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
“红鲤鱼家有头小绿驴叫李屡屡,绿鲤鱼家有头小红驴叫吕里里,红鲤鱼说他家的李屡屡比绿鲤鱼家的吕里里绿,绿鲤鱼说他家的吕里里比红鲤鱼家的李屡屡红,不知是绿鲤鱼比红鲤鱼的驴红,还是红吕(鲤)鱼……”
阮妤抿紧了唇,手指扣了扣书页,又错了。
这首《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她念了约莫十分钟,可没有一次完整地念对过。难么?好像也没有很难,只是她有些心不在焉。
阮妤倚在天台的栏杆上,放眼望去,整个校园张灯结彩的,入目都是喜庆的色调,就连操场的篮架上,都不知被谁挂上了红灯笼。
仰山大学六十周年校庆,听来都是个热闹的日子,只是她不习惯热闹。每次看着别人热火朝天地笑成一团时,她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她好像永远无法融进那些笑声里,也发不出那样夸张的声音。
幸而,她也不强求自己变成合群的人。
“红吕(鲤)鱼……”
又错了,还是开头错。
阮妤的手指更用力地扣了一下书页,书页上留下一道指甲的划痕,她倔脾气上来,心里暗自立flag,如果这次还是不能正确无误地念完整片的话,她就……
如何自我惩罚还没有想出来,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音乐声,是一首欧美的歌曲,前奏是电音,旋律特别的强劲。
天台的安谧彻底被打破了。
阮妤一个激灵,立马警觉地回头,她原本以为这个天台上只有她一个人呢,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
她四下望了望,看到最东边的那排空调主机后面翘起一颗人头来,是个男生。
那人似乎是在睡觉,而刚才的音乐声是他的手机铃声。
“喂。”男生开口,他的嗓音带着未睡醒的慵懒和不耐,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沉默了几秒,又应了声好。
利落地接完电话之后,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男生穿着大红色的卫衣,在阳光下,整个人像是一团火,明晃晃的。他掸了掸身上的灰,迈步朝阮妤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阮妤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绕口令大全》。
天台的风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将她的长裙吹得左右摇摆。
男生经过她的时候,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书,而她的目光则一瞬不瞬地落在男生的发型上,他两边的头发理得很短,中间留下的一撮都编成脏辫,脏辫用发绳绑着,绑成了一个很短的马尾束在脑后……真是复杂啊。
两人打了个照面,他就过去了。
阮妤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琢磨着他是什么时候躺在那儿的,该不会她在这里笨口笨舌念的那几遍红鲤鱼他都听到了吧?
正这样想着,男生忽然回过头来,一双黑眸亮而闪烁。
“同学!”他喊。
阮妤指了指自己。
他点点头。
“怎么?”她问。
“校庆要开始了,你不参加?”
第二章 那个脏辫男
阮妤还没回答,她的手机也响了。
比起刚才那个男生的动感铃声,她的铃声就显得单调很多。她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电话是室友简湘湘打来的。
“喂。”她接起电话。
“阮阮,校庆要开始了,你什么时候来?”
怎么都来提醒她校庆的事?
阮妤下意识地朝门口望去,男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我过会儿就来。”
“好,那我给你留着位置。”
阮妤挂了电话,但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
她打开手里的《绕口令大全》,又翻到红鲤鱼那页,继续从头开始念。她一点都不着急去凑热闹,也不担心会错过什么新鲜。她知道,所谓校庆庆典,与上学期的迎新大会肯定没什么差别,开头必是学校领导慷慨激昂的发言,几轮鼓掌之后,便是唱歌跳舞演小品这样千篇一律的节目,无聊又没有新意。
去了浪费时间,不去又不行。
这一遍下来,阮妤总算一字没错,她微微松了口气,正准备再来一遍,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又是简湘湘,这次是短信提醒。
她说:“等下有好戏,你再不来会后悔的。”
好戏?
阮妤实在想不出来校庆上能看到什么好戏,但她还是收起了书,下了天台,往学校礼堂方向走。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去了,等下班委要点名的。他们班的那位班长,可是每天都眨巴着她那卡姿兰大眼睛盯着阮妤,等着抓阮妤的小把柄呢。
学校礼堂在最东边,与这座学校一样,它已经有六十年的历史了,大礼堂红梁灰砖瓦盖,风格古朴又不失典雅庄严。
“哇啊……”
阮妤刚走到门口,差点被里面传来的巨大声浪给掀翻了。她下意识的用手捂了一下耳朵,人停在门口,不敢往里迈。
这是来了什么嘉宾?竟然能把场子炒的这么热?
阮妤在外犹豫的几秒间,礼堂里响起了一首英文歌,很动感强劲的旋律。她对音乐不敏感,但总觉得耳熟,直到听完前奏,她才想起来,这是刚才在天台遇到的那个男生的手机铃声。
“啊!”
“哇!”
礼堂里的女生们随着音乐疯了一样的尖叫起来。
阮妤忍着声浪匆匆往里走,她在最前排的区域找到了自己班所在的位置,然后穿过沸腾的人群,坐到简湘湘的身边。
简湘湘扫了她一眼,兴奋地抓住她的胳膊乱晃,试图把这种高昂的情绪传达给她。
“阮阮!你来得正好!赶上了开场的街舞秀,不然亏死你!快看快看,他们出来了!出来了!”
阮妤脱开了简湘湘的手,把目光投向舞台。
幕布正徐徐拉开,台上的五个男生皆穿红衣,戴着面具,可不知为何,她一眼就认出了最中间的那一个。
是他。
那个脏辫男。
第三章 滕翊!滕翊!滕翊!
