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重生于康熙末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流毒(泪奔求月票)

    这鲜血淋漓的模样,固然看的东海在旁呲牙,可曹yóng与十六阿哥都是见过血的,并没有太大感触。

    十六阿哥冷哼一声,道:“这就是那个乌恩其?倒是瞎了好名字,一个背主的东西也用得起这样的好名字?”

    乌恩其méng语是“忠诚”之意,现下听起来倒是充满讽刺。

    乌恩其耷拉着脑袋,神情木木的,没有半点生气,看着叫人不忍。

    曹yóng的视线从曹满身上滑过,落到巴拉身上道:“他这是要跑,你们方才打折了他的tuǐ?”

    巴拉躬身道:“曹老爷,tuǐ,不是奴才断……是胡勒根阿妈断……”

    “胡勒根阿妈?”曹yóng听了,有些疑huò。

    他虽鲜少到郡王府这边来,可对这边各层管事的名字确实晓得的。

    胡勒根是méng语“老鼠”的意思,不是什么好话,怎么起这样的名字。

    巴拉指了指地上堆萎的乌恩其,道:“胡勒根阿妈,说,他不忠,背主,不配叫乌恩其,以后,叫胡勒根……不配……”

    乌恩其连着听了几次“胡勒根”,面上终于有所动容。

    他嘴巴一咧,无声地哭了起来,脸上稚气未脱,看着委实可怜。

    赤那在旁见了,狠咬着嘴chún,想要给堂弟说清,又怕火上浇油,到底没敢动。

    巴拉见他这个样子,语气也就迟缓下来。

    巴拉虽进京多年,可汉话还是说的有些笨,加上被乌恩其哭的分身,越发磕磕巴巴。

    曹yóng便指了指曹满,让曹满来说。

    原来昨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乌恩其也察觉出不对。若是单单是奴婢想要承宠,即便被发现,也不会闹得关人封府的地步。

    旁人消息或许不灵通,他到底是管家的堂弟,就出来打探一二。

    等听说恒生告病,不仅曹家那个尚书大人来了,太医都接二连三过来,他就开始怕了。

    他不敢往东跨院这边凑合,就去寻他老娘,想要带他老娘逃出去。

    他老娘将前后问询一遍,不仅没同儿子走,还不许儿子走……

    等曹满与巴拉过去时,那个méng古阿妈已经用拐杖打折了儿子的tuǐ……

    听完,曹yóng与十六阿哥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意外。

    他们倒是不会说,那méng古阿妈情操高尚,懂得忠义道理,而是觉得那老太太够果敢决断,看得清形式。

    即便乌恩其真能打着赤那的旗号出府,那出府后呢?做逃奴?

    往哪里逃?

    一个老fù,一个文弱少年,即便想要回喀尔喀,万里之遥,是想要回去就回去的?

    曹yóng看了看跪俯在地赤那,原以为他狼xìng天生,现下看来,其中也有这寡婶的功劳。

    可是那样的母亲,将侄子养成狼,反而将亲生儿子养成狗?

    曹yóng皱眉看着乌恩其,猛地想起一件事,问赤那道:“你堂弟今年多大?”

    这没头没恼的问题,问得赤那一愣,随即老实应道:“二十三……”

    曹yóng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巴拉,上前去看,到底是怎么断的骨头?”

    乌恩其身子一哆嗦,脸上终于lù出几分惊恐。

    巴拉应声上前,巴掌大的手掌利索地liáo开乌恩其的长衫,而后一把撕开他前膝的kùtuǐ。

    乌恩其退缩着,想要避开,哪里能避得开?

    等半截kùtuǐ被撕开,膝盖上的伤口赫然在目。

    只是伤处吓人是吓人,鲜血淋漓,可并没有看到断骨。

    巴拉的双手在乌恩其膝盖上查看一二,回头道:“曹老爷,这tuǐ是断了……可没骨裂,是关节断……”

    乌恩其脸sè青白,侧身扑到赤那身边,拉着他的胳膊,痛哭流涕道:“阿哥,救救我,我不想死,才骗人……”

    十六阿哥这回也才明白方才差点被méng骗,佩服地看着曹yóng道:“还是孚若厉害,这家伙长了个娃娃脸,爷差点被méng过去……”

    曹yóng冷笑道:“若不是想起这人的身份,怕是他这招苦肉计就过关了……”

    “什么身份?”十六阿哥有些好奇道。

    母子两个这出“大义灭亲”的把戏,显然引起十六阿哥的好奇来。

    他与曹yóng两个也不是没见识的,可这小子演的栩栩如生。若不是曹yóng使人查看他的伤处,几乎要被骗过。

    “十六爷你别看他年纪不大,可他八年前就做了汗王府的shì卫副队长……”曹yóng咬牙道。

    若是寻常少年,或许不能孤身上路,可汗王府的副队长,绝对不会像看起来这样孱弱。

    要是没有其他企图,闹出这乱子,早就该一跑了之,哪里还还这般费心演一场“苦肉计”……

    乌恩其的嘴巴很硬,曹满与王府shì卫轮番拷打,也是闭口不言。

    这背后mí雾重重,现在又不能真的就打死他。

    十六阿哥气的直跳脚,吩咐人押乌恩其的阿妈过来。

    乌恩其听了没反应,倒是赤那受不住,膝行到曹yóng面前,道:“曹爷,奴才去问,奴才一定问出来是谁指使的……”

    曹yóng冷冷地看着赤那,道:“难道他不开口,我就不晓得这背后是哪个?我不过是想知道,那位到底想要怎么算计自己的亲骨肉!”

    他的心中,真是说不出是恨还是悔。

    他是想要断了赤那与巴拉后顾之忧,才将他们的家人从喀尔喀要来,没想到换到的不是忠心,而是灾祸。

    赤那既是像狼一样狡诈,哪里还听不出曹yóng话中之意。

    他脸sè骇白,看来是被这真相惊到。

    曹yóng不再看他,淡淡地道:“去问,说,三人活;不说,三人死。”

    赤那打了个哆嗦,点头如捣蒜,又给曹yóng与十六阿哥磕了两个头,才站起身来。

    许是跪的久了,他脚步有些蹒跚,却丝毫不敢放慢速度……

    十六阿哥也听出曹yóng的意思,恼道:“那个混账东西竟然敢?!他竟然敢……”

    曹yóng叹了一口气道:“他早就有反复之心,若不知之前用袭爵的事情压着,恒生也不会顺利册封郡王长子……是我太过于贪心,要不然的话,恒生安生地做曹家的二少爷,哪里会遇到这些糟心事……”

    十六阿哥听了,很是不自在,道:“你这是在怪爷?与其说你贪心,还不若说爷贪心,舍不得三公主外嫁……”

    曹yóng苦笑,眼下哪里是怪罪哪个的时候。

    他只是希望,早日解决,省的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不管曹yóng与十六阿哥多气愤,扎萨克图汗的xìng命还得留下,否则的话,为了外méng太平,恒生就得远赴喀尔喀。

    可是,等赤那从乌恩其口中问出供词,曹yóng与十六阿哥的杀心又被jī起来。

    乌恩其奉的命令是,尽量破坏恒生与三公主的婚事;若是实在破坏不了,就要想方法破坏夫妻两个感情,不要让他们生下儿女。

    曹yóng听了,直觉得心里发冷。

    若是寻常的亲事,长辈不满意,想法退了亲事也是有的;可恒生这里,是御旨赐婚,除非恒生犯了大错,被皇帝厌弃,否则亲事就要成行,他废恒生继承位的心思超然若揭。

    至于破坏小夫妻感情,不让三公主生儿育女,目的与前边的差不多,就是想要打掉恒生在朝廷的靠山,最终的目的还是头一个。

    那些méng古女奴后边却是侧福晋,送到京城找机会断送恒生xìng命的。

    至于牵制乌恩其的,是乌恩其的情人与sī生子。

    他虽没有成亲,却有个相好的女奴。在他离开喀尔喀前,那女奴给他生下一个儿子。

    乌恩其怕恒生有事,自己被汗王迁怒,不许这些奴婢对恒生下死手。

    等到嫡汗妃病故,侧妃就有些忍不住,不仅撺掇汗王早日扶正,且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恒生从世子位上拉下来。

    于是,使人悄悄进京,又往郡王府通了消息。

    乌恩其觉得这是个机会,便推bō助澜一把……

    事情既已大白,十六阿哥就没有什么课犹豫的,出面梳理了郡王府的下人。

    郡王府所有的喀尔喀奴婢,给侧福晋与汗王充当耳目的,一个也没留,通通捆了,使人送到西山煤窑做苦役。

    剩下与汗王与侧福晋没干系的,也没有留,都挪出王府,安排在恒生的庄子里。其中,包括巴拉的母亲与弟妹。

    至于乌恩其的母亲,则暂时拘在郡王府中。

    除了这些喀尔喀的奴婢,内务府早先分过来的,被买通的几个人,也都被纠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杖毙。

    郡王府的下人,一下子就减了一半。

    至于府外的那些喀尔喀来的眼线,自然也没有落下,立时安排人出府住抓拿。

    曹yóng这边,则是坐在炕边,看着昏mí中的恒生,沉默了许久。

    他之所以让看重赤那与巴拉,不过是想到魏黑、魏白兄弟,以为他们会是恒生身边的“魏家兄弟”,没想到却因此危及恒生安危。

    幸好乌恩其是汗王的人,否则是侧王府的人的话,恒生说不定早就没命。

    他使人传来赤那,道:“是你兄弟带来的祸事,就由你将功赎罪……”

    赤那因堂弟酿成大错,本没想到会得到宽恕。

    他唯一能盼的,就是恒生早点醒过来,念在他shì卫八年的情分上,饶了堂弟的死罪。

    可瞧着曹yóng与十六阿哥这两个主子的长辈,都像是极护短的,他心里也没敢报太大指望。

    现下听曹yóng的话中有松动之意,赤那只觉得佛祖降临,立时跪下道:“奴才但凭吩咐……”

    曹yóng面容平静,道:“谁想要恒生死,我就要谁死……至于汗王与那个四王子……”说到这里,有些迟疑。

    扎萨克图汗不能死,那个四王子尚在稚龄……即便晓得他碍着恒生的路,可曹yóng到底不是刽子手。

    就听有人道:“那两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要让他们好生享受‘遇仙散’……”

    是十六阿哥处置完王府下人回来。

    曹yóng听了,有些疑huò:“十六爷,那‘遇仙散’到底是什么东西?”

    十六阿哥没有立时作答,而是望着赤那:“爷的话,你记下来么?”

    赤那没有立时回答,而是看了看曹yóng。

    十六阿哥的身份虽比曹yóng高,可他知道,真正能全权为自己主子做主的只有曹yóng。

    见曹yóng没有反对之意,他才点了点头。

    十六阿哥摆摆手,道:“爷会使人给你准备银钱与药,你先下去准备准备,明儿就出京……”

    赤那应声下去,十六阿哥才对曹yóng道:“那‘遇仙散’是爷使人弄的……”

    曹yóng瞪大眼睛,险些诧异出声。

    好好的宗室王爷捣鼓起春药,这叫什么事儿?

    “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半点没听过?”曹yóng问道。

    十六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自得:“就是你总督直隶的时候……爷那时候闲着无聊,刚好发现王府药房有老王爷留下的各种五花八门的秘药,其中有一味加了烟土,是房里助兴用的,倒是没有‘遇仙散’那么烈……刚好西南烟土丰收,内务府贮藏了不少烟土……原想着使人制一些,在京里赚了银子,到底有些不放心,就请太医院两个老太医看了……结果,这药丸因有烟土的缘故,不仅容易上瘾,且因烟土杀精,用的多了,不利子嗣;即便能生下孩子,也容易出现残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刚好méng古人又不安分,我便想着这个东西要是用好了,说不定就能免了朝廷后患……为了隐藏真正的药效,爷就使太医院改良了方子,使得春药药效增强,而后安排几家明面不相干的商家,流通到méng古……”

    曹yóng这回真是惊住,没想到十六阿哥还有这样的大手笔。

    虽说这法子缺德了些,很这药真的在草原流通开来,其效果与朝廷的“减丁”政策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那个更厉害。

    它是从根本上摧毁méng古人的身体与意志。

    不过,军国大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草原民族与农耕民族对峙了数千年,最根本不过是生存之争。

    有银子、有闲情吃“春药”的,多是méng古王公贵族,伤不到平民百姓的根本。

    见曹yóng不吱声,十六阿哥有些不满道:“怎地?觉得爷的手段不光彩?”

    曹yóng摇摇头,看着十六阿哥道:“皇上那边……这般手段到底与十六爷平素行事不符,万一……”

    十六阿哥给人的印象,向来平和无害。

    雍正选他袭了铁帽子亲王爵,并且加以器重,多是因为这个。

    可十六阿哥研制“遇仙散”并且将它流通草原,却暴lù出枭雄手段。

    十六阿哥tǐng直了腰板,面lù郑重道:“爷不后悔……爷是爱新觉罗子孙,固然不能上场杀敌,也愿为这江山社稷尽一份力……岂能为了保全自己,就真的浑浑噩噩、混吃等死……”

    中午还有一更是昨天的,大家别落下。

    泪奔,小曹月票第十,小九泪奔求月票。。!。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窥探(泪奔求月票)

    简亲王府,内院上房。

    永佳换下待客的大衣裳,换上家常衣裳,而后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与手腕上的首饰都卸下。

    从早上到天气将暮,待了一天客,她觉得有些乏了。

    曹家的定礼体面,可不管旁人如何奉承说好话,永佳的心里还是难受的不行。

    既为女儿有个好归宿觉得心安,又舍不得女儿出嫁。聘礼都接了,女儿出门子的日子也就不剩下多久。

    可是多少人眼睛看着,永佳总不能苦着一张脸,那样的话谁晓得会引来什么闲言碎语。

    曹家家风好、家底也殷实,六格格这门亲事,不知多少人心里嫉妒。即便是简王府这一脉的族人,家中有女儿,在看来曹家装的满满当当的六十四抬聘礼时,也忍不住说上几句酸话。

    这一整日下来,永佳的脸上大多数都带了笑意,现在就有些面皮发僵。

    永佳揉了揉脸,想到葛家丰厚的聘礼,有些走神。

    她虽将女儿放在心尖上,可在女儿的嫁妆上并没有大肆奢华。

    明面上,六格格的东西,除了吃穿器皿、金银珠宝这些,就是永佳嫁妆中的宅子铺面与庄子,还有雅尔江阿给女儿置办的田产宅园。

    虽说比较丰厚,可并不算惹眼。

    实际上,除了在嫁妆册子上,永佳还给六格格准备了一笔私房钱,是她陪嫁庄子与铺面的历年出息。

    完颜家这些年虽不如早年风光,可在经济上并不困顿;永庆那边夫妻两个有是好强的,即便分出去单过,也不肯永佳这个出了阁的姑奶奶贴补。

    永佳本人并不爱好奢华,加上无欲则刚的性子,并不需要大肆交际卖好,嫡福晋的王府月例就足够她素日开销,嫁妆出息这块反而全攒了下来。

    小二十年过去,也有四万两银子。

    永佳将这笔钱两万存了银行,剩下两万则兑换成了金子,使人融成金条,这些都是打算私下给真儿的。

    现在,永佳则有些犹豫,那两千两金子要不要加到嫁妆单子上。

    世风如此,聘礼重些,嫁妆总要更重些才好,省的像是父母吝啬银钱……可事情有利有弊,真儿的嫁妆即便现下丰厚,也没有太出格。

    即便是她的独生女儿,可真要将这一笔私房贴到明面上,王府小一辈怕是多少会有些腹诽。

    加上七格格与八格格虽没记在她名下,到底由她抚养大,这两个出门子时,她多少也要贴补些。

    再说,若是真儿未来的婆婆不是郡主还罢。既是郡主,婆媳两个品级还相同,真儿的嫁妆就不好漫过那边去。

    正犹豫间,她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不用说,敢在王府上院“踢踢踏踏”的除了王府主人雅尔江阿之外,再无旁人。

    他额上汗津津的,眼睛亮亮的,脸上带了几分古怪,进来后就摆摆手将丫鬟都打发下去。

    永佳见他异常,心下也纳罕,面上仍淡淡的,给他倒了一盏温茶。

    雅尔江阿一口饮尽,才道:“曹家怕走出了大事……”。

    永佳正端着茶壶,要给雅尔江阿再倒茶,听了这话,手臂一抖,险些将手上的茶壶摔了。

    她稳了稳心神,将茶壶放在炕桌上,道:

    “可是曹家太夫人有什么不好?”

    今日是两家大定请期的日子,要是李氏真的发病,那谁晓得外头会不会将这个按到六格格头上,让六格格背上克夫家长辈的名声。

    雅尔江阿摇摇头,道:”不是李太夫人,是曹颙不对头……”想到曹颙七月那场大病,永佳心里有些闷闷的,道:“那是曹大人旧病复发?”

    雅尔江阿听了,不由失笑:”福晋怎么就想到重病上去的?不是这个,是赵小河那奴才方才回来禀告,说是曹颙回府,随行还有一辆马车……”

    赵小河是雅尔江阿身边的小厮,不过十一、二岁大。

    本走出身官宦人家,罪没人籍,在内务府名下充役。

    自去年与曹家亲事落定后,雅尔江阿就使人将赵小河母子从内务府转到简王府名下。

    他虽没什么,可他的叔叔一家,早年被拨到李氏名下,在曹府当差。

    赵小河来这边的差事,就是与叔叔一家恢复往来,不着痕迹的打探曹府消息。

    雅尔江阿这点小手段,并没有瞒着妻子。

    永佳虽不置可否,可到底是为了女儿,并没有反对此事。

    只是从算家下人口中打探消息没什么,盯梢曹家家主则有些过了。

    永佳很是无语,无奈道:“爷,这样使人盯着菩家不好吧?要是让人察觉,到底是失礼。”

    雅尔江阿不以为然道:“总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离的这么近,消息还不灵通,那就太不上心了……咱们好好的宝贝闺女就要嫁给去,与曹家多香亲香亲又能如何?”

    他这般强词夺理,听得永佳跟着好笑不已,不过心里到底是有几分好奇:“马车里是什么人?”

    雅尔江阿道:“我打发赵小河接着打听去了……肯定不是一般人。曹颙是午前出府的,一下午没在露面。曹霑从王府下聘回去,没有直接回府……府里的客人,也多有曹学士招待。直到晚饭前后,曹颙才回来……”

    说到这里,他促狭道:“说不定是葛颁金屋藏娇,今日东窗事发……”

    永佳听了,收敛脸上笑意,添了几许不安。

    倒不是信了丈夫“金屋藏娇”的胡话,而是想着曹颙一下午没露面。

    天佑是曹家嫡长子,今日又是下定请期的大日子,曹颙这个家主将满府宾客扔下,出去大半天委实太奇怪。

    即便今日不像成亲正日那样宴请四方宾客,多是亲朋好友,可如此怠慢失礼也不像是曹颙的行事手段。

    还有天佑,下聘后没有直接回府。

    除非,外头的事情比曹家嫡长子下定的事情要犬……马车里的那个人分量不亚于天佑……“是不是扎萨克图郡王府那边有事……”

    永佳心下一动,问道。

    “福晋也想到了?”雅尔讲阿带了几分佩服说道:“葛颇确实去了扎萨克图郡王府……只是具体什么事,现下还不知,爷打发赵小河继续打听……”

    说到这里,他想起算家的聘礼,道:“真儿的嫁妆单子,还是重拟吧。爷晓得福晋不爱张扬,可到底是真儿的大事,总不好让曹家小瞧了去……”永佳迟疑道:“现下的嫁妆,是比照和瑞郡主当年的嫁妆减等;若是再添,就要与那边齐肩了……”

    雅尔江阿心里,自然宝贝闺女身份更高贵,嫁妆别说比肩,就是超过一份也是应当。

    可人情道理,他也不是不懂。

    若是为了一时风光,引得和瑞郡主心中芥蒂,伤了婆媳情分,那最后难过的还是六格格。

    他想了想,道:“不添的话,就换……古董珍玩这些,再讨还些稀奇精贵的……“夫妻两个闲话一会儿,就有丫鬟隔帘通禀,小厮赵小河求见王爷,在正在外头候着。

    雅尔江阿扬声叫进。

    少一时,赵小河打外头进来。”见过主子,见过福晋主子……”赵小河虽小,行礼却很是麻利。

    雅尔江阿摆摆手道:“赶紧回话!”

    赵小河回道:“奴才打听清楚了……曹伯爷带回的马车,直接到了二门,郡主与六额驸在二门外候着……蒙克世子病重,被曹伯爷带回来,六额驸亲自背进内院,安置在营伯爷夫妇所居九如院的西厢房里……曹家太夫人与大格格也去了九如说……像是方子部是现威的,并未再使人请太医进府……另外章佳氏那位元松大爷与庄家那位姑奶奶没走,依旧留在曹府……”

    他婶子有个干女儿,正是从内务府赐下的那几个宫女子中的一个,刚好在九如院当差,所以能打探到九如院的消息。

    既听了准信,永佳心里到底安定几分,对雅尔江阿道:“难为这孩子,这丁点大,就说话这般明白利索……”

    见丈夫打发人出去,永佳唤人打赏了两串铜钱,又给他装了一盘子点心,才让他下去。

    雅尔江阿带了几分得意道:“爷欠老十六一个人情,才讨了这奴才过来,若非废物点心,爷费什么劲心……”说到这里,终究是带了不忿:“曹颙这家伙是不是有些过了?即便再疼养子,也不能越过亲生的去吧?是不是装模作样,专门给老十六看?”

    永佳见他越说越不像,道:“虽是养子,可落地就养在曹家,与亲生的又有什么不同?

    一边是病重,一边是尘埃落定的喜事,当然是病的那个更挂心些……”

    别说将养子视若亲生,就是超过亲生的也大有人在。

    不说旁人,就是眼前的这位,不就是将八格格看的比七格格更重么?

