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重生于康熙末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旧事

    正文]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旧事

    ------------

    伊都立在盛京兵部遇到的难处,不比曹颐工部这边的少。

    盛京周遭驻防八旗的情况,更是húnluàn,不单单是吃空饷的问题。还有许多在册的兵丁,压根就不在兵营。

    如此一来,能实到的人数的更是有限。

    可曹颐与伊都立商量好的防洪法子,都是需要人手的。周遭民人有限,只能有驻防八旗。

    驻防八旗人手不足,他们有了再好的成算,也不能大变活人出来。

    两人说了彼此困局,有点相对无言的意思。

    曹颐还好,是从盛京其他衙署chōu调人手,还是京城另选人过来,只需请旨就行了。他已经决定,完完全全地写在折子中,快马递回京城,请雍正定夺此事。

    伊都立却陷入抉择。

    驻防八旗,尤其是关外的驻防八旗,多是八旗老牌佐领,上面都有旗主王爷。

    要是没有他们这些王爷罩着,下边的人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

    伊都立要是揭破此事,就要得罪那些旗主王爷:不揭破此事,真要到了洪水来时,无人可用,就要出大纰漏。

    他虽是协助,也是奉了圣明的,真要是做不好差事,皇上那边能有好?

    这个艰难的抉择。

    是要良心与政绩,还是要和稀泥与太平日子?

    他咬牙切齿,心里问候那些喝兵血的大爷的祖宗,却又拿不定主意,便期望地看着曹颐:“孚若,你向来比我聪明,快帮我想想看,到底如何行事?”

    曹颐摇头道:“大人以为真有选择的余地?”

    伊都立闻言一愣,随即lù出苦笑。

    皇上既关注盛京这边,怕是他与曹颇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京中。

    皇上最是厌恶贪墨恶xìng驻防八旗这些大爷已经犯了忌讳。只因皇上早年没想起过问此事,才一直没有整顿。

    要是伊都立真瞒下此事,怕是连他这个兵部尚书都要被牵连。

    只剩下一个法子,就是老实回禀。

    那番建功立业的心思,一下子被熄灭了大半。

    看着伊都立愁眉苦脸,曹颐只好劝慰道:“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忧有十三爷在,即便得罪了个把人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伊都立听了,神sè稍缓。

    曹颐此话倒是不假,他同十三阿哥连襟本就投契,前些年亲上加亲两家往来越发亲近。

    即便现下二格格病故,也没有损了两家的情分。

    十三阿哥与十三福晋待福僧格这个外甥nv婿,同自己的几个阿哥差不多。

    两人各自写了折子,当日便使人送回京城。

    盛京六部堂官,有匹个是京城过来的,与曹颐两人曾同朝为官,彼此也认识,便牵头为曹颐与伊都立接风,少不得又应酬一场。

    席间,推杯换盏之间,就有人打探二人此行的目的。

    要说长江发大水那不稀奇:可关外这边洪水不能说百年一遇,寻常也不得见。

    因此,除了工部的几位堂官,其他衙署的堂老爷们都搞不清楚曹颐与伊都立的来意。

    即便曹颐兼着工部尚书可在众人看来,他还是户部掌堂。

    一个户部掌堂一个兵部掌堂同来盛京,更多的人联想到西北战事,不免跃跃yù试。

    像他们这些官员,虽品级不低,可多是在仕途中有过失,前程止步于此。

    八旗最重视军功,若是能有机会军前效命,说不定就有了翻身资本。

    康熙末年时,就由上百的犯官发往军前效命,咸鱼翻生的不乏其人。

    曹颐领的并非密旨,防洪之事也不是机密的,自然如实告知。

    这使得众多原本殷勤的官员,立时失了兴致,一顿饭吃的意兴阑珊。

    他们在盛京得过且过,哪里有心情理会天旱还是雨涝。

    对于他们的变脸,曹颐并不放在心上,伊都立本就有些不痛快,哪里受得了这个,拉着曹颐早早离席。

    待到了盛京六部衙署附近的驿馆,就见有个人在大mén外绯徊。

    那人穿着白鹏补服,佝偻着身子,看到曹颐、伊都立一行迎面走来,呆滞在那里。

    伊都立见他不按照规矩退避,不由皱眉,刚想吩咐人驱逐,就见那人直直地盯着曹颐,哆嗦着嘴chún道:“曹大人”

    曹颐早察觉出此人神sè有异,可看了几眼,不像是旧识,便移开眼。

    现下听他开口,曹颐不由停下脚步,疑huò道:“这位大人…”

    “卑职,卑职是彭铸”那人强压着jī动道。

    “彭铸”曹颐念着这个名字,不由瞪大眼睛:“彭铸,彭大人?”

    彭铸哽咽道:“只是卑职,多年不在大人,卑职给大人请安了……”说着,便打了个千礼。

    驿馆附近人来人往,实不是说鼻的地界。

    来人一报姓名,伊都立也认出来,便对曹颐道:“孚若,既是相识,就请到驿馆里说话吧。”

    曹颐点点头,伸出胳膊,虚扶一把,招呼彭铸进了驿馆。

    彭铸是曹颐昔日同僚,康熙五十年曹颐在户部任员外郎时,彭铸正是其手下主事。

    曹颐外放山东之前,曾举荐彭铸与另外一个主事傅显功为自己的接任人选。结果当时的尚书很给曹颐面子,使得两人都升了员外郎,其中傅显功是福建司员外郎,彭铸则去了山东司。

    因这个缘故,两人对曹颇多有感jī,即便随后曹颐外放,彼此也没有断了往来。

    尤其是彭铸,在山东司,打着公事的幌子,与外方山东沂州的曹颐保持信件往来。

    直到曹寅病故,曹颐居家守制,而傅、彭二人相继外放,彼此才断了往来。

    一转眼,十多年过去,没想到又见故人。

    曹颐在心里算了下彭铸的年纪比自己年长十来岁,此时四十出头,本正当壮年。现下,却像是huā甲老者,看来是过得不如意。

    到了驿馆居所,伊都立便回了自己屋留下小厅给他们说话。

    彭铸带了几分拘谨,说话之间亦带了小心。

    曹颐不晓得他犯了什么过错只听说他当年是外放,是升了官的,怎么十来年过去,又降到五品且被发配到盛京?

    “说起来,倒是多年未见不知彭大人现下在哪里任职”曹颐思量了一下,问道。

    彭铸道:“卑职现下在刑部当值……”

    曹颐点点头,是了,若是在卢部或者工部,他早就该留意到。户部与盛京户部一脉相承,有公文往来。盛京工部的话,他上午刚查询过官员名单,并没有彭铸的名字。

    虽说当年上下级相处还算愉快,可只有曹颐提挈他们的,说起来还是彭铸欠曹颐人情。

    而后年节多有往来,彭铸这边也多有攀附之意。

    曹颐不喜欢彭铸的xìng子,更欣赏傅显功一些。

    可等到他居丧,两人相继外放,从此了无音讯,他多少还是有些在意。

    这两人的行为,不能说忘恩负义,可也也有过河拆桥之嫌。

    彭铸还罢,本事跳肷钻营的xìng子,如此行为并不另外意外:傅显功那边,则让曹颐失望。

    没想到,多年以后,彭铸落得这个下场。

    曹颐本不是大方之人,想起当年之事,不免跟吞了个苍蝇似的,便没有叙旧的兴致,想要端茶送客。

    这时,便听彭铸道:“大人还记得老傅吗?”

    曹腼点点头,神sè淡淡。

    彭铸叹了一口气,道:“天子圣明,老傅泉下有知,也当瞑目……………”

    曹颐听了,心中诧异。

    彭铸口中的“老傅”正是曹颐当年的另一个下属,接任他为福建司员外郎的傅显功。

    傅显功虽年岁大些,可只比曹颐大二十岁,huā甲还不到,怎么就没了?

    “傅大人没了?”曹颐问道。

    彭铸红了眼圈道:“老傅没了十几年了,老傅没得冤”

    曹颐虽觉心中疑huò,可也没有太大触动。

    仕途凶险,尤其是地方上,势力复杂,不得善终的官员,这些年他见着、听说的,并不在少数。

    想了想傅显功的xìng子,方正有余,圆滑不足。是个实干的能吏,若是上司慧眼识珠还好,否则的话在官场上很容易吃亏。

    彭铸像是压抑得狠了,倒苦水似的,一口气说了下去。

    原来,当年他与傅显功相继外放,都去了西北。傅显功在四川,彭铸的陕西。

    两人在京城同衙为官,又同赴西北,就保持信件往来。

    不到一年功夫,傅显功就没了。

    说到这里,彭铸的情绪有些jī动,再次说道:“大人,老傅他没的冤…?

    康熙五十七年,四川曹颐的脑子中想起一个人。

    果不其然,彭铸接下来的话,正同曾显赫西北的年羹尧相干系。

    据彭铸所说,傅显功是被年羹尧害死的。

    当年四川土人sāo动,年羹尧曾出兵〖镇〗压,立下“战功”并且因此得了圣祖青睐,从巡抚升到四川总督。

    那其中的猫腻,彭铸虽说的含糊,曹颐也能猜测得到,无非是“污民为匪”用人头充军功。

    傅显功报的是“病故”可据傅家子侄说,是与抚镇兵丁有冲突,bāng疮致死。

    他是个倒霉的,外放到四川为土知府,正好是土人作luàn的地界。

    “从四品土知府,被围殴致死,说起来怎不骇人听闻?卑职得了傅家侄儿的来信,震惊不已,不敢相信,只想着是不是傅家侄儿丧父之下,悲痛中有所误解。没想到,再等到傅家消息,却是傅家侄儿奉母还乡途中,阖家被土人截杀、无一活口的消息”说到这里,彭铸咬牙切齿道。

    要是搁在早年,曹颐听了这些话,许是嗤之以鼻。

    可他做过直隶总督后,晓得督抚在地方的地位,那就是“土皇帝”。

    年羹尧的xìng子,又向来刚愎自傲,做下这样的事情并不意外。

    年羹尧的“九十二条”大罪中,就提及他杀良民与凌虐职官之事。

    &én人曾打杀朝廷命官,没想到却是傅显功……

    彭铸走后,伊都立过来,见曹颐面带沉重,询问缘故。

    曹颐将傅显功与彭铸之事说了。

    伊都立挑眉道:“那老小子嘴一歪,孚若就信了?”

    曹颐道:“虽隔得久了,毕竟有迹可循,傅显功折在任上与全家暴毙那里当是真的,其他的不好说”

    曹颐在太仆寺时,彭傅二人还在户部,与曹家正有往来,因此伊都立也与这两人打过照面。

    方才曹颐与彭铸在这边说话的功夫,伊都立就使人去衙署打探,得到消息,彭铸是雍正三年从山西道台任上贬到盛京刑部任郎中。

    贬官的罪名是“谄媚上官”不肖说,是在年羹尧倒台后问责。

    伊都立对曹颐说了彭铸的情况,曹颐不由冷笑出声。

    据彭铸自己说的,是“委身为贼”收集年羹尧的罪状,并且在年羹尧倒台前,将罪状递给岳钟麒,就是想要为傅显功伸冤。

    没想到岳钟麒为了怕牵连到自家身上,将傅显功的事情删删减减,最后也没有给傅家一mén昭雪。

    而彭铸自己,则是被岳钟麒忌惮,污为年党,被发配盛京。

    无论今日彭铸表现的对傅显功多么相jiāo情深,可也淹没不了他在西北升官发财的事实。

    当听到彭铸是在道台任上贬到盛京的,曹颐就晓得他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清白。

    前些年,年羹尧将西北经营的铁杆一块,连“年选”都出来了。

    彭铸若不是“年党”那里会在一任知府任满后,就升了道台。

    曹颐倒是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可是想到“污民为贼”四个字,心里就沉甸甸的。

    年羹尧当年到底杀的是民,还是匪,已经无人得知。

    可据曹颐所听说过的,就有数个武官是因此问了大罪,这使得他不得不担心。

    民匪之间的界限,本不不好认定。

    官字两张口,说是民,匪也是民:说是匪,民也是匪。

    曹颐在江南,干的恰好是这“缉匪”的勾当。

    即便曹颐早已千,丁万嘱,曹颐本身也不是好杀无耻之徒,可难保下边有人欺上瞒下。

    就算杀的真的是匪,可真要在遇到坎坎坷坷,那“匪”就能再成良民。

    江南李卫与范时锋两个总督大员之前的争斗越演越烈,希望别烧到曹颐这个傻小子……

    京城,圆明园,勤政殿。

    看着手上的折子,雍正怒极而笑:“好个杀民冒功,好个不吐不快…”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自荐

    十三阿哥坐在下首,听到雍正咬牙切齿的话,直觉得后背发冷。

    旁的时候他不晓得,仅是端午节后,皇上就为江南的折子恼了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火大。

    第一次他还以为皇上对范时铎的容忍到头了,不过随后就见皇上将此事高高提起、低低放下。

    第二次、第三次,亦是如此。

    今日,是第四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果不其然,雍正将折子摔到御案上,揉着额头道:“一个一个都不叫朕省心,又是这个时候……”

    同以往的不了了之相比,这次皇上倒是也不能说无作为。

    他想了想,对十三阿哥皱眉道:“曹颂上过西北战场,是不是杀性重了些?”

    十三阿哥听了,不由一怔。

    他以为是范时铎与李卫互相攻讦的折子,怎么扯到曹颂?

    江南官场的总督与总督之间、总督与巡抚之间的争斗早成惯例,若是江南官场真的铁板一块,那不安心就是龙椅上这位。

    又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十三阿哥醒过神来,忙道:“怕是不至于,曹颂早年领的是侍卫职,即便在西北也是奉命护卫中军主帅,哪里有机会正面对敌……况且那小子是跟在曹颙身边长大的,即便这两年在江南历练,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有这么大的魄力……”

    雍正闻言,面色稍缓耳,道:“朕觉得也不至于。”笑着对十三阿哥道:“说起来,这个曹颂是不是同十三弟妹有亲?”

    十三阿哥道:“他生母与弘暾额娘是同祖的堂姊妹,说起来倒是不远的姻亲。”

    雍正点点头,放下此事不提。

    十三阿哥从御前退下,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他倒不是怕曹颂闯祸,而是担心皇上为了保全范时铎,将曹颂推到台前来。

    他晓得皇上的性子,最是护短。

    范家勋大族,明面上并未参加早年夺嫡之争,实际上暗里地却投靠了四阿哥,否则的话,四阿哥也不会在发作了范时捷后,又将范时铎推到两江总督的位置上。就连范时捷,即便罢了都统,又授了侍卫,在宫里当差。

    真若是厌弃范家,怎么会如此?

    况且,范时铎在江南的布局,多少有皇上的推手。

    即便他做的过了,皇上也不会真的将他置于死地。

    像范家这样世代勋,却又人才凋零,皇上用起来用体面,又不用担心尾大不掉。

    李卫与范时铎相争越演越烈,范世铎在江南也敛财敛的差不多,皇上之所以还没发作,无非是担心江南今年的水患。

    若是水患成灾,那到时候发作两江总督范时铎,也能“平息民愤”。

    若是水患危情不大,那范时铎的罪名就重不了。

    为了敲打江南臣工,说不定皇上会各大八十大板。

    李卫是皇上的心腹重臣,打算用他镇江南,就不会让他太没脸,那陪着范时铎丢官的,就当是李卫的左膀右臂曹颂……

    两日后,曹颙与伊都立的折子,六百里加急送至御前。

    曹颙这折子还罢,盛京六部的尴尬位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臣工多是老弱,迆不稀奇;伊都立的折子,却是将雍正气了个半死。

    关外驻防八旗,是大清最重要的基石。

    即便关内有什么不稳,只要关外驻防八旗在,就有重新翻盘的资本。

    没想到八旗懒的不仅是京旅八旗,还有八旗的老根。

    雍正早就看着宗室诸王不顺眼,只是晓得轻重,不好收拾他们。即便敲打宗室,也多是圣祖诸子诸孙。

    如此一来,其他宗室只当皇上在报夺嫡时的大仇,是皇室家务,倒也无人不知趣地插嘴。

    可雍正这些兄弟们,真正的实力,哪里比不得那些老牌王府。

    那些王府,早年都议过政的,名下佐领也多。

    实点到人数不足五成……雍正面上恨得不行,心里却是惊喜不已。

    十三阿哥晓得,皇上怕是要有大动作,自己的连襟伊都立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

    他又不好为伊都立开脱,只能提及辽河水涨之事,请皇上先侧重盛京防洪之事。

    雍正想想也是,既抓到宗室诸王的尾巴,什么时候发作不行;东北那边防灾之事却不能耽搁,否则真要洪水泛滥,再发作宗室诸王,他们就又有说辞。

    京官虽不少,可身上多有差事,能抽调的人数有些;那些候补官……想想还是算了,真要启用的话,数月后怎么安置?

    想了又想,雍正下旨,在六部抽调十二个笔帖式派往盛京当差,不足人手命曹颙从盛京各衙署抽调。

    至于八旗驻军那块,雍正则很迟疑。

    京城驻防八旗拱卫京城,不好轻动,看来只有黑龙江将军与吉林将军那里选派人手。

    然后,盛京驻防八旗糜烂至此,黑龙江与吉林的驻防八旗能好的那里去?

    到底要不要借由子,一并发作?

    正迟疑间,就有地方急报送抵御前。

    五月二十七日,长江九江段决堤,九江知府极数位随从于堤坝边没水而亡。

    雍正看了,立时变了脸色。

    长江水患,并不少见,可没到六月,就水漫决堤,那接下来的雨季会如何?

    正想着此事,就听到“轰隆隆”殿外数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盛京,官驿。

    曹颙站在廊下,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乌云压顶,使得人心里也沉甸甸的。

    伊都立正好过来,见曹颙如此,亦站在他身边,抬头望了望天。

    乌云满天,南边方向更是墨黑一片。

    “这老天爷,才安生了几年,又开始折腾……”伊都立忍不住嘀咕道。

    曹颙道:“辽河周边除了盛京与辽阳外,其他地方地广人稀,即便水患成灾,也不过是威胁盛京或是淹没军屯……江南,怕是有大劫难……”

    最后一句,却是低不可闻。

    伊都立因递了折子,想着自己日后处境,这几日正上火,嘴里都是大泡。

    他没有听到曹颙最后一句话,只听到前面的,闻言眼睛一亮。

    他向来想的开,为那折子上火了几日,就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左右事情已经至此,再担心也是无用的,还不若好好奉旨办差。

    听了曹颙的话,盛京是有惊无险的,他心下更是放得开。

    “前两日没胃口,都没正经用餐……既来了盛京,怎么能不吃飞龙汤?”伊都立来了兴致,就添了从容,对曹颙道:“孚若也要多保重,等到京中旨意下来,还有得忙活,这几日正当养精蓄锐。”

    伊都立既有兴致,曹颙也不是爱扫兴的,就吩咐人下去置办不提。

    飞龙汤还没送上来,张义就进来禀告,有客来访。

    曹颙闻言,不免疑惑。

    盛京这边,若说有熟人,就是宝雅格格那边,可据他所知,自打平亲王夫妇回京,宝雅格格也回了科尔沁。

    待看了拜帖,还真是认识人,盛京兵部尚书鄂齐。

    鄂齐是辅国公鄂飞嗣子,在老国公过世后袭了爵位。

    曹颙虽在鄂国公临终前,叫了一声“义父”,圆了两人的缘份,可并没有同辅国公府结亲的意思。

    鄂齐当时不到而立,就位至副都统,且又承恩原级袭了辅国公爵位,正是风光得意,哪里会将曹颙一个三品太仆寺卿放在眼中。

    待老国公丧事完了,两家就自然而然地断了联系。

    在曹颙与伊都立前几日初到时,鄂齐就参加了“接风宴”。不过两人本就数面之缘,倒是并没有比旁人亲近什么。

    现下鄂齐递帖子来访,曹颙就有些摸不着头脑。

    伊都立这边,则有些不高兴。

    “兵部尚书,不来见我,倒是来拜孚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想着与我平级,不肯听旨意听我调配人手?”伊都立抱怨道。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催曹颙出去见客。

    即便对方被发配盛京,到底是宗室王公,不好太怠慢。

    曹颙也想知鄂飞来意,便亲自出迎,引鄂齐到客厅坐了。

    实在是盛京六部的尚书侍郎,背后各有各的“苦楚”,因此曹颙即便前几日见过鄂齐,也没有多问什么。

    鄂齐神色讪讪,早已没有当年在辅国公府侍疾时的意气风发。

    曹颙使小厮上茶,心里思量鄂齐的来意。

    鄂齐心里也别扭着,他同曹颙本就不熟,说起来不过是在老国公病故前后见过两遭。

    想着曹颙比自己年轻,身兼两部尚书,是皇上信赖的重臣;自己却因早年同安郡王府一脉走的太近,为皇上所厌,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与安郡王府都是饶余敏郡王阿巴泰后裔,亲近一下,哪里就违背了人情礼?

    不过是皇上厌了安郡王府一脉,迁怒罢了。

    鄂齐心里憋气,被发配到盛京,也是浑浑噩噩过日子,并没有图谋回京。

    既是被皇上厌弃,还往皇上眼皮底下凑合,那才是傻子。

    左右爵位还在,官职也在,俸禄钱粮都不缺,在盛京有盛京的好处。

    可今日无意同妻子提及嗣父的生前事,提到了曹颙夫妇,他的妻子马佳氏却是坐不住了。

    曹颙是实权户部尚书,背后还牵连着淳王府、平王府、裕王府三处姻亲,正是炙手可热的人家。

    平亲王夫妇在盛京“休养”时,他们夫妇还曾上门请过安。

    平亲王即便不被皇上所喜,可依旧安享荣华,未尝没有妻族得力的缘故。

    “爷,妾身乐意陪着爷在盛京过肃静日子,可几个孩子怎么办?大阿哥、二阿哥眼看到了考封的年纪,大格格没两年也要及笄……没人为这几个孩子筹划,阿哥们还好,迟几年就迟几年,格格的年岁都在宗人府归档……她身份又低,万一抚了蒙古也不是高位,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马佳氏含泪道。

    她晓得丈夫心里的苦楚,本不愿提及这些来引得他心烦。

    可儿女渐大了,她除了妻子,还是个母亲。

    她虽没见过曹颙,却是见过初瑜的。

    老国公去世后,初瑜随着丈夫来吊祭,哭的情真意切。

    马佳氏觉得诧异,私下还专程问及丈夫此事。毕竟初瑜身份高贵,和硕格格的身份,并不低于辅国公,不至于图谋国公府什么。

    待晓知道因公公早年曾照顾过曾为侍卫的曹家额驸,郡主夫妇才上门吊祭,马佳氏便没有太放在心上。

    待到今上登基,丈夫被发配盛京六部,马佳氏不是没想过找人走门路。

    可安王府一脉势微,她娘家也没有什么显宦,就顺着丈夫的心思,在盛京安分度日。

    听到曹颙,她才想起两家的渊源。

    或许念在老国公早年的旧情上,对方乐意援手也说不定?