“滕翊!滕翊!滕翊!”
舞台上明明有五个人,舞台下的观众却异口同声地喊着同一个人的名字。阮妤猜想,滕翊应该就是站在最中间的那个脏辫男。自古以来,人气最高的都站C位,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她这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台上的五个人已经打乱了站位,滕翊从最中间退到了最后,尽管站到了最后的位置,但他依然自带气场,让人难以忽视。
“阮阮,看,右一,就是昨天下午我在寝室里提到的那个周曦和。”简湘湘指着最右边的男生说。
“我昨天下午不在寝室。”
“啊?”简湘湘愣了一下。
阮妤意识到自己让人尴尬了,连忙扯开话题:“他们都穿得一样,还带着面具,你怎么分出谁是谁?”
“哦,那个啊,你看他们的衣服上。”简湘湘扯住阮妤衣服,在衣摆的位置比划了一下,“你看衣摆那个位置,上面绣着他们名字的首拼字母。滕翊T,萧卿X,周曦和Z,林杉L,彩虹C。”
阮妤瞧了一眼,五个人的卫衣衣摆上还真有字,但隔得太远,再加之他们的舞步太快,根本看不清楚。
“你都认识?”她问。
“你不认识?”
“我怎么会认识?”
“西游街舞社的五个大神,全校都认识。”
阮妤抿了下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被划在全校那条线之外了。
“其实吧。”简湘湘红着脸凑到阮妤耳边,“我是比别人了解多一点,因为那个周曦和,是我男朋友。”
“你什么时候……”
“嘘,低调低调。”简湘湘甜笑着打断了阮妤的话,“先看表演,以后再和你详说。”
阮妤点点头,把目光重新投回台上。
舞曲已渐入佳境,音乐的节奏时而快如骤雨,时而慢若和风,台上的男生们收放自如,那精准的踩点,整齐的动作,给人一种极富冲击力的视觉震撼,而这种震撼的根源,是青春,是朝气。
表演后半程,滕翊上前,来了一段Breaking(地板舞),大量手撑地的快速移动和各种倒立定格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
“啊!”
“啊!”
“啊!”
礼堂里尖叫连连,一片沸腾。
其实,Breaking是一种以个人风格为主的技巧性街舞舞种,但滕翊处理得很好,他的动作既配合了整个舞蹈的风格,也没有炫技的成分。
也许是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跳到最后,滕翊面具上的皮筋忽然绷断了,随着一个单手倒立的定格动作,面具“唰”的一下,飞出去老远。
舞台的灯光下,男生英俊的脸庞和满额头晶亮的热汗像是一幅勾人的画。
礼堂里静了一秒,随即发出更狂热的呐喊与尖叫。
“滕翊!滕翊!滕翊!”
滕翊趁势,笑着朝前排的校领导遥遥一个wink。
真是,又痞又皮。
阮妤被那个笑容晃了一下眼睛,呼吸忽然变慢了。
第四章 擒贼先擒王
舞曲结束,滕翊带着身后的四个男生华丽谢幕。
礼堂里的掌声经久不息。
这一场表演,齐舞默契,独舞炫酷,他们每一个的舞技,都对得起扑向他们的呐喊声和掌声。
幕布合上的时候,阮妤想,开场秀搞得这么声势浩大,后面的节目怎么演怕是都会有一种急转直下的落差感。
果然,第二个相声节目的情况就不怎么乐观了。两位身穿长袍手拿折扇的同学倾尽全力想要逗笑大家,但遗憾的是,每逢笑点必冷场。
不少女生打着上洗手间的旗号,绕一圈之后,却都偷偷跑去后台看滕翊他们。眼见礼堂里的空位越来越多,学校领导们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阴沉。
负责策划晚会的蒋卫国和田成两位老师对于这样的状况始料未及。尤其是田成,他原本是想让西游街舞社过来帮他镇场子的,可哪知场子只镇住了个开头,后半部分全叫他们给砸了。
女生还在一批一批地往外溜,胆小留下的,也个个兴致阑珊提不起劲儿。终于,田成沉不住气站了起来,大步朝后台走去。
“完了,那些女的惨了。”简湘湘小声地说。
阮妤没出声,只是看着后台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田成老师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五个穿着红衣的男生。男生们这会儿都摘了面具,除了滕翊之外,另外几位也帅得各有千秋。
田成指了指第二排上的空位,示意男生们坐,男生们以眼神抗议,田成假装没看到,伸手先把滕翊按到了椅子上,另外四个没了法子,这才勉勉强强地坐下。
“这是什么骚操作?”简湘湘问。
“擒贼先擒王。”
“不,我是指田成老师不管那些女生反倒把他们带来干什么?”