    只走到底没有漫过六格格,否则即便永佳再心宽,也不会心平气和看顾那两位小格格。

    早在杨子墨死后没两年,她就无意之间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虽觉得荒唐,只是事不关已,无意探究而已……首府,九如院,西厢房。

    恒生已经醒过来,看着大家都围着自己,李氏与初瑜更是双目垂泪,难免愧疚不安。

    “老太太,孙儿无事,只是有些着凉了……”他这般劝慰李氏道:“引得老太太伤心,是孙子不是……”

    郡王府昨晚的事情,委实太过凶险,曹颙并没有将实情告诉李氏,只说喀尔喀的下人有些不妥当,恒生昨晚的醒酒汤不干净。

    李氏只当是毒,心里后怕不已,对于曹颙将恒生接回来养病也极为赞成。

    她也陪了一天客,见恒生醒了,就听了众人劝慰,回福源堂去了。

    扎萨克图郡王府昨晚的事情,曹颙已经与十六阿哥商量妥当,对外统一说辞,就是饮食不净这个。

    毕竟郡王府处置大半奴婢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不只是对李氏,就是对初瑜、妞妞、左住与天慧,曹颙也是这般说辞。

    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被算计到床上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恒生现下心里就有了阴影。

    知道真相的,除了曹颙,只有天佑父子两个。

    按照曹颙的意思,天佑也是不当告诉的。

    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处在恒生的立场,遭遇这样狼狈丢脸的事情,即便是自己的兄长,肯定也不会相让对方知晓。

    再说,恒生这次遭难,也有天佑的缘故。

    天佑本是个缜密的,却因欢喜的缘故犯下粗心的过失,让醉酒后弟弟独自回王府,才有了后续的一切。

    还是十六阿哥,不愿天佑自责愧疚太深,主动告知了他详情。

    其他人见恒生醒过来,多少放下心来,相继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曹颙夫妇与天佑。

    今日可是大哥下定的大日子,恒生的视线挪到天佑身上。

    天佑面无表情,站在父母身后,穿着吉服,却不带半点喜庆。

    恒生心里,只觉得如刀割一般,哽咽道:

    “大哥,对不住,弟弟病的不是时候……”天佑强笑道:“知道不是时候,就早点好起来……婚期在即,我还等着抓你的苦力……”

    虽说恒生在王府时,也醒过两次,可那时烧的厉害,迷迷糊糊的,只记的自己被灌了药。

    现下脑子清明了,恒生才想起一事,忙转向曹颇道:“父亲,昨晚是我闹着多吃酒,还灌醉了大哥,不干大哥的事……曹颙听了,有些意外。

    今天下午天佑过郡王府,曹颙心里正火,劈头盖脸地将其狠骂了一顿。

    若不是他没有体罚的习惯,怕是都要动手。

    天佑却老实听着,一句也没有辩白。

    正是因这个,十六阿哥才看不过眼,将实情告诉天佑。

    没想到昨晚被灌酒的不是恒生,而是天佑,怪不得无入留恒生住下。

    初瑜在旁听了,却是有些不乐意,瞪了长子一眼,对恒生道:”他是做哥哥的,没有照顾好弟弟,怎么能不怪他。不许你替你大哥求情,不管怎么说,纵容你孝期酗酒,就是他的不是……”

    泪奔,昨天没接到通知,就因检修电路,停了一天电,晚饭时候才来。

    晚饭后码字竟然码不出来了,到了半章死活接不下去,上帝,这让习惯半夜码字的小九都惊诧了,实在憋的不行,就睡觉了,早起码的后半章。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重绘喀尔喀(二合一)

    听了初瑜的话,恒生越发着急。

    曹颙却若有所思看看了天佑两眼,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老大的不是……就罚你去祠堂抄三日《孝经》……”后边这一句,是对天佑说的。

    “是,父亲。”天佑躬身应了。

    他虽是侍卫,可这几日刚好轮班,曹颙也是想到此处,否则话家规总是不能大过国法去。

    恒生在旁急的满脸通红道:“父亲,真不干大哥的事,要罚您就罚儿子……”

    曹颙横了他一眼,道:“你也没落下,等你好些,罚你抄三十遍《孝经》……”

    见恒生还想要再求情,曹颙冷哼一声道:“再啰嗦,就让他抄六日……”

    “父亲……”恒生虽不像曹家其他小辈那样为畏惧曹颙,可见他脸上没有笑模样,到底不敢再多言,只是望向天佑的目光,越发羞愧。

    天佑轻轻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恒生虽已经退烧,到底是折腾了一昼夜,说了这会儿话,就有些熬不住,眼睛已经睁不开。

    初瑜亲自喂他用了药,又给他掖了掖被子,轻轻地拍打着,就像面对的不是个十六、七的少年,而是个婴孩一般。

    曹颙与天佑站在一旁,见了这个情景,面色都柔和起来。

    曹颙是想起当年自己第一次见到恒生的情景,这是他从血泊中抱起的小小婴儿,满身的血污,皱巴巴的小脸,小胳膊、小腿却很是有劲,使劲地蹬着。

    天佑却想起昨晚兄弟两个的对话,想着恒生故作凶狠地威胁:“大哥,外头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就要娶嫂子,可不能真的将嫂子看的比父亲母亲重!要是真的惹父亲母亲不快活,我可是不依!”

    恒生嘴里说的硬气,那点小心思,又哪里瞒得过天佑?

    他故作正经道:“知道了,难道在二弟眼中,大哥是好色之徒?放心吧,不会看的比父亲母亲重。”

    恒生听了,接着说道:“也不能看的比老太太、妹妹弟弟与七叔重……”

    天佑忍了笑,道:“知道了,不比老太太、妹妹弟弟与七叔重,我将你大嫂放在第七位……”

    恒生听了,立时急了:“怎么是第七,是第八!还有弟弟呢!”

    天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恒生这才看出他的戏耍,羞恼道:“大哥……”

    天佑不再逗她,正色道:“二弟,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即便你大嫂进门,只会同我一道孝顺老太太与老爷、太太,友爱七叔与弟弟妹妹,难道还会挑唆我不孝不成?”说到这里,皱眉道:“还是二弟听到了什么?莫非是六格格人品有瑕,没有像外头说的品性端良?”

    恒生听了,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大哥千万别误会。不信旁人,大哥还不信庆大伯么?大嫂是庆大伯的亲外甥女。早在宫里没赐婚前,庆大伯就想要做媒,大哥你忘了?”

    天佑依旧皱眉道:“既是六格格人品并无担忧之处,那二弟苦恼什么?”

    恒生耷拉着脑袋道:“弟弟没苦恼什么,只是觉得……只是觉得松大哥与柏二哥自成家后,就同咱们关系远了,之前咱们可是经常在一处……”

    天佑哭笑不得,使劲拍了怕恒生的脑门道:“又不是小孩子,谁还能天天在一处耍!成家立业,需要背负的担子重,自然需要忙的事情就多,哪里就是谁远了谁?你不用抱怨,等你娶了媳妇,也会如此……”

    恒生脑袋要的跟拨浪鼓似的,斩钉截铁道:“不会,弟弟绝对不会……成亲就成亲,不过家里多个人,哪里就与现下不一样……”

    恒生虽在宫里历练多年,可因心性质朴的缘故,尚未通男女情事,这会儿说话才会带了孩气。

    天佑见状,一阵恍然,不知为何想起去年离府的乐青。

    长大了,又哪里能与小时候一样。在背负家族兴衰的同时,他注定要割舍自己的少年情怀。

    正是因存了心事,原本酒量尚佳的天佑,最后才会醉倒。

    这也是天佑没有为自己辩解的原因,若不是他想要醉一场,恒生又怎么能灌倒他?

    没想到,只想要放任自己一晚,就引来这样的后果,天佑的眼里,不知不觉已满是泪水……

    少一时,恒生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曹颙夫妇与天佑从西厢出来……

    曹颙将恒生带回来前,先打发天佑过来收拾的屋子。

    西厢原是曹颙的内书房,平素也都有人打扫清理,倒是不用多费事,就能直接入住。

    将恒生安置在夫妻两个院中,是曹颙的意思。恒生小小年纪,就经历阴谋算计,又杀了人,怕他独处胡思乱想。

    初瑜虽不知实情,可以为是“中毒”,心中怜惜恒生,自然也没有别的意见。

    曹颙这一日,全部注意力都在恒生身上,午饭与晚饭还没用,这会儿功夫肚子里就“咕”直响。

    曹颙便吩咐初瑜道:“不拘什么,叫厨房送些吃的过来。”说罢,他看了天佑一眼,见他脸色木然,道:“事已至此,后悔无用,你好生思量吧……”

    天佑躬身应了,曹颙没有再看他,大踏步去上房了……

    初瑜并没有跟上,而是停在天佑身边,轻声道:“好儿子,别埋怨老爷罚你……恒生这件事,怕是瞒不住外头,不知有多少人看着……你这当哥哥的欢喜之下,让弟弟多吃几杯,总比他孝中酗酒要听些……你是哥哥,不代你二弟担待些,还能有谁替他担待?”

    天佑扶了初瑜胳膊,道:“太太放心,儿子没埋怨老爷……本就是儿子不是,儿子但凡稳重些,也不该同二弟一起胡闹……等儿子从祠堂出来,就去显亲王府赔罪……”

    见儿子懂事,初瑜甚是欣慰,道:“好,总要面上做的好看才行……世人多重孝道,即便那边只挂着个名,你二弟既在这个位置,该守还是要守,不好叫人抓了错处,要不然坏了名声,往后就要越发艰难……”

    天佑点头应了,便催促母亲早点回房安顿父亲吃食。

    他自己并没有立时去祠堂,而是又转回西厢房。

    站在恒生床边,看着沉沉入睡的恒生,天佑后怕不已。

    若是昨晚那两个婢子给恒生下的不是春药,而是毒药,那恒生早已死透多时……

    九如院,上房。

    曹颙放下手中的碗筷,吃了两碗鸡汤烩面,身上也暖和了不少。

    他漱了口,问妻子道:“天佑那边,也送了吃的过去了?”

    初瑜点点头道:“想着他也没用晚饭,就送了两盘饽饽过去……他却是不肯用……”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怕是儿子心里难受……”

    知子莫若母。

    天佑打小被视为家族未来希望,被祖父、父亲相继教导,向来很有长子风范,对待弟弟妹妹,也极尽长兄之职。

    恒生与他相伴长大,情分又深了一层。

    恒生遭遇大劫,即便别人不怪罪天佑,他自己怕是也要责怪自己。

    曹颙皱眉道:“饿两顿,就饿两顿……难道我们照看一个不说,还得去宽慰另一个不成?又不是孩子,总要他自己想开了站起来才好……”

    初瑜虽心疼长子,可也没有婆婆妈妈地去祠堂劝儿子吃饭……

    扎萨克图郡王府,作为寥寥无几的在京蒙古王爷的王府,自然少不得有人关注。

    十六阿哥出面,发作王府下人,恒生“重病”,被曹颙不避嫌地接过去照看,这似乎就已经证明了什么。

    次日,圆明园,勤政殿。

    雍正面色铁青,咬牙道:“阻拦公主产子,那个混账东西,他怎么敢?”

    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不同。

    就像曹颙无法忍受的,是旁人算计恒生的名声与安危;雍正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破坏自己的打算。

    将恒生册封郡王长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个与朝廷亲善的人做喀尔喀未来汗王。

    安排恒生在京城开府,而不是让他现下就回喀尔喀,也是因想要让下下代汗王也在京城长大,亲善朝廷。

    那个阴狠的侧福晋,不过是妇人手段,想要为儿子谋夺名分,固然不令人所喜,也不值当生什么气。

    格埒克延丕勒使人预谋挑拨恒生与三公主夫妻情分,且要阻三公主生子,其用心昭然若揭。

    再想想,朝廷几十年来抚蒙古的宗女,内蒙古的还好些。毕竟,最早抚内蒙古的公主与宗女,多是蒙古后妃福晋所出,本身就带了蒙古血脉。

    她们多是有子嗣传下来。

    等到八旗入关,朝廷与蒙古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朝廷既需要拉蒙古人为盟友,一起压制汉人;又要防范蒙古人作乱,抄了自己后路。

    蒙古人也不再像过去那么安分,他们面上柔顺,背地里也多有思量。

    朝廷抚蒙古的公主还罢,身份在那里摆着,自己建公主府,无人能挟制;那些郡主、县主等宗女,无身份自己开府的,则鲜少有人能下亲生儿女。

    即便生下儿女,不是夭折,就是因这因丧事继承人资格,就像是肃亲王府的那个残废外甥似的。

    像宝雅格格那样,抚蒙古后,不仅生了两个儿子,还让长子请封世子,这在宗女中百中无一。

    不过是因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是因宝雅出嫁后,直到今上登基前,圣祖皇帝每年要避暑塞外,巡幸蒙古。

    地利是宝雅丈夫所在封地,与东北接壤,蒙古人汉化的厉害些,又在御驾巡幸的路线上,行事也多有忌惮。

    人和则是宝雅格格不像其他宗女似的柔弱,她骑马射箭打猎样样出众,比蒙古贵女还有气势,得到了封地百姓的敬爱。

    喀尔喀蒙古却是在外蒙,幅员辽阔,最远的地方,距离京城有万里之遥。

    朝廷想要插手外蒙事务,很是不容易。

    像雍正这样,从恒生着手,要是计划顺利,就相当于朝廷在外蒙插了个钉子,外蒙古不会再是铁板一块。

    十六阿哥站在一边,见雍正大怒的模样,并不意外,不过心里多少有些嘀咕,自己昨儿是不是下手快了?要是先请示御前,估摸会更好些。

    只是他昨儿盛怒之中,难免思量的有些不周全。

    还好,雍正恼怒是恼怒,并没有责怪十六阿哥自主主张的意思,反而沉思了一回,道:“记得从显王府旁支未嫁女中,挑个适龄的出来,明年显亲王府格格周年后,赐婚给格埒克延丕勒。”

    十六阿哥躬身应了,自是晓得雍正此举用意。

    为了恒生,格埒克延丕勒这个汗王暂时还得留着,可是汗王嫡妃的位置,却不能让蒙古女人占住。

    蒙古不像关内,蒙古女人的地位比关内女人地位要高。即便以后格埒克延丕勒故去,留下的蒙古汗妃,恒生即便顺利继承汗位,也难免束手束脚。

    只是雍正毕竟是天子,一个喀尔喀汗王跑到京城来算计未来的皇家额驸,要是不报复回去,那皇帝也就不是皇帝。

    只是总不能你下春药,我再下回去?那点小打小闹的,有什么意思?

    雍正眯了眯眼,叫人取了喀尔喀地图,目光在扎萨克图旗的位置流连一会儿,招呼十六阿哥上前道:“十六弟,你瞧这个位置如何?”

    十六阿哥上前看了,雍正所指的正是扎萨克图部与车臣汗部交界之处。

    早年两个汗王曾因边界之争大动干戈,打了好几次,后来还是哲布尊丹呼图克图活佛出面,请朝廷调停,使得两汗部各退百里。

    这两汗部中间的这一块,名义上就不归两汗部中的任何一部。而是归属与朝廷,赐给活佛做香火之地。

    这里是两汗王相争的地方,活佛的驻地又不在此处,不过是挂个虚名。

    十六阿哥眼睛一亮,道:“中间有河流流过,想来水草肥美,确实是好地方……”说到这里,有些不解:“只是当年两个汗王怎么就罢手了?没有争出胜负来?”

    雍正讥笑道:“不过是一个贪字,他们想着天高皇帝远,有的时候无主之地,比有主之地来的更便宜,说不定一百里就成了二百里。朕虽没到过喀尔喀,可也能想象的到,这块‘无主之地’的牧群,定是喀尔喀最密的……”

    十六阿哥恍然大悟:“到底是皇上慧眼如炬,没有被这起子小人骗了去,臣弟就想不到这些……”

    雍正道:“外蒙古这三个汗王,又何曾真正安分过?格埒克延丕勒但凡有半点忠义之心,也不会安排这下作的手段……”

    十六阿哥义愤填膺道:“是啊,想想臣弟都觉得后怕……这还是在京中,他们就敢预谋算计三公主;若是在喀尔喀,怕是直接要……”

    后边的话,十六阿哥没有明说。

    可想想外蒙古那些早夭的公主与宗女,雍正哪里还不明白十六阿哥的意思。

    恒生是他想要扶持的,三公主是他赐婚的,他如何不越发恼怒。

    他阴沉着脸,道:“喀尔喀三个汗王会盟的日子太久了,使得他们猖獗,以为喀尔喀就是他们三家的天下……”说到这里,他指了指那块空地:“这里若是再建一旗会如何?”

    十六阿哥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忙道:“皇上还请三思!”

    外蒙古不比内蒙古,内蒙古臣服朝廷已久,早年内蒙古各王公贝勒曾随八旗南下,并且建蒙古八旗,早已成为朝廷的一部分。

    外蒙古归顺是归顺,可到底还是需以安抚为主。

    冒然插手外蒙古政务,引起外蒙古不满,谁晓得会有什么后果?

    十六阿哥即便再厌恶喀尔喀那些人,也不能看着国家不宁。

    雍正挑挑眉,道:“你是担心会引起喀尔喀诸汗反对?”

    十六阿哥道:“这些年不管喀尔喀内部几个汗王如何相争,可对外却抱团,不管是对朝廷,还是对内蒙古诸王。”

    雍正笑道:“若是将土谢图汗辖地的扎萨克挪出来建旗呢?”

    十六阿哥听得有些迷糊,突然想到一人道:“皇上说的是赛音诺颜部?”

    赛音诺颜部是成吉思汗嫡系后裔属地,因早年葛尔丹出兵准格尔,攻占了赛音诺颜部,小王爷凌策同弟弟由祖母带着逃出来,投奔朝廷,后来定居在京城,尚公主成额驸。

    等到朝廷大军逼退葛尔丹,赛音诺颜部的封地早已被其他汗王侵占,其中大部分就被土谢图汗侵占。

    土谢图汗归顺朝廷,朝廷总不能让他将吞下的地方吐出来。

    不过为了安抚赛音诺颜部,朝廷在册封土谢图部诸扎萨克时,也没落下赛音诺颜部的王公。

    因这个缘故,赛音诺颜部诸王公就得了名分,在土谢图汗部里就自成一系。

    土谢图汗在外蒙古的地盘最大,势力却与两外两个汗王三足鼎立,就是因内部不稳的缘故。

    将赛音诺颜部诸王公分出来,并且迁出来建旗,不管旁人什么意思,土谢图汗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赛音诺颜部有个和硕额驸,后边是朝廷大义,就成了喀尔喀的第四方势力。

    即便车臣汗与扎萨克图汗两个想要反对,也不过是二比二,占不到什么优势。

    若是因建旗的缘故,引得外蒙古诸汗大战,那只会削弱外蒙古的实力,对朝廷来说反而是幸事。

    不过要是以后朝廷建旗,扎萨克图汗或许会反对,这个时候倒是未必。

    他当继承汗王没两年,还是从朝廷求了名分,才弹压住扎萨克图部诸王公,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得罪朝廷?

    十六想到此处,立时笑道:“皇上圣明,赛音诺颜部领土被瓜分,旗名都保不住,只能寄居土谢图汗旗下……得此隆恩,重新建旗,定会被朝廷感恩戴德,在万里之遥亦忠心与皇上……”

    外蒙古事务,一直是雍正的心病。

    现下想到这个主意,他也很是自得道:“凌策既忠心朝廷,朝廷自然也不好亏待了他……他这一脉,本就是成吉思汗嫡裔,喀尔喀旧主……”

    既是重新为赛音诺颜部建旗,那赛音诺颜部的地位与土谢图部、车臣部、扎萨克图部比肩,终于能打破外蒙古三汗王只手遮天的局面。

    雍正如何能不欢喜?

    军国大事面前,恒生受惊重病之事,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不过,想要喀尔喀彻底臣服在朝廷面前,恒生也是其中关键人物之一。

    雍正稍加思量,便传下口谕,吩咐十六阿哥预备下药材物品,代自己去探疾。

    至于处置郡王府下人那些微末枝节,雍正不过问了一句,随后边说由十六阿哥做主。

    待从御前下来,十六阿哥的脸上添了几分忧心。

    赛音诺颜部重新建旗,不是儿戏,车臣部与扎萨克图部之间那两百里的地方哪里能够?

    蒙古人靠放牧为生,只有足够大的牧场,才能放羊足够多的牲畜,养活足够多的部民。

    不够的地方从哪里来?

    雍正没有说,十六阿哥也能想到。

    定是扎萨克图部。

    扎萨克图汗需要朝廷支持,外加上算计皇上额驸的事情“东窗事发”,这个时候怎么敢违逆朝廷的命令?

    十六阿哥不会闲着没事,替扎萨克图汗担心,而是在担心恒生。

    现下恒生并没有身为蒙古人的自觉,自然亲近养父一家与朝廷;等回了喀尔喀,真正成为喀尔喀的汗王时,恒生会如何?

    帮着朝廷算计喀尔喀,会被部民厌弃;带着部民对峙朝廷,会被朝廷这边视为叛徒,还真是两难的局面。

    想着那个质朴憨实的孩子,十六阿哥心里涩涩的,第一次开始反省自己当年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三日的时间,转瞬而过。

    这期间,天佑抄完了《孝经》,从祠堂出来。

    恒生也不复先前的虚弱,只是在看到红枣粥的时候,猛吐了一气儿。

    十六阿哥代表皇上,到曹府探疾,并且带来皇上给恒生的大量赏赐。

    十六阿哥过来之前,只有曹府的几家亲戚过来探疾;其他人怕范了忌讳,反而踌躇未来。

    毕竟恒生“重病”,背后牵扯的东西多,要是惹了嫌疑就不好。还有些是心里痒痒,想要过来,又怕给曹家与恒生添是非的,也都忍着。

    等十六阿哥过来后,皇上的意思已经明朗,自然就上行下效,来曹家探病的人就多了。

    这其中,包括恒生的岳父简亲王雅尔江阿,与恒生名义上的舅舅显亲王衍璜……

    昨天与今天的。

    泪啊,昨天下午出去一趟,晚上对着电脑坐了四个小时,愣是一千字都没出来。以后真要都安排在白天码字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不平(求月票)

    衍璜得到恒生“重病”的消息,就觉得不安。

    有的时候,即便不做亏心事,可是干系到自己,也会让人觉得莫名心虚。

    他当然晓得自己没有对恒生做手脚,可十六阿哥与曹家会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不过,即便显亲王府现下势力衰减,毕竟是老牌王府,在内务府的消息还算灵通。

    十六阿哥将扎萨克图郡王府的蒙古奴隶都发作,另从内务府旗下选了些蒙古包衣到郡王府之事,并不是秘密。

    他心里踏实下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幸灾乐祸,又有些愤怒。幸灾乐祸是恒生的汗王世子位置未必那么安稳,愤怒的是区区一个蒙古侧妃,不仅在扎萨克图部只手遮天,还将手脚伸到京城来。

    等到知晓十六阿哥奉皇命探疾后,衍璜就坐不住,毕竟他名义上是恒生的“舅舅”,早先还没什么;现下已经开始走动,不闻不问就说不过去。

    加上,上个月弹劾曹颙的事,至今还没找机会说开,也是他的心病。

    于是,打探到曹颙这日休沐,衍璜就递了帖子,上门探疾。

    曹颙接到衍璜帖子的时候,有些为难。

    不为旁的,就为这个“探”字。

    要是一般人过来,稍作接待,寒暄一二,也不用非亲眼看到恒生方可。

    衍璜的身份是恒生的“舅舅”,搁在外人眼中,比曹家的养父养母更名正言顺是恒生的至亲。

    如今恒生在九如院,衍璜要是去探望,就在曹家登堂入室。显王府与曹家还没有这么亲近的关系。

    见丈夫为难,还是初瑜出主意:“老爷先在前头待客,若是显亲王主动提及给老太太请安,到内宅就内宅,又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曹颙想想也是,显亲王若是真想要亲眼见见恒生,那会主动提及的。

    正像初瑜所说,九如院并没有说很么需要衍璜避讳的人。初瑜是他堂妹,九月院又没有曹家的姬妾。

    而他真想要登堂入室,李氏又避不开。

    不去内宅还罢,去了内宅还不给给李氏请安,则就失礼。

    若是衍璜有心亲近,曹家这边接着就是。

    加上十六阿哥之前提及,扎萨克图汗继妃,会在显王府一脉宗女里选。等到恒生回喀尔喀,这继妃就是恒生的盟友。

    想到此处,曹颙待衍璜就越发客气,不仅亲自出迎,而且引到客厅上茶后,便使人将天佑叫来,当着衍璜的面呵斥一顿。

    不管是天佑带着弟弟吃酒,还是恒生自己孝期酗酒,当然是这兄弟两个怎么说怎么是。

    曹家既给了这个台阶,衍璜心里还是很熨帖,不过多少有些不忿,到底端起长辈架子,说了几句少年人喝酒伤身的话。

    在曹颙父子面前,衍璜还是有些底气的。

    毕竟,从初瑜这边说,他是同高祖下来的从堂兄;从恒生这边说,他是嫡亲舅舅,辈分身份都不比曹颙低。

    不过一个在朝,一个不在朝罢了。

    只是顾忌两家关系尚不亲密,他的口气也是也关切的意思为主,教导的成分反而不浓。

    然后,即便这样,也听恼了一人。

    “哼,爷倒不知道,只多吃两盅酒,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随着说话声,雅尔江阿龙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后边跟着一脸无奈的曹满。

    曹颙与衍璜都站起身来,雅尔江阿也不客气,大喇喇地上位坐了。

    曹满悄悄走到曹颙身后,低声道:“老爷,简王爷听说老爷在招待显王爷,就不让小的通禀,非要直接过来……”

    曹颙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

    上次雅尔江阿过来时,即便不递帖子,也是先在大门外站一站,这次却是直接登堂入室。

    这位爷,行事还真是随心所欲。

    衍璜见雅尔江阿板着脸,不免讪讪。他自然也晓得雅尔江阿方才那一句,是说给自己听。自己顺着曹颙的话,说了天佑两句,雅尔江阿这个做岳父的报不平了。

    果然,雅尔江阿不看衍璜,也不看曹颙这个主人,而是望向天佑。

    看着看着,他皱眉就皱起来,再望向曹颙的时候就带了怒意。

    他深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天佑道:“福晋有事寻你,你随爷走一遭……”

    这般上门提溜人,天佑听了,很是意外,不知该如何应该,便望向父亲。

    不等曹颙表态,雅尔江阿就皱眉对曹颙道:“曹大人,我们福晋开口,本王亲自来接人,还不能接我们六额驸出去么?”

