最终以百二十六万两,拿下了鄂罗斯贸易权。

    虽然王鲁生面带懊恼,但是曹却是只为他感觉庆幸的。

    这三项大的标的中,这鄂罗斯贸易本是起价最低,预期投标价格最低的一项。不过,因崔飞带话,使得曹改变主意,这鄂罗斯贸易权怕是要成为拍卖价中最高的一项。

    王家在山东有些根基。到京城却是算不得什么。

    真要是独吞了这个买卖,未必是福气。

    伊都立在台上,一捶定音,汗津津地脸上满是笑意,心里却有些苦不堪言。

    会场到。说话如同喊话一般。

    他这小半个时辰下来,已经是有些顶不住,直觉得嗓子眼冒火。

    下一项,伊都立望向手中的拍卖项目册子,还没等开口,就见十六阿哥大踏步走上前来,走上台来。

    “伊大人辛苦。请暂作休息,容本阿哥说两句。”十六阿哥的态度甚是和气。

    伊都立如蒙大赦,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怕他就要热泪盈眶了。

    伊都立下去,十六阿哥看着竞拍席,笑着说道:“难为诸位如此踊跃,想必也是存了爱国之念。这几处买卖。不是对藩部,就是对他国,正是扬我大清国威之机。为了酬谢诸位这份爱国之念,本阿哥同曹总管商议后,决定联名奏请皇上:在对蒙古、鄂罗斯已经广州洋货贸易时,允许这三处商贾同事代销内造器皿,至于包括那几类,还需皇上钦定。”

    一句话,差点没使得竞标席上的两百五十人***起来。

    已经是议论纷纷,若不是没有被这消息冲昏头脑。还记得这屋子里坐着不少王公贝勒什么的。就要有人大声抗议了。

    为何不早说,早说地话。怎么会让程梦昆轻易地将鄂罗斯贸易全拍去了。

    程梦昆得了这意外之喜,面上却是没有露。状似不在意地望向台上。

    之所以没留下银子,拼杀中蒙茶道,是因为他晓得晋商范家与王家在竞拍席中。

    他们两家,都是走口外线的。

    王家还是崭露头角,范家却是当世晋商中数一数二的人家。

    虽说比不得程家发迹的年头久,但是家底也不容小觑。

    程梦昆怕与范家拼个两败俱伤,所以才避开中蒙茶道这项。

    至于南洋贸易,来的人中有福建方家、广州潘家、日照王家,这几户都是涉足南阳贸易的,其中身后又都有京城权贵撑腰。

    程梦昆是为了赚钱来的,不是为了得罪人,当避也避。

    三项大地招投标中,只有对鄂罗斯贸易做的人杂,之前的规模都不大,正是有机可乘。

    没想到,却是一个大馅饼落到头顶上;

    不少人望向程梦昆地目光,已经像放刀子。

    虽说大家伙都晓得,还有两条商道没拍,利润比鄂罗斯这个大,但是也晓得价格怕是又要翻番了。

    谁让这个时候,加了内造器皿这个馋人的饵。

    就算没有其他的精细物什,只要能闹到官窑青花瓷的出口贸易权,那其中地利润,已经是甚为可观。

    不少人已经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想将商道拍下来。就算银子不够,也不怕,做了几辈子买卖的人家,谁家没有亲朋故旧,总有能凑到钱的地方。

    台上,十六阿哥已经下去,招投标会场的主持伊都立重新上场。

    他脸上已经去了汗,看着清爽许多,清了清嗓子,道:“下一项,却是一个大项,两个小项……”

    真是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

    这次招投标的,是南洋贸易额,却跟方才的鄂罗斯贸易不同。

    方才是整拍,如今却是零拍了,一份为总贸易额的六成,一份为剩下的四成。至于两家货物总类,与各种配置,多是按照这个配置来的。

    两家要在货物价格上做协调沟通,不得任意扰乱市场,否则就要除去资格、

    先竞标的,是六成贸易额地这项,开价是四十五万。

    价格倒是按照之前地保证金的六成三倍这样,没有增加,但却是从一家买卖变成了两家买卖,这利润就要分出不少。

    程梦昆面上没什么,心里却不晓得是惊是喜。

    真真是占了天大地便宜,却是不晓得曹是不是有心照应?

    程梦昆想着方才见十六阿哥与曹两个说话。总觉得这分成拍卖,像是临时出的主意。

    已经有人壮着胆子,高声发问了,为何不整拍了,大家又不是没有钱。

    伊都立已经是有了预备。朗声回道:“诸位虽行商贾之事,代表地却是朝廷的脸面。若是独家,无人监看,做出祸国殃民之事,岂不是令人叹惋!换做两家,却是不用再担心这个。”

    伊都立板起脸来,也带着几分威仪。加上这番掷地有声地话出来,就算肚子里有不满的,嘴里也不敢说什么。

    曹没有看着伊都立竞拍。而是低下头看着招投标顺序图来。

    从这南洋贸易开始,大项目与中档项目都都按照四六分成了。

    虽不是全部份额了,但是南洋贸易额仍是引得不少人心痒痒。虽说是南洋,实际上。广州口岸那边走的货,可不只是南洋,还有东洋与西洋。

    国内的陶瓷,向来最受洋人喜欢。

    就是民谣里出来的瓷器,运出洋去,就能卖出黄金价来;换做官窑地,这利润不晓得又翻了几番。

    而且,这瓷器走海运,比中蒙茶道与鄂罗斯贸易那边的陆路便宜的多。

    广州潘家,十三洋行的代表。这个来的是潘家的嫡子潘学民。魏信在广州的好友之一。根据消息,他们家背后地倚仗。原是顺承王府。

    穆布巴被夺爵后,不晓得他们是投靠了新郡王。还是投奔了其他家。

    福建方家,知名海商,同八阿哥、九阿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日照王家,就是王鲁生了。

    当伊都立在台上,已经喊出一百万时,还在举牌子的,就是以上三人。

    到了一百四十万时,则只剩下王鲁生与方家地人了。

    曹在这边看着,颇为纳

    莫不是王鲁生财迷心窍,开始不自量力起来?

    方才鄂罗斯贸易额举牌时,他到一百二十万就已经不行,现下喊一百四十万,脸上也不带丝毫忙乱,到底是什么缘故?

    曹心里想着,不禁往那边多看了几眼,正好看到有人悄悄倾过身子,对王鲁生点点头。

    “一百四十七万,一百四十八万,一百四十九万,一百五十万……一一百五十次两一次,一百五十万两次,一百五十万三次,中标!”伊都立紧紧盯着竞标区,看着不停举起的号牌解说中。

    中标之人,是王鲁生。

    “呵呵,六成啊……一百五十万……”九阿哥低声笑着,却听的边上的十阿哥只觉得人,好像能听到九阿哥磨牙地动静……

    曹已经是睁大了眼睛,认出王鲁生身边坐着的,是做了男子装扮的郑沃雪。

    虽听十三阿哥说过几遭,要让自己个的女掌柜见见世面,但是曹也没有想到郑沃雪会真的露面。

    倒不是歧视女子,但是如今推崇礼教,对女人的束缚多。

    今儿这场面,又是官方性质的,要是有女商人抛头露面,那少不得又生出什么事端。

    在经过又一轮厮杀后,南洋贸易剩下的四成份额也拍了出去,拍出了一百三十万的高价。

    “小一千万两了,孚若。”十六阿哥看着曹,脸上却不见欢喜,眼底多了几分忧色:“往后,你怕是不能再偷懒了……”

    曹点点头,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些许空虚来。

    虽然拍卖前看到担保金数额时,对于能拍卖出一千万两银子里已经有底,但是到了眼跟前儿,仍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倒是是举国之力,凑银子就是方便,三年之约完成了。