“带他们来才能治标又治本。”
阮妤话音刚落,就见那些组团跑出去的女生们又组团跑了回来。很快,礼堂里空出来的那些位置一个个又被填满了。
田成老师这步棋走得真妙,不过,他心里应该也挺失落的吧,自己精心安排了那么多的节目,在同学们眼里竟然还不敌这五个人的后脑勺好看。
阮妤一心想好好看节目,给田成老师挽回点面子,但她却控制不住地走神,她的目光也和其他女生一样,不自觉地被一个人的后脑勺吸引。那人一动不动地坐着,他的脏辫在礼堂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好像有了颜色。
真没想到,台上气势冲天睥睨万物王一般的人,关了音乐下了台,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安静、淡然甚至有点乖巧。
身边的几个男生时不时扭动着身子,或是交头接耳,如坐针毡,唯有他,不好笑的相声和字正腔圆的诗朗诵也能听得格外入神。
是个挺……挺会包容的人。
阮妤想起天台上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忽然觉得,就算被他听到了那些笨嘴笨舌的错误,也没有关系。
第五章 有生之年真希望能和滕翊谈个恋爱
校庆晚会全长两小时,但直到整个晚会结束,都没有一个节目的热度超越开场的街舞表演。自然,也没有一个人的风头盖过滕翊。
散场的时候,阮妤和简湘湘随着人流慢慢地走出礼堂,滕翊他们一行人正好走在她们的前面。
五个男生,勾肩搭背的,红衣连在一起,像是一团会移动的火。
“周曦和!”身旁的简湘湘忽然叫了声。
这一声,惹得很多人都回过头来,走在最前面的滕翊也回了头,或许是角度原因,他的第一眼恰巧落在阮妤身上,不过只一瞬,他就转回了头,继续和身边的人说笑。
周曦和朝简湘湘扬了扬手。
“我们要去宵夜,一起?”周曦和问。
简湘湘忙不迭地点头,她往周曦和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个阮妤。
“阮阮,你去吗?”
“不了,你们去吧。”
答案在简湘湘的预料之中,阮妤从来不参加这种人多的“局”,入学之初,她就是这样。当别人忙着交际,忙着和新认识的朋友一起去学校周边寻找美食,她却整日独来独往,一个人穿梭在食堂和图书馆之间,埋首于自己的世界。
这种怪异的漠然,让她变成了班上和寝室里的异类,很多人都在背后编排她自恃成绩好就清高,就孤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搞小团体的“好朋友”们因为谁吃饭时少买了一次单,谁在聊天群里说了一句膈应人的话,日常摩擦越来越多。友谊的小船行着行着莫名其妙就翻了,昔日分享的秘密也都变成了尖刀,划伤了那一颗颗敏感脆弱的心。大家这才恍然,原来大学里吃吃喝喝根本建立不起真正的友情,而比起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朋友,反而是阮妤这样的人最安全。
大家开始接受了阮妤的不一样,也试着摘下有色眼镜去看她,然后大家发现,阮妤只是性格有些冷,其实人还挺好的。每逢期中期末,班上大半的人都会跑去抱她的大腿,她也从不吝啬,每次都大大方方的把自己所有笔记毫无保留地分享出来。
渐渐的,阮妤有了很多愿意和她交朋友的同伴,但是,她依然独来独往,不轻易和谁结怨,但也很少看她和谁深交。
简湘湘因为“室友”这个身份得以和阮妤走近,越了解,越是崇拜。
阮妤真的是个很酷的人。
当然,她的酷并不在于她的冷,而在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时间该花在什么地方。在她身上,看不到青涩迷惘,只能看到满格的战斗力和清晰的目标……
“好,那我先走啦。”简湘湘对阮妤挥挥手。
阮妤点了下头。
走出礼堂之后,人群就散了。
校园里的红灯笼都亮着,喜庆的氛围在夜色里愈加浓厚。
阮妤默默地往宿舍楼方向走,同路的还有很多女生,她们都在讨论滕翊,讨论他的街舞社,讨论他最后那几个炫酷的Breaking动作。
“啊,有生之年真希望能和滕翊谈个恋爱!”不知谁喊了一声。
“寝室快到了,躺下就能实现愿望了。”不知又是谁应了一句。
路上一片逗趣的笑声,在黑暗的掩映下,阮妤垂头,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第六章 你就那么缺钱吗?
寝室是四人间。
阮妤的室友除了简湘湘之外,还有两个性格迥异的女生,一个叫陈曼白,一个叫夏巧凤。
陈曼白活泼开朗,是网上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因为她每天都要给粉丝直播,寝室场地限制,无法施展拳脚,所以她在外租了个房子,很少回来。而夏巧凤沉默内敛,安静的存在就和不存在一样。
阮妤回到寝室,先洗了个澡,洗完澡就开始看书。
稍过了会儿,夏巧凤也回来了,她和阮妤打了个招呼,拿上换洗的衣物走进了浴室。浴室里很快传出潺潺的水声。
阮妤看了看表,快熄灯了,她平时都整点睡觉,生物钟很准。困意一点点破土而出,她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合了书上床睡觉。
夏巧凤在熄灯之前出来,她去阳台晒完衣服,也爬上了床。
寝室里静悄悄的,阮妤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她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一般不起夜,能一觉睡到天亮。
隔天是周末,但阮妤并没有允许自己多睡一会儿,天蒙蒙亮她就起了,她起来的时候夏巧凤还在微微打鼾,而简湘湘的床上空无一人,显然,这人昨晚没回来。
仰山大学的学生手册上虽明令禁止夜不归宿,但因为学校宿管查得不严,所以学生夜不归宿是常态。
阮妤没多想,她轻手轻脚地去洗漱,然后拿上书准备去学校的小公园背单词。
初秋天凉,校园里弥漫着一帘轻薄的晨雾,朝阳初升,光和雾相互纠缠,让眼前的一切都生了琼楼仙阁的幻美。
路过礼堂的时候,阮妤的脚步停了停。
礼堂的大门紧闭,玻璃门上倒映着她的身影,她看着自己枯站在那里,脑海里不断想起的却是昨晚那五个男生在台上挥汗劲舞的画面,别人的青春是热气腾腾的青春,她的呢?