    虽说这几年,他们夫妇早见识了世态炎凉,可为了儿女,就算只有那一点点的希望,马佳氏也不愿意放过。

    在妻子的央求下,鄂齐也心动了,想着曹颙即是为治水而来,肯定要需要人手。

    即便伊都立这个京城兵部尚书到了,在东北这一片,真未必有他这个盛京兵部尚书熟悉军务。

    不管曹颙愿意不愿意援手,自己主动在治水上尽份力,是不是也能在御前挂个名?

    这样想着,鄂齐就来官驿递了拜帖。

    听鄂齐禀明来意,曹颙欢喜道:“眼见汛期将至,河坝正愁人手……”说到这里,想到皇上将调驻军的权力交给了伊都立,自己不好自专,便道:“出京前,皇上曾将此事交代给伊都立伊大人,看来以后还请两位大人多劳烦……”

    虽说点出了兵部将以伊都立为主,可鄂齐并不沮丧。

    鄂齐与伊都立是平级不假,可伊都立奉的是钦命,本当以他为主。

    只要曹颙与伊都立乐意接纳他参与此事,鄂齐就满足了。

    两个掌部来盛京防洪,要是差事做的不漂亮,岂不是打皇上的脸:要是差事做的漂亮,即便他是只是协助,也能分点劳。

    因此,鄂齐老实道:“全听曹大人吩咐。”

    曹颙道:“鄂大人客气……”说着,他便使人请了伊都立过来。

    他们的折子已经递出去三日,现下估摸也带了京城,等到旨意下来,这边各项防洪事宜就要开始,早准备早妥当。

    伊都立过来,听说鄂齐主动参与防洪事宜,自是笑容满面。

    只是在鄂齐走后,他不禁顿足道:“既有那个心,怎么不早点过来?早来三天,我就拉着他递联名折子了……”

    这一更补昨晚的。

    月票倒数第二天了,小九泪奔求月票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防洪

    *正的御批折子,比禀城的后续人手光到盛京。

    待看到批示,说是从六部抽调十二个笔帖式过来听曹颙使唤,曹颙就想到了左住。

    他不是圣人,既然遇到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没道理为了避嫌就避开左住。

    工部满尚书夸岱,已经奉旨下江南:汉尚书黄国财是个摆设。

    他到工部尚书位上,不过是养老的,向来与人亲善。

    黄国财是曹颙那一辈人,早年也在江南做过官,与曹颙有旧,即便朝堂排位在曹颙之后,可曹颙对其仍比较敬重。

    黄国财投桃报李,不仅对曹颙友善,对左住也多有照拂。

    这次曹颙兼了工部尚书,领了工部差事,黄老尚书不仅没给曹颙下绊子,还提点了不少需要关注之处。

    以这位老大人的通透,没道理不将左住派出来。毕竟在工部当差,像这种建功立业的机会委实不多。

    护卫盛京,这分量哪里是寻常河工上的事情能比的?

    之前随曹颙出京的人手,就是黄国财举荐的。

    因雍正传召老大人到御前应答,为了给曹颙避嫌,才没有提及左住。

    这次追加人手,却是不同,人多差事急,左住即便在里也不显眼。

    没想到,在后边标注的人手中,并没有左住。

    曹颙虽疑huò,可防洪事忙,暂时也顾不得细问此事。

    接到圣旨后,他便同伊都立两个,从盛京六部衙门中,挑选出四十五岁以下的官员三十六人,分成十八组,前往各处险要处带人修坝防洪。

    有鄂齐这个地头蛇帮忙,即便驻防旗丁人数不足,也可以想法子补以民役,将将地将人手应对上。

    等到黑龙江将军与吉林将军处的兵丁到盛京,盛京周遭的防洪工事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

    京城的笔帖式到达盛京后,曹颙就安排他们,加上这些日子像鄂齐这样“毛遂自荐”的几个堂官,一人去一处防洪点。

    如此一来,每处防洪点就有三人牵头盯着。

    之前随他与伊都立来的工部六位司官,则分作两组,沿河巡视各处险情。

    曹颙虽没有与这些官员之立军令状,可在众人出城前,还是捧着圣旨,说了此处防洪工事的重要xìng,不仅涉及盛京周边的民生,还干系朝廷颜面,不容有失。

    “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哪位大人负责的地段有失,闹得水淹盛京,怕是前程也就到头了:反之,若是哪位大人差事干的好,皇上跟前也能lù脸。是要前程,还是要回家歇着,全在这旬月间,还请诸位大人好生思量。若是哪位大人觉得吃不得这辛苦,也提前同本堂说,本堂另安排其他人手就是:今日一过,这护坝的责任就落到诸位大人头上,不管再有什么理由可是也退不出来。”曹颙的话说的直白,望向众人的目光锐利。

    不免有人忐忑,可这个时候谁敢说退出?谁舍得退出?

    不管对盛京的这几十位官员,还是对京城来的诸人来说,这都是机遇,谁肯白白错过?

    曹颙见无人退出,便命众人各自出城到位。

    至于如何防洪,除了工部早有的章程外,曹颙能想到的法子实在不多。

    虽说他来自三年后,可让一个非专业人士去说水利方面的事情也委时为难了些。

    不过他是经历过九八洪水的,记得他当时还是学生,暑假去同学家玩,因赶上辽河大水,公路、铁路都断了,被隔绝在一个如同孤单的小

    城镇。

    他当时还好奇,为何公路、铁路都会中断。

    后来影影绰绰地听了一耳朵,公路、铁路中断,是因为公路、铁路途径的桥粱断了。

    那些公路桥、铁路桥,并不是由洪水冲断,而是在洪水来临前,人为用炸药炸开的,目的就是为了泄洪,省的洪水危急么路、铁路两侧的城镇与乡村。

    这个时候,曹颙就想到这个这法子。

    炸药在何处,自然是在盛京兵部的军械库中。

    伊都立与鄂齐听闻曹颙要用炸药炸桥,都惊诧不已。只是鄂齐与曹颙不算熟悉,不好多说什么。

    伊都立却忍不住劝阻:“孚若,是不是太冒失了?炸桥毁路,这个…不止劳民伤财,到底是不好“说到这里,想到曹颙是个主意正的,自己的话未必管用,便接着说:“要不然孚若递折子到御前请示一二,看看皇上怎么说?”

    京城到盛京之间传递消息,一来一往最快也要四、五日。

    等到数日后,曹颙说不定就不那么冲动了。

    曹颙听到伊都立说递折子到御前,立时奔到官驿里的临时书房,提笔写折子。

    他心里将自己骂个半死,自己简直是猪脑袋,为何到了盛京,去了周遭河边,才想起“炸桥”这一条。

    实际上,古人防洪早有“开坝泄洪”的说法“炸桥毁路”与之xìng质差不多,无非是让水流顺畅,省的水位过高,洪水漫出河道而已。

    只是,世人多将“搭桥修路”与积yīn德放到一块说,所以鲜少有人想到主动去“毁桥毁路*上。

    北方的雨季来的晚些,盛京这边应对还来得及,南边五月底就进入汛期。

    枉费他之前还一副担心南方水患的模样,可除了预备赈济粮食以防万一之外,竟没有往防洪上想法子。

    他提笔,将自己这些日子在盛京周遭何工查看的情形说了。

    关外姓虽不如关内姓分布稠密,可盛京毕竟是前国都,周遭聚集的旗人、民人不在少数。

    姓又习惯逐水而居,多分布在沿河流域。

    “炸桥毁路”同“开坝泄洪”是一个道路,都能降低洪水险情,将损失控制在小范围之内。

    待他写好折子,在后边写了自己的大名,才现伊都立早跟自己进了书房,站在几步远外,脸上收敛笑意,lù出几分郑重。

    “大人”曹颙忙道:“多谢大人提点,动用火药与大炮,毕竟是大事,还是当请示过皇上更妥当。”

    伊都立无奈道:“孚若就认准了这个法子不成?”曹颙打开一个画卷,上面是盛京周遭十八处堤坝的位置图,上面还标注一些桥粱的位置。

    曹颙请伊都立上前,指着上面道:“大人请看,这危及盛京的几处干流,途径几处大桥若是水流不畅,会引什么后果?”

    伊都立皱眉看着,心里还是不赞成这个法子。

    何至于此?

    即便水位涨些,加固沿途两侧堤坝就是,用的着如此?

    可瞧着曹颙的意思,是铁了心要如此。

    伊都立满心无奈,可也没有置身事外的意思,毫不犹豫道:“既是孚若决定递折子,那就加上老伊的名字!”“大人”曹颙闻言,真是感动不已。

    伊都立才因盛京驻防八旗糜烂之事闹得满头包,这会儿却依旧毫不犹豫地支持自己。

    伊都立笑道:“谁让我是你的副手,要是我不联名,以皇上的xìng子,别再以为咱们在内讧。”这是实话,可到底失了恭敬,曹颙忙走到书房门口四下望望,见没有人影才心下稍安。

    他不赞成地摇摇头,道:“…大人,以后还请慎言!”

    伊都立讪笑两声,点了点头,道:“我又不会当着旁人说。”关于伊都立主动提及折子联名之事,曹颙心里思量一番。

    民俗是民俗,君王是君王。

    雍正并非冥顽不灵之君,不会想着“炸桥毁路”不吉利,就置民生姓与不顾。

    这个折子上去,即便有所争议,可只要结果是好的,最终还是立功折子,伊都立联名也能得到好处。

    伊都立因驻防八旗之事,捅了马蜂窝,往后指不定会遇到多少麻烦。

    现下十三阿哥大权在握,看在十三阿哥面上,许是伊都立还好过些:等到十三阿哥薨了,少不得有人等着“秋后算账1”

    曹颙此时,还不知道雍正已经打算借着盛京驻防八旗糜烂之事削诸王佐领,否则的话真要替伊都立哭了……

    折子刚使人送走,盛京就开始下雨。

    虽说不是倾盆大雨,可也几乎不停顿地下了三天。

    驻守的堤坝边的官吏,相继传来消息。

    河水涨势凶猛,几处干流水位虽没有超标,可也凶险。若是还不转晴,不出三天,河坝就要临险。

    曹颙此时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炸桥毁路”的决断。

    就算京城的折子没下来,以他与伊都立两人的身份,想要动用盛京兵部衙门的火器,也不是太难事,不过事后要承担宴上的不快。

    那样费力不讨好的行为,并非曹颙所愿:可真是洪峰到来,别无选择,曹颙也不会为了独善其身就置沿河姓安危与不顾。

    还好,老天爷待曹颙不薄。

    到了第四日,雨终于停了,天sè也开始转晴。

    十八处防洪点中,只有两处河水漫过堤脚,需要加筑河坝,其他十六处都安然无事。

    这才是北方雨季的开始,当然不能掉以轻心,可有这样的开头,使得各住驻守人员有个缓冲与适应,还是利大于弊。

    六月十四,曹颙的折子,在御笔批示后又递回盛京。

    折子上,除了一个“准”字外,还有一句“盛京河工上事,允曹颙便宜行事。”同日到的,还有两封家书。

    一封是初瑜写的,提及天估已到江南,恒生被派了差事,随十六阿哥去了。外,家中上下人等都安康无事,请曹颙在外多珍重。

    一封则是左住写的,提及黄老尚书曾举荐他赴盛京办差,可是因天估等人相继离京,只剩fù孺。他思量一番后,还是婉拒了黄老尚书的好意,留在京中……!。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锁拿

    既有了圣旨御批,曹颙行事就放开了手脚。

    说起是大炮与火药,其实只需炸药。

    在干流水位凸涨的几处桥梁左近,都贮藏了部分炸药。

    曹颙与伊都立亲自走了一圈,并且过问工部几位治水经验丰富的司官,定下了“危险水位”,待水位涨到某点时,便炸桥泄洪。

    万事具备,剩下的就要看老天爷。

    雨歇了两日后,又开始哩哩啦啦地下起来。

    只是雨量没有上次的大,只有一处堤坝淹到堤脚,其他各处都平安无事。

    天色又放晴。

    天上碧空如洗,骄阳慑人。

    这已经是进二伏,即便关外比京城好些,可雨后暴晒,空气中湿乎乎的,热腾腾的,弄得人非常难受。

    官驿中,伊都立捧着个冰碗,站在窗户下,看着当空烈阳,对曹颙道:“怪不得老百姓都骂‘贼老天’,这不是折腾人是什么?片刻不停地下两日雨,随即又爆嗮两日;接下再下几日,随即有是爆嗮……”

    他唠叨完,“哧溜哧溜”地将吃了冰碗,意犹未尽,又吩咐小厮去厨房取。

    盛京虽也有窖冰,可毕竟不如京城那么便宜。

    曹颙与伊都立虽是尚书身份,按照身份可以领冰,可他们的份额在京中,并不在盛京。

    这天气又是三日雨、两日晴的,大家的心思都放在城外各处堤坝,哪里有人想到这还有两位没有冰票的大爷。

    屋子里没冰,可官驿厨房是有冰的,伊都立这几日便跟冰碗、冷食干上了。

    曹颙在旁,手中摇着扇子,也打量着天色。

    今年这天气,委实太异常。

    这半个月的夫,他在盛京周边也转了一圈,除了几处干流水量较大,容易危及盛京;其他几处的支流堤坝,即便决堤泄洪,水量也有限。

    不过能防住一处是一处,毕竟水路两侧都是成片的屯田。

    三伏天过了一半,按照往年的晴雨折子看,汛期持续到七月中下旬,还要再坚持一个月。

    照目前的情形看,盛京这边有惊无险,南边的消息却不太好。

    曹颂是武职,暂时无需担忧;天佑在四阿哥身边,也不会身临仙境;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去了湖广的左成。

    九江是大府,民役富足,九江知府是一地父母,身临河坝工程处巡视,也是内分之事。

    一府父母,众目睽睽之下,被洪水席卷落坝,可见南边的水情危急到何种地步。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安慰自己,尹继善是历史名人,应该没有这么短寿;左成与之一处,当也出不了问题。

    这会儿夫,小厮已经又送了冰碗下来。

    伊都立欢喜地接了,随后拉了把椅子,双腿八字大啦啦地坐下。

    这回他倒是细嚼慢咽,满屋子都是他“咯吱”、“咯吱”咬冰的声音。

    曹颙被扰了哭笑不得,回头看了他一眼,劝道:“到底是寒物,外头热、内里冷,大人莫贪嘴,别激出病来。”

    伊都立不情不愿地放下碗,到底没有开口上第三碗。

    他从上到下打量曹颙两眼,道:“孚若可清减的厉害,这些日子跑动跑西的,身子还挨得住么?”

    曹颙笑笑道:“大人熬得住,我就熬得住。”

    伊都立摸了摸自己略显凸显的肚子,无奈地说道:“同样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折腾,孚若就闹得又黑又瘦,我还胖了二斤……同孚若在一处,我怎么就那么像戏文里的贪官……”

    曹颙闻言大笑:“大人这是福气,心宽体胖……”

    说笑间,就见张义进了院子,禀道:“老爷,伊大人,鄂大人来了,求见两位大人……”

    这些日子,鄂齐常过来,大家也熟悉。

    不过同时找两人的时候却是不多。

    不是兵部的事,兵部的事,只会见伊都立。

    不是叙私情、走关系的,那样的话,只会见曹颙。

    伊都立一下子站起身来,与曹颙对视一眼,两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了望天色,虽是晴天,可被雨水泡了这些日子,堤坝那边出现意外也不稀奇。

    “快请。”曹颙道。

    话虽如此,张义应声去后,曹颙、与伊都立也出屋相迎。

    鄂齐穿着补服,额头上汗津津的,露着几分急切。

    曹颙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堤坝上有消息回来?”

    堤坝上除了负责的官吏,还有兵部安排的传令兵,使得消息传递畅通。

    鄂齐闻言一愣,随即摇摇头,道:“不是堤坝上的事……京城来人,去了奉天将军府,锁了奉天将军噶尔门……听说,协理将军事务的左都御史尹泰,也已经在山海关被羁押回京……”

    “啊!”伊都立诧异出声。

    曹颙的心里明白,伊都立那个折子的事情发了。

    鄂齐这边许是得了消息,否则也不会专程过来提及此事。

    伊都立向来心宽,这些日子跟着曹颙忙活,都忘了之前上折子的糟心事。

    现下一个将军、一个左都御使牵扯进来,他难免有些惊慌。

    看来除了宗室的旗主王爷,他又将关外这些武官给得罪了。

    噶尔门是个多爽快的人,这些日子配合他们防洪也十分到位。大家伙还吃过几次酒,说话很是投契。

    虽晓得皇上可能会借题发挥,可没想到来的这么块。

    要是等到防洪结束,报折子上,噶尔门的位置,绝对在前五。那样的话,即便他有“失察”之罪,也好将补过。

    曹颙的心里,却是踏实了。

    噶尔门是谁?与傅鼎一样,是潜邸侍卫出身,雍正心腹重臣,否则也不会让他任奉天将军。

    尹泰呢?名臣尹继善的老子,雍正朝大学士,虽说现下还在左都御使的位置上。

    雍正即便对奉天军务不满,也不会真心发作这两人,多半是“隔山打牛”。

    鄂齐该说的说了,又隐晦地提了几句。

    关于噶尔门被锁拿,下边的人有些传言,同伊都立有些干系。

    伊都立垂头丧气,觉得辩无可辩。

    他虽没有直接在折子上噶尔门的不是,可今日这个结果却是因他而起。

    曹颙却察觉不对,若是鄂齐说的是伊都立的那个折子,这传言中怎么会有“私怨”二字。

    “私怨?说是因伊大人与噶将军的私怨?”曹颙皱眉道。

    伊都立后知后觉,疑惑道:“我同噶将军有私怨?什么私怨?”

    鄂齐也听出不对,道:“衙署里传言,伊大人看上将军府的执酒女婢,向噶将军讨要不成,心存怨恨方弹劾噶将军……”

    伊都立闻言,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

    曹颙还是头一遭听说此事,想想伊都立的脾气,望向伊都立的目光就有些古怪。

    伊都立满心委屈,对着曹颙冷哼一声,道:“你不用看我,同你也脱不得干系。”

    这其中有内情阴私?

    鄂齐觉得头上的汗又出来,忙寻了个由子告辞。

    他之所以巴巴地来官驿报信,就是想要验证一下流言真伪。

    这些日子,因防洪之事,大家虽彼此相熟些,可多是面子情。

    鄂齐有心奉承这两位,想要走个门路,谋个翻身。可他有没同二人打过交道,要是他掏了大银子,这两位拿了银子不办事,闹得一场空,那才是雪上加霜。

    今日听了伊都立弹劾噶尔门落马的传闻,他本是不相信的。

    噶尔门可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实权从一品将军,同他们这些养老的盛京尚书不同。

    伊都立再狂傲,也不至于因个婢子之争,就坏了一个实权大将军的前程。

    看方才那两人的反应,那“弹劾构陷”之事像是传言。

    可伊都立最后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难道其中不仅有内情,而且还同曹颙相干?

    伊都立是拉皮条的?

    想要美婢的是曹颙?

    鄂齐觉得想的脑门疼了,一会儿觉得这两人背负皇命,不会那么放荡不羁;一会儿又觉得寡人有疾,是男人的通病,实不算什么……

    官驿中,小厅。

    曹颙不解地道:“大人方才说噶尔门之事同我相干,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都立摊摊手,无奈道:“哪有什么讨要婢子之事?是前些日子,在噶尔门那边,同几个武官吃酒。听说我身边只带了小厮,噶尔门就说将旁边倒酒的婢子送我……人情应酬,送婢赠仆本是寻常事,不过我想起孚若的话,咱们的盛京的一举一动,怕是都落在皇上的眼中,就婉拒了噶尔门的好意。他以为我不领情,嚷来嚷去的,还是我罚酒三杯,主动赔情才抽身出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同你提。没想到,今儿出来这样的传言。不用说,定是噶尔门那些手下。那天席面上有不少人,离的远的,不知详情,看到噶尔门吹鼻子瞪眼,以为我们有争执也不意外。”

    曹颙闻言,送了口气道:“大人做的没错……即便不在军中,并无戒女色的要求,可这个时候,大人真要受了美婢,那十分的劳也减了八分……”

    伊都立皱眉道:“至于么?盛京周边护的跟铁桶似的,出不了的什么大事?皇上哪里会如此苛求?”

    曹颙道:“盛京无事,江南呢?大人仔细想想……”

    还有五个小时,这个月就出去了,目前小曹还是第十位,泪奔啊,大家有月票的请帮忙投一张吧。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新旧

    京城,曹府,福源堂。

    李氏坐在小佛堂里。面对着慈眉善目的佛祖,跪坐在蒲团之上,闭眼低声诵经。

    待诵经完了,她睁开眼,眉眼之间带了愁绪。

    阖府男丁都不在京中,左成也出京公干,左成之妻朱氏十月怀胎,半月前就到日子,却迟迟没有还没有生产的动静。

    李氏心里,如何能不惦记?