    紧绷了许久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

    曹不由地鄙视自己个儿,虽然他一直嘴硬,说不怕招投标流拍,只要有利益做驱使,商贾会云峰而至。但,实际上,嘴硬只是嘴硬罢了,他心里委实没底。

    到了这一步,不管接下来拍地如何,今儿地招投标大会已经算是成功。

    不晓得是拼伤了力气,还是什么,在接下来的蒙古茶道项中,刚才在南洋贸易额一项中失利地方家并未再举牌。

    蒙古茶道的两项招投标,就在几个晋商中较量着,过了一百万后,举牌子地剩下三个大户

    范家、王家、亢家中较劲。

    最后,还是财力说了算,范家用一百九十万两的价格,将六成贸易额投到手。

    剩下的王家、亢家接着拼杀剩下的四成,丝毫不比方才轻松。

    因王家是新晋,财力不足,被亢家压得死死的,已经是败相横生。

    最后,是亢家一百五十万拍下了四成茶道份额,

    有的时候,银子是银子;有的时候,银子不过是数目字罢了,尤其银子是别人的银子时。

    曹坐在台下,听着伊都立扯着嗓子使劲喊,已经是百无聊赖。

    与会的二百五十商贾,二百五十观看之人,王公贝勒六部官员,却是什么心情都有,鲜少有人能像曹这般置身事外。

    曹寅与七阿哥,既是为招投标的胜利欢喜,又是为曹的能干骄傲,也像十六阿哥似的,生出担忧之心来。

    “自己往后不会真是老黄牛吧?”曹感觉有炙热的眼神望向自己,状似随意地端起茶盏,隔着盖碗,偷偷地往前边打量了一遭。

    却是不只一个人,四阿哥与九阿哥等人都往这看到。

    那种浓烈的眼神,曹只觉得头皮发麻……

    康熙坐在窗前,提着毛笔,胳膊却是抖个不停。

    “咳,咳,咳,咳……”他像是要将肺咳出来似的,微微躬身,咳嗽个没完。

    魏珠侍立在册,心里着急,却是不敢开口说传御医什么的。

    好一会儿,康熙才止了咳嗽,眯着眼睛问道。

    “回皇上的话,已经是申初一刻(下午三点十五分)。”魏珠俯身回道。

    “申初了,午正……嗯,差不多了……”他含糊地说着,声音低不可闻。

    魏珠低着头,还在等康熙的吩咐,却是许久没有听到声音。

    过了半晌,才听到微微地鼾声想起。

    魏珠抬起头,看着炕边打鼾的康熙,心里倍感沉重

    皇上,老了……

第六百一十章 萌芽

    “你这狗奴才,忒多事,要是外人不晓得,还当本王爱占这便宜!”雅尔江阿皱了眉毛,伸出脚去,冲地上跪着的崔飞踹去。

    崔飞不敢躲,被踹了个仰脖朝天,脚踝已经扭了,却是不敢出声。

    “哼,往后要长记性,要是再耍小聪明,爷的鞭子可是许久未使了。”雅尔江阿冷冷地说道。

    崔飞如蒙大赦,却是晓得自家爷最是爱面子,挨两脚也总比中标不上强。面上却是恨不得痛哭流涕,哀声道:“爷饶小的一遭,小的猪油蒙心了,再也不敢妄为。”

    “曹这小子,有两下子。”雅尔江阿念叨着,对崔飞道:“左右是没有第二遭,你长记性就好,否则别怪爷不念旧情。曹家那边,你既受了恩惠,就去预备份谢礼,寻个机会送了。记住,不许打着爷的旗号装神弄鬼。”

    雅尔江阿嘴里说的严厉,心里却颇为受用。

    除了崔飞拍得口外六成酒水份额,拍得蒙古四成茶道的亢家,也是往王府这边有孝敬的。

    待崔飞出去,雅尔江阿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却是想着曹平素不言不语的模样。

    却是越琢磨,越琢是觉得这小子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同他之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偏生又是这般年轻,却是不骄不躁的,让人生不出厌烦之心来

    雅尔江阿的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寻思是不是该找由子。请曹过来吃酒。

    他正想着用什么由子。就听到门口传来怯怯地声音:“表哥……”

    雅尔江阿闻言,收敛了笑意,脸上多了几分不耐烦,道:“进来吧。*”

    外边低声应着。进来地正是雅尔江阿地表妹讷敏。

    “又是什么事儿?听到谁嚼舌头了,还是有下人不规矩?”雅尔江阿看着她那怯怯的模样,心里十分腻歪,却仍是耐着性子问道。

    讷敏飞快地摇摇头,攥了攥手中的帕子,低声道:“不是的,不是地,是……再过半月。就是表嫂生辰了,妹妹想着要预备什么礼。也算是像表嫂赔罪……”声音越说越小,说的最后,已经“嘤嘤”地哭起来。

    雅尔江阿直觉得越发烦躁,摆摆手,道:“不干你的事儿,赔什么罪?她是大度人,不是已经给你收拾了院子,安排了婆子丫鬟么?你还小,还在秀女名册上。等下次选秀,给你报个免选。再往内务府请封。”

    “表嫂。她恼了我了……”讷敏哽咽着说道:“自打……自打那天,表嫂就搬到暖阁去住了……”

    雅尔江阿阴沉着脸听着。半晌没有言语。“表嫂不睬我了,表哥也不往内院去。吴氏、金氏瞅我的眼神都不对,指定在心里笑话我……”讷敏越说越委屈,小脸已经缩成一团,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雅尔江阿却生不出怜香惜玉的心思,皱眉道:“也不是小孩子了,还哭哭啼啼做什么?爷这边还要忙着公务,往后没事少往书房来。往后你也是要做府里的主子,有什么事让奴才们来报,要省得自重身份,别叫人笑话。你若是嫌闷,过两天庙会,让伊尔根觉罗氏带你出去转转。”

    讷敏抽泣着应了,又念叨了两句,确定那说安排人带她出去玩的话不是假话,才擦了眼泪出去了。/*/

    雅尔江阿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她的生辰,是哪一天来着?”

    却是恍惚地记得,想着酒后乱性之事,雅尔江阿直觉得心里不自在,却也是无辜地很。

    不过是喝多了酒罢了,又不是诚心的,也不是什么罪过。

    虽说他没有说软话,但是却将他母亲当年陪嫁地几处庄子,直接划到了真儿名下,也算是间接赔罪。

    偏生福晋还是不冷不热,没有半点儿欢喜的模样。

    女人,真是麻烦,雅尔江阿只觉得心烦气躁,不愿再想……

    同雅尔江阿家的阴郁不同,福德坊里,满是喜气。

    这是什刹海边的酒店,内城有名的铺子,是内务府一个主事家里的买卖。

    现下,是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在宴请内务府上下官员,也是为了庆祝这次招投标的顺利完成。

    定的是三两六钱银子一桌的海参席,吃得大家是交口称赞。

    虽说不管入账多少银子,都没大家什么事,要进户部与内库的,但是毕竟忙活了半个月,想着招标后影影绰绰听到地数字,却是不由得使人脸上有光。

    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往后,大家地腰板也能挺得直了。谁说他们只是天子家奴,做些芝麻谷子不打紧的差事?

    这大清国哪个衙门,能像内务府似地,用了两个月的功夫,闹出来这么一出,筹了这些银子地?

    众人不仅心里得意,望向曹所在的雅间门,眼神满是热

    按照规矩,就这次招投标,曹要往上递折子了。*谁有什么功劳,是不是也该列在折子上?

    想着先前从太仆寺那边得来的消息,曹待下极好,不仅不贪下边人的功劳,还乐意提拔人,就有不少人存了指望。

    待看到伊都立笑得跟花儿似的,扯着哑嗓子四下敬酒时,那些原本还想着要做墙头草的属官,就下了决心,往后抱曹的大腿,跟这个总管混了。

    曹坐在雅间里,同席而坐的除了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就是马齐与赫奕了。

    酒是好酒。宴是好宴,大家也都挂着笑,却吃得不如外头热闹。

    马齐喝了两盅,便道是上了年岁。不胜酒力,请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恕罪,告退而去。

    赫奕同众人说不上话,见马齐离席,却寻了个借口,跟着一道离去。

    雅间里只剩下曹与十六阿哥、十七阿哥三个,却是比方才自在不少。

    十七阿哥身子往椅子里一靠,露出几分乏色。说道:“十六哥,孚若。你们两个好吃好喝,我就不作陪了。身子乏得紧,着实没有什么胃

    十六阿哥看了一眼曹,见他眼圈微微发青,也没什么精神,就道:“也没有外人,还喝这劳什子做什么?”说着,瞧了瞧满桌地油腻,也没有什么胃

    他转了身,吩咐赵丰道:“传话给厨房那边。//*/熬些粥。在上几个清淡地小菜,嗯。就要那个麻油笋尖,还有凉拌水萝卜缨儿什么的。”

    赵丰应声下去。十六阿哥看着曹道:“你这是心里装着事儿,昨儿没睡好?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流拍了又能如何?左右你也不是爱往上爬的,这下却成了如来佛手心中地孙猴子,想跑也来不及了。”

    曹昨晚心里是藏着事儿,所以有些兴奋了,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却不是操心招投标,有的时候,男人的尊严高于一切。

    想着昨晚的荒唐,曹不由地有些心热,嘴角弯弯,一时忘了回话。

    十六阿哥见曹面容古怪,挑了挑眉毛,道:“这是怎么了,欢喜地傻了?”