阮妤握紧了手里的单词本。
心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熬着吧,总有一天,会熬出头的。
阮妤背完单词,去食堂吃了个早餐,回寝室的路上正好碰到简湘湘。她整夜没睡,顶着一对暗沉沉的眼圈,人却还处在亢奋状态。
“阮阮阮阮,我跟你说,那个滕翊简直太神了,不仅跳舞帅炸,唱歌也巨好听啊。”简湘湘见到阮妤就“巴拉巴拉”说个没完,“昨晚在KTV,他简直迷死人!要不是我有男朋友,我就……诶,算了算了,我有男朋友,人家也有女朋友,还是不动这种碎三观的心思了。”
阮妤漫不经心地听着,听到滕翊有女朋友也不觉得奇怪。
他那样耀眼的人,没有女朋友才奇怪吧。
“我们下午还要去嗨,阮阮,你要不要也去玩一玩?”简湘湘试探着问,她实在很想把阮妤也拉进他们的队伍。
“不了,我等下还要去面试个家教。”
“又去兼职?”
“嗯。”
“你既要在学校勤工俭学,还要去校外兼职,你就那么缺钱吗?”
阮妤愣了一下。
简湘湘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说错话了,连忙挽住阮妤的胳膊,撒娇似的晃了晃,“阮阮,我的意思,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偶尔也该放松放松。”
阮妤点点头,冲她笑了笑。
“下次吧。”
第七章 我很满意
简湘湘回到寝室倒头就睡,夏巧凤已经醒了,但还没起,这会儿正窝在床里看小说。她们两个完美地诠释了周末的正确打开方式。
阮妤却像是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人,一停不停,她收拾好背包,拿上公交卡就出门了。她要去的是一个名叫“华府”的小区,之前在兼职网投简历的时候她顺手查过那个小区的具体位置,在锦华路那一带,是个很有名的富人小区。
雇主是位名叫沈冰的女士,阮妤和她通过一次电话,沈冰的声音响亮有力,说话风格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虽然还没有见面,但阮妤完全可以想象,沈冰是位如何干练的女性。
果然,声如其人。
阮妤到达华府小区93号别墅时,沈冰已经在等她了。
沈冰穿着白色的西装外套,同色的阔腿长裤,一头时尚又不失沉稳的短发,整个人优雅大气,实实在在的女强人形象。
“阮妤是吗?”
沈冰一边和阮妤打招呼,一边上下扫视着阮妤。她的目光如同精密的仪器,连阮妤牛仔裤上的褶皱都不放过。
阮妤顿生拘束,她点点头,说了声“你好”。
沈冰忽然笑了,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别紧张,请坐。”
“谢谢。”
“你的简历我看过了,我很满意,今天见到你本人,我也很满意。”
这两个“满意”沉甸甸的,压得阮妤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令这位看起来非常挑剔的沈冰女士说满意的。
难道,是她朴实无华的打扮?
“因为我等下要赶飞机,我便长话短说了,我儿子现在刚升高三,他的语数外成绩都不理想,我也不要求你能助他成绩突飞猛进,只想要你能提一提他现在的状态,不要让他继续掉队,只有这样,他明年才有希望考上大学。”
“我明白。”
“你没有异议的话,时间就定周一到周五,每天晚上七点至九点两个小时,周六周日下午一点到四点三小时,价格与网上报价不变,OK?”
“好。”
“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我儿子。”沈冰说着站起来,朝二楼方向走。
阮妤赶紧跟上她。
别墅很大,屋内的装潢和摆设都体现了主人非凡的品味。阮妤看了看纤尘不染的地面,步伐迈动间不自觉地小心翼翼起来。
沈冰儿子的房间在楼道靠右的位置,她走过去,敲了一下门就径直推门而入。
屋里的男生正双手撑地倒立在墙角,听到声音,连忙收手站起来。男生穿着校服,面庞因为倒立有些充血,一片通红。
“妈,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进屋要敲门。”
“我敲门了。”
“敲门并不是字面动作,它是一套完整的流程,先敲门,等应门,再推门,OK?”
男生问“OK”时的神态和沈冰如出一辙,是亲生的无疑了。
沈冰不理会他的抗议,侧身指了一下阮妤,“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家教老师阮妤,打个招呼吧。”
阮妤说了句“你好”。
男生看了她一眼,只干巴巴地点了下头。
第八章 高考状元
气氛不太妙,阮妤意识到,这男生似乎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今天你们先熟悉一下吧,可以聊聊学习的方法或者高考的经验。”沈冰抬腕看了一下表,又看向她的儿子,“我要去机场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男生耸了下肩,没有应声。
阮妤站在原地,目送着沈冰离开,再转头时,男生又倒立去了。他双手撑地,贴着墙壁,“刷”的一下人就翻转了过来,看着很轻盈的样子。
可这算什么运动?
“要聊聊吗?”阮妤问。
“随便。”男生很敷衍。
“你要保持这个姿势和我聊?”
男生不出声,又坚持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自己撑不住了,这才松手坐在地上,许是热了,他脱了校服,随手扔在床上。
阮妤这才注意到,这是男生的卧室。
卧室很宽敞,床的右前方,有一张大书桌,书桌前摆着两张椅子,一张椅子的颜色明显和书桌不配套,看起来是从哪里临时搬过来的。
看来,以后这个地方就是她兼职的岗位了。
阮妤之前教的学生也是在卧室的书桌上辅导功课,但那是个小学生,才7岁。而眼前这位,人高马大,脱下校服完全看不出与她有什么年龄差,站起来更是压她半个头,这样孤男寡女的待在卧室真的合适吗?
