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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era轻轻     流鱼无恙txt下载     流鱼无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门票

    红鹰街舞大赛是红鹰公司出资举办的全国街舞竞技比赛,每年十月中旬,定点一个城市。今年就办在辽城。

    大赛分海选,50进20,20进10,10进8,8强总决赛。

    阮妤从海选开始,就一直想去现场感受一下比赛的氛围,但前面几场比赛,滕翊并没有带上她。

    滕颢也没有去,他的意思是,前面都是小喽啰过招,没什么好看的,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大神,越往后才越精彩。

    8强名单出来的那天晚上,滕颢交给阮妤一张总决赛的门票。

    “我哥让我给你的,明天下午一点,红鹰体育馆。”

    阮妤接过门票,看了一眼,门票的正反两面都印着红鹰的logo,大红色的,很显眼。

    “你哥回来了?”

    “嗯,在练习室呢。”滕颢说着,将书包甩到背后,朝阮妤挥挥手,“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

    滕颢走出了办公室,阮妤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演算纸,关门出来。

    经过练习室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往里望了一眼。里面没有任何音乐声,滕翊躺在地板上,头上盖着一件棒球服,一动不动的,似乎睡着了。

    这几天高强度的比赛节奏,看来是累坏了。

    阮妤不敢打扰他,正想悄悄离开,却听棒球服下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进来。”

    没睡着?

    是叫她吗?

    阮妤走进去,刚走到他身边,就听他又开口。

    “票拿到了?”

    “拿到了。”

    地上的滕翊动了动,慢慢掀开了罩在头顶的棒球服,坐了起来。

    “要回去了?”他抬眸看着她。

    “嗯。”

    他没接话,只是低头揉着太阳穴。

    “你怎么知道是我?”阮妤问。

    “嗯?”他刚睡醒,思绪有点迟钝。

    “刚才,你让我进来的时候。”

    “这个点在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没准有人在练舞呢。”

    “那群家伙没那么勤快。”

    阮妤忍不住笑了。

    滕翊从地上站起来,将棒球服扔在一边。

    “再帮个忙。”他说。

    他没明说帮什么忙,但阮妤瞬间就懂了。

    她点点头,看着他在她眼前脱了T恤。

    其实也就看过一次,可不知怎么的,她竟觉得这身体是她熟悉的身体。

    真是个羞耻的念头。

    滕翊去开储物柜,阮妤等着他把云南气雾剂拿过来,但他这次拿来的却是云南白药膏贴。

    “这次是哪儿?”她将膏药撕开一半,那味道已经散得整个练习室都是了。

    滕翊指了下左肩膀。

    “这里?”她用手指在他肩膀上大致画了个位置。

    滕翊感觉肩膀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一阵怪异的酥麻感,蹿得他浑身都是。

    他扭头,看到她正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那半张膏药贴上来,然后撕走了另一半纸。

    肩膀被覆住了,她扬手,顺着膏药贴撸了一下,膏药四角都贴严实了。

    “这样行吗?”她问。

    滕翊没出声,她以为不行,又伸手撸了几下。

    “没什么要和我说的?”滕翊侧着头,用余光看她。

    阮妤愣了愣,手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的手很凉,正好解了膏药的热。

    过了会儿,她忽然大力地往膏药上一拍,随着这“啪”的一声,他见她红着脸在他身后故作正经地说:“明天加油啊!”

    滕翊笑起来。

    “嗯。”

第六十二章 疯子

    阮妤失眠了。

    整整一晚上,她光盯着天花板了,没数羊,没数饺子,但满脑子都是明天的决赛。虽然不是她比赛,可她却紧张极了。

    第二天,她起得比平时更早一些,背完单词回寝室之后,她又补了个觉。

    早上没课,而下午的课,她决定翘了。

    简湘湘听说阮妤要翘课,看她的眼神顿时有了一种“朽木终于要开窍了”的欣慰感。

    “阮阮,我来仰山的时候我姐跟我说,大学如果不挂科不翘课不谈恋爱的话,那这大学就等于白念了。”

    “你这姐不是亲姐吧?”

    “姐不是亲姐,但理就是这个理。反正让你挂科是不可能的,但翘翘课,谈谈恋爱还是有希望的。现在你已经跨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是谈恋爱了……”

    “打住。”阮妤套上开衫,冲寝室另外两人挥挥手,“我走了。”

    她绕开了简湘湘,夺门而出。

    阮妤去了华府和滕颢汇合,滕颢已经叫好了车,车就停在他家的院子里等着。

    两人从屋里出来,刚拉开车门,就听到一阵缭乱的钢琴曲。

    滕颢不耐烦地捂住耳朵。

    “隔壁住了个疯子。”他说。

    “什么意思?”

    “整天瞎弹贝多芬的曲子,再这样下去,我看贝多芬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投诉没用?”

    “没用,听说那家官大业大,物业根本不敢惹。”

    阮妤啧了啧嘴,就算有权有势,也不能为所欲为吧,把邻居都得罪了,能有什么好处。

    “走,上车,耳不听为静。”

    “嗯。”

    车子驶出华府,直接去了红鹰体育馆。

    一路上,滕颢的手机响得一停不停,不断的有信息涌入。

    “你不会也逃课了吧?”阮妤问。

    “没,我请假了。”

    “你们老师准了?”高三的假,没那么好请吧。

    “反正下午是体育课和自修。”滕颢满不在乎,“况且,我答应了班主任,下次考试再进步五名。”

    阮妤:“……”

    谁给他的勇气?谁!

    车子在红鹰体育馆的馆外停下,人没有想象的多,但也还算热闹,来的基本都是街舞圈的人,穿着一个比一个嘻哈。

    相较他们,阮妤牛仔裤修身短T加开衫的搭配,显得太过中规中矩,也太过格格不入。好在,她身边还有个滕颢。

    两人一起往里走,滕颢时不时看看手机,又朝四周张望。

    “你找人吗?”阮妤问。

    “嗯,萧卿哥他们也来了,说是在这附近,可我没看到。”

    阮妤正想帮忙找,就见滕颢朝正北方向扬了下手。

    “看到了?”

    “嗯,门口。”滕颢攥了阮妤一把,拉着她快步往前走。

    萧卿他们一行五人,都立在体育场的门口。

    阮妤还未走近,先看到了正在和周曦和说话的女生。

    是方菀。

第六十三章 红鹰街舞大赛

    方菀穿了一件oversize的大红色卫衣,热裤很短,几乎齐了卫衣的衣摆,白花花的大腿露在外头,丝毫不惧冷风的样子。

    她今天特意去编了脏辫,彩色的,看起来时尚又性感。

    “哦,滕颢!”方菀看到滕颢,很热情地打招呼,“来了啊!”

    滕颢朝她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又帅了。”

    “谢谢,姐姐你也越来越漂亮了。”

    方菀爽朗大笑:“你这嘴可比你哥的甜多了。”

    滕颢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

    两人相互的尬夸结束,方菀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到阮妤身上。

    “这位是?”

    “你好,我是阮妤。”阮妤自我介绍。

    “哦,我知道了,滕颢的家教老师。”方菀对阮妤笑,“我听他们提起过你,说你是高考状元呢。真厉害哦!”

    “谢谢。”阮妤对方菀扬了下嘴角。

    方菀的性格不似她外表那般张扬,看来,是个很好相处的女生,难怪招人喜欢,能成团宠。

    “好了,人到齐了就进去吧。”萧卿开口。

    方菀扬手,揽了一下阮妤,先把她推了进去,颇有几分女主人不冷落客人的气势。

    周曦和笑眯眯地走到阮妤的身侧,和她搭话。

    “阮妹妹,今天又漂亮了。”

    “你逢人都这么说吧。”阮妤怼他。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她看到周曦和和方菀说话的表情,与此时如出一辙。

    “你太聪明了,聪明的女人难开心。”

    “总比愚笨的女人穷开心好。”

    周曦和还想说什么,阮妤避开了他,走回滕颢身边。

    滕颢正兴奋地举着手机,四处拍照,看起来,他也是第一次来观看这样正规的赛事。

    比赛场地没有特别布置,倒是红鹰的logo挂得到处都是。体育场的地板就是决赛的舞台,最前面的一圈观众都坐在地上,后面的观众,一圈比一圈高一阶,就这样,众人围成了一个大圆,这场面,很接地气很嘻哈。

    随着DJ不断转换的音乐声,现场气氛越来越嗨了。

    滕翊弄来的票全是好位置,阮妤他们都在第一排。

    “打个赌吧,猜猜今晚谁会赢?”身后有人开口。

    阮妤往后扫了一眼,说话的是个爆炸头,爆炸头身边,是个满脖子纹身的瘦高个。

    “这还用说,肯定毕成杰。”瘦高个回答。

    身旁的滕颢很轻的“嘁”了声。

    “我看不一定,今年滕翊也参加了,毕成杰悬乎的很。”

    滕颢眉开眼笑,不住点头。

    “那就等着看吧,输了的请喝酒。”

    “好。”

    后面的爆炸头和瘦高个草草立了赌局,就不再说话了。

    阮妤总觉得毕成杰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她仔细想了想,半晌才想起来,她之前在网上搜索关于红鹰街舞大赛的信息时见过这个名字。

    毕成杰,是前两届红鹰街舞大赛的冠军。

第六十四章 Love & Peace

    阮妤赶紧掏出手机,这次,她直接搜索了毕成杰的名字。

    她以为,能在网上看到毕成杰的履历,就像是那日她在西游街舞基地看到的滕翊的履历一样,长长的,每一条都是用热汗拼来,每一条都充满技术含量。可没想到,网上能检索到的,都是毕成杰参加舞蹈综艺的消息。虽然那个舞蹈综艺并不算火,但是,这些娱乐化的消息还是覆盖了毕成杰往日获得的成绩。占据搜索第一的,是毕成杰与合作女明星花边小绯闻。

    萧卿无意瞥到阮妤的手机屏幕,冷哼了声。

    “这家伙,现在完全商业化了,他已经不能算舞者了,他就是个小明星。”说完,又补一句,“十八线的那种。”

    阮妤听了萧卿的话,收起手机,莫名其妙就安心了。

    三心两意的对手,又有何惧?

    总决赛的赛制很简单,八强分成四组,两两battle,最后剩下四人角逐冠亚季军。

    滕翊第一组出场。

    他穿着黑色的夹克,夹克很宽大,袖口处压着一圈紫荆花的刺绣,让他的狂野和不羁中隐隐透出些许精致与贵气。他的脏辫,一如既往的昂扬。

    与滕翊battle的,是一个叫Nino的舞者,Nino来自祁城,年纪看起来比滕翊要大几岁,但个子却比滕翊矮小很多。

    能进入八强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Nino上来就是一个powermove,炸得全场一阵欢呼。

    阮妤不由为滕翊捏把汗,但滕翊依然很从容,他跟着音乐,小幅度地晃动着身体,目光跟着Nino,酝酿的却是他自己的感觉。

    Nino开始太猛,后劲渐渐不足,而且过程中,炫技的意图太明显,几个炸点,来的莫名其妙,毫无铺垫。如果把他的表演比作一篇文章的话,那么,这篇文章虎头蛇尾,前言不搭后语,结局也太快太仓促。

    滕翊一上场,就表现出了与Nino完全相反的战略。他跟着节奏,踩点精准到位,像把音乐穿在了身上。他的动作时而流畅,时而充满力量,担当炸点的托马斯和大回环也来得一点都不突兀。

    场上被他掀起一浪又一浪的欢呼。

    他像个赤手空拳的武林高手,也像个执笔的文人,他在所有人面前,用街舞书写了一首华丽震撼的诗。

    阮妤正看得出神,滕翊忽然一个后空翻,倒立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超级定格,又惹来一阵尖叫。

    两人四目相对。

    那一瞬,阮妤看到了他眼里的光芒和热忱。

    她静默无声,心却在狂跳。

    “Wow!Wow!Wow!”

    滕颢像个小粉丝,冲着滕翊不停地大喊,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这个威武霸气的舞者是他哥。

    这场battle,结果毫无悬念。稍微懂点街舞知识的人,都能看出来,无论在感染力还是技术层面,滕翊都胜于Nino太多。

    Nino虽败,但并未不服,他主动与滕翊握手,滕翊转手拥抱了他。

    场上很多街舞圈的同伴都在高喊Nino的名字,为他打气,给他鼓励。

    Love&Peace!

    这就是街舞精神。

第六十五章 大花

    第一组结束了,Nino和滕翊坐进了观众席。

    Nino被他的朋友拉到了后头,滕翊的目光扫了一圈,走过来,夹进了阮妤和滕颢中间。阮妤和滕颢都往边上挪了挪,给他留出空间,让他坐得更舒坦。

    方菀坐在另一边,目光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带着一点深意,一点探究。但最终,眼底的情绪都淡了去。

    毕竟,谁也无法确定,滕翊走向那里,是为阮妤,还是为滕颢。

    “哥,你太帅了太帅太帅了……”滕颢像个复读机。

    “只会这一个词?”滕翊抬肘撞了一下阮妤,“你该给他补补语文了。”

    阮妤笑起来。

    “笑什么?”他看着她,额头上浮着一层晶亮的汗。

    “没,只是觉得,现在让我说话,我也只会那一个词。”

    “这是……夸我?”

    “嗯,夸你,太帅了。”

    滕翊笑。

    萧卿他们隔着阮妤,伸手过来与滕翊碰拳。

    滕翊一一回应他们,这一动,汗意把他身上的膏药味道带了出来。

    “没事吧?”阮妤指指他的肩膀,轻声问。

    刚才他做那些强力量的支撑动作时,她就一直在担心他的肩膀。

    滕翊看了她一眼,忽然轻声地回了句:“怎么?担心我啊?”

    那声音,被音乐盖了过去,但阮妤还是听到了。

    她顿时有些慌了,猜测着到底是自己的小心思被他发现了?还是他只是随口一问?

    “我只是闻到膏药味了。”她说。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就那样巧妙地避开了。

    滕翊点点头,笑说:“没事。”

    第二组的选手出场,帮助他们结束了这个尴尬的话题,阮妤微微松了口气。

    毕成杰在第二组,他有粉丝来了现场,几个女生一看到他,就在那里齐刷刷地喊口号,什么成杰大胆飞,橙子永相随……惹来现场的舞者一阵哄笑。

    混街舞圈的人,都不兴这个。

    毕成杰倒是坦然,他还遥遥向粉丝们站立的位置送了个飞吻。

    几个女生,立马飞吻回来。

    “福利挺不错啊。”周曦和在旁道。

    “你羡慕啊?”萧卿白了周曦和一眼。

    “还行。”

    “你羡慕你也去出道啊,我看你长得比毕成杰帅多了。”

    “老萧,认识这么久,你终于说了句人话。”

    “滚!”