    初瑜也坐不住,今日早饭后就去了宁宅。

    实在是不敢再拖延,她使了自己的帖子,从太医院请了擅长妇婴科的太医同往。

    这去了有小半日,不知道那边情形如何。

    胡思乱想之间,就听有丫鬟来禀:“老太太,大姑娘来了……”

    有丫鬟挑了帘子,天慧走了进来。

    她穿着葛纱的旗装,脚底踏着三寸高的旗鞋,小身板挺得直直的。

    李氏见孙女过来,要站起身来。

    天慧忙近前一步,托了李氏的胳膊。

    祖孙两个出了佛堂,来到外间小厅,在临窗的南炕上坐下。

    “会不会太辛苦?”李氏看着孙女的旗鞋问道。

    天慧摇了摇头,道:“还好,不过是比过去的鞋底儿高些……常嬷嬷说了,穿不了多久……”

    见孙女落落大方的做派,李氏想起长女少年时,脸上添了笑意:“当年你姑母这么大时,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你随了你姑母,身量高,到底占便宜些……”

    穿旗装就要配旗鞋,在家还好,穿一寸多高的旗鞋就行;待出门做客,就不好另立独行,多要随大流,穿三寸高的旗鞋。

    天慧身量高挑,穿三寸高的旗鞋,就比较有身段了;那些身材娇小的八旗闺秀,还有将旗鞋的鞋底弄成七寸多高的。

    天慧自打十三岁开始穿旗鞋,走路早就稳稳当当。

    只是曹颙夫妇疼爱女儿,不许她穿高底的,让人做了一寸来高的旗靼始她;只要正式出门时,才换成三寸高。

    不过自打同大学士府议亲,在常嬷嬷、罗嬷嬷两位的建议下,天慧在家里也开始穿三寸高的旗鞋。

    “明儿就你父亲生辰……去了这么久,也不知下个月能不能赶回来……你两个哥哥又不在,这真是赶得巧了……”李氏念叨着。

    天慧笑道:“母亲早打发人往盛京送了寿礼,明儿父亲能吃上寿面,祖母您就放心吧……”

    说话间,她透过玻璃窗,望向外面。

    天色阴沉沉的,自打进了六月,京城的雨水下的就比较勤。

    李氏不知曹颙的差事是什么,天慧却是知晓的。曹颙出行前的行头,还是天慧帮着母亲一起准备的。

    李氏顺着孙女的目光,望向窗外,看着外头光线暗下来,皱眉道:“才晴了两日,怎么又阴了?你母亲还没回来,可别被大雨隔在外头……”

    话音未落,就见初瑜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院子。

    李氏眉头舒展开来,笑着对天慧道:“瞧你母亲走的稳当,并无急色,你柏二嫂子那边,当是无事……”

    初瑜进来后,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打发天慧下去,转述了太医在宁府的诊断。

    朱氏脉象并无异常,身子也康健,迟些产子并不罕见,无需太过担忧,也就在最近这几日就会瓜熟蒂落。

    李氏到底是经年的老人,多少有几分见识。

    听初瑜说,朱氏迟迟不生并非是身体缘故,放下心的同时,又有些担心:“太医说的不错,这样迟个十天半月生产的,并不算什么太稀罕的……只是,像这样迟生的,多半是闺女……”

    初瑜点头道:“太医也这样说……柏哥儿与朱氏还小,这才是第一胎,先开花后结果也没什么不好……”

    李氏道:“先前因朱氏待产的缘故,他们迟迟没有搬回老宅……待到满月,可实不好再拖。要不就要引人说闲话……”

    说到这里,李氏叹了口气,道:“听说宁四爷的一双儿女还在宁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极疼爱那个孙子……这一家人分作两家人,两家人又并成一家人,够闹心的……我原想着,柏哥儿媳妇要是生了小子,宁老太太看在曾孙子的份上,彼此相处起来也能好些……”

    初瑜这边却是晓得,左住虽性子忠厚,左成却是有成算的。虽还没有搬到旧宅,可那边里里外外都安排妥当。

    宁老太太过去,也只有安心养老的份,想要借着祖母的身份搅合怕是不能。

    李氏是白担心一场。

    只是这些话,不好当着婆婆的面说,初瑜便道:“待相处久了,就有情分了……宁四已经归房,宁老太太只有松哥儿这两个孙子,不近亲他们还能亲近哪个?”

    李氏想想也是,点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

    盛京,南郊。

    曹颙与伊都立两个穿着蓑衣,冒雨来到东郊大桥。自打三日前,盛京再次大雨倾盆,下边堤坝的情形就开始不好。

    截至到今日,已经决堤三处,炸毁了六座桥。

    其它几处还好,都相继泄洪,东郊大桥这边却是情况危急。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

    东郊这边的浑河,虽是辽河支流,可紧邻太祖皇帝的福陵。福陵大门与浑河只有百十来步的距离。

    两个掌部尚书,蹲在盛京一个月,要是真的让洪水淹了福陵,别说劳苦劳,怕是脑袋上的顶戴也保不住。

    鄂齐早已带人守在这里,见到曹颙与伊都立到了,迎上前去,带了几分惶恐问道:“曹大人,真的要炸桥?这里可是太祖陵前,不是其它地界!”

    他早年为副都统时,曾随着王爷们来祭过福陵。

    福陵里,有不少石像与华表。

    曹颙他们要炸毁的两座桥,离福陵实在太近,要是震坏了福陵里面的陈设,不仅曹颙、伊都立,他们这些在场的人谁也跑不了。

    曹颙并没有立时回答,而是站在桥边,看了看桥下浑浊的河水,又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浓云,道:“水位已经涨了这么高,若是不炸桥泄洪,后果是什么,鄂大人也当想的到。”

    鄂齐心中,挣扎不已。

    虽说曹颙是奉了钦命,可他自己到底是兵部尚书。他出面阻拦曹颙炸桥的话,即便只是走个过场,并无作用,可也能在人前表明自己不赞成的姿态。

    那样的话,以后追究起来,就牵扯不到他身上。

    可自己“趋吉避凶”的这点小心思,又能瞒过谁去?

    如此一来,就要得罪曹颙。

    还有伊都立那边,是个没主意,以曹颙为马首的,想来也会恼了自己。

    是不承担风险,继续过冷清日子;还是冲动一回?

    鄂齐使劲攥着拳头,终是咬着后槽牙退避到一边,缄默不语。

    “轰隆隆”

    “轰隆隆”

    顺着浑河,一口气炸了四座桥。水流才顺畅起来,水位眼见着就降了下去……

    众人在浑河便忙到天黑,即便水位降了,大家也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雨势更大了。

    瓢泼大雨,铺天盖地地洒落。

    大家都到福陵西墙外的营房避雨,屋子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连伊都立那样乐观的性子,也开始害怕,心中后悔不已。

    曹颙在数日前,便想要炸断此处的四座桥,还是伊都立劝下来。

    帝陵跟前动炸药,到底有违臣子之道。

    曹颙晓得伊都立的顾虑,想着毕竟这边的是支流,水量不如干流的那么磅礴,或许水位上不去。

    因存了侥幸,曹颙就没有坚持炸桥。

    没想到,数日之后,浑河的水位已经危急至此。

    这一夜,分外难熬。

    听着外边的雨声,曹颙哪里能睡得着?

    盛京大雨连绵,在众人如此费心劳神下,依旧淹了四块军屯,两个村落。

    还是使了兵丁前往受水灾的村落,将人畜都运出安置,才没有造成太重伤亡。

    江南那边的情形,只会比盛京的情形更严重。

    翻来覆去,直到天色蒙蒙亮,曹颙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却是老天开眼,放晴了。

    浑河的水位比昨晚下降了一尺,水流也由最初的踹流变得平缓起来。

    伊都立站在河边,看着前面被炸毁的桥梁残石,又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福陵,欢喜地合不拢嘴。

    见曹颙出来,伊都立笑道:“咱们也算德圆满,是不是该回城了?”

    曹颙走到伊都立跟前,也像伊都立方才的模样,看了看水位线的位置,随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这,这就回城。”

    他心情虽愉悦,可身体却很是不给力。

    上马的时候不稳,差点从马上折下来。

    看的伊都立的心提到嗓子眼,随即立时劝阻曹颙暂时留下,打发人回城寻了马车……

    *

    京城,宁宅,产房里。

    初瑜抱着襁褓,看着里面睡得正香的小婴儿,觉得心都要化了。

    朱氏靠在枕头上,脸上神采奕奕,丝毫没有生女儿、没生儿子的惆怅。

    初瑜见状,暗暗点头,这朱氏不仅性情柔顺,还是个心宽的。

    田氏坐在一旁,眼睛也一直黏在孙女身上。

    初瑜见状,便将襁褓递到田氏跟前。

    田氏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小磨人精,终于肯出娘胎……倒是会选日子,同他们干爷爷一个生日……

    *

    三月月票败北,都是小九更新不给力的缘故。

    四月小九长了教训,努力,努力。保底月票,拜托诸位帮忙投一票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惊动(打滚求保底月票)

    与其说是病倒,还不如说是累倒。

    自从从福陵回来,曹yóng就病倒在chuáng,连生日寿面也是在chuáng上用的。

    从六月中旬开始,他每天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堤坝上,除了骑马,就是在行走。

    或是雨中,或是烈阳下。

    就是好人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何况他去年刚生了一场大病,元气还没有养足。

    换做其他人,在汛期防洪在紧要关口,怕是要拖着病体,挣扎着“报效朝廷”为了前程顶戴拼命。

    曹yóng却是三分病,当成十分养。

    反正他现下又黑又瘦,气sè黯淡,看上去就很不好。

    如今处处安排人手盯着,他自己也亲眼巡视了一圈,并无什么可再操心的地方,可比再事必躬亲?

    如此一来,倒是将伊都立唬的够呛。

    曹yóng本想趁机好好歇歇十天半月,毕竟这暑伏天气,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实在太熬人。

    他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几十年,从没有这么累过,这觉得乏的不行。

    伊都立担心曹yóng的病情,见他累倒后,立时写了折子,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七日后,京城的太医就到了盛京,随之同来的还有曹项。

    饱睡了七日,曹yóng身上早乏也缓过来,加上看到顶着骄阳奔bō千里的堂弟,哪里还好意思“重病”连说自己差不多好了。

    这太医姓白,曾经到过曹府,曹yóng也认识。

    这次雍正派了他来,不仅仅是他医术不错,还因他四十多岁,正值盛年,经得起驰驿颠簸。

    白太医既不老迈,脑子就活络,望闻问切一番后,心里也有数。

    他自然不会说曹yóng只是看着虚些,实际上脉象没什么太大毛病,好生歇一歇补补精神气就行。

    像曹yóng这样爵位品级的勋贵大臣,太医院那边有病案记录。

    为了怕耽搁曹yóng病情,白太医出京前从太医院取了曹yóng脉案,路上仔细看过,晓得他年前生过一场重病。

    这个时候,他只能将曹yóng的病情往重里说,给御前的恢复折子也是如比。

    这也是太医院的惯例,病情说的重了,病愈方能显得他们本事:即便有个万一,也少担些责任。

    尤其是曹yóng现下这种,看上去病的tǐng重,实际上调理一二就能痊愈的,更是太医们喜欢遇到的病人。

    至于曹yóng的身体,何时能经得起千里跋涉,自然是他这个太医说了算。

    现下他才到盛京,就让曹yóng回京,那哪里能显出他的本事?

    总要他“竭尽心力”给曹yóng治理的七七八八,才能显得他的医术高明。

    因此,白太医mō着胡子,满脸沉重,拽着词令,说了一大堆。

    无非是曹yóng的身体有过大亏,最近时日又劳思过甚,内生阳火,外感风邪,已致心力衰疲、脉象沉疴。

    必须仔细调理,否则贻祸无穷。

    曹府同太医院打交道的次数不少,曹yóng被绕的mí糊,听了半天,哪里还不明白太医的意思。

    不过是夸大病情,想要借此立功。

    虽说太医出诊是常事,可奉命出京,千里奔bō来盛京,这是在御前挂了名。要是妙手回春一把,名利双收。

    曹yóng哭笑不得,虽自己成了白太医升官财的脚踏石,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可也只能顺着白太医的剧本走。

    总不能说他没病,只是累狠了歇几日,那样的话倒显得他骄狂,显得伊都立小题大做。

    伊都立与曹项则是关心则乱,听了太医的诊断越忧心,哪里相信曹yóng说自己病好了的话。

    曹yóng想要下地,都被两人给强按住,说什么也不许。

    随同太医与曹项到盛京的,还有雍正的旨意,允曹yóng将手上差事交给伊都立,酌情先行回禀休养。

    按照白太医的话,曹yóng的身子不经奔bō,总压调理些日子方能启程。

    伊都立在盛京忙了一个月都没瘦下来,曹yóng“病倒”后这几日,他眼见着清减,原本圆下巴也尖了。

    见有旨意下来,伊都立更是理直气壮地将所有差事揽过去,不允许曹yóng再费心力,嘱咐了曹项两句,自己出去忙了。

    剩下堂兄弟二人,曹yónglù出懊悔之sè:“我当拦住伊大人的折子…本没有什么大事,又劳烦了四弟,你嫂子那边是不是也吓到了?”关于李氏,曹yóng倒是不担心。

    他晓得妻子的孝顺,在他的病情没有确切消息前,不会惊动李氏,省的吓坏老人家。

    曹项讪讪道:“还没同大哥说,嫂子也跟着出京我同白太医先行一步,算算日子,嫂子差不多明晚就到……”

    曹yóng闻言,不由傻眼。

    曹项见他怔忪,以为他担心京中,忙道:“大哥放心,没有惊动。。娘一一一一对伯娘只说回王府shì疾一一一一一一……

    这两年,淳王爷的身体也不好,时常卧病。说初瑜回娘家shì疾,倒是也不唐突。

    因为自己一个,折腾的全家不安生,曹yóng愧疚道:“四弟,我真的没事,只是太累了,有些短精神,没想到会这般劳师动众”难得他实话实说,没有半点作伪,曹项却半点不信。

    他只当堂兄忧心国事,放心不下防洪之事,正sè道:“大哥,您可是家里的顶粱柱,不管是侄儿们,还是我们兄弟几个,都要靠大哥拉扯…弟能体谅大哥的忧国忧民之心,可只有大哥身体好了,才能更好的为皇上、为朝廷效力。”曹项本是儒雅的xìng子,可现下面带森寒,瞧着那架势,好像堂兄再说自己没病,就要翻脸一般。

    曹yóng无奈中带了几分感动,摆摆手道:“你从京中驰驿而来,也乏了,快去洗浴一下,好生歇歇,睡一觉咱们在说家常。

    刚好曹yóng的补药也熬好了,曹项亲自端了药,看着曹yóng喝了,才下去更衣洗漱不提。

    曹yóng在chuáng上躺了数日,骨头都要锈住,哪里还躺得住。

    他起身坐在炕边,想起在路上的妻子与京城那边,不免添了担忧。

    家中只剩下fù孺,这次又折腾了曹项。万一东府众人在李氏面前说漏嘴,怕是要吓到李氏。

    曹yóng知道,自己年前的一场大病,已经使得母亲与妻子如惊弓之鸟。

    可他真没想到,这回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正出神间,就听有人道:“大哥,你怎么起了?”曹项来了,净了面,身上换了衣裳,看来是刚洗漱完。

    “你怎么不歇一歇?”曹yóng嗔怪道。

    曹项拉了把椅子,在炕边坐下,道:“大白天的,现下睡觉,晚上又走了困,明儿还乏:倒不如现下忍一忍,晚上一起歇了。晓得大哥定不放心京里,我便过来同大哥,

    说到这里,他笑道:“忘了给大哥报喜,大哥生辰那天,柏哥儿媳fù添了个闺女,母女均安洗三那天,天豫他母亲跟伯娘、嫂子去了,说小丫头眉清目秀,白白胖胖,可是招人喜欢”

    曹yóng听了,心中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母女均安好,母女均安就好!”左成既不在京中,曹yóng就记挂着此事。

    之前在家书中,一直没有朱氏生产的消息,曹yóng还担心来着,毕竟这个时候女子生产很是凶险,尤其是头胎。

    至于延期半月生产,曹yóng倒并不觉得奇怪。

    这个时候算预产期,本不如后世那么明确,半月时间也在合理范围内,胎儿落地晚些,身子只会更康健。

    家中小一辈依旧在刻苦读书,长辈们也都安康。

    曹yóng想到在江南的左成与天估,问道:“四弟在京中,可听到南边的消息?”

    曹项道:“大哥还不知道?你们户部那个尹继善将湖南布政使官达、按察使方原瑛给告了同官仓相干,好像是贪墨、索贿的罪名。

    我怕牵连到柏哥儿,特意打听了一番。他只是一个五品郎中,弹劾两个地方大员,动静正经不小。正好赶上他老子因“怠慢差事,被锁拿回京,自是引得不少流言蜚语有说他张狂不得好的,也有说他奉旨巡风,才敢弹劾地方长官。加上他家里也不太平,妻子急症病故有不少无聊的人在开局,一边赌他丢官罢职、落魄回京:一边赌他得了圣心,青云直上。倒是将他推到风口浪尖,柏哥儿只是相随的笔帖式,倒牵扯不到柏哥儿身上。”

    曹yóng听了,心却沉了下去。

    自打来盛京,他全部心思都放在防洪上,户部的政务又由张廷玉接了回去,他这边即便有消息,到底比不上京中。

    虽早就知道地方官仓猫腻多,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布政使、按察使都伸手了。

    上行下效,哪里还能有干净人?

    湖广缺粮,已然成定鼻。

    若不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尹继善怎么赶以卵击石,越级弹劾……………,

    京城,圆明园,勤政殿。

    雍正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站着的王公大臣,脸sè越来越难看。

    昨日至今,已经有三人弹劾曹yóng,弹劾他大逆不道,在福陵前炸桥毁路。

    盛京至京城一千三余里,曹yóng炸桥是六月三十晚上之事。

    这才过了数日,就有御史就此事说嘴,若说后边没有宗室王爷的影子,那才见鬼……

    小曹第六了,与第十相差旧张,好jī烈的榜单啊,小九恳求保底月票支援。!。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守制(二合一)

    正文]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守制(二合一)

    ------------

    “显亲王?”雍正着粘杆处报上的密折,眉头皱成个川字。

    和硕显亲王衍璜,肃武亲王豪格曾孙,备份比雍正一辈,是他的堂侄。

    在四个铁帽子亲王排位中,显亲王府排在最末。

    豪格是太宗长子,并且曾在太宗死后,成为皇位竞争最有利的人选之一。因这个缘故,使得这一支在宗室中的地位不尴不尬。

    倒是显亲王府旁支延信,近几年比较活跃,雍正元年袭辈子,后来在雍正二年带兵出征青海,因功晋郡王。

    雍正早年抬举延信,多少有驾着他与年羹尧分西北兵权的意思。

    不想,延信却是辜负圣恩。

    他是肃武亲王庶孙、温良亲王庶子,原不过是个三等奉国将军,在宗室中实没什么分量。

    只因他是同辈人在世人中最年长者,康熙对这个老人似的堂侄颇为信赖,点他随十四阿哥出兵西北。

    等到雍正上台,上延信不党不群,就有心抬举,作了延信的侄子、曾抱九贝子大tuǐ的辅国公揆惠,将温良王府传下的爵位,改由延信袭封。后又因功晋郡王。

    没想到,这才几年功夫曾经的“老人”就面目全非。

    雍正拿去案前另一份折子,脸sè铁青一片。

    这是一份密折,上面列举了延信雍正元年至今六年间的各种背公营sī之行为,借军需之名,扰累地方,用尽勒索冒用恐吓欺诈等等手段,与党羽总共贪墨侵占银钱六余万两。

    大清一年的课税银子不过三千万两,因西北诸省地方人稀,课税银子数目不过余万两。

    延信与其党羽打着“军需”之名在地方上刮的地皮,与每年的课税相差无几。

    延信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宗室王公却如此回报自己,雍正心里十分愤怒。

    他正想着该如何收拾延信,就碰到今天的事,难免对显亲王府这一支越厌恶。

    御史言官,当是帝王耳目,身兼监察官之职却成了宗室王府的狗tuǐ子,如何不让他恼怒。

    可是他委实也糊涂不明白向来老实安分的显亲王,怎么会跳出来,为难当朝掌部尚书。

    曹颙的xìng子,又不是轻易与人结怨的。

    若为伊都立先前的折子也不至于。

    因南北水患之事,他还没空作宗室诸王。即便在噶尔mén与尹泰拘押回京后有些闲话出来,可也对归到伊都立身上。

    帝王就多疑,nòng不清缘故,雍正心里就不踏实。

    显亲王府毕竟是老牌王府,是正蓝旗旗主王爷,当年的八阿哥与九阿哥又都分封在正蓝旗。

    想起这些,雍正难免不舒服,便吩咐陈福去值房请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在圆明园的值房,就在勤政殿附近。

    少一时,十三阿哥便到了。

    “曹颙是否曾开罪过显亲王府衍璜怎么想起借着盛京炸桥之事弹劾曹颙?他既得了消息自然也当晓得曹颙炸桥缘故,怎么还会安排人做这无用之举?”雍正不接地问道。

    十三阿哥在朝会时就晓得此事,早已想过其中因果,便道:“皇上又不是不晓得衍璜与曹颙都是谨慎不多事的,两家鲜少有往来并没有听有什么过节若两家渊源,倒是真有些渊源,méng克嫡母、喀尔喀扎萨克图汗王嫡妃是显懿亲王孙、解璜堂妹”

    &éí糊。

    “就是扎萨克图郡王长子,曹颙与和瑞郡主的养子恒”十三阿哥回道。

    雍正这才想起来,无奈道:“十三弟,我是不是老了这还是我亲自定的名字,这才几年功夫,就不清了”

    十三阿哥忙道:“皇上为国事辛劳,日理万机,哪里得这些

    &éng克就有“、长,之意,大家就将他的rǔ名当成汉名叫着,一来二去的,皇上听着méng克耳也是有的”

    雍正的脸sè越难,倒不是因自己的健忘,而是想到册恒为郡王长子,并且赐婚之事,都是他这个皇帝主张的。

    &éng古与朝廷关系就疏离,康熙朝噶尔丹数次反叛,背后也有外méng古诸王的影子。

    恒虽是黄金血脉,可打就养在京城,对喀尔喀能有什么感情?

    雍正选他为王府嗣子,不仅仅是抬举曹颙,更大的布局是在以后。

    终有一日,恒要回喀尔喀继承汗王之位。

    &éng古王公又哪里是想与的?

    恒即便在朝廷的支持下,继承汗王位,可上下又怎能一心?

    在如此处境下,恒能做的就是更依赖朝廷。

    加上将自己的养赐婚恒,使得恒成了自己婿,也拉近了关系。

    扎萨克图老汗王才过世没几年,新汗王正值壮年,等到汗世子继承汗位,再老去,少也有一二十年的时间。

    那个时候,恒与三公主早当诞下继承人。

    父子两代都在京中长大,亲朋都在京中,回到méng古后也会更加亲善朝廷。

    显亲王迁怒曹颙要是为自家格格抱不平,是不是也明他对朝廷有怨言?