“你也是仰山大学的学生?”男生忽然开口。
阮妤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意识到他用了一个“也”字。
谁也是仰山大学的学生?
阮妤还未开口,就听男生又问:“听说你还是去年的高考状元?”
“嗯。”她轻轻地应了声,不想太高调。
“你可真牛掰。”男生朝她竖了一下大拇指,“那么状元小姐,我考考你怎么样?”
这是个下马威。
瞧他那一脸得意的笑,说明他是有备而来。
“我是你第几个家教?”阮妤问。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男生五指张开,扬手朝阮妤晃了晃。
第五个了。
他可真能耐。
看来,这钱没那么好赚。
男生见阮妤出神,忽然笑了。
他这痞痞的笑容让阮妤想起了一个人。
“怎么?怕了?”
“没有。”
“那你呆呆地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通过了你的考验,你也得接受我的考验。”
男生来了兴致,他从地上跳起来,撸了一下衬衫的袖子,一副放马过来的表情。
两人走到书桌边,阮妤在那张颜色稍深的椅子上坐下。
“你想怎么考验?”
男生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纸上写着一道数学题。
“你能解出来,就算你赢。”他将纸拍在阮妤面前,带着一种天真的自信。
“就这样?”
“嘁,你这人好大的口气,等你解出来再吹牛皮也……”
男生话音未落,就见阮妤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支黑色的水笔,拨开了笔帽,刷刷地在纸上逐条写下了解题步骤。
她甚至没有认真读题,好像扫一眼题干答案就已经了然于胸了。
男生愣住了。
第九章 条条大路通罗马
房间的灯光笔直地落在阮妤的身上,照亮了她周身的气场。
男生第一眼看她的时候,只觉得她普通,穿着打扮相貌都普通,可这会儿坐近了,才发现她长得不错,五官精致耐看,皮肤也白。
她专注做题的时候,连睫毛都扬着精气神。
“喏。”
大约过了五分钟,阮妤将纸重新推回到男生的面前。
男生气呼呼地看了阮妤一眼,打开了手边另一个抽屉,从抽屉里掏出写着答案的小本子。阮妤的解题步骤虽然和本子上记录的不一样,但答案分毫不差。
“条条大路通罗马。”阮妤的食指和中指分指着小本子和纸上一模一样的答案,语气轻松,“我赢了。”
男生不耐烦地挠了一下后脑勺,将纸和本子一股脑地塞回抽屉里。
“你为什么会?”
“我为什么不会?”
“你不是大二吗?”他看过她在网上投的简历。
“用大三课本上的高数题来考大二的学生就稳赢了?这位同学,你的目光也太短浅了。”阮妤挑了挑眉,“你不知道,有些人是习惯跑在前头的吗?”
她早就自学完了大二和大三的课程,这道题她曾做过不下三遍,看到题目的瞬间,她就像看到了老朋友。
男生呼出一口气,脸莫名涨得通红,他原是想给她个下马威的,没想到,反而被她将了一军。
“你想让我干什么?”男生问。
阮妤从她的包里拿出一本高三的综合题册,翻到有折印的那一页。
“你把这一页上的题都做一遍吧。”
“就这样?”
“这样足够让我判断你的水平,也好对症下药。”她说。
男生脸上的表情不快,但本着愿赌服输的原则,又不好意思耍赖。他拿起笔低头开始做题,可第一题就被难住了。
阮妤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他不时将笔头抵着下巴,脸上那层绯色越来越深。
“你要一直这么看着我吗?”男生转脸瞪着她。
“嗯。”
“我不喜欢别人看着我做题。”
那怎么办?
她初来乍到,不在这里坐着,还能去哪儿?
“你去楼下给我倒杯水吧。”男生舔了舔干涩的唇,“我口渴。”
他说话间带着几分虚张声势的命令口吻,阮妤知道,他只是想把自己支走而已。他们这样的年纪,最不擅长的就是完美的遮掩情绪。
“我来是给你辅导功课的,不是伺候你的。”阮妤面无表情,声音有力。
男生有些瞠目结舌,估计他前几个家教老师没有一个敢这么和他说话的吧。也是,这丰厚的时薪,足够让人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你简直……”
“下不为例。”阮妤站起来。
男生看着她的背影。半晌,轻轻“嗤”了声,带着一种“还不是得听我的”的小得意。
阮妤充耳不闻,径直走出卧室。
她需要钱,很需要钱,所以立场摆出来的同时,自然也不能把小金主惹得太过不快,她深谙此道。
第十章 此“妤”非彼“鱼”
阮妤下了楼。
刚才进门的时候,她被沈冰摄人的目光一盯,整个人拘束地不敢张望,她只知道房子很大,却没注意厨房在哪儿。
她在客厅里徘徊了一阵,脚步始终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帆布鞋踩脏了地砖上的繁复花纹。
终于找到水壶了。
水壶不在厨房,在客厅的吧台上。
阮妤走过去,最先注意到的是吧台上贴着墙壁整齐摆放的那一排茶叶罐。碧螺春、铁观音、西湖龙井……茶叶罐上贴着手写的标签,字体娟丽,笔笔秀美。
这应该是沈冰写的吧,没想到,她的字温和的一点都不像她的人。
水壶边上有个木质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杯子,阮妤仔细看了看,没看出这两个杯子有什么差别,于是随手拿了一个,倒满了水。
她捧着水杯往回走,刚拐进楼道,忽听“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迎面而来。她仰起头,看了一眼正下楼来的人,愣住了。
是滕翊。
滕翊穿着白T,下身是一条黑色的棉麻长裤,整个人懒散的像是还未睡醒,唯有那头脏辫仍保持着原型。
他眯着眼,与阮妤草草打了个照面,继而回头,朝着二楼大喝了声。
“滕颢!谁让你把女同学带回家的?”