    和毕成杰battle的舞者名叫王强,外号大花。大家之所以喊王强大花,是因为王强做起风车来,就像一朵盛开的大花。

    这个外号没有贬义,反倒是一种高度的赞扬。

    王强起初还嫌大花这两个字土,但转念想想,他的本名其实也挺土的,慢慢的,他就欣然接受了,别人喊他他应得起劲,有时自我介绍也直接说自己叫大花。

    大花先上场。

    他也是个乐感很好的舞者,表演循序渐进,最后的风车动作堪称经典。

第六十六章 舞者的根

    舞台再一次炸了。

    阮妤被大花的风车旋转唬得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灯光下,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真像一朵大花似的,热烈地盛放了。

    街舞是有魂的。

    无论多不起眼的人,一旦拥有这样自由又专注的灵魂,都会变得耀眼。

    阮妤忍不住大力地鼓起掌来,“啪啪啪”的掌声惹得身旁的滕翊转过头来看她。

    他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阮妤看看他,又看看周围,这才发现,好像并没有人鼓掌,大家都用欢呼和一个挥手指的动作表达着被惊艳的兴奋。

    只有她是异类。

    阮妤咬着唇,鼓掌的力道弱下去,最后双手交握,讪讪地放下。

    “这样。”

    滕翊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往上扬起,来回晃了晃。隔着单薄的开衫,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度。而他大拇指的指腹,按住了她生命线的线尾,肌肤贴着肌肤。

    阮妤赶紧挣开了滕翊的手。

    她的脸一定又红了,但幸好,这里的灯光会为她掩护。

    “在街舞battle中,很多手势都有特别的意思,像这样……”他甩甩手,“就表示跳得很精彩,帅炸了的意思。”

    “这样吗?”阮妤学着他的样子,扬起胳膊,微曲着小拇指和无名指甩甩手指。

    “对。”

    阮妤想了想,把手伸到他面前,又做了一遍这个动作。

    “嗯?”

    “刚才没来得及对你做,现在补上。”她一脸真诚。

    滕翊看着她。

    灯光在两人头顶来回,她耳垂上那枚耳钉,时而亮起,时而暗下,像小鱼一样在他眼前游动。

    她的手还在眼前。

    滕翊忽然生了想要把那白嫩小手握住的冲动。

    “哥。”滕颢叫了声。

    滕翊回神。

    “怎么?”

    “毕成杰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啊。”

    滕翊不出声,目光转向舞台。

    大花的表演已经结束了,现在是毕成杰的跳舞时间。毕成杰是前两年的冠军,照理来说,他的舞技一定很出众,但今天,他的表现,相较前两年并没有特别出挑的地方。

    很明显,这一年,他疏于练习了。

    也是,比起五光十色的娱乐圈和追名逐利的快感,练舞多枯燥多无聊啊。但作为一个街舞人,万万不能忘掉的,是自己舞者的根。

    阮妤没看出那么多门路,她只听到毕成杰的粉丝撕扯着喉咙为他应援的声音。

    忽然,大花对着毕成杰做了一个睡着了的动作。

    阮妤不太懂这个动作的意思,她正想询问,就听身边的滕翊主动为她解释。

    “他在挑衅他。”

    大花这个动作的意思,是无声地提问,问毕成杰能不能跳好一点。

    街舞battle中,这类挑衅很常见,毕成杰并未受影响,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但他的粉丝显然很不满。

    “你觉得谁会赢啊?”阮妤问。

    “难说。”滕翊的回答很保守。

    最后,是毕成杰赢了。

    瘦死的骆驼,也终归比马大。

第六十七章 荤话

    比赛一场接着一场,现场的灯光、音乐不停地变换,体育场内与场外,彻底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一个平静如常,一个热血喧嚣。

    四强出炉之后,四强争霸赛无缝链接。

    滕翊再次上台。

    他起身的时候,带起一阵风,风里还是惹人担心的云南白药的味道。

    阮妤蹙着眉,昂头盯着滕翊的背影。

    他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朝她绽开一个笑脸。这笑容带着饱满的自信和让人心安的从容。

    阮妤的眉头顿时松了。

    他会赢的吧。

    一定会的。

    四人热舞一场,过了一轮赛制之后,剩下滕翊和毕成杰两人角逐冠军。

    强者对强者,场上花火飞溅。

    滕翊之前每一场都表现的游刃有余,总给人一种他还有底牌未亮的从容,而现在,比到最后一刻,他也显出了全力以赴的姿态,高难度的Powermove一个接着一个。

    炸点太多,如果处理得不好就会像Nino一样给人有勇无谋的感觉,可滕翊纵然明摆着是在炫技,也炫得像是在下一盘早已布局好的棋。

    练习室的日日夜夜和这么多年坚守的光阴,仿佛将他的身体酝酿成了一个力量的宝藏盒,怎么挖都挖不到尽头。

    所有人都沉醉在他的舞蹈里,他把街舞变成了一场让人眼花缭乱的艺术。

    阮妤的心和滕翊绑在了一起,他的每一次贴地,每一次跳跃,都在她的心底激起涟漪。当他开始倒立头转,她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冲到了脑门,好像在地上那么拼命的人是自己。

    “好危险。”她轻呼。

    “没事,我哥的技术,硬得没话说。”滕颢骄傲。

    萧卿转脸看了滕颢一眼:“小孩子,说什么荤话呢?你哥的技术,你知道?”

    阮妤:“……”

    滕颢:“……”

    观众席已经彻底沸腾了起来,方菀原本盘腿坐在地上,这会儿已经呈半跪状,她兴奋地大叫着滕翊的名字。

    毕成杰面对这样的对手,压力自然也很大,他想尽量稳住自己的状态,可体力却先拖了他的后腿。

    疏于练习的滋味,这一刻他算是尝尽了。

    时间对谁都是公平的,努力与否,付出多少,结果不会骗人。

    混沌的意识和渐渐消失的力量,让毕成杰的动作不断地出现重复,甚至有几个动作,他直接抄袭了前面的舞者。

    街舞圈说大也大,毕竟,街舞的种类和派别那么多,但说小也很小,谁是哪个舞种的领军者,哪个动作是谁的原创,大家都门儿清。

    对舞者来说,创新才是实力,依样画葫芦,画得再好,也无法成为顶级。

    观众席起了唏嘘。

    胜负在这一刻,好像已经有了决断。

    结束了自己表演的滕翊很安静,他其实完全可以在台上以街舞手势一一揭穿毕成杰的不足,像大花一样,挑衅毕成杰让他难堪。但滕翊没有,他给了毕成杰足够的空间与尊重。

第六十八章 黑幕

    一场酣战,终于结束。

    滕翊和毕成杰两人都是热汗淋漓。

    虽然结果还未公布,但萧卿、林杉还有周曦和他们相互击着掌,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阮妤看着舞台中央的滕翊,一颗心终于得以平静。

    稍一会儿,裁判上台。

    裁判是个韩国人,蓄着一撮小胡子,圆润的脑袋包在一块白色的头巾里,从穿着打扮看起来,也是个地道的街舞人。

    “毕成杰!撒拉黑!”

    毕成杰的粉丝大叫着。

    尽管偶像在台上表现一般,但粉丝都自带粉丝滤镜,就像是母亲看孩子,无论别人家的孩子再怎么优秀,都不如自家的孩子好。

    裁判站到滕翊和毕成杰的中央,与两人打了个招呼,又卖了会儿关子,才一左一右牵起两人的手。

    “毕成杰!毕成杰!”

    “滕翊!滕翊!”

    观众席沸反盈天,乱成一片。

    “真磨叽。”滕颢忍不住道。

    阮妤笑了笑,想应滕颢一句,但她还未开口,笑容先僵死在了唇角。

    明亮的灯光下,她看到裁判举起了毕成杰的手,转身拥抱了滕翊。

    现场静了几秒。

    滕翊被抱懵了。

    “啊!毕成杰!毕成杰!”

    毕成杰的粉丝最先反应了过来,她们的尖叫唤醒了其他错愕茫然的观众,也唤醒了滕翊。

    滕翊冷笑了一下,连口都没开,只是铁青着脸,大步下台。

    现场的工作人员大声喊着他的名字,想让他留下合个影,但滕翊没有回头。

    阮妤从未见过这样的滕翊,在她的印象里,滕翊一直都是温和的,有礼的,可此时,他浑身上下只散发着一种情绪:老子不服!

    “卧槽!”萧卿一声低吼,“这些傻叉,竟然把黑幕搞得这么直白!”

    “滕翊!”

    “滕翊!”

    “滕翊!”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前来观战的一些舞者一齐喊起了滕翊的名字。

    滕翊依然没有回头,他不回头,是他的态度。

    那个桀骜的背影,渐行渐远,但他刚才留在舞台上的汗水与光芒,刻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孰胜孰负,人人心里都有定数。

    “滕翊!”

    “滕翊!”

    “滕翊!”

    这正义和愤愤不平的声浪轻易盖过了毕成杰粉丝的那几声尖叫。

    从来没有一个人,把“不赢”诠释得如此声势浩大。

    阮妤的眼眶有些发热。

    毕成杰站在台上,接受这尴尬的荣誉,脸上竟没有一丝愧色,他的坦然,侮辱了今晚的每一个舞者。

    真是厚脸皮。

    台下众人,纷纷随着滕翊离场。

    “走了!走了!”

    萧卿他们站起来,滕颢顺手扯了下阮妤。

    几个人一起往外走。

    阮妤的目光一直跟着滕翊,他走得很快,她想追上去安慰他,却忽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在门口截住了滕翊,那人毫无顾忌地吊在了滕翊的胳膊上。

    是方菀。

第六十九章 泥淖

    阮妤的脚步顿了一下。

    身后的滕颢猝不及防撞上来,下巴磕到了她的后脑勺。她疼,他也疼。

    “干嘛?”滕颢揉着下巴,一脸恼怒加莫名其妙。

    比赛结果太让人糟心,他们心情都很差。

    阮妤没出声,继续往前走。

    滕翊已经走到了门口,方菀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背上,她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一手拍着他的肩膀,细语柔声地说着什么。

    她应该是在安慰他吧。

    阮妤的情绪瞬间变得很复杂。气愤还是替他气愤的,可这种情绪慢慢沉到了最底下,紧接着浮上来的,是酸涩,是难过。

    她讨厌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争风吃醋,可是她忍不住。

    人群将她推搡到了外头,外面的天早已经黑了。

    城市灯火金黄,萧瑟的秋风,推动着夜幕中的云,今夜看不见月与星。

    滕翊车停在体育场的门口,这会儿,他正倚在车边,单手支着车头,袖口的那朵紫荆花压着宝蓝的车身,忽然就变艳了。

    大家都朝他围过去,除了萧卿他们,还有几个街舞圈的前辈。

    阮妤被挤出来,一下就挤到了最外围。

    面前的人个个人高马大,她根本连滕翊的影子都看不见。

    她沉了沉气,索性后退了两步顺着台阶坐下。反正,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他,反正,他也不差她一句安慰。

    体育场里还有人陆陆续续出来,有人从她身边经过,看她两眼,她也不动。

    她只盯着远处的方菀。

    方菀不愧是滕翊的正牌女友,她立在滕翊身边,陪他一起接受大家安慰的样子,那么自然又落落大方。

    “阮妤?”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阮妤觉得有些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哪里听过。她转头,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生站在她的背后。

    男生很高,穿着一身烟灰色的运动服,在花花绿绿的人堆里,显得很干净。

    “不记得我了?”他问。

    “韩佐。”阮妤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

    男生松了一口气,开玩笑道:“幸好还记得,不然我丢脸了,你不知道,我这人特别好面子。”

    阮妤笑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她起身,与他面对面站着。

    “来看大神跳舞,顺便学习学习。”

    通道里又有人过来,为了防止她被人撞到,韩佐虚揽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去边上。

    两人下了台阶,走到花坛边。

    “你也跳街舞?”

    “跳,不过跳得没有他们好。”他一脸谦虚,“你呢?”

    “我只是来看朋友比赛。”

    韩佐点点头,顺势问:“你朋友呢?”

    阮妤转头往滕翊那边看去。

    滕翊身边的人已经散开了,不知谁给了他一支烟,他正吞吐着嘴里的烟圈,遥遥看着她的方向。

    夜色让他的眼神有些危险。

    “阮妤!走了!”萧卿朝她招手。

    阮妤应了声,然后转头看着韩佐,“我得走了。”

    “等下。”韩佐连忙拦住她,“我们加个微信吧,上次在医务室的时候忘了加。”

    -❤-

    滕翊吹出一口烟圈。

    他高中就会抽烟了,他的第一支烟是Sam给他的,外国烟,他已经忘了那烟的味道,但记得烟盒是米色的,上面印着一大串的英文和一个甩尾巴的小鲸鱼。

    那时候,练舞和学习把他压得喘不过气,Sam说抽烟能解乏提神,他就跟着抽了。为了瞒住母亲沈冰,他每次抽烟都会脱下外套,抽完又去刷牙漱口,不让身上留下任何烟味。母亲从来没有发现过,但他没有抽多久,就戒了,因为他发现这样花功夫去烟味骗母亲更费精力。

    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抽过烟。

    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能坚持或者克制得很好。

    刚才,Sam的朋友,街舞圈的一个前辈递了一支烟给他,那烟,就是他第一次抽的那种烟。他闻着味道,烟瘾忽然就上来了。

    身上的烦躁和郁结,需要什么缓一缓,抽烟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茫茫的烟雾里,他看到了站在阮妤身边的那个男生。

    高大,挺拔。

    “那人谁啊?”身边的滕颢问。

    “看不清楚。”萧卿回答,然后又补一句,“好像是一见钟情。”

    “你怎么看出来是一见钟情了?”

    “小孩子,不懂了吧。”萧卿拍了一下滕颢的后颈,“你看他们,是不是在加微信。”

    滕颢望过去。

    黑压压的树影下,那个戴着棒球帽的男生正举着手机,屏幕向上,而阮妤,拿着手机弯腰凑在男生的面前,显然是在扫一扫加微信。

    “加微信就是一见钟情了吗?”

    “一对陌生的男女在这样的场合忽然加起了微信,不是一见钟情是什么?”

    “嘁。”滕颢不大高兴。

    “别嘁,以你们家状元小姐那种慢热的性格,如果不是对人有好感,会主动加人微信吗?”萧卿耸了耸肩,“反正我们认识那么久,我还没有加上她的微信呢。”

    一旁的滕翊掐灭了烟。

    今天的烟好像不对味,越抽越躁。

    “我就有她的微信。”滕颢辩驳。

    “你是她的小雇主,你有她的微信能证明什么,你没有她的微信才奇怪呢。不信问问你哥,他有没有?”

    滕翊不出声。

    还真没有。

    “你看。”

    滕颢没话讲了。

    “呵,今天真是见鬼了,不过还好,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我们状元小姐收获了个艳遇,没准能发展出一段姻缘呢。”

    “你别胡说。”滕颢眉头都拧起来了。

    萧卿见状,笑呵呵地揽住滕颢的肩膀:“怎么了小子?你不会是喜欢你这位状元小姐姐吧?”

    “怎么可能!”滕颢红着脸大叫,“我有……”

    话说了一半,急急忙忙止住了。

    “你有什么?你有什么?”萧卿更来劲了,“你小子早恋,有女朋友是不是?”