    曹闻言,如梦初醒,笑道:“虽在情理之中,心里也颇为满意。要是能做的更好,则是大善。”

    十七阿哥在旁,瞥了曹一眼,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孚若是不是当知足?还想做得更好,你就不怕被镀了金子,直接使人将你当财神供起来。”

    十六阿哥皱眉道:“孚若,你不是爱张扬的,不要图这一时风光,小心埋祸。”

    曹说完,就晓得自己失言。

    他说的,与十六阿哥、十七阿哥担心的不是一回事。

    只是,这话不好解释,他只能含糊道:“不是不满意招投标地金额,而是觉得还有很多不足,这其中容易出纰漏。幸好十六爷同十七爷关怀,给我留了后路。要不然的话,有个闪失,我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十六阿哥这才舒眉,点了点头:“你能晓得害怕就好,就怕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懂得害怕,就不会得意忘形。这一下子,风头出得有些大了,怕是等着看你笑话地,不是一个两个。”

    说话间,赵丰已是回来,后边跟着两个端盘子的伙计,将粥品小菜送过来。

    席面收拾利索,重新摆好了吃食,十七阿哥接着十六阿哥的话茬,道:“说起心里泛酸,像九哥那边是这次是得罪狠了,要小心提防;像马齐同赫奕他们两个,瞧着也有些不自在。”

    曹心里有数,道:“晚上我就写折子,这两位大人也要列在折子上的。高高的捧着,要是他们还不乐意,那我也没其他折,只能任由他们。”

    十六阿哥脸上露出几分鄙夷,道:“别瞧他们端着架子,好像多清高似的,狗屁。这耷拉个死人脸,也不过是因你一个人办成了大事儿,显得他们是废物点心。我算是瞧出来了,这越是自诩为读书人,这求名之心越胜……”

    曹一边听着,一边用调羹轻轻搅着眼前的粥碗。

    粥分为甜粥、咸粥,甜的是状元粥,咸的是皮蛋瘦肉粥。

    十六阿哥同曹认识的年头久远,晓得他饮食上地小禁忌,这粥里用地是碧粳米,闻着喷香。

    曹盛的是皮蛋瘦肉粥,就着笋尖吃着,甚是香甜。

    一碗粥下肚,曹地胃里舒服不少。

    十七阿哥在旁,已经是掐着手指头,算着今天几项大的招标项目,嘴里念叨着:“这超过一百万地标,就有五个。后边那两项分的好,这一下子却是比之前想的多出了不少银子。不过,不是说十三哥家的买卖也来竞标了么,这怎么没听到什么动静?”

    十六阿哥点点头,道:“是了,怨不得总觉得拉下点什么。孚若,咱们好像忙活的,将十三哥那边给忘了。这雅尔江阿的面子都给的,十三哥那边要是没照看上,也说不过去。”

    “两位爷不用担心这个,十三爷那边派出个能干的掌柜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吃了南洋贸易三成贸易额。”曹闻言,回道。

    刚才招投标完毕,曹已经是使人唤了王鲁生问过了,答案就是如此。

    王鲁生能动用的银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同郑瑞雪联合竞标,两家平分南洋六成贸易额。

    带曹说清楚前因后果,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正是瞪目结舌。

    “那个一百五十万,半数也要七十五万,十三哥……十三哥这两年的日子才宽裕着,说是三万、五万的还好说,十万、八万的也能凑;这七十五万,砸锅卖铁也凑不齐啊!”十七阿哥不解地问道:“这拿主意的,就是十三哥家的女掌柜?她倒是好胃口,却也不掂量掂量那边的份量。”

    十六阿哥横了曹一眼,道:“你倒成了伯乐了,从哪里淘换来这么能干的女子。她倒是卯足了力气,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意思。能这般不动声色地吞下三成买卖,是个能干的。”

    郑沃雪是个有主意的不假,但是观其平素行事,老实稳重。

    这次拿这个主意,也应该有所对策。

    昔日除了杨明昌竞标的那十三万之外,郑沃雪离开珠场时,曹还曾叫人送几盒上等珠给她。听说在广州那几年,她有的时候,也做过些买卖,想来也有些盈余。

    这样算下来,郑沃雪手上差不多有二十万两银子的私房。

    饶是如此,这距离七十万两银子的招投标款,距离也差得多些。

    剩下的,郑沃雪会有什么主意?

    带着这个疑问,曹从福德坊里出来,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跟着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一起去了十三阿哥府。

    十三阿哥见他们来了,甚是欢喜,道:“听说招投标顺当的很,也不枉你们辛苦一场。难为你们还晓得过来,再过几天,我们家老五满月,正想着打发人给你们送请柬。”

    十七阿哥歪着头,到:“十三哥,您还能笑得出来。莫非您们府那位女掌柜还没回来?您还不晓得在详情?”

    十三阿哥听了,笑着说道:“早回来了,我到底没有看错人,是个能干的。满京城,这般能干的女子怕是再也没有二个。”

    不知为何,听十三阿哥这般说时,曹的眼前出现韩江氏穿着男装的模样。

    韩江氏的脸上已经带了几分祈求:“四舅,真不能帮侄女一把么?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想要在这样赚钱,就不容易了。”

    程梦昆摆摆手,道:“二丫头,不是舅舅不愿帮你,如今程家独占了鄂罗斯商道,不晓得多少人眼红。若是在这个时候,还抬钱出去,太招风了。你一个小女子,好好地过日子,父母留给你的银钱,够你嚼用好几辈子,还折腾什么……“

第六百一十一章 较量(一)

    汤泉。行宫。

    康熙虽绷着脸。但是看着手中的折子。心里不无震撼。

    这次招投标。进账总数为一千二百二十万八千两银。已到账五百五十万两银。还有六百七十万余两银子待入库。

    去年全国徽银不过二千九百七十九万余两。不到三千万。这一次招投标。就是去年国库四成的收入。

    是该感叹民家商贾豪富。还是该叹曹敛财有道。康熙望向曹的目光变的有些深沉。

    曹跪在的上。虽没有抬头。但是仍觉的背后汗毛耸立。寒气逼人。

    三年之约。是不是这就算结了。

    直到现在。曹仍不认为这招投标是自己个儿的本事。

    什么叫倾国之力。这就是倾国之力。

    汇总了全国各的的大商贾。拍卖的又是利润最丰厚的几条贸易线。凑些银子自然不是难事。

    颇为意外的是。来参加的大商贾比预计中的多了不少。银子也多出几百万两来。

    曹最初的打算。是预计五百万两的。所以闲暇时他还在寻思其他的生财之道。毕竟。像招投标这样的事。不能说是一招鲜。也不是能频繁使用的。

    没想到。却是整整翻了一番。

    十六阿哥在为他担心。他自己何曾不悬心太招摇了。与他之前的作风不相符。

    屋子里一片缄默。曹觉的膝盖处硌的生疼。十六阿哥垂首立在一边。有心为曹说话。又怕适的其反。十分犹豫。

    过了半晌。方听到康熙冷哼一声。道:“起来吧!”

    曹应声起来。康熙已经将折子摔到炕桌上。

    十六阿哥瞧瞧扫了一眼。见康熙面容舒缓许多。大着胆子笑道:“到底是皇阿玛慧眼识人。挑出曹来。就是儿臣。瞧他懒懒散散的。也没想到他有这般本事。”

    人人都爱听好话。帝王也不例外。

    康熙听了十六阿哥的话。神色越发舒缓。点了点头。道:“这个倒是不假。曹这小子。就的朕看着他。才肯出把子力气。”

    说着。他横了曹一眼。道:“整日里老气横秋。没有年轻人的活络。让朕怎么说你好?你祖父、你父亲。谁不是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命。你这般大了。还想要混日子不成?”

    什么叫信口雌黄。眼前这人就是。曹躬身听了。心里却是冤枉的紧。

    这几年。他不能说是建功立业。但也是尽职尽责。其中。生死关也走了几遭了。还想怎么着呢?

    要说他这个是混日子。那这朝廷上下。谁做的是正经差事却是也没有什么可争辩的。曹只能俯首回“皇上教训的是”、“日后定当如何如何”。他心里。情愿被康熙多贬几句。

    不是曹贱皮子。而是成绩已经做出来了。不在乎康熙是不是赞这一句。

    这个时候。康熙训斥他。比赞他更好。

    已经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要是再的到康熙的御口称赞。那怕眼红的人就越发海了去了。

    曹这样想着。心境倒是越发平和。

    康熙盯着曹的神情。停止了训斥。

    十六阿哥却是担心。曹挨训的消息传出去。引的小人生诽谤之心。就腆着脸笑道:“皇阿玛。曹性子是懒散些。难为他对皇阿玛忠心。方才在来行宫的路上。他还念叨着。再有一个月就要到万岁节了。该做些什么孝敬。还提到有了银子。汤泉行宫这边的工程也便宜些。圣驾日后再临幸这边。也能住的舒坦些。”

    康熙闻言。心里一动。开口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十六阿哥正色道:“自是如此。儿臣还敢欺骗皇阿玛么?”