    听说是永佳寻天佑,曹颙心里也不禁有些嘀咕。

    实在是没听说简王府最近有什么事,不过正如雅尔江阿所说,既是天佑未来岳母传召,未来岳父亲自过来接人,曹颙当然没有拦着的道理。

    因此,曹颙便笑道:“王爷说笑了……只是打发人来说一声,哪里好惊动王爷,别再惯坏了他……”

    雅尔江阿扬起下巴,对曹颙的话不以为然,可到底没说什么。这会儿,他才对旁边的衍璜点点头,招呼天佑跟自己出去。

    从进客厅到离去,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还真是来去匆匆。

    曹颙这边以为永佳真有事寻天佑,衍璜却是旁观者清,看出雅尔江阿上门为自家额驸撑腰来了,不过因当着天佑的面,不好下曹颙的脸,才憋着气又走了。

    同样是闲赋亲王,衍璜晓得,别人敢怠慢显王府,却不敢欺负简王府。

    只因为简王府这位王爷,是个行事无忌的混主儿,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与太子对上。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问曹颙道:“简王叔的王府离这里倒近……他老人家这是经常过来溜达?”

    曹颙摇头道:“我们搬过来的时日有限,王爷也就来过一、两遭,今日许是福晋有什么急事,否则王爷也不会亲自过来传召……”

    虽说方才被雅尔江阿下了脸子,可衍璜心里并不恼恨。

    都说天佑与恒生兄弟两个感情好,简王府越重视天佑,自己也就越好相交。

    果然,通过曹家,他与这些平素关系疏离冷淡的族亲、堂亲,多能扯上瓜葛。

    衍璜心下大定,面上却做犹豫之色,道:“到底是晚辈,既然过来,理当见一见太夫人,不知可否方便?”

    这是与曹家近一步相交的意思,曹颙心里有数,可口上依旧说道:“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王爷身份尊贵,即便要见,也当家母出来见王爷才是……”

    衍璜忙摆手道:“不可,不可!不管是从和瑞郡主论,还是从蒙克世子论,本王都是晚辈,哪里好让老人家出来?曹大人再外道,本王可就不敢亲近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曹颙便打发人给初瑜传话。

    客厅这边,两人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

    衍璜到底是宗室王爷,即便有心交好曹颙,可到底有傲骨。他虽想要就上月弹劾曹颙之事致歉,可话到嘴边几次都说不出口

    最后,他的话题自然还是围绕着恒生说,并且提出拜会完李氏后,想要去探望恒生。

    曹颙自是应了,对于郡王府发生的变故,自然也按照最初的说法,加加减减的说了。

    虽说衍璜早已听得七七八八,可现下听曹颙说着,依旧是难掩气愤。

    曹颙心里算着时间,福源堂那边该预备的差不多,就带了衍璜进了内宅。

    初瑜已经带人,在二门候着。

    见到衍璜,初瑜屈膝道:“和瑞见过王爷,请王爷安……”

    衍璜忙伸出胳膊,虚扶一把,道:“外道了,论起来,你当直接唤我一声堂兄……总听你堂嫂说起你,都说你是个有福的,往后你们姑嫂也多走动走动……”

    不管显王府现下声势如何,衍璜毕竟是亲王班排班第四的铁帽子亲王,现在主动示好,初瑜自然得接着。

    她自是改了口,道:“前些年夏天到海淀园子时,离王兄家的园子不远,经常能见到嫂子,妹妹心里也爱同嫂子亲近……”

    说话之间,众人就到了福源堂。

    衍璜一路行来,看似同初瑜寒暄,实际上一直用眼角余光四下打量。

    怨不得都说曹颙是个谨慎之人,这宅子气派是气派,可也能看出改动颇多,半点违制的地方都找不出来。

    原本富丽堂皇的公主府,经过这番改建后,简约又不失大气。

    李氏穿着大衣裳,在几个婆子的簇拥下,在廊下站着。

    衍璜想着,这并非是自己王爷的身份尊贵,多半是自己同曹家不熟,是生客的缘故。

    毕竟,曹家往来的王爷不是一个两个。

    这点,他还真是想错了。

    除了十六阿哥之外,即便平亲王这个亲姑爷到了,李氏都是这样大礼相见的。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份有多尊贵,尊贵的能在这些王爷面前端架子;在她心里,更是将自己当成曹家太夫人。

    儿子向来行事谨慎,她这个当娘的,不能替儿子做什么,不该他添乱还是能做到的。

    只有十六阿哥,到底情分不一样,李氏已经将他当成亲人对待,才会随意许多。

    见儿子媳妇一左一右引着个穿着亲王服侍的中年人过来,李氏晓得,此人就是恒生的“舅舅”,便福身下去。

    衍璜忙侧避开来,不肯受礼。

    说起来,他比曹颙只大三岁,加上知晓李氏身份,将李氏视若长辈倒是自然顺溜。

    两家实在不相熟,李氏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和硕亲王,为免冷场,李氏说的自然还是恒生的事情,话中少不得说些为恒生欢喜,有这样的舅舅、舅母关爱云云。

    衍璜拜会李氏,不过是走个过场,可见了李氏的温和慈爱,心里颇为感触。

    怪不得圣祖皇帝与今上都待眼前之人甚厚,她身上有着皇家人身上没有的纯善与透亮,能一眼看透,不需要提防。

    她说起恒生时,不仅神情柔和,语气也自然而然地带了宠溺。

    曹颙与初瑜夫妇且先不去说,在有幼子长孙的同时,李氏还能心无芥蒂地关爱没有血缘的养孙,若非心地良善,怎么会如此?

    想到这些,衍璜的心里不禁有些发酸。

    恒生在曹家上下这般关爱之下长大,他这个舅舅即便再亲近示好,也比不过他们十数年的情分。

    原本想要笼着恒生亲近显王府的心一下子就淡了……

    简亲王府,上房。

    看着丈夫拉着天佑追问不停,天佑却时不时望向自己的模样,永佳只觉得有些头疼,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太阳穴。

    天佑有些坐不住了。

    雅尔江阿说是福晋有事,将他带了来,并且直接带进内宅,可眼下也没有给福晋说话的功夫,就拉着他询问起郡王府之事。

    换做是旁人,天佑当然按照早先定好的说法,既说明恒生被暗算,又不能指名道姓地揭破喀尔喀的阴谋。

    否则的话,就将喀尔喀汗王府与恒生之间的矛盾暴漏在世人面前。

    可眼下是未来岳父追问,不是三言两语能打发的。

    天佑想了想,没有直接应答,而是望了望门口侍立的丫鬟。

    雅尔江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摆摆手打发丫鬟们出去。

    天佑这才说从头到尾讲述了郡王府之事,从下定前一日拉着弟弟吃酒,次日恒生一直没出现,父亲二人不放心,分别使人过去探看……结果恒生昏迷不醒,昨晚的醒酒汤里不干净……如何父亲过去,又请庄王爷出面,整肃郡王府,接回恒生……

    至于醒酒汤里是浓烈春鞥药,与恒生奋起杀人之事,自然早就埋在心里,对谁也不会说的。

    这些事情,雅尔江阿夫妇这几日也影影绰绰的听到些。

    听天佑讲述,永佳吸着冷气,依能感觉到其中凶险。

    虽说恒生不是曹家血脉,可谁能说养育之情就不是情分?

    永佳到底心肠软,将心比心,尽管对七格格、八格格不甚亲近,可这两个女儿若是真有个不好,她心里也不会好过。

    更不要说,恒生一直被曹颙夫妇视若亲生,情分自然更不同。

    雅尔江阿早年执掌过多年宗人府,这些内宅阴私之事听得何曾少了。

    他很是不以为然,在他心中自然是十个恒生也抵不过一个天佑。

    别说恒生只是养子,即便是曹颙的亲儿子,也比不上身为嫡长子的天佑分量重。

    况且恒生出事,又干天佑什么事?

    即便天佑没拉着恒生吃酒,旁人想要算计,没有加料的醒酒汤,也有加料的宵夜、点心。既然是郡王府不干净,哪里又能防得住……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龙葵籽

    永佳本就不苟言笑,这会皱着眉,看着更严肃些。

    天佑见了,心里难免有些没底。对于眼前的未来岳囘父岳囘母,他并不怎么敬畏贵为和硕亲王的雅尔江阿,反而比较敬畏沉默寡言的完颜福晋。

    即便是不说话,只是那样淡淡地看着,也像是能看透人心似的。

    不管是宗室,还是勋贵人家,继福晋、继夫人何曾少了?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经营,可是能做到完颜福晋这样的屈指可数。

    其他人,或许还有娘家做助力,或者有阿哥傍身。

    完颜家却是从完颜福晋出嫁没两年就开始败落,压根就指望不上的,亲生骨肉又只有一个格格。

    没有娘家做依仗,也没有儿子傍身,完颜福晋却能将亲王囘福晋做的这样有底气,不得不让人佩服。

    对于这个迥异与家中女性长辈的岳囘母,除了敬畏,天佑心中隐隐地还有些敬佩。

    若是祖母有完颜福晋这样坚韧利索的性格,多少会为祖父分担些,会不会让祖父长寿些?要是母亲有完颜福晋的性子,那父亲会不会少操些心?

    虽说这些念头有些不恭敬,可天佑许是被妞妞与天慧影响,并不怎么喜欢柔囘弱的女子。

    即便他心里明白,祖母是真柔囘弱,母亲只是在父亲与家人面前柔囘弱而已。

    因关注着永佳的神情,所以天佑讲完郡王府之事,不等雅尔江阿开口,便主动对完颜氏道:“听王爷说,福晋传召晚辈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永佳闻言,心中诧异,面上不显,只是目光望向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瞪大眼睛,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拉天佑出来的托词,忙清咳了两声,道:“是啊,福晋可是找这小子有什么事?”

    身囘子侧背着天佑,他使劲地向妻子使眼色,生怕她揭破自己扯谎之事,害的自己在女婿面前没面子。

    永佳见状,哭笑不得,开口道:“听说你家有些不太平,这几日又没见你露面,王爷与我多少有些不放心,总要亲眼见一见你才好……若是你得闲,就陪着王爷坐一坐……这几日外头说什么都有,王爷很是担心你……”

    既然眼前这个是她的女婿,就不是外人,哪里用扯那些有的没的做托词。

    况且,永佳心思细腻,多少有些察觉天佑对自己的泰山老丈人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只为了六格格,永佳当然也乐意天佑与王府这边再亲近些。

    完颜永佳的话平实,可却听得天佑心里热囘乎囘乎的。

    他想起方才雅尔江阿在曹府客厅外说的那一句,尽是维护之意,心里明白过来,望向雅尔江阿的目光就带了感动。

    雅尔江阿被妻子说破,满心不自在,到底有些忍不住,抱怨道:“你老囘子也忒偏心了些,就算长子要求严了些,也不当如此……现下中秋已过,秋深霜重,哪里是好玩的?难道非要将你也折腾病下,才能安生?”

    这话却不是天佑好接的。

    里面传达的消息,也让天佑心里有些嘀咕。

    见丈夫说话肆意,永佳心里真有些恼了。

    即便是亲生父子,情分也得维系培养,更不要说翁婿之间,本就不是自家骨肉。

    雅尔江阿不仅当面挑人父亲的不是,还露了自己窥囘探曹府的底细。

    天佑虽不置可否,可也能感觉出雅尔江阿话中的维护之意,只听自己想听的,道:“确实是晚辈不是……”说到这里,有些迟疑,垂下眼帘道:“那晚因想着次日下定,心里欢快了些,就拉着二弟吃醉了……”

    这样的说辞,加上略带羞涩不安的神态,极大的取囘悦了雅尔江阿。

    他“哈哈”大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点像爷……爷若欢喜时,也乐意多吃两盅……”

    高高在上的和硕亲王,竟然露囘出这赤子之态,天佑忍不住露囘出笑意,心里对于这未来岳囘父的隔膜也立时去了大半。

    永佳见状,心里松了一口气。

    原本听说是天佑主动拉着弟囘弟吃酒,她还有些疑惑。

    毕竟,除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有“借酒消愁”这个词儿。

    见天佑的模样,并不像是对这门亲事有抵触,而且也接受了这边的亲近。

    小小年纪,带人包容宽厚,同曹颙少年事做派相差无几,真应了“有其父必有其子”那一句……

    尽管堂上其乐融融,可天佑放心不下家里,还是婉拒了未来岳囘父岳囘母的好意,并没有留在这边用饭。

    毕竟他是被雅尔江阿直接带过来的,不告诉父母一声就留下,那边再惦记。

    不过,在看到雅尔江阿拉下脸的时候,天佑主动说起家中窖藏几坛陈酿,若是王爷的空,明天下午从宫里当值回来,过来陪雅尔江阿吃酒。

    雅尔江阿的脸色这才舒缓些,道:“好,好,既是如此,那就等你的好酒!”

    天佑是晚辈,倒是不需要雅尔江阿亲自相送。

    见他起身告辞,雅尔江阿便唤人,吩咐送天佑出府。

    天佑才来下定没几日,王府下人自是晓得这个就是王爷福晋的东床快婿,躬着身囘子,带了几分讨好,送人出去了……

    这会功夫,永佳方开口问道:“爷不是探病去了么,怎么成了替妾身唤人?”

    雅尔江阿讪笑道:“话赶话说的那儿,就拿福晋做了幌子,福晋勿恼……”说着,带了愤愤:“爷实在看不惯,曹颙指使咱们六额驸低三下四给衍璜赔情的模样……爷才不信,他真的能将养子看的重过嫡长子去。不过是怕背了管囘教不严的名声,才将六额驸推出来顶缸……”

    永佳摇摇头,道:“爷上个月不是还说,曹大人是个实心人,不将外人褒贬放在心上……”

    雅尔江阿不由哑然,好一会儿方犹豫道:“难道真是六额驸一时欢喜过了,忘了轻重?瞧着他平素稳重的模样,也不像如此……”

    真是满心疑惑不可解,他心里想着明儿拉自己额驸吃酒,一定要问过究竟出来……

    天佑回到自己大门外时,刚好曹颙送衍璜出来。

    天佑少不得跟在父亲身后,目送衍璜骑马离去。

    父子二人转身回府,曹颙问道:“简亲王囘福晋何事寻你?”

    “听到外边的风声,有些不放心,唤儿子过去问询一二……”天佑老实回道。

    曹颙点点头,道:“担心也是正常的,你与六格格大定就延期,要是婚期再耽搁,就不好了……今年家里的事情也太多,我只盼着媳妇早日进门……你母亲操劳多年,当好生歇一歇,享享儿子媳妇的福……”

    天佑听了,心里有些发酸,道:“母亲这两年太劳乏些,要不要请太医再开两个方子补补……”

    曹颙想了想,道:“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还是不吃药……等将你们兄妹婚嫁之事了了,就让你母亲好生歇歇……至于你七叔那边,还能缓几年……”

    父子两个说这话,进了内宅。

    在九如院门口,曹颙的脚步停下,低声吩咐了天佑几句。

    到了院子里,曹颙直接回了上房,天佑则是去了西厢房。

    恒生坐在炕上,正望向窗户的方向发呆。

    天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透过玻璃窗,只看到东厢的窗户,不禁好奇道:“这是看什么呢?”

    恒生这才醒过神,要翻身下炕,被天佑给按住。

    他打小喜欢舞枪弄棒,身囘子向来结实,即便那日病的凶险,可既已经退烧,又经过这几日休养,病情也好了大半。

    只是头一次杀囘人,恒生到底心下不安,夜里就睡不安稳,眼圈下青黑一片,看着萎靡憔悴了些。

    外加上少年热血,本对床笫之事带了几分好奇与向往,只因洁身自好的缘故,才没有轻易尝试。

    这头一回却是在屈辱的情况下,要是心里半点阴影都不留,才叫奇怪?

    天佑最是知晓他的秉性,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结?

    听着天佑发问,恒生摇头道:“没看什么,就是寻思是不是挪出去……昨儿庄王爷来,今儿显亲王来,不知明儿谁过来。来来往往的,到底是父亲母亲的院子,太不便宜……”

    天佑点头道:“是有些不方便,那就挪出去好了……”

    恒生闻言,心中不由一紧。

    他虽不愿扰了养囘父养囘母安宁,可也不愿这就从曹府搬出去;好不容易借着养病的由头,搬回来住,他真心希望能多住些日子。

    就听天佑接着说道:“搬回你的院子好了,就是东路二进,就在七叔院子后……那天父亲打发我回来给你收拾屋子,我就想要你住那边更便宜,结果父亲母亲心疼你,偏像待小孩子似的,将你搁在这院里……”

    “我的……院子……”恒生喃喃道:“怎么会有我的院子?”

    “咦?”天佑不解地看着他道:“乔迁那日,我同你说了,你怎么没记得……只因元松也在,不好说的那么仔细……”

    恒生憨笑道:“那日忙的事情多,弟囘弟没留意……”

    天佑道:“大致就是按照你原来的院子布置的,只是父亲说我们年轻,不比老太太、太太有那么多念想,家具摆设多换了新的……”

    恒生心中欢喜不已,可想了想,还是有几分舍不得,便道:“大哥,要不我在父亲母亲院子再多住几日……只待有外客时,再过去那边接待如何?”

    见他眼睛亮亮的,没有方才的迷惘,天佑笑道:“随你……其实也没必要那么折腾。能登堂入室的,多不是外人,来这里就来这里……”

    恒生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好,在这边见客,总要劳烦太太……”

    实是初瑜在宗亲里辈分低,不好避而不见,多是要主动出来请安问好。

    天佑寻思一下,也是这个道理,便道:“那我就将那边收拾出来,你想两边住,就两边住……”说话间,视线落在恒生的青眼圈上,道:“趁着二弟在,我也过来,沾沾二弟的光,在老囘爷太太眼皮子底下腻几日……”

    正说话间,就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

    透过玻璃窗望去,竟然是长生与天宝叔侄两个。

    两人看到窗前站着的天佑,都露了个笑脸,却没有往西厢来,而是去了上房。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叔侄两个从上房出来。

    长生空着手,天宝手中捧着一个带盖白囘玛瑙碗。

    “二哥,我同七叔给而给你带好东西来了……”天宝的声音带了几分欢快。

    天佑与恒生先是见过长生,而后视线都落在天宝捧着的碗上。

    天宝带了几分得意,上前几步,将玛瑙碗放在炕沿上,揭开盖子道:“二哥,你看……”

    “这是?”看着里面的小葡萄粒似的东西,恒生还真是头一回见,很是好奇地问道。

    天宝直了直小胸囘脯,道:“这是天天,花园里长的,是七叔同我亲自去摘的,正好给大哥、二哥尝一尝……”

    恒生好奇,拿着一粒天天看着,天佑想起一件事,道:“七叔,可是从花园东北角那块摘的?”

    长生点点头,道:“就是那里……我同天宝都带了小心,并没有损坏枝叶……”

    恒生在旁听了,问天佑道:“是老囘爷新种的?”

    天佑道:“不是专门种的,是老囘爷在花园里瞧见,就让人挪到一处阴凉地界,使人打理着……那东西叫龙葵,枝叶晒干入药,老太太与太太都用过龙葵汤……”

    既是**,那这龙葵籽是什么味道?

    恒生觉得嘴巴里有些涩了,天宝却仰着脖子,充满期待地目光望向恒生。

    恒生端着玛瑙碗,看了旁边的天佑一眼,到底不忍心让大哥试吃,咬咬牙,抓了几粒扔在嘴里。

    天宝笑道:“是不是又香又甜?旁人都不知道,就我瞧着跟葡萄似的,摘了吃了……”

    这句话,听得长生与天佑都变了脸色。

    长生皱眉道:“你不是说是你父亲允你吃的么?”

    天佑望向天宝的目光也带了不赞同。

    天宝惴惴道:“那天我吃了,被父亲瞧见,并没拦着,只说要先叫人洗干净,又交代不能多吃……”

    长生与天佑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恒生疑惑不解,天佑道:“医书上有记载,龙葵籽性寒、微甘,有清热解毒之效,不过有微毒,不宜多用……”

    恒生想起自己的遭遇,看着这乌溜溜的龙葵籽,不免后怕起来,对天宝嗔怪道:“五弟胆子越来越大,不熟悉的东西也敢直接往嘴里送……”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拘押回京

    曹府,九如院,上房。

    听到厢房里隐隐传来说笑声,曹颙的神情也轻快起来。

    初瑜将玛瑙碗放在丈夫跟前,笑着说道:“既是七弟与天宝孝敬的,老爷也吃吃看……”

    曹颙拿起玛瑙碗,看了看里面黑紫色龙葵果,道:“明儿使人去将这个熟果子都摘了,可以洗净泡酒……秧苗都铲了吧……”

    初瑜闻言吃惊道:“好好的,怎么铲了?老爷不是说这个是好东西,可以入药么?”