    滕颢狠掐了萧卿一把,立马心虚地看向哥哥滕翊。

    滕翊若有所思,好像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两人正闹着,阮妤跑了过来,她的手机握在手里,屏幕还亮着,首页正是微信界面。

    “噢哟……”萧卿起哄。

    “怎么了?”阮妤问。

    “没怎么没怎么,你开心就好。”

    阮妤不明所以,她扭头看向滕翊,他看也没看她,直接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

    “一起去吃饭吧。”方菀走过来,“去长安街,听说滕翊喜欢那里。”

    “好。”萧卿应声。

    方菀折回去,拉开了玛莎拉蒂副驾驶的门,坐进了车里。

    车子发动,扬长而去,那猩红的车灯,在黑夜里拉开一道口子。

    阮妤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滕翊的车汇进车流。

    “走吧。”萧卿伸手,在阮妤面前打了个响指,示意她跟上。

    “我不去了,我要回学校了。”

    “别这样啊,今天滕翊心情不好,大家一起去,陪他热闹热闹,转移一下注意力。”

    阮妤有些犹豫。

    “快走快走。”萧卿挥挥手,像是赶掉队的小羊羔。

    阮妤怕去了会看到滕翊和方菀卿卿我我的样子,可不去又有点放心不下他。最后半推半就,还是上了车。

    车是周曦和叫的,一辆商务,正好把所有人都装下了。

    长安街一到晚上,灯影绰绰,美得比白天更甚,可不知为什么,阮妤每次来这里,心情都这样奇怪。

    上一次是,这一次也是。

    滕翊和方菀先到一步,方菀已经点好了菜,老板娘立在她身边,耐心的和她又过了一遍菜单。

    阮妤进门,老板娘看到她,朝她微微一笑。

    “来来来,大家坐。”方菀招呼着,“滕颢,你坐你哥旁边。”

    滕颢坐下,顺势在他自己身边替阮妤拉了一个位置。

    “哎哟,长大了,变成小绅士了,越来越像你哥。”方菀意味深长地道。

    滕颢不太经逗,这一下,脸又红了。

    阮妤放了包,隔着滕颢,悄悄看了一眼滕翊。滕翊坐朝南位,面无表情,从他们进门开始,他就一直低着头,划弄手机里的游戏。

    中途,有人给他打电话,他直接摁掉了。

    菜一个接着一个上来,彩虹问老板娘要了一箱啤酒。

    “老大,今晚喝个不醉不归,明天醒来,这些糟心事就都过去了。”彩虹一边给滕翊倒酒一边说。

    “彩虹说得对。”萧卿附和,“我们不和那些资本主义计较。红鹰也是绝了,竟然这样砸自己的招牌。他们的街舞大赛,办过今年肯定就办不下去了,以后街舞圈谁还会参加?刚来的路上,我看网上说,原来毕成杰已经签给红鹰了,红鹰这次是早有预谋,为的就是让毕成杰完成三连冠,然后将他包装成艺人,彻底推他出道。”

    “他那德性,能红我就直播洗澡。”周曦和说。

    “切,谁要看你洗澡!”

    “你刚才不还说我比他帅吗?”

    “说你帅你也不能公开耍流氓啊!”

    “哈哈哈哈……”

    滕翊在一片吵嚷声中,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滕颢有些担心地扫了滕翊一眼,他总觉得,滕翊的火气还很旺盛。也是,为了这个比赛练习了这么久,到最后却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换谁谁也不高兴。

    “好了,别吵吵了,烦人。”方菀朝众人使了个眼色。

    萧卿立马会意:“诶,我们都是大老粗,不太会说话也不会安慰人,阮妤,你是状元,你来代表我们说几句吧。”

    -❤-

    阮妤正闷头吃菜,冷不丁被点名,握着筷子的手一僵。

    她抬眸,看到一桌子的人都看向了她,包括滕翊。

    头顶的那方清灯,散着柔光,外头的桨声和渔歌,像把他们带回了那一日,那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的那一日。

    阮妤拿起刚开的啤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冲滕翊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像给自己壮胆。

    “我也不会安慰人。”她的声音沾了酒,有点哑,“我只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没那么公平。”

    “状元小姐,说什么呢你?你……”滕颢张口,却被萧卿迎面塞了个窝窝头,堵住了话音。

    阮妤垂了下头,鬓发微摇。

    “我就说我不会安慰人。”

    “没关系,随便说。”萧卿鼓励她。

    阮妤点点头,继续看着滕翊。

    他抱肘靠在椅背上,眼神淡的如同她杯中的啤酒味。

    “今天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正是这份出人意料,说明你才是众望所归。你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而我一直觉得,荣誉都是身外之物,实力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阮妤话音落下,桌上静了静,接着就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不愧是状元,说得就是有道理。”萧卿捧场王。

    “对对对,有道理。”

    彩虹他们忙不迭地跟着点头。

    滕翊站起来,举杯碰了碰阮妤手里的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谢谢。”他说。

    阮妤朝他笑了一下,正想把杯中的酒喝完,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微信提示音。

    “哎哟,刚加上的小哥哥这么快找你啦?”萧卿打趣。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萧卿凑过来,作势要看她屏幕上的那个名字,阮妤赶紧伸手捂住了,因为动作太急,杯中的酒洒了一半。

    “啧啧,看你神神秘秘的样子,还不承认。”

    阮妤有点窘,她下意识地看向滕翊,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下了,这会儿正扭头和身边的方菀说话。

    说话就说话,方菀还偏时不时捶一下滕翊的胳膊,俨然一副撒娇的姿态。

    “诶诶诶!你们今天的发型怎么回事?”周曦和像是才注意到方菀的脏辫,“情侣头啊?”

    话题就这么被转开了,桌上的人开始起哄。

    阮妤在一片暧昧的笑声中,打开微信,看到韩佐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她一直挂在背包上的小兔子玩偶。

    那是,父亲曾送她的礼物。

    “是你的吧?”韩佐问。

    “刚才掉在地上,你跑的太急,我都来不及叫住你。”他又补过来一条微信。

    阮妤连忙去摸她的包,果然,上面空荡荡的。

    “是我的。”她回。

    “你在哪?如果方便的话,我现在去你学校。”

    “我在长安街。”

    “那太远了,我暂时赶不过去,明天给你送过去行吗?”

    “好,麻烦了。”

    “不客气。”韩佐发过来一个龇牙笑的表情,“放心吧,今晚我会好好照顾这位兔子朋友的。”

    阮妤看着屏幕上的这行字,不由扬了扬唇。

    “吱嘎——”

    耳边传来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她抬头,看到滕翊站了起来。

    -❤-

    “怎么了?”方菀握住滕翊的胳膊。

    “出去透透气。”

    “我和你一起去啊。”

    “不用。”

    滕翊挣开了方菀的手,走出大厅。

    那抹高大的背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

    “老大今天有点奇怪啊。”彩虹说。

    “就是,跳了这么多年的舞,参加了这么多的比赛,他根本不是那么在乎名次的人,要换了平时,早没事了。”萧卿扫了桌上的人一圈,“是不是你们谁惹他了?”

    没人吱声。

    方菀站起来:“你们吃吧,不用担心,我去陪他。”

    她说着,人就小跑着出去了。

    门外一条河,河上一座桥,桥上一个人,很快,人影变成了一双。

    夜幕勾勒着两人的轮廓,他们穿着一样宽大的外套,绑着一样张扬的脏辫,不仅外形般配,就连气场都是相合的。

    阮妤默默地抓起手边的酒杯,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里灌酒。她以前没喝过酒,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怎么样,但此时,她觉得她需要酒精。

    如果能喝醉,如果能忘掉一切,就更好了。

    桌上的人聊着今晚的比赛,聊着毕成杰,时不时有人拍一下桌子,义愤填膺,没有人注意到阮妤。

    她就着手边的一盘花生米,喝空了两个啤酒瓶。

    窗外滕翊和方菀还站着。

    桥上有了其他行人,来来往往,人影叠着人影,他们两人的样子,渐渐模糊。

    阮妤站起来,头重脚轻,猛地晃悠一下,忽然栽倒在地,一瞬间,臀部像是碎裂了,疼得她龇牙咧嘴。

    “喂!怎么了!”

    一桌子的男生急急忙忙地朝她围过来。

    “没事!没事!”她挥手,扶着滕颢的胳膊借力站起来,“我就是想去个洗手间。”

    “喝多了吧?”萧卿抄起桌上的空瓶,“这都你喝的?”

    “我……嗝。”

    一个酒嗝从她嘴里跑出来,代替了所有回答。

    “你瞎凑什么热闹?”滕颢嫌弃地拎着她,“是不是想吐?”

    “没那么严重,我去洗把脸就好了。”

    阮妤推开了滕颢,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男左女右,中间是个洗手台,洗手台上几盆绿萝郁郁葱葱。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镜子里,素净的一张小脸,毫无生气。

    阮妤掬了一捧水,重重地泼向自己。

    明明不想哭的,可眼泪却借着清水的掩护,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她把脸探到水龙头下,又猛扑了两把,等她再次抬起头,镜子里忽然多了一个人,那人站在她的斜后方,与镜子里的她默默对视。

    是滕翊。

    “怎么哭了?”他问。

    “没哭。”阮妤躲开他的目光,赶紧又洗了一把脸。

    “没哭眼睛这么红?”

    “喝了点酒,没事。”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脸,快速逃出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滕翊没拦她,沉沉地站着。

    阮妤已经跑进了走廊,想想,又折回来。

    “你别难过了,不值得。”她安慰。

    他忽然朝她迈了一步,凛冽的酒气也逼向了她。

    “你知道我在难过什么?”

    -❤-

    地上的一双影子,随着他的靠近,交叠到一起。

    阮妤望着他黑漆漆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滕翊,代驾来了!走了!”方菀的声音传过来。

    滕翊像是没听见,一动不动。

    阮妤赶紧退了两步,踉跄着奔向大厅。

    大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准备要走,滕颢替她拿了包,见她出来,递给她。

    “没事吧?”

    阮妤摇摇头。

    滕翊过了会儿才出来,他也洗了脸,脸上湿漉漉的,擦也没擦。

    方菀赶紧掏出纸巾伸向他的脸……

    阮妤挪开目光,第一个走出大厅。

    夜一深,风更冷了。

    回到寝室,她蒙头睡了一觉,第二天睁开眼,酒好像还没醒,头依然疼的厉害。她起来,去洗手间冲了个澡。

    冲完澡,简湘湘她们也醒了。

    “昨天红鹰街舞大赛,网上直播看了吗?”简湘湘顶着一头乱发,在被窝里探出脑袋。

    夏巧凤点头:“那个毕成杰简直不要脸,亏我之前还觉得他帅呢。”

    “滕翊也是倒霉,碰到这样的主办方。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滕翊昨天硬气抵抗黑幕,头也不回离开的那一幕,在网上圈粉无数啊。”

    “是啊,好多女生嚷嚷着要给他生猴子。”

    “……”

    阮妤默默地听着她们聊天,她亲历了昨天的一切,却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希望滕翊也是那么想的吧。

    她脑海里又闪过昨夜他清冷的面庞。

    “你知道我在难过什么?”

    他这样问她。

    不,她不知道。

    那么,他又可知道,她在难过什么?

    阮妤拿上书本,默不作声地走出寝室,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很多人还在沉睡。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掏出来,看到韩佐的信息。

    一个太阳的笑脸。

    阮妤差点忘了,昨天乱糟糟的行程里,还夹杂着和这个人的偶遇,而她的兔子玩偶,还落在他那里。

    “早,兔子朋友乖否?”阮妤回。

    “一夜没有哭闹,特别乖。”

    阮妤笑了一下,正思忖着该怎么回,韩佐的消息又过来了。

    “我打算中午送它回家,有空接它吗?”

    “好。”

    两人敲定了时间,韩佐没有再回复,阮妤收起了手机,去了英语角。

    上午四节课,挤得满满当当,等课程全部结束,阮妤已经饥肠辘辘。她和简湘湘她们一起走出教室,正欲往食堂赶,忽见走廊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休闲的毛衣,牛仔裤,单肩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手抄在裤袋里,正仰头看着走廊里的壁画。

    路过的女生都在看他,他却浑然不觉。

    “那不是韩佐吗?”简湘湘也看到了。

    “好像是。”夏巧凤答。

    “我去,他不会是上门来揭穿我们的吧?”陈曼白转身揽住寝室三人,“快快快,我们往另一个方先走吧,别碰到。”

    “他是来找我的。”阮妤说。

    -❤-

    阮妤在简湘湘她们三人意味深长的目光里走向韩佐。

    韩佐原本静立着,感觉到她的靠近,转头看过来,目光一遇到她,便笑了。

    “Hi!”

    “不是说好在学校门口等的吗?”阮妤有些拘束。

    周围都是自己班上的同学,韩佐原本就很惹女生的眼,现在她一站近,连男生都变得八卦兮兮的。那些暧昧的眼神,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我记得。”

    “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

    “韩佐!”班主任蔡智从教室里冲出来,遥遥朝着韩佐招手。

    韩佐笑着应了声,看向阮妤。

    阮妤的脸登时就红透了,原来他不是来找她的。

    “那个你先忙,我等下再找你。”

    阮妤想逃,却被韩佐拉住了。

    “等下,我很快。”韩佐说着,朝蔡智的方向走过去。

    是蔡智的优盘落在家里了,优盘里都是课件资料,下午上课要用的,他来不及回家去取,正好韩佐早上没课,所以蔡智便打电话让他帮忙回去拿了送过来。

    韩佐把优盘交给蔡智,两人没说几句话就散了。

    阮妤的脸还红着,蔡智从她身边经过,她刻意撇了下头,躲避了他的视线。

    韩佐在她身后,将这一幕全收进了眼底,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走廊里的人渐渐少了,这个点,大家都饿了,比起别人的八卦,填饱自己的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韩佐绕到阮妤面前,从书包里掏出那个有些陈旧的兔子玩偶。

    “诺。”他伸出手,“物归原主。”

    小兔子坐在他的掌心里,露着两颗兔牙朝阮妤微笑。

    “谢谢。”

    阮妤正欲去拿,却见韩佐连手带兔一下收了回去,她“呼”地抓了个空。

    “光嘴上说谢?是不是该请我吃个饭?”他干净的眉眼里透着一丝狡黠。

    “可以啊,你想吃什么?”

    他帮了她两次了,虽然运动会那次他强行见义勇为差点弄巧成拙,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好意,请吃个饭完全应该的。

    “听说你们食堂的羊肉米线特别好吃。”

    阮妤点头。

    食堂最近新开了个窗口叫“崔海真面”。崔海是个人名,他本人也是个名人。喜欢看辽城科技频道民生新闻节目的观众都知道他,他是个幽默睿智、敢说敢做又有担当的主持人。崔海以前也是仰山大学的学生,这次他借着自己的人气把面馆开进仰山,是为了回馈母校,听说这个面馆除了正常营业成本以外的收入,全都用于资助在校的贫困学生。

    面馆一经开放,师生络绎不绝,里头最好吃的羊肉米线一时成了网红面。阮妤也去过几次,那里的面不仅量大,价格还很实惠。

    “是挺好吃的,就是要排很长的队。”

    “没事,我不赶时间。”

    “那行,走吧。”

    -❤-

    滕翊跟着田成走出食堂。

    两人都穿着有些复古的夹克,看起来不像师生,就像朋友。

    “网红面味道怎么样?”田成咬着牙签,侧头看着滕翊。

    “嗯。”

    “就嗯?”