    其实。在方才路上。曹是见到道路两边的水井。与十六阿哥提起康熙五十年春那场大旱。至于汤泉行宫。是之前内务府那边就有人提过。因银子不凑手。修缮工程进展缓慢。

    康熙原对曹存了恼意的。寻思着有这番本事。却是不逼不用。太不像话。

    听了十六阿哥的话。康熙再看向曹。却是另一种滋味了。

    虽说缺少魄力。但是这股子人情味儿。是别人身上没有的。

    “别以为就完成了差事。朕同你说的是入内库一千万两。这次那些银子却有三成半要入国库的。剩下的不到八百万。内务府这几条有出息的进项都让你用了。这回朕倒是要瞧瞧。你空着手。怎么能给朕赚回来剩下的两百万两银子。记住。不可假公济私。”康熙说道。

    曹听了。实在无语。

    看来。是康熙看不的他悠哉。

    不过这样也好。康熙这皇帝总算是不糊涂。晓的那一千多两万两银子。是用内务府商道换的。不是曹空手套白狼来的。要不然的话。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再给来个几千万两银子的任务。怕曹就要吐血。

    只是。好像拉下点什么。

    “皇上。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做买卖总要有本钱才是。臣若是不用内务府的银钱。那这生财之道……”曹迟疑了一下。终是开口问道。

    他可没那么高的觉悟。拿自己的银子出来。给康熙当本钱。那才是真正公私不分。还容易露财招忌惮。

    康熙摸了摸胡子。看着曹。半晌方道:“嗯。给你本钱。这次手上的银子。拨二十万两银子给你。还有两年半的功夫。朕要看看你。能不能翻出十倍之利。”话说到最后。已经是带了几分倦怠。

    十六阿哥颇为担心的瞅了康熙一眼。想着近些日子的传言。心里颇为沉重。

    按照规矩。皇子二十岁要分封开府。

    本朝因皇子多。岁数相近的皇子。就多是集中分封了。

    两次分封。一次在康熙三十七年。分封到八阿哥止;一次是康熙四十九年。封到十四阿哥。

    康熙五十年。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离宫分府。十四阿哥仍住在阿哥所。

    当时。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不到岁数。没赶上封爵也说的过去。

    转眼已经过了五年。十五阿哥二十四。十六阿哥二十二。仍是无爵皇子。

    十六阿哥到底是个男人。心里也存了权势之心。倒不是为了他自己个儿。而是寻思爵位封的高些。往后妻儿也跟着好过些。

    从行宫出来。已经是中午时分。

    早晨开城门就出来。曹已经是饥肠辘辘。不过。衙门那边后续的事情还有不老少。也离不开人。若是不能当天赶回的话。明儿又要耽搁半天。

    汤泉行宫到城里的官道两侧。有不少小饭铺。买些茶水吃食。

    曹便寻思去那边垫巴一口。好早点返回城里。却是被十六阿哥给拦住。带到十六阿哥庄子去了。

    这边的庄子。还是早年曹所赠。

    昔日僻静的很。如今周遭已经有不少人家的庄子。

    十六阿哥往四周看了一眼。对曹道:“早说了让你留下这边的的儿。好同我做邻居。你还都给卖了。如今偏僻旮旯的。离行宫也远。太不便宜。”

    曹笑道:“也不算远。骑马半个钟头也到了。”

    十六阿哥“哼”了一声。道:“我还不晓的你。不过是见这边有几位贝子国公买了的。不愿意与他们往来过多。就避的远远的。有了昨儿那一遭。往后怕是他们要苍蝇似的扑来的。看你还往哪里避?”

    说话间。到了十六阿哥的庄子。

    十六阿哥让吩咐利索做菜。一会儿便拾掇出一桌席面。

    曹与十六阿哥两个。却是止了话。匆匆的用了。吃的饱饱的。

    曹急着回城。便同十六阿哥告辞。

    十六阿哥却是叫赵丰牵了马。要同曹一道回城。

    曹见十六阿哥行事有些刻意。皱眉问道:“十六爷莫非是担心……担心有人欲对我不利?”

    十六阿哥已经从赵丰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上马。点点头道:“昨儿开始。我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想来想去。就你如今处境最凶险。如今。这招投标。对中标的人家是顺利。对失标的人家。怕就是断了财路。万一有丧心病狂的。打主意到你身上也不稀奇。”

    说着。他看了看曹身后的长随侍卫等。继续说道:“七、八个长随在城里使的。在荒郊野外的。顶什么用?回去同姨丈商量商量。看要不要再寻几个的用的人手来。”

    别的人有没有胆子不好说。九阿哥的眼神。却是深深印到曹脑子里的。

    不过就算他恨的再厉害。为了避讳。一时半会也不会对曹怎么样。

    曹原想说“青天白日。官道无妨”。但是到底惜命。不愿有什么闪失。就同十六阿哥一道回城。

    一路平安。却没有生事。

    只是将到曹府附近。多了许多生面孔。

    曹的心里。平添了几分郁闷。

    这叫什么事儿。自己累死累活的。银子是别人的。仇怨是自己的。

    曹府这边。已经有人在等了。正是王鲁生。

    昨天下午他就来过。只是曹又是聚餐、又是往十三阿哥府。很晚才回来。所以没有见到。

    “曹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快帮俺拿个主意。”王鲁生见曹回来。起身说道。

    曹见他面带急色。问道:“怎么。是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不凑手?”

    王鲁生讪讪的。一张脸涨的通红。道:“俺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手笔。预备的银钱不足。已经叫人飞马往日照那边传信的。但是能凑上的银子有限。怕还是要差些。”

    以曹的认知。王鲁生为了这次招标预备的银子。绝不会少于百万两。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之前那般信心满满的样子。

    昨儿在十三阿哥府。却是让十三阿哥岔开话。所以也不知郑沃雪是如何安排的。

    今儿王鲁生又是为银子窘迫。却是同曹之前的认知不一样。

    “郑氏那边。不是同王兄五五分?”曹稍加思量。问道。

    王鲁生点点头。道:“嗯。她说十三阿哥府能动用的银钱有限。估摸着凑个十几万两就顶天了。她中间插一手。不过也是看在亲戚的情分上。使王家同十三阿哥府搭上关系。不至于让外人欺负了。一百五十万两的投标银。她那边争取出一成的银钱。到底是要借着皇子府的势。所以要两成的利。俺之前还不敢应。怕亏空太大了。自家的银钱够不上。她却指点俺说。让俺来寻曹爷。说曹爷这边有法子。俺这不就厚颜来了。”

    曹听了。有些迷糊。问道:“还说什么了?”

    “还说什么来着。哦。说六合钱庄的掌柜的放出些风声去。怕是对曹爷不好。那边的闲钱。别人却是不好用。”王鲁生回着。自己也带着几分糊涂:“这六合钱庄却是耳熟……这不是江宁的铺子么。怎的开到京城来?”

    曹的脸色铁青。想着昨儿中午看到的韩江氏。心里甚是恼怒。

    王鲁生见曹神色不对。便止了话。

    因还不晓的其中详情。曹也无法对王鲁生说明白。便请他先回去等消息。

    待王鲁生出去。曹立时唤人。去寻韩江氏过来。

    郑沃雪不是多话之人。既然能提到六合钱庄。那自然不会是凭空捏造。

    莫非。这韩江氏开钱庄的心不死。想要借着招投标的机会。在京城立足?

    瞎折腾。膀大腰圆的护卫。堵了半条街。

    韩江氏的马车。也被堵在不远处。韩江氏坐在马车里。叫丫鬟询问了车夫缘故。待听说是钱庄的缘故。她不由心里一动。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掀帘子。往那边看了一眼。

    那边的骡车已经起行。甚是缓慢。每辆车都左右都跟了护卫。

    这是银车。韩江氏自幼见惯了的。心里已经在盘算这七、八辆大车。拢共能装多少银子了?

    看来她所料不差。那些参加招投标的商贾。就算家底富足。也不好全带到京城不是。

    不过。看到马车后跟着的人时。她却甚是意外。

    她放下车帘。颇为不解。

    那跟车的人。明明是方家子弟。早年同她们家也打过交道的。

    方家。昨天竞标失利。为何还要使这么多银子?

    那些小商贾还好。昨儿竞的几条主要商道的买卖人家。这次怕都要从京城筹银子。

第六百一十二章 较量(二)

    想到方家的用心,韩江氏已经变了脸色。~~.~~

    说是蓄意破坏这次招投标,就算是有权贵做倚仗,方家在京城也不敢妄为。但是,用足够的现银,入股中标商贾的商道,却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样一来,曹那边,如同被打了一个耳光般。

    就算是不走内务府的路,方家也能控制想要的商道。

    虽说商贾图利,但是这般明目张胆地得罪内务府总管,方家哪里来的胆子?

