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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口袋有糖的大魔王     东京第一美少年txt下载     东京第一美少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四章:这有什么好怕的

    “等你好久了。”

    听到她的声音,羽弦稚生不由得内心狂喜,不怕哄不来她,就怕她不上当!

    强烈期待满足后所产生的喜悦之间,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观看她频道练习舞蹈时的画面——白鹤般笔直修长的长腿,肌肉线条紧绷如弓,脂肪又恰到好处地微颤,脚踵圆润如珠,趾甲的颜色完全不亚于江岛海滩捡到的粉红色贝壳,纤细且整齐,往上看则是饱满的胸脯,像是与身体重心完美形成的意大利比萨斜塔,在倾倒与永固之间戏弄着世人的神经。

    是的,只要她肯往这边踏上一步,否管她是怎么考虑的,自己一定要把她给忽悠过来,他需要她的能力,她的美不是花架子。

    “早上好,花鸟小姐。”

    “啊,我并不是什么小姐,不过早上好,羽弦君。”花鸟风月说,感觉她有点害羞,“那个......听说白鸟酱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你了,我要转校的消息?”

    “对,我都已知道。”

    “你是想让我去东大艺术么?”花鸟风月问。

    “不,不是去东大艺术,是来我的公司。”羽弦稚生说,“我请求她转告你的那句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糖果武士公司是我的,我自己的。”

    “对方给你的条件是买下你的合约对吧,我同样可以买下那个合约,无论庆应私塾给你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给。”

    “您想让我帮您什么呢,其实,我觉得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帮您的。”花鸟风月苦笑,她被羽弦稚生的热情吓到了,印象中,他似乎并不是热情的人。

    羽弦稚生确实有点急。

    花鸟风月对他的意义很大,有了她等于团体赛一大助力,同样的,东大艺术女孩们的训练可以加快进度了,女子舞蹈上她是最顶级,是最专业的。

    拜托,这是一家学院的领袖啊,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把女孩们交给她,自己也就能放心了,然后腾出精力考虑街舞怎么干翻朴尊式,最后手持两把西瓜刀,从蓬来东路砍到南天门,把庆应私塾彻底斩下。

    “对了,除了以上那些基础条件,我额外附加一条,我可以为你制定你的个人专辑。”羽弦稚生毫不吝啬地表现自己的真诚。

    “我的个人专辑?”声调变化,花鸟风月显然被惊到了。

    哪怕她极少关心娱乐圈里的新闻,但也多少了解羽弦稚生的专辑实力,说他是近期内娱乐圈最抢手的风云人物也不为过。

    “名字就叫《花鸟风月》。”羽弦稚生说,“话说回来,花鸟风月应该不是你的本名吧?”

    “羽弦君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好厉害。”

    花鸟风月有些惊叹,“对,花鸟风月是我的艺名,花舞女子会每个女孩都有自己的专属名字,我们通常会加上鸟这个字。”

    “比如铃木白鸟?”

    “正是。”

    “花鸟风月应该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吧,可以告诉我么?我很好奇。”羽弦稚生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倒了一杯咖啡。

    其实他知道,花鸟风月在日本文学中的含义代表着‘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但他不能说,要让对方说,这才是陪女孩子聊天的正确方式。

    花鸟风月笑着说了出来,跟他知道的一样。

    说出后羽弦稚生赞叹了一句学识渊博,真是风雅的好名字啊,花鸟风月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哪里,毕竟是女孩子嘛,还是有些小小得意的。

    “可是您公司里的人会同意么?”花鸟风月忽然轻声说,“我是说时深先生和糖果武士先生,羽弦君为了我一个外人......”

    “不用管这些,我会跟他们商量。”

    这两人本就不存在,等她进了自己的老窝,这一点迟早是要对她讲明的,到时候签个保密协议就好,目前知道自己身份的只有白泽理惠这一个工具人,他也并不想对她掩饰这两个身份,免得她以后有需要不好意思开口。

    “而且,你对我而言并不是外人,我需要你,我想要你,你明白么?”羽弦稚生说完才感觉这话有点怪怪的,微微脸红,“我是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能跟这两位沟通好,这点请放心。”

    花鸟风月咯咯地笑了,她大概把这当成了男生充面子的场面话了。

    “谢谢你,羽弦君,可我还是不想太打扰......”花鸟风月婉拒。

    “等等,可以听听你的嗓子么,这部专辑也不是谁唱都能行的。”羽弦稚生打断了她的话,不给她犹豫的时间,“先试一下基础调,do......”