二楼被称为“滕颢”的男生跑出来,倚着栏杆看了看楼道里狭路相逢的这一幕,又看了一眼阮妤。
“拜托,这不是我的女同学,是你的女同学好吧!”
滕翊不明就里。
滕颢又补了一句:“是你们仰山大学的,老妈请来的新家教。”
阮妤努力消化了一下这巨大的信息量。
滕翊,滕颢,一个屋檐下,同一个老妈,难道是两兄弟?
这也太巧了吧。
阮妤默默地立在原地,神思复杂。
滕翊转回头来,又瞧了她一眼,忽然,他眉角一舒,将她认出来。
“红鲤鱼?”他吐出三个字。
滕颢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阮妤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点了点头。
“你好,我叫阮妤。”
“哈,还真是鱼啊。”他笑了,这一笑,黑亮的眸子像是藏了星。
阮妤没解释此“妤”非彼“鱼”,滕翊也没有自我介绍,好像,理所应当地认为仰山大学的所有学生都认识他。
滕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折回了屋里,整个楼道,就剩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空气里飘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
阮妤正欲迈步,却见滕翊先走向了自己。他走到她的面前,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水杯。
“谢了。”
他仰头喝水,转身重新上楼。
上楼的脚步似乎比下楼轻快了些,黑色的人字拖“吧嗒吧嗒”地撞击着黑色的大理石台阶。
阮妤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忍不住开口:“这不是给你倒的水。”
滕翊听到她的话,回头,对上她的目光。
“哦,可这是我的杯子。”
“..........................”
第十一章 谁要你喜欢
滕翊晃了一下手里的杯子,阮妤默立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是她拿错杯子了。
“怎么?你想和我共用一个杯子?”他又笑了,温和的有些撩人。
“这也不是给我倒水。”
滕翊望了望滕颢房间的方向:“那小子使唤你给他倒水了?”
阮妤不作声。
“不用理他,做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别被他欺负。”像是提醒,亦像是忠告。
他说完,转身上了楼。
阮妤站在原地思索了几秒,还是折回去重新倒了一杯水。
滕颢正对着阮妤留下的习题册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水杯放到他面前,他抓起来喝了一口。
“冷的?”
“你没说要热的。”
“我是要温的。”
“……”要求真多。
他把水杯推开了,继续做题。
阮妤看了一眼上面填的七七八八的答案,大多都是错的,但滕颢没有意识到,错也错的很认真。
他似乎是想以让阮妤刮目相看的方式给自己挽回一点面子,可惜,能力不够。
阮妤没有马上戳穿他,她将椅子拉开了些,看着书桌上堆积如山的作业本,书封的姓名栏里,“滕颢”两个字龙飞凤舞。
她之前怎么就没注意到他的名字呢?
滕翊,滕颢,仔细看看,这两人还有点像,尤其是英挺的鼻梁和眉峰那里,不过滕颢看起来更青涩些,再怎么故作姿态,终归还没脱去那点稚气。
“我不做了,这都什么啊!”滕颢忽然丢下了手里的笔,怒目圆睁,“你是不是故意整我,才把题目找的这么难?”
阮妤从他面前把习题册抽回来,从头到尾看了一眼,然后用笔在第三道题目的答案上画了一个圈。
滕颢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
“我就错了这一题?”
“是只对了这一题。”
滕颢的脸上浮起难掩的羞窘,他伸手一把将习题册抢回来,扔在一边。
“你的基础不行,后面先补基础。”阮妤对他的小孩子脾气视而不见,她站起来,拿上自己的包,“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正式开始辅导。”
滕颢还没说话,她已经走出了卧室的门。
走廊另一边,滕翊正好换了衣服出来,两人迎面碰上,阮妤看也不看他,直接下了楼。
滕翊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转身走进滕颢的房间。滕颢正斜靠在椅背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滕翊捡起地上那本习题册,随手翻了翻。
“这么快就结束了?”
滕颢没吱声。
滕翊将习题册卷成筒状,往滕颢后脑勺一敲。
“聋了?”
“哥。”滕颢昂起头看着滕翊,委屈巴巴的,“我不喜欢刚才那个人。”
“请她来给你辅导功课,又不是来和你谈恋爱,谁要你喜欢?”
“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她。”
滕翊把整本习题册糊在滕颢的脸上,使劲捏了一把他的左耳耳廓,在滕颢的嚎叫声里,他边往外走边丢下两个字。
“别作。”
第十二章 校花
华府小区外就有一个公交站台,527路公交直达仰山大学,相较于上一个兼职,这次的交通还算方便。
阮妤回到学校之后,就去图书馆泡了一下午,尽管已经努力自学了很多,可面对图书馆无尽的藏书和书中无尽的知识,她总觉得自己还是太过渺小。
这种渺小的自卑感敦促她不断往前,让她不敢慢下脚步。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校庆的红灯笼还没有撤下来,到了一定的时间点,管理员就会全部打开,那抹亮堂红萦绕在校园里,照得往来的学生都喜气洋洋的。
阮妤莫名感觉今天这喜庆的氛围好像比校庆那日还要浓烈些。
她走了一段,才发现自己的感觉并未出错,因为今天学校里穿着红色衣服的人特别多。像是为了追赶某种潮流,大家齐刷刷把自己压箱底的红色衣服都找出来了,也不管当季不当季,就那么套着。
周末的食堂特别冷清,但仅有的那么零星数人里,也能看到几许红光。
看来,滕翊他们已经成了这个学校的时尚标杆了。
阮妤有些无语。
当下社会,潮流这种东西似乎特别容易被带动。可穿了某人的同款,就能变成某人吗?怕是连万分之一都及不到,还会因为这种盲从让自己显得可笑。
她吃完饭回到寝室,简湘湘正趴在床上对着她的iPad一脸苦恼,见阮妤进来,她赶紧冲她招手。
“阮阮阮阮,你快过来给我出出主意,我的选择困难症犯了。”
“你不是说要出去嗨?”