    曹颙指了指那小拇指盖大小的果子,道:“这东西熟的时候无碍,要是青的时候吃了,就要中毒……我早先是一时心热,想着栽种些,给你与老太太做妇科偏方,可不管是亲朋走动,还晚辈们,见了这山野之物好奇,难免有样学样,要是失了谨慎,有了意外就不美了……”

    初瑜听了,难免一阵后怕,道:“这样说来,还真是祸害,那赶紧铲了就是……”说到这里,有些抱怨:“天宝越来越贪嘴了,这两年跟被风吹的似的,身子圆滚滚的,眼见就成小胖子了……”

    曹颙想了想小儿子,并不是他吃的比旁人好多少,只是运动的少,道:“早年天佑他们小时候,除了读书,还要习武……等到长生他们往下这些小的,却一门心思苦读圣贤书,弓马骑射,东府也没有预备……现下想想,也不大妥当,咱们家的孩子,总不能成了书呆子,赶明儿就同四弟说说,总要让孩子们劳逸结合才好……”

    有句老话说的好,说曹操,曹操就到。

    曹颙话音未落,就有丫鬟进来禀道:“老爷,二门有小厮传话,道是四老爷来了,在前院等老爷……”

    初瑜听了,颇为意外。

    因为前日曹项方来过,同行的还有春华,夫妻两个是来探疾,顺便给李氏请安。

    今日怎么又过来?

    曹颙这边,心里却是有数,起身对初瑜道:“许是有事情寻我,我去瞧瞧……四弟爱吃螃蟹,昨儿庄子送来的河鲜收拾一篓子,等会给四弟带回去……”

    初瑜起身应了,曹颙则挑了帘子出去,走了前院花厅。

    曹项穿着补服,看来是从翰林院直接过来,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

    看到堂兄进来,曹项忙站起身来,道:“大哥,今日皇上下旨,就防洪不利之事,申斥江南文武官员,弟弟听说,好像里面竟有二哥的干系,要拘回京候审,这可怎么是好?”

    曹颙虽心里早有准备,可事到眼前,还是很关切,曹颂罢官之事,已经不可更改,剩下的就是什么罪名。

    若是罪名重了,即便有起复之日,也难寸进。

    “好几条过错,听着跟缉盗有些干系,还有防洪差事上醉酒失察什么的……”曹项说着,有些疑惑:“听着并不是大罪过,怎么就到候审这地步?是不是二哥同范时铎往来过密,被牵连了?范时铎被罢了总督,也被拘拿回京。”

    曹颙点点头,道:“就是池鱼之祸……”

    曹项皱眉道:“大哥,那二哥会如何?总不会真的被问罪吧?是不是有人落井下石?会不会牵连到大哥身上?”

    虽说他是科举出身,可是他也明白,曹家几兄弟的仕途兴衰都牵在堂兄身上。

    只要堂兄在坚立朝中,那即便有人算计他们几兄弟,也会有所顾忌;要是堂兄不稳,那他们几兄弟也就失了根基。

    曹颙想想曹项如今是李卫长子师,便道:“二弟是总兵,本职是镇守地方,缉盗并不是本职,上边还有个李卫,这条罪过不大……修坝防洪这块,也是地方官的责任,他顶多是协助,这个时候朝廷追究江南官员责任,二弟罪名多半是落在防洪修坝上……二弟的顶戴保不住了,四弟可以适当去大理寺与刑部打听,不许随便钻营……”

    曹项听了,瞪大眼睛站了起来:“大哥,二哥真背了这罪名,在百姓里的名声就臭了?”

    曹颙没有接着说话,而是带着曹项走到书房,拿起毛笔写了四个字给曹项。

    那四个字,是“弃卒保帅”。

    曹项并不愚钝,脸色却有些难看:“大哥,就没旁的法子了?”

    曹颙道:“我中秋节前就听到风声,也想着能不能将老二摘出来,可是谁还敢违了圣心去?仕途上,三起三落的多了,老二经此一事,未必是坏事。”

    曹项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哥,会不会李卫在后头做推手?”

    他虽读圣贤书,也可不会自诩为圣人,若真是他学生的老子算计兄长,他自然也要计较一番。

    曹颙摇头,道:“他不敢,也没这个能耐!除了皇上,还有谁敢直发作老二?”

    曹项点点头,这才放心些,随即道:“二嫂与侄儿们……是不是使人去江宁接?”

    曹颂既被停了江宁总兵,拘押回京,家眷也就没有滞留江宁的道理。

    “圣旨既然才下,到江宁也有些日子,使几个妥当人去接也好,也省的惊到你二嫂她们……”曹颙思量一会儿,说道:“京里这边,院子屋子该收拾的也收拾了……二老太太那里,等明儿圣旨名发,我会过去告知……”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望向曹项道:“这江南的消息是从翰林院里听来的?”

    曹项点头道:“是啊,下午的时候听说的,我真唬了一跳……”

    曹颙道:“二老太太那边,怕是瞒不住了,我同四弟过去瞧瞧……”

    曹项也醒过神来,苦笑道:“我只想着来寻告诉大哥,倒是忘了孙礼那边。这样的大事,他怎么敢瞒着大姐……”

    曹颙身上,还穿着待客的衣裳,倒是不需要换就能出门,便唤了个小厮,吩咐了两句,随即随曹项出了府。

    待到东府时,管家已经奉命安排好马车,兆佳氏已出了内院,被曹颖、春华扶着,正要上马车。

    见了曹颙,兆佳氏如同见了救星似的,奔上前来,带着哭腔道:“大侄子,你可是来了,我正要去寻你,有人要害小二,你可不能袖手不管啊……”

    曹颙忙扶住,道:“您老先别急……”

    兆佳氏尖声道:“我怎么能不急?顶戴前程且不说,还要拘拿回京?小二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祸事,要受这个罪?”

    旁边丫鬟仆人众多,实不是说话的地方,曹颙道:“二婶,先进去再说……”

    兆佳氏还想要再说话,曹项小声劝道:“老太太方才不是要去寻大哥么?现下大哥既来了,也不差这两句话的功夫……”

    兆佳氏虽也晓得不好在下人奴婢面前说这些,可被曹项将话堵住,心里憋了火,立起眉毛,呵道:“怎么?四老爷当家当的,我这老婆子能不能说话,都要四老爷恩准不成?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这老婆子?你二哥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大姐都坐不住,想着回来报信,却不见你上心!是不是巴不得老婆子嘎嘣一下死了,才合你的心意?”

    众目睽睽之下,这话说到这个地步,曹项哪里还立得住,只能跪下道:“老太太息怒……”

    曹颙看不过去,半架着兆佳氏往里走,道:“侄儿今日休沐,二婶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兆佳氏正想同曹颙说话,倒是没挣扎,道:“你大姐方才回来学给我听的,说是小二的总兵被罢了,还要抓回京来受审……说是抓盗匪的差事没办好,要说是旁的罪名,我也不敢就为你二弟分辩,可这一条就是我内宅老妇人,也晓得不对……小二虽不会钻营,可是听话,记得你的教导。我在江宁那两年,亲见的,不管平素如何,只要有公务,小二都要仔仔细细做好,生怕有什么不足,丢了曹家的脸面……”

    关于这一点,曹颙从不怀疑。

    可是只有这样的罪名,才不至于让曹项伤筋动骨。

    “二婶您别急,既是皇上召二弟回京,而不是直接定罪,那很多事就待定……”曹颙心平气和地劝慰道。

    他的镇定,传染给兆佳氏。

    兆佳氏的心里也没了最初的慌张,迟疑道:“真的?是不是虚惊一场?等小二到京里,就都好了……”说着,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会不会小二真有犯浑的时候?他在江宁,多有官场应酬,酒色这里是免不了……”

    曹颙道:“二婶不必太过担心,这都是私德,不碍大事……”

    说话家,众人已经回了兆佳氏房里。

    曹颖因曹颙方才为曹项解围,外加上曹颙架着兆佳氏往回走失了恭敬,心里不满,听了这话道:“怎么不碍大事?听说二弟因吃酒耽搁了修坝之事,今年江南水患,可是淹死不少百姓,二弟的罪过能轻了?”

    兆佳氏听了,脸色骇得发白,身子颤悠悠的。

    曹颙望向曹颖,目光很是不满。

    曹颖有些心虚,却还是嘴硬道:“我又没有扯谎,礼儿回来就是这么说的……若不干系厉害,四弟也不会直接去请颙弟做主……都说江南淹死了几万人,如今连总督都入狱,更不要说二弟……”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应对

    曹颖的话未说完,就“啊”的一声,身子歪了一下,mō着肩膀惊慌地望向兆佳氏。

    而后,就见一柄玉如意从她身上滑落,掉到地上,碎成两半。

    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曹颖的眼里含了泪:“母亲……”

    兆佳氏双目赤红,立眉喝道:“小二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他什么秉xìng我不知道?好sè好酒是有的,却不是那丧良心、不顾百姓死活的人……不用你咒他……”

    她虽强压着,到底是气狠了,身子摇摇yù坠,手脚都跟着哆嗦。

    曹颙与曹项见了,望向曹颖的目光都带了怒气。

    兆佳氏到底是近花甲之人,而且早年还中过风,这几年精心调养才渐好些。

    若是现下因曹颂问罪之事有个好歹,等曹颂回京后如何自处?就是曹颂与曹頫亲兄弟之间,说不定也要因此生嫌隙。

    曹颖被母亲一砸,本就含着泪,见曹颙与曹项瞪着自己,心中羞愤委屈什么都上来,用帕子捂着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春华虽只听了六七成,可也明白得差不多,晓得二伯问罪之事是真的。

    自己这大姑太太,嘴巴实在太坏了些。这个时候不说好言好语地宽慰老太太,还给老太太心里扎刀,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可怎生好?

    只是曹项与春华是庶子庶媳,没有道理在兆佳氏看着不好的时候,撵嫡姐的道理。

    曹颙却没顾忌,看着曹颖淡淡道:“不管曹颂如何,自有曹家替他担待,大姐回娘家报信的情谊,弟弟们记下了,其他的就不用大姐在跟着操心……眼下不好待客,还请大姐自便……”

    曹颖只觉一口气上不了,抚着xiōng口道:“这叫什么话?我竟成了客不成?”

    曹颙也不看她,只坐在兆佳氏的身边,拖着她的胳膊道:“二婶若信侄儿,就将心搁回肚子里……侄儿不能保住小二的顶戴,却能保证得了他的平安……这次说来,小二不过是受了连累,两江一地,随着范时铎被罢官的不是一个两个……法不责众,罢官又有什么?二婶忘了,侄儿前几年不是还被罢过总督么,现下不还是好好的?”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却像锤子似的击打在兆佳氏的心上。

    她的胳膊渐渐停止抖动,抬起头来,眼里也有了神采,使劲点点头,哽咽道:“我信,我信……我知道,颙哥儿是最疼小二的……”

    众人见状,齐齐地松了口气。

    可兆佳氏到底上了年岁,这惊怒之下,精神松了下来,反而有些挨不住,说完这些话,双眼一翻,身子直愣愣地往前跌去。

    还好曹颙在她身旁,伸胳膊扶住。

    再看兆佳氏,已经牙关紧闭,昏了过去。

    曹颙立时叫人拿了自己的帖子,请太医过来,幸好有惊无险,兆佳氏挨了几针后,就悠悠转醒。

    只是因早年中风的缘故,现在有些复发,半边身子发麻,行动有些不便利。

    大家都以为兆佳氏要闹腾一翻,她却是难得安静,老实地吃了药,又睡了过去。

    曹颖心中,已经是后悔了。

    可是她到底居长,让她开口赔不是,也下不来台,只是不肯走,要亲自照顾兆佳氏。

    曹项与春华不好拦她,只能望向曹颙请他做主,曹颙懒得搭理,便点点头由着她去。

    二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即便曹颙心里晓得曹颂这次有惊无险,可怎么好故作不知?那样的话,外人如何看曹家长房?

    因此回府后,曹颙就将此事告诉了妻子。

    初瑜虽听丈夫提了一次,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听说兆佳氏旧病复发,曹颖与曹项夫fù都忙着shì疾,初瑜便想到两个侄女。

    “这么大事情,大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两个孩子……如今那边乱糟糟的,四婶要打理家务,还要shì疾,还得照看这些小的,哪里忙的开?要不,我去接了两个侄女家里吧?省的大人顾不到的时候,再让侄女们受了委屈。”初瑜想了想,说道。

    曹颙点头道:“如此也好,就让天慧照顾两个侄女……天慧在家里,大家都宠她,连天宝都要靠后,待出了门子,到底是做长媳……”

    初瑜本还忧心忡忡,见丈夫还有心情说起女儿教养问题,不由一愣。

    随即明白,丈夫此举,是笃定曹颂无事。

    她的情绪,也平静下来。

    夫妻两个晓得,既是曹颂没事,那二房最大的担心反而是兆佳氏。

    虽说曹颙已经安慰一番,可随着曹颂被拘押回京,入刑部大牢走过场,谁晓得老人家能不能挨得住。

    可在京诸人中,不管是他们夫fù,还是曹项夫fù,对兆佳氏都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兆佳氏的亲生儿女,只有曹颖在京,又是个拎不清的,别说宽慰照看老人,不给她添堵都是好的。

    想来想去,能真正开解兆佳氏的,只有李氏。

    曹颙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老太太出面。”

    只是李氏也上了年岁,若不是先安稳好老人家,怕是不等去开解旁人,她自己就要牵肠挂肚。

    去了福源堂后,曹颙就将下人打发出去,并没有直接提曹颂之事,而是同李氏说起江南两督相争之事。

    虽说朝政大事,李氏并不关切,可江南毕竟是住了半辈子的地方,听得很是专心。

    待听到李卫与范时铎互相弹劾攻歼,卷进去的江南文武越来越多时,她不由皱眉道:“瞧这样子,不是同当年张伯行与噶礼案差不多么?李卫可是个好的,真要像张伯行似的,就此闲置,倒是可惜了。”

    曹颙听了,不由笑道:“李卫的口碑在江南如此好了,人人夸颂?连母亲都说他是好官?”

    李氏笑道:“我倒真没听见人夸他,那些官宦夫人嘲讽笑话李卫出身低、言行粗鄙的倒是不少……怕多是嫉妒,都说近朱则赤,既得我儿看重,皇上青睐的,自然是好的……”

    她没有想到曹颂身上,并不是不担心曹颂,而是相信不管是曹家目前的势头,还是怡亲王府那边,都能庇护曹颂安安稳稳地站在江南。

    曹颙道:“李范相争,与当年张伯行与噶礼相争还不同。那两位当年一个是施恩于民,犯了朝廷忌讳;一个是yù壑难填,贪得太厉害……现下这两人,范时铎贪虽贪,可李卫却是皇上正得用的……”

    李氏收了笑,若有所思地看着曹颙:“我一个深宅fù人,颙儿怎么想起同我说这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说到这里,面sè大变:“莫非是小二……”

    曹颙轻声点头,将那番“顶缸”内情说了,又点了下天佑之前被提二等shì卫之事,还有曹颂用不了两年就能起复的猜测。

    李氏的脸sè,很是难看。

    虽说在曹家来说,有曹颙与天佑父子在,曹颂的官职并不是多么重要。可是对二房来说,曹颂是长子长兄,支撑门户之人。

    他被罢官拘拿,对二房来说,家里就塌了一半。

    若是他真不争气,李氏也就没有说的;可明明他兢兢业业办差,实在长进许多,却落得这个下场,如何不使人觉得委屈。

    她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颙儿,你要记得,那位到底是皇上……”

    皇上看似给曹家补偿,可也证明一件事,不管对曹家多少恩典,等需要曹家牺牲的时候,那位也会毫不眨眼地牺牲曹家。

    今日是曹颂,谁能保证明儿就不是曹颙?

    李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颙儿,要小心……”

    曹颙忙道:“同母亲唠叨这些,只是想让母亲宽心,省的连您也担心小二,儿子同您媳fù,还指望您去宽慰二婶……不过其中内情,到底有揣摩圣意之嫌,不好与人说知,母亲心里有数就好了……”

    李氏擦了泪,道:“是啊,既是你说的小二没事,那可得留心你二婶……这么大的变故,让你二婶怎么受……她这半辈子,就指望小二呢……要不,将你二婶接过来……”说到这里,自己摇了头,道:“不好,那样的话,倒是让项哥儿、项哥儿媳fù为难……还是我去吧,我过去陪几日……”

    曹颙自不反对,跟着说了初瑜想要接弄潮姐妹过来之事。

    李氏闻言,甚是宽慰,道:“正该如此。你们是一爷公孙,同祖的亲叔伯兄弟,即便分了家,也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遇到难事,就该这样齐心协力,才是家族兴旺之兆……”

    母子二人商议妥当,曹颙便使人请了初瑜过来。

    准备一番后,三人又去了东府。

    听说初瑜是接弄潮姊妹过去暂住,曹项夫fù只有道感jī的;可听到李氏过来,打算留下亲自照看兆佳氏,夫妻两个惶恐不安。

    李氏虽身子看似康健,可毕竟年岁与兆佳氏一样,都是将花甲的老人。不管是身份,还是辈分,又是曹家最最贵之人,怎么好劳烦她老人家。

    兆佳氏有个闪失,二房不稳;李氏有个闪失,整个曹家都不稳。

    曹颙道:“你们两个不要多想,老太太过来,说是照顾,还不如说是开解作伴,省的二婶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个儿……”

    曹项迟疑着,小声道:“大哥,伯娘也上了年岁……”

    曹颙道:“我这当儿子的,都不拦着,你这当侄儿的,就受了老太太这番好意吧……还有的你忙,往江宁安排人手,还要给小五送信……等你二哥到京,需要你出面的地方也多……”

    曹项听了,这才不再言语。

    倒是兆佳氏,晚饭前醒过来,见到李氏在,拉着李氏的手,像个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了一番。

    李氏被哭的难受,晚饭也没动几口。

    兆佳氏却连喝了三碗粥,吃了半碟子小腌瓜,看的李氏直了眼,到底怕她积了食,不敢让她再吃,开口劝住。

    兆佳氏红着眼圈道:“小二遇到这样的大坎儿,不能让他再操心,我这老不死的,可得好好的……”

    听着前面,李氏还满心感动,听到后一句,却是哭笑不得,到底摆出嫂子的谱来,吩咐丫鬟将饭桌撤了下去:“即便保重自己,也没有暴饮暴食的……若是真撑坏了,小心孙子孙女们笑你……”

    兆佳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道:“还好瘫的是左半拉,要不我就真成废人了……”

    李氏皱眉道:“什么瘫不瘫的?太医不是说了么,只是血脉不畅,慢慢活动开了就好了……那年你不是比这次重,后来不是还渐好了……”

    也不知兆佳氏信不信,只是叹气道:“我都活了快六十岁,好不好又能如何,只盼着儿孙平安就好……”

    曹府,九如院。

    不管是天佑、恒生,还是长生、天宝,都齐聚上房。

    天慧反而不在,带着两个堂妹直接回她的院子。

    在去东府前,初瑜曾对天慧说了东府变故之事,并且问她,是将她两个堂妹安置在她院子里,还是在福源堂后罩楼。

    至于九如院,有恒生在养伤,当然不好安置弄潮姊妹;曹府其他客房的话,待外客还好,待两个侄女则显得怠慢。

    天慧道:“当然是女儿的院子……老太太院子太大,下人又多,老太太在还好些,老太太既不在,妹妹们住着太拘束,也太冷清些……”

    初瑜听了,很是满意,待接了弄潮姊妹两个后,就交给女儿招待。

    虽说天佑他们小兄弟几个一直在府里,可待听说家里老太太去了东府,老爷、太太又去东府接了两位姑娘过来小住,就算是年纪最小的天宝,也能晓得不对头。

    除了天宝还在稚龄,长生叔侄三个都不算小了,曹颙便没有隐瞒,说了曹颂被罢官,且拘押回京待审之事。

    天佑眉头微蹙,神sè肃穆。

    恒生则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长生抿着嘴chún,lù出几分不安。

    天宝也收了调皮,老实地站在一旁,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又与哥哥们。

    还是恒生忍不住先开口问道:“父亲,那二叔怎么办?”

    他小时候就爱舞枪弄棒,对了曹颂的脾气,叔侄两个最是投契。

    曹颙道:“雷霆雨lù,俱是君恩……”

    天佑与恒生兄弟两个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带了无奈。

    以曹家现下的势力,即便是那些八旗大姓,想要算计曹颂,也要掂量掂量。就算是结了生死仇家,曹家也无惧,再不济也可以纵横姻亲自保。

    可要是发作曹颂的是宫里那位,曹家除了受着,还能有什么法子……RO!。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预防

    能劝慰的都劝慰,该安抚的也安抚,如今只能等着曹颂到京。

    在外人眼中,曹家简直是“衰运连连”不是这个生病,就是那个罢官,曹yóng这个当家人,心里当是不痛快的。

    事实上,确实如此。

    倒不是为了曹颂之事,而是户部开始到了忙的时候。

    张廷玉既掌印吏部,那户部这边的差事自然是多压在曹yóng身上。

    偏生雍正为了彰显“恩宠”并没有将曹yóng身上的“兼工部尚书”去了,于是每三天曹yóng还要抽出半日功夫处理工部政务。

    虽说南方水患刚进入尾声,可今冬明春的赈灾事宜,就要开始着手准备。

    今年春夏的洪灾,是百年一遇,即便李卫早就上折子提及修坝防洪之事,雍正也拨了银子过去,可下边官员拖沓,真正在洪水到来前修筑堤坝,准备好工事的,不足三成。

    南方六省四十三府三百三十六个州县,数百万黎庶遇灾。这个数字,是现下报上来的,还有些新的州县,没有回报上来。

    要根据灾情不同,减免赋税,赈济钱粮。

    这是件繁琐的差事,幸好有各司对省份负责,曹yóng这个掌堂尚书,只需监察即可。

    除了户部工部政务上的繁重,他郁闷的就是“赈济”二字。

    自古以来,折在“赈灾”上官员少了?