    “do......”电话一头沉默了一会儿,响起了花鸟风月的试音。

    羽弦稚生心中微定,愿意试音,代表对方的内心还是很动摇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躲着自己。

    几个基础音很快试完,羽弦稚生又让她起了几个不同范围的音域,包括真声假声所能达到的最高与最低音准。

    不知不觉间,花鸟风月又被套进去了,电话一头的她,微微呼吸着,似乎像是面对一位明星评委的点评般紧张不安。

    “A,很不错啊。”羽弦稚生摸出钢笔,在纸上写下。

    对方的声音处于中上水准,哪怕将来不跳舞,做一名歌手也完全没问题,民谣是最适合她的,听着她的声音,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在三叶在小镇祭典上掩唇口嚼酒的画面。

    “那这部专辑会很合适你,方便的话,我可以把其中一首单曲的歌词发给你看。”羽弦稚生说,“有了这张专辑,你的出道范围就不会仅限于舞蹈这一个方面,将来的路子也可以走的很宽广。”

    他不会像庆应私塾那样的使坏招强迫挖人,然后在利用干净后丢掉任对方自生自灭,而是把一切光明的道路开成公布。

    条件极具诱惑性,她拒绝自己的可能性很小。

    “抱歉,我真的没办法接受。”花鸟风月轻声说,“羽弦君,可以给我说几句话的时间么?”

    羽弦稚生一愣,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您请讲。”

    “就像做梦一样。”

    少女的声音很温柔,“不,不是做梦,这种梦我也没办法想象的到,当白鸟酱告诉我你对我感兴趣,还有在收到后台你发来的电话号码的时候,我都感到很开心,花舞女子会的女孩们都很喜欢你,实际上比赛还没开始前,我们就时常在宿舍里讨论起你,研究你在学校汇演赛上的视频。”

    “白鸟酱是最喜欢你的,有时说她做梦梦到你,然后就会跟我们炫耀,她是花舞女子会的副队长,实力与我相当,年龄也比我小几岁,我觉得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女舞者,可以考虑在比赛结束后联系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先打住,你没必要把别的女孩往我这里推,你没有必要为了别人而辜负你自己,你明白么,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只想要你,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行。”

    “为什么......非我不可呢?”

    “你是顶尖,是TOP1,抛开这一点,我也没有太多时间了,东大艺术旗下的女孩们的舞蹈水平,想必你比我要明白的多。论带队经验,你已经连任了花舞女子会五届领袖,没人会比你更懂对症下药。”羽弦稚生说。

    “还有,我们在谈的是利益间的交换,我有信心签下你,是因为我可以给你更多,这一点与谁喜欢谁无关,这一点请你明白。”

    “我明白的。”花鸟风月说。

    “那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羽弦稚生挠了挠头。

    “我已经逃不开了。”花鸟风月苦笑,“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去你那里,可藤井家族的人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你。”

    “羽弦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因我而受到了伤害,我又能拿什么偿还呢,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羽弦稚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我会当今天没有打过电话,也请您不要再联系我啦。”说完,她并没有挂掉电话,声音很小,“如果,如果将来有一天我逃出来了,我还能去找你么?”

    不,不能,那时你的商业价值已经被压榨干净,娱乐圈不会对一个没背景的女孩心慈手软,他们会一点点吞吃你的骨肉,从你的身上榨干每一分钱,直到你青春不再,年老色衰,最后像是垃圾一样丢掉你。

    糖果武士公司的航船,不会收垃圾上船。因为公司即将要踏上的是21世纪伟大航道。

    再没有听见羽弦稚生的声音,她挂掉了电话。

    房间里回荡着都都的声响。

    他抱着胳膊,抬头望向天花板,缓缓吸气。

    打电话之前,他曾推测出几条她可能会拒绝自己的理由,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条,而这一条最为致命。

    是的,是自己想的太浅了。

    自己要竞争的并不是四大财团的合约,而是北海道最大的极道组织,那不是钱能办到的事情,他们不会跟一个尚是婴儿的公司合作,只有四大财团的运营才能帮他们把花鸟风月的价值压榨到一滴不剩。

    就俩字,绝望。

    ......

    一直到吃早饭的时候,羽弦稚生都没能想出什么对策来。他没有超能力,并不能衣服一扒红裤衩一穿飞到北海道把藤井家族给暴揍一顿。

    “嘿,bro。”有人拍了拍他的背。

    源和一龙单手拿着盘子在他的对面坐下,紧随其后是双手端着一盆食物的源和大凤。

    她刚把盆子放下,还未坐下,便对羽弦稚生伸出她的拳头,上下摇晃,满眼闪烁着小星星般的期待。

    “这是要干嘛?”羽弦稚生喝了一口牛奶。

    “她想跟你碰拳,最近美剧看多了,跟电视剧学的。”源和一龙耸耸肩,“你就宠宠她吧。”

    羽弦稚生笑了笑,伸出拳头跟大凤碰了下。

    源和大凤高兴地坐下把脸埋在盆里开始吃饭,她吃饭很香很香,最绝的是吞咽速度如此之快,油渍却溅不到她武士服半点,吃着吃着就抬起头,看了羽弦稚生一眼,傻傻幸福一笑,然后继续吭哧吭哧。