“他们临时要开会,不去了。”
阮妤放下包,朝她走过去。
iPad屏幕上,显示着五花八门的男士香水。
“我男朋友快要生日了,我想给他挑个香水。”简湘湘把iPad推到阮妤面前,“你帮我看看。”
“送男生香水?”
“嗯。”简湘湘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不知道,那人骚包的很。”
阮妤把目光落回屏幕上,阿玛尼、CK、爱马仕、大卫杜夫……还有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牌子。那么小小的一瓶,价格都要好几百。
这钱是她一个多月的生活费了。
“好贵啊。”阮妤道。
“这有什么贵的。你不知道,滕翊生日的时候,方菀给他准备了一块表做礼物,那块表要好几千呢。”
“方菀是谁?”
简湘湘用神奇的目光看着她:“方菀你都不知道?阮阮,你别整天就知道读书读书的,我看你都快和校园脱节了。”
阮妤不辩驳,只是继续问:“所以方菀是谁?”
“巧凤。”简湘湘忽然点名在床上躺着看小说的夏巧凤,“告诉她,方菀是谁。”
“校花。”夏巧凤埋首在小说里,头也没抬。
“一点都不具体,我来补充。”简湘湘抢过话茬,“方菀是仰山大学的校花,表演系的女神,西游街舞社唯一的女生,还有最最重要的,她是滕翊的女朋友。”
第十三章 小茉莉
熄灯后,阮妤躺在床上,从窗帘缝里望着阳台上晾着的那排衣服,因为是刚洗完的,水珠还在笔直地往下掉,明明是没有声音的,但盯久了,好像能听到那“吧嗒吧嗒”的声响。
阮妤翻了个身,挪开了目光。
对床的简湘湘趴在床上,iPad微光映照着她苦恼的脸,她还在纠结。刚才阮妤和夏巧凤都给她出了主意,可是她就是不满意。
简湘湘是个恋爱脑,她现在整颗心里都是周曦和,她想把自己最好都献给他,她大概是觉得,没有一种香水能配得上周曦和吧。
谈恋爱好像很烦恼的样子,还很费钱。
阮妤轻轻沉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她是母胎solo,完全体会不到那种感觉,幸好,也没有那方面的念想。
周日下午,阮妤按照沈冰说的时间去滕家,可是滕家大门紧闭,她怎么按门铃都没有人应门。
照理,滕颢应该是在家的。
阮妤翻了翻手机通讯录,她只有沈冰的号码,但沈冰这会儿在外出差,冒然联系会很唐突吧。
她想了想,坐在门廊里默默地等着。
这个小区都是别墅,别墅自带院子,一幢连着一幢,单看像气势恢宏的城堡,放眼遥望,又像是童话小镇。
不知哪个方向,飘来了钢琴曲。
阮妤不懂音乐,也听不出这弹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这百无聊赖的时刻,有一样东西能给她解解乏也挺好的,虽然,这曲子好像并没有那么欢快。
一个小时悄然流逝……
她倚着门廊的柱子,不时看看时间。
滕颢到底去哪儿了?该不会是故意不给她开门吧?
她脑海里闪过那双迸着敌意的眸子,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滕颢!滕颢!”阮妤朝着二楼的窗户喊了几声。
无人应答。
她有点泄气了,也不想再继续等下去,这简直太浪费时间了。
阮妤退了两步,正转身欲走,忽然踢到了脚边的一个黑色的陶制花盆。花盆不知被谁放在门廊的柱子后,盆里一株茉莉,也许是疏于打理,茉莉枝干细弱,叶片委小,肉眼能见它生命流逝的痕迹。
这株死气沉沉的小茉莉,放在这别墅的门口,不伦不类,一点都不搭调。
就像她。
阮妤蹲下来,将花盆往外挪了挪,挪到了能享受日晒享受阳光的位置,然后,她拉开自己的背包,从包里掏出水瓶,拧开了瓶盖,给盆里干到龟裂的泥土浇上水。
“怎么不进去?”
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
阮妤手里水瓶一颤,险些落地。
她回头,看到滕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穿着深色的棒球服,黑压压的,像座大山似的俯视着她。
“家里好像没人。”阮妤站起来,拧紧瓶盖,“我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有回应。”
滕翊抬头扫了一眼二楼的方向,没说话,只是转身去开门。
门是密码锁,他快速地按下密码,推门进屋。
阮妤站在原地没动。
他侧身替她按着门:“不进来?”
第十四章 你又发什么疯
阮妤连忙进屋。
进门的时候,她的背包旋开一个小小的弧线,擦到了滕翊的胳膊,她看了他一眼,按紧了自己的包。
滕翊没什么反应,关上了门。
“你直接上去吧,那小子肯定在房里玩游戏。”他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阮妤点点头,往二楼走去。
滕颢的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一下门。
“谁啊?”