    毕竟若是雍正不chā手的话,按照嫡长子继承制,以后继承汗王位的,是衍璜的亲外甥。

    是单单的是妹子抱不平,还有有心chā手外méng古事宜。

    不用,雍正真的想多了。

    十三阿哥这边,觉得显王府眼下行事杂luàn无章。

    衍璜的xìng子,也不是多事的。若真是为朝廷册封恒之事迁怒曹颙,也不过隔了两年才井出来。

    两人各自思量,正缄默间,就见陈福进来禀道:“主子爷,庄王爷求见,在殿外候着。”

    雍正神sè稍缓,道:“传他进来。

    少一时,十六阿哥从殿外进来。

    他是五月末离京去口外的去巡视内务府与八旗马场,今日才回京。

    他没有进城,直接来圆明园陛见。

    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雍正既是欣慰,又有几分心疼,道:“这还没回府?奔bō月余十六弟受累了“……十六阿哥忙道:“能有皇上分忧,臣弟只有欢喜的并不觉得累…?

    既是出去办差,他就先将差事jiāo代一番,并且报了。外马场的存马数。

    虽在康熙末年西征时,因高原气候恶劣朝廷损失了不少马匹。

    可经过这数年的繁养息,口外马场的牲口数又上去。

    到这里十六阿哥还不忘为曹颙表表功。

    马场牲口数量的增加,还同曹颙早年在太仆寺施行的一行细政相干。

    当年因太仆寺马场管理的,使得内务府马场与八旗马场也借鉴了太仆寺马场的相干经验。

    只是十六阿哥向来行事圆滑,提及曹颙在太仆寺功劳的时候,也捎带上伊都立,像是随口提及,并无为曹颙表功的意思。

    他虽刚到京,可进圆明园前,先在内务府值房见了两个心腹,对自己走后这一个半月时间的事情大致了解了些。

    他真是被吓了一跳。

    没想到曹颙竟然敢在太祖陵前炸桥,即便是无奈之举。可真要攀扯的话,就要落个“大不敬”之罪,丢官都是轻的。

    所以此刻,他就忍不旁敲侧击地为曹颙了句话。

    雍正横了他一眼,像是透他的心思,冷哼了一声。

    十六阿哥讪笑两声,面带踌躇,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样。

    雍正见状,想到伊都立的折子与延信贪墨之事,不由心中一紧,道:“是不是马场有什么不妥当?可有人损公féisī?”

    十六阿哥摇摇头,道:“皇上,不是马场之事是臣弟在张家口时,遇到扎萨克图汗王府的使者,他们是进京报信汗王嫡妃、显密亲王三薨了……”

    雍正与十三阿哥两人都愣。

    君臣兄弟两个方才正琢磨显亲王府的异常,这里就听凶信。

    “原来如此。”十三阿哥心里低语。

    怪不得显王府伸出爪牙,咄咄bī人的架势,想来三格格的丧信已经传回来。

    &ééng古的公主就有九位,宗室格格两余人,因不耐mééng古的公主与宗室长寿的少。

    若是恒不在京城开府,三格格的丧信压根击不起什么水huā。

    就如那年册封恒为郡王长子,也没有几个人扯到显亲王府身上。

    &éng古的宗室格格,显王府三格格是庶出,品级又不高,即便嫁的人是汗王世子,可扎萨克图封地离京数千里之遥。

    &éng古的宗室贵,还有机会跟着丈夫在热河或者京城轮班觑见:嫁到外méng古,离就是死别,有几个人还会得?

    可现下不一样。

    三格格凶信传回来,恒身为王府嗣子,要为嫡母守孝三年。

    恒与三公主的婚期定在今年年底,如此一来,婚期也要延后。

    没有人会理会一个王府庶的死,可却会有人留心恒的嗣母、三公主的格格是哪位。

    如此一来,显亲王府与郡王府的关系就的公之于众。

    雍正的脸sè更黑了,虽觉得这三格格薨的不是时候,可也晓得老病死不是常人所左右,只是对衍璜越不上。

    若是他真的顾念兄妹手足之情,为外甥据理力争,还能让人高两眼:如今只是为了在宗室面前硬气些,无事非,委实耳恶。

    他却是忘了,当时封恒为汗王嗣子时,不仅仅是圣心独断,还讹诈了新汗王一大笔黄金。

    等显王府得到消息时,早已尘埃落定,哪里有chā嘴的余地从勤政殿出来,十三阿哥拍了怕十六阿哥的肩膀,道:“别再苦着脸了,左右三公主还,婚期延后,两个孩子也不大”

    十六阿哥苦笑道:“我不是担心三公主,是担心恒的老子…希望他像老汗王那样高寿才。”到这里,情绪有些低落:“早先还为这mén亲事窃喜,得听到汗王府的凶信,却是不知道该不该后悔要是嫁到科尔沁,父还有相见的机会:真要去了喀尔喀,真是像其他人的,只能全当没了个儿,离就是死别……”

    十三阿哥道:“十六弟想的太多三公主是公主,恒又是你大的,即便两口真去了喀尔喀,也不用你担心……”

    到这里,他又想到自己养在宫中的嫡四公主。

    皇上三个养,二公主抚科尔沁,三公主指婚喀尔喀扎萨克图汗嗣子恒。

    &éng古。最的结果,就像如三公主似的,找个驻京城的méng古王公子弟……

    什刹海,郡王府。

    恒面带急sè,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拦路之人,呵道:“让开!”

    那面前的汉子个子不高,面相却凶,正是恒身边的méng古长随赤那。

    “主子,这个时候您不能出京!”赤那神态果决,言辞坚定。

    &éng古汉子。面带担忧地恒,又赤那,正是恒另一个méng古长随巴拉。

    自从老汗王病故,格埒克延丕勒想要毁诺,曹颙就出面。代恒向汗王府讨要了赤那与巴拉的家人与其身契。

    格埒克延丕勒即便对恒之母有愧疚之心,可经过时光的流逝,加上自觉得有所补偿,这愧疚自然是淡了,开始重身边的儿子。

    人心都是偏的,曹颙如何能不多做提防。

    万一格埒克延丕勒存了歹心,为了养在身边的儿子,对怕不到怎办?

    这巴拉与赤那跟了恒几年,还是解决其后顾之忧,用起来更安心。

    这巴拉与赤那两个,一个勇武,一个机敏,被恒所重,两人待恒也忠心。

    巴拉做了王府的护卫领,赤那做了管事。

    没想到今日赤那却以下犯上,与主子相争。

    恒双目尽赤,怒道:“父亲病重,我为何不能出京?就因为汗王府的报丧使者即将抵京,我就要在京里候着?为了孝顺之名,为素未平的嫡母守孝,却不顾待我有养恩的父亲死”到这里,他四下望了望这王府的富丽堂皇,毫不留恋,道:“若非要如此,才能保得这嗣子之位,我也不稀罕,还回曹颙做我的二少爷就是!”

    见他拿定主意,无法规劝,赤s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主子,奴才并不是要主子做忘恩负义之人主子与曹颙人的父子情深,若曹颙人真的凶险,奴才哪里会拦着主子,陷主子与不义?实不愿见主子鲁莽,给曹颙人添麻烦。主子可以不在乎孝顺虚名,可却要连累曹颙人的清名。”

    恒听了,很是jī动,道:“什么叫父亲真的凶险?难道,盛京那边有消息回来?不是母亲与四叔都去了么?”

    赤那道:“夫人与四老爷去了盛京不假,可五爷仍在京中。”

    恒听了,有些懵懂,随即明白赤那所指,不由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是了,世人都讲究有子送终。

    要是父亲真的凶险,即便自己与大哥不在京中,母亲也该带天宝前往。

    既是没带天宝,就没到最坏的地步……

    次日傍晚,天瑜的马车抵达盛*。

    见到丈夫的那刻,她神sè坚毅,起来像个斗士,只是那双烂桃眼睛,显现出她的脆弱:待将丈夫上上下下mō了一遍,确认他还的,她才“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哪里像三个孩子之母。

    曹颙将妻子揽在怀中,抚着她的后背,道:“吓坏了?没事,没事…我还想着与你白头偕老,不会这么早就”

    剩下的话,却是被妻子的手给堵在嘴里。

    初瑜chōu泣着,摇摇叉道:“老爷不许不吉利的词儿”

    话音未落,她眼泪又一串串滑落,瞬间打湿了曹颙的衣衫。

    曹颙握着妻子的手,只觉得心里跟着酸涩不已。

    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年前那场大病时,就决定渐渐退下来,怎么一不心又出了风头,且将自己累了个半死?

    到底是男人,自己面上从容淡泊的时候,也喜欢这种大权在握、号施令的风光。

    可在京城中,他又觉得抑郁。

    因为越是得皇上重视,朝见的次数就越多,跪在雍正眼前的姿态就越要谦卑。

    他叹了口气,在初瑜耳边轻声道:“再等几年,等天估再大些,我就致仕,………”

    初瑜抬起头,脸上lù出惊喜,随即迟疑着,声道:“老爷正置盛年……………,皇上会允么?”

    曹颙眨眨眼,轻声道:“谁让我的身体差呢?即便不致仕,辞了实职,居家养病的话,皇上会允的……”

    雍正在位十三年,他可以在十一年、十二年的时候“养病”等到乾隆登基,即便痊愈,只要不谋求复出,顺其自然地退出官场就行了……………,

    初瑜着丈夫,心中感jiāo集。

    她晓得自己的丈夫德才兼备,是有大事的,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总有一日会封阁拜相,位极人臣,造福于姓,有功于社稷。

    可身为子的sī心,家国天下,都比不得眼前这人的健康长寿。

    她只愿丈夫康康健健。一家人团团圆圆在妻子的jīng心照料下,曹颙的身体一日日转。

    加上在曹颙到达当日,曹颙便打张义回京,也就不用担心京城众人太牵挂自己。

    曹颙在盛京没闲着,他到了就听了堂兄在福陵前炸桥毁路之事,惊骇不已。

    就是寻常姓人家,祖先墓地都是要地,更不要皇室,这里葬的又是开国太祖皇帝。

    加上民俗,习惯寻脉点xué,如此一来,也可以福陵的位置处于龙脉上或者龙脉左近。

    如此一来,堂兄行事的后果就更严重。

    等初瑜来了,堂兄有人照顾,曹颙就sī下里同伊都立提及此事,并且亲自去了福陵。

    到了那边,他就晓得兄长选择炸桥泄洪的原因。

    实在是福陵前水路上修建的桥粱太多,几丈的地方,就有五座石桥,除了中间的是独孔桥之外,其他四个是五孔石桥。

    待水位上涨时,水流泻不下去,堵塞在此处,漫出河道,就要水淹皇陵。

    曹颙回城后,就悄悄地查了地方志,下福陵与河道的距离,还有五座石桥的相关情形。

    加上从伊都立那里得到的六月三十日晚暴雨时的水位数据,曹颙以兄长的口wěn,拟了一篇言辞恳切的请罪折子。

    待见到堂兄jīng神些,已经能下chuáng行走,他就背着堂嫂,将这折子递给堂兄。

    曹颙到折子,才想起自己疏忽了此事。

    不管当时炸桥时有多少无奈,事后上请罪折子,才能免除后患。否则的话,对景作起来,就是“大不敬”之罪。

    曹颙额头,一下子渗出冷汗。

    虽他领了旨意,在盛京防洪之事上,可以便宜行事,可关系到皇陵,还是比较敏感。

    即便雍正朝没事,等到乾隆上位,旁人攻汗曹颙时,这就是一条

    尾巴,谁都能捏一捏。

    曹颙拿着折子,叹了一口气,道:“幸四弟细心,否则我就成了曹颙罪人”到这里,欣慰地望着曹颙:“四弟能想到防患于未然,绝了旁人攻汗之口,到底是大了……”

    一幅我家有子初长成的模样。

    曹颙见状,哭笑不得道:“大哥,我都将三十的人,不是大人,难事是孩子不成?”

    话虽如此,他的心里不无感触。

    对东府几兄弟来,这位大堂兄确实当得起“长兄如父”四字。

    因京城的圣旨,是允曹颙回京休养的。

    所以等初瑜到了数日后,曹颙一行开始准备动身返京。

    曹颙就福陵之事的请罪折子,已经递回京城。没等到折子批复,就等到恒与张义的信。

    恒在信中了汗王妃薨,自己递折子居丧守制之事:张义则了曹颙的近况,老太太还不知道曹颙病之事,家中有大姑娘料理家务,太平安。

    “恒要守制?”初瑜听了,忧心不已:“怎么的,三格格就没了………”

    她虽与显王府三格格不太熟,可毕竟年龄相差不多,早年也是见过的。

    同天估相比,她更放心不下恒。

    即便偶尔能过来曹颙,到底有所顾忌,多数的时候恒还是一个人守着个王府。

    那边虽富再堂皇,到底少了人气,太过冷清。

    初瑜还想着,恒早点成亲,延下血脉,王府就会渐渐热了起来。

    没想到还差数月就到婚期,又赶上守制,亲事又要拖上三年。

    曹颙这边,却是乐意见他们晚婚。

    先前因是圣旨指婚,婚期都是内务府定的,他也不上话。

    可三公主今年才十五,实在了些。宗室贵,身jiāo惯养,身子比寻常子还弱,死在产关的不是一个两个。

    延迟成婚,对两个孩子没有坏处。

    只是郡王府开始为汗王妃的丧事吊祭的话,那恒与显王府的关系就要公之于众。

    恒年岁在那里摆着,没人会恒什么。

    八成会将此事归罪在十六阿哥与曹颙身上,而且大头还不是曹颙,当是十六阿哥。

    早在恒得了册封后,十六阿哥就对曹颙提过此事。

    对于那些产育了嫡子的显王府格格,十六阿哥不无愧疚,只是为了儿,他也只能不厚道了……

    二合一,补昨天的。

    泪奔,九就像máo驴,月票就像máo驴前面的胡萝卜,一日也不能懈怠。掉到第八了,大家有保底月票没投的,帮帮忙。!。

    <!--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舅甥

    京城,扎萨克图郡王府。

    大门已经糊白,向世人昭告,此处已经成丧家。

    恒生是为皇子伴读,后晋身为shì卫,加上xìng子豪爽,自是也交得一帮好友。

    只是汗王妃的灵柩不在此处,众人名为吊祭,实际上更多是卖恒生面子,来给他道恼上礼的。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想起汗王妃宗女的身份,后边还有个显亲王府。

    众人不满八卦起来。

    可没听说恒生与显亲王府有干系啊?

    是了,听说恒生是曹颙养大的,若真是嫡妃所出嫡子,怎么会流落京城?

    嫡母与庶子,外甥与舅家?

    就有人脑补出妻妾相争这些耳熟能详的事来,嫡母不容庶子,使得丈夫不得不讲庶子养在别处,直到将成丁才公布身份又是因这个缘故,郡王府与亲王府才没有往来……

    恒生听得诸多安慰抱不平的话语,瞪目结舌。

    他们口中的那个小可怜是自己?什么忍辱负重,什么寄人篱下?

    恒生可不觉得自己在册封郡王长子之前的日子有什么过的不好的,他实在受不了,便告罪一声,闭门守制,不再见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shì卫同僚。

    因这些人的搀和,竟没有人想到挑剔恒生开府后,并未与显王府有往来之事:反而有人开始说衍璜不慈,不待见恒生这个名义上的外甥,才使得两府没有往来。

    风言风语传到衍璜耳中,使得衍璜呕个半死。

    他才是最难堪的那个好不好?

    宗室格格抚méng古是常例不假,可有哪个亲王府的格格去了扎萨克图那边远的地方?

    不过是因他曾祖曾参与夺嫡,即便被多尔毅逼迫自尽,可也被皇室所忌。而他祖父显懿亲王六岁承亲王爵,父亲显密亲王也是六岁承亲王爵位,他自己十二岁继承王位。

    连续三代王爵都是幼主承继,使得显亲王府,多年原离朝廷中枢,势力衰微。

    显王府排班,在亲王班中,本是第三在康亲王府与简亲王之后。然后,因他祖父起就幼龄承爵退出议政,使得庄亲王成了亲王班第三人,显亲王府的位置就成了亲王班第四。

    三格格之薨,像是揭开最后一层遮羞布像世人说明皇上不待见显亲王府这一支。

    衍璜实在是没有法子,才安排人弹劾曹颙。

    他总不能去弹劾十六阿哥?十六阿哥辈分比他高排位比他靠前,在宗室中又向来好人缘。

    显亲王府在宗室中本就没有助力,明着与庄王府对上,更是要被宗室孤立。

    没想到,没等曹颙有什么反应,皇上的处罚就到子。

    名义上是受了堂叔延信牵连,可训斥的话中却有“目指气使、公器sī用”八字,被罚了半年傣禄。

    而堂叔延信被革郡王爵位,另有其他两房的堂兄也被革了将军爵位。

    曾为大清建立无数武勋的肃武亲王后裔,传承四代仅剩下三个爵位嫡支的亲王爵,与衍璜两个异母兄弟的奉国将军爵。

    衍璜是真的怕了。

    忧心忡忡之下,这个正值壮年的的和硕亲王病倒卧chuáng。

    堂叔侵占军需之事,他也有所耳闻。虽说王府这边没有参合可却是晓得自己那两个兄弟也是有牵连的。

    若不是皇上顾忌宗室风评,怕是他兄弟的这两个将军爵位都保不住。

    而他自己早年身体受损,伤了子孙根子,绝了子嗣,至今王府只有一个嫡福晋,数个通房,有名分的妾shì一个都没有,宫里也没有再指人下来。

    堂堂一个和硕亲王,病卧在chuáng,换做其他王府,早就有无数人上门探疾。

    显亲王府,却是冷冷清清,只有几个王府管事奉命过来请安。

    衍璜的心,拔凉拔凉,悔的肠子都清了。

    若是他晓得堂叔的案子现在事,哪里还敢弄这些多余的小动作为王府长脸?

    躺在炕上,他直觉得万念俱灰,就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衍璜听了,不由皱眉。

    他实在心烦,早就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的。

    就见有人liáo了帘子进来:“二叔,庄王爷来了!”

    进来的,正是他兄长成信三子永杰。

    自从他病倒,永杰就被打过来shì疾,其中深意不必言说。

    衍璜越气苦,他还担心手足兄弟的爵位,对方就盼着他早死了。

    如何不灰牟,因此待这永杰也是淡淡的。

    可现下永杰通报的消息,却不容他不重视。

    他忙翻身下炕,因起的急了,觉得一阵晕眩,差点跌倒在地。

    永杰忙上前扶了,脸上切切实实地lù出几分关切。

    衍璜闭眼缓了缓,推开永杰,唤人进来给自己更衣。

    这会儿功夫,十六阿哥已经到了,见状忙道:“就知道你要折腾,又不是外客,哪里就需要如此,快好生躺着。”

    衍璜见状,忙要弯腰做礼,被十六阿哥给扶住,按到炕边。

    这时,衍璜才看到十六阿哥身后站着一人。

    待看清那人相貌,衍璜不由怔住。

    是扎萨克图郡王长子恒生。

    十六阿哥见状,侧身一步,指着恒生道:“不是我拦着你们舅甥亲近,只是méng克毕竟是外méng古世子,虽在京中长大,可同其他王俯亲近不打近,与你这边却不好太亲近,之前还没来香亲。现下外头的流言太难听,爷都听不过去了,带着他给你请安。”

    说罢,他就示意恒生上前。

    恒生老实地大礼参见,道:“见过舅舅,请舅舅大安。”

    衍璜好一会儿才醒过神,强笑道:“好,好,外甥快起来”

    虽说之前他心里确实不忿恒生与显王府的不往来,可也没想到十六阿哥直接带了恒生登门认舅。

    他已经认定雍正厌弃显王府,正如惊弓之鸟”听了十六阿哥的话,竟觉得有十二分的道理。

    旗主亲王,勾连外méng古汗王世子,皇上会怎么想?

    原本的满心不忿,立时化作感jī,看恒生也觉得顺眼起来。

    永杰在旁,却是气个半死。

    因这个恒生,显亲王府早成了笑话。庄亲王又如此偏帮女婿”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虽是三等奉国将军的鼻子,可因为叔叔无嗣,早已被父亲默认要过到王府的,所以也添了心气,不由在旁冷哼一声。

    十六阿哥听到,不由看了永杰一眼”对衍璜道:“这是…”

    衍璜瞪了永杰一眼,回道:“这是侄儿兄长三子,过来请安。”

    说着,呵斥永杰道:“还不快给王爷请安。”

    “孙儿见过十六叔祖,请叔祖安。“永杰忙打了个千儿,满口热络地说道。

    十六阿哥听了,不由挑挑眉。

    虽说都是一个祖宗传下的血脉,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管他叫“叔祖”的。

    永杰的老子成信见了自己,也没资格就自己“叔叔”永杰就叫上“叔祖”?

    是乘机巴结,还是狂妄无知?

    衍璜只觉得自己的太阳xué跳了跳,摆了摆手道:“快些回去,同你阿玛说,我大好了,不需人服shì……”

    永杰还想开。”被衍璜呵斥着“还不快退下”这才愤愤不平地走了。

    十六阿哥见衍璜满脸通红,显然气得不轻,心里寻思一回,就晓得根源。

    看来衍璜这王府也不太平,说不定又要重现庄王府旧事。

    当年老庄王无嗣,侄子们为了爵位斗得几乎见了生死。

    只是衍璜正值壮年,他们就惦记爵位会不会太早了?

    瞧着衍璜的做派,对恒生并无厌恶,十六阿哥松了一口毛。

    恒生却是坦坦dàngdàng,没有半点愧疚。

    他早听养父说过,嫡母两子一死一残,即便不是他承爵,爵位也不会落到嫡兄弟身上,多是要落到那个得宠的侧妃之子头上。

    这爵位,本不是他去抢的。

    要是显王府这边怪罪到他身上,他也无话可说。

    今日央了十六阿哥带自己前来,只是不愿流言bō及到养父养母身上。

    若是他坚持不认显亲王府这边亲戚,没有人会按着他的头过来,可却少不得质疑他的教养。

    他虽不是心思细腻的,可也能察觉人的好恶。

    显亲王对他并无多少厌恶,他自然就投桃报李,添了几分真心恭敬。

    衍璜哪里又察觉不到?

    显王府有下仆随着三格格出嫁,也有消息传回来,对于汗王府那边的情形,他也略知一二。

    外甥断tuǐ之事,虽与恒生有些干系,可最大的嫌疑人反而不是恒生,而是汗王那个méng古侧妃。

    衍璜是宗室,这些嫡庶相争的把戏,哪里不晓得?

    若不是恒生横空出世,承了汗王嗣子,怕是自己那妹子与外甥早就被那侧妃害死,给她自己的儿子开道。

    此时才想明白这个,他更是悔上加悔。

    为了面子,弄那些小手脚,到底同曹颙生嫌。要不然的话,爽爽快快地接受恒生这个外甥,借着曹颙的姻亲网,是不是也能与其他宗室王府更亲近些?