    不得不说,这只大熊猫真的是有够可爱,羽弦稚生很少会赞叹别人。

    “嘿,少侠。”又有人拍了拍他的背。

    羽弦稚生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的男子,没见过。

    “源家,离。”男子先是白鹤亮翅,接着双手抱拳,“今天要出来执行任务,顺便过来一睹真人,久仰大名。”

    “他最近在追武侠剧。”源和一龙说,“走火入魔了,见谁都发癫,不用搭理他。”

    “久仰久仰。”羽弦稚生抱拳客气,“我知道你,十二王座,第三。”

    “在外面就别这么说了,太中二了。”离拿起一块奶酪乳干丢进嘴里,“我们自己人心知肚明,外人一说我们很难顶。”

    “他不算外人。”源和一龙提醒。

    离一愣,笑笑没说话,眼神有些不屑。

    “稚生你今天怎么回事,无精打采的?”源和一龙神色严肃,“还是因为昨天那件事?”

    “不是。”羽弦稚生摇头。

    “有什么心里话就去找我家小姐聊聊天啊。”源和一龙展露狗腿子本性,低头看一眼武士袖里的潜水腕表,“这才7点,估计这会儿她正在晨浴。”

    “敲敲门,去送个早餐,幸运的话你能见到披浴巾的大小姐。”离补充,“多好的机会,云腾玉娆,黑发披肩,这大清早正是少侠输入真气的好时候......”

    咱就是说,你追的武侠剧,它正经么?你是跳着看的么?

    “有什么烦心事跟我们说也可以。”源和一龙指向源和大凤,“她是知心姐姐,我是知心哥哥。”

    “我呢?”离举手。

    “请你滚一边去云腾玉娆。”

    “一龙你知道藤井家族么?”想了想,羽弦稚生还是说出口。

    “没听说过。”源和一龙扭头问旁边的离,”你以前是混地下的,听说过么?”

    “没有。”离的嘴里塞满芝士烤香肠。

    “打听这个干什么?”源和一龙端起蘑孤汤,看向羽弦稚生。

    羽弦稚生犹豫片刻,将早上的事情和盘托出,其实他并不想麻烦源家,自己已经欠源家太多。

    但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就这?”源和一龙听完后笑了。

    “就这!”羽弦稚生有气无力,“还不够困难么?我们在东京,他们在北海道,中间相隔1400公里。”

    “北海道那边最大的极道是哪家来着?”源和一龙问。

    “三清会吧?好久没去那边了,记不清了,毕竟北海道是源家大和姓氏在管理的地盘,按理说不归本家管。”离说,“稍等,我让鼠去查一下,五分钟。”

    不到三分钟,鼠将资料传来。

    离打开手机,注视着屏幕上的文件:“确实是三清会,89年在东南海域做渔港生意,除了正常的渔制品售卖,暗地里他们走私运输船,红油(免税柴油),还有大麻叶,其中大多数家族成员都是坦桑尼亚违法入境的黑人,他们效忠于三清会,也负责保走私品与货物的来回运输。”

    他抬起头来,狭长的眼看向羽弦稚生。

    “你说的藤井家族,是他们旗下的分支,早年间主要做邮轮型船舶工厂的生意,破产后被三清会给低价收购,目前主要用来给他们生产小型船只。除此之外,这两年他们还发展了娱乐圈的副业,投资了北海道第一艺术学院,也被称为‘新娘学院’,藤井家族的少主极为好色,纨绔子弟中的纨绔子弟,大概是想把那座学院打造成他的私人后宫。”

    “如果对他们执行任务的话,等级介于鬼级和神级之间,主要是三清会,三清会不会允许藤井家族受到损害,那是他们的工厂核心所在。”

    “要开打么?”离把手机丢在桌子上,“叫上椎,鬼、春我们四个就够了,再从武士众里面调出一百号人,晚上回来前能解决,就是南部区的那个任务完不成了。”

    “南部区什么任务?”源和一龙问道。

    “沼犬帮的老大上了夜猫帮老大的女人,手下的混混们为了老大的尊严而火拼了一整夜,老爷子让我去中间当个调停人,调停不了就只能把两个帮派都灭了,老实说我不想做这活,都是新成立的小帮派,拿不到多少积分。”

    “你感觉如何,稚生?”源和一龙放下勺子,嘴角还沾着奶油。

    羽弦稚生张大嘴巴呆若木鸡,他想过极道对于源家而言可能并不算什么事情,可没想到这帮杀性极重的疯批上来就准备全灭对方,关键是这好像对他们而言太过日常,是能够一边喝奶油蘑孤汤一边谈笑风生的小事情。

    这种事情换做普通人惹上麻烦,只能是逼到跳楼自杀了好么!

    说真的,自己只是打算签下花鸟风月来助攻,顺便挫败一下庆应私塾的锐气,可万万想不到三言两语之间杀生大权落到自己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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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不知道。”羽弦稚生使劲儿摇头。

    “害怕?”源和一龙笑着说。

    “没人会不害怕吧?”