    韩江氏的脸色深沉,犹豫了一下,吩咐丫鬟告诉车夫改道,先不回家,直接往曹府去。

    虽说想起曹昨儿责备的眼神,心里颇为不自在,但是韩江氏也晓得孰轻孰重。

    曹怕是遇到难题了,若是处理不妥当,之前的招投标就成了一个笑话。

    同曹家接触这两年,是韩江氏日子过得最心安的两年。不用担心小人打主意,不用再应付族人的贪婪。

    每日里对着账册,想着铺子里的生意,她的日子过的甚是悠哉。

    要说有什么不如意的,就是她觉得人情债沉甸甸的。

    不管是看在舅舅程梦星面子上,还是看在亡故的姐姐情分上,曹对她照拂有加。

    她性子刚毅,说不惯软话,但是心里却是感激的。只是一时间,不晓得如何回报罢了。因曹长女天慧眼睛不好,她还专程使人从南面淘换了不少明目的方子。

    晓得曹遇到麻烦,她之前的发财的年头也顾不得了,就急匆匆地往曹家来。

    到了曹家大门外,韩江氏才想起没有带名帖过来。

    平素来,都是求见郡主的,今日却不是铺面里的事儿;若说求见曹,这天色将黑。到底男女有别。

    韩江氏还犹豫着,曹家门房已经认出她的马车,上前来问询。

    韩江氏示意丫鬟回话,还是按照老规矩,求见初瑜。

    门子回了,大奶奶昨儿回王府了,还没有回来。

    说话间,就见有几个小厮出来点灯笼。

    胡同口。传来马蹄声响。

    韩江氏皱眉,传话车夫,请见曹。

    车夫上前,尚未高禀,远处的几骑已经驰到眼前。

    为首地正是张义,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的车却是有些眼熟。顾不得擦去头上的汗,高声道:“车里可是韩大奶奶?”

    张义是曹家的头面管事,韩江氏也见过的,听出他的声音,回道:“正是小妇人,有要事求见曹爷,劳烦张管事代为禀告。”

    “无需告禀,韩大奶奶到院里下车吧。我们大爷刚才打法我去请韩大奶奶,却是扑了个空,这里遇到这便宜。”张义笑着说道。心里却是稀奇的很。

    大爷与这个韩奶奶,你寻我,我寻你,不会,弄出些名堂吧?

    王鲁生同曹说话时,他不在跟前,不晓得缘由,所以不禁心里揣测。

    不过,又觉得荒唐。

    自己是糊涂了。自家大爷向来不在女色上用心。更不要说这个寡妇韩。包裹得严严实实,说话的,全没有女子地妩媚,谁会瞧上这样的?

    心里胡思乱想着,张义一边打发人往里传话,一边引着车夫进门。

    “韩大奶奶,你们宅前却是有些不对,好像有不少人过去拜访。我瞧瞧打听了,好几位直称是奶奶家的故交。有一个,听说是姓方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韩江氏的心里不由地悬了起来。

    以方家一家之力,哪里出得了那些的担保。从各个钱庄借贷的。

    既是没有房产、田产做抵押,那就只能是寻人做担保了。

    京城商界。提起那位“九贝子”,谁个不怕?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在京城商贾中,对于九阿哥,面上恭维着说是“财神九爷”,私下里却有人偷偷称他是干吃不拉地貔貅。

    方家是江家故交不假,早年也有过买卖上的合作。

    不过,饶是如此,韩江氏开始琢磨放贷前,就没考虑过他们家,只是因他们家靠山是九贝子府。

    韩江氏虽不是曹家的奴才,但是休戚与共。

    九阿哥同曹之间的龌龊,韩江氏已经听了好几个版本,也不晓得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既是身为曹家的合伙人,她还是不愿意同九阿哥那边扯上什么关系。

    要是方家拿着贝子爷的手书,那银子是借,不是借?

    想到此处,韩江氏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庆幸自己没有马上回去。

    马车停好,韩江氏下了马车,张义引她到偏厅这边候着。

    曹方才回梧桐苑梳洗,得了消息,来到前院见客。

    两人单独见面的次数本就屈指数得过来,更不要说是在晚上。

    偏厅点着好几盏灯,韩江氏只觉得额头渗出汗来。

    屋子里,除了曹与韩江氏,就只有韩江氏身后侍立的在丫鬟小福。

    “小妇人见过曹爷。”韩江氏起身,福了福身,道。

    “无需多礼,坐吧。我正有事寻你。”曹想起王鲁生所说韩江氏欲放债之事,不由地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还是惦记做回老本行么?我之前劝你地话,你都忘了?那无辜惨死的数十百姓,还不能使你警醒?”

    越说越恼,曹想起那枉死的百姓,对眼前这人实生不出怜香惜玉之心。

    那些人的目标,未必是韩江氏,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那也算是一个教训,让韩江氏族晓得京城的水有多深。

    原以为她是个聪明人,当晓得轻重。这才多咱功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韩江氏闻言,面色惨白。

    想起那个走水的晚上,她的眼底多了几分恐惧。

    她稳了稳心神,没有做什么辩解,而是将方家从钱庄提大宗银子之事说了。

    曹不是傻子,自然一听,便晓得其是何用意。

    却是意外的紧。实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一遭。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原本有些恼怒的情绪,现下却渐渐平息下来。曹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你身边地银钱,还有多少?”

    “银子不多,不足三万两,金子有些。差不多十万两。钱有千余惯。”韩江氏回道。

    虽说晓得韩江氏富足,但是也没有想到她身边有这些现银,曹不觉有些诧异:“不是听说你在扬州置产了么?好像还在顺义买了两个庄子什么的。”

    韩江点点头,回道:“是家父生前教诲,说我们这样买卖人家,活钱固然重要,也要置办些田产房产,以防万一。那样的话,就算生意有亏,血本无归。也不会饿了肚子。”

    一两金,十两银。

    韩江氏身边就有百万两,怨不得她对招投标动心。

    要是运气好,或者再筹些银钱的话,拿下一条商道也不在话下。

    “百万两银子,太惹眼了。你想要赚钱之心可以体谅,但是这种事儿,却是不好轻易掺和。”曹看着韩江氏道:“钱财都是身外物,你一个女子。在这世上立足已是不易,这银子多了,就不是银子了,是祸起之根。”

    韩江氏想起方家与其身后的九阿哥,心里已经是怕了几分。

    “多谢曹爷教诲,小妇人记下了。不过是一时起了贪念罢了,才会这般鲁莽,到底是没有见识。”她低声说着,语气中多了几分自厌之意。

    曹见她如此懊恼,原本想要再训斥两句。却是有些说不出口。

    “曹爷。招投标之事,看着招投标上来是多少。需要补足的余款是不是数额不小?若是曹爷不嫌弃。小妇人这份银钱,曹爷先拿去用?”韩江氏稍加思量。说道。曹摆摆手,道:“不好经过我。如今眼多口杂,盯着我的人多。这样反而不好,不过你将风声已经放出去了,怕是明儿借贷的人就要蜂拥而至。总要寻个下家才妥当,这样也转移了别人地视线。”

    “王家吧,就王家吧。王鲁生也正要寻你,说这个银子的事。”曹回道。

    “权听曹爷安排。”韩江氏闻言,心下稍安。

    就算有韩江氏这边地银子,招投标尾款地银钱不足也成问题。

    倘若方家背后站着的不是九阿哥,曹说不得要佩服佩服他们。能够相出这个折子,在竞拍失利后,用银子控股商道。

    不是他们不晓得,这些买卖,一道道地手续都是从内务府开出来。

    得罪了曹,他们就不怕被穿小鞋?

    还是在马齐与赫奕两个中,有个是能为九阿哥说话的。

    马齐虽是铁杆地八爷党,却甚是爱惜羽毛,平素不与那些贪官打交道。赫奕以刚直闻名朝野,最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怎么会甘为九阿哥爪牙?

    影影绰绰的,听说慎刑司郎中董殿邦要升内务府总管。

    莫非他就是九阿哥的代言人,曹想到此处,在想想至今还在府中的董氏素芯,觉得冥冥中,好像有什么自己不可琢磨的东西。

    韩江氏见曹不吱声,也不好先开口,看了看窗外,却是已经黑透了。

    虽说曹看着正人君子,并无任何失礼之处,但到底男女有别,说太晚话也不好。因此,韩江氏便起身告辞。

    “慢着,你不能回去。”曹行事向来谨慎,想到一个可能,便开口留韩江氏。

    韩江氏尤自不解,曹犹豫了一下,问道:“方家家主亲自到你宅子久候,倘若是借银子还好说,若是其他的,却是让人为难。你还是避一避。内子在王府省亲,我使人送你过她那边,等过几日看看风声再说。”

    曹说得含糊,韩江氏却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的,满脸涨得通红,使劲攥了手腕,低声道:“这是京城,天子脚下,还有人无法无天么?”