他果然在家,却故意假装没有听到她的敲门声,白白浪费了她这么多时间。
阮妤有些来气。
“阮妤。”
“进来吧。”他这次倒是应得爽快。
阮妤闷声推门,门有些重,她稍稍一用力,一个水盆从上而下迎头扣过来,她还没有反应,就被浑身浇了个透心凉。
水盆“咣当”一声落地,时间似是静止了。
继而,是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
坐在床上的滕颢乐得前俯后仰还不忘举着手机拍抖音小视频。
一瞬间,屈辱、愤恨、不堪的感觉席卷了阮妤的全身,她觉得自己的自尊正随着衣摆上的水珠掉落在地上。
眼眶已经发涩,可她强忍着眼泪,不想让自己更狼狈。
楼下的滕翊闻声而来,眼前的画面让他始料未及。
女生站在滕颢的房门口,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干的,她的马尾贴着后颈,一个细黑的皮筋在凌乱的发梢上摇摇欲坠,白色的衬衫淋了水几乎已是透明,衬衫里头文胸的形状若隐若现……她紧咬着下唇,双手垂落在两侧握着拳,浑身颤抖,好像是冷的,又好像不是因为冷。
“滕颢!你又发什么疯!”
滕翊大喝一声,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阮妤的身上。
“没事吧?”他问她。
阮妤没回答,她低着头,转身迈步疾走。
“等一下。”滕翊想拉她,却被她用力地甩开了手,没有拉住。
她的背影倔强而瘦削,那件深色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好像一个沉重的负担,随时会压垮了她似的。
滕翊沉了口气,没有马上去追她,而是大步朝床边的滕颢走过去。滕颢下意识地想藏手机,却被滕翊一把抽走了。
“哥……”
滕翊二话不说,直接将刚才录下来的视频删除,把手机摔回给滕颢,转身跑下楼。
客厅的地板上,残留着她落下的一道长长水渍,还有那个黑色的皮筋,很细弱的一道黑色,在白色的瓷砖上却格外明显。
滕翊捡起那个皮筋,冲出了门。
暮色四合,天不知不觉已经暗了下去。风带着初秋的凉意,一阵一阵地吹过来。
他周围转了一圈,不见阮妤的身影,只能朝着小区大门口追去。
这一路都没看到她,滕翊问了值班的门卫,门卫指了指路口的那个公交站,说是往那里去了。
滕翊跑到公交站的时候,正好一辆527离开。
他在527的车厢里看到了阮妤,她背对着他的方向站着,还披着他的外套,整个人站得直直的。
车厢里空位很多,可她没有坐,就那么站着。
第十五章 窝里横
阮妤上车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
她知道自己此时有多糟糕,虽然这一路走过来,衣服上的水没有再夸张的往下滴,可逼仄的裤腿、散乱的头发和她湿漉漉的眼眶,都在叫嚣着向路人诉说刚才发生的一切。
“小姑娘,你没事吧?”司机师傅转过头来,打量着她。
“没事,谢谢。”
她低着头,走到窗边的位置,想坐下,可又怕弄湿了座位给下一个乘客造成不便,索性便立在那里。
车窗敞开着,车子一动,飒飒的凉风扑面而来,披在身上的那件外套被风撩了一下,有往下落的势头,她悄悄地攥紧了。
外套披到她身上的时候还是暖的,可现在,已经被水渗透了夹层,没有了温度。
她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下了公交,从北门走回寝室的路上,又招来了各方的目光。
有同班的同学认出她,一个个上来询问她有没有事,她一概摇头,更匆促地往寝室跑。寝室难得满员,竟然连久不露面的陈曼白都在。
人生就是这样吧,越欲遮掩的难堪,往往被越多的人看到,这是上帝的玩笑。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阮妤散着头发湿哒哒地走进屋里,面面相觑良久没有人敢说话。
“阮阮,你掉水里啦?”陈曼白打破沉默。
阮妤没出声,只是走到床边,将身上的外套扔在床上,给自己找了换洗的衣服,往浴室方向走。
“问你话呢。”陈曼白过来拦她,“谁欺负你了?有事没事?”
“没事。”
她越过陈曼白,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为了省电,热水器白天没有开,喷头出来的水是冷的。她脱掉冰冷的衣服,按下了开关,立在那里,盯着那一点点微弱的红,希望它赶紧变绿。
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听不清楚,但阮妤知道她们一定在讨论她。她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可是她不希望自己以这样的形象进入她们的话题。
眼眶又在发涩,她试了试水,也不管水温还没有上去,迎头便淋向自己。
洗完澡好像更冷了。
阮妤从浴室出来,看到简湘湘立在门口,把吹风机递给她。
“快吹吹头发吧。吹完头发去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巧凤给你泡在你的杯子里了,别着凉。”
阮妤扫了一眼寝室里的三个女生,她们全都在看着她,眼底已经没有了先前惊诧的神色,反而是各自深深浅浅的担忧。
她的心忽然暖了一下。
“谢谢。”
“有事就跟姐说,谁欺负你也跟姐说,别成天自己憋着,才几岁啊你,成天愁得跟个小老太似的。”陈曼白数落她。
“你几岁啊,成天姐姐姐的。”简湘湘给阮妤帮腔。
“比你们大两个月也是大,别不服啊,在这个寝室,我就是姐。”
“窝里横。”
“嘿,我还就窝里横了,怎么着?要挠架吗?”
“挠就挠!”
两人搂在一起,你挠我一把,我挠你一把,好像两只猫打架。
夏巧凤在旁看乐了。
阮妤接过吹风机,走到镜子前,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也扬着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