    “还是要多历练啊,早晚有一天你会对这些熟悉到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你其实没必要关注太多,关注情感,关注他们生死背后的意义,你只需要落子,带领你的部下走向胜利,走向新世界,这才是影子,幕后的王权。”

    “不过不用太紧张,源家会给你时间。”源和一龙轻声道。

    幸亏这是酒店的包厢,没人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要是换做普通学员在旁边,想必拿着快子的手都会抖三抖。

    “最快从北海道到达东京的飞机要多久?”源和一龙扭头问离。

    “一个半小时,从成田机场到中央区坐特快列车需要半小时。”离看着鼠早已经提供好的数据,甚至精确到了飞机班次表,这家伙总是让人那么省心。

    “利用我的权限对大和源氏分家下达命令,让他们联系三清会,让三清会把藤井家的大家长和少主一同送到酒店顶层的高台,给他们的时间是三个小时,迟到一分钟,砍掉一根手指,另外让服务生提前封锁好高台,免得这两位过于屈辱而跳楼自尽。”

    “得令。”离将消息传达给鼠。

    “藤井家的少主怎么办,他好像还未成年。”离忽然说,“也要砍手指?”

    “我们像是会对未成年下手的极道么?”源和一龙一脸不屑,“在这等着,我去给他买点礼物,去去就回。”

    “买什么礼物?”羽弦稚生还处于呆滞状态。

    “《古今俳句三千首》《戒色心路》《愣严经》,背不完就留他在酒店里刷马桶吧,整天沉迷女色,怎么看都不像是爱学习的好孩子。”

    顺着源和一龙离开的方向,离突然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喂,我说这不好吧,你帮他我倒是没多大意见,但他可是为了一个女孩子,长得还很漂亮。”离低声道,“你不是小姐最忠诚的部下么?”

    “我是小姐的狗这一点无需质疑。”

    源和一龙哈哈大笑,“但那个女孩是同性恋啊,这有什么好怕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英雄

    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当然了,除了不担心羽弦稚生会和花鸟风月搞在一起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羽弦稚生已说的很清楚,这个少女的作用很大,既能够训练好东大艺术的女孩们,又能够很好地兼顾她们的团体编舞。

    黑木童小姐会从中受益良多。

    一切都以自家小姐为优先级,源和一龙自然是非常愿意帮忙。

    “这样啊,那是我想多了。”离挑了挑眉,“我也跟你去吧,挑点小礼物。”

    “你买什么?”

    “给藤井家的少主买本微积分,光背文科可不行,要营养均衡。”

    “倒是不无道理。”

    三小时过了两分钟后,尹势岛酒店高台。

    藤井家的大家长带着藤井家的少主,诚惶诚恐地推开高台的铁门。

    这里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主要用来晾晒酒店的被单,所以放眼望去皆是被风吹动的白色床单,像是一片翻滚的海,周围是钢铁森林般的空调外机和换风管道,想要从这里逃走,唯一的方法是从翻过39层的栏杆跳下去。

    但是连栏杆都做好了防护,临时增加了细密的铁丝网,这对父子俩走进来等同于走进一间上好的牢笼。

    这是对方担心自己会受不住屈辱而准备的。

    对于每个刚加入帮派不知内情的新人而言,家主是最大的,是未来的王,否则那些新人不会誓死效忠,新人的工资很低,唯独画饼才能让他们勇敢地去死——我死是为了大义,是为了极道更美好的明天。

    极道一向尊崇勇气和视死如归的文化,宁可死的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也不愿意被对方的帮派给羞辱。

    因此,身为一家之主的大家长,宁可打断双腿,也不会对谁下跪低头,这意味着家族的尊严,在极道中的地位......

    藤井仗一郎环视一圈在场之人,坚毅刚勇的中年脸庞浮现出澹澹的笑,他忽然动了起来,以龙腾虎跃的凶勐姿势,朝着源和一龙扑了过去。

    就在源和一龙准备拔刀考虑是否要把他一噼为二的瞬间。

    藤井仗一郎扑通一声勐跪在地上,标准的土下座,脑门磕的震天响,然后抱着源和一龙的大腿涕泗横流:“路上堵车了,迟到了三分钟,红豆泥私密马赛!”

    这惊天动地的一跪让所有人都惊了。

    这家伙没到之前,源和一龙和离闲着无聊,商量了数种把对方折磨到下跪的方式,比如从从背后给他浇上一桶汽油,然后拿着打火机来回晃悠,或者对方敢嘴硬就把牙齿给搅碎等等。

    但这家伙太会跪了,这一跪居然让他给跪出了萌感,反倒是没办法恐吓对方了,在场的人大眼瞪小眼。

    “站起来,父亲,不许跪!”藤井家的少主厉声大喝道,“你想让我们丢着脸回到北......”