    他能做到问心无愧,可却不能保证别人不丧心病狂。

    若是纵容下去,不仅对不起百姓,等到东窗事发,他还要背负“失察之罪”

    不管是从良心上说,还是从曹家目前的处境说,这个罪名曹yóng都不愿背负。

    如今他首先想的,就是未雨绸缪想个妥当的法子,制定好各项赈灾中的细则,并且将这个通过御批,形成旨意。如此一来,各级官员行事,有法可依。

    谁若是犯了哪一条也牵连不到旁人头上。

    他上辈子学的是法学,这辈子也常翻大清律现下终于找到“一展所长”的时候。

    外加上蒋坚这个刑名出身的幕僚拾遗补缺,曹yóng每晚在书房熬到半夜,用了小半月功夫,三易其稿终于拟定了一份赈灾条陈。

    八月三十晚,曹yóng这份赈济条陈到了御前。

    这份条陈足有三万余字从户部堂官司官开始,到督抚布政使,到道台、知府,到知州、知县,到不入流的小吏,每人在赈济中的责任范围,都明确标出。

    这不是曹yóng凭空杜撰,而是根据户部历年赈灾记录,所出的职权划…

    分。

    只是早先大家在赈灾中的角sè多是约定俗成,现在曹yóng具体到字面上。

    而后对应的就是差事懈怠、小误、谬误等对应的各项责罚,自然贪墨勒索是其中的重罪。

    每一条,都是对着大清律来的,并没有逾越言辞。

    按理来说既是差事做的不好有罚,那差事做的好当有奖才是只是曹yóng不是傻子,才不会费力不讨好地想着如何鼓励褒奖官员之类的,可以想那些且能做到的只有雍正一个。

    雍正最是厌恶官员贪墨,看到这折子没两眼,立时明白曹yóng的深意。

    这是一份开先河的折子。

    若是按照这个赈济条陈执行下去,即便不能杜绝官员贪墨赈济钱粮,可也不会再想以往那样,一牵连就牵连一片。

    清白的人被冤枉,不清白的上下推诿,一纠就是一个惊天大案。

    雍正看的眼睛发亮,抬头吩咐陈福道:“去请怡亲王。”

    雍正担心十三阿哥身体,不愿他受奔bō之苦,在勤政殿侧殿给十三阿哥留了值房。十三阿哥办差晚的时候,就留在园子里安置。

    因明日是大朝会,雍正方才与十三阿哥议朝政到深夜,才放十三阿哥出去,十三阿哥就在侧殿安置。

    现下,雍正被这折子勾得来了精神,就忍不住传十三同哥过来商议。

    少一时,十三阿哥随着陈福进来。

    雍正看了十三阿哥一眼,吩咐陈福道:“去取个绒毯。”

    陈福应声下去,十三阿哥看了看座钟,已经是将近子时,道:“明日还有大朝,皇上还是早些安置的好……”雍正指了指炕边,看着十三阿哥坐了,方道:“十三弟不是也没安置!朕原是要睡了,见了个好东西,又精神了”说着,从炕几上捡起那折子,递给十三阿哥。

    sī下里,两人少了君臣的拘谨,多了几分兄弟的自在。

    并非十三阿哥持宠而jiāo,而是晓得这样相处,最和皇上心思。

    “好厚的折子足有两寸高了”十三阿哥接过折子,笑着说道。

    雍正笑而不语,只挑挑眉,示意他打开看。

    十三阿哥打开来,收起笑意,lù出几分郑重。

    按说十三阿哥现下分管户部,户部的这些折子他当先过眼,而后按照繁简不同,递到御前:只是皇上习惯事必躬亲,加上这两年十三阿哥身体不如以往,下边的折子反而是皇上先看过,需要圣裁的直接批示,将不用自己定夺的折子分派到十三阿哥处。

    因此曹yóng这折子,雍正先看过,十三阿哥这个掌部王爷才看见。

    这会儿功夫,陈福已经蹑手蹑脚地进来,手中捧着一块藏青sè骆绒薄毯。

    “给王爷盖在tuǐ上”雍正低声吩咐道。

    “遮”陈福低声应了,近前将毯子覆在十三阿哥tuǐ上。

    十三阿哥正看的入mí,浑然不觉。

    雍正笑了笑,拿起另外一份没批过的折子看了起来。

    一时之间,屋子里静寂无声,只有偶尔翻折子的声音过了足有一刻钟,十三阿哥才抬起头,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而后继续看起来。

    雍正笑着摇摇头,也不打断他,只吩咐陈福再点加两盏烛台。

    宫里御用烛台,一个烛台能点九根蜡烛,都是一尺半高的羊脂白蜡。

    两个烛台一加,屋子里立时又亮堂几分……

    又过了两刻钟,十三阿哥再次抬起头,却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雍正放下手中御笔,道:“是不是后悔了?”

    十三阿哥讶然道:“皇上也想起当年事?”

    雍正道:“看来谨慎两字用到关键时候,也没有什么不好那年,朕同十三弟奉皇阿玛之命下江南赈灾,没想到却闹个灰头土脸当时,还想着有皇子身份在那里摆着,谁敢糊弄,结果那些寡虫上下串通一气,贪了多少去?只苦了百姓无辜,……………”十三阿哥长吁了口气,道:“也难为曹yóng能想到这些,换做其他人,怕是多是萧规曹随只有他,是户部老人,晓得户部银库钱粮积攒的不易,又做过地方官,晓得百姓不易,才会想到这些”曹yóng看似“谨慎”将赈灾责任细化:可这番“谨慎”又失了谨慎,显得热血了些。

    雍正与十三阿哥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曹yóng这折子,于国于民是好事,对曹yóng本人来说,却是“…费力不讨好”要得罪警示一大批人。

    雍正却很是满意,点头道:“总算褪了小气,有名臣的样子”该夸的已经夸了,见雍正有兴致,十三阿哥想了想道:“皇上,这折子拟的细是细,可多是防范责罚之款,是否也要督促奖励一二,昭显皇上隆恩?”

    雍正笑着点点头,道:“合该如此。朕要让天下臣工晓得,那些敢贪墨的,朕绝不轻饶:真正清廉为百姓做主的好官,朕也不会亏待……………”

    次日,大朝会。

    虽说曹府距离紫禁城近了,可因圣驾驻扎圆明园,曹yóng依旧是半夜起了。

    将到西直门时,正好遇到左住,曹yóng便叫他上了马车。

    左住虽八股文章做得平平,会试落第,可因早年读书勤勉,四书五经读得踏实,考六部笔帖式时,同左成一样,都是甲等,授的是七品顶戴,也要参加大朝会。

    “这些日子,家里衙门事情都多,一直顾不上问,祖宅那边你们也搬过去一阵子了,住的如何?”曹yóng开口问道。

    左住道:“都好,内外管家管事,都是二弟早先选定的人选义父不用操心儿子那边,儿子如今也长大了……”

    曹yóng接着问道:“那边呢,可还安生?”左住“嘿嘿”两声道:“说是人手有些用耳惯儿子便使人弄了小厨房,祖母院子里的下人与采买也单拨了出来,不与其他的混在一处,………”

    如此,宁老太太不好再闹腾,也没有伸手家务的机会。

    曹yóng点点头:“世人多重孝道,你做好自己当做的,占了大义,旁人想要说嘴,也得掂量掂量人上了年岁,xìng子多变的古怪,你们当晚辈的心里有数就好我还是那句话,打小就没有让你们兄弟受委屈,也不许你们给自己委屈受……”“是,义父”左住应了,犹豫了一下,问道:“义父,二叔是武官,都被官场是非牵连罢官:二弟那边,是不是也让他离了江南……………”曹yóng早先的想法,也是希望左成在六部熬资历,以弥补不是科举出身的不足。

    可因现下拟了那赈灾条陈,曹yóng的想法就有了改变。

    左成现在正随尹继善在湖南,湖广与两江都是今年水患重灾区,要是左成能在赈灾差事上出彩的话,那功绩就能直达御前只是那样的话,加上先前清查地方官仓的功劳,左成的腾达,不仅在左住前,而且兄弟两个差距会越来越大……

    泪奔,白天有事出去,加过赶上下雨。

    想着距离近,又没有顺溜的公交车,打车去打车回来也淋不到,结果悲剧…去了时候顺利到达,回来没出租车,四公里十的距离,小九在雨中溜达回来,还好衣服有帽子,遮住大半生怕感冒,回来猛喝热水,结果没感冒,拉肚子了,跑了一晚上卫生间,悲催的小九,在房间里哆哆嗦嗦!。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宴请

    今日大朝会,主要说的就是几件大事。

    工部差事是在江南修建海塘,户部的就是洪灾诸府县钱粮减免与赈济,另外就是兵部的犒军,刑部的死刑复核,与礼部与理藩院负责的喀尔喀诸汗遣臣子贡九白。

    等到散朝时,曹yóng并没有随着文武大臣退朝,而是同其他户部几位堂官,被留在御前。

    议的是从江南拨粮赈济福建百姓之事。

    福建民风彪悍,山民难驯,朝廷一直是安抚与提防并存。

    福建虽也有官仓,可数量与仓储都有限,为了也是防范而已。

    旁的省份今年遭受洪水,存粮还能坚持三、五个月,福建百姓却是今秋就要赈济,否则的话,彪悍的百姓没了活路,谁晓得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最好的解决法子,不过是从漕粮中截留一部分,直接运往福建。

    可因水患的缘故,今年漕粮数额本就不足,要是在截留的话,会不会影响到京中?

    雍正留下户部几位堂官,问得就是此事。

    结果,让雍正很是满意。

    不仅京仓有余粮,关外屯田也有储粮,可以随时调拨入京从圆明园出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曹yóng面sè平静,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自己那个“赈济拟行条例”的折子昨日就递了上去,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相信,对于雍正这位热衷“反腐”的皇帝来说,那份条陈绝对会瘙到其痒处。

    没想到,却是没有动静。

    他不知道,雍正比他想象的还重视那份条陈。

    他想的是得到雍正的批示,按照这样的法子行今明两年的赈济之事,雍正却是想要将此法定为常例。

    因其中涉及的事情多,雍正才在斟酌,并没有仓促着手此事。

    曹yóng正想着出神,就听到有人唤道:“曹大人”

    曹yóng转过头来,远处疾行几步过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伊都立。

    伊都立是中秋节后才回京的,当时就曾到过曹家探访,因正好遇到恒生“重病”曹yóng没心情待客,两人也没有多说就散了。

    伊都立原本有些富态,而且像其他八旗勋贵那样,重视穿着打扮,在关外这几个月风里来、雨里去,大变模样。

    如今看起来,又黑又瘦,再没有八旗贵人的模样。

    “伊大?…”曹yóng拱了拱手。

    伊都立大声道:“肚子咕噜半晌,我正犹豫着,想找个地方立时解决,还是回城再说即是碰到孚若,那就不用想了,路上扯闲篇就过了,回城再祭五脏庙……”

    两人实在相熟,也没什么客气的,见他没有乘车轿,曹yóng便请他上车坐了。

    等马车帘撂下,伊都立方打量曹yóng两眼,方小声道:“近日虽说你家有些不太平,可你也要多宽解宽解自己个儿只要你好好的,有多少事儿都不是事儿:你有个不好,多少事儿也是事儿”

    这番好意,曹yóng自是受了,也投桃报李道:“大人这几个月也劳乏了,到底人到中年,当滋补保养也要滋补保养,方合养生之道”

    伊都立听到“滋补”二字,立时苦了脸:“孚若你是不知道,我家老太太如今出了佛堂,见天地想着如何给我补身就算是天灵地宝,一日三顿下来也不是补身的,而是催命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大人多体恤吧”曹yóng想到李氏,颇为感触道。

    伊都立的神情,却是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帘道:“老太太说,我长到这么大,才终于像阿玛的儿子”

    曹yóng听了,不由愣住,随即明白过来,晓得伊都立为何犯别扭,不好说什么,只能劝道:“不管咱们多大,在当娘的眼中,都是个孩子…这天下间当父母的,哪个不是“望子成龙,的?就是我们老太太,对我也多有期待。”

    伊都立却轻哼一声,道:“孚若在笑话我?还望子成龙呢?我连孙子都要有了,又不是孩子”说着,略带惆怅:“我本以为我们老太太冷清,加上外公当年的事情,才心灰意冷,鲜少关心时政,没想到却是因对我这个做儿子不报指望,才会如此……”

    曹yóng抚着额头,并没有再劝,只是想想人与人真是不同的。

    那位赫舍里氏老夫人,听说早年是闻名京城的才女,父祖都是大学士,嫁的丈夫又升大学士。

    赫舍里氏与李氏的气度完全不同,老人家是冷清中带了睿智与沉静。

    只是没想到老人家将近八旬,还能这般“热血”对着儿子赞“子始类父”的话。看似褒赏,对比之前,说明之前就是不待见。

    伊都立年过不huò,心里不别扭才奇怪,

    伊都里也是心里憋闷的厉害,这样丢人的事,对妻子说都寒碜。

    可同曹yóng唠叨完,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道:“忙活一场,总算盛京防洪没出大纰漏,刚才我见了十三爷,十三爷吩咐我将此事写个折子,另外要拟有功官员名单,孚若心里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自从曹yóng因病回京,盛京防洪差事就成了伊都立主导。

    如今关外雨季结束,秋收已毕,正是议功的时候。

    伊都立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己占了曹yóng的好处,这折子本当是曹yóng来拟才是。

    他心里已经拿定主意,要将曹yóng的功劳一条条写上,绝不贪曹yóng功劳,另外就是下边有功司员名单,他也想要留给曹yóng一定名额,由曹yóng举荐分配。

    不用说,只要上了名单,就能在御前lù脸,即便不能马上升官,以后考评也能添个“优良”。

    曹yóng既不缺钱,也没想着结党,对这些名额当然没什么想法的:“大人看着拟吧,只是别落下那些真正受累”

    说到这里,他想起两人,道:“对了,盛京鄂大人多有尽力,又与我有旧,大人可卖个面子给他,另外工部有个永亮不错,我在的那些日子,瞧着他在差事上很是精心……”

    按照伊都立的打算,是要曹yóng酌定举荐十数人。

    曹yóng只说了两个,其他的都任由伊都立做主。伊都立这边。感jī的简直要作揖。

    曹yóng自是晓得他的难处之前因整顿盛京军务的缘故,一下子得罪了那么多宗室诸王如今这有功之人的名单,对他来说正是个机会。

    京城去的这些官员不说,盛京六部那些官员,很多都有宗室王府背景。

    伊都立卖些人情出去,也能缓和一下与宗室王爷们的关系两人说着话,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马车就进了城。

    因两人下午还要去衙门办公,倒是并没有挑剔地方,在六部衙门附近,寻了个干净馆子用了些吃食就各去回衙署。

    曹yóng到衙署时就见蒋坚坐在外间,在那里出神,连曹yóng见来,都没发觉。

    曹yóng见了难免好奇,上前敲了敲蒋坚的桌子道:“非磷……”蒋坚这才醒过神来,忙站起身来,道:“大人回来了学生正有事要回禀大人……”

    “哦?何事?”曹yóng问道。

    蒋坚没有立时应答,而是犹豫地望了望外头。

    曹yóng心里有数,这是要防着人的了,便直接进了自己的屋子。

    蒋坚随着进来,手中已经多了几个帖子。

    “大人,昨日粱五德给学生下了帖子,说起纳星之喜,请学生明儿去他家吃酒,不想今日就收到另外三张帖子,都是请学生应酬的…一个是老母过寿,一个是同乡故交上门请学生去做陪客,一个则是小儿元服虽说都师出有名,可这也委实太凑巧了些”蒋坚说道。

    粱五德在户部衙门也挂着书吏之名,实际身份同蒋坚一样,都是堂官幕僚,东主是户部左shì郎常寿。

    虎有虎道,蛇有蛇道。

    蒋坚在户部衙门,除了为曹yóng参赞政务外,也应酬这些同行。

    有时候即便是上下级也不好明说的话,心腹幕僚互通下有无,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现下几位shì郎的幕僚都“殷勤”起来,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曹yóng心里有数,多半是为了江南赈济之事。

    牵连的省份如此之多,涉及百姓这么多,户部当然得出堂官主理此事。

    张廷玉重头在吏部,已经鲜少插手户部之事:曹yóng这个尚书身体不好,且要坐镇户部,怕是无暇出京。

    那赈济江南之事,多半要从户部四位shì郎中选一人出来。

    曹yóng是主官,皇上多是要问询他的意见。即便他们有其他门路,也不能越过曹yóng去。

    曹yóng想到此处,不由皱眉。

    这个人选可难定,能做到户部shì郎的,再往上升一级是尚书,外放就是督抚。

    赈灾又是既得面子、又得里子的肥差,谁不想往前凑一凑?

    可曹yóng不说话还罢,要说举荐其中一个,就要得罪另外三个。

    虽说现下曹yóng比他们官职高,可谁难保以后?

    曹yóng才不会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他仔细想了想,道:“既是宴请,非磷就去,只是话要说明白了都是同僚,赈济人选这里,我是绝对不参合,让他们不必在我这里费劲,若有打算,另寻出路就是,别在我这里耽搁功夫,反而失了先机……”

    蒋坚闻言,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大人既拟了那份条陈,赈济之事确实不宜再插手”说到这里,不由失笑:“那几位大人,只当赈济是肥差事,却不知若是皇上真批了大人的折子,肥差就成了苦差做的好了,是大人筹划…的好:有了纰漏,就是他们自己立身不正了……………”

    曹yóng笑笑,没有再言语。

    想着那没批下的折子,多少还有些忐忑,想着是不是去趟怡亲王府打探一二,随即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自己做了自己能做的,其他的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等到落衙回家,还有个噩耗等着他。

    曹颂虽已经在押解进京路上,可曹家派往江南的管事传来消息,曹颂的次子天折,静惠重病难行。

    这孩子是静惠虽出,还不到两生日。

    这是曹家第三代里第一个天折的孩子,又是在这个时候。

    就是笃定曹颂无事的曹yóng,听了心里都不好受,更不要说静惠这个生身之母。

    提起此事,初瑜的眼泪已经住不住,哽咽着说道:“老爷,这可怎么是好四弟亲自过来说的,两位老太太那里还都瞒着二弟那边,也没敢去报信……”

    曹yóng虽说可惜天折的侄子,可毕竟没见过面,还是更看重静惠一些:“二弟那边,等他到京再说江南那边,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弟妹遇失子之痛,鼻是可怜,可她并不是只有一个孩子”

    初瑜擦了泪,道:“老爷,要不我去江宁一趟吧”

    静惠虽名义上有个娘家,宴际上只是表亲,这些年来反而是初瑜这个长嫂对她关爱的多些。

    曹yóng却是摇摇头,不赞成妻子出行:“眼见天冷了,你正吃着药,哪里经得起折腾?还是让天估去吧……”

    即便会被人看做因sī忘公,也顾不得了。

    毕竟曹家二房事故连连,长房只是动动嘴皮子,安慰两声,才会叫人觉得凉薄。

    况且天估是曹家长子嫡孙,是曹玺这一小宗的宗子,由他出面料理此事也妥当。

    待天估回来,听父母提及此事,自然应从。

    而后,就由曹yóng亲自走了一遭,去了领shì卫大臣府邸,给天估请了两个月的长假。

    待天估准备妥当,将要出京时,最难受的就是恒生。

    “父亲,让儿子也去了,儿子如今正是闲人,就算出不了什么力,也能给大哥做个伴……”恒生苦求道。

    曹yóng却只能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晓得你关心你二叔,只是你们叔侄好,也不在这上头喀尔喀使臣即将到京,你怎么好离京?”

    即便喀尔喀使臣不是这个时候到京,恒生的身份,受伤受委屈到曹家小住些时日,没有人会说什么三真若是同曹家子弟一样,为曹家亲族奔bō,就要碍人眼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提亲

    天估离京南下,恒生也搬回郡王府。

    先前空了一半的郡王府,现下又满了,是十六阿哥从内务府旗下人拨下的méng古包衣。

    曹满与乌恩夫fù再次转回郡王府,帮恒生打理内外事务。

    曹yóng每次从衙门到家,两点一线的同时,心里也在想着曹颂到京后的应对。

    以曹颂的心xìng,只要与之说明白了,罢官闲赋几年并不算什么大事,可嫡子天折则不是小事。

    曹颂两个儿子来的晚,他的心xìng又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儿子摆严父的谱,即便在给堂兄的家书中,还曾提及亲自照顾小儿辅食之事。

    还有静惠,在二房做长媳长嫂,所受辛苦比初瑜更甚。随着曹颂南下这几年,也没享什么福气,万一这次真的拖不过去每想到此处,曹yóng心里都不好受,对于自己当年嘱咐曹颂亲近李卫的决定亦后悔万分。

    曹颂毕竟是两江的官员,不是浙江的官员,即便需要配合李卫缉盗之责,可若不是曹yóng与李卫有旧,他也不会同李卫走的那么近。

    如今李卫坐稳浙江总督,曹颂却要很摔一把,还天了一个嫡子,嫡妻病危。

    只是李卫那边,还能只做不知么?怕是等到尘埃落定,会有告罪的手书过来,也多事马后炮而已。

    等到了几日,终手有了曹颂的准确消息,人已经到沧州,没几日就要抵京。

    曹yóng晓得,既是曹颂背着“候审”之名,多半要在刑部大牢里走一遭。

    这个时候,曹yóng需避嫌,又不能太避嫌,不好在两位尚书处走动,只能去寻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面容晦暗,眼里都是血丝,看着憔悴不堪。

    曹yóng见状大惊:“王爷,这是怎么了”

    十三阿哥摆摆手,示意曹yóng坐了,才道:“皇上昨晚移驾回宫福惠阿哥怕是不好,爷原在宫里陪着皇上,皇上见爷乏,打发爷回来………”

    曹yóng闻言,不由怔住,随即皱眉低头,lù出几分担忧。

    他不敢抬头,怕不经意泄lù自己的情绪。

    对于一个历史上注明天折的皇子,他生不出什么同情心,反而因其在这个时候天折,隐隐地有些期盼。

    雍正既遇失子之痛,那会不会怜惜同丧子的曹颂一些?

    雍正一念之间,曹颂的境遇就会不同。

    十三阿哥这个情形,曹yóng也不好再开口,刚想要寻由子告辞,就见赵丰疾行进来,跪禀道:“主子,宫里来人,福惠阿哥殇了”

    十三阿哥听了,立时站了起来,道:“备马,爷要进宫…”说完,转向曹yóng道:“爷先去看看皇上曹颂那边,你不必忧心,爷心里有数,………”

    曹yóng见十三阿哥忧心忡忡,只能劝慰两句,出了怡亲王府。

    到了户部衙署,没等曹yóng看完今日的公文,就有礼部官员过来传口谕,皇八子殇,皇上下令按亲王例缤葬。

    从曹yóng、张廷玉起,到户部杂员,在院子里跪听口谕,而后就去了帽缨。

    按亲王例殡葬,可不是一句话就能了的事。

    宗室和硕亲王以下、奉恩将军以上,在京民爵公侯以下、骑都尉品级以上官员,外命fù则是公主福晋以下、二品夫人以上都要到灵前守着。

    耽搁不得,曹yóng立时吩咐人回府传信。

    户部衙署这边,则托付给蒋坚盯着,他自己则同六部有爵大臣一道,往宫里去了。

    虽说在曹yóng眼中,一个京堂,放下部务,给稚龄皇子哭灵守丧,委实滑稽些:可同来的大臣中,却多是如丧考批的模样,没到御前,就悲痛万分。

    只是那洪亮的嗓门,隐隐地得意,比平时tǐng得还高的xiōng脯,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到了灵前,将哭临的大臣扫了一圈,曹yóng有些明白。

    不是说都有资格进宫为皇子哭灵的,即便是做到京堂,身上无爵,也没资格来这里站班。

    宗亲与官员得的消息比较早,因此还不到中午,该来的就都来的差不多:公主命fù,则是下午才相继到来。

    等到看到李氏与初瑜到了,身边并没有兆佳氏,曹yóng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打发人回去送信时,就曾叫人转告初瑜,让她拦下兆佳氏,给兆佳氏“报病”。

    兆佳氏的二品诰命虽没被收回,可此时也要避嫌,要不然身为“罪臣之母”出入宫禁,只会让人觉得轻狂,

    曹家东府,上房。

    看着眼前的二品诰命服shì,兆佳氏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不是为着不能进宫哭灵之事,而是想着宝贝儿子曹颂。

    她即便不通朝政,到底活了大半辈子,哪里不晓得人情道理。

    有曹yóng这个掌部尚书在,曹颂还被押解进京“候审”原因不过是曹颂如今品级高了,动静都落在皇上眼中,不是曹yóng这个堂兄想要庇护就能庇护住的。

    若是品级低了,也不至于如此。

    穿着诰命服shì,被四处奉承,固然得意,可同儿子的平安比起来算什么………

    皇帝辗朝三日,大内咸素服三日,宗室勋爵与外命fù就要入宫三日。

    当晚,曹家三人回府时,已经天sè将幕。

    曹yóng与初瑜两个,都担心李氏,想着要不要去十六阿哥那边请托一声,告病一声。

    李氏只是面sè有些乏,精神倒还不错,对两人道:“不过三日功夫,我还能受得住多少比我年迈的老夫人都熬着,我怎么好病逍…我一会儿好生泡泡脚,也就解乏你们夫妻两个也累了一日,回去用了晚饭,早些歇着…”说到这里,仔细看了看初瑜:“你入秋以来,一直用着药,不宜太劳乏,要是受不住,也不要硬tǐng着”

    初瑜忙笑道:“不过是气血有些虚,调补的差不多,不耽搁什么……………”

    李氏听了,便不再多言,只催他们回去。

    曹yóng到底不放心,叫人将夫妻俩的晚饭摆在福源堂,服shì着李氏用了晚饭,夫妻两个才回了九如院……

    还好只是折腾三日,其他的就等着出殡时再出面就行。

    李氏只是乏些,休息两日,便又去曹家东府探望兆佳氏。

    倒是初瑜。。最后一日着凉,晚上发热…吓了曹yóng一跳。

    还好,请太医来看,只说风邪在体面,吃了几碗趋寒的药,就缓了过来。

    等曹yóng这边刚安下心,那边就得了消息,曹颂到京了。

    曹yóng虽被革职,可身上还有爵位在,外加上有曹yóng这个堂兄,刑部自是无人刁难他。

    这个时候,也是有“取保候审”这一说法的。

    宗室官员“候审”除非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剩下的也多有灵活。

    曹yóng早先去寻十三阿哥,就是想要提及此事。

    不过,十三阿哥即便说了心里有数,曹yóng再罗嗦此事,倒像是信不着十三阿哥似的。

    可瞧着十三阿哥数日留宿大内来看,显然是正忙着抚慰失子之痛的皇上,哪里顾不得外头?