    这样想着,衍璜待恒生的态就越温煦,与之叙起家常。

    恒生也是宫里历练出来,晓得“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一句,应答的就有些生硬,不时地望向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晓得衍璜这些年的不容易,倒是没有打断他的热络,笑眯眯地看着舅甥两牟亲近。

    恒生被曹颙言传身受,向来礼敬长者。

    衍璜不仅是他名义上的舅舅,看起来又像是奔五十的人,他心里虽有提防,可面上却半点不失恭敬,老老实实地回答衍璜的问话。

    衍璜见状,便觉得这个外甥也是真心想要亲近自己的,心下大喜,心头烦闷立时驱散大半。

    恒生这边,却有些词穷了。

    他与这个舅舅,实在不熟啊,可这舅舅怎么都问到曹颙的家务上去了?

    十六阿哥在旁,见衍璜越来越不像,忙“咳”了两声。

    衍璜这才现,自己太jī动,忘了边上的十六阿哥,忙讪笑道:“十六叔,这,侄儿实在喜欢外甥,怠慢了十六叔,还请十六叔恕罪……………”

    十六阿哥摆摆手,道:“无碍,只是你年纪轻轻的,别小病当大病养,差不多就行了,别让皇上操心……”

    又说了两句,十六阿哥便带了恒生告辞。

    衍璜想要亲自相送,被十六阿哥给喝住,只能走到廊下,目送着两人远去……………,

    待出了显王府大门,恒生才想起一事,道:“王爷,我在丧中,过来探疾,是不是太过失礼?才使得那位三阿哥恼了?”

    京中是有这样的忌讳,毕竟生病的人都在乎吉凶。身上带孝的人是不好登门的。

    十六阿哥嗤笑道:“不要理睬他,他倒是盼着显亲王病重。你瞧着,显亲王可有恼的意思?”恒生想了想,道:“显亲王看着憔悴些,精神倒是还好。”

    十六阿哥笑道:“他不过是心病,心病去了,用不了两日就活蹦乱跳。咱们不将他当病人,他只有欢喜的:若是真像他那两个兄弟似的,一副给他预备后事的模样,反而要惹得他恼”

    正如十六阿哥所糕,没出两日,衍璜就“痊愈”重新出现在朝堂之上。

    直到此时,衍璜才知晓一事。

    外头除了他不满十六王爷为女婿夺嗣的传言之外,竟然还有个更致命的传言,那就是他因堂叔革爵,对皇上心存怨言,才抱病不出。

    听到这消息的那刻,衍璜只觉得手足冰凉,骇得yù死。

    虽说是心病所致,可前些日子他确实病了,避府不出。可他的两个好兄弟就是聋子?丝毫没听过这足以让衍璜丢爵的流言?

    却没丰一个人想着告诉他一声。

    他待兄弟如手足,兄弟却是连等他死也来不及,巴不得他立时被革爵……………,

    七月二十三,曹颙夫fù回到京城。

    既然是惊动皇上的“重病”当然不能养了半月就活蹦乱跳。白太医给开的方子,依旧是各种滋补。

    就好像曹颙的身体千疮孔,不得不靠他这个杏林高手吊命一般。

    如此一来,就连雍正这边,也只当曹颙病的重,心里唏嘘不已。

    雍正晓得,怕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权衡利弊之后,宁愿选择水淹皇陵,也不敢在皇陵前炸桥。

    曹颙偏生这样做了。

    不过是因他全心为公,没有sī念。

    这样的臣子,雍正不护着,难道还要处罚?

    那三个弹劾曹颙的御史,早被雍正降职。若非几位大学士力劝,他都要将几位拿着朝廷傣禄,却甘为宗室狗tuǐ子的臣子革职、永不录用。

    可想想几位大学士所说,要是待言官处置如此之重,怕以后会阻塞言路。

    只是曹颙这边,还是要赏的,各sè精贵补药也跟流水一般,在曹颙回京当日就赐到曹颙:白太医也获得旨意,暂留曹颙当值,为曹颙调理尊体。

    曹颙既病着,不能请见,便让堂弟代自己上了谢恩折子。

    雍正亲自召见曹颙,询问曹颙病情,又问了李氏近况。

    曹颙少不得说了一番感恩颂德的话,无非是皇上恩典下,在白太医精心调理后,堂兄身体渐愈,再养些日子就能痊愈:伯母那边,虽有惊吓,但在堂兄、堂嫂的劝慰中,算是稳定,如今吃着长斋为堂兄祈福。

    雍正听了,到底放心不下,又亲自召见白太医,确认曹颙身体情况。

    白太医之前的折子将曹颙的病情报得极重,这回当然不会自己打自己脸说曹颙本没大病,现下更是调理的差不多。

    他怕别人现端倪,少不得一副感触颇深地口气,将曹颙赞了又赞。

    曹颙人虽病的重,可xìng格坚毅,每次将昏厥时就咬牙tǐng着不倒,在人前不lù虚弱……

    曹颙人全心奉公,即便病重卧chuáng,在盛京时扔放下不下防洪之事,每日强tǐng着过问防洪之事。确认无事后,方能阖眼入眠曹颙人shì母至孝,为了怕李太夫人担心,强拖病体,整肃病容,看着几乎要痊愈似的,背地里药量却要翻倍才能支撑说到最后,白太医几乎都要相信自己说的全是实情,并无半点夸张。

    曹颙做到这个地步,曹颙竟做到这个地步!?

    雍正这才明白,为何粘杆处关于曹颙的回报为何会有些反复。

    一会儿说病的甚重,一会儿又说将好。

    他虽没有怀疑曹颙是装病,可多少有些疑huò。

    现下听了白太医的话,他才明白这其中矛盾之处所为何来。

    雍正只觉得自己的眼圈热,这个曹颙,自己真的没有看错曹颙,九如院。

    曹颙捏着鼻子,连喝了两碗药汤子,胃里翻滚,差点呕出来。

    初瑜见状,忙捏了一颗mì线,送到丈夫嘴边。

    曹颙含在嘴里,只觉得甜丝丝的,驱散嘴里的苦涩。

    他看着两个空碗一会儿,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一碗?”

    初瑜横了丈夫一眼,道:“老爷奔bō回京,精力不济,自然要虚上几日,才能慢慢转好……”

    她现下已经晓得丈夫生病的实情,可既是惊动御前,那就只能当成大病养,要不然就有欺君之嫌。

    因此,对于白太医的各种医嘱,初瑜也极尽配合。

    毕竟丈夫元气不足是实情,趁着这段日子闲着,好生调理一番也好。

    她与曹颙都暗暗庆幸,幸好白太医与陈太医有旧,同曹颙算是旧相识。要不然换个耿介的老太医,曹颙的处境就要尴尬。

    他们两口子还不知道,白太医不仅仅帮曹颙掩了〖真〗实病情,还给御前狠狠地给曹颙表功一番!。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慎独(求月票)

    在曹颙安心养病之时,夫妻两个还有件事需要解决,那就是往简王府下定之事。

    原本两家定要在七月底下定,重阳前后迎娶。即便曹颙父子都领了差事离京,曹家这边也没打算改期。

    天佑是随着四阿哥南下的,四阿哥中秋节前总要回京。天佑那边,耽搁不了婚期。

    关外更不必说,七月末八月初天气就转寒,降雨就少了,防洪的差事也就差不多。

    没想到,曹颙却来了一场“大病”。

    如此,过礼就不得不改期。

    首先是家主“重病”哪里还轻松地操办喜事;二是在曹颙“重病”的情况下定礼请期,即便是早就定好的,可外人看来却有“冲喜”之嫌。

    六格格是曹家嫡长媳,未来的宗fù,曹颙夫fù怎么会让她背着这个名声过门?

    再说,那样也显得曹家行事“狂妄”容易引得宗室排斥。恩如此一来,下定的日子肯定要延期。

    回京次日,初瑜就使人往简亲王府递了帖子,上面写了若简亲王福晋的空,两日后登门造访简亲王福晋。

    简亲王夫fù爱女心切,正惦记此事。

    曹颙盛京“病重”和瑞郡主北上shì疾,这在京中本不是秘密。

    只是曹颙病的太巧,正好在他在皇陵前炸桥后病下,就有人觉得里面有猫腻。

    就是雅尔江阿也不相信曹颙又病了,又不是灯笼糊的,年前那场大病才好半年,这会就又病趴下。

    对于皇陵炸桥之类的,雅尔江阿并不觉得向来行事谨慎的曹颙有这个胆魄。

    在他看来,曹颙是今上器重的臣子,行事定也奉了上意。

    皇上怕水淹皇陵,让人借题发挥,让曹颙权衡利弊炸桥也是有的。曹颙自己,不过是替皇上背了黑锅。

    连皇上都不在乎太祖皇陵,哪里轮得着简王府这边操心。

    简王府一系,并非像其他宗室诸王那样是太祖血脉,始封王是太祖的侄子。

    简王府是老牌王府,在盛京有王府与王庄,雅尔江阿就打发心腹管事去盛京打探消息。

    只能说曹颙谨慎惯了,除了初瑜与白太医之外,连伊都立都当他“病入沉疴”更不要说只能在外围打探的简王府管事。

    于是,雅尔江阿与完颜永佳收到曹颙确实病重不起的消息,不免开始担忧。

    倒不是盼着宝贝闺女早点出嫁,而是担心曹家的境况。

    曹家长房看似风光,可兴衰都是曹颙在独立支撑。即便有几个堂弟出仕,毕竟隔了房、分了家的。

    要是曹颙真有个万一,年纪轻轻的天佑就要成为曹家家主。

    即便曹家有爵位,可爵位与官职权力压根就不是一回事。天佑的年岁,又委实太年轻了些,就算在服制后,皇上加恩,也不会品级太高。

    即便姻亲故旧都是高门,可亲朋是亲朋,又不是自家。

    曹家想要恢复现下的体面,少说也要十数的功夫,还要看天佑是否青春于蓝,未来的皇上会不会像现在的皇帝那样器重曹家。

    不是雅尔江阿势利眼,不过是爱女心切,想着曹家只要有曹颙在,姑爷只要在shì卫处熬资历就行。

    shì卫处差事清闲又体面,也使得小夫妻两个能有多时间相处;真要是天佑成了曹家家主,为了家族兴衰,忙里忙外的,不仅自己受累,连六格格也不得闲。

    永佳是女子,想的更多些。

    要是曹颙真有万一,六格格的婚期就要延后三年。六格格今年十六,三年后就是十九岁,天佑那是也及冠之年。

    承嗣担子又重又急,六格格的日子如何能舒心?

    另外永佳想到娘家那边,当年家里受大哥牵连虽降了爵位,可因父亲在军中资历,家族内外虽有些困扰,可并无大难。

    然后等她父亲病故,二哥承了家主,家势就呈现颓败之相。

    并非她二哥不能干,只是年轻辈分低,在家族中容易受掣肘,在官场也没有资历。

    要是她康王府那边的母舅在,多少还能拉扯一把。偏生母舅病故,表弟少年承爵,王府自顾不暇,哪里顾不得姻亲。

    曹家的情形,与当年的完颜府何其相似。

    即便曹府有淳王府、平王府两门骨肉姻亲,可平王府这边,平王爷隐退,世子上位;淳王府那边,淳王爷这几年时常患病,显少出府。

    这两家都夹着尾巴做人,哪里还能照拂到曹家?

    虽说为女儿担心的些多,可永佳多少也真心担心曹家。

    自今上登基,十四贝子被软禁,作为十四贝子的妻族,完颜家没少被排挤攻讦。

    就连康王府那边与完颜家都少了往来,曹家却能始终如一,这使得永佳分外感jī。

    曹颙夫fù昨日到京,次日就递帖子上门,昭显对这门亲事的重视,算是给足了简王府体面。雅尔江阿与永佳比较满意,永佳立时使人准备几盒上等的人参、鹿茸,而后对丈夫道:“爷,既是曹夫人后日造访,你我倒不好现下过去探疾,打发下人又过于怠慢,让三阿哥走一遭吧……”

    按照雅尔江阿的意思,是想要自己溜达一趟的。

    这前后街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不费什么事。可想起上回去曹府,回来就让妻子埋怨一番,心里就有些讪讪。

    想到这些,雅尔江阿就点点头,道:“就按福晋说的办,只是不必太过急迫,倒显得咱们失了矜持,让永谦明日过去探疾顺便送回帖就好。”

    永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他们是女家,可以与曹家恩亲善,但是不好过于主动……

    曹府,九如院。

    午后小憩醒来的曹颙,正在接待直接登堂入室的十六阿哥。

    虽说曹颙已经“养病”大半月,可白太医心里有了主意,这方子就开的考究。即能给滋补曹颙元气,又不至于将他养的白白胖胖。

    每天喝的药汤子里,都有专门败火的药,使得曹颙没了胃口。

    如此一来,曹颙精神气虽大好,可脸容依旧同刚病倒似的黑瘦,同出京前相比,倒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岁。

    十六阿哥仔细打量曹颙一番,而后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是孩子么?出京办个差事,就能将自己累的半死?若是风光还也罢了,偏生还费力不讨好,落到宗室埋怨,御史弹劾!”

    曹颙讪笑道:“就是累了些,其实并无大碍……”

    十六阿哥冷哼一声,不待曹颙相让,就扯了把椅子,大喇喇地坐下:“都熬成这样,还无大碍?难道非要送了xìng命,你才留心?”

    曹颙“嘿嘿”两声,道:“辽河的水势委实凶险了些,若是不亲眼看看各处的情形,我心里实在不放心……九十九步都走了,要是在最后一哆嗦上犯下疏忽,岂不是前边也白忙活了?”

    十六阿哥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是毛病,得治!”

    曹颙还以为十六阿哥说自己“吹毛求疵”mō着下巴道:“是小家子气了些……只是旁的事情还罢,水火无情,关系民生社稷,到底不敢轻慢。”

    十六阿哥简直要咬牙切齿“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曹颙的鼻子,道:“爷说的是这个?”

    见他动了真火,曹颙倒是糊涂了。

    说的不是这个,是哪个?

    自己这毛病旁人不晓得,十六阿哥却是知道的。

    不做事还罢,既是做了,就想做的圆满。

    就听十六阿哥道:“盛京周边十八处防洪点,最远离盛京一百零八里,最近的十里。从六月初一起,你每次骑马往返与各处与盛京,每处最少三次。大辽河周边的几处,你更是去了不止三次。每天你寅时出发(凌晨三点),每晚要黑夜才能回转……并非是吃不得外宿的苦,而是担心其他防洪点有消息,自己在外耽搁,多暂都回去,爷说的对不对?”

    十六阿哥这么一说,曹颙又想起那一个月深水火热的生活,只觉得大tuǐ根直痒痒。

    因赶路的缘故,每天在马上的时间超过十个小时,这使得曹颙的大tuǐ根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磨出了茧子。

    见曹颙不说话,十六阿哥继续道:“三十天,你日日不落的出巡,奔bō各处,行程累计过万里……我去太医院查了你的脉案,生病的缘故,不仅仅是劳乏过度,还因雨淋日晒,寒热交迫的缘故……你说说,你这般卖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曹颙之前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现下听着觉得自己跟傻帽似的。是啊,这般卖命是为了什么?

    不过到底有几分不服气,他忍不住为自己辩白道:“我是想着南边今年怕是要大涝,盛京周边的垦屯能护住最好……”

    十六阿哥皱眉道:“不说盛京城,不说垦屯,只说你的行事?是啊,你一个掌堂,没有上差,自己负责一滩时能做到这个地步,连皇上也要赞你一声‘慎独’。可你只是谨慎不苟?你是独惯了,就没信过旁人!伊都立是谁,是你昔日同僚,是同你有十数年交情的老友,又是你此次差事的副手,你连他也信不过。你让他巡视,却又信不过,依旧要寻由子自己再跑一趟,眼见为实,是也不是?”

    曹颙的笑容凝注,直觉得脸上滚烫,有一种被揭皮的尴尬。

    是不信任吗?也不是吧,他只是担心有什么疏漏。

    可是十六阿哥这般直白的点出,他想要自欺欺人也不行了……

    十六阿哥叹了一口气,又坐下道:“爷晓得,你往来巡视,也想要震慑那些人,省的他们在修堤护坝上动贪墨银子,耽搁大事……何苦凡事看的那么通透,有时做人做事需要糊涂一些……”

    曹颙苦笑道:“十六爷,我行事那么显眼么?”

    十六阿哥摇摇头,带了几分自得道:“岂是谁都有爷这个慧眼?哼,爷同你厮混了二十年,还不知道你肚子里有几个肠子?就连十三哥,也只当你心细谨慎,为了怕你累着,还专程调了元柏到户部给你添助力……”

    曹颙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忙想想自己与十六阿哥之间的交往,看是否有表现过“不信”的地方。

    他的心里,一直隐隐地存了畏惧,对这个世界。

    除了打小看大的曹颂,还有少年时结交的几个好友与十六阿哥外,对于旁人,他是鲜少能给与信任。

    因为初遇时,那几个少年好友还都如白纸一般。而后的五彩人生,一点点勾勒,也都在曹颙眼中。

    说白了,就是知根知底。

    换成其他人,即便在往来中表现的友好投契,到底心里多了提防与梳理,奉行的是君之之交淡如水。

    寻常倒没什么,遇到正经事的时候,他确实事必躬亲的时候多。

    这样说来,这次大病还真是自讨苦吃。

    曹颙自嘲道:“还真是毛病,看来还真的改……否则用不了两年,自己就将自己累死了……”

    十六阿哥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赶紧调养吧,今年南方数省遭遇洪水,户部要有的忙了……”

    说到这里,十六阿哥想起自己的来意,不止是来探望曹颙,还是来转告消息的,便道:“我刚从宫里出来,弘历上午有信到御前,说是已经登船北上,中秋前就能抵京……”

    曹颙虽想着儿子多半中秋前回来,可现下听了准信,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不过,又想到左成,他忍不住问道:“十六爷可有湖广的消息?”

    十六阿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这回,孚若怕是不能如愿了……尹继善委署湖南按察使,延缓回京……”

    曹颙听了,不由愣住:“尹继善升职了?我这个户部尚书怎么不知晓。”

    十六阿哥摇着扇子道:“皇上半个时辰前才下的旨,你不知晓才对,知晓了才是见鬼!湖广苗汉杂居,尹继善又刚端了布政使衙门与按察使衙门,一个人势单力薄,皇上就命元柏留下,给尹继善做助力,另一个司官回京交代差事。”

    曹颙不解道:“元柏才十七,一个七品笔帖式,哪里能担当如此重任?李匡山有资历、又不乏才能,为何不是他留湖广?”

    十六阿哥不忿地撇了曹颙一眼,道:“你真想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手段

    正文]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手段

    ------------

    曹颙是真的不明白。

    即便是因他在盛京辛苦两月,想要推恩,也当是天佑,而不是左成身上。

    毕竟天佑是曹家嫡长子,且又娶宗室郡主,婚期将至,加恩将爵位升上一升也是寻常。

    十六阿哥道:“你就没听过‘桐城派’?”

    曹颙听了,不由皱眉。

    在后世确实有个“桐城派”,是传世的散文流派,始祖是曾为江南解元的大儒方苞。

    现下,这个流派还没形成。

    怎么就有了“桐城派”的说法?

    桐城是安徽县城,文风鼎盛,近几十年是出过不少大儒,可下场哪里好了?一个《南山集》案,如疾风骤雨似的,将桐城的人才吹的零落大半。

    解元出身的方苞,当年被成为“江南第一”的大才子,被南山集案牵连,虽逃了死罪,可至今依然未起赴,以白身在大内修了十几年的书;榜眼出身的戴名世,被雍正斥为“名教罪人”。

    张英与张廷yù父子虽也出身桐城,可他们的身份,早已脱离了“士”,成了官宦人家。

    十六阿哥摇头道:“那个李匡山千好百好,只出身桐城一条,就是不好了。”

    曹颙这回明白“桐城派”的意思了,就跟“年党”、“索党”差不多,不过不是家族形态,而是地域形态的“结党”。

    可雍正这个皇帝,颇为情绪化,向来是待谁好,好的要死;恨哪个,恨的彻骨。

    如今雍正与张廷yù,正是君臣相合的紧。

    他不由笑道:“这不是无稽之谈么?桐城虽文风鼎盛,可朝廷取人每省都有定制,桐城取士虽有的,高官不过出了张相父子,哪里就那么惹眼?怕是有人嫉妒张相,编排出来诋毁的……”

    说到这里,他想起“伴君如伴虎”这几个字,有些迟疑,小声道:“难道皇上就因这个缘故,才选了元柏?”

    十六阿哥也压低了音量,道:“皇上又不是傻子,所谓‘桐城派’还没影呢,哪里不明白张相是树大招风,惹了人嫉……皇上既是大度,那压制李匡山的是哪个,孚若还想不到?李匡山资历与年岁都到了,留在湖广,一个知府是跑不了的……张廷yù正执掌吏部,这不正合了‘桐城派’的说法!张廷yù岂会将自己置于如此尴尬境地……”

    曹颙听了,不由默然。

    他晓得自己为何被十六阿哥鄙视,同样是“慎独”,张廷yù的是“损人利己”,不仅半点不知亏,还得了任人无sī的好名声;自己是“损己不利人”,自己吃了苦头,还得罪了人。

    果然,十六阿哥接着说的就不是好话:“就算你谨慎惯了,怕下边人糊nòng,也不必亲力亲为。如此不仅累的要死,还要碍着旁人晋身之路,哪里会有好话?盛京六部,闲置那么多堂官,你只需一人jiāo代几处,将事情分摊下去。做好了,是你的功劳;做的不好,不过是一个失察之罪,责任也推下去。如此一来,不仅不担半点风险,还能卖出去几份人情。”

    听到这里,曹颙站起身来,对着十六阿哥,长揖到地。

    若是旁观,或许他会被十六阿哥这番说辞不屑一顾。没做事前,先想着推卸责任,这叫什么事?

    然后身在局中,曹颙晓得,十六阿哥这番话是至理名言。

    身在高位,若是不能自保,那还谈什么其他。

    自己以前没留心这个,是因为他从没有独掌一面。即便身为直隶总督,也是多有规矩可循,自己添加的都是微末枝节。

    十六阿哥不是爱放马后炮的,今日说了这么多,不过是给曹颙提醒。

    因为,南方大涝,今冬明,数省需要赈济,此事是户部总理。若是曹颙还如此行事,那就要得罪很多人。

    十六阿哥避也不避,坦然受礼,正sè道:“爷不管旁人如此行事,却见不得你做孤臣。你要记得,你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容不得半点闪失……”

    能真心告诫曹颙的,也没有几个人了,曹颙只有感jī,老实点头应了。

    十六阿哥脸sè好些,笑着看向曹颙道:“爷带了不少补yào过来,你既‘病’的重,就好生补着……真是的,你就不能出息些?”