    藤井仗一郎又是龙腾虎跃地起身扑了过去,照着自家儿子的肥脸就是一个狠巴掌,然后又龙腾虎跃地跪了回来,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犬子不懂事,您请见谅。”他优雅地说。

    “说好的晚一分钟是一根手指。”源和一龙很快回过神来,忍着憋出内伤的笑意,面无表情地从袖口拔出一柄短刀:“男人的约定,没问题吧?”

    “嗨!”藤井仗一郎浑身微颤。

    切指在极道文化中占比极重,帮派之间发生矛盾,最快速有效的方式就是切指给对方送过去。

    “真的要让他切么?”羽弦稚生在源和一龙的旁边轻声问。

    “当然要切,没必要对他们怀有善意,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人命,其实这种人一枪毙掉也完全没关系,不过极道之间也会相互制衡,灭掉藤井家还会有另外一个极道家族接替他们的位置,最好的方式是将他们圈养,当忠诚的狗来用。”源和一龙耐心解释道。

    “离,你去帮他。”源和一龙拉上床单。

    “怎么这种脏活都我来啊。”离起身拿起刀,像是医院要去给病人扎针的男护士,走到了白色床单后面,“麻烦手伸出来一下。”

    “用布包住,血别溅到我身上。”

    “哎呀,你稳住,这刀快,说实话你跪的很漂亮,我们一开始为你准备的是钝刀,要懂得感恩明白么?”

    一阵撕心裂肺地呼喊。

    白色床单随风飘荡,斑点的血如同梅花绽放。

    源和一龙点上一根七星柠檬烟,源和大凤在啃雪糕,离的笑声癫狂的像是把针管扎到大动脉的疯子医生。

    羽弦稚生缩了缩身子。

    床单拉开,治疗效果极其明显。

    藤井家的家主捂住断掉三根手指的左手,倒吸一口又一口凉气,眼眸里不是憎恨,而是心怀感激。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源和一龙。

    十年前东京西部极道盛行,局面混乱不堪,源和一龙带领着源家最初的一批武士众镇压东京西部,那时他还只是个刚从北海道乡下来东京混的小萌新,却有幸在一场火拼见识到了源家的恐怖,他们爆头如砍西瓜般行云流水。两边街道上人潮人海,却在几分钟之内消散的只剩一只流浪狗。

    那时他们都还年轻,如今都已是中年,地位却跟当年一样,他依然是局外人,真正的暴权依然被源家牢牢握在手心。

    “合同带来了没?”源和一龙笑着问。

    “带来了。”藤井仗一郎嘴唇哆嗦。

    “给那个女孩打电话,让她过来解除合约。”源和一龙将滚烫的烟蒂丢在他的脸上。

    花鸟风月很快赶到。

    藤井仗一郎单方面撕毁与四大财团的合约,接着又拿出一封来自北海道第一艺术学院的艺术培养合约,同样撕掉。

    纸屑雪花纷纷扬扬,被风吹走。

    花鸟风月正式成为自由少女。

    无论是四大财团还是北海道学院,都无法再拿着合同威胁她丝毫。

    接着,羽弦稚生买下合同,将刚到手还没捂热的专辑费用,转出去五千万円到藤井家族的公开账户。

    花鸟风月再次成为不自由少女。

    但是,糖果武士的伟大航船‘梅里号’,新增一名超棒的女船员。

    “等明天的公演赛后,我再跟你联系。”羽弦稚生握住了花鸟风月的手,“你先回去休息吧,好好准备明天的比赛。”

    他能够感受的到少女的手微微发颤,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她如坠梦境,大概一时半会儿都无法清醒。

    “好。”花鸟风月脸庞红的像玫瑰,娇嫩的想让人亲一口。

    羽弦稚生留在原地。

    离起身出门相送,关上了门,立刻化身浪荡子模式,头发帅气往后一撇:“女侠?给个签名呗,咱可是您的忠实腿丝!”

    “啊?好!”花鸟风月仍然陷在甜蜜的喜悦之中。

    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何会感到甜蜜,是因为英雄救美么?可这种传说她从来都不信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忙碌,永不停歇,哪有时间当英雄啊。

    大概是这世上还有人觉得你很重要吧,重要到能颠覆自己对自己的认知。

    她在离递过来的手臂上签下名字,然后打车离开。

    离满心欢喜地低头,看着胳膊上‘羽弦稚生’这四个字,笑容消失,人一整个的傻眼了。

    这女侠,怕不是中情毒了吧?

    ......

    事情办完了,藤井仗一郎忍着心痛和体痛,说要把五千万円重新转回到羽弦稚生的账户。

    虽然并不认识眼前的少年,但他不是瞎子,三言两语之间就察觉到了羽弦稚生对于源家的意义,不说能够讨好他,混个脸熟将来也能好说话一些。

    但被源和一龙给摆手拒绝了,似笑非笑地提起另外一件事:“听说你的儿子喜欢在学院里开后宫?”