    曹yóng无法,只好亲自去了刑部,想着先安抚曹颂,等过了这两日再说其他。

    没想到,到了到部,就看到刑部~位司官簇拥着曹颂出来。

    曹颂神sè木然,目光呆滞,看着像行尸走肉似的。

    曹yóng见状,心中骇然,莫非曹颂已经晓得次子天折的消息?

    有眼尖的几位司官,已是看到曹yóng,忙趋步向前见礼。

    曹yóng拱手回礼,迟疑道:“几位大人这是……”

    有个早先在户部任职的郎中道:“曹大人,方才有内shì到刑部传了旨意,曹大曹总镇无需在部里候审,可回府自居,只是最近一些日子要等着部传,不好出京畿,……”

    曹yóng闻言大喜,对众人拱拱手,谢过众人相送,带着曹颂上了自己的马车。

    没有外人在了,曹yóng才故作轻松,使劲地捶了曹颂肩膀一下,道:“作甚哭丧脸,不就是一个总兵么?有的时候,吃亏不是坏事”

    曹颂强笑着,神情比哭还难看:“大哥,我给曹家丢脸了”

    见他没有提次子之事,想来还不知情,曹yóng松了一口气,冷哼一声,道:“宦海沉浮,都是寻常,我当年也被罢过官,难道我也给曹家丢脸了……”

    曹颂耷拉脑袋,双手méng面,呜咽道:“大哥,弟弟这官丢的不冤枉…五十里河坝,垮了三处,淹死百姓百二十八人,别说是罢官,就是赔了弟弟这条命,也补不过来”

    曹yóng听了,直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没过去。

    南方洪水泛滥之事他知晓,可还真不清楚能与曹颂有这么直接的干系。

    随即,他摇了摇头,厉声道:“浑说什么?地方上有知县,你们镇标即便出兵修坝护坝,也只是辅助出了事情,怎么就好兜在你自己鼻上………”

    话虽这样说,他到底有些心烦意乱。

    原本以为曹颂自是无辜被牵连到两督之争上,没想到还真的脱不得干系。

    只是曹yóng在京中,没有得到半点音信,可见其中内情也不尽如曹颂说的这样。

    否则的话,曹颂不可能只是不轻不重的几项罪名。

    曹颂还要再开口,却被曹yóng给喝住:“腻腻歪歪什么,做这个样子,你想要给二婶催命不成?”

    曹颂抽着鼻子,小心翼翼问道:“母亲那边,可是吓到了?”

    曹yóng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呢?二婶到底将六十的人了,要不是你伯娘百般劝慰,四弟、四弟妹早晚shì奉,怕是早送了半条命。你倒是没心没肺,不想着自己早日脱罪,让家人安心,反而生怕自己罪责不够,要将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

    曹颂讪讪道:“大哥,那五十里河坝确实分到镇标下修护即便下边有游击、千总负责,弟弟到底是失察之罪”

    曹yóng冷声道:“那游击、千总是谁的人?修坝的石料土方又是哪个经手?你心里就一点成算都没有?你现下为那一百多条xìng命哭,当初想什么去了?”说到最后,肚子里已经生了一下子火。

    他虽不算什么好人,可对于人命始终怀了敬畏之心。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盛京防洪时事必躬亲,就是怕因下面官员的贪墨疏忽,使得百姓枉死:也不会熬了数个晚上,连得罪人都顾不得,拟了赈济条陈出来。

    没想到曹颂这边浑浑噩噩,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原本对堂弟的那点心疼,现下都成了愤怒,若不是在马车里,怕是都要踹上两脚才解恨。

    曹颂脸sè苍白,喃喃道:“是范时锋的人,石料土方,听说也是总督府那边的人经手弟弟为避嫌,才没有多问”

    自己这堂弟,虽肚子里没什么才华,sī德也不算检点,可说起来,真不是个狠心的。

    出了这样的事,同丢官罢职的处分相比,怕是对百姓的愧疚更压得他难受。

    曹yóng心中,对堂弟被“顶缸”的那点不满,在得知真相的这一刻,早已烟消云散。

    皇上已经算是厚道,只当曹颂背负“失察”之罪。

    即便曹颂真是只是“失察”可因涉及上百条xìng命,这就已经是失罪。

    京城却丝毫没有提及类似消息,想来是皇上对曹颂的保全。

    曹yóng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就同你说过,既是做官,就要记得自己责任所在对你只是一句话的事,对于百姓来说,却是生死攸关…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其他的我就不罗嗦。只是愧疚不是两句空话说出来就能抹平的,你记得这个教训,往后有机会起复,为百姓尽心便是?…”

    曹颂闻言,依是默默,只是脸上到底添了生气曹颂回家,上至兆佳氏,下至曹项夫fù,多是欢喜雀跃。

    只是曹项雀跃中,又间杂了隐忧,悄悄向堂兄询问南边的消息。

    天估虽南下数日,可江宁距离京城毕竟千里迢迢,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没想到,过了没几日,就有南边的信至。

    并不是天估报平安的家书,而是李卫的亲笔信。

    信中,李卫为次子李星聚向曹yóng提亲,yù聘曹颂长女弄潮为次媳。

    曹yóng看完信,脸sè立时白了,手一松,信纸飘飘扬扬落在地上!。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病逝

    曹yóng直觉得太阳xué直跳,脑子里不知不觉出现静惠早年的样子。

    先是昏倒的小厮,随后是患“哑疾”的丫鬟,最后身份大白,成了李鼎退婚的前未婚妻,自己姻亲家的表妹。

    这个女子,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可骨子里却那么坚韧。

    二房有个脾气各sè的婆婆,下边一堆小叔子、小姑子,可却没有人能挑出静惠的不是。

    就是曹yóng这个大伯哥,心里也是念着静惠的好。

    当初初瑜怀天佑时,妊娠反应厉害,什么都吃不进去,差点就出大事。

    是静惠先是做了京味儿饽饽,后来负责初瑜的小厨房,精心照料,才使得初瑜度过那段危险期。

    人心都是肉长的,曹yóng心里虽偏着曹颂,可也不愿委屈静惠这个好姑娘。

    等到静惠进了曹家,曹yóng与初瑜心里,更多的不是将她当成弟媳,而是将她当成半个妹妹……

    再想想两个侄女,弄潮随了静惠,腼腆文静;弄玉则有些曹颂小时候的xìng子,jiāo憨活泼。都是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遇母丧。

    还有天望,虚岁四岁……

    弄玉的年纪还能等到下一次选秀,弄潮耽搁明年选秀的话,就要报逾岁,自家婚配。

    李卫长子李星垣已经入了皇上的眼,加上年岁已至婚龄,多半明年选秀时有恩典下来。

    次子李星聚亦是他发妻嫡出,比弄潮长一岁,可做姻缘。

    李卫的心中并无恶意,可曹yóng却不能亦不会接受这份“好意”。

    有一份圣意在,两家不算sī仇,可到底嫌隙已生,哪里好做的姻亲?

    李卫的信已经到京,天佑打发回来报丧的人,也迟不了几日,到时怎么同曹颂开口?

    小儿夭折的消息还瞒着他,还想着等静惠到京在告诉他,如今……

    曹yóng直觉得心浮气躁,在外书房也坐不住,起身就出去。

    到了二门,正好与初瑜碰个正着。

    见丈夫脸sè不好,初瑜不由忧心道:“老爷,是不是二叔那边……”

    曹颂的官司尚未尘埃落定,初瑜只当丈夫还操心此事。

    看着妻子入秋后清减的面容,曹yóng很是无奈。

    他虽不愿妻子经丧亲之痛,可这消息也瞒不了几日。

    况且二房那边的大事,还多要妻子出面帮忙准备。

    他没有立时说话,而是夫妻两个回了九如院,他才开口道:“静惠没了……报丧的人估mō这两日就到京……”

    初瑜开始还安静听着,好半响才醒过神,脸上血sè褪尽,扶着丈夫的胳膊,想到妯娌两个多年情分,想着前两日才被接回东府的两个侄女,还有江宁的天望,眼泪簌簌落下:“就这么去了,怎么就这么狠心……二弟怎么办?几个孩子怎么办……”

    *

    这样的大事,瞒是瞒不住的,总要让二房有个准备。按照规矩,身死外地的,除了是国家功臣、重臣,得皇帝上谕,准许灵柩进京的之外,其他人死在他乡,绝对不能将灵柩运回城中。

    丧家扶灵回京,也只能在城外找寺庙停灵治丧。

    曹颂那里……

    曹yóng头疼无比,到底心疼这个堂弟,便使人请了曹项过来。

    虽说曹项早得了消息,知道侄儿夭折、嫂子病重之事,也晓得天佑南下shì疾,可从没想到静惠会病故。

    他早年虽因受嫡母薄待心生怨恨,可从没有怨过曹颂夫fù。

    对于这两人,他这个当弟弟、当小叔子的,始终心存敬爱。

    有兆佳氏这个任xìng又偏心的长辈,曹家二房却能兄弟融洽、妯娌和睦,大半是静惠这个长嫂的功劳。

    见曹项呆呆的,曹yóng只能道:“打发人去城西的几处寺庙看看,寻处干净的地方,供些香火,省的灵柩到京时仓促……”

    曹家的坟茔地,就在城西,将治丧地定在那附近,两下也便宜些。

    曹项低头应了,声音已是带了哽咽。

    曹yóng叹了一口气,道:“怕是只能瞒这几日,即便不在城里治丧,可等报丧的人到京,也当预备起来了……”

    曹yóng这房是堂亲,上到李氏,下到天宝,都是有服的。李氏与曹yóng夫fù、长生义服缌麻,天佑、天慧这一辈,要服五个月小功。

    到东府本房头上,除了弄潮姊弟要重孝三年外,其他人都是不杖期到小功不等。

    就是出嫁的几位姑奶奶,也都是有服的……

    丧信,是两日后报到京中的。

    回京报信的,是随着天佑南下的吴盛。

    他风尘仆仆回到曹府时,正好曹yóng才从衙门回来,才换下衣服要吃晚饭。

    听说江宁回来人了,曹yóng忙里撂下饭碗,快步到了前院。

    曹yóng虽早已心有准备,可看到一身素服的吴盛捧上素白信封时,心里也揪得生疼。

    待看了天佑的亲笔信,晓得静惠咽气前的情形。

    早在天佑没到之前,静惠就病入膏肓,却是强撑着。直到看到天佑到了,指了指儿子,她才闭上眼。

    天佑人在江宁,长辈不在跟前,就自己做主,等“接三”后便扶灵北上治丧,行的是水路,如今灵柩已经在半路上。

    曹yóng唤了曹方过来:“传话给太太,二太太没了……”

    曹方被惊的不行,苍白着脸,去二门传话去了。

    曹yóng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吴盛道:“随我一道去东府,说不得二老爷还有话问你……”说到这里,看他风尘仆仆,面带憔悴,不用想也能猜到这一路定是疾行回京,顿了顿道:“你奔bō回来,也辛苦了,等往东府报了信,就好生歇几日……”

    见曹yóng脸sè晦暗,眼底乌青,吴盛忙道:“小的不辛苦,家里事多,老爷还需多保重……两府老幼,还多要依仗老爷……”

    这话换做其他人说,就有些逾越。

    吴盛却是服shì曹yóng二十来年,是他最得用的管事,说出的也都是心里话。

    不管是两府主子,还是下人奴仆,不能说兴衰荣辱都牵在曹yóng身上,也差不多。

    曹yóng点点头,吩咐人备了马,带着吴盛出门。

    东府的位置,距离曹家新宅这边不远,也不算近,七、八里路,骑马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曹yóng直接带吴盛进了宅子,等着管事传话给曹颂、曹项。

    曹项心里明白,多半是南边报丧的人到了;曹颂却不知这个,只当堂兄是来探望自己,面上带了雀跃:“大哥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叫弟弟过去就是……”

    曹项跟在曹颂身后,心里沉甸甸的,想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八字,长兄丢官挨官司不说,还丧妻丧子,江南果然是凶地。

    对于宦海沉浮,他早去丢了书生意气,心里添了畏惧。

    曹yóng看着满脸欣喜的曹颂,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嗯?大哥怎么了?”见曹yóng神情肃穆,曹颂的笑容凝固,小声道:“莫非是刑部有消息……”

    曹yóng摇摇头,终是开不了口,便指了指吴盛,示意他开口。

    曹颂顺着曹yóng的手指望去,瞧见面带风霜的吴盛,不由好奇道:“这不是吴管事么?有些日子没见你,忙什么去了?”

    吴盛是曹yóng身边老人,自是晓得自己老爷与二老爷的情分,名为堂兄弟,实际上同亲兄弟无二。

    又因年纪相仿,相伴长大的缘故,真要说起来,老爷待二老爷这个堂弟,丝毫不亚于同胞所出的七爷。

    想着二老爷现在的处境,吴盛也跟着心酸,跪下道:“二老爷,小人随大爷去江宁了,大爷打发小人回来报信,二太太走了……”

    曹颂还在不解:“报信,走了……二太太不回京,往哪里走?”

    说着,他自己也醒过神来,浑身颤抖着,看看吴盛,又看看旁边缄默的曹yóng,满脸无助,带了几分哀求道:“大哥,他在扯谎……”

    曹yóng立眉道:“你是小孩子么?你要记得自己不仅是长子长兄,还为人父、为人夫……不要再让弟妹操心……”

    曹颂神情木木,身子趔趄,差点摔倒。

    曹项正盯着他,见状忙上前扶住。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曹颂脸sè青白,双眼紧闭,挑了挑嘴角,喃喃道:“梦都是反的,呵呵,我在做梦……”

    曹项眼是红了眼圈,望向曹yóng。

    曹颂能自欺欺人,曹yóng这个曹家掌舵人却不能自欺欺人。

    “挂白,报丧。”曹yóng轻声道。

    曹项点点头,扶着曹颂,将他安置在椅子上,想要下去吩咐人。

    曹颂却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拉住曹项的胳膊:“去哪里儿,不许去?”

    曹项哽咽道:“二哥……想想几个侄女侄儿,不要让二嫂担心……”

    曹颂眨眨眼,道:“我的官司总不能拖到万寿节,就要了了,你二嫂还担心什么?”

    他这会儿倒是明白起来。

    曹yóng仰起头,望着雕花的房梁,眼里也是水润一片……

    等内宅得了消息,孩子们与下人都换上丧衣,曹颂还一会儿睁眼、一会闭眼地痴缠。

    众人哭声一片,兆佳氏被搀扶出来,见曹颂浑浑噩噩的,颤颤悠悠地上前,抱着曹颂,嚎道:“我苦命的儿……我的好媳fù啊……”

    曹颂这才安静下来,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

    这会儿功夫,初瑜扶着李氏,带着几个小的到了……

    曹宅外,白纸糊门,挂起了白灯笼。

    几位出门的姑奶奶与***,当晚就收到曹府的丧信……!。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身后事

    静惠的灵柩虽在路上,可曹宅既已经往亲朋报丧,总要设灵主供儿女亲朋吊祭。

    静惠与兆佳氏的诰命虽没有收回,可曹颂的二品总兵已经罢官,已经名不副实。可曹颂身上的爵位只是正五品的云骑尉,要是按照这个品级给静惠治丧,又实在委屈了静惠这个二房主母。

    虽说这些死后哀荣,对逝者来说没什么意义,可还有几个孩子,总不能让几个孩子觉得曹家薄待了他们的母亲。

    再说,曹颂的案子至今没有尘埃落定,以曹颂“戴罪之身”的身份,即便用五品宜人的身份治丧,也显得冒失。

    可总不能以民妇的身份。

    为了此事,曹颙亲自出门,去了怡亲王府,向十三阿哥请示。

    十三阿哥已经得了消息,心中亦是唏嘘不已。

    曹家女眷中,静惠因是十三福晋堂外甥媳妇的缘故,早年也常来王府请安,十三福晋也对十三阿哥赞过的,确实是个贤惠的。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病故,曹颂那家伙的打击怕是不小。

    十三阿哥心里明白,曹颙名义上是请示自己,实际上是想求自己在皇上面前探探话而已。

    即便曹颂不能保留原级,也看看到底降几级留用。

    “你听爷回信吧,你们老二那里,你也多安慰些……”十三阿哥叹了一口气,道。

    曹颙道:“劳烦王爷,臣待几个侄儿侄女谢王爷了……”

    十三阿哥摆摆手:“那也是爷的外甥与外甥媳妇,不用再啰嗦……”

    待曹颙告退,十三阿哥便直接去了宫里。

    福惠阿哥薨后,雍正并没有回圆明园,依旧留在紫禁城。

    养心殿里的,因还没有到烧地龙的时候,很是清冷。

    雍正已经年过五十,老来丧子,打击委实不小,像是一下子少了许多精气神。

    十三阿哥见状,心里叹气,却不晓得该如何劝解。

    说什么都是空的,前年他没了二格格,去年没了两个小阿哥,都是剜心之痛。

    更不要说皇上子嗣不丰,膝下只有三个阿哥存世。

    福惠阿哥又是幼子,因年家的缘故,皇上对这个失母幼子多有怜惜。

    不过,见到十三阿哥,雍正原本沉重的心情,还是好了那么一点点。

    “十三弟来了……”他示意十三阿哥近前坐,而后吩咐陈福上茶。

    今早小朝时,君臣两个才见过,显然十三阿哥现下进宫是有事禀告。

    只是十三阿哥没有开口,雍正也没有急着问。

    福惠的夭折,带给雍正的触动很大。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很没有意思,将自己累的半死,却疏忽了许多事。

    他想起少年时圣祖皇帝训斥他脾气急躁之事,再想想自己登基这六年,一年一大步,忙的跟个陀螺似的。

    可他是皇帝,站在至高之位,手握世间权柄,当俯览天下才是。

    他不急了,甚至巴不得时间能跟牛皮糖似的,抻得越慢越好。

    看到这样平和的皇上,十三阿哥心里诧异。

    他不想破坏雍正的好心情,就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提曹家之事。

    如此一来,雍正倒是疑惑:“十三弟怎么欲言又止?遇到什么难事?”说到这里,神色凝重起来:“赈济银钱不够了?”

    虽说户部银库银子不少,可其中大部分都是不能动的,能调来赈济的银钱有数。

    十三阿哥忙摇头道:“不是户部事务……是一点私事来请皇上示下……”

    “私事?”雍正挑眉,来了兴致。

    十三阿哥虽不愿扫兴,可想着对曹家来说理丧毕竟是大事,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曹家的事儿……曹颂发妻董鄂氏病故,曹颂如今待罪,后事料理就有些尴尬……到底是臣弟的内甥,臣问了曹颙,他也没个章程,臣弟便想着到皇上跟前求个体面……”

    “董鄂氏……”雍正有些吃惊:“不是说曹颂次子夭折?怎么是丧妻?”

    皇上有粘杆处,可曹家东府显然还不入皇上的眼,并无粘杆处的人渗入。虽说晓得天佑出京,可他只当是去江宁接曹颂家眷。

    十三阿哥叹了一口气道:“次子夭折在前,董鄂氏病故在后,曹霑已经打发人回京报丧……灵柩已在路上……虽说要在城外停灵,可曹宅那边也要治丧……”

    曹颂是御前侍卫出身,雍正对他本无恶感。

    这次即便因两督之争,用曹颂这个二品总兵“顶缸”,还怕曹颙多心,特意说了软话,只想着曹颂年青,等个三年两载的,给他安排个好差事便是。

    没想到却在他进京候审的时候,接连丧子丧妻。

    雍正因福惠阿哥之丧,本就对丧子的曹颂有些不落忍,现下又听到他丧妻的消息,三分的不落忍就成了十分。

    他又想到自己,即便发妻还在,可早已夫妻决绝,比鳏夫也强不了几分,同病相怜之心更盛。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曹颂的总兵既罢了,就先回一等侍卫上听用……”

    十三阿哥闻言,心中欢喜,这不仅是恩准曹家以三品淑人的身份发送董鄂氏,而且还给曹颂的降职定了品级。

    一等侍卫是正三品,总兵是正二品,降两级听用,刑部那边量刑的时候,就要斟酌着,不用再担心有人罗织罪名,横生枝节……

    虽说早就晓得曹颂此回有惊无险,可听到十三阿哥的回信时,曹颙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世上之人,最不乏落井下石的。

    就像这回的事情,知道内情的,晓得曹颂在“顶缸”,不知道内情的,多半要当成曹家失宠的先兆。

    就在曹家圣眷昭昭时,都有人弹劾曹颙,更不要说现下这个时候。据曹颙所知,如今已经又不少御史上了折子,都是弹劾曹颂在任上不端的。

    众口铄金,加上曹颂本身就有过失,曹颙如何能不担心?

    不仅曹颙,曹家诸人也都觉得安心。

    曹颂的差事虽没了,可皇上既准许他依旧用侍卫身份发送妻子,那是不是也表明并没有怪罪曹颂之前的失职?