    刚见曹颙的时候,十六阿哥关心则luàn;说了这会儿话,现了端倪,到底识破。

    曹颙老脸一红,讪笑道:“太医的方子开的好,养的差不多了……”

    十六阿哥冷哼一声,不再与之计较此事,随后又说起旁的来……

    十六阿哥离开曹府的时候,面带忧sè,回到庄王府,立时使人送了两包人参过来。

    消息传出来,倒是引起一个人惊心,那就是大学士徐元梦。

    老人家人老成jīng,即便听说曹颙回京养病,也只当曹颙为人谨慎,为避盛京炸桥余bō,才托病不出。

    听了十六阿哥的反应,老人家也跟着心惊胆颤。

    曹颙要是有个万一,那天慧守孝,与舒赫德的婚期就要延后三年。

    自己与老妻又是年过古稀,谁知道到底能熬几年。

    要是熬不住,孙子是承重孙,孝期亦是三年。

    要是因未婚小两口守孝的问题,相继耽搁下去,孙子要拖到什么时候成亲?

    老相爷心里暗暗着急,恨不得要亲自过去瞧一眼曹颙,才能安心。因此,待孙子要过去探疾外加请安之时,老相爷就想要同去,却是被他他拉氏拦住。

    “老爷忒是心切……亲家既是病中,老爷过去,倒是失了体恤,还是孙儿过去更合。”他他拉氏道。

    老相爷心有不甘,道:“总要确定一下,万一……咱们这边也好有个准备……”

    他他拉氏道:“什么准备,是能强拉了孙媳完婚,还是能毁婚另娶?我瞧着和瑞郡主是个心里有数的,要是瞧破老爷的意图,怕是要生恼。到时候不是接亲,就是结仇了……老爷想要去探疾,也等亲家身子好些再过去,方全了礼数。”

    这也是时下规矩,上司与尊长,不好随意探疾,因为有折腾病患之嫌;下属与卑幼反而不碍。

    老相爷晓得老妻说的在理,自己心急之下,有些失了分寸,便挥挥手打发孙子自去。

    苏赫德倒是真心担心未来岳父,不是为自己婚期将延后之事,而是想着这岳父待自己颇为慈爱,行事又端方,值得人敬重。加上除了他是自己未来岳父,还是好友之父,天佑现下又不在京中。

    他是未来姑爷,到了曹府,管事一边使人往里回报,一边引苏赫德到前厅去:“简王府的国公爷来探疾,二爷在客厅待客。”

    六月底的时候,苏赫德曾来过曹府,给未来岳父送寿礼。

    那个时候,曹府的气氛与现下是不一样的,现下就是仆从也没了jīng气神,气氛很是压抑。

    苏赫德越发忧心,待到了客厅,忧心就成了诧异。

    岳父病重,大舅子不在,二舅子回来待客也是情理之中,可那红红的眼睛算是怎么回事?

    再看坐立不安的永谦,这是大舅子的大舅子,与自己也是姻亲。

    永谦虽奉命探疾,可心里并没有像简亲王夫fù那么担心。算下来,曹颙只比他年长几岁,正值壮年,在他看来,离生老病死还远。

    可瞧着恒生这架势,即便没有见到曹颙,永谦也要跟着心里犯嘀咕。

    他是不知道,恒生与曹颙虽不是亲生父子,可远胜亲生父子。

    前日曹颙到京,恒生与之相见,跪在曹颙面前,很没出息地嚎啕大哭一场。

    既没有郡王长子的尊荣,也没了御前shì卫的英武,三个旋的未来大将军,哭的比孩子还狼狈,还凄惨。

    哭的曹颙与初瑜都跟着心疼。

    阖府上下奴仆,这几日都带了忧心,也有被恒生吓到的缘故。

    原本他们只晓得老爷病重,现下看着恒生双眼尽赤的模样,则都惶恐地猜测自家老爷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

    虽说曹颙与初瑜都宽慰恒生一番,可恒生并未能宽心。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想着自己尚未孝顺养父养母,养父养母就要老去,恒生的心都要碎了。

    还强打着jīng神,留在这边shì疾,帮着养母接待来探疾的外客。

    这两人一个是兄长的大舅,一个是未来妹婿,曹家最重要的姻亲之二,为兄妹,恒生自然是真诚恳切地接待。

    永谦与他早就相熟,斟酌一番,还是忍不住问道:“曹大人的病……是不是也要使人往南边给大公子送消息……”

    恒生闻言,立时瞪大眼睛,眼中要冒火,七情上脸,带了几分恼怒,说道:“不必劳烦国公爷cào心,母亲自有安排……”

    永谦神sè讪讪,却也晓得自己问的唐突,不好与之计较,说了两句面子话,便告辞离开。

    恒生虽没了之前的亲近,依旧亲送永谦出来,在mén口碰到妞妞的马车,还有刚过来的左住。

    恒生同永谦告了声罪,紧着上前两步,先隔着帘子见了妞妞。

    妞妞与之打了招呼,便直接乘车去二mén往内宅去。

    左住则上前,见过永谦。

    永谦与之招呼两句,便带了随从回了简王府。

    雅尔江阿与永佳早就等着消息,永谦回王府后,直接来上房回禀此事:“没见到曹大人,méng克世子出面待客……苏赫德也去了,想来相府那边怕是也担心着……出mén的时候,又碰到曹大人的义子过来shì疾,还有天佑的师姑庄氏回曹府……”

    雅尔江阿与永佳对视一眼,曹家出去的养子、义子都过去shì疾,想来曹颙病的真不轻。

    担忧归担忧,可也没有法子,雅尔江阿只能吩咐王府管事留心曹府那边。

    永谦却想着双目尽赤的恒生,还有老诚稳重的左住……谁说曹家小一辈人丁单薄,多了这几个,除了不姓曹,哪里又不是曹家的孩儿?

    可怜那些无知之辈,不乏幸灾乐祸的,背后里说初瑜嫉妒,拦了曹家开枝散叶;又有人说,曹颙不孝惧内,才会有妻无妾,使得血脉单薄。

    却不知,养子、义子,既感恩义,又不会被威胁嫡子身份地位,还不会引得夫妻失和,可不是庶子要强出百倍……

    不管旁人是担心,还是幸灾乐祸,曹颙依旧在“养病”。

    妞妞每日回来,伴着李氏在佛堂捡佛豆。

    不过是担心李氏忧心病倒,从旁陪伴开解。省的李氏跟着病了,那全家上下就真的要luàn了。

    李氏见儿子神sè一日好似一日,心里也就踏实下来。

    左住在衙mén里请了长假,每日过来,与恒生轮番shì疾。

    曹颙本想要打发他回去,可想来听话的左住这是却犯了倔强。

    曹颙见状,便就依了他。

    自打左住兄弟与恒生相继出府,父子几个倒是难得有如此亲近的时候。

    曹颙每次皱眉咽了那苦yào汤子后,便教导两个小辈。

    左住这里,朱氏马上就满月,搬家在即。以后与宁老太太如此相处,与族人也自然不能像现在这样远。

    无非是,立身要正,要重孝道,却不能愚孝。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偏执,即便是做晚辈的,为了长辈的尊重,也不好一味纵了。另外要分了远近,即便宁老太太有祖母之名,可陪你过日子是妻子与手足兄弟。不可因宁老太太,伤了夫妻情分与手足情分。

    又道,夫妻合心,其利断金。若是宁老太太依靠卖老,想要送人下来,可以打着曹颙的名义拒绝。

    云云。

    左住听了义父的淳淳教导,甚是羞愧:“孩儿无能,还要累及义父跟着cào心,要是二弟在就好了……”

    曹颙听提到左成,心里就跟着郁闷。

    换做曹頫与曹项遇到这个机会,跟着未来的总督大员身边,曹颙心里只有欢喜的,可左成不同。

    左成不是科举出身,在地方上也不能直接为正印官,多为辅官与杂官。

    他年岁又清,资历又浅,在地方上熬资历,哪里能比得上京城。

    即便侥幸授了高品,可资历不足、见识有限,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跌了跟头。

    张廷yù拦了自己的同乡,举荐左成留在湖广,看似既无sī心,又卖了人情给曹颙,可曹颙真不稀罕。

    安排左成与尹继善去湖广“镀镀金”,在政绩栏上添上一笔也一回事,安排他彻底外放是另外一回事。

    想着尹继善升任湖南按察使的消息这两日就要公之于众,曹颙就对左住说了左成留在湖广、暂缓回京的消息。

    左住听了,立时着急:“义父,弟弟不会留放外任吧?那可怎么好,谁给义父写节略?”

    曹颙闻言,不由失笑:“给我写节略重要,还是左成的前程重要?”

    左住抓了抓后脑勺:“当然义父的事情重要……二弟年纪轻,正是熬资历的时候,即便跟在尹大人身边,多半也是跑tuǐ打杂。尹继善是晓得二弟与义父关系的,说不定还会觉得二弟在旁边碍事……”

    左住虽向来不伶俐,可能说出这番话,可见是内藏锦绣。

    曹颙颇为欣慰,道:“咱们瞧着未必好,可说不定在皇上眼中,如此安排正好……”

    左住似懂非懂,曹颙沉yín片刻,觉得不好放着左成一个在外头,便使人唤来张义,吩咐他去湖南。

    曹颙身边的长随管事中,与官府打jiāo道最多的就是张义。

    张义晓得左成兄弟在曹家的分量,只觉受了老爷重托,并不觉得千里南下辛苦,美滋滋地出京去了。

    张义出京没两日,天佑驰驿到京。

    他并没有随着四阿哥走水路,在得知父亲病重的消息后,就一路驰驿回京。

    除了左成还在外面,一家人总算团圆。

    只是曹颙在“养病”,众子shì疾,朱氏那边大姐儿满月就不好大办,曹府这边连初瑜都不好出mén吃酒,就请曹颐出面过去料理。

    宁老太太添了长孙,本有心要大摆宾客,好生热闹一番。

    朱氏却是个懂事的,早早就打发人去给宁老太太请安,只说丈夫不在,恩亲病重,不好宴饮,待闺nv百日在答谢之前来下nǎi的亲友。满月这日,只请家里人见见孩子。

    这家里人,除了宁老太太,就是曹府这边的人,与朱氏的娘家人。

    宁老太太虽心中生闷气,可现下两家住着,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曹府这边,天佑要在曹颙身边做“孝子”,恒生身上有服,都不好过来。

    不过给侄nv预备的满月礼,却是半分不少。

    因这个侄nv,与父亲一个生日,天佑与恒生虽没有吃满月酒,可也都sī下去见过,喜欢的不得了……

    八月初十,四阿哥弘历回到京城。

    在通州码头下了船,见了几个心腹手下,还没来得及询问京中近况,就听到一个噩耗,福晋富察氏所出的格格夭了。

    毕竟没有见过小格格,可到底是嫡长nv,弘历的情绪立时低落。

    不过他到底是皇子,转瞬打起jīng神,又问起旁的来。

    例如盛京有无消息过来,户部尚书曹颙的病情如何。

    听说曹颙的病情渐好,弘历暗暗松了一口气。

    曹家长子是他shì卫,养子是他的伴读与妹婿,二房庶妹又是他的庶福晋,虽说没有明确表态过,可弘历早已将曹家划为自家人。

    有曹颙的曹家,与没有曹颙的曹家,分量当然不一样。

    富察家送族nv为媵的那点心思,自然是瞒不过雍正与四阿哥这对天家父子。不过是看在马齐面上,加上看重富察家,带了纵容。

    既是富察格格已生下长子,那是不是曹氏那边也要安抚?

    后宫就像是缩小的朝堂,总不能让富察家一家做大。

    曹家的实力,现下并不比富察家弱,两家分量也算相当。

    弘历想到此处,便对从人吩咐:“从江南带来的珠yù宝石,除了之前分派好的那些,再给曹氏多预备一份……”

    曹府,huā园。

    曹颙坐在亭子里,手里拿着个紫砂壶,笑眯眯地看着huā圃边的一双儿nv。

    这紫砂壶是天佑的孝敬,第一次出mén办差,天佑不忘家人,准备了不少孝敬回来。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到底是一番孝心。

    给曹颙的这把紫砂壶,是陈氏瓜形壶,样子淳朴,很合曹颙的心意。

    天慧与天宝姊弟两个,手里拿着huā锄,正在给huā圃里的几丛菊huā松土。

    初瑜陪坐一旁,打量丈夫的脸sè,道:“老爷的气sè好多了。”

    曹颙点点头,道:“将养的差不多了,明儿我递折子请见……中秋后,就该去衙署了……”

    停了那苦yào汤子,自是胃口就好。胃口好,心情愉悦,气sè不好才对。

    初瑜抿嘴笑道:“白太医升了右院判,我们可要预备份重礼才是……”

    白太医原是八品御医,前两日被升了六品左院判。在太医院那按资排队的地方,左院判不仅是院使的副手,还是接班人。

    他还不到知天命之年,若是按照正常,即便医术jīng湛,也要再熬十几年才能到这个位置。

    现下就升了院判,可见真是得了圣心。

    曹颙这边,简直是哭笑不得。

    他这次“重病”,自己劳累伤身占三分,伊都立的鲁莽上折子占三分,还有三分就是白太医的推bō助澜。

    不过,事到如今,即便白太医反口,说曹颙当时病的不重,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曹颙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要是前些日子,雍正心血来cháo再派两个太医请脉,那才是乌龙。

    现下,他既然将“病愈”,也就不那么心虚,道:“可以置办份重礼,叫天佑送过去……”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再同白太医说清楚,对于他的妙手回,我们并不是不感恩,只是他既升了院判,身上差事重了,我们以后就不好再随意轻扰。”

    初瑜点点头,道:“老爷说的是,正是这个道理。”

    倒不是两口子“过河拆桥”,而是晓得要避嫌。

    太医院的院使,年过古稀,是位当世名医,挂着五品院使之名,只负责给帝后请脉。太医院的院务,反而落在两位院判身上。

    曹家到底是外臣身份,不好与之往来过密……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顶缸

    正文]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顶缸

    ------------

    中秋前两日,大病初愈的曹颙,正式回户部衙mén办公前,光到圆明园请安。

    自从曹颙五月末奉旨出京,君臣二人已将近三月未见。

    看到面容清减的曹颙,雍正的视线扫过案上的折子,难得地生出几分愧疚,面上却越发严厉。

    说话的话,同十六阿哥的意思有几分相似,都是责怪曹颙不爱惜身体。

    只是曹yóng这场大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十六阿哥看出的是曹yóng的“独”雍正看出的是曹yóng的“慎”。

    他咬牙道:“你是朕钦点的掌部尚书,往后要承担多少大事。一件盛京防洪的差事,就能要了你半条命:旁的差事,朕还怎么放心jiāo给你?皇陵周边还罢了,前昭军屯不过千余亩,你也安置了防洪之处,还亲往三次探看。千亩军屯,即便都是良田,一年收益也不过千余两。

    朕的户部尚书,只值千余两么?”

    训到最后,雍正心中真的生出几分明火来。

    对于曹yóng,他是看重的。

    他相信曹yóng的cào守,也相信曹颙执掌户部,有能力为大清聚财。

    可实际上,因“谨慎”二字,这几年曹颙在户部虽无过错,可也没有什么建树。

    至于盛京防洪,那是工部差事。换个jīng细人,也能做的周全,显不出曹yóng本事。

    曹yóng跪在地上,低着头,嘴角忍不住chōu了chōu。

    雍正既然将前昭军屯的事情打探清楚,难道不知道那边良田虽不多,可河道边却散落着五个的村子。

    只是不是民屯,而是内务府名下的包衣奴才,三个村的苇户、两个村的鹰户。

    这些包衣祖上多是罪民,充入内务府服役,子孙终身不得入关入仕。

    或许在雍正眼中,他们压根不算什么:可曹yóng知道那里有几百口人命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只是此刻,在雍正的训斥下,他也没有辩白的余地,只能叩首请罪。

    见曹颙乖觉,雍正冷哼一声,总算脸sè好看些:“起吧往后格局要大些,不要事必躬亲。你还年轻朕还想要多用你几年。只要你忠心为公,即便是哪里有了过失,朕也为你兜着。不必一味谨慎,否则朕不是白赐你匾额了?一味小心焉能成大器?不管发生何事都不必思虑过甚,你是朕的亲外甥保你一世安稳,朕还能做得到。”

    曹yóng心中纳罕,雍正之前的训斥颇有“爱之深,责之切”的意思,并不令人意外:后边连平素不能言表的渊源都出来,打起感情牌,这是因何缘故?

    这时,就听雍正接着说到:“听说你长子定在年前成亲,总要让亲事更体面些才是,加上他这次随四阿哥南下颇为辛苦就晋二等shì卫……………”

    早在觑见前,曹yóng就想过,为了盛京防洪之事,雍正或许会有赏赐下来而且多半落在将成亲的长子身上。

    可到了现下,曹颙虽面带感jī满口谢恩,可心里却越发没底。

    只因雍正前边所说的“不管发生何事”想想这几个字就叫人胆颤心惊。

    直到从圆明园出来,曹yóng都带了几许不安。

    难道盛京炸桥之事,自己上了请罪折子,也不能消弭隐患?

    还是盛京那边防洪出了大纰漏,自己这个先头的主事人身上也要担干系?

    要么就是防洪的事情告一段落,皇上想要收拾宗室,自己成了池鱼?

    不管是哪种,圣心都没丢,瞧着雍正的意思,倒像是无奈之下,必须要给自己个处分似的。

    曹yóng真是无语,不由抚额,是不是自己“病愈”的太早了?

    待回到户部衙署,同一干同僚寒暄完,他便sī下对蒋坚提及此事。

    蒋坚仔细思量一番,问曹yóng道:“大人,二爷与五爷那边近期可有家书回来?”

    “1小二,1小五”曹颇一下子站起来:“是小二”

    他本还疑huò,雍正真要用“惊动皇陵”的名义发作自己的话,怕是不死也要退成皮。可雍正方才的训导里,还有让他用心办差之类的话,并没有将户部尚书换人的意思。

    以雍正“爱之yù其生,恨之yù其死”的xìng子,当不会因宗室或御史弹劾,就将自己这个信得过的掌部尚书闲置。

    听蒋坚问起两个堂弟,他才想到,南边今年是大灾之年,沿江数省中,又以江苏与湖南垮坝最甚。

    蒋坚提醒到了,便抚mō胡子不言语了。

    曹yóng苦笑道:“皇上倒是真看重李卫……”

    为了收拾范时锋,又保全李卫,就要将曹颂推出来。

    否则的话,两督相争,即便处置范时锋,李卫也不能完全干净。

    李卫给皇上做刀,这几年得罪的人委实太多,又出身单薄,除了皇上宠信,没有任何其他助力。

    范时锋出身几代功勋之家,李卫出面与之打官司,哪里能落得好去?即便皇上有心保全,也要引得各种倾轧弹劾。

    而且,说不定还要引发江南官场动dàng。

    蒋坚怕曹颙心里生怨,忙道:“今上向来圣明,若是如此,也是为顾全大局江南要地,今年又是大灾之年,万不能luàn二爷就算因此有所挫折,也不会闲置太久。等三年两载,总是要起复”

    曹yóng道:“先生放心,我晓得这个道理”

    他苦闷的,不是雍正为保全李卫牺牲曹颂,而是自己与李卫的渊源。

    自己当年主动向李卫示好,功利xìng很强,就是为曹家结一份善缘,为未来天子重臣打好关系。

    没想到半点便宜没占到,自家不仅要出一个堂弟为李卫照看儿子,还要再出一个给他的两督之争顶缸。

    这就是俗语说的“偷jī不成蚀把米”了……

    落衙回家,曹颙问起往简亲王府下礼之事。

    “中旬只有八月十八一个吉日,太过仓促。下旬的话,八月三十倒是好日子要不然,就要九月初六”初瑜说道:“正想同老爷商议,这两个日子哪个好?“十月末是李氏生日,还有万寿节。

    夫妻两个的意思,是想要在万寿节前将长媳娶进mén,如此也能让李氏今年有孙媳上寿。

    曹yóng去年到现在两场大病,使得李氏提心吊胆,心中愁绪至今也未能全部开解。

    曹腼夫fù亲自劝了几次,李氏仍坚持吃长斋,为儿孙祈福。

    夫妻两个实在没法子,只能寄望长媳早日进mén,开枝散叶,转移转移老人家注意力。

    就连长生那里,夫妻两个也想到,想着完成天估的亲事后,就开始相看,等到明年秀nv大挑后定亲,后年长生就能娶亲。

    曹yóng早先是不赞成早娶早嫁的,一是不利生育,二个xìng格不定,怕婚后小两口感情不和谐。

    可这两次大病,不仅吓到李氏,也有点吓到他自己。

    “左右聘礼都是预备好的,就八月十八吧”曹颙想了想,道。

    “啊?那可就剩下五日了,会不会太仓促?”初瑜诧异道。

    时下风俗,聘礼在正日子前一个月到两个月之内都行。

    既是婚期定在十月里,下聘本不需这么匆忙,不管是八月三十,还是九月初六,都更从容些。

    曹腼没有瞒着妻子,说了今日陛见的情形,与自己的猜测。

    中秋过后,怕是江南官场的官司就要闹到御前,堂弟的顶戴怕是保不住。到时候热热闹闹的给儿子准备亲事,总是不像:现下早日下定请期,然后等着日子就行了。

    初瑜听了,皱眉半响,方道:“老爷,不能保全二叔一二吗?”

    曹yóng无奈道:“你觉得皇上的心意,是能随意更改的?”

    初瑜面lù愁容道:“那可怎生是好?”

    曹腼待曹颂不同,初瑜爱屋及乌,同曹颂这一房也最是亲近,很是有长嫂的模样。

    曹yóng劝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在皇上跟前,吃亏未必不是福气…二弟还年轻,不过是耽搁两、三年,待起复后会比现下更风??