    “还行。”

    “滕老板你既然口味这么叼,何必非跟着我来食堂呢。”

    滕翊没说话,闷闷地走在田成的身侧。

    田成正想换个话题,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田大哥!”

    田成抬头,看到两个身影晃过来,一个男生一个女生,都是老熟人。

    是韩佐和阮妤。

    “哎哟,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田成其实想问的是,他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去食堂尝一尝传说中的网红面。”韩佐一边说一边对田成身边的滕翊点了下头。

    滕翊并不认识韩佐,但韩佐早就听说过滕翊,他之前在网上看过很多滕翊的比赛,而昨晚,为了能近距离地感受滕翊的实力,他更是特地买票去了现场。虽然结果出人意料,但滕翊炸裂全场的表现还是让韩佐感觉值回了票价。

    “好好好,赶紧去,现在人不多。”田成拍了拍韩佐的肩膀,“有空过来玩。”

    “好,回见。”

    四人擦肩而过,热络聊天的田成和韩佐没发现,身边的另外两人各自望向东西一隅,谁也没看谁。

    “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田成问。

    “说让我别跟你来食堂。”

    “哦,对,所以你今天为什么要跟我来食堂。”

    “没为什么。”

    田成感觉,滕翊周身的气压,似乎比刚才更低了,他自然而然地把他的情绪归结到昨日红鹰的那场比赛上。

    “那场比赛我看了。”田成说,“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这是你发挥得最好的一次了。”

    昨日,舞台上的滕翊,除了技能专业无可挑剔之外,情感也很到位。他一往无前的自信和睥睨一切的骄傲里,似乎还偷掺了一丝想要去分享,想要被肯定的期待。这份小心翼翼的期待,中和了他的霸气,温柔了他的锋芒,让他的街舞不单单只展现了力量和技巧,还传达了更多更丰沛的情绪。

    “过程比结果重要,而且有的时候,坎坷和不公比一帆风顺更容易让人成长。”田成继续宽慰,“再说了,你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通过这次事件,让你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这种关注度甚至超过了那个冠军和大赛本身。”

    “别人为什么关注我?”

    “因为你帅,不仅脸帅,不屈服黑幕的样子更帅。”

    滕翊轻哼了声。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一场街舞比赛,到最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黑幕和他的颜值上,而忘了街舞本身的魅力,这样本末倒置,不是滕翊要的结果。

    “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你想推广街舞的心,但凡事不能急于一时,每个人接受新事物都需要一个过程。换个角度看,有人关注你,也就等于关注街舞对不对?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更别钻牛角尖,慢慢来慢慢来。”

    两人一路从食堂走到了宣传办,刚进宣传办大厅,滕翊忽然停下来。

    “对了,田老师,刚才那个人是谁?”

    “哪个?”田成一头雾水,这一路过来,迎面和他打招呼的学生不下十个,他哪里知道滕翊说的是谁。

    “刚才喊你哥的那个。”

    “哦,那个啊,隔壁宏尚大学街舞社的社长,韩佐。”

    “宏尚街舞社?”

    “没听过吧?”田成笑了笑,“没听过也正常,宏尚大学真正跳街舞的人少,不像仰山,你们有这么多的兄弟可以抱团取暖,韩佐他啊,一个人撑起了一个街舞社。”

    一个人撑起一个街舞社。

    听起来有些萧条,但好像还挺酷。

    滕翊忽然想起来,这个韩佐,就是昨天晚上在红鹰体育馆门口和阮妤说话的那个人,虽然昨晚天太黑他没看清楚他的脸,但从身高和体型判断,错不了。

    “韩佐和你一样,是真的热爱街舞。我记得他念高中那会儿,每天放学之后扛着个录音机,翻墙去他们社区那个破旧的礼堂里练跳舞,家里人怎么拦都拦不住,有一次翻墙的时候折了腿,大家想这下总该消停点了吧,结果,石膏刚拆没几天,他又去了……简直舞痴。”

    滕翊沉吟了片刻。

    “田老师,如果他对‘西游’有兴趣的话,让他来找我。”

    -❤-

    阮妤和韩佐一起走进食堂,食堂的高峰已经过了,正如田成所说,这会儿人不算多。

    简湘湘她们正好吃完了收盘子要走,看到阮妤和韩佐过来,三人挤眉弄眼,笑容都憋着一股焉坏劲儿。

    韩佐主动和她们打了个招呼,阮妤则有些心不在焉。

    她满脑子都是滕翊。

    刚才,他们迎面碰上,却像是陌生人一样不声不响,甚至看都不看彼此一眼。这种生疏感,让她难受。

    她知道自己是对方菀心存芥蒂,吃着毫无立场的飞醋,那么滕翊呢?他为什么不理她?她哪里得罪他了吗?

    “你吃什么?”韩佐在旁出声。

    “和你一样。”阮妤说。

    韩佐对着窗口叫了两碗羊肉米线。

    食堂师傅动作利索,羊肉米线很快就出锅了。

    两人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辣椒?醋?”韩佐又问。

    明明是她学校的食堂,她却反倒像是客人。

    “醋。”

    韩佐拿了醋过来,递给她,自己又拿了辣椒。

    米线料很足,羊肉实实在在地堆在最上头,看得人垂涎欲滴。

    韩佐往碗里淋了一圈辣椒酱,先尝了一口。

    “嗯,不错。”他挑了下眉,眼底都是满足感,“快吃啊。”

    又,反客为主了。

    阮妤笑了笑:“你和田成老师很熟吗?”

    “嗯,田大哥以前是我舅舅的学生,现在他毕业回到母校,又成了我舅舅的同事,他们两人关系特别好。田大哥经常去我舅舅家蹭饭,我们认识挺久了。”

    “哦。”

    两人各自低头吃着米线,没有其他话题,但还好,也不算尴尬。

    韩佐的脸挺招人的,总有女生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桌望。这场景,又让阮妤想起了滕翊,或许,这也是滕翊不常来食堂的原因之一。

    “你好像挺受欢迎的。”阮妤说。

    “是么。”

    “你不知道?”

    韩佐抬头,往两边扫了一圈,与他对视到的女生,都羞得把脸埋进了碗里。

    “不知道她们喜欢我什么。”

    “脸吧。”阮妤笑了笑,“毕竟是看脸吃饭的时代。”

    韩佐看着她,忽然搁落了手里的筷子:“那以后用我这张脸向你约饭,你愿意吗?”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阮妤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男女初期的好感,就像玻璃上的水雾,朦朦胧胧。叠着这层朦胧,看什么都是美的,一旦伸手将水雾抹去,镜子里还剩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阮妤没有谈过恋爱,有时特别迟钝,有时又特别敏感。

    对韩佐,是后者。

    当男生提出要加微信,她便已经觉察到了什么,但她不敢肯定,毕竟,他那么帅,喜欢他的女孩子那么多。

    可无论韩佐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心底的答案始终如一。

    “我,没那么看脸。”阮妤说。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会因为一个人长得帅就一见钟情。

    她很委婉,但韩佐一听就明白了。

    在成人的社交礼仪中,没有爽快答应,就是变相拒绝。

    韩佐有些后悔,他是不是太着急了?可刚才那一瞬,气氛恰到好处,如果不说,他不知道下一次得等到什么时候。

    “我……”

    “但下次可以再约饭。”阮妤眨眨眼,“只约饭。”

    “好。”韩佐笑着点头,不再试图补救什么。

    他感觉到了阮妤的立场,很坚定的立场。

    藏在朦胧之后的美丽,终归不持久。

    水雾会散,抹或者不抹,都会散。

    -❤-

    韩佐昙花一现,却让阮妤被寝室的八卦三人组连着打趣好多天。起初她还正儿八经地解释,到后来发现解释并没什么卵用,干脆听之任之。

    原来,不止喜欢一个人累,被不喜欢的人喜欢,也挺累的。

    阮妤在这种疲惫里艰难向上,但每每遇到滕翊,就又被打回深渊。红鹰街舞大赛之后,他们两个人彻底发展成了陌生人的状态。

    以前虽然也没什么,但至少迎面碰上还能打个招呼,现在滕翊看到她,连招呼都不打了,直接视而不见。

    阮妤呕着气,他不理她,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理他。

    可她委屈死了。

    滕翊凭什么这样?凭什么对谁都是温温和和的,却偏偏对她这么冷漠?

    她不想再喜欢他了,可掉入泥淖的人,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告诫自己别想,也是一种想念。

    阮妤只能尽量避免遇到他。

    她去西游街舞培训基地给滕颢补课时,就待在办公室里,练习室的喧闹和茶水间的夜宵统统都不再参与了。她每天准点出现,到点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自我较劲,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方菀身上。

    方菀最近几乎天天都来基地报到,她每次来都带着咖啡或者奶茶,把大家哄高兴之后,她就会去找滕翊。滕翊练舞她看着,滕翊休息她陪着,寸步不离,像是怕一松懈,人就会被抢了似的。

    阮妤和方菀碰到过一次,在洗手间。

    当时洗手间只有她们两个人,阮妤冲方菀点头打招呼,她却一改往日和善可人的模样,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人前惺惺作态,人后原形毕露,倒是叫阮妤觉得惊讶。

    不过,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也好,大家都省得继续伪装。

    十月下旬,辽城秋雨连绵,秋雨来临之前,西游的logo终于完工挂了起来,这意味着,西游街舞培训公司即将开业。

    而这段时间,滕翊也彻底忙碌了起来,除了上课、练舞,他的应酬也日渐增多,阮妤不止一次地看见,他喝得烂醉如泥的被人架回来。

    她很心疼,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心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远远地看着他,不招他烦。

    十月底,学校的普通话等级考试开始报名。

    阮妤准备冲击一甲。

    普通话等级测试改革后,一甲的难度越来越大。学校同报一甲的几个学长学姐们为了通过考试,都去参加了辽城广播电台培训中心的一甲培训班。

    阮妤没有钱,只能买了CD回来自己琢磨。

    她也变得很忙碌,忙碌让她没有时间去患得患失,也让她暂时忘了心底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但她知道,无论如何努力,她都变不回曾经那个波澜不惊的阮妤了。

第七十章 哑女云深

    一场秋雨一场寒。

    辽城接连下了三场雨之后,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

    周日下午,阮妤结束家教工作之后,回到寝室把堆积的几件外套都洗了。阳台上挂满了她的衣服,嘀嗒嘀嗒下落的水珠,仿佛又是一场秋雨。

    洗完衣服,天已经暗了,她下楼去食堂打包了一碗热乎乎的酸菜面,刚吃了一半,手机响了。

    是滕颢。

    两人下午刚见过,滕颢做题心不在焉被她训了一顿,她离开时他还不太高兴,这会儿打电话来干什么?

    找她吵架吗?

    阮妤按下接听键,还未说话,那头的滕颢先开了腔。

    她一听,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寝室其他三个人都看向阮妤,阮妤丢下手里的筷子,拿起包就往外跑。

    滕颢说他打架进了警局,让她去保人。

    打架、保人……这都什么情节啊?关键是那小子的语气,听着还理直气壮的。

    阮妤有些头大。

    外面的天已经黑彻底了,她跑到后门,拦了辆出租车就往警局赶。

    简湘湘她们在寝室的群里问她出了什么事,她才想起来,刚才急吼吼地跑出来,半句没有交代。可这事儿要怎么说?

    阮妤只能告诉她们有点突发情况要处理,让她们不用担心。

    警局灯火敞亮,大厅里几个喝醉了酒的壮汉不顾民警的劝诫,相互推搡着,好像随时会打起来的样子。

    滕颢就坐在这些人的后头,他脸上挂了点彩,但依然一副“小爷最牛逼”的样子,气势凛然。

    “滕颢!”阮妤喊了声。

    滕颢闻声抬头,看向她。

    “你怎么回事?”

    “不说了打架嘛,你听不懂啊。”他不耐烦。

    “你打架还有理了是不是?”阮妤强压着火气,低声问:“你哥呢?他怎么没来?”

    “不知道,我给他打电话发短信都没有回应,可能是在忙。我找不到他才找你的。”滕颢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民警,“警察叔叔,我姐来了。”

    姐?

    阮妤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民警朝她招招手。

    “你是滕颢的姐姐?”

    阮妤瞟了滕颢一眼,他不动声色冲她眨了眨眼。

    “对。”阮妤说。

    “亲姐姐?”

    “不是。”

    “那是什么关系的姐?”

    “是……表姐。”

    “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阮妤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出来,顺势问警察,“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滕颢和邻居打架,邻居报了警。”

    “邻居?”

    警察指了指滕颢:“具体情况,你问他。”

    阮妤看向滕颢。

    滕颢耸耸肩:“不是我先动手的。那家伙肯定心里有鬼,所以才咋咋呼呼地想吓唬人,不过他越是想吓唬人,我越是要干翻他。”

    “哪个家伙?”阮妤想了想,“那个弹钢琴的家伙?”

    “不是。”

    -❤-

    滕颢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

    下午补完课之后,滕颢又在练习室练了一会儿舞才回家。因为太累,他回家之后倒头就睡,可刚迷迷糊糊游走在睡实的边缘,隔壁的钢琴声又响了。

    还是乱弹一通。

    滕颢捞了个枕头摁在自己的耳朵上,试图躲避这噪音,可是越想装听不到,那声音就越往耳朵缝里钻。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那边的人似乎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滕颢实在受不了了,连日积累的怨气在一瞬间爆发,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隔壁大门紧掩,滕颢站在门口,猛按门铃。

    屋里并没有人来应门。

    他的门铃急促,里面的琴声也急促,他的门铃暴躁,里面的琴声也暴躁,那人像是铁了心的要与他隔门挑衅。

    滕颢气疯了,他抡起拳头开始砸门,可砸门也不顶用,琴声反而响得更起劲。正当滕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身后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轿车里下来一男一女,女的珠光宝气,和沈冰一般年纪,男的穿着运动服,和滕颢一般年纪。

    这两人显然也是母子。

    “有事吗?”女人问滕颢。

    “阿姨,我叫滕颢,隔壁的邻居。”

    “我知道,所以,有事吗?”

    “我没事,是你家那位总找事。”滕颢隔空指了指二楼方向,“这钢琴声也太吵了吧!能不能有点公德心?能不能不扰民?”

    女人和她儿子对视了一眼,立马朝滕颢微笑。

    “抱歉了,我女儿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总在家乱发脾气,我马上就去制止她。非常抱歉给你们造成不便。”

    滕颢见女人态度诚恳,也没得理不饶人。

    他转身往回走,女人和她儿子快速开门进屋。

    上门控诉还挺管用的。

    滕颢刚走进自家院子,隔壁的琴声就停了,他正满意,忽然,耳边传来了砸器皿的声音,隔壁二楼左侧的窗户随着“咣当”一声,轰然碎裂,吓得他原地一怔。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滕颢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连忙折回去。

    他刚跑到邻居家门口,大门忽然开了,一个穿着白裙的长发女生赤着脚从里面冲出来,扑了他满怀。

    两人都一愣。

    滕颢试图推开女生,可女生却反而更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胳膊。

    “唔!唔!唔!”她使劲摇着头,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个哑女。

    “云深!”