    “开什么后宫啊,那些女孩都是三清会重点关注的赚钱工具,从北海道地域千辛万苦挖来的,免一切学杂费和艺术培训费,我们只是刚好负责看住她们,不让她们过早谈恋爱,避免影响未来的前程。”

    藤井仗一郎拼命摇头,哆哆嗦嗦地说,”我儿子捡到的都是一些歪瓜裂枣,拿钱去玩玩而已,换句话说,长得跟头猪一样,谁愿意跟他这种蠢货交往啊!”

    “父亲!你在说什么!不要揭我的老底!”藤井家的少主怒喝道,“你这样搞的我很没面子!”

    离一脚踹了过去,顿时他就不叫了。

    “留下来干干活吧,这么胖是会影响到大脑的。”源和一龙将一堆书丢到藤井仗一郎的面前,扬了扬下巴。

    藤井仗一郎自然不敢反对,做题是假,留人是真,源家做事一向不会留后患,特别是对于家族里的少主,一向采用教化手段,让他们从小便对源家心悦诚服,说东不敢往西,将来收归家族纳入源家便就是弹指间的事情。

    “滚吧。”源和一龙挥手示意。

    藤井仗一郎跟自家儿子演了一场父子情深的戏码,屁颠颠地跑走了,只留着藤井家的少主瞪大眼睛,乖巧如被踩到尾巴的小狗,愣是不敢叫唤。

    “离,把他带回源家,先饿一天。”源和一龙说。

    很快,离也带着这个胖男孩离开。

    “不懂为什么我要拒绝他进献给你的钱?”源和一龙笑着问羽弦稚生。

    “没有想明白。”羽弦稚生点头,一下子花出去五千円,存款的十五分之一,虽说很值,但还是让他有点肉疼的。

    对方愿意把钱还回来,他其实挺乐意的。

    “很简单的道理,这份钱拿了,他们对你的尊重就少了一分,我们带给他们的恐惧就是最直白的恐惧,这之间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东京警署的那些警察受贿,他们表面尊敬,内心却是鄙弃,所以警察们的公信力渐渐失去。”源和一龙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吐出烟雾。

    “记住,千万不要丢掉这份威严,在任何细微的地方。”

    “受教了。”羽弦稚生低头感谢。

    “怎么就不会活学活用呢,你应该说你知道就好,你是未来的影子是王权,王权不会对任何人低头,哪怕我是你的老师。”源和一龙说。

    “但王权是做出决策的人,不是无情的人,尊重老师是应该的。”羽弦稚生轻声说,“如果连教会自己成长的人都不尊敬,将来也会迷失在权力里面吧。”

    源和一龙愣了愣,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一龙你的面子真的好大。”羽弦稚生低头,看了一眼签订好的新合同,“我到现在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什么叫做面子很大,让他来是我给他面子,我可是源家的二把手,旧时代的皇,地狱神道差一内内就完成的人,外加黑木童小姐忠诚的犬。”源和一龙如数家珍。

    “不过这件事如果交给安山治先生,速度应该会更快,极道对我们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对文学社则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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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恐惧的力量大于尊重,可尊重才能获得真正的拥簇,你也要早点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的。”羽弦稚生点头。

    “想要跟文学社搭上线很难,那帮文人们向来自恃清高,因此这条路你无需考虑,将来入赘源家,安心地把地位混到少主,接任影子之位。”

    羽弦稚生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

    “一龙,明天就是公演赛了,我的歌已经准备好。”

    “嗯,怎么了?”

    “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全日本的一夜尽是烟花?”

    “放那么多烟花干什么?”

    “源家,0816。”羽弦稚生说出了那天源和一龙打给警局的密码,“0816是黑木童小姐的生日对吧,没几天了。”

    “你想为她放烟花?”源和一龙突然兴奋,“玩这么大?”

    这小子不是不懂感恩啊,最近这俩小熊猫一直没什么进展,作为多啦A龙的他不可能不急的,现在有一只小熊猫要A上去了,他露出熊猫管理员那样‘一切都是值得的’欣慰表情。

    “对,半决赛和总决赛很快要来了,到时候忙起来就没时间了,所以我想提前给她庆祝。”羽弦稚生神色轻松。

    “好说,好说。”源和一龙拿起手机,“这种事情只能是拜托给文学社旗下的东京暗榜组织协会了,人员分布在日本各大地域,也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儿,想必很多人都会愿意接下任务,我现在就发布积分悬赏,最快今晚就能全布置好。”

    “谢谢你,多啦A龙。”

    “快把静香追到手吧,我的大雄!”

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人称单数

    嗨,你好哇,我是花鸟风月,家住在北海道上川郡旭川町第二区第三条大道16-2户,这是明治维新时代就存在的老旧房子,我就是在这里顺顺当当地在母亲的肚子里落户,然后又顺顺当当地从她的肚子里钻出来。

    这件事跟一个传说有关系呢。

    此事颇为奇谈,至于真假,请诸位来判断可以么?