    静惠的灵柩不在,只设了灵堂,供奉了静惠灵主。

    除了几家姑奶奶处与富察家,其他人家要等静惠灵柩抵京才报丧,因此这几日来吊祭的都是至亲。

    曹颖、曹佳氏、曹颐都是静惠进门前就出阁的,感情还淡些,四姐却是多受静惠看顾,姑嫂感情很深。

    只是她现在是双身子,又是三个月紧要的时候,谁也不敢让她多哭,少不得大家又劝住……

    乾西二所,五儿房门口。

    弘历站在门口,看着灯下坐着的婀娜人影,不由愣住。

    自打江南回来,弘历就想着抬举五儿,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他是皇子,站在高看的远,自是晓得曹颂被罢官,不是什么曹家失宠,说不定曹家二房的崛起,就在这次罢官开始。

    只是他不仅要安抚丧女之痛的富察氏,偶尔陪陪有产子之功的富察格格,还要哄着小意温柔的高氏,加上自己看中、辗转安排入宫的苏氏,外加上同苏氏一起被赐下的朝鲜美婢金氏,一时间竟忙的抽身不能。

    加上五儿的性子,向来不往前凑,弘历又是习惯女人温柔小意的。

    毕竟他喜欢身材苗条,性格柔弱的女子,五儿容貌虽不差,却行事刻板,身材又丰腴了些,有些不合他的心意。

    而且,即便有心平衡自己后院,可他到底还年轻,有心软的时候。嫡妻刚丧女,那个时候弄“平衡”,也太冷情了些,心思就搁置下来。

    这回曹家有丧,弘历又想起早先的打算,便亲自来到五儿的院子。

    他只是一时兴起,拦着宫女没有通报,没想到就看到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五儿。

    宫里避讳,不幸戴孝,可五儿有服,就换了素色衣裳,褪了首饰,脸上也没有妆容。

    四阿哥不得不承认,自己看到这样的五儿,竟然有惊艳的感觉。

    印象中那个圆脸带着稚气的五儿,在他不经意间,竟然长成了倾城色。

    五儿坐在炕上,手中拿起针线发呆,压根没留意门口多了个人。

    她的贴身宫女春橙站在弘历身后,只觉急的不行。

    二所虽现下女眷还不多,可气氛已经同皇子大婚前截然不同。

    即便五儿没有明说,春橙也多少猜出自己主子平素扮平庸的缘故。

    福晋虽说现下依旧端着贤惠,可既能带族姐为媵,就是个有算计的。主子暂避锋芒,摸清福晋脾气再行事,也是自保之道。

    不想,今日却有了变故。

    主子因担心娘家长兄,本就有些清减,昨日又听到长嫂病故的丧信,就去福晋前报备过,开始闭门守制。

    她们这里本就冷清,加上已经入夜,主子净面后就没有再装扮。

    没想到,阿哥这个时候过来……

    春橙刚想着是不是冒着挨板子的危险出声示意,就见五儿抬起头,望向门口。

    看到弘历的那瞬,五儿先是呆了呆,随即眉头微蹙,带了几分迷惘与无助,分外惹人怜惜……

    曹宅,灵堂。

    曹颙看着眼前的一碗粥,又看了看曹颂,哑着嗓子道:“怎么,还得哄你吃饭不成?”

    自打知晓静惠病故的消息,已经三日。

    曹颂米水未进,兆佳氏实在无法,只能求到曹颙身上。

    这几日,曹颙也是身心俱疲。

    静惠灵柩没到京中,大祭还在后头,没有现下就请假的道理,他每日还要去衙门。

    又不放心曹颂这边,每日落衙回来就直接到东府这边。

    没想到,静惠的名分刚定下来,曹颂又不安生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众生(二合一)

    乾西二所,正居。

    富察氏坐在炕上,手中拿着个拨浪鼓出神。

    桂嬷嬷见状,叹了口气,道:“福晋,小格格已经去了主子还需好生调理身子,等出了孝期,添个结结实实的小阿哥”

    富察氏嘴角多了几分讥讽:“就算生了阿哥,也是二阿哥长子不嫡、嫡子不长我现下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为了我好,不过是为了富察家族直郡王当年为何能与理密亲王一争长短,不就是占着庶长子名分?哪里是我的助力,惯会装老实,那才是我的大敌”

    见富察氏越说越愤恨,桂嬷嬷忙道:“格格慎言”

    富察氏冷哼一声,到底听了劝,不再多言。

    虽说身为皇子嫡福晋,看上去风光无限,可她到底年轻年少,城府有限。

    加上守孝的缘故,除了成婚三日,夫妻两个就分居至今。

    身为富察家嫡女,她即便嫁入皇家,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能抬头的。

    她早就晓得,丈夫身为皇子,不会只属于自己,可是没有想到扮作贤良会这样折磨人。

    即便她心里再瞧不起那些包衣女子,可不得不承认她们比自己更美貌、更柔顺,更合丈夫意。

    丈夫虽将二所内务都交给她,对她这个嫡妻给予尊重,可是也没有掩饰妾室的宠爱。

    桂嬷嬷晓得自家福晋对富察格格心结已深,可在阿哥所,两人却不能内讧,否则只能便宜旁人,便岔开话道:“福晋,四爷昨儿又去了庶福晋房里……”

    阿哥所妾室虽不少,可目前为止,有庶福晋名分的只有一个。

    富察氏挑了挑眉,道:“留宿了?”

    “没有,不过将近子时爷才出来,还是宿在书房”桂嬷嬷道。

    虽说四阿哥这边也没了兄弟,可因福惠阿哥是年幼天折,即便勉强算是下殇,亲人次降服丧,只是轻丧,除了最初宫禁服白那三日,四阿哥无服。

    曹佳氏虽在服中,可要是有个万一,丢的也是曹家的脸。

    富察氏巴不得她丢脸,哪里会拦着?

    现下听桂嬷嬷说四阿哥依旧回了书房,富察氏便没了兴致,道:“爷要笼着曹家呢,嬷嬷挑几件礼,打发人送去给曹佳氏”

    桂嬷嬷见富察氏不将曹佳氏放在心上,将曹家这些年风头正劲之类话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这一年多看下来,那曹庶福晋真不是多事的,现下已经有几个不安分的,何必将剩下这个老实的也逼成敌人。

    曹家的手虽伸不到宫里来,可曹家几个姑奶奶却嫁的宗室。

    若是福晋与曹庶福晋对上,谁晓得宗室里会有什么闲话出来后院,五儿房里。

    春橙合上首饰匣子,欢喜道:“主子,爷又赏了东西下来匣子要装满了…”

    五儿笑笑,继续做着手上的针线。是个小巧的虎头鞋,不过成人半个巴掌大,极为精巧,一看就是给小婴儿使的。

    春橙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主子,裕王福晋的产期还在半年后,主子要不先放一放奴婢瞧着,四爷的荷包有些旧了”

    五儿不以为然道:“这二所里多少人想着给四爷做荷包,哪里轮得着我?”

    春橙急道:“那皇后娘娘与熹妃娘娘那里呢?主子总要近前孝敬孝敬才?…”

    早年嫡福晋没进门前,五儿执掌阿哥所宫务,也常到两宫跟前请安。

    自打嫡福晋进门,五儿反而跟隐形人似的,再也不往前凑。

    五儿撂下手中针线,看着春橙,半响不说话。

    春橙直觉得面上涨红,再也站不住,跪下道:“奴才多嘴了,请主子责罚……”

    自打五儿进宫,春橙就服shì她,两人也是多年情分。

    五儿晓得,春橙只是看那几个格格shì妾得宠,替自己着急。

    可是她晓得,自己的对手,从来就不是那几个格格、shì妾,也不是富察福晋。

    进宫这几年,小心翼翼地看着,使得她明白,在这宫里就是所谓的“六宫之主”都是虚的,其实只有一个主子。

    现下是雍正帝,将来或许是四阿哥。

    其他的人,不管是所谓“发妻”还是“母以子贵”的妃子,还是曾得帝王之宠的已故贵妃,都不过是“狐假虎威”里的“狐”借的都是皇上的势。

    而后宫,又同前朝休戚相关。

    年家没有败落前,皇后也要避年贵妃锋芒:“两马吃尽天下草”所以富察家的女儿能正位皇子嫡妃:内务府高家是皇上的心腹重臣,打理江南织造,前些日子又升了布政使,四阿哥待高氏宠爱渐显就连自己,因有几个好哥哥的缘故,福晋不是客气着,四阿哥也不是态度越发软乎了么?

    只是对于宫女子来说,宫外家族的势力,带来的不仅仅是依仗,也是刀刃。

    就像是年贵妃,在家族失势后迅速陨落从曹家到皇宫,五儿见过的男子有限,可她却见识了太多的女子。

    长辈们、嫂子们、姐姐们五儿心中,原是有几分窃喜的,还曾红着脸想着,不管自己嫁都什么样的人家,一定以嫂子们、姐姐们为榜样,做个既快活、又被人称赞的妻子。

    可是造化弄人,她没有选择地入了宫,成了皇子身边的妾。

    她打小学的那些,暗中模仿的那些,一下子成了笑话。

    她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几分机敏与会看人眼sè,使得她平平安安地熬了下来……

    即便生身父母早亡,嫡母不亲近,可曹家两府诸人给予她的关爱,她片刻不曾相忘。

    她心中丘壑越深,行事就越发小心,因为她晓得自己不是寻常的出嫁女,不可能与曹家断的了干系。一步走错,不仅自己万劫不复,还要累及家族亲人……

    她看着春橙,轻声道:“福晋不会再让妾室有孕的现下承宠太多,未必是好事……”

    春橙几乎诧异出声,忙捂了嘴巴,小声道:“主子,福晋真的??

    五儿亦小声道:“若是不敢,怎么那几个全无动静?不过是避子汤,常见的,又有什么?”

    春橙咽了咽吐沫,指了指书房方向:“那高氏?”

    不知四阿哥是给福晋留脸面,还是其他缘故,在阿哥所的时候,一月只有半月宿在妾室处,另外半月宿在书房。

    可说起来好笑,书房也是有人当值的,就是高氏。

    目前二所有些三分天下的意思。富察福晋与富察格格,苏格格与金格格,使女高氏。

    五儿因相貌不出众,又不得定的缘故,反而一时得以置身事外。

    可高氏只是使女身份,却能站稳鼎足一角,可见宠爱之盛。她只有十五岁年纪稚nèn可同四阿哥渊源颇深。

    她姐姐大高氏早年也小选进宫,成为四阿哥的教引房事的宫女之一,是四阿哥第一个女人,曾深得四阿哥宠爱。

    只因皇后不喜才压着没有升身份。弘历早已允诺,等到嫡福晋进门就给大高氏抬身份。

    不想没等到弘历大婚,大高氏就病故了。

    高家本无意再送女进宫,是弘历旧情难忘,专程去了高家,见到高氏,入了眼,恳请将高氏送进宫里。

    原本弘历想着将高氏抬格格,可自打见了富察格格与金氏、苏氏等人在富察氏跟前立规矩,就熄了这个心思,而是将高氏以使女身份搁在书房shì候。

    如此一来,即便富察氏有资格管理阿哥所的妾室,也不好就丈夫的身边人指手画脚。

    五儿眨眨眼,带了几分调皮道:“若是她阿玛没有升布政使,说不定福晋都会由她她阿玛既然升了布政使,福晋怕是不安心了”

    通州,码头。

    弄玉跟在姐姐身边,看着前面的父亲不稳当,倚在四叔身上,小声道:“姐,父亲怎么了?”弄潮唾着嗓子道:“许是太伤心……”曹颂是伤心不假,可现在倚着曹项身上,却是拜曹yóng所赐。

    因被家里这些事搅的,曹yóng身心俱疲,早已没耐心再哄着曹颂吃饭。

    他只是摆出族长身份,直接给堂弟定了几条“罪过”“不孝不慈不义”之类,而后便拿了藤条,亲手抽了曹颂二十下子。

    曹颂开始还咬牙不动,后来实在受不住,也上蹿下跳地避,倒是添了鲜活。

    曹yóng早憋了一肚子气,发泄一回,终于舒坦了些。

    曹颂被抽了一顿,倒是开始老实吃饭喝水,闹得曹yóng恨的不行。

    大家伙哭笑不得,到底给他在晚辈面前留几分面子。

    因此,小一辈并不知晓详情。

    今日静惠的灵柩抵京,曹yóng并没有过来,曹家长房过来的是初瑜与长生、恒生,二房过来是曹颂父女三人,曹项、天护、天阳。

    长生与恒生叔侄两人也看出曹颂的异状,长生担忧道:“二哥连马都骑不了,现在也站不稳一会儿二嫂灵柩到了,受不住怎么办?”

    恒生最是实在,只当曹颂真是毁哀所致,皱眉道:“还能如何?咱们多劝着些……”天护与天阳两个在旁,心里都不好受。

    他们两个一个是遗腹子,一个是庶子,小时多受静惠看顾,对于静惠这个伯母亦是真心敬爱。

    天sè将午,装载着静惠灵柩的客船终于靠岸曹家定下的寺庙是西直门外的五塔寺,这里距离城里最近,出入也便宜。

    许多身故在任上的官员与官眷多是在这里停灵,曹项自得了丧信,便亲自过来见了方丈,定好了在此处停灵理丧之事。

    今日灵柩到通州,要当天就要运回五塔寺。

    曹方与东府的两个管家,早已经过来,搭好了灵堂幔帐,客院里也打扫干净,在静惠出殡前,曹家众人要轮班陪着曹颂一家在这里守丧。

    通州码头到西直门有五十五里路又因拉灵柩的马车,不能快行,直到天sè将幕,众人才到五塔寺。

    初瑜看着神sè蔫蔫的天望,到底不放心。

    天望是嫡长子,按理来说要在灵堂前,守灵到出殡。可他毕竟是才四岁大的孩子遇到这么大的变故,又经过旅途之苦。

    初瑜想了想,便将曹颂叫道跟前:“二老太太最惦记天望这个嫡长孙,既是天望到京了先让他大哥带他进城给二老太太请了安,回来再开始守灵。”

    堂嫂吩咐又干系孝道,曹颂自是无话。

    眼见就到关城门的时间,天估便没有再耽搁,留下恒生、长生在这边帮忙,带了天望进了城。

    曹宅里,兆佳氏已经望眼yù穿,正跟李氏念叨着天望。

    李氏虽怜惜失母侄孙,可当然是更惦记亲孙子一些。

    天估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出了远门不说,还料理这样的大事。

    等到天估带了天望过来兆佳氏与李氏两个都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地将孙子拉到跟前。

    天估今年去了两次江南,上次跟着皇子阿哥,不过是随从,这回却是以宗子身份独当一面料理家族事务气度已是不同,看着越发稳重。

    李氏见了只觉欣慰,不停点头说着“好孩子”。

    兆佳氏早已忍不住,将天望搂在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天望已经记事,初见祖母时,还带了拘谨,这会功夫想起人来,搂着兆佳氏的脖子“哇”地哭了起来……

    既是静惠灵柩抵京,曹家就同家治丧。

    除了李氏与兆佳氏两位长辈,因上了年岁不好折腾之外,其他人都忙了起来。

    初瑜与春华妯娌每两日一轮班,在五塔寺轮照看两个侄女,接待女客:官客这里,则是曹项与天估轮班,代表曹家接待吊祭的客人。

    天望被留在曹宅待了两日,精神缓缓后,还是被送到五塔寺。

    曹yóng隔三差五,也出城一趟,去看看堂弟与侄女侄儿。

    因二房有长辈在,静惠只能停灵三十五日。

    如此一来“头七”、“三七”、“五七”就要大办。

    旁的且不说,天估的婚期定是要延了。

    八月下大定时,两家将天估的婚期定在十月初。可现下因二房白事,天估要服五个月小功,婚期不得不延后。

    早在丧信传到京城,曹yóng便亲自去了简亲王府,提及此事,暂议婚期延迟到明年出服后,具体日子待定。

    现下天估到京,除了回家之外,第二站就是简亲王府。

    大定延期,成亲又延期,虽说都是不得不延期,可雅尔江阿能痛快才怪。

    并不是迫不及待地嫁闺女,只是觉得两家婚事太不顺溜,心里有点犯膈应。

    只是曹yóng是六格格的未来公公,雅尔江阿心里不满,也不好与之翻脸:等到天估来了,看着自家额驸眉眼都是疲惫,雅尔江阿一肚子里的牢sāo又说不出,不冷不热地问了两句,倒是将自己憋得够呛。

    等到天估走了,雅尔江阿忍不住跟妻子抱怨道:“是不是爷挑错不了。真儿过去,也是做长媳真要说起来,这勋贵家中的长媳高寿的还真不多曹家那个二太太,听说年岁并不大”

    永佳原也因婚期延后心里有些不自在,不过听了丈夫的话,实在哭笑不得:“爷怎么想起这个?真儿出嫁虽为长媳,可曹家长房人口简单,比小门小户还清净……”

    雅尔江阿不忿道:“人少怎么了?上面两层婆婆,哪个都不能怠慢。下边小姑子、小叔子俱全等到七格格、八格格出门子时,定要找个更省心的人家……”

    永佳闻言,不由掩袖而笑。

    雅尔江阿斜眼看她,道:“福晋笑什么?不过是便宜了曹家那臭小

    子……………”

    永佳道:“我是想着,若是真按照王爷的人选去挑姑爷,怕是只能去书里寻了……”

    雅尔江阿挑挑眉:“书里,哪本书里……”

    永佳道:“《西游记》,里面的孙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天生地养………”

    雅尔江阿被噎得无语,好一会儿才哼哼两声道:“《西游记》可是**,没想到最重视规矩的福晋,还有出格看**的时候”

    这一回,被噎得无话的是永佳……

    逝者已矣。

    不管多么沉重的伤痛,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一点点变淡。

    静惠的灵柩是九月二十三抵京,在五塔寺停灵三十五日,十月二十八出殡。

    白事实在太熬人,待静惠的灵柩入土,曹yóng与初瑜都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已经到极限,若是再继续下去,怕是就要有熬不住的。

    因是出殡大礼,送静惠最后一程,除了宫里的五儿之外,曹家几个出嫁的姑奶奶都来送最后一程。

    这使得前来随祭的人家真正认识到曹家出嫁的姑***势力。

    早先见曹yóng身体病弱、曹颂遇到官司的关口想要落井下石的人,现下也暗自庆幸。

    即便曹家男人都不成事,就凭两个姑奶奶为亲王府主母,也能照拂娘家十年八载。

    要知道,旗人重姻亲,岳家、亲家、连襟都是贵亲。不免有人心动,打听曹家未出阁的姑娘。

    待晓得老一辈的姊妹,只有五个,第五个已经入宫为皇子庶福晋,众人只能叹息一声。

    小一辈的女孩,长房嫡长女已经定给大学士府,二房两个女儿因母丧要错了明年选秀之期。

    不管前面曹颂问罪的闲话穿的多么邪乎,只看曹颂以一等shì卫的身份发送妻子,所有人心里就晓得,曹家圣眷依在。

    前来吊祭的命fù,有人打听了弄潮姊妹的年岁,晓得弄玉即便延了明年,也要参加四年后的选秀,便将目光都放在弄潮鼻上。

    “五不娶”里有“丧fù长女不娶”这一条,可弄潮今年已经十四,明年就及笄,教养又都是看得见的“无教戒”这条实在对不上。

    虽说没有孝中说亲的道理,可还是有几家给了弄潮很重的见面礼,话中也lù出些口风。

    李卫提亲之事,曹yóng虽已经决定回绝,可到底不好绕过曹颂,还是对曹颂提了。

    曹颂只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一句好话而已,若是真有那个心,为何不是长子,弄潮还做不得李家长媳不成?李星垣年岁又不大,等三年又何妨?”

    曹yóng见他话中并不分明,皱眉道:“若是李星垣,二弟就要点头?”

    曹颂忙摇头道:“大哥,我就那么一说,谁稀罕李家不成李家内院多婢妾,谁晓得小的会不会有样学样?”

    曹yóng心里虽是埋怨李卫,可却不愿堂弟存了心结,道:“李卫同我们本不是一路人,是我的不是,怂恿你亲近他往后,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曹颂神sè怔怔,过了好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晓得了”

    从九月末到十月末,曹家上下都忙着白事,朝廷这边的大事,就是喀尔喀诸王的“九白之贡”。

    这次的“九白之贡”与往年不同,来的不是使臣,而是几位年轻的王子。

    虽说皇上重新划…分喀尔喀势力的打算还没有实施,可车臣汗部与土谢图部都有心亲近朝廷。

    或许,从心里他们更乐意与朝廷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可扎萨克图部汗王世子驻京,并且指婚公主,这不得不引起他们的重视。

    喀尔喀三部,本是鼎足而立。

    其中一部,若是得朝廷支持过重,对其他两部并不是好事。

    车臣汗与土谢图汗,不约而同地动了遣本部王子上京求婚的念头。

    几个适龄未婚的méng古王子,就随着使臣进京献贡,并且带来两部汗王的求亲折子。

    雍正本就打算主意,要打破喀尔喀三部鼎足局面,扩大朝廷影响力,不过是怕引起sāo动,本小心行事,以待良机。

    尤其是,两部汗王担心分量不够,这次遣进京的,都是本部亲王郡王的嫡长子,有继承权的,想着即便不能赶上扎萨克图汗世子的分量,也要相差不远,才能有资格匹配皇上的另一个女儿。

    他们不晓得,就因皇上前些日子娄遇丧子之痛,想到十三阿哥这个兄弟,早已在心里做了决定,尽量将四公主留在京中。

    可皇家三个养女,前两个都抚méng古,没有道理最亲近的兄弟家的女儿,就要指到京城。

    那样的话,还不知宗室会有什么闲话出来。

    原本雍正是没想着喀尔喀那边的,只想着实在不行,就在科尔沁诸王子弟中选个不承爵的子弟,那样的话,没有守土之责,就可以留在京中,只是到底难掩sī心,显得有些难看就是。

    喀尔喀两汗王遣来的子弟,可都是有继承权的,将来不是继承亲王位,就是郡王位,即便不是汗世子,身份也相差不多。

    有一个恒生,为什么不能有第二个?

    心中思量一番后,雍正还是决定将重点放在土谢图汗部的子弟上。

    既是要在土谢图汗部给凌策划人口出来,那为了防止土谢图汗异动,还是在内部给予牵制最为妥当。

    有了这个打算后,雍正便将招待喀尔喀来使的事情交给弘历,并且命怡亲王府的大阿哥、四阿哥协理此事……

    前几天写过了,昨天没头绪,憋得不行,今天二合一。

    对对手指,月票双倍啊,小九小声求月票。。。!。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骚动

    十月三十,是万寿节,也是李氏的寿辰。

    不用说,往年这个时候,即便曹家不大肆操办,也要亲友热闹一番。

    今年却是因在服中,委实热闹不起来,连宴饮也免了。

    静惠既已出殡,丧事就告一段落,曹家众人又恢复各自生活。

    曹颙关于赈济的折子被留中,随即就是皇上关于赈济方便的旨意,比曹颙的折子更详尽。

    固然堵住了官员贪墨之手,可也指出一条金光大道。

    那就是做出赈济成果后,奖赏太丰厚了。

    看了这样的旨意,谁都晓得,但凡能接了赈济的差事,只要不是傻子,那就是跟仕途鎏金似的。

    毕竟在赈济中捞银子,跟火中取炭似的,稍不小心,就要烧到自家身上;还有些自诩良心未被丧尽的,即便伸手,心里到底也会不安生。

    如今却是不同了,即便在赈济中捞不到银子,可捞资历也是好的。

    如此一来,就没有嘀咕皇上卡的紧,早先那些心里咒骂曹颙短寿的人,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曹颙。

    能做到京堂位置,谁没有两把刷子。

    曹颙的折子虽没有明发,可该知道的都知道,皇上的新规,是曹颙这个户部尚书首议。

    对于这个结果,曹颙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他虽不是皇上,可将心比心,多少也能揣摩出九五之尊的心态。那就是不怕臣子争斗,只怕臣子不斗。

    将曹颙的折子明发,给曹颙树几个敌人,这才像是帝王手段。

    如今这样,似乎有保全曹颙之意……

    曹颙想了一圈,无果,只能归纳在自己沾了曹颂的光,皇上一时心软。

    毕竟在世人眼中,曹颂这回的跟头跌得惨了些。

    对于八旗勋贵来说,官场起伏不算什么,可丧妻失子就是大事了。

    即便曹颂续娶,填房就是填房,哪里能比得过发妻嫡子?