    刚才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和她儿子从屋里追出来。

    被叫作“云深”的哑女一看到他们两个,连忙躲到滕颢的身后,用力地攥紧了他的外套,发出凄厉的“唔唔”声。

    那一瞬间,滕颢感觉到,她好像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云深。”

    “怎么回事?”滕颢下意识地挡开了女人伸过来的手。

    “她是我女儿。”女人解释,“她脑袋有点异于常人,今天没吃药,所以……”

    “唔!”哑女云深打断女人的话,狠狠地瞪着她。

    滕颢更觉蹊跷。

    “过来,云深,妈妈带你回房间,你穿得这么单薄出来会感冒的。”女人柔声细语间再次伸手。

    哑女云深显然很排斥被女人碰触,她再次往滕颢身后躲去。

    “阿姨,我看她好像不愿意和你进去,是不是有什么其他隐情?”

    女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语气也不再友善:“搞笑,能有什么隐情?”

    滕颢看向云深,问她:“你会写字吗?”

    云深立马点头。

    “那你跟我回家,把事情的经过写下来好吗?我家就在隔壁。”

    云深再次点头。

    两人才一谈妥,身旁一直静默的男生忽然冲上来。

    “卧槽,你谁啊?不管闲事会死啊?”他一拳挥向滕颢。

    滕颢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差点倒地。

    “卧槽!我是你大爷!”滕颢无端受辱,气血沸腾,瞬间反扑回去。

    两个男生扭打成一团。

    女人趁势拉住了云深,云深“唔唔”求救,可滕颢自顾不暇,根本没余力去护她,等滕颢把那男生打倒在地,云深已经被女人拖回了屋里。

    没多久,警察就来了。

    滕颢不知道女人怎么和警察说的,反正,他就这样以打人的名义被带到了警察局。

    -❤-

    滕颢正和阮妤说着事情的经过,走廊那头审讯室的门忽然开了。屋内走出一个女警察,女警察身后正是滕颢所说的那对母子。

    阮妤的目光落向和滕颢打架的那个男生,男生脸上青青紫紫,一看就是被揍惨了的样子。

    “滕颢家长来了?”女警察看着阮妤。

    “来了个姐姐。”另一个警察答,“看着挺小的。”

    言外之意大概就是,看着也不像什么正经家长。

    “嗤。”邻居女人冷嗤了声,“这种有妈生没爹养的野种,所以才这么野蛮。”

    滕颢的脸忽然涨得通红。

    “你说什么!”

    “说你是野种!怎么?说错了?”女人笑笑,“华府那一片谁不知道你们兄弟俩是没爹的野种!”

    滕颢从椅子上跳起来,发了狠似的朝那个女人冲过去,他作势向女人挥拳,这正合女人的意。

    “打啊,有种你打我啊!”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你撕啊!你撕啊!”女人把脸凑向滕颢。

    “……”

    警察伸手去拦,可两方都较着劲,场面瞬间乱成了一团。

    “滕颢!”

    阮妤上前去拉滕颢,少年卯着全身的劲,哪里拉得动。

    人群推搡间,阮妤一下就被撞倒在了地上。

    胳膊肘一阵火辣辣的痛。

    阮妤正要爬起来,身后有人搀了她一把,并顺势把她收进了臂弯里。

    是熟悉的味道,是熟悉的感觉,甚至,是熟悉的呼吸。

    阮妤回头,看到滕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警察局。

    他今天竟然穿了西装!

    西装和里头的衬衫都是蓝色的,很深很深的那种蓝。领带是纯黑的,似乎比常见的领带更细些,就那样懒懒地垂在身前,使得他的优雅里透着一丝不羁,而这丝不羁又正好衬了他的脏辫。

    天,竟然有人能把正统的西装和非主流的脏辫融合的这样相得益彰。

    这是什么神仙搭配!

    滕翊身后,还跟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男人书生气很浓,看着特别正派。

    “滕颢!”滕翊喊了声。

    人群里如猛兽般近乎歇斯底里的少年听到声音扭头,在看到兄长的那一秒,他忽然眼眶发红,委屈得像个孩子。

    “哥!”

    “不许动手。”滕翊松开阮妤,走向滕颢,“过来。”

    他的语气很轻,并无苛责的意思,反倒带着一丝安抚。

    滕颢收敛了气势,挣开了束缚在身上的力量,乖乖地走向滕翊,像迷失的小崽走向归途。

    “哥,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少年轻声地抱怨,委屈更浓。

    刚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一下子铩羽卸甲,变得那么不像他。

    “我在开会,手机没带在身边,后来看到短信给你回电话,你的手机占线。”滕翊耐心地解释着,解释完,扬手触了下滕颢唇边的那抹血色,“受伤了?”

    “我没事,那个女人她……”

    “我都听到了。”滕翊转头,看向他身后的中年男人,“孙叔叔,接下来就麻烦你了。滕颢与人打架的事情归一码,那位女士当众侮辱滕颢的事情归另一码。”

    姓孙的中年男人点点头,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那位调和的女警察。

    “你好,我是孙宪周,光明律所的律师。接下来关于滕颢的任何事项,都由我来沟通。”

第七十一章 我们又不熟

    警察带着孙宪周、滕颢和那对母子进了审讯室。

    大厅莫名就安静了下来,刚才那些醉酒闹事的壮汉不知去了哪里,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阮妤和滕翊站在一起,觉得有些尴尬,她干脆挪了几步,一个人站到了窗口。

    滕翊很快跟过来。

    她悄悄抬眸看他,正好撞见他也在看她。

    “胳膊疼不疼?”滕翊问。

    “不疼。”其实很痛,好像还破皮了。

    “我看看。”

    滕翊直接伸手,抓住了阮妤的手腕,将她整条胳膊往自己面前一带。

    阮妤“嘶”的一声,想往回抽手,却被他用力握紧了。

    滕翊小心翼翼地掀起她的衣袖,阮妤的胳膊肘果然破皮了,红红的一条,还伴着几片淤青。

    “这样还不疼?”

    “关你什么事。”阮妤赌气地挣开他的手,冷冷地道,“我们又不熟。”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已经形同陌路将近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对她来说,长的就像是半年。

    滕翊拧了下眉,想说什么,孙宪周滕颢他们出来了。

    因为滕颢怀疑邻居拐卖、囚禁少女,而那对母子又拒不承认,所以警察决定带着双方去现场确认。

    阮妤不大放心滕颢,便一起跟着去了。

    一行人来到华府小区,那对母子一路抗拒,等警察勒令他们开门进屋时,女人彻底爆发了。

    “你们知道我老公是谁吗?我老公可是海客集团的老总任天海,他和你们局长是好朋友,上个月他们还一起打过高尔夫呢。要是让你们局长知道你们擅自闯进我们的房子,他绝对能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任夫人,我们也是执行公务,麻烦你配合。”女警察好言相劝。

    “配合什么!我都说了一万遍了,里面那个女孩是我女儿,不信你们可以打电话给我老公,难道我们还能认错女儿吗?”

    女警为难地看向滕颢。

    “既然是你们女儿,确认一下有那么难吗?”滕颢说。

    “确认一下没什么难,但我就是不想让你们确认,我觉得允许你们进入我们家就是放任你们侮辱我诽谤我!我……”

    “咣!”

    二楼又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这声音,硬生生地打断了女人的话。

    “你们看,她在抗议!她根本不认同这个女人的话。”滕颢看着二楼那扇碎裂的玻璃窗,用笃定又有些懊悔的语气道,“她在求救!原来她每次‘发疯’都是在求救,可我们竟然都没有察觉。”

    “臭小子,你别胡说!”和滕颢打架的男生上前一步,“我告诉你,这次的事情我和你没完!”

    “谁怕谁!”滕颢昂着下巴,“再来一次小爷照样把你打趴下!”

    两人几乎又要动起手来。

    滕翊连忙把滕颢拉到了他身后。

    “咣!”

    二楼又是一声闷响。

    警察们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对。

    “任太太,如果你不开门的话,我们就硬闯了,到时候有什么财产破坏,我们可不负责任!”

    女人看了看她的儿子。

    “快点!”警察挥了挥手里的警棍,指着门。

    女人没有继续强硬下去的底气,只能讪讪开了门。

    -❤-

    任家的大厅金碧辉煌,看着格调,比隔壁滕家更为考究。

    果然,只有穷人才会被限制想象力,有钱人的小区,一家还比一家壕。

    二楼,最左侧的房间被锁着。

    在警察的强制要求下,女人开了门。

    房间内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夜风从破碎的窗子里来来回回,显得这房间更为清冷和阴森。

    女警察摸到了墙上的灯。

    灯光亮起,眼前的景象让众人一愣。

    屋内满目的狼藉,碎玻璃、碎陶瓷、残败凋零的枯花、扫落在地的餐盘……还有,那个白裙女孩。

    女孩背倚着钢琴,颓然地坐在地上,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双脚光着,全是血痕。

    看到来人,女孩精疲力竭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

    “唔……唔……”

    “警察先生,我女儿她精神有问题,我怕她到外面会伤人,所以我才关着她……”

    “你别胡编乱造,欺负她不会说话。”滕颢打断女人,然后看向阮妤,“你包里有纸和笔吗?”

    阮妤包里还真有,她平时背单词的时候习惯写写记记,所以本子和笔是必需。

    滕颢从阮妤的本子上撕了一张纸,拿着纸和笔走向白裙女孩。

    “你说你会写字,那么现在,把你要说的写下来,警察会帮你。”少年屈膝半跪在地上,把笔递给女孩,示意她在纸上写字。

    女孩看着滕颢,眼眶一红,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滕颢看她这样,心底的愧疚更深了一分,他刚才不该只顾着打架,眼睁睁看着她又被关回屋里的。

    “好了,别哭了。”滕颢手足无措,“你先写吧,警察等着呢。”

    女孩点点头,接过了滕颢手里的笔,颤抖着在纸上写下一行歪扭却依然娟秀的字。

    “他们软禁我,我要找我爸爸,我爸爸是任天海。”女孩写完,想了想,又在任天海的名字后面,加了一串数字,那是任天海的手机号码。

    “你们看!”滕颢举起那张纸,亮给女警察,“我就说她一定是被迫的!”

    和滕颢打架的男生一看局势不对,转身想逃,被门口的警察一个过肩摔,摁倒在地。

    “晨晨!”女人尖叫冲过去,“放开我儿子!他还小,他不是故意的!他什么都没做!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都铐起来,带回局里!”女警察把手里的纸递给她的同事,“联系任天海。”

    屋里的警察全都行动了起来。

    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

    女孩还坐在地上,滕颢折回去,把女孩扶起来。

    她的脚上全是深浅不一的伤口,而地上,又布满了玻璃碎片,让她自己走是走不了的。

    滕颢有些为难地看向滕翊。

    滕翊接收到弟弟的视线,歪了一下头,那神情仿佛在说,这还要我教你?

    少年红了脸,他僵硬地伸手,把面前的女孩横抱了起来……

    -❤-

    女孩名叫任云深,是海客集团总裁任天海的独女。

    软禁任云深的女人名叫叶林珍,是任天海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任云深的后妈。叶林珍的儿子名叫任卓,任卓虽然姓任,但是他和任天海任云深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是叶林珍和前夫所生。

    这一家子是重组家庭,简单来说,就是父亲带着女儿,母亲带着儿子再婚了。

    叶林珍嫁给任天海后,为了讨任天海欢心,特意给自己的儿子改成了任姓。她知道,任天海疼爱任云深,所以她对任云深很上心,婚后以母亲的姿态,将任云深的日常生活打点得井井有条,让任云深可以安心学钢琴。

    任天海很信任叶林珍,任云深也挺喜欢这个后妈的。

    四人在一起生活了半年,其乐融融,没有任何的摩擦。

    前段时间,海客在香港上市,任天海为了方便处理公司业务开始常驻香港,任云深为了学琴没有随父亲一起去,而是单独留在辽城,和后妈弟弟生活在一起。

    任天海不在,叶林珍依然对任云深很好,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任云深每晚和父亲聊微信时,都要夸奖叶林珍一番。为此,任天海更放心把任云深留在叶林珍身边了。

    任云深原以为自己是那么幸运,亲生母亲去世之后,还能再遇到一个真心把自己当成女儿对待的人。

    可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

    任云深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起,任卓总是跟在她的身边,时不时摸一下她的手,揽一下她的腰,起初,她只当是弟弟和她亲昵,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可有一天晚上,她洗澡时忽然发现,任卓竟然趴在磨砂的浴室门口偷看。

    任云深吓了一跳,再联系此前种种,顿时怒不可遏。她首先想到了叶林珍,她觉得叶林珍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她一定会为自己主持公道。可是,当她把事情表述叶林珍时,叶林珍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儿子任卓那一边,她说一定是任云深太敏感,看错了。

    任卓有了母亲撑腰,得意洋洋地向任云深示威,趁着无人,再一次试图猥亵任云深。任云深气急想要报警,和任卓产生了肢体冲突,两人打闹的动静吸引了叶林珍。

    叶林珍匆匆赶来,面对如铁般的证据,她再一次维护了自己的儿子。为了不让任云深报警和告状,母子两没收了任云深的手机,把她关在房间里,他们还每天晚上用任云深的微信账号和任天海聊天,制造了一种一切如常的假象。

    而任云深,每天都在房间里想着该怎么逃出去。

    她不会说话,也没有手机,唯一能代替她发声的就是她的钢琴。但是,她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求救,她只能趁着叶林珍母子不在家的时候,用乱弹钢琴的方式试图引起外界的注意。但这个方法,收效甚微。

    有一回,她乱弹整夜,无眠无休,最后也只换来了几个不了了之的投诉。

    幸好,这次她遇到了滕颢。

第七十二章 你睡我的房间

    警察联系了任天海,任天海根本无法相信叶林珍母子的所作所为,他在电话那头发了一通大火,恨不能立时三刻赶回宝贝女儿的身边,并替她好好教训一下这对恶心的母子。

    最后,在任天海的安排下,警察把任云深送去了医院治疗,任天海又派了海客总部的下属过去照看,他自己则订了隔日最早的航班回辽城。

    事情总算落下了帷幕,这一折腾,竟折腾到了十点半。

    阮妤站在任家的大门口,看着警车呼啸着远去,忽然想起来,自己该回学校了。

    “滕颢,我得走了,明天见。”

    阮妤冲滕颢挥挥手,拔腿就想跑,可她刚迈开步子,就感觉背包的带子被人从后攥住了,她根本动不了。

    她气急败坏地回头,看到滕翊站在她的身侧。

    “这个点回去还能进门?”他问。

    “能进,挨一顿骂就能进。”

    “别回去了,在我家睡。”

    “我不,快放开我!”

    阮妤挣了几下,但滕翊始终没松手。

    “现在也没公交了,你怎么回去?”

    “我可以打车。”

    “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打车,太危险了。”

    “那你想怎么样?你送我吗?”