    “有没有,你不是见识过么?上次不过是黄带子,就敢带着人上门;换成皇子阿哥,怕一个帖子上门,也不是你能受得了的?”曹想着九阿哥的贪婪,看了一眼韩江氏。

    幸好她行为规矩,甚少在人前抛头露面。

    除了熟识之人,她都是青衣蒙面见人,少了不少祸事。

    要不然,不提银子,就这张脸,怕也能引起其他男人地禽兽之心。

    韩江氏的脸上褪去羞涩,剩下的满是恐惧。

    到底是个女子,这般姿态,与平素的女强人形象截然不同。

    曹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太担心,跟在内子旁边,九阿哥还不至于去侄女身边抢人。”

    “王府重地,岂是小妇人能去的?”韩江氏有些迟疑。

    “这个时候,还讲究这许多做什么?内子同你向来投契,见你过去,会欢喜的。”曹说道。

    韩江氏没有多说,曹想起两日没见妻女,心里有些想念。

    但是人多口杂,要是自己个儿真同韩江氏一块儿过去,明儿保不齐就有什么闲话出来。

    于是,他便吩咐张义多带几个护卫,送韩江氏往七阿哥府去。

    却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剩下的,就是那数百两银子的问题了。

    曹没有马上回内院,脑子里满是这些问题。

    想必明儿,那些商贾就晓得,钱庄的钱都被提空了,没地方借钱去了。茶杯,看着对面那人道:“如何?可办得妥当了?”

    对面那人个子不高,五十多岁地年级,看着甚是精干,小心地回道:“小老儿等了半晌,却是不见韩江氏回去。明儿小老儿在过去,为九爷传音。”

    “没回去?”九阿哥皱眉,道:“不是听说是正经妇人么,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回去?可是要打听明白来,爷什么帽子都戴过,还没戴过绿帽子。别在搞给破鞋回来,让爷恶心。”

    听九阿哥说得刻薄,那老者道:“九爷放心,小老儿不敢扯谎。这韩江氏家教甚好,家风正派,其父生前与小老儿也有几分交情。”

    九阿哥犹豫了一下,唤了一个管事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打发下去。

    “行了,你同你家小子也忙活了一天,坐下歇歇吧。”九阿哥指了指椅子,对那老者道。

    那老者小心坐了,陪着笑脸,奉承着。

    九阿哥却是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闲篇……

    初瑜带着女儿,住在她出阁前的院子。天慧已经睡了,初瑜换了大衣服,穿着衬衣,同二格格与五格格说悄悄话。

    二格格订婚许久,本应去年的婚期,因对方家里遇到白事,需要守孝,婚期就耽搁下来。

    二格格是乐不得晚嫁,五格格向来粘着姐姐,也是不愿她出门子。

    听闻曹府送人过来,初瑜甚是意外……稳觉吧。

第六百一十三章 较量(三)

    饶是初瑜想了一遍,也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韩江氏。

    曹不好过来,张义带着曹的手书,上面提到韩江氏遇到麻烦,所以送到她身边暂避。

    初瑜面上没说什么,心里也有些糊涂。

    莫非对方是什么了不得的来头,曹府那边都无法护韩江氏周全?

    虽说男女有别,初瑜不在,曹不好留韩江氏,但是曹颐归省,住在娘家,还没有回国公府。说起来,曹颐与韩江氏还是同乡故交。

    能然丈夫忌惮的,除了自己那些个叔叔伯伯的,还有哪个?

    初瑜想到此处,开始有些想家。想丈夫。若是两个在一处,有什么好说好商量的,总比这分开两处瞎蒙强许多。

    虽说在这边的院子住了多年,倒是再回来,心境却是不同。

    如同作客。丫鬟婆子虽还恭敬着,但是对她,与对二格格、五格格却是不同。

    她心里有些乱,面上却是笑吟吟地吩咐了丫鬟婆子,将天慧从暖阁里移出来,请韩江氏暂时安置在此处。

    韩江氏看着**抱着睡眼朦胧的天慧从暖阁出来,心里颇为不安。

    二格格与五格格听说有客来。带着几分好奇。跟在初瑜身后。二格格还好。只是含笑看着;五格格却是睁着滴溜溜地圆眼睛。打量着韩江氏。

    韩江氏不好失礼。并没有戴面纱。露出一张白皙地小脸。周身地素净。反而衬托着她地美貌。

    “五妹妹。”二格格见妹妹失礼。低声唤道。

    五格格醒过心神。灿烂一笑。道:“今儿算是见识。什么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了……”

    “是我铺子里地韩掌柜。之前就同你们提过地。”初瑜笑着看了一眼妹妹。说道:“怎么?五妹妹如今开始学诗了?”

    “这位姐姐是真好看!”五格格笑着回道:“早先听大姐姐说。还当是个多精干地中年妇人。这搁在眼前。谁会相信呢。看着比我大不了两岁似地。”

    姊妹三个。高矮胖瘦差不多。都是满脸福气。

    韩江氏看着,想起自己虽没有像丧家之犬似的。孤苦无依,心里甚是酸涩。又想起自己那个苦命的姐姐。命丧塞外。

    若是当年没有被人拐走,或者是没有在草原上死去。那结果又是如何?

    或许早已嫁人生子,但是到底有个依靠,血脉相连……

    淳王府,书房。

    七阿哥听着张义的告禀,脸上失去了笑意。张义能说的,不过是曹让他说地。

    话里话外,并没有提到九阿哥,但是七阿哥心里敞亮,能逼迫曹的不外乎那几个人。

    自打招投标完毕,九阿哥那边怕就要沉不住气了。

    曹晓得退避,是好事;不过有些事却不是退避就可地。

    七阿哥叹了口气,对张义道:“回去跟你家大爷说……让他遇事多同你家老爷商量,不要随着性子来……”

    张义垂手听了,七阿哥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嗦,摆摆手打发他回去。地屋子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迷迷糊糊地,却是眼皮子发沉。

    却是觉得手下滑腻,曹地呼吸不由地沉重起来,伸手在其背后摸索着。

    却是摸来摸去,已经同方才的感觉不同,只觉得毛茸茸地。

    曹心里还奇怪,妻子并不爱这些大毛的衣服。就算有,也鲜少在人前穿,因为她不喜奢华。

    他还在寻思,却是脖颈之中湿乎乎地。

    他睁开眼睛看了,却是唬得差点魂飞魄散。

    一个看着像是狐狸,又像是豺狼似的东西,正长着牙齿,白森森地,往曹的脖颈上来。

    曹连忙避开,那东西扑了个空,凶性大发,眼睛已经红了。

    曹四处寻匕首,却是寻尔未果。

    那东西已经扑了过来,对这曹的脖颈,就是一口……

    曹一下子从炕上坐起,身上已经全是冷汗。

    他从枕头下摸出怀表看了,已经是卯初(凌晨五点)。

    今天,方家提银子之事,怕就已经人尽皆知。

    曹重新躺在床上,却是有些迷茫。

    莫非,自己真是需要别人照看,过去诸事有庄先生,如今却是得自己个儿拿主意。

    却是漏洞百出,如此被动。

    虽说七阿哥叫张义传话,让他遇事寻曹寅商议,但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也老大不小,怎么能遇事就寻老爹罩着?见的官员与议政大臣。

    先说的是西北军务,如今战没打,那边却是出了“将相不合”的毛头。

    按照西北督军的吏部尚书富宁安所奏,去年秋天运过去的米麦,已经在冬季时发给兵丁手中,尚有剩余。

    西安将军席柱,却是以米粮不足,行文富宁安做速运送。之后,不等富宁安回文,直接上奏朝廷。

    说到底,还是因军费不足,没银子给闹的。

    今日,康熙却是底气十足,下令从从山西陕西用小车三千辆,每辆马车用车夫三人,押送米粮。

    为了保持西北粮道畅通,康熙稍加思量,又下旨自嘉峪关到哈密,安设十二台,每台分车两百五十两。

    提到西北,不得不提之前下的旨意,就是采买骆驼与羊。之前命令户部在口外收购,成绩却是不显著。

    如今,有了银子,那边行事也便宜些。

    说完军务,就有大学士上前,提到陕西兰州去年受灾之事。

    虽说去年冬天,有拨赈济口粮下去,但如今是春耕在即,这种子也是问题。

    农民不比其他,要是春耕耽搁了,这一年的收成就无法保证,那明年只能继续等待朝廷赈济。

    康熙听了,点头不已,道:“春耕是大事,传令下去,除了给饥民口粮外,每亩在给种子五升。”

    一头晌的功夫,数百两银子的抛费已经花出去了。

    康熙只觉得心里舒坦,精神头好了不少。禀,城里的几个大钱庄,银子都被提空了。这使得不少商贾措手不及,如今正四处张罗。

    曹看着招投标册子,程家子弟众多,银子数额又不算最多,当能凑得齐;王鲁生那边,有韩江氏的银子顶着,也不成问题。

    剩下的几家,却是不保准。

    就算山西那两家,离京城不远,但是既然方家敢这般动手脚,那自然不会只有这一招。

    如今,还差四百多万的缺

    从哪里能筹集到银子,使得方家的诡计落空?

第六百一十四章 较量(四)

    “大人,瞧什么呢,这是?”伊都立哑着嗓子,凑上前来。

    曹阖上账册,看了伊都立一眼,道:“大人嗓子好些了,要不要好生休养两日?”