    据听说,只是听说哦,我出生的那一天,有各种各样彩色的鸟儿从旭川的小东野森林飞来了,把我们家晾晒在空场上的稻米吃了个干净,母亲说这都要怪你哦,你是鸟儿的女王,你借着我的肚子来到人间,它们在生气呢!

    我想,不能怪我的呀,因为后面那些年它们又飞来了,依然是吃光了舅舅送来的稻米,我在那片空场盯着它们看,可是它们从来不搭理我。

    我奔跑,它们就飞起来生气地乱叫,我一停下,它们立刻涌来,停在我的身上各处,轻轻啄着我的手心,我第一次懂得爱这个字,开心地想要哭出声来。

    大小姐?呀,呀,呀,完全不是大小姐哦。

    父母都是做渔业的,经常要出海打渔,我站在二楼经常可以看到天还未亮时他们扛着货箱出门的背影,晨宵的光在上行和下行船只的汽笛声中迎来黎明,白帆被海风吹的鼓鼓,到了傍晚,澹澹的朝霞染红帆顶,但由于要卖掉当天的新鲜鱼品,往往深夜时他们才会回来。

    回来后父亲会喝酒,母亲一边唠叨一边给他铺床单,风干尤鱼丝是最便宜也是最好的下酒菜,母亲也会陪着父亲喝一会儿,每当父亲喝醉时,就会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说,这种女儿,真的是我们能够生出来的么?

    母亲在一旁哈哈大笑,我也不明所以地笑,我其实一点都不困,他们出门时,我就对着窗户发呆,等到了上学时间便去上学,写完功课后,继续对着窗户撑着下巴发呆,从海面吹来的风,一成不变。

    我也有朋友,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天上的云、霞,远处的海、风,街道上的犬、猫,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在学校里很少交朋友。

    我能听见它们对我说话,我也对它们说话,尽管在你看起来,我大概在自言自语吧,就像现在这样。

    “要是被你看到,会不会觉得很可笑?会的吧。”

    (以上全部划掉,刺啦刺啦刺啦。)

    “究竟该怎么写比较好呢?”

    我对着镜子想,镜子里那张脸,已经红了个通透。

    刚起床的我,没有戴上美童,也没有戴上读书用的眼镜,镜子里的脸看着有些模湖不清,早晨是灰色的,似乎每天都如此,衬托镜子里的红在弥漫。

    我站起身来,身子往外探去,天空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女孩们正撑着伞走向训练室,两个小时的晨练结束后,我们会各自去彼此抽到的会场。

    我打开行李箱,穿上从家里带来的自己最喜欢的一条衬裙,边缘处,大概是腰部到肚脐眼横走三公分的距离,那里绣着一朵小小的白玫瑰,穿上从优衣库买来的雪纺罩衫,这朵小玫瑰就看不见了,只有舞蹈动作幅度特别大的时候,才有会被观众发现的可能。

    这是我的小秘密哦,谁都不会知道,我为此感到小小的得意。

    今天特别想穿这件裙子,搭配天空的灰色。

    因为对我而言,以往清晨时分那巨大的空虚悲观,已经完全消散殆尽,种种懊恼与悔恨,也都成了过眼云烟。

    而从今往后,每天都是同样幸福的一天,幸福已经造访了我的心脏,并答应长久做客,我的血液与它欢欣共舞。

    我不禁兴奋地弯腰扑在床上,抱起斑比,斑比是我的玩偶猫,每天回来后我都会跟它说说话。

    前段时间它总是湿呼呼的,大概是睡着后抱着它流了很多眼泪,可醒来后却一概不知,我不确定,于是醒来后使劲憋着呼吸,直到憋到喉咙没气,眼眸充血,都没有憋出眼泪,或许我真的不会流泪,又或者只是不愿意在白天流泪。

    回想起上次流泪,还是在舅舅去世那年,稻米再也没有铺满过空场,小东野森林被砍伐了干净,鸟儿们再也没有飞来,我以为它们不要我了,因此而哭泣。

    我看着斑比的塑料黑色眼睛,在那里我看见自己的眼睛,眼睛里有云彩,还有无数模湖的鸟儿在飞翔,那是过去的倒影。

    母亲曾经说过,人的眼睛可以将看到的景色储存起来,我信以为真,于是从我就拼命记下它们的模样,想着终有一天,让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看见。

    还有那些花草,海帆,猫咪们跑来跑去的小镇街道......世间的一切美好,我都想让他看见,只要看着我的眼睛,就能够清晰地看到。

    到那时,我会憋住呼吸,不打扰到他,让他看个痛快。

    是你么,会是你么?