    “我送你?我为什么要送你?”他扬了下唇,学着她在警局时冷冷的语气:“我们又不熟。”

    阮妤寸步不让,与他较劲:“对,我们不熟,不熟你还留我在你家里睡?”

    滕翊无奈叹了口气,和逻辑清晰的状元吵架可真累。

    “好了。”他手上的力道稍稍加重,把阮妤拎到自己的面前,“不闹了好不好?”

    阮妤紧抿着唇,还憋着气。

    “你不想跟我熟,那就不熟。”滕翊看了眼滕颢,“你和他熟,你去他家睡。”

    阮妤:“……”

    这人套路太深了!

    滕颢在旁早就看不过去了,他打了个哈欠:“状元小姐,你就别倔了,我哥也是为你好。再说了,留你睡一晚怎么了?我们对你又没有兴趣。”

    “小孩子,说什么呢?”滕翊扫了滕颢一眼。

    “本来就是,难不成你有兴趣?”

    滕翊没出声,阮妤的脸先红了。

    “好了好了,我不走了!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滕颢耸耸肩。

    滕翊拉着阮妤,走向滕家大门。

    三人进了屋,屋里可比外面暖和多了。

    滕翊脱了西装外套,快步上楼。

    阮妤和滕颢去了客厅,两人紧绷的神经松了,都觉疲乏,于是一起瘫在沙发上。

    “那个任卓,我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早知道他这么变态,我就该揍得再狠一点。”滕颢边说,边看向阮妤,“状元小姐,你说我今天是不是特别帅?”

    “是是是,你可真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阮妤阿谀奉承。

    滕颢更来劲了,他抖抖胳膊:“那现在英雄口渴了,你去给英雄倒杯水。”

    阮妤瞪他一眼,他反瞪回来。

    “快去啊!”

    -❤-

    阮妤没办法,毕竟今晚要寄人篱下,她也不好太刚,而且,滕颢也的确做了件好事,这种程度的纵容,应该的。

    她朝着吧台走去。

    吧台的木托盘上,原本是两个一模一样的陶瓷杯,现在多了一个,变成了三个。她很久没有来滕家了,不知道这一个杯子是什么时候多的,也不知道这个杯子是谁的。

    应该是沈冰的吧,她猜想。

    阮妤随手拿起一个杯子,翻过来看了看,杯底是对小翅膀,她放下,又翻了一个,当她看清楚杯底的图案时,呼吸忽然变缓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耳朵上的耳钉。

    小鱼。

    那杯子底下,竟然是和她耳钉一样图案的小鱼。

    “奖励。”身后传来滕翊的声音。

    阮妤回头。

    “我欠你一个奖励。”他走到她身边。

    “你还记得呢。”阮妤有些惊喜。

    “一直记得。”他拿起自己的杯子,低头倒了半杯水,又状似漫不经心地看向她,“这个奖励喜欢吗?小鱼儿。”

    他的嗓音,洋洋盈耳。

    小鱼儿。

    好像是在叫她,又好像只是在说杯底的那个图案。

    阮妤的心又狂跳了起来,如鹿归林。

    他总能这样,轻易地控制了她的心跳,也搅乱她的阵脚。

    “状元小姐!”滕颢在客厅里大叫,“让你倒杯水怎么这么磨叽?”

    阮妤连忙放下手里的杯子,拎起滕颢的杯子给他满上一杯水端出去,她刻意避开了滕翊的目光,也避开了那个问题。

    “喏,水!”阮妤把水杯放在滕颢面前。

    滕颢看了看她。

    “你脸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特别的红。”

    阮妤故作淡定:“有你抱起隔壁小姑娘时那样红吗?”

    “闭嘴!”滕颢窘。

    滕翊笑着走过来,轻轻地踢了一下滕颢的小腿。

    “赶紧去洗澡。”说罢,转头看向阮妤,“你也上去休息吧。今晚你睡我的房间,换洗衣服给你放在床上了。”

    “我睡你的房间,那你呢?”

    “我和滕颢挤一挤。”

    “那怎么行呢?”她可不好意思登堂入室,鸠占鹊巢。

    “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你想和我挤一挤?”滕颢在旁皮笑肉不笑,“我都说了我对你没兴趣。”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睡沙发。”阮妤说。

    “让你一姑娘睡沙发,我们两个大老爷们睡床?你睡得着我们还睡不着呢!”滕颢一脸大义。

    “哟哟哟,你毛还没长齐呢,就大老爷们了?”

    “你再说!”滕颢抄起沙发上的抱枕,作势要砸阮妤,“信不信我揍你?”

    “连让姑娘睡沙发都舍不得,还能下得去手揍姑娘?”

    滕颢被阮妤吃得死死的,脸又涨红了,他使劲揉捏着怀里的抱枕撒气。

    滕翊在旁看着他们吵吵闹闹,什么都不说,只是微笑。

    “哥!你看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我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我肯定不会喜欢她!”

    “谁要你喜欢!我又不是来和你谈恋爱的!”阮妤笑。

    滕颢:“……”

    为什么这话又这么耳熟?

    -❤-

    阮妤是第一次进滕翊的房间。

    他的房间比滕颢的更大,极简主义风格贯穿其中。从墙壁到橱柜到床上用品,整体黑白灰三色,经典而利落。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壁画,画者用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一个录音机和一个单手倒立的街舞舞者形象,抽象偏又一目了然。房间里最考究的,是灯饰。顶灯大气,几盏落地灯分栖在床头、沙发和墙角,各司其职,又起到了装饰的作用。

    阮妤进门就被窗台上的那盆茉莉给吸引了目光,翠绿的叶片,姣白的小花,让这个房间多了一丝生机。

    自从被滕颢叫到练习室补课之后,阮妤一直在担心这盆小茉莉,她没想到,滕翊竟然把它搬到房间里来了,还换了盆,照顾得这么好。

    “嗨。”

    她伸手摸了一下茉莉的枝叶,像看到了老友,心里暖融融的,也没了拘束感。

    滕翊替她准备好的换洗衣物就放在床头,是一件白T和一条浅色的运动裤,尺寸很大,一看就是男士的。

    阮妤脱下外套,拿上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也是黑白灰三色,宽敞雅致。浴室里,除了滕翊的自己的洗漱用品,洗手台上还放了一套未拆的牙刷和毛巾。

    原来,他刚才匆匆上楼是为她准备这些。

    怎么会有这么细致又贴心的男生?

    阮妤小心翼翼地开始洗漱,尽量不让自己在他的浴室里掉下一根头发,留下一点痕迹。脱衣服的时候手肘特别疼,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胳膊上破皮的那一块皮肤此时又红又肿。

    滕翊的浴室没有安装浴缸,只有淋浴,阮妤忍着胳膊上的痛,迎头淋了个遍。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她顺势把自己洗好的小内裤也吹干了。

    刚穿好衣服,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阮妤一惊,连忙把自己的衣服装进收纳袋,然后再次确认了一遍使用之后的浴室是干干净净的,这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滕翊。

    他也已经洗完澡了,穿着和她类似的白T和运动裤,整个人飘着一股皂角的清香。

    “洗好了?”他问。

    “嗯。”阮妤抵着门,有些不好意思看他,“有事吗?”

    “给你擦药。”他亮了亮手里的药膏,提醒她,“你的胳膊。”

    “我自己来吧。”

    阮妤伸手想去接他手里的药膏,哪知他的手往后一撤,她抓了个空。

    “我帮你。”滕翊说。

    “不用了。”

    “怎么?怕我进去吃了你?”他微微一笑,“没看出来,你胆子这么小。”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没那个意思。”

    阮妤还是有些犹豫。

    滕翊看着她,“你不让我帮你,我以后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

    阮妤知道,他指的,是练习室里的云南白药喷雾和膏药。

    “我不帮你,有的是人能帮你。”她轻声嘀咕。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我说,那就麻烦你了!”

    她松开了按着门的手,让他进屋,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胳膊轻轻擦过了她的肩膀。

    阮妤连忙侧步躲开,躲得太急,动作又大,惹得他直笑。

第七十三章 虚无的梦

    滕翊进了房间,阮妤一时连站都不知该往哪里站了,好像每一块地砖都有了标签,而没有一块,是她的地盘。

    毕竟,人家才是房间的主人。

    “坐。”他指了指床沿。

    阮妤点头坐过去,滕翊坐在了她的身边。

    软软的床垫压了两个人的重量,瞬间往下一沉。

    他们并肩而坐的姿势,有点像电视剧里新郎新娘洞房花烛前的那一幕……

    天,她在想什么?

    好污。

    “手。”滕翊出声。

    阮妤把胳膊伸过去,也许是刚洗完澡的缘故,破皮的那片红红得更深了。

    滕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药膏涂抹在破裂的表皮上,轻轻地用指腹摩挲着……他时不时抬眸看她一眼。

    她刚洗完,发梢还有些湿润,脸蛋粉粉,透着几分素净的甜美,也许是伤口很疼,她一直龇着牙,但没吭声。

    “疼不疼?”

    “还好。”

    “真够倔的。”

    “嗯?”

    “没什么。”他放缓了指尖的动作,以平生最温柔的力道,给她上药。

    过了一会儿,滕翊松开了她的手。

    “好了。”

    “谢谢。”

    她收回胳膊,垂着头轻轻地在伤口上吹气,他的手好像有魔法,被他触过之后,疼痛感减轻了很多。

    滕翊站起来,床垫往上弹了弹。

    “早点休息。”

    “嗯。”

    她还垂着头,像是故意不看他。

    滕翊微微沉了口气,朝门口走去,拖鞋的踢踏声回荡在屋里。拉门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

    “阮妤。”

    阮妤愣了一下,这好像是滕翊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嗯?”

    滕翊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关于红鹰街舞大赛,关于之前两人形同陌路的状态,可当话到嘴边,又觉得现在说这些并不合时宜,太迟了。

    “晚安。”他说完,走出房间,替她关上了房门。

    阮妤听着房门“噗”的一声合上,心慢慢沉入谷底,她还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可真要问她在期待什么,她又答不上来。

    他们两个,好像都知道有层窗户纸隔在他们中间,可伸手去撕太难了,这关乎勇气、自尊还有随时可能会落空的希望。

    谁也不知道,窗户纸后面到底是什么。

    怕就怕,这张纸一旦被捅破,连形同陌路都会变得尴尬。

    “晚安。”她轻轻呢喃。

    走廊里已经没有了声响,房间里也安安静静的。

    阮妤坐在床沿上,看着窗台上那盆小茉莉,等胳膊上的药膏干了,才躺上床。

    滕翊的床单被子都是淡灰色的,床头两个同色的枕头和两个银灰色长条靠枕,上面都是他的味道,干净清爽带一点点薄荷的香。

    阮妤被这样的味道包围着,有些幸福,也有些心虚。

    今晚,肯定是要失眠了。

    简湘湘她们都在群里艾特她,问她夜不归宿去了哪里。阮妤只说住在朋友家,没敢提滕翊的名字。

    好在,她们没有逼问她是哪个朋友,只让她在外面注意安全。

    阮妤很感动,简湘湘她们虽然有时八卦,但关键时候,总是很关心她,能遇到这样的室友,也是一种幸运。

    --❤--

    滕翊走进滕颢的房间,滕颢正坐在床上捣腾两个枕头。

    “哥。你想睡在哪一边?”他问得认真,好像这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问题。

    “无所谓。”

    “我记得以前我两一起睡的时候,你一定要睡在靠门的那边。”

    “我怎么记得,是你不喜欢睡在靠门的那边。”

    滕颢小时候胆小,可偏又喜欢看鬼故事,白天还好,一到天黑就跟撞邪了似的,看什么都觉得有鬼影,他不敢一个人睡觉,每晚都要去滕翊的房间和他挤。挤就挤吧,偏睡哪一边都有讲究,靠门不敢,说怕鬼进门第一个缠上他……想想那时候的滕颢,还挺傻挺可爱的。

    这么多年,滕颢也终于长大了。

    他是在什么时候突然长大的呢,或许,就是在意识到人远比鬼可怕的那段日子里,那段被流言和白眼包围的日子里。

    兄弟两并肩躺在床上,滕翊关了灯。

    房间的窗帘是遮光窗帘,又拉得严实,屋里黑漆漆的,只有走廊里透进来一缝儿的光,勉强把屋里的家具勾勒出一个轮廓。

    因为阮妤在,滕翊故意留了走廊的灯,他想着,万一她晚上有事起来,也不至于找不到方向。

    “哥。”滕颢忽然叫了他一声。

    “嗯。”

    “今天我打架的事,你别告诉妈,让孙叔叔也别说,我不想让她担心。”

    “嗯。”

    “你困了吗?”

    “没。”

    “那你怎么说话那么短?跟打电报似的。”

    “你想让我替妈教训你?”

    滕颢赶紧讨饶一笑:“别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

    “知道妈会担心你,以后就长点记性,无论哪方面,都不要让她再担心。”滕翊顿了顿,“还有,不许和人打架,打坏了,你怎么跳舞?”

    舞者,应该比别人更珍惜自己的身体。

    “哦,我知道了。”

    “睡吧。”

    “嗯。”

    滕颢不说话了。

    约莫一分钟之后,他忽然把手伸过去,一把搂住了滕翊。

    “哥。”

    滕翊“啧”了声,想去推他没推开。

    “干嘛?”腻腻歪歪。

    “哥,你说我最近跳舞有没有进步?”滕颢整个人缠在滕翊身上,带着几分索要表扬的撒娇。

    “没有。”

    “我说认真的。”

    “我没认真?”

    “哼!”滕颢松开滕翊,“你怎么这样?能不能学学状元小姐,时不时给我点鼓励,我才有动力啊。”

    “她怎么鼓励你了?”滕翊黑暗里扬了下唇,“我怎么听她一直在打击你?”

    “她那是该打击的时候打击,该夸的时候也不吝夸奖好不好。”

    “我不是?”

    “你就没有夸过我。”

    “那是你还没做到让我夸的程度。”

    “嘁。”滕颢翻了个身,背对向滕翊,“我睡觉了。”

    “生气了?”

    “没有。”

    “这就生气了?还是不是爷们?”

    “我没生气没生气!哼!”

    “……”

    明显生气了。

    滕翊伸手,揉了一下滕颢的后脑勺,少年赌气,把头埋进被子里,不让他碰,滕翊笑了笑。

    长夜漫漫。

    十六七岁的男生,还没什么心事,也没什么烦恼,滕颢翻了个身,很快就响起了轻鼾,滕翊却始终难以合眼。

    他一点困意都没有,脑海里清清白白的,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也想着此时正躺在他床上的那个女孩。

    过了会儿,他轻轻掀开了被褥的一角,起身下了床。

    --❤--

    阮妤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口干舌燥。

    她想起楼下那个带着小鱼标记的水杯,于是起身,开了灯下床。拖鞋就放在床边,女士的,很小巧,她穿着正好,可裤子太长了,总是要绊到。

    阮妤提着裤腿去开门。

    走廊里的灯都亮着,她刚走出房间,一抬眸,看到滕翊正好也从滕颢的房间里走出来。两人隔着清冷寂静的夜和温暖柔亮的光遥遥打了个照面,都愣住了。

    滕翊轻轻关上门,朝她走过去。

    “怎么了?”