    初瑜摇头道:“我倒不是担心二叔的前程,而是想着两个侄nv她们姊妹两个明年要选秀,要是二弟被革职,侄nv们的前程怕是”

    见妻子担心这个,曹yóng不以为意:“难道曹家的nv儿还都要栓宗室不成?曹家已经出了两个亲王福晋,皇上即便留牌子,也不会将她们姊妹指的太高撂牌子自家婚配,也是好事”

    初瑜忧心道:“老爷只想着自家婚配是好事,却忘了世人多势利…即便有老爷相帮,可二弟要是革了职,两个侄nv的大事怕是要耽搁……………”

    曹yóng听了,不由黑了脸,心里将雍正与李卫又埋怨一番。

    真是挑老实人欺负,曹颂去江宁这几年,跟在李卫风里来雨里去,也卖尽了力气。

    “哼,若是选中的人家真这么势利,那亲事不结也罢”曹yóng嘴上这样说着,心里也在盘算两个侄nv的年纪。

    两个侄nv,今年一个十四,一个十二,明年一起选秀。

    二侄nv的亲事还耽搁得,大侄nv的亲事还得早做打算只是此事还能稍后再议,给简王府下定之事,就迫在眼前。

    次日,初瑜送走曹yóng后,便使人往简王府下拜帖,问询简亲王福晋下午是否有空。

    永佳收到帖子,想起丈夫昨天告诉自己的话,曹颙已经痊愈,开始去衙mén之话,心里晓得曹家八成是要安排请期。

    虽心有不舍,可永佳也不愿nv儿的婚事再生bō澜,立时预备下回帖,请初瑜午后过来吃?…

    可怜的小二,终于顶缸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偏见

    午间,简亲王府,上房。

    永佳坐在梳妆台前,对着玻璃镜子,抿了抿发角,又低头理了理领围子。

    雅尔江阿盘tuǐ坐在炕上,视线从福晋身上挪开,落在南窗边下的座钟上。自用了午饭后,福晋就开始装扮,用了将一个时辰。

    期间,福晋换了两次旗装,手腕的玉镯也是戴了又退下,退下又戴上。

    雅尔江阿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福晋自打嫁过来,就不是在装扮上心的,寻常楚穿戴也以舒适端庄为主。

    可自打女儿定亲,同曹府与曹家几个姑奶奶往来之时,福晋都装扮的格外郑重。

    虽说心里晓得,福晋如此相对,是为了六格格的缘故,可雅尔江阿还是觉得气闷,抱怨道:“福晋是不是太郑重了?虽说是亲家,可毕竟早就是亲戚,又不是没招待过?“永佳转过身,道:“早先是q先,现下是现下。眼看着真儿出嫁在即,我心里真是没底……”

    说话间,她面上就带了忧sè。

    夫妻两个难得交流,雅尔江阿软言劝慰,道:“和瑞是个出了名的好脾气,曹家太夫人也是慈和的xìng子,咱们六额驸虽不能说是人中龙凤,可见过的人,也都要赞一声。福晋还有什么担心的?”

    永佳却不减忧sè,叹了一口气道:“我担心的,正是曹府上下的好名声…少年人,谁没有几分心xìng,同胞手足之间还有摩擦的时候,更不要说之前完全没相处过的新婚小两口。万一上牙打下牙,有了争执,在外人看来,曹家上下都是好的那不好的岂不是就是真儿?”

    雅尔江阿听了,很是不乐意:“这叫什么话?难道就曹家人和善,咱们真儿就是刁蛮没道理的?”

    永佳苦笑着,没有说话,望向雅尔江阿的目光,到底带了几分埋怨。

    她虽一句指责的话都没说可雅尔江阿直觉得自己的老脸火烧火燎。

    他晓得,福晋是在埋怨自己的名声连累宝贝闺女。

    他心中不服气tǐng着脖子道:“真儿是和硕王府的嫡格格,曹霜那小子敢欺负不成?爷捶不死他……”

    永佳瞥了丈夫一眼,没有搭茬。

    若是小两口真有口角,即便不是真儿的错雅尔江阿这样的阿玛出面,不是错也是错了。

    雅尔江阿早年虽行事放dàng不羁可能深得康熙信任,执掌宗人府十数年,哪里是草包?

    他嘴里嘟囔着,心里也晓得自己声名狼藉,除非是同曹家撕破脸,否则还真不好替闺女出头,便接着说道:“即便爷不得空,还有永谦、

    永焕他们,他们兄弟几个最是疼爱真儿”

    见雅尔江阿如此,永佳低下头嘴角弯了弯。

    不管丈夫人品如何疼爱女儿的心却是真真的。

    想着他那般桀骜的xìng子,若不是为了女儿的亲事,也不会缩起头来装了几年孙子。

    就凭这个,她心里是感jī的。

    雅尔江阿却是怔偻。

    尽管永佳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可雅尔江阿还是看到。

    他只觉得,自己的福晋一下子鲜活起来。

    他仔细打量自己的福晋才发现她看起来如此年轻,快四十的人,看着依旧像是三十来岁。头发乌黑,身形依旧婀娜,许是心里想着女儿,眉眼间尽是温柔。

    这让他觉得陌生。

    他的印象中,福晋不是这样的,就像寻常的宗室贵fù一般无二,端庄是端庄,却跟佛殿里的金像似的,少了些烟火气。

    自从真儿亲事尘埃落定,福晋的气sè就越来越好,看着也年轻了好几岁………

    永佳察觉到雅尔江阿的目光,抬头望过来,见丈夫呆呆的,眨了眨眼,lù出带了几分不解。

    雅尔江阿“腾”地一下,从炕上下来,口中道:“时辰差不多,客人将到了,爷去园子里转转“说着,看也不看永佳,大踏步地出去。

    永佳虽觉得丈夫的反应有些怪异,可看看座钟,将到未初,就将注意力转到迎客上,前院候着。

    雅尔江阿走到王府huā园,走到树荫下。

    这里摆放着摇椅,还有全套的钓鱼家伙事。

    他一个大男人,将自己关在王府几年,总要寻点事打发时间,就爱上了钓鱼。

    他使人加深了huā园的池塘,引来活水,里面大鱼小鱼,每日里钓鱼为乐。

    钓上小鱼给闺女做鱼酱,钓上大鱼清蒸。真儿爱吃鱼,这随了福晋。

    先前雅尔江阿还不觉得,现下不知为何想起十多年前的一段旧事。

    早在完颜氏被正式指婚给他为继福晋的旨意下来前两年,他就见过永佳。

    那是在平王府海淀别院,他当时有事寻纳尔苏,就去了王园。

    当时正是一废太子的时候,他与纳尔苏都是太子的仇人,自是有些sī话要说。

    为了防止隔墙有耳,两人就到园子里说话,正看到两个少女在水边垂钓,其中一个是宝雅,一个就是永佳。

    宝雅是出了名活泼jiāo憨,哪里是能坐得偻的?

    片刻也不肯老宴,不仅自己坐不住,还不停地去sāo扰永佳。

    永佳却是能做的住的,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

    实在宝雅闹得厉害,永佳就抬起头,看她几眼,面带温柔,嘴里说着什么。

    宝雅立时老实,消停好一会儿……

    雅尔江阿与纳尔苏站在远处,看着这天真烂漫的一对少女,压抑的心情也舒散不少。

    听纳尔苏说,雅尔江阿知道,宝雅格格身边那个少女,是伯爵府的嫡长孙女,本是内定的十四皇子福晋人选,因病耽搁了选秀,才被堂妹顶了位置。

    雅尔江阿原本觉得“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既然眼前这个少女是宝雅格格的至交好友脸上的笑容又那么温柔,当是善良单纯的xìng子。

    听了她的身份,他立时就皱眉。

    不管是皇子嫡福晋,还是亲王郡王嫡福晋,他见的太多了。

    想想完颜永佳曾是内定的皇子福晋,那所谓的“规矩”、“教导”

    就少不了雅尔江阿就心生厌恶,还不忘提醒纳尔苏看顾妹子别让人哄了。

    纳尔苏却为完颜永佳辩白两句,只说她与十四福晋不同,xìng子纯良。

    雅尔江阿嗤之一笑,有十四福晋那样的妹子这堂姐还能纯善起来?

    他心里越发觉得完颜永佳内藏jiān诈,认定其主动接近纳尔苏兄妹八成是看上纳尔苏,毕竟纳尔苏的相貌,在宗室诸王中是出挑的。

    没想到,过了一年半,自家继福晋的人选指下来,不是旁人,正是自己曾鄙视厌恶过的完颜永佳。

    雅尔江阿虽在女sè上不怎么上心,可到底是嫡妻人选,不能说完全不在意。

    他心里不屑一顾,冷眼旁观想要看着完颜永佳如何像她堂妹似的外装贤量,内有丘壑,在简王府杀出重围。

    毕竟十四阿哥偏宠两位侧福晋之事,在宗室不是秘密。可十四福晋进门不过三、五年就彻底收服十四阿哥,在阿哥所站稳脚跟。

    果然完颜永佳冷冷淡淡脸上没了早年的温和从容。

    自己府上,有发妻嫡子,还有掌家的侧福晋,继福晋摆出不争不抢的模样,倒是“以退为进”的好手段。

    若是心中没有算计,哪里会做出这么周全的选择?

    雅尔江阿自然同继福晋“相敬如冰”心里也多了十分提防没想到十多年过去,福晋始终如一,自己终于看明白,压根就没有“以退为进”福晋也从没有争什么。

    除了真儿,怕是福晋压根就不在乎其他人,自然也就没有想争的。

    自己的名声,那个时候是最坏的,行事也最是放dàng。

    而且继福晋进门没两年,又赶上完颜家大变,自己那个时候,正冷眼等着继福晋的手段,心里哪里将完颜家当成岳家?

    雅尔江阿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的继妻,担心他的名声连累女儿,她的心里是不是也瞧不起他……………,

    前院,二门外。

    听丫鬟来报,瑞和郡主到了,永佳亲自到二门外出迎。

    两人见面,各自mō了mō鬓角见过。

    初瑜见永佳出迎,有些不好意思道:“大节下,前来叨扰已是不该,怎好劳烦婶子”说到这里,却是戛然而止,面上带了尴尬。

    这还是接亲前的旧日称呼,可现下就不好再叫“婶子”。

    自打曹家下小定后,这是亲家两个第二次见面,上次是在大半月前,曹颐夫fù刚从盛京回来后。

    只是上次造访,初瑜因丈夫“重病“耽搁两家聘嫁之事,心里多少有愧,恳切地赔了不是,议了聘期延后,就以不放心丈夫为由,告辞离去。

    落在永佳眼中,不过是曹颐病的真不轻,才使得初瑜神情恍惚,行事失了平素稳重。

    两人说也没顾得上称呼之事,今日才反应过来。

    永佳将初瑜引到上房,使丫鬟上了茶,才说起彼此称呼之事:“不管以前辈分怎么论,现下到底做了儿女亲家,不好再差着辈分。

    若是郡主不嫌弃,就叫我声“福晋,。”

    都是宗室贵fù,自然不会像乡间fù人一般,叫对方“亲家母”。

    可两人的关系不近不远,还到不了直接称呼名字的亲密。

    要是按照诰命封号称呼“和硕简亲王福晋”与“和瑞郡主”则显得太过疏远:去了封号,郑重中也带了几许亲近,刚刚好。

    初瑜抿嘴笑道:“就听福晋吩咐……”

    称呼之事既告一段落,两人就谈起正事。

    听说曹家要将下大定请期的日子定在八月十八,永佳这边也是意外。

    她本以为不是八月底就是九月初,没想到是四日后。

    下大定虽比不上正式婚嫁时热闹,可也需要一番张罗,合族齐聚。

    这四日里,还有一个中秋节,未免太过仓促。

    初瑜自不好说明,堂小叔子中秋后就要罢官,未免横生bō澜才想着早点确定婚期,便将事情敛在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迫不及待,盼着媳fù早日进门…不是我对着福晋道辛苦,只是我们老爷这场大病,将我吓到了,加上我们老太太上了年岁我想着媳fù早日进门,将家务交出去,我就抽出身来,孝敬我们老太太,给我们老爷好好调理调理身体……”

    永佳晓得曹家的情形,老大老,小的小,初瑜这个当家主fù确实辛苦。

    是八月中旬下定请期,还是八月底下定请期,又有什么区别?

    她为了女儿,想着交好亲家,自然不会再这些事情上与曹家斤斤计较。

    只是没同丈夫商议,她也不能直接点头,便说了待问询过丈夫后,再给曹府消息。

    初瑜见她并没有延后的意思,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说起十月里孩子大婚之事。

    十月里适应婚嫁的日子,曹家早就圈出来,只等下定后,得了六格格小日子,再从中挑个合适的出来。

    算下来,就剩下三月的功夫。

    虽说两人都带着笑,可心里都有些酸涩。

    这个想着,自己的宝贝闺女就要出门子,往后自己从早到晚的日子该怎么熬?除了盼着真儿早点生下小外孙,似乎自己也没别的盼头那个想着,媳fù进门,儿子就要分人一半,不,是分人大半往后儿子媳fù关起门来是个小家,自己连着府里其他人都要靠后了因觉得被妻子鄙视,心中恼怒的雅尔江阿,憋了一肚子的不痛快,一个人出了王府,走到东华门转悠一圈。

    他穿着常服,身上也没系黄带子,一个人在那里转圈,不免引得门口shì卫侧目。

    若不是他转悠一圈,转身就走了,且走的比较快,怕是就要被shì卫拿下盘查。

    待到了户部衙署外,他就止住脚步,望着衙署的方向,冷哼了好几声,到底没有直接闯进去。

    他拦住个要进衙署的小吏,mō了快金元宝递过去,道:“爷是你们曹尚书的故旧,劳烦你替爷传句话给曹尚书,就说雅尔江阿有事过来,在外等他。”

    他虽常着常服,到底气势不同。

    小吏地位卑下,最是有眼sè,当雅尔江阿拦住他时,他便察觉出其身份不同,态度就比较恭敬。

    待听到是找自己顶头上司的,他的心就跟着砰砰乱跳。

    待听到“雅阿江阿”四字的时候,他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来!。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头绪

    随着雅尔讲阿进茶馆前,曹颙不由抬头往天上望了望。

    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雅尔江阿竟找到衙署来,目的只是为了请自己“吃茶”?

    妻子今日过简王府商议下定之事,曹颙是知道的,心里便猜测着八成是同两家亲事相干。

    雅尔江阿的脸sè实在不算好看,难道是觉得八月十八这个日子仓促?

    直到被茶博士引进雅间,曹颙都有些犹豫,是不是自己昨天的决定不妥当。

    谁都晓得,简亲王夫fù极爱六格格,曹家却说延迟下聘就延迟,说数日后下聘又数日后,委实简慢些。

    若不是简王府势微,雅尔江阿不着调,永佳又是熟人,他还会这么决定么?

    他的骨子里,何尝不是势利浅薄?

    这样想着,曹颙就有些心虚,面对雅尔江阿时,就越发客气恭敬。

    雅尔江阿大喇喇地坐下,又示意曹颙坐了,待茶博士给两人上了茶,就摆摆手打发那人出去。

    这茶馆离六部衙署不远,布置的很是清幽,一壶茶的价格不菲,做的就是堂官司官们的买卖。

    因此,面对曹颙的仙鹤补服时,茶博士恭敬虽恭敬,应对的也从容。

    可是就这样下去……茶博士的脚步有些迟疑……

    雅尔江阿见状,不由瞪眼。

    还是曹颙来过两遭,晓得这里的规矩,从荷包里mō了两块银子,放在桌面上的空茶盘上。

    茶博士这才取了托盘,口中谢了赏,退了下去。

    雅尔江阿盯着茶盘里的碎银,直到茶博士出去,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脸紧跟着就黑了。

    忒丢人了,他没带荷包。

    因是在后花园憋闷了,直接出府的,他不仅身上没荷包,连个玉佩扳指等小物件也没有。

    别说打赏,连茶水银子也没法结了。

    自己莫非是老了,没带银子还请客,这叫什么事儿?

    雅尔江阿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曹颙的心里,真有些没底。

    对于六格格这个儿媳fù,他心里是乐意的。

    不是看在简王府这边,而是看在永庆、永胜那里。

    这两兄弟与他相交二十多年,是好友至交,早就有联姻之意。

    曹颙虽没有将闺女嫁过去,可娶了完颜家外甥女做儿媳fù,也算是成了正式姻亲。

    加上完颜永佳……少年的旧相识……只有六格格这一个女儿,定是舍不得远嫁。

    要是雅尔江雅现下指责他轻慢,他还真的不好自辩。

    雅尔江阿望着曹颙,有几分不耐烦道:“曹颙,你与爷福晋两个娘家兄长是通家之好,老实同爷说,完颜家的家教如何?”

    曹颙被问得一愣,这叫什么话?

    是永庆、永胜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同家教扯上干系?

    曹颙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见曹颙不说话,雅尔江阿还以为曹颙在迟疑,咬牙道:“就是圣祖爷也挑不出完颜家的毛病,才会将他们家两房嫡女一个指婚皇子,一个指婚宗室,难道曹大人不赞成圣祖的眼光,倒是要分说一二么?”

    曹颙见他着恼,忙道:“王爷误会,臣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善余兄弟两个是臣至交好友,臣背后枉议,到底不妥当……”

    嘴里说着,他心里多少雅尔江阿挑了挑眉,道:“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你同爷两个舅兄是至交好友,那定是觉得他们人品都没挑,是也不是?”

    曹颙听了,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点头的话,像是在自夸;摇头的话,像是觉得永庆兄弟不好似的。

    见曹颙默认,雅尔江阿面上lù出几分得sè,道:“既然爷两个舅兄是好的,那爷的福晋教养自然也没得挑,是也不是?”

    曹颙这回,更是要闭着嘴巴装哑巴。

    雅尔江阿真是太没谱,叫一个男人点评他的福晋,还是未来的亲家,这要是不小心传出去,就要成大笑话。

    雅尔江阿这边却不消停,瞪着曹颙道:“为何不应声,难道是不赞成爷的话?”

    曹颙无法,只能避重就轻道:“王爷说的是,完颜家的教养,确实是好的……”

    雅尔江阿收敛笑意,神情变得无比郑重,盯着曹颙道:“六格格由福晋教导十数年,最是懂事知礼,是天下最好的闺女……”

    前面雅尔江阿的话,曹颙都能认了,现下这一句听了,立时想要反驳。

    六格格是最好的,那天慧呢?明明天慧才是最好的。

    可看着雅尔江阿的郑重,曹颙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想法。

    不过是为人父母的对儿女的慈爱之心。

    曹颙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说道:“王爷说的是,能迎娶六格格进门,是小犬的福气,亦是曹家的福气……”

    雅尔江阿没有再说旁的,只是静静地坐着,喝光了一壶茶。

    待到茶壶倒置,也滴不出水来时,曹颙便想要开口唤人加水。

    雅尔江阿摆摆手,道:“茶也吃的差不多,就这样散了吧……”

    到底是曹颙结的账。

    直到回到户部衙署,曹颙都有些恍惚。

    雅尔江阿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是都说了……

    等曹颙落衙回家,初瑜这边已经收到简王府的准确回复,敲定八月十八行聘。

    连恒生也被找回来,阖家人一起在福源堂,商量下定过礼之事。

    聘礼早就预备齐当,按照曹颙当年往淳王府下定时的规制,礼单也是现成的。

    李氏的脸上,满是欢喜。

    待下定后,就要准备迎娶,长孙媳就要进门。

    恒生与天慧几个,则都笑嘻嘻地看着天佑。

    天佑虽已经开始料理家务,可这聘礼的事情,还真的没有插手。这聘礼是李氏婆媳预备的,有些是现成的,有些是这一年来相继添置的,天佑今天头一回见礼单。

    待看到嫁妆是九十六抬,他微微皱眉,对几位长辈道:“九十六抬,是不是太招摇了?”

    李氏听了,有些迟疑。

    京城官宦人家过礼,二十四抬与三十六抬是最常见的,即便对方是王府,六十四抬就已经不少,可自家的聘礼确实多些。

    可是,哪里又能少?

    简王府既与曹家结亲,难道就不打听当年曹家往淳王府下聘之事么?

    论起门第,世袭罔替的和硕简亲王府,可比当年的淳郡王府还要显贵;六格格嫡出的身份,也比初瑜要尊贵。

    初瑜也想到此处,摇摇头道:“不多了,当年往郡王府下的聘礼就这么多,没有往亲王府下聘的聘礼反而少了的道理……”

    天佑见祖母与母亲都想着遵从旧例,就对曹颙道:“父亲,现下与当年不同……当年父亲独自在京,圣祖爷怜惜,为了父亲过礼之事,赐了不少东西下来……与父亲有旧的几位皇子爷便也跟着锦上添花。还有二姑母与平王爷那边,听说也为父亲预备了好多聘礼……即便招摇些,旁人看着,也不过是曹家对赐婚之事感恩戴德,京中诸位对曹家的全力相帮……现下,却是不同……”

    聘礼之事,曹颙之前也问过一次,不过听妻子说从旧例,就没有再过问。

    现下听了儿子的话,仔细想想,确实有些不妥当。

    他示意天佑将礼单递过来,从头到尾大致看过,道:“那就六十四抬,东西不必减,只将盒子紧紧……”

    初瑜听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她还真担心丈夫将聘礼减了,知道会体谅他们谨慎,不知道的说不定要认为她这个婆婆有意压着媳fù……

    只有三天准备时,还有一日是中秋节,稍显紧迫些。

    幸好相关的喜帖,同聘礼似的,都已经预备齐当。

    这三天里,除了通知众亲友外,就是再对着简王府那边得来的六格格的小日子,从十月里选个吉日。

    还有裕亲王广禄与国公塞什图,做为大媒,还得曹颙出面帮忙。

    家中虽不用像迎娶那样搭喜棚,可还是要准备席面,招待亲朋。

    还好过礼的时候,邀请的都是至亲好友,没有外人,否则提前三天下帖子,实在失礼。

    广禄与塞什图虽是曹颙妹婿,可既做了天佑的大媒,曹颙这个舅兄就不好再托大,需要亲自拜会一声,拜托此事。

    初瑜这边,则需要斟酌着调换些聘礼。

    聘礼的台数少了,摆出来的就更需要精细,如此才能让简王府挑不出理来。

    天慧则帮着母亲,料理席面那一滩。

    恒生戴着孝,不好抛头lù面,只能在人后帮着料理些琐碎的。

    幸好还有左住与文志两个,得了消息,立时过来帮忙,跑tuǐ送信,很是卖力气。

    在曹家上下的匆忙中,终于到了八月十八,曹府向简王府过礼。

    众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眉眼间都透着喜气。

    不过,随着受邀亲朋相继上门,吉时将近,曹颙与天佑父子两个对视一眼,眉眼间的添了些担忧。

    恒生还没有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以恒生与曹家的关系,总不会觉得回来需要避讳什么。

    曹颙正想打发人去郡王府看看,就见郡王府管事赤那过来。

    只说是恒生昨晚有些着凉,今日身子不舒坦,打发自己过来请罪,他明天再过来……!。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中招(泪奔求月票)

    恒生的身体结实得跟小牛犊似的,这说病就病了?