    伊都立摇了摇脑袋,笑着回道:“就是那日喊的多了,嗓子有痰,已经寻太医开了方子,不碍什么事。”

    虽说这些日子早起晚归,衙门的差事有些繁重,但是伊都立的气色却较之前好上许多。

    说起来,内务府上下,最拿这招投标当回事的,除了曹与十六阿哥,就是伊都立了。

    曹请他坐了,将方家借贷银子之事说了。

    伊都立的脸上止了笑,皱眉不已:“哎!折腾吧,可劲折腾,我倒是要看看,还能折腾出来花不成?除了西北要用银子,工部、礼部、户部,哪处不缺银子?咱们这头招投标刚完,工部的官员就呼呼啦啦将赫大人围住了。河道要用银子,他们也等着这一笔。商贾重利,果然不假。却不晓得如此一来,要断了多少百姓生路。这些王八羔子,都应抓起来,给顿鞭子,长长记性。”

    难得说起国家大事,伊都立原本因炎症暗哑的嗓子也清亮不少,神色中多了几分凝重,同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截然不同。

    曹见了,想着这些日子伊都立跑前跑后,张罗招投标之事,不可谓不尽心。

    昨儿御前递上的折子,除了写了招投标地详情之外。他写了这次有功人员的名册,伊都立位列第一位。

    伊都立毕竟是受到责罚降职的,想要马上官复原品不容易,记上一功却是免不得。

    不过,他要的应不只这个。也有男人的成就感吧?

    其实,他原本没有必要,跟着曹一道,上到这风口浪尖。凭着他地家世,混日子,随大流,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若是招投标的事出了纰漏,伊都立别说是功劳。怕还要受到申斥,这五品郎中就坐得稳当了。

    要真是如此,曹还真是要无地自容。

    难道有人这般全心信赖支持自己,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熟能心安?

    伊都立说完,方醒过神来,讪笑两声道:“嘿嘿。有些操心过了。这军国大事,自然由皇上操心。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只需听了指挥就好,何苦费那些脑子?”

    曹见他立时改口,想起他这些年的宦海沉浮,向来也怕搅和进这些是是非非中去。*

    伊都立见曹不言不语的,以为他不赞同这种说辞,压低了音量,规劝道:“孚若,有些强是要不得的。你早年在上书房待过。当晓得那些老师们地章程。阿哥们再捣蛋。手板也到不了他们身上,多是伴读来挨的。为的是哪个?就是因为那些是皇上的儿孙。皇上能教训得,别人却是不能。但凡有所不敬。扯远了,都能落个藐视圣躬地罪名。”

    “多谢大人开解,我晓得轻重。”曹闻言,带了几分感激。

    对于伊都立,曹并不能打心里生出亲近之心,不过是当成君子之交。伊都立行事,却是比曹多了不少人情味儿。

    “我家老太太见天念叨一句话,吃亏便是占便宜。大人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方家愿意折腾,就任由他折腾去,左右这银子也是要入国库的,谁掏不是掏,干我们什么关系?要是弄出不妥当来,自然有皇上教训当教训之人。”伊都立怕曹想不开,忍不住加了一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曹的脑子里,出来这句话。或许只是自己自以为是,小看了别人。

    今天是招投标后第三天,已经有不少标地额度小的商贾,陆续使人在外衙门那边交银子。

    到了下午,这城里钱庄没有银子的消息,也就传遍了内务府本堂。

    不少属官,看向曹的目光都充满了复杂与期待。

    已经有人私下打赌,曹能想出什么法子,再生出几百万两银子来。

    退一步海阔天空,曹是晓得的。

    他并不是张扬的性子,对于出风头什么的,也没什么癖好。

    人心最是贪婪,人性也是欺软怕硬的。

    对方是皇子阿哥,曹可不认为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若非是到了万不得已,委实不愿意对上。

    但是九阿哥这次是双管齐下,既要内务府商道份额,又要韩江氏人财两得。

    这样一来,哪里有让曹退步的余地?

    况且,使方家弄银子还好说,在商言商,投标失利,想其他法子也说得过去;对韩江氏算计,却是直接打曹脸一般。

    或许过去,没有晓得韩江氏家资丰厚,但是京城里面,谁不晓得她是曹家地掌柜?

    在外人眼中,韩江氏就是“曹家人”。*

    因此,曹听说她打算放贷才会恼怒,郑沃雪才会担心。

    九阿哥却是略过了曹家,直接使人上韩江氏宅子提亲。这也是在给别人看,曹家在他九阿哥眼中,算不得什么。

    要是韩江氏是曹家地户下人,事情还简单些。曹身为主子,可以为门下奴才出头,偏生她还不是。

    她是曹家的掌柜,但并不是曹家地下人。

    老话说得好,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身。

    若是他使门下奴才直接将韩江氏劫走,而后来个韩江氏自愿改嫁,那曹还真说不出什么。

    人类同动物一般。为了食物与女人,发生争端。

    曹背着手,想到程家与程梦星,不晓得该不该为韩江氏庆幸。

    自己这边,还有初瑜。身为皇孙女,身上有郡主品级,会使得九阿哥有所顾忌。就算他再贪婪,也不敢到侄女身边抢人。

    那样的话,名声要不得不说,康熙也容不得他如此妄为。

    大清礼制,贵女爵位,固伦公主位同亲王。和硕公主位同郡王,和硕格格位同贝勒。

    初瑜就算是九阿哥地晚辈,但是爵位身份在那里放着,九阿哥也必须以礼相待。

    倘若韩江氏在没有同曹家有关系前。就被九阿哥发现。就算是直接劫人入府,程家还能有人出头不成?

    为什么康熙能容忍九阿哥至今?

    是因为在他眼中,庶民百姓如蝼蚁。可以任由皇子做恶?还是他坐的太高,眼睛看不见这些肮脏?

    后宫,还有个当权的宜妃。

    看来,不管心里如何,这面上还不能撕破脸。要不然,要应付的,还有来自宫里的谗言。

    这一家子,曹直觉得头疼。

    这个时候,曹有些想十六阿哥了。

    十六阿哥今日又返回汤泉了,倘若他在。还能商量商量。拿个主意。

    一天下来,自己却是连个头绪都没有。

    曹心里不禁生出挫败感。掏出怀表看了看,将到落衙地时候。

    他站起身来。寻思要不要去淳王府探望妻子,说明缘由,省得她担心。*/这时,却是见董殿邦慢悠悠地走过来。

    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提起公事,对于慎刑司那边事儿,曹不算外行。

    因关系最大,其中涉及到案中人的生死荣辱,所以曹不得不慎重待之。

    到内务府这些日子,除了研究怎么开源,完成康熙交代的任务外,其余时间曹就在翻看历年的卷宗。

    慎刑司的具体差事,他鲜少出面过问。但是审案后,到他手中的案宗,他却是都要仔细通读,做到心中有数,才签字用印。

    这般老成持重,倒是也对了董殿邦的眼,使得他对这位新总管也生出几分期许之心。

    又是亲眼目睹了招投标的全过程,董殿邦对曹地欣赏又多了一分。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打心眼里不愿曹走弯路。

    曹叫人上茶,听着董殿邦不紧不慢地说这些个,心里却纳罕得紧。

    这老爷子不是话多的人啊,怎么今儿像话捞似的,没玩没了?

    说完了公事说家常,董殿邦的话越扯越远,已经说到当年曹寅没下江南前地事。

    看着董殿邦的白胡子一晃一晃的,曹原本浮躁地心慢慢平静下来。

    董殿邦看了看身上的官袍,对曹道:“当年一班内务府子弟,风光较你父亲好者不只一二,如今却是人踪难觅。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啊。磕磕绊绊算什么,平平安安到老,才是福气。”说到最后,已经是莫名其妙多了不少感慨。

    曹心里一动,望向董殿邦的视线,多了几分不解之意。

    董殿邦已经是阖眼,端起眼前的茶盏,看着里面的茶叶,笑眯眯地说道:“好茶啊,好茶。这好茶的味道是掩不住的,下官今日却是有口福了。”

    “吃亏便是占便宜”么?“过犹不及”么?

    虽不晓得董殿邦是什么立场,但是这出言相劝已是不容易。

    只是“过犹不及”过的底线在哪里?自己不过是行了分内事,莫非也是过了?

    一时间,曹有些迷糊起来。

    虽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理想,但是他是个慵懒的人。

    这个“懒”不仅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所以对待每个差事,他都算是尽职尽责,目地才不是什么“忠君爱国”,而是不为了授人以柄,少些口舌是非罢了。*

    这样,也是过了?