    “我口渴。”阮妤看着他,“你呢?”

    “我也口渴。”

    她笑了。

    “笑什么?”

    “没,就觉得好巧。”

    滕翊也笑了一下:“我去给你端上来?”

    “不用,我自己下去。”

    他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去,滕翊走在前头,边走边开灯,光随着他指尖的动作,一束一束地迎向他们,很快,整个大厅亮得像白昼一样。

    保温壶里的水还热着。

    滕翊先给她倒了一杯,阮妤捧着水杯,却不喝水,她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杯底的那个图案。

    真神奇。

    这样的深夜,这样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还有他们手里一模一样的杯子。

    “怎么不喝?”滕翊看着她,“不是说口渴么?”

    “哦。”她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杯子举高,歪着头去看底下那条小鱼,“这个杯子是你特地去定制的吗?”

    “嗯。”

    “什么时候?”

    “很久了。”只是,她后来就没有来过滕家,而他,也不知道该以什么名义拿给她,就这么一直放在吧台上。

    每次喝水看到,他都会想起她。

    阮妤不出声,只是把水杯捧在手心里转圈圈。

    “喜欢吗?”刚才被滕颢打断的问题,滕翊又问了一遍。

    阮妤只喝水,不回答。

    “看来是喜欢的。”滕翊说。

    “为什么?”

    滕翊也只喝水,不回答。

    “为什么?”阮妤追问。

    滕翊侧身,看向吧台后的窗玻璃,窗玻璃上倒映着他们两个人的身影。一个倚着吧台,满身闲适,另一个双手捧杯,喜笑颜颜。

    “看看你自己,打一个成语。”

    “什么?”

    “爱不释手。”

    阮妤抿了下水润润的唇:“这是凭我的聪明才智得来的奖励,我爱不释手怎么了?”

    “原来你爱不释手的原因是这个。”他饶有深意。

    “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比如,这是我特意让人定制的。”

    他看着她,目光在温和的灯火下缱绻出几分明媚的柔情。

    阮妤暗自琢磨着这句话,总觉得话里有话。是她多心吗?还是他也……她不敢往那方面想。

    “谢谢你,我先上去睡了。”

    她放下水杯,转身就想逃。

    可迈步的瞬间,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裤腿。

    “啊!”

    随着这声轻呼,阮妤笔直地撞向吧台……

    --❤--

    滕翊被吓了一跳,幸好他反应及时,伸手就把她捞了回来。

    阮妤惊魂未定,又一头撞在滕翊胸膛上,整个人瞬间头晕眼花,她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T恤,以求稳住自己的重心。

    “没事吧?”滕翊放下手里的杯子,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替她揉着额角。

    两人靠得很近,下半身还紧贴在一起,维持着刚才最紧急的姿势。

    阮妤呆了。

    “吓傻了?”他低头,手指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没傻就眨眨眼。”

    阮妤连眨了两下眼,看着他。

    滕翊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笑容逐渐消失,他大概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暧昧到几乎爆表的氛围。

    这般四目交接,这般呼吸相闻,但凡谁再往前一些,他们就能吻到彼此。

    阮妤紧张到双腿发软,她松开了握着滕翊衣服的手,想要往后退,却被他更用力的固定住了。

    “阮妤……”

    他唤着她的名字,一点点凑近她。

    黑夜最容易蛊惑人心,最容易击溃防线,也最容易让人犯错,但黑夜里的放纵,天亮就会后悔。

    阮妤在他吻向她的最后一秒,微微别开了头。

    她的动作很轻,幅度很小,如果滕翊再霸道一些,再强势一些,再不理智一些,他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继续吻她,可是他没有。

    两人还维持着相拥相抱的姿势,甚至还保持着随时会擦枪走火的危险距离,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再动。

    过了几秒,滕翊松开了她。

    他蹲下去,替她卷起了一侧的裤管。

    阮妤看着他的脏辫,感觉到他的手指无意触到她的脚踝,那种酥麻感,让她清醒过来。

    她猛地退后了两步,躲开了滕翊的手。

    “滕翊。”

    滕翊昂头看她。

    “你……别对我好。”

    阮妤丢下这句话,拔腿就跑。

    宽大的T恤在她身上晃动,一侧裤腿还是有些累赘,可是她没管,就那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楼上逃。

    回到房间,阮妤闷头躺下,强迫自己不去理会楼下的动静,但她还是听到了,滕翊关灯的声音,滕翊上楼的声音,还有滕翊轻轻合门的声音。

    她莫名其妙就红了眼眶,内心也说不出是喜是悲,她只是有些庆幸,她克制住了自己,让自己保留了日后相见的底气,没有让事情往更复杂的方向发展。

    这一晚,两人谁也没有睡着。

    滕翊听着滕颢的鼾声,睁眼整夜。

    阮妤天刚亮就起了,她洗漱之后,换下衣服,把滕翊的T恤和运动裤洗干净了晾起来,然后离开滕家,坐最早班的公交回了学校。

    室友们都还没醒,她悄悄开门,爬上床又睡了个回笼觉,合眼真正睡着的那一秒,她虚无的梦,才算醒来。

第七十四章 开战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滕翊坐在教室的课桌上,萧卿倚在他身边,低头专注手机里的游戏。

    广播里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念一首小诗。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萧卿忽然抬肘,撞了一下滕翊。

    “诶,这个声音,不是你们家状元小姐吗?”

    “谁家?”滕翊冷冷的。

    说起这个女人他就来气。

    早上一声不吭就走了,亏他还特地起来给她做了早餐,结果去敲门,看到屋里收拾得纤尘不染,她自己穿过的衣服用过的毛巾全都清洗好了晾着,搞得那么生分,像是特意要和他划清界限似的。

    “滕颢的,四舍五入也就是你的。”萧卿说。

    滕翊不出声。

    “诶,我语文不太好,这首小诗讲得什么啊?爱情吗?”

    “不知道。”

    “我听着像,看来这状元小姐最近是真有情况,她和那位一见钟情的小哥哥也不知道发展的怎么样了?”

    滕翊从椅子上站起来,猛踢了一下讲台边的垃圾桶。

    “周曦和怎么回事?每次上个厕所都跟失踪人口似的。”

    萧卿看出他心情不佳,连忙掏出手机:“我催催。”

    话音刚落,滕翊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彩虹。

    “喂。”

    “老大,有人找你,你今天什么时候过来?”

    “谁找我?”

    彩虹报了一个名字,滕翊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变了。

    “我马上过来,让他等着。”滕翊说罢,挂了电话。

    萧卿还没打通周曦和的电话,看到滕翊快步走出教室,他连忙追出去。

    “滕翊你去哪儿?”

    “我回基地。”

    “不是说好了去吃饭的吗?你不吃啦?”

    “不吃了。”

    滕翊匆匆下了楼。

    广播里,阮妤还在念着什么,他顾不上听,一路小跑到学校门口,他的车今天停在门外,上车之后,他径直开向西游街舞培训基地。

    基地还未正式营业,白天谁有空谁来,一般都是彩虹在管。

    滕翊进门,就看到了立在落地窗边的那抹颀长的身影。

    来人正在打量着“西游”的招牌,他似乎很有兴趣,盯了很久,都没有挪开目光,直到听到滕翊的脚步声,他才回过头来。

    是韩佐。

    那个和阮妤互加了微信,一起去食堂吃饭的韩佐。

    “你好。”韩佐对滕翊微笑,“我是韩佐。”

    “你好,滕翊。”

    两个男生的手轻轻一握。

    “是田成老师介绍我过来的,他说这里是街舞爱好者的大本营,让我过来找组织。”韩佐有些羞涩。

    “我知道。”滕翊脱下外套,挂在臂弯里,朝二楼扬了一下下巴,“走,上去battle一场吧。”

    --❤--

    韩佐怔了怔,他才来就开战?

    “和谁battle?”

    “我。”

    滕翊往二楼走,示意韩佐跟上。

    韩佐顿时就兴奋了起来,关于街舞,他有很多的梦想,其中一个,就是和滕翊battle一场,想必,这也是辽城很多舞者的梦想。

    和强者过招,是一种交流,也是一种学习。

    两人上了楼。

    “你平时跳哪个舞种?”滕翊问。

    “Hip-hop,我比较擅长Hip-hop,但Breaking我也跳。”

    “那就Hip-hop吧。”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

    韩佐顿时被激起了斗志,虽然他知道滕翊的能力很强,但是,他对自己的Hip-hop能力也很有信心。这一场,他未必会输给他。

    彩虹听到脚步声,从练习室里跑出来。

    “老大,你来啦。”

    滕翊点点头,问他:“林杉在吗?”

    “在。”

    “让他出来,帮忙做一下裁判。”

    “怎么?你们要battle啊?”

    “嗯。”

    彩虹看了一眼韩佐,又看了一眼滕翊。

    “那我来给你们做裁判呗。”彩虹凑到滕翊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老大,我看这个人来者不善,我来做裁判,关键时刻还能给你放放水……”

    滕翊一把按住了彩虹的后颈,使劲捏了一把。

    彩虹疼得“嗷嗷”直叫。

    “老大!老大!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赶紧去把林杉叫出来。”

    “是是是……”彩虹一边脱身,一边朝着走廊尽头的那个练习室大叫,“杉子!老大找你!”

    林杉闻声从练习室里走出来。

    比起流里流气、小聪明不断的彩虹,林杉无论从面相还是性格上都显得很沉稳。

    “那是林杉。”滕翊向韩佐介绍,“辽城Hip-hop大赛一对一亚军,SuperK大学生街舞比赛的特邀裁判,他绝对公平。”

    最后“公平”两字滕翊咬得很重。

    韩佐听出来了,滕翊想表达的意思是,放心吧,我们不会组团欺负你。

    “你好,我叫韩佐。”韩佐笑着和林杉打招呼。

    林杉一脸淡漠,只点了下头,就转身先进了滕翊的练习室。

    “你别介意,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滕翊替林杉解释。

    “对,平时闷得跟个不透风的罐子似的,可跳起舞来,就完全变样了。”彩虹在旁补充。

    “我不介意。”韩佐还是笑着。

    他哪会介意这些,这一个个平日里只闻其名的高手,能见到真人就足够他高兴一整天了,他还期待什么,热情的拥抱吗?那才不正常好不好!

    几个人都进了练习室。

    滕翊的练习室很大,韩佐目测了一下,这里应该能同时容纳三十人左右一起跳舞。

    通明的灯光,宽阔的镜子,完善的音响设备……一切都比韩佐想象的还要吸引人。

    “酷!”韩佐竖了下大拇指。

    “当然酷!以后会越来越酷!”彩虹骄傲。

    “来吧。”

    --❤--

    滕翊把外套扔在一边,对林杉使了个眼色。

    林杉走到电脑前。

    “歌随机,你们跳同一首,为了公平起见,猜拳决定先后。”

    “我先吧。”滕翊接话。

    “老大……”彩虹出声,话还没说完,先被滕翊斜了一眼。

    滕翊知道彩虹想说什么,跳同一首歌,后者可以熟悉旋律,先跳总是吃亏些。

    “我无所谓先后。”韩佐不甘示弱。

    “来者是客。”滕翊说。

    两人就这么定了先后顺序。

    林杉在网上随手搜了一个曲库,盲点了一首歌,是韩宝仪的《粉红色的回忆》,歌曲有些年岁了,算是耳熟能详那一挂的,旋律特别的明快。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

    彩虹下意识地跟着唱了起来。

    林杉和韩佐则目不转睛地看着滕翊。

    人人都知道,滕翊的Breaking各方面都没刺可挑,但Hip-hop和Breaking是完全不同类型的街舞,Hip-hop不需要Breaking那么强的技巧,它更讲求舞感,崇尚自然流露,一个舞者要将两种类型都跳出彩,不容易。

    滕翊几秒就适应了音乐,他踩着欢快的步子走到练习室的中央,原本有些严肃的表情,也随着跃动的旋律慢慢融化。

    音乐控制、律动和定格造型……他信手拈来,随着音乐的起伏,速度切换、太空步和几个高难度的waving也不再话下。

    他肢体的协调性和超强的控制力,让林杉都自叹不如。

    果然,优秀的人,各方面都是优秀。

    “Wow!”彩虹被带嗨了,“老大牛B!”

    韩佐眼里也有了佩服的神色,但是,他并未被滕翊的气场压下去,这样强劲的对手,反而更坚定了他想要赢的决心。

    滕翊结束之后,韩佐上场。

    林杉没有听过韩佐的名字,他下意识的以为,这就是刚冒头的新人,可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韩佐有完全不输滕翊的乐感和舞感,他的动作多变而流畅,完全没有新人的稚嫩和小家子气,反而处处显出大家风范和扎实的基础功底。

    利落的劈叉、承上启下的舞种切换,招招亮眼。

    “Wow!”彩虹拍了拍林杉的肩膀,“兄弟,你摊上事儿了!”

    林杉也知道自己摊上事儿了,这样不分上下的对决,让他怎么区分胜负?

    “那个……再来一首吧。”

    林杉说着,直接去切歌。

    “泰国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咖喱肉骨茶印尼九层塔做spa放烟花蒸桑拿Cocopineapplemangomango热芭提雅阳光热辣辣香瓜啤酒花风景美如画夜市下海鲜架游泳趴嘟嘟嘟嘟干嘛干嘛呀……”

    滕翊:“……”

    韩佐:“……”

    林杉:“……”

    “这都什么鬼?”彩虹翻白眼。

    --❤--

    萧卿和周曦和吃完饭来到基地,刚一进门就听到楼上传来很魔性的歌声。

    “咖喱咖喱轻轻一加咖喱咖喱辣……”

    走在前头的周曦和先随着音乐扭了一下臀,萧卿很默契地也跟着晃动起腰肢,两人就这样,随着旋律,一路摇头晃脑地跳上了二楼。

    练习室里,滕翊和韩佐对决正酣,萧卿和周曦和也加入了观战的队伍。

    这场隐形的情敌battle,原本还以为会剑拔弩张,没想到,最后会因为林杉选歌不慎而搞得这么欢快。

    当然,随时随地的欢快,也是街舞的魅力之一。

    《咖喱咖喱》跳完,林杉还是没能决定谁胜谁负,于是,battle还要继续,这一曲加一曲,体力也成了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

    “林杉这个人怎么这么轴呢,老大平时对他多好啊,关键时刻实在分不出输赢来,那就让老大赢呗。”彩虹悄悄在萧卿耳边说。

    “你懂什么,这就是林杉的魅力,也是滕翊喜欢林杉的原因。”

    “……”

    最后的最后,围观的几个看客全都睡午觉去了,裁判也跑了,滕翊和韩佐还是没有跳出个高下来。

    空阔的练习室,音乐还在响,两人呈大字状平躺在地板上,喘着粗气。

    “不错,挺厉害的。”滕翊夸韩佐。

    “你的Hip-hop也很厉害。”韩佐真心道。

    很长一段时间里,韩佐都对“全能舞者”这个词没什么好感。因为他觉得,全能就意味着精力的分散、训练时间的不集中,而这两样,只会产生一种结果,那就是平庸。

    今天,滕翊彻底打破了他的这种偏见。

    原来全能,真的可以如此全能。

    “刚才都忘了问,是赢了让我加入,还是输了让我加入?”韩佐扭头看向滕翊。

    滕翊没答,只是反问:“为什么喜欢街舞?”