    关于江南赈济之事,曹颙即划好了大框,就不准备再多插手。

    他是户部尚书,主管赈济虽是名正言顺,可现下众朝臣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参合一把,他还是作壁上观最好,否则的话,谁晓得暗中得罪哪个。

    没错,朝廷现下已经开始沸腾了,从京堂到司官,无不想要在赈济中参合一把。

    万寿节前,朝廷褒奖了一批在南北防洪中表现出众的官员。

    有一个因死于防洪的官员,甚至还破例得了谥号,子弟也恩萌入监。

    这动静可就大了。

    毕竟按照朝廷法制,一品官员死后,报给皇上,由皇上决定是否给谥号;一品以下官员,除非特旨,否则是无谥的。

    死后哀荣的且不说,就是那些活着的官员,即便没有立时升官,名字也到了御前,这是多大的机遇。

    有些事情,却不是曹颙想要躲就躲的开的,这一阵子借着静惠出殡,已经有不少人备了吊礼,往曹颙身边凑活。

    接着,因李氏寿辰的缘故,曹家即便没有办寿宴,可受到的贺礼却比每年都要多三成。

    户部司官,即便是品级低,单独攀不上曹颙的,也凑着份子,预备了重礼。

    曹颙哭笑不得,对着四面八方、旁敲侧击的各sè人等,到底没松口。

    皇上既然用重赏的法子,将赈济的差事变成了肥缺,哪里会让臣子来卖人情?

    这些人真是想要升官想疯了,竟看不到这点。

    他们越是疯癫,曹颙就越是清醒,在政务处理上也越发从容……

    对得起皇上,对得起百姓,对得起自己这三条都要顾到……真要是不能面面俱到,那就要先对得起皇上,次对得起自己,百姓只能延后了……

    对得起皇上,才能保全身家xìng命;对得起自己,心里才能舒坦;顾念天下苍生之类的话,并不是空话,可前提是自己得好好的……

    现下,曹颙想的首要问题,是左成的安置。

    自范时铎被押解回京,便有左都御史史贻直署两江总督,因江苏巡抚随范时铎一道被罢官,所以江苏巡抚之位便有刚升任湖南按察使没多久的尹继善署理。

    尹继善都调离湖广,左成自是跟着去了江南。

    江南官场因两督之争,被牵连的官员从巡抚到县令,一下子空出十多个缺。

    都说江南是官员埋骨之地,可为何大家还挤破脑袋去江南,除了江南富庶外,还因为江南容易出成绩。

    穷山恶水之地,即便绞尽脑汁,能弄出什么花来?

    江南却是不同,钱粮、商贸、士子……

    可左成与资历在哪里摆着,即便江南的缺再多,能够得着的也只有七品知县与从六品州同两种选择。

    像尹继善那样,数月之内从正五品升到从二品,是想也不要想。

    同样是年轻,尹继善三十多岁官至巡抚是年轻有为;左成十七岁,就是做知县,都显得有些勉强。

    毕竟在世人眼中,三十多岁是壮年,十七岁即便成家立业,也是半大孩子。

    七品知县听着官职不大,可毕竟是正印官,关系一县百姓生计。

    即便朝廷历年下去的知县,有年轻就中进士得以授官的,可那也经过吏部几个月的“集训”才能外放地方。

    左成才十七岁,又不是进士出身,若是有个不妥当,就要影响以后仕途。

    州同只是辅官,需要料理的也是辖内钱粮、民政等事务,更好经营些。

    至于让左成跟着尹继善,背靠大树好乘凉之类的打算,曹颙早就熄了。

    有了一回教训,还不开眼的想要来第二次,那不是傻缺是什么?

    左成本就是七品笔帖式,又在万寿节前的褒奖名单之内,因此曹颙没费什么力气,就给左成补了两江从六品州同的实缺。

    若是左成只在尹继善跟前做文书幕僚之类的工作,有张义跟在他身边,忙他打理官面上人情往来就够了。

    现下既然正式补缺,那张义这个大管事就不够看。

    曹颙便拜托蒋坚,在京里聘了两个擅长钱粮、民政的师爷,使人送往江南。

    至于左成家眷朱氏,曹颙与初瑜的意思,都觉得少年夫妻之间宜小别、不宜久别,希望朱氏早些去江南小两口团聚。

    想的很好,可现下孩子才四个月,天气又冷,哪里敢折腾?只能等着明年二月,天气暖和后,才能成行……

    不怪曹颙越发淡定从容,因为曹颂的处分终于下来。

    别说是曹颂,就是在两江差点引发民乱的范时铎,也都好好的,压根没有之前众人猜测的那些“疾风暴雨”。

    虽说经部议下来,范时铎因延误防洪差事,使得汛期危急,视民命如草芥,当入狱论斩;可皇上顾念他是勋臣之后,有心保全,特赦之,授镶蓝旗汉军副都统。

    大的都放了,其他被押解至京的官员,就也多是罢官降级了事。

    就雍正那爱僧分明的xìng子,竟然闹了这一出“高高抬起,低低落下”的把戏,真是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就连十六阿哥,sī下里都忍不住同曹颙嘀咕:“莫非皇上真改吃素了?原以为除了你家小二,其他的都要掉一层皮,没想到却是这般处置。还是范时铎乖觉,偷偷地献了家产?”

    反正,他是不信皇上真的宽恕范时铎,总觉得这其中有内情。

    曹颙的心里,也不相信雍正真的顾念什么“勋臣之后”。

    说起来,官员的荣辱兴衰,都是皇上一念之间。即便现下落在众人眼中,是皇上法外开恩,待范时铎网开一面,可谁能保准他明儿不会翻旧账?赏罚加倍。

    只是皇上行事,却有些不同。

    不说旁的,就说那赈济条陈上的奖赏条例,总算的制定的太宽泛,总觉得惩戒的没有减轻,可赏的有些重了。

    就此事,曹颙才专门与蒋坚议过。

    最后两人得出的结论是,皇上现下大权在握,地方与朝廷无一不稳,所以行事也从“苛严”转为“温抚”。

    从雍正登基到现在,六年了,就没有一年太平过。

    各种折腾,各种新政。

    百官不能说都成惊弓之鸟,也都是跟缩脑袋的鹌鹑似的,要多乖巧也多乖巧。

    即便偶尔党同伐异的举动,也都在小范围内,无人敢触犯皇权。

    如今改革推广了,贪官污吏少了,户部有银钱了,皇上御下的策略变温和了,也说的过去的……

    着急的只有十三阿哥。

    外人看着,只是皇上御下宽松了;十三阿哥常伴御前,最是能发现皇上不仅仅是御下宽松,而且待自己也宽松了。

    政务这里皇上虽依旧都抓在手中,可是不再事必躬亲,而是分配到十三阿哥与几个大学士名下。

    皇上安置的时候,不再是子时……

    而且御前也开始进绿头牌,一连半月,皇上都点了牌子……

    并非是念起旧情,点妃嫔shì驾,而多是年轻的答应、常在。

    皇上并不是好sè的xìng子,现下这是做什么?

    是因失子之丧,想再要个小阿哥?

    皇上已经知天命之年,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十三阿哥急的满嘴是泡,可到底晓得分寸,即便兄弟两个关系再好,君臣毕竟是君臣。

    做兄弟的,担心兄长身体,可以劝解兄长在女sè方面克制一二;可做臣子的,没有多嘴皇上宠爱后宫的道理。

    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受不住怎么办……

    还好,他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雍正并没有伤身,反而有些“采yīn补阳”的意思,看着脸sè儿好了不少。

    身上似乎生机焕发,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自古以来,后宫连着前朝,皇上开始点绿头牌之事,没过多久,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皇上“不好女sè”的形象在大家心里过于深刻,没有人觉得皇上是一时有了sè心,开始享受后宫;都觉得这其中有内情。

    这内情是什么?

    大家“顺藤mō瓜”,查到皇上的变化是在福惠阿哥薨后,都觉得找到“真相”。

    皇上虽夭折了福惠阿哥,可还有四阿哥、五阿哥两个儿子,为何还临幸后宫求子?

    这说明什么?说明四阿哥、五阿哥不合皇上的心思。

    五阿哥还罢,因生xìng顽劣,就没见皇上怎么待见他;四阿哥……虽无储君之名,可是却被当成储君……

    这个,有变动?

    自打雍正元年,皇上宣布建立“秘密立储”制度,并且将一份诏书送到“正大光明”后封存,关于储君的猜测就从没平息过。

    大家猜测,人选就在四阿哥与福惠阿哥之间。

    早先因年贵妃得宠,年羹尧权重,不是没有人猜过诏书上的名字是福惠。

    毕竟满洲习俗“子以母贵”,至于是满人血统,还是汉人血统,反而有些扯淡。毕竟从顺治帝开始,皇室的血统就不纯。

    不管八旗勋贵怎么看,反正不少汉官是这样看的。

    即便年家落败,年贵妃薨了,福惠阿哥为储的猜测还是没有断过。

    直到四阿哥指婚富察氏,那些想要做墙头草的才算死了心。

    四阿哥同福惠阿哥相比,本就在年纪上占优势,又得了有力妻族;若是皇上还要扶福惠阿哥为储,那又是一场动dàng。

    皇上并不糊涂,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自然是心中默认四阿哥为储,才会给他指了这样有力的妻族,以弥补他母族单薄的不足……

    既是群臣认定皇上因福惠阿哥之炀再求子,那就推翻了先前四阿哥为储的猜测。

    经过一番脑补,皇上以四阿哥为幌子、实际属意福惠阿哥的“真相”,就被许多人发现。

    有了定论,过程就好说明了。

    铲除年羹尧,是预防外戚尾大不掉;赦免年家子孙,重新启用年希尧,是为了给福惠阿哥留人使唤……选富察氏为四阿哥妻族,谁就能保证是恩典,不是想要借由子彻底发作富察家,报复富察家早圣祖朝时的首尾两端?

    四阿哥已经当差两、三年,多少有些耳目心腹,听得这些闲话,真是呕的半死。

    开始还觉得这些话荒谬,一次两次听得多了,他心里也开始没底。

    只是他素来有心机,晓得皇家最忌讳的是什么。

    若真的鲁莽,父子失和,那只会便宜旁人?

    这些闲话一出来,他就对五阿哥多了提防,生怕是五阿哥背后推bō助澜,想要引得他们父子失和,以坐收渔利。

    待小心观察一番,他才发现,还真的不干弘昼之事。

    是早年同富察家争夺皇子嫡福晋位置的几个勋贵,因家族有适龄女儿明年选秀,始终关注着宫里动静。

    原本他们想要是奔着西二所侧福晋的位置,现下因皇上的变化,开始眼界高了,奔着皇子母妃的位置来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父子合议

    待看明白八旗勋贵用心,弘历心中憋闷的不行。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皇已过知天命之年,即便明年秀女入宫,顺利生下小阿哥,难道就能染指储位不成?

    幼主登基,主弱臣强,本就是皇家忌讳。

    不过,心里虽觉得自己必是储位人选,可他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安心。

    他不敢去犯忌讳拉拢朝臣,可对于自己的侍卫、昔日伴读、妻族等可以名正言顺亲近的势力,就不再吝啬热情。

    结果,他发现,自己同曹家的渊源不亚于富察家。

    福彭、恒生做过他的伴读,天佑现下是他的侍卫,曹佳氏是他的庶福晋,平亲王、裕亲王成了他的连襟。

    恒生因守孝的缘故,除了参加曹家丧事与招待喀尔喀来使时露过两面,其他时候闭门守孝。

    说来也是好笑,蒙古人是不讲究这个的,只是恒生这个汗王世子人在京城,就要“入乡随俗”。

    喀尔喀虽服员辽阔,可几个汗王之间依旧彼此提防。

    车臣汗与土谢图汗遣子侄进京求亲,自是瞒不过扎萨克图汗。

    虽说他也晓得,天可汗既将公主不可能再指个公主到扎萨克图部,可也安排了几个年轻王子、台吉进京,不过是表明亲善朝廷的立场。

    即便生在贵族之家,可蒙古人到底憨直,在那几个台吉眼中,恒生既是汗王世子,就是为了的扎萨克图之主,是他们的部落之长,他们自是真心同恒生亲近。

    如此以来,进京以后,他们就经常造访郡王府。

    恒生本是豪爽性情,加骑射、摔跤功夫都出众,很快就得到众人宾服。

    弘历奉命招待喀尔喀诸王子、台吉,虽说将观察的重点放在车臣汗部几个王子身,可也不好怠慢扎萨克图部,就陪着来过两次郡王府。

    看到扎萨克图部诸王子、台吉对恒生如众星捧月似的,弘历才晓得恒生的分量比想象的还要重。

    他对恒生,便多了几分亲近。

    因恒生守制的缘故,两人已经数月未见,就找了肃静地方闲话。

    “说起来,还真是不敢巧,若不是赶汗王妃薨,现下三公主就要下降……到了那时,你就要换称呼,叫我一声四哥……”弘历道。

    恒生憨笑道:“四爷是君,蒙克是臣,到底君臣有别……”

    弘历翻着白眼道:“现在晓得君臣有别了……当年你刚进宫为伴读时,我让你叫我舅舅,你还老实叫过一阵子,后来才改的口……”

    恒生有些不知如何接话,只是笑。

    弘历哼了两声道:“说起来,还真是便宜了你……原本从福瑞郡主那论,你要叫我声舅舅;从曹佳氏那边说起,你得称我姑父……等到三公主下降,你倒是长了一辈……”

    到底在宫里历练多年,即便恒生再憨实,也察觉出弘历的有心示好,便附和着说道:“不管怎么论,四爷都是尊长就是……五姑姑生母早逝,曹家二老太爷没的又早,小时候曾由我们太太抚养……虽名为姑嫂,实际同母女无异,太太疼爱五姑母的心,并不比疼大妹妹少几分……”

    虽说弘历早就听过曹颙夫妇爱女如命之类的话,可也没有怀疑恒生这番话的可信度。

    一是恒生性子实在,不像是能扯谎的;二是五儿虽只带了几抬嫁进阿哥所,可都是好东西。

    五儿的性子,温顺娇憨,天真少心机,怎么看都是娇养出来的。

    原还担心五儿是庶出,曹家未必将五儿当回事,听了恒生这话,弘历如同三伏天吃冰西瓜似的舒坦。

    是啊,五儿虽是二房庶出,可小时候却养在福瑞郡主身边,自是同长房亲近。

    五儿能得皇后与母妃喜爱,也就说的过去,谁不喜欢温顺无害的小姑娘?

    想着五儿含泪时的双眸与娇笑时的梨涡,弘历只觉得心中一荡……明明与自己同龄,在自己的妻妾中不算年岁小的,可因长在曹家的缘故,依旧保持了天真烂漫……

    自己早时嫌她青涩稚嫩,不怎么心,没想到她长得越来越好……

    偏生又赶曹家白事,换做其他女子,就全凭心意,哪里管的规矩不规矩的;可五儿娇憨可爱,自己全心疼爱还来不及,哪里舍得逼她,让她为人诟病……

    弘历只当自己与恒生关系亲密,如今只不过再看在五儿的面,好一点点而已。

    恒生却是觉得不对,送走了弘历与扎萨克图部诸人后,便让人将众人带来的奶豆腐、牛肉干、毡子等收拾出一份,自己敢在晚饭之前,去了曹府。

    刚好曹颙落衙回来,天佑也从宫里换班回来,恒生便同天佑一道,在九如院用了晚饭。

    饭后,父子几个也没有去房,就在房坐了。初瑜给他们父子几个预备了茶水,自己去福源堂看望陪着婆母去了。

    天佑今儿下午并没有随着弘历出宫,而是在宫里轮班。

    因前些日子料理静惠丧事时,他请同僚代班,这些日子就没休沐,像随侍皇子这样的体面差事,也多让给了帮过忙的几位同僚。

    曹颙这边,因恒生的缘故,对于喀尔喀来使颇为关注。

    听恒生说他们下去曾去郡王府,曹颙便想到扎萨克图汗,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恒生受欺负:“可是有人不恭敬?”

    恒生挺着胸脯道:“父亲放心,都老实着呢……儿子还巴不得有不开眼的,甩甩拳头,松快松快……”

    曹颙点点头道:“老实就好,真要有不开眼的,也别惯着……不管是王子,还是台吉,他们往后都是你的属臣……”

    天佑在宫里,消息到底灵通些,道:“喀尔喀三部今年遣王子进京,是为联姻而来……二弟既是扎萨克图部未来汗王,也当让他们见识见识二弟的厉害才是……”

    “大哥的意思是?”恒生疑惑道。

    “那两部是冲着四公主来的,瞧着皇的意思,既是让怡亲王府的阿哥作陪,八成心里已经准了……扎萨克图部即便不可能再求公主,也要求几个郡主、宗女。品级比不得,数量占优也好啊……”天佑道。

    恒生听了,有些犹豫:“这样好么?喀尔喀那么远,骨肉生离,哪家肯舍得?”

    天佑道:“宗室女抚蒙古是惯例,除了父母求恩典,得以留京之外,其他的还不都是大都去蒙古?左右都是难回京,去科尔沁与去喀尔喀又能有多大区别?只要你晓得她们去国离家的不易,往后善待几分,就什么都有了……”

    恒生望向曹颙,曹颙仔细思量一番,天佑这个建议,对于恒生来说,确实是个机会。

    他是去过喀尔喀的,晓得外蒙风气与内蒙不同。

    内蒙因接近内地,被同化的厉害,开始讲究儒家礼仪,女子的地位也变得卑弱;喀尔喀那边,保持着蒙古人的原貌,当家主母在家的地位很高。

    毕竟,男子要在外放牧,家务全赖女子。

    像肃王府郡主那样,被侧室辖制,实在是不多。

    不管恒生在京城驻留多久,终有一天要回喀尔喀,有机会提前在喀尔喀布局也是好事。

    想到这里,曹颙便开口道:“确实是个机会,你留些本部来的子弟,若是有合心的,可用略帮一二……只是到底婚姻之事,要你情我愿才好,否则安抚了那边,却得罪了京中宗室,就得不偿失……待有了成算后,可用同肃亲王与简亲王商议此事,看他们两家有没有适龄人选……”

    恒生想了想,明白养父在抚喀尔喀宗女人选圈定这两家的缘故。

    他早已得了消息,等到明年汗王妃烧周年,朝廷会从肃王府一脉格格中选一人,指为汗王继妃。肃亲王一脉宗女抚喀尔喀,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简王府那边,虽还有两个小格格没定亲,可年纪尚幼;年纪合适的未婚格格,都是雅尔江阿的侄女们。

    对于雅尔江阿来说,定是巴不得为侄女们安排一番。

    加她们父亲即便爵位不高,可身为简修亲王嫡孙女,抚蒙古的话也能册封较高品级……

    喀尔喀之事说完,恒生便说出自己来的首要目的。

    “父亲,儿子觉得四阿哥近日有些反常,开始主动与儿子亲近……平素虽然他待人也随和,可总不如五阿哥那样实在,端着皇子皇孙的架子,生怕旁人有一点不恭敬;现下却是攀扯起亲戚来,不知是何缘故?”恒生道:“儿子怕他小心眼,就顺着他说了几句父亲母亲曾抚养五姑姑之类的话,他竟真的喜形于色……”

    曹颙笑道:“这些日子外头闲言碎语太多了,怕是四阿哥心里开始犯怵了……”

    天佑正色道:“儿子也正想同父亲提这个……四阿哥待儿子也比过去亲近些,听说现在阿哥所那边,四阿哥颇为看重五姑姑……”

    曹颙收了笑,脸也露出几分郑重:“不管是四阿哥一时兴起,还是因外头的流言,开始看重曹家,你们兄弟要记得,曹家会默默做你们五姑姑的援助,可永远都不能在明面介入外戚之争……等到需要争的那日,你们不妨往大了想想,看自己是不是做了棋子……”

    天佑与恒生听了,都若有所思。

    曹颙到底不放心,道:“不管你们五姑姑受不受宠,你们决不可参合储位之争……自古以来,臣子参合皇家的事,就没有下场好的;坏了前程还是小事,稍不小心,就是抄家破族之祸。等年底,你们母亲出了孝,让她找机会见宫,见见你们五姑姑……你们五姑姑打小就是个机敏的性子,这几年在宫里也没有半点错处,当晓得孰轻孰重……”

    天佑道:“父亲,那四阿哥那边的示好……”

    “该接着就接着,只是记得恪守为臣之道,不要轻狂留下把柄……富察家那边,能交好就多交好。马齐老了,富察家送女为媵,犯了忌讳,怕是皇与四阿哥要推出一家来平衡四阿哥的后院……这个当口,你们兄弟可要小心些,凡事多留个心眼。富察家那边,能交好就多交好……”曹颙道。

    天佑与恒生应了。

    说完外边的事,父子三人少不得有提及家里这些人。

    曹颂的案子已了,只是侍卫缺都是有定额的。曹颂即便在一等侍卫听用,可因侍卫处无缺,要等到出缺后才开始当差。

    通常这样的人事变动,多在年底,曹颂倒是能歇一阵子。

    左住那边,因左成升州判的缘故,又闹腾了一番。

    章佳氏族里,有几个长辈,想要安排自己子侄南下,不过是见左成在江南富庶之地为官,想要跟着捞一把。

    宁老太太被“供养”了数月,只觉得处处使不劲,正憋着一口气。

    这个时候,就受了族人的几份礼,同往来亲近的几户人家做了应承。

    这也是京中惯例,毕竟人离乡贱,即便是为官为宦,身边也多有人帮衬一二才好。

    左住早就得了曹颙告诫,哪里会跟族人牵扯这个。

    宁老太太那边提了几次无果,终是忍不住,直接越过左住,打发族人出京。

    为了这件事,左住很是懊恼,觉得自己当哥哥的没用,不能拦下这些人。

    虽说曹颙出面,可以拦下章佳氏族人对兄弟两个的窥视,可曹颙并无意出手。

    孩子们已经长大,总要开始学着处理这些事务。

    现下自己看着,即便他们处理失当,自己也有指正的机会;要是一直帮扶着,什么时候能独立……

    天色不早,恒生还要回府,曹颙便没有在留。

    天佑还有私话要说,就送恒生出来……

    九如院中,曹颙吃了一口茶,想着天佑,心中有些复杂。

    同样是被家族倚重的嫡长子,天佑似乎比自己更合格,更有魄力。自己是不是当安心了……

    这想着,就听到外头有动静。

    少一时,初瑜挑帘子进来,脸色很难看,脸色苍白,眼里含了泪。

    曹颙见状,不由一惊:“这是怎么了?”

    初瑜在炕边坐了,看着曹颙,眼泪就止不住……未完待续【字由启航更新组幽灵提供带无言最美】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06/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作者:雁九所写的《重生于康熙末年》为转载作品,重生于康熙末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生于康熙末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生于康熙末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生于康熙末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生于康熙末年介绍:
雁九的架空历史小说新书----
稀里糊涂地回到康熙年间,
一不小心竟成了曹雪芹的长辈,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他爹,
即便不是他爹,也是他大爷。。。。重生于康熙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于康熙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