    疑惑间。董殿邦已经起身告辞,晃晃悠悠地出去。

    “董大人留步……”曹不由出口相留,问道:“老大人,莫非老大人看着,小子做得确实多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曹地神情甚是诚恳,是真心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屋子里没有旁人,董殿邦稍作沉吟,低声道:“令尊南下三十年,为何回到京城?以他地才干,登阁拜相也使得,为何却只任礼部闲官?过犹不及,说地不外如是。曹大人是聪颖之人。为何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曹寅被调到京城任职礼部的缘由,京城权贵纷纷猜测,说什么地都有。

    有说皇帝爱惜老臣,不忍驱使;有说是要提拨其子。使得其父暂避锋芒;也有说在背负要务,礼部侍郎不过是兼职。

    真实的状况,却是让人心冷。

    曹家忠心太过。在江南扎根太过,已经过了帝王地底线。

    若是曹家不忠心,做差事有纰漏,寻个罪名还能惩处,偏生这错处是找不到的。

    虽然古往今来,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例子不是少数,但是像康熙自诩为明君圣主之人,怎么会那样做?

    董殿邦说完,摇头皱皱眉,好像懊恼自己的多嘴多舌。抱抱拳。转身出去了。

    曹一个人站在那里,晓得自己的错误。

    自己太想当然了一些。幼稚了一些,以为抱了康熙的大腿。也攀上了四阿哥的关系,只要好好做差事,就能屹立不稳。

    哪有这么容易的?

    一不小心,就是卖力不讨好。

    他奶奶地,曹的心里不禁暴起了粗口,跨过门槛,抬头看了看晴朗的蓝天。

    借我一千弟子也好,借我八百白袍也罢,要是也能混个刀枪不入的不死之身,真是想要过过造反地瘾了……

    不过,那却是扯。

    要是在乾隆末年,折腾折腾还保不齐有些动静;搁到现在,就是儿戏一般。

    要不然,哪怕三五十个绝世高手也好啊。*九阿哥敢捣蛋,废了丫的。

    废了丫的,曹想到此处,心里不由生出一阵兴奋。

    只觉得心里挥着黑色翅膀地小人,露出尖尖的牙齿,得意地笑着。

    虽说身份所限,自己废不了九阿哥,但是有人能制他。为何自己费心费力地,想着替别人管教儿子?子不教,父之过。

    自己的儿子,还当自己教训才是……

    山高千仞,无欲则刚。自己好像求的太多的,有些束手束脚。

    曹端着肩膀,脸上已经去了烦闷,只剩下想看热闹的悠哉……

    见仕云巴巴地看着,伊都立不由地皱眉:“怎么又来了,昨儿不是同你说明白了。那个韩江氏身份特殊,不是你能惦记的?”

    “叔叔,帮侄儿这一遭吧!”仕云手里紧紧地抓住前日所得的那个鱼皮匕首,满脸祈求。

    伊都立扫了他手中一眼,道:“还没有送还回去么?连寡妇的便宜都占,你也不臊得慌?你就不怕被人指了脊梁骨,说你惦记寡妇家财?”

    仕云使劲握了拳,道:“叔叔,你晓得侄儿不是那个意思。她与侄儿有救命之恩,侄儿无以为报……”

    “得了,得了,无以为报,就想以身相许了?你倒是问问你额娘,看看她想要什么样的媳妇?还是你做白日梦,想着韩江氏能带着万贯家财,与你做妾?”伊都立见仕云如此,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地表情。

    仕云闻言,已经是褪去血色。

    “我想娶她为妻,叔叔!”他喃喃地说道。“胡闹!”伊都立见他如此不进盐津,不禁恼怒,呵斥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亲长做主,哪里轮得到你自己个寻媳妇?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如何能做姻缘?你额娘寡妇失业地拉扯你长大,就是为了惯得你胡闹么?你是没了老子。但是叔叔伯伯地还没死干净,哪里容得你给家门抹黑?”

    仕云将匕首贴在胸前,神色甚是坚定。

    “叔叔,若是我虚了妻位,侧室迎娶呢?”他说着。眼里多了几分期盼。

    “混账东西,婚姻是儿戏么?你想娶,就娶得了么?你也不瞧瞧那个是谁,那是程家地外孙女,曹家地大掌柜。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不靠男人活着。就算是皇子阿哥,想要她做小妾。也要同曹家商量商量看。你爵不高,位不显,凭什么让人家一个有钱的寡妇舍了自由身、自愿为妾?”伊都立扯着嗓子说这许多,已经是喉咙生疼。使劲地给了仕云一拳,道:“实是想女人了,外头买去。家里地丫鬟挑个收房都随你,别再整日说这些不着调的。”

    仕云被说地满脸通红,忍不住开口道:“叔叔,小婶子,不也是守寡之身么?”

    伊都立见他如此缠人,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刚好有一队护军过来换班,伊都立止了话音,对仕云摆摆手,道:“这儿不是说话之地,走。咱们边走边说。”

    能纳杨氏为妻。是伊都立向来引以为豪之事。

    江南女子柔似水,这话说的果然不假。

    虽说家里妻妾好几个。但是要说温柔小意,谁也比不得杨瑞雪。

    加上杨瑞雪自己有私房。不像其他小妾那般,没事就在床上念叨吃用之物,这使得伊都立省心不少。

    换做其他人,想要纳上这样一房娇滴滴的美妾,怕是怎么也得几千两银子。伊都立一枚大钱没花不说,杨氏还陪嫁了两处房产。

    生在权贵之家,虽不是见钱眼开之辈,但是谁还会嫌弃银子咬手不成?

    “你小婶子是心甘情愿嫁我的,若是我不答应纳她,怕她就要哭天抹泪,寻死觅活了。”伊都立骑在马背上,洋洋得意道:“那个寡妇韩,你想要用美男计,却是不容易。虽说她是稻香村的掌柜,但是见过她相貌的人,也没有几遭。你身上还有差事,哪里有功夫整日扯闲篇?”

    说着说着,伊都立倒是有些同情起侄子来。

    他想了想,道:“要不,我再到曹面前探探底儿,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韩江氏是他的禁脔,也省得你贸贸然的得罪人。”提及杨氏,仕云却是想起那日银楼里地情景,不由得面红心跳。

    虽没有长着狐狸毛,但杨氏就是个妖精,要人命的妖精。

    甜糯的声音,诱人的香气,柔软地身体,谁会受得了那个,就是他,也是好一番挣扎,才逃脱出来。

    幸好他记得人伦大防,心里又有了别个女子,要不然的话,怕也要沉沦欲海,犯下罪孽了。

    人与人是不同的,虽然都是美貌女子,又都没了丈夫,但是杨氏轻浮似水,韩江氏却像一块冷玉。

    两相对比,倒是越发映衬出韩江氏地高洁。

    伊都立见仕云不言语,转过头来看他,却是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由好笑,道:“就这点出息,提个女人就这样,那到了女人跟前,不是要瘫了?”

    说着,他却是来了兴致,勒住马缰,回头叫来一个长随,吩咐了两句。不过是带着侄儿出去应酬吃酒,晚些回府什么的。

    仕云在旁,不由心动,犹疑了一下,道:“叔叔,咱们这是往曹府去?”

    伊都立见了,不禁摇头,笑道:“这孩子是被迷傻了不成?曹又不是韩寡妇的爹,你还想要去拜见老丈人不成?走,叔叔带你去寻个好地方吃酒去?”

    见伊都立笑得诡异,仕云抓了抓头发,低声道:“叔叔,这朝廷可是有律例……”

    伊都立横了他一眼道:“快跟过来,嗦什么?瞧着你叔叔像傻子么,还会去钻前门胡同去不成?海子边上,新开了几家淮阳菜馆,滋味儿最是正宗,正想着好生品品”去,今儿却是便宜了你这个傻小子……”

    不提伊都立兴致勃勃地带着侄儿去海子边吃酒,曹从衙门出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淳郡王府。

    上次,还是十五来过一遭。

    这半个多月,因忙的事情多,他还是头一次来。

    七阿哥已经从礼部回来,听说女婿来了,更衣出来相见。

    见曹脸上一派从容,七阿哥挑了挑眉,问道:“想到解决的法子了?”

    曹点点头,道:“千言万言,不如一默。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以静制动,眼界就宽了。”

    七阿哥颇为意外,打量了曹几眼,道:“难为你想得开,不争这口闲气。原还担心你的性子,吃软不吃硬,顺毛驴的脾气,这次要跟老九撕破脸。那样的话,就算最后赢了,也是输了,怕是对你前程有碍,得不偿失。”

    曹自是晓得他话中所指。

    九阿哥是皇子,就算他再无礼、再猖狂,皇子的身份也是毋庸置疑地。

    曹要是有胆量与皇子抗衡,那不是刚直不阿,那是藐视皇权?

    之前所谓地“忠心”,落到帝王眼中,也只是伪装罢了,还是要被定性为狂妄之徒、无法无天。

    七阿哥见曹缄默,怕他心里难受,道:“天地本不全,你不要太苛求自己了。就算止步与此,你的成绩都落在众人眼里,谁也抹杀不了,剩下地就顺其自然吧……”

    好听的,就“顺其自然”,不过是做了缩头乌龟,避九阿哥锋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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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介绍:
雁九的架空历史小说新书----
稀里糊涂地回到康熙年间,
一不小心竟成了曹雪芹的长辈,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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