    韩佐抹了抹额角的汗,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想了很久。

    “可能是因为……街舞改变了我吧。我小的时候学习成绩差,内向而自卑,不爱与人交流,不爱说话,爸妈怕我自闭,他们一有空就会带我去街头转转。我第一次接触街舞,那是真正的街头舞蹈。”

    韩佐一直记得那个男舞者,留着一头很卷的长发,纹身,他母亲看到这样的人,下意识地就想避开,可那位舞者见韩佐眉头紧锁,为了哄他,主动在他面前学机器人跳舞。

    那时他还不懂什么叫机械舞,只觉得他跳得真好看。而更让他难以忘怀的,是那位舞者身上那种不畏惧世俗目光的自由和热忱直白的善意。

    于是,他也有了学习街舞的欲望。

    当他真正接触那个世界,才知道原来里面浩瀚无边,原来里面比想象得更加精彩。

    父母都说,他学街舞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曾经那个做什么都无法集中精神的小男孩,变得痴迷而专注,自信又勇敢。

    街舞的本源是释放,是表达,是寻找自我。

    “因为喜欢,才能坚持。我常常想,我能跳一辈子。”韩佐有些动情。

    滕翊被带进了他的回忆,内心触动,一时没有说话。

    两人静静地躺着。

    过了会儿,滕翊忽然从地上坐起来。

    “有女朋友了吗?”他看着韩佐。

    “这个……有什么讲究吗?”韩佐不解。

    “没讲究,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倒也没什么,只是说来有些丢脸。”韩佐笑了笑,“最近对一个女生挺有好感的,但是,人家连追都不让我追。”

    “不让你追?”

    “嗯。”

    滕翊一愣,反应了几秒之后,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径直往外奔。

    他边跑边丢下一句话。

    “韩佐,欢迎你加入。”

第七十五章 渔夫捕鱼

    阮妤播完中午的广播之后,直接在播音室打了个盹儿,这一个盹儿差点导致她下午上课迟到,幸好简湘湘的电话及时吵醒了她。

    下午的第一堂课是新闻学概论,在大教室,和二班一起上。

    大课最方便逃课,因为方便逃课,老师一般都会点名,当最安全的课程,变成了最危险的课程,人人自危,出勤率反而高了。

    阮妤去的晚,前面都已经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里,也看不到简湘湘她们在哪儿,她干脆直接在最后一排选了个靠门的位置。

    她刚一坐下,翻开书本,就感觉到身边有人挤了过来。

    那人的胳膊毫无顾忌地贴着她的胳膊,直接来了个亲昵距离,这样的距离,让阮妤有了侵略感。

    “这是谁?”那人抽走了阮妤夹在书里的照片。

    “同学……”阮妤开口,转头看清来人的瞬间就顿住了。

    挨着她坐下的,竟然是滕翊。

    他扬着一脸灿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你怎么来了?”阮妤问。

    他没答,只是晃了晃手里的照片,又问了一遍:“这是谁?”

    照片里,一个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的女人,英姿飒爽。

    “林虹。”

    “那个主持人?”

    “嗯。”

    “怎么?喜欢她?”

    阮妤点点头,拿回照片,重新夹进书里,林虹是她偶像,她以前最喜欢的就是林虹主持的电视节目《两岸一家》,她喜欢林虹在节目中展现出的那种大国主持人该有的坚定与风度,她也一直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像林虹那样落落大方,风彩卓然的主持人。

    她把林虹的照片放在身边,就是为了激励自己。

    “你怎么来了?”

    “找你。”

    “找我?找我干什么?”

    滕翊还未回答,上课的老师来了。

    老师姓戴,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但戴老师保养的很好,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戴老师扫了一眼满满当当的座位,一反常态的没有点名,直接开始上课。

    “我去,竟然不点名?怎么每次我来就不点名,我不来就点名呢,我好衰啊。”前边有个男生小声地懊恼。

    “下次你来的话给我发个信息,我就不来了。”另一个男生说。

    “……”

    阮妤觉得好笑,刚一扬嘴角,余光扫到滕翊,发现他正托腮看着她。教室里那么多人,可是,他的眼里,好像只有她。

    昨晚发生的那暧昧一幕又闪过阮妤的脑海,她搓了搓手心里的细汗,凑到滕翊面前。

    “你到底想干嘛?”她压低了声调问。

    滕翊附到她耳边:“我想先睡会儿,下课再说。”

    话落,人就在阮妤身旁趴下了。

    他是真累了。

    昨晚失眠整夜,今天早上又全是课,本来打算中午休息一会儿,偏偏来了个韩佐,还和他进行了那么耗人的一场battle。

    现在,他只想睡一觉,在她身边,安心地睡一觉。

    阮妤揉了一下耳廓,滕翊的呼吸似乎还停留在上面,痒痒的。

    早上离开的那么及时,可现在还是被他逮到了。

    她苦笑,在他面前,她总感觉自己就像是孙行者,无论如何上天入地、经山涉水的折腾,到最后,仍然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课本就放在桌上,可阮妤根本没有心思去听老师在讲什么。

    她也趴了下去,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目光如描画,一遍遍勾勒着他的眉眼、他英挺的鼻梁和他纤薄的唇。

    沉沦。

    都说一而再,再而三,三而止。

    可她,止不住地沉沦。

    滕翊是真的睡着了,不过趴着的姿势显然并不能让他睡安稳,他不时动弹一下,看得阮妤都不舒服极了。

    她想了想,把自己带的书都拿出来,叠到一起,推过去想给他垫一下,哪知手刚一伸,恰好赶上他翻身,她的手瞬间就被他的脑袋给枕住了。

    --❤--

    滕翊的脸颊热乎乎的,烙在阮妤的手背上。

    阮妤一动不敢动。

    十分钟之后,她的手就麻了。

    她想把手抽出来,又怕吵醒滕翊,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讲台处的戴老师忽然往后走了过来。

    “那位同学!昨晚做贼去了吗?”

    阮妤抬眸,看到戴老师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滕翊身上。随着她的话音,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往后看了过来。

    完了。

    阮妤赶紧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顺势推了滕翊一把。

    滕翊不明所以,等他睡眼惺忪地直起身,戴老师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前排的同学有人认出滕翊,开始窃窃私语,在这片窸窸窣窣的声音中,滕翊慢慢清醒过来。

    “同学,问你话呢,昨晚做贼去了?”

    “是啊,这都被老师知道了。”他笑。

    戴老师没想到他接得这么溜,于是继续问:“偷什么了偷得这么困?”

    “偷心。”

    教室里一阵哄笑。

    阮妤的脸在笑声中变得通红。

    昨晚,偷心。

    她不知不觉就对号入座了。

    戴老师手支着滕翊面前的桌子,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将他认出来。

    “诶?你不是那个……”戴老师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下,“校庆时那个面具,对不对?”

    “谢谢老师还记得我。”

    “你不是大三的学生吗?怎么跑我的课堂来了?”

    “因为大家都说老师您的课上得特别好,所以我就来蹭课了。”

    “那瞧你刚才睡得那么沉,看来是我让你失望了。”

    滕翊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老师我错了,您看我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吗?”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就坐着吧。”戴老师豁然一挥手,转身折回讲台边,边走边说,“但这课也不能白蹭啊,等下课了和我合个影,我家那个小子特别喜欢你。”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戴老师继续讲课,全程没有生气。人家年轻的秘诀,大概就是心态好,遇到再尴尬的状况,都能以高情商的方式化解。

    阮妤松了口气。

    这么一闹,滕翊也没有了睡意,他安安分分地坐在位置上,接受着来自前排同学们目光的洗礼。

    阮妤一同跟着遭殃。

    她真想装作不认识他,可最后一排,偏又只有他们两个人。

    明眼人一看便知,滕翊是为她而来。

    简湘湘在寝室的群里连发十个惊讶的小人偶,并且艾特了阮妤。

    “什么情况啊阮阮?滕翊和你一起来的吗?”

    阮妤回了个“无辜摊手”的表情。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她只知道,如果人的目光带箭的话,她早已被射成筛子了。

    后半堂课对阮妤来说简直人间炼狱,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别缓慢。

    下课铃声响起后,戴老师在讲台冲滕翊招手,示意他过去合影。

    大家又笑了。

    阮妤趁势赶紧收拾桌上的书本,等收拾好了东西,她正准备往外撤,滕翊忽然在课桌底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去天台等我。”他说。

    --❤--

    滕翊说完,大步朝讲台走去。

    班上的一些女生借着戴老师势头,也大胆地留下来求合影,滕翊一上前,很快就被人包围了。

    阮妤没逗留,她快速从门口出去,拐进了楼道。

    天台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大片大片的阳光铺在地上。

    阮妤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滕翊,就是在这里。

    《红鲤鱼绿鲤鱼与驴》,当时念得好像是这首绕口令,真快,一转眼竟然已经两个多月了。

    谁能想到,那匆匆的一个照面之后,两人竟然还会有那么多的后续交集,她甚至……喜欢上了他。

    阮妤倚在栏杆上,看着下课的学生们说说笑笑的从教学楼涌出来,心情复杂。

    她原以为,躲过昨晚,就等于躲过了一场浩劫,可现在看来,劫难似乎刚刚才开始,接下来要怎么办?

    摊牌?承认?还是继续逃避?

    无论哪种选择,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根本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身后传来脚步声,阮妤转头,看到滕翊正朝她小跑过来。

    阳光灿烂耀眼,他也灿烂耀眼。

    “你们的班的女生真热情。”他笑着站定在阮妤面前,神采奕奕。

    这笑容和这神采让阮妤莫名不爽。

    “你还会为这样的热情开心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受欢迎的人,应该早就习惯了被女生追逐才对,至于这么开心吗?”

    滕翊觉察到阮妤语气中的酸味,眉梢一扬。

    “我当然不是在为这个开心。”

    “那你在为什么开心?”

    “你。”

    这回答简短而响亮。

    阮妤怔忪,一时有些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几秒之后,阮妤先低下了头。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她扯开话题。

    “早上为什么悄悄离开?”

    “就是为了来问这个吗?”

    “还有。”

    “还有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对你好?”

    天台的风,胡乱地吹,吹散了阳光的温度。

    阮妤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特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滕翊,你听过渔夫捕鱼的故事吗?”

    他摇头:“你说。”

    “有一个渔夫,他的渔网很小,只有桌子那么大,他带着这张网出海捕鱼,整整一天,一条鱼也没有捕到。”她开始说故事,声音轻轻的,“邻居对渔夫说,你织的网太小了,所以捕不到鱼,下次把网织得大一些再出海吧。渔夫听了邻居的话,就认真地在家织网。一周之后,他终于把网织得和邻居的网一样大了。渔夫带着他的大网出海捕鱼,这一天,他捕到了很多的鱼。渔夫很高兴,他想,原来捕鱼的关键是渔网,如果我把网织得更大,那么捕到的鱼一定会更多。于是渔夫不再出海,他每天在家织网,又过了一周,他把原来的网扩大了好几倍。巨网织好之后,渔夫就带着巨网去捕鱼,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巨网撒入大海,他以为他一定会捕到满满一船的鱼,可当他收网时,网太沉了,沉得掀翻了渔夫的小船,他差点因此丧命。渔夫终于明白,贪得无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小故事来自网络。)

    --❤--

    阮妤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也悄悄泛起了红。

    “在你面前,我就像是那个渔夫。我一点一点把自己的网织大,以为这样就能承载你更多的好,可其实,你的好不是我能去拥有的,我贪心的越多,结局可能越惨。”

    阮妤的眼泪流下来。

    所以,她想及时止损,她想在自己尚有一丝生机的时候逃出这个深渊。

    滕翊眯了下眼,茫然地看着她。

    “阮妤,我一直觉得自己智商还可以,可怎么在你面前,好像不太够用。”他扬手替她抹了一下眼泪,“你先别哭,我还是没懂,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

    阮妤用力地推开了他的手。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滕翊恍然大悟:“喔……原来我有女朋友。”

    他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消息。

    “请问是谁给我安排的女朋友?你吗?”他凑到阮妤面前,与她视线齐平,一本正经地请教。

    阮妤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回神。

    “你什么意思?”

    “这话该我问你,你什么意思?”

    “你没有女朋友?”阮妤风中凌乱。

    “我有女朋友还需要苦恼该怎么追你?”

    “你要追我?”她更凌乱了。

    “是啊,我要追你。”他的语气,像萃了一整个秋的温柔,“所以答应我吗?小鱼儿。”

    阮妤不知所措。

    这情节发展的与她所想完全背道而驰。

    滕翊喜欢她?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滕翊看出她的疑惑,忍不住扶了下额。

    他以为,他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

    从把她留在弟弟身边开始,到告诉她自己不堪的身世,再到带她去看比赛,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她了解他,了解他的家庭,了解他爱的街舞,从而走进他的世界。

    红鹰街舞大赛,当他遭受不公,被黑幕被质疑,他之所以那么生气,那么难过,是因为他怕自己热爱的街舞会在最初就给她留下那种不堪的印象。

    他真正在乎的,一直都是她!

    “我……我需要理一理。”

    “不用再理了。”滕翊伸手,将阮妤拥进怀里,“小鱼儿,我才是那个渔夫,是我在贪心地织网,想把网织得够大够宽阔,让你一辈子都游不出去。”

    一辈子么。

    阮妤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有力的在自己耳边回荡,整个世界忽然明亮了起来,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杞人忧天,她担心的所有,都不存在。

    两人相拥了片刻,滕翊松开了她。

    “想好了吗?”

    “什么?”

    “补上我女朋友的‘空位’。”

    阮妤抿唇笑起来。

    “看来是答应了。”

    “你又知道?”

    “因为你现在又可以打一个成语。”

    “什么?”

    “喜上眉梢。”

    “讨厌。”

    滕翊重新把她抱回怀里:“你不说拒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她答应啊,她当然答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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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078/ 第一时间欣赏流鱼无恙最新章节! 作者:Hera轻轻所写的《流鱼无恙》为转载作品,流鱼无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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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鱼无恙介绍:
「逆水流鱼,不死不休」
那年,她20,他21
他对她表白
她反问他:“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街舞?”
那年,她27,他28
她将他堵在酒吧的过道里撒酒疯
她对他说:“你可以不再爱我,但你不能放弃街舞。”
彼时,他一头脏辫,满身辉煌
后来,他敛去锋芒,隐隐于世
滕翊原本以为,当他卸下盔甲,从此舞台与江湖不在
直到那个女人回到他的身边,一遍遍拂净他心头积尘
数年饮冰,热血难凉。
千锤百炼,梦想不毁。
阮妤永远记得,滕翊王者加冕的那个晚上,他穿越人海而来的坚定目光。
他说:“为它,初心不改。为你,矢志不渝。”
青春卷+都市卷
1V1HE流鱼无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流鱼无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流鱼无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