    曹颙看着赤那,脸色有些难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主子为何不能过来?”

    他担心有人拦着恒生,不让恒生过来。换了旁人家,或许会避讳这个,可恒生同曹家的孩子一般无二,谁会因这个就不让他参加哥哥的定亲宴。

    要是有人从中多事,也有挑拨父子兄弟感情之嫌。

    赤那道:“确实病了,现下正有些发热,奴才出来前,已经请太医看过。”

    听了这一句,曹颙忙追问道:“太医怎么说?”

    赤那回道:“太医说,主子昨晚有些被冷水激到,这才着了凉。”

    “怎么会被冷水激了?”曹颙不解地问道。

    赤那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望了天佑一眼,犹豫着说道:“主子昨晚有些醉了,沐浴的时候睡了过去……

    天佑脸上讪讪,道:“是我的不是,拉着二弟多喝了些……”

    曹颙点点头,只训斥了天佑两句,没有多说别的,嘱咐赤那好生照看,便打发他回去。

    俗话说的好,“早礼晚嫁妆”,要在上午过礼,现下就该差不多出发。

    除了依旧劳烦原媒广禄与塞什图外,男方送聘还需有至亲,这就由曹项与弘曙担任。

    因曹府与简王府距离实在太近,抄近路的话,不过盏茶功夫,所以送聘礼又另选了路线,在周边的街道上,绕了不大不小的一个圈子……

    简王府里,亦是宾客云集。

    不管雅尔江阿现下是否闲赋,都是郑献亲王这一脉的嫡支。他祖父简纯亲王虽青年离世,子嗣不旺,可却有四房叔祖。

    这四房叔祖,共生了五十多个儿子,虽只占下三、四成,也是好大的数量。

    如今子又生子。

    他们的爵位已经极低,甚至有的子弟都没有封爵,多依附嫡支王府这边,自是前来凑趣。

    相对与这些堂亲来说,雅尔江阿几个在世的兄弟,亲自过来的,只有雅尔江阿的庶弟武格与神保柱,另一个庶弟在病中,打发妻儿过来。

    雅尔江阿兄弟手足十五人,其中夭折三个,十二个长大。

    十二人中,现下在世的只有七个,另外五人已经离世,留下五房孤儿寡母,这些人多是由简王府这边照看。

    永佳为人清冷,名声口碑不错,也有平素不偏不倚,照顾孤寡的缘故。

    在世的七人,包括雅尔江阿三个庶弟,三个继母所出的异母弟。

    那三个异母弟,同雅阿江阿相争数十年,最后闹了个降爵了事,与简王府这边更是撕破脸,早减了往来。

    他们不来碍眼,正合雅尔江阿的心思。

    斗了几十年,那不是兄弟,那是仇人。

    只是聘礼未至,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按理来说,曹家往简王府的聘礼,即便不好超过当年淳王府的例,可也不当相差太远。

    可是,这其中还有皇帝的事儿。

    今上崇尚节俭,雍正四年的时候,还专门下令,限定汉人婚嫁的采纳数与成婚礼的规矩。

    四品官以上,纳段子不得过八尺,金银首饰不得过八件,食品总数不得过十样;五品官以下各减二;八品官以下有功名的以上又各减二;军民人等,纳采不得超过四件,果盒不得过四各,金银彩礼军民皆不许用。

    虽说对旗人没限定,可上行下效,也有不少家境不甚殷实的人家,打着“聆尊圣意”的大旗,在聘礼上省了一笔。

    曹家虽不会如此,可曹颙是出了名的“本分老实”。

    若是为了顺应上意,减了聘礼,也未尝没有可能。

    可那样的话,就有些伤简王府的颜面。

    直到打发去前街盯梢的小厮来报,曹家的聘礼已经抬出来,是六十四抬,雅尔江阿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什刹海,扎萨克图郡王府。

    曹满站在台阶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马背上的青年:“你这猴崽子,不是随着大爷去王府下聘了么,怎么跑到这里来?”

    来人忙翻身下马,躬身道:“满叔,是大爷不放心二爷,打发侄儿过来看看。”

    他叫东海,曹家家生子,是天佑早年的书童,现下做了天佑的长随。

    曹满闻言,不由失笑。自己老爷与大爷还真逗,对于二爷告病没到之时,父子两个面上没说什么,私下都打发人过来。

    待东海上前叫门,两人进了王府,曹满就察觉出异样来。

    前年冬天恒生开府时,曹颙不放心他独自在外,安排曹满夫妇与吴盛夫妇跟过来伺候。

    等到王府步入正规,吴盛夫妇就回了曹府。

    曹满夫妇留在王府的时间比较长,直到今年曹家迁新府才回曹府。

    王府这边的小厮下人,可以说是曹满一手调教出来的。

    现下瞧他们,少了几个熟面孔,剩下的也都带了惊恐不安。

    曹满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不待人通报,大踏步地往王府东院,恒生的住处去。

    刚到东院门口,就见赤那迎了出来,眉眼间带了焦急。

    “满爷!”他之前给曹满做副手,许多管家理事的本事都是曹满教授的,因此以师事之,态度格外恭敬。

    曹满心下着急,顾不得寒暄,道:“老爷打发我来探望二爷……”

    赤那闻言,眼圈立时红了,哽咽道:“满爷,我们主子情形不大好……”

    曹满只觉得“嗡”的一声,脑袋一下大了,脚步有些发软。

    他强撑着,道:“先带我去瞧瞧二爷……”

    等到了东院上房,就见一个老妇人手中拿着帕子,在给恒生擦拭额头。

    这老妇人不是旁人,正是巴拉的老母亲乌云嬷嬷。

    待曹颙从扎萨克图汗那里将巴拉与赤那一家与身契都要过来,才发现巴拉的老娘是汗王府先世子妃的陪嫁侍女,巴拉的老爹也是先世子妃的陪嫁奴隶,同恒生都是有渊源的。

    曹满晓得巴拉与赤那两个都是能用的,就让巴拉的老娘做了恒生身边的管事嬷嬷,赤那处理王府外务,也有些分权的意思。

    屋子里,除了浓浓的药味儿,还有酒精的味道,与香炉的味道。

    乌云嬷嬷见曹满来了,站起身来。

    曹满娶了个蒙古媳妇,说的一口流利的蒙语。

    他近前两步,看着满脸赤红、双眼紧闭的恒生,用蒙语问道:“二爷什么时候开始烧起来的?太医怎么说?”

    “从半夜就发烧了……”乌云嬷嬷回答着前一句,后边却没有回答,而是望向赤那。

    太医是不会蒙语的,乌云嬷嬷虽听得懂汉话,可对太医那文绉绉的医嘱还是不太明白。

    赤那道:“太医说,主子急怒攻心,本就有些不好;又激了冷水,怕是要大病一场。若是能退了烧还罢,若是退不下去,怕是凶险……”

    曹满闻言大骇:“病成这样,你怎么敢瞒着?”

    赤那红着眼睛道:“是主子昏过去前,千叮万嘱,不许小的实话是说,怕搅了大爷的喜事……”

    恒生是曹满看着长大的,又因乌恩早年在恒生身边当差,夫妻两个又到王府这边做了一年多管事,主仆之间的感情过于常人。启航更新组幽灵提供

    看着高烧不醒的恒生,曹满直觉得心里都跟着抽抽。

    他狠狠地瞪了赤那一眼,道:“你怎么分不出轻重缓急来?要是因你的隐瞒,使得二爷病情加重,不说旁人,老爷与大爷就不会饶了你!”说着,转过头,吩咐东海道:“赶紧回府,不用找大爷,直接寻老爷禀告此事。其他的,老爷自会安排。”

    东海见了这个情形,也觉得耽搁不得。

    二少爷虽开府另居,可在老爷、太太眼中,因他少年独居,反而越发偏疼几分。

    听了曹满吩咐,他应了一声,立时转身想走,就听到嘶哑的声音:“东海,回来……”

    是恒生醒了。

    “二爷……”

    “主子……”

    众人都围了上去,恒生谁也不看,一只手支撑身子,一只手指着东海,直愣愣地望着东海,气喘吁吁道:“不许……不许去告诉老爷……”

    东海见状,忙望向曹满。

    恒生的样子,让人心惊,除了面色烧得赤红外,眼里都是血丝,眼神也透着迷茫,哪里还有平素的爽朗大方。

    曹满上前一步,扶了恒生半坐下,将炕枕放到他手边,道:“二爷不用担心会耽搁大爷过礼……小的方才出来前,大爷已经带了聘礼队伍出门,这会儿功夫,怕是早到了简亲王府……”

    “真的?”恒生有些迟疑。

    曹满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二爷也不瞧瞧现下是什么时辰?巳正(上午十点)了,午时前要过完礼……”

    恒生闭上眼睛,眼泪从眼中滚落下来,喃喃道:“满叔,我想见父亲……”

    恒生打小就乐观开朗,何时露出这般软弱的模样。

    曹满越发心惊,忙道:“好,好,这就叫东海去请老爷过来……”

    恒生烧的厉害,勉强说了这几句,就有些支撑不住,脑袋一歪,又昏睡过去。

    曹满将恒生放下,给他盖好被子,攥着拳头走到外间,盯着赤那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使得二爷为难成这样?”

    赤那耷拉着脑袋,道:“是小人的错,人钻了漏子……”

    原来,去年随着赤那与乌拉家人到京的,还有扎萨克图汗给儿子的众多,其中有十个美貌的女龘奴。

    当时曹满还在,这些人还是曹满安置的。

    他晓得自己老家老爷的意思,不愿意小爷们在女色上放荡,就将那十个女龘奴当成寻常侍女分派在各处,并没有安排在恒生房里近身侍候。

    恒生房里,只有两个年长的嬷嬷带着小丫鬟服侍。

    因想着后来的这批人,保不齐谁是喀尔喀那边的眼线,所以安置的都不是紧要位置。

    曹满更是提醒巴拉与赤那两个,留心这些人。若是有背主的,决不可轻饶。

    没想到消停了一年多,昨晚就让这些人找到机会。

    恒生醉酒回来,厨房就进了一碗醒酒汤,里面却是下了材料的。

    又因恒生这边,房里向来不留人值夜,晚上就让人摸了进来……

    曹满听得额头直冒青筋,怒道:“我早就吩咐过,厨房要地,干系最大,你竟然还能让人做了手脚……若下的是毒药,二爷这会哪里还有命在?”

    至于居心叵测,半夜算计主子的贱婢,曹满反而没有太在意。

    高门大户里,这种丫鬟爬床的事情多了,也不会什么大事。

    不过,随即他觉得不对。

    二爷可是在孝中,这事情就可大可小。万一那婢子在珠胎暗结,那对二爷就是致命打击。

    曹满的脸,立时青了,望向赤那的目光都带了质疑。

    不用说,这些身为最为卑贱的,能在醒酒汤下药,还能顺利摸到恒生房里,要是无人撑腰,哪里能做到这个地步……

    曹颙来的,比曹满想象中的还要快。

    曹颙还不知恒生到底遭遇了什么事,只是听了东海的话,便立时交代了曹方一声,自己骑马过来王府。

    看到恒生烧的昏迷不醒,曹颙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心疼他昨儿还活蹦乱跳,今儿就病倒;生气王府这边竟然敢隐瞒病情。

    顾不得先说旁的,立时打发曹满去太医院请白院判。

    白院判的医术,在太医院也是位于前列的,尤其精通内科。

    赤那哪里敢隐瞒,没等曹颙追问,就将昨晚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除了方才对曹满说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摸进恒生房里的奴婢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恒生开始的时间在醉中,后来有些清醒过来,直接抽出床边佩剑,砍倒了两女。

    如今那两个婢子,一死一伤。伤的那个,捆了堵了嘴巴,同那尸体都搁在西厢房。

    曹颙的脸色很难看,皱眉问道:“那两个婢子……可是都破身了?”

    赤那“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道:“曹老爷,不怪我们主子……小人查了,她们给主子醒酒汤里下的是遇仙散,草原上最烈的……就是最有定力的汉子用了,也会飘飘欲仙,如在梦中……主子少年热血,哪里能分得清是不是梦中……”

    曹颙的脸,这回是青的发黑。

    自己好好的儿子,竟是让两个婢子给“轮”了?这叫什么事?

    要是贪墨虚荣,想要做主子姨娘,会两个人同谋?

    背后之人的那点算计,曹颙不用想,也能猜到。

    若不是恒生中途清醒过来,制住着二人,那明早王府定会多两个逃奴。

    数月之后,再出现在世人面前,定会是大腹便便的模样……

    泪奔,小恒生是无辜的,大家不要厌了恒生啊……

    为了让恒生振作起来,大家来几张月票,鼓励一下吧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乌恩其

    赤那想来也明白厉害关系,自发现恒生出事后,便让巴拉带人封锁了前后门,杜绝人员走动。

    méng古来的奴婢下人,也都集中看管起来。

    就是先前给恒生诊治的太医,也没敢放出府,请了一杯茶后“暂留”下来。

    只是他毕竟是下人,最后如何处置还得等恒生吩咐。

    曹颙听了,还算满意,只是奴婢下人能看管起来,那太医是能随便“软禁”的。

    这一点上,就有些鲁莽。

    昨晚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没有后续,就算是孝中行房也不算大事。

    宗室权贵之下,亲戚众多,三年两裁,就有服亲之丧,难道还都要禁yù不成?

    不过是面上光,与妻妾分房而居,即便偶有敦伦,也小心别生出孩子来明晃晃地成了证据。

    太医院的太医们,出入权贵之家,多接触yīnsī之事,自有小心祸从口出的道理,反而不敢随意生事。

    曹颙忍下心中怒意,思量一番,还是吩咐东海去请十六阿哥。

    郡王府除了喀尔喀送来的奴仆,就是内务府分过来的下人,真正从曹颙出来的,只有恒生身边的几个小厮。

    毕竟,这里不仅仅是méng古郡王府,还要有公主下降,曹颙不好太伸手过来。否则,吴盛夫fù与曹颙夫fù也不会安顿后王府的各项差事后,就相继回了曹颙。

    可能将手伸进厨房,这不单单是méng古女奴就能做到的,说不得买通了几个人……

    那边去请十六阿哥的人才派出去,这边曹颙已经将白院判接了过来。

    对于曹颙,白院判的心里有些微妙,带了些许感jī,又带了几分尴尬。

    他这个院判毕竟是“治愈”曹颙有功才被皇上看重的,虽他觉得自己医术到了可到底不是个脸皮厚的,多少有些心虚。

    曹颙哪里顾得上这个,立时引白院判到恒生卧房。

    先是用了虎狼之药,随后元精初泄,而后又冷水过身,加上惊怒骇怕等情绪jīdàng曹颙即便不是大夫,也觉得恒生的情形不好。

    果不其然白院判将右手搭在恒生脉上后,眉心就一点点的蹙起。

    等将白院判引到外间,白院判沉思片刻,才斟酌着说道:“世子面sè赤红红中隐现暗黄,除了外感风邪高热不退之外,似乎还有怒火伤肝之嫌:另手足发寒,肾脏亦忧…不管怎样,曹颙人还需好生宽解才是…”

    曹颙听了,只觉得心如刀绞。

    怒伤肝,恐伤肾。

    恒生xìng格纯良质朴,被人算计,又亲手杀人,不怒不恐才怪。

    白院判的医术,确实有两下子。

    等他开了方子与先前太医开的方子更是高低立显。

    这方子里添固本培元的药材,虽说药效不如前边的快,可用起来更妥当,对身体更好。

    白院判没有提恒生身上似有用过虎狼之药之事曹颙却不能不多问一句,既是赤那说了那是草原上最烈的春药谁晓得有没有后遗症。

    “世子昨晚饮食有些不妥当,不知以后有没有妨碍?”曹颙问道。

    白院判的眼睛眯了眯,mō着胡子道:“世子的饮食是有些不洁净,不过调理几日也就无事了……”

    剩下的话,他却是不能同曹颙说的。

    他也是上个月升了院判,才稍稍知道些太医院的秘辛。

    那méng古王公府邸必备的“遇仙散”本就是太医院的方子奉命去请十六阿哥的是东海,内涉二爷的yīnsī,哪里是他一个下人好说出口的,便只能说一半,留一半,道:“王爷,世子重病,我们老爷打发小人请王爷去郡王府。”

    十六阿哥正在内务府衙署里,手中捧了个紫砂壶,在那里逗弄一对下人才孝敬的翠鸟。

    听了东海的话,他真是吓了一跳。

    今天可是曹颙嫡长子过礼的日子,曹颙大宴亲朋,曹颙这个当主人的,不在家里待客,而是跑到郡王府,恒生的病能轻了?

    可怎么说病就病了,之前半点动静也没听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六阿哥瞪着东海,恶狠狠地道。

    和硕亲王的威严,使得东海的额头渗出冷汗。

    只是到底知道哪些是自己能说的,哪些是不能说的,他带了几分小

    心道:“奴才也不晓得,只是世子今儿一直没过来,只让赤那总管来告病,大爷放心不下,打发小的过去探看老爷也使人过来,见世子病重,小人等不敢隐瞒,便去禀了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又打发奴才过来请王爷………”

    十六阿哥在宫廷长大,经历过的各种“突变”何曾少了。

    只是关心则乱,恒生毕竟他饱含期盼的未来姑爷,不比寻常人。

    要是恒生真有个万一,那三公主怎么办?罪他的心里有些慌,顾不得再说其他,立时出了内务府衙门虽说白院判已经说恒生的状况,看着虽厉害些,可也没有xìng命之忧,可曹颙到底还是先请白院判留下:“我使人去请十六爷了,等他来后,少不得也有问询之处,还请白大人稍候一二。”

    白院判自是无话说,随着赤那去南厅吃茶。

    他这时才想起来,chuáng上躺着的那位,不单单是汗王世子、曹颙养子,还是未来的三额驸。

    那“遇仙散”出自太医院之事,瞒得住旁人,瞒不住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总〗理内务府,太医院名义上虽不归内务府管辖,可御药房、寿药房都是在内务府名下,哪里又撕巴干净。

    若是恒生所中的“遇仙散”是太医院传出去,那太医院怕是要有大动静………

    少一时,十六阿哥匆匆而至。

    待听说恒生并无生命之忧,他的心就跟着放了下去。

    除了在阎王面前,无能为力,其他的还真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在听到“遇仙散、。的时间,十六阿哥的面sè有些古怪。

    曹颙见了,以为十六阿哥是怪罪恒生。

    虽说男人不像女子一般有贞洁之说,可被两个奴婢算计áng上,到底有些没用。

    因此,他忙道:“都是天估不对,明知恒生在孝期,还灌他吃酒…吃多了,也没有好生安置妥当,才使人钻了篓子”

    十六阿哥摆摆手,道:“他们小哥俩感情好,又不是故意的,哪里能怪罪到他身上?孝期规矩多,应酬宴饮是忌讳,没听说sī下里小酌两杯也是忌讳的?”

    曹颙见他并无迁怒,就说了自己的猜测,请十六阿哥出面整顿这边府务。

    两人心里都想到一人,可没有拷问前,多少还有些犹疑。

    恒生xìng格爽朗,平素是没怎么结仇,可背后还站着十六阿哥与曹颙。

    要是别人想隔山打牛,拿恒生开刀也不稀奇。

    不过待使人拷问一番后,两人发现,他们想多了。

    还真就是远在万里之遥的那个侧福晋的小把戏。

    “遇仙散”早在去年就随着十个méng古女奴到京,只是因曹颙防范的厉害,这十人一直找不

    她们得到的命令,是承宠,并无其他。

    直到今年嫡汗妃丧信传过来,才有人给她们通了消息,让她们尽快找机会“承宠”。

    这期间,为这些女奴传递消息、帮她们买通厨房关系的,的不是旁人,正是赤那的堂弟乌恩其。

    赤那听了,脸sè骇得苍白,跪在地上,不再言语。

    曹颙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很是失望。

    之所以示意恒生看重赤那与巴拉两个,一是这两人能力确实不错,二是因恒生总要回喀尔喀。

    一个身边都是méng古奴仆的汗王世子,自然比身边围绕着汉人、满人的世人,更容易被méng古人接纳。

    没想到,内有丘壑的赤那,被亲情méng住眼,有了这么大的疏漏。

    “你不知道乌恩其与女奴们走的近?”曹颙问道。

    赤那是孤儿,由寡婶养大,乌恩其与之说是他的堂弟,实际上与亲兄弟无二。

    赤那涨红了脸:“奴才……奴才……”

    十六阿哥见了,冷哼一声道:“他定是告诉你,他心里属意其中一个女奴…你就想着,左右是你主子不纳了,凭你的脸上,怎么也能给你堂弟求了来,是不是?”

    赤那身子一抖,辩无可辩,只能不断叩首:“奴才该死”

    十六阿哥一肚子的火,正无处发泄,见状狠狠一脚踢过去,将赤那踢了个仰倒。

    曹颙冷眼旁观,丝毫没有为赤那说情的意思。

    虽说恒生没有怕那些méng古女奴,可那些人名义上都属于怕生。

    赤那身为管家,允许内外院相接,本就是大错,又自作主张地分配起这些名义上属于恒生的女奴,已经是大不敬。

    曹颙的目光,扫向曹颙身边站着的巴拉。

    “狼”是不能用了,不知道“虎”还可留不可留。

    巴拉的脸上没有什么“物伤其类”而是狠狠狠地盯着赤那,里面的埋怨与愤恨一览无余。

    曹颙心中松了一口气,吩咐曹颙与巴拉去带乌恩其过来。

    乌恩其不是被带上来的,而是被拖上来的。

    这不过是个与恒生年纪相仿的少年,现下的模样,却比病chuáng上的恒生还要凄惨几分。

    他脸上没有半点血sè,嘴chún青白的吓人,下半身的袍子上鲜血淋漓。

    随着他被拖进来,后边的路上也滴滴答答地落了不少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06/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作者:雁九所写的《重生于康熙末年》为转载作品,重生于康熙末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生于康熙末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生于康熙末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生于康熙末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生于康熙末年介绍:
雁九的架空历史小说新书----
稀里糊涂地回到康熙年间,
一不小心竟成了曹雪芹的长辈,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他爹,
即便不是他爹,也是他大爷。。。。重生于康熙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于康熙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