    熨烫得体的东大校服,左侧胸口闪光的香樟校徽,我紧张地推开门,看到你正笑着,一会儿不安地挠头,一会儿又跟坐在旁边的武士低头说些什么。

    然后你看向我。

    “啊,来了。”你站起身走过来。

    完全不像是十三年岁的少年,我十六岁,比你大三岁哦,却像个小学生一般紧张地伸出手,像是作业弄丢了那种忐忑不安。

    “你好,羽弦君。”我小声地说。

    “终于见面了。”你的手与我的手相握。

    我忽然很想笑欸,你给我一种上了年纪的老干部的感觉,礼仪板板正正,谈吐一丝不苟,可是当你笑起来的时候,却又是孩子了,天真有趣的孩子,让我想起那一群在夏天追着风筝跑的孩子们。

    我握住你的手,比女生的手更细腻,不是牛奶或者奶油,而是玉石,请相信我重新提起勇气写下这篇也许将来会被你看到的日记时,心里绝对没有在书店看玛丽苏小说的那种心境。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把这只手给暖热,我贪恋着那种微凉却又介乎于暖的感觉。

    欸,可以形容一下么?

    嗯......容我思考三秒,哦有了!就是在冰凉的秋晨,盖住温度适宜的被子,还能接着睡几个小时的,就是这种感觉!

    “请坐吧。”你伸手对我说,又变回了老干部。

    那个身材魁梧却不显肌肉的武士在抽烟,好可怕。旁边一个有着狭长双眼的男子看起来有点神经病,还有一只可爱的大熊猫在啃雪糕。

    藤井家的人手上滴着血,旁边的男孩脸肿的如猪头。

    我在北海道第一艺术学院里见过他们,学校里有很多打扮成熟的女孩,登上他们的雷克萨斯轿车,几天几夜后才会回来。

    我感到害怕,于是靠近羽弦君的身体,你正跟对方谈条件,但应该不算谈条件,因为无论你说什么,对方都只是拼命乖巧地点头。

    你说的话,我什么都没有记住,唯一记住了你身上的气味很好闻,不是洗发水也不是香皂,是若有若无的体味儿。

    “合约解除,与学院的关系解除。”你再次伸出手,我也赶紧伸出手,“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我起身离开,神经病一样的男子送我下电梯,他说的什么我都没有听见。

    我大脑宕机般的在他手臂上签字,而后戴上白色的海军帽,机器一般举起手来打车。

    今天的我究竟遇到了什么呢,我不知道。

    或许是像春天一样的东西,还是翠叶河那端茂密的玫瑰田?是北海道11月份到来年3月的大雪?还是童年窗口那永恒不变的风?

    人群熙熙攘攘从我眼前掠过,像是电影中的加速镜头,不是他,也不是他,没有一个人是他,我的身体微微颤抖。

    ......

    “风月酱,准备好了么,要出发喽!”

    “来了!”我盖住笔记本,迅速开始化妆。

    今天的日记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了,可能有点乱。

    但可以原谅我的吧?非常感谢!

    今天跟你在同一个会场表演喔,还有鹿火青,我觉得好幸运,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万不会替你丢脸!

    我选用了最精致的舞蹈妆容,将罩衫扎进腰间,用彩色的缎带竖起高高的马尾,我要去比赛了,我对宿舍里的盆栽说,我要去比赛了,我对母亲给我的项链说,大家要为我加油喔,也请为他祝福吧。

    “不要偷看日记哦。”最后我对斑比玩偶猫说,又摸了摸它的头。

    ......

    傍晚六点,JR东日本四季剧场。

    “这帮国外媒体还真能胡搞。”正在前面停车的泽野和树慈祥笑着说,“这居然还是华盛顿邮报动物保护的头条。”

    “怎么了?”羽弦稚生睁眼问道。

    “新闻说有野生动物摄影师,在西伯利亚发现了一只猫与一只鸟相爱,西伯利亚那地方冬季漫长严寒,相当于日本的北海道,每到冬天来临西伯利亚森林猫就会提前存储食物,而西伯利亚山雀是它们食谱中最常见的食物,尽管西伯利亚猫性情温柔极有魅力,但跨物种之间有可能谈恋爱么?”

    “猫怎么会爱上那只鸟呢?”羽弦稚生耸肩。

    “听说是那只雌山雀给猫跳了求偶舞。”泽野和树说,“西比利亚猫很深情,一辈子只会爱上另外一只猫,现在却爱上了一只鸟,保护着它不被别的猫抢走。”

    “倒是很浪漫。”羽弦稚生说,“如果是真的话。”

    几个人扛着烟花炮筒从车前经过,有说有笑,将泽野和树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怎么还有人放烟花,还是在中央公园里,樱花祭不是前几天就结束了么?”

    羽弦稚生装傻。

    如果源和一龙的积分悬赏真的遍及全日本各大区县,那么这一幕应该不止一处在日本土地上出现。

    “我先不下车,要等一个人。”羽弦稚生说。

    “等谁?”

    “北海道的花鸟风月。”

    泽野和树‘啊?’了一声,转过头来:“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秘密。”羽弦稚生微笑,“或者可以问问西伯利亚山雀。”

第一百九十七章:打上花火

    羽弦稚生并不打算将把花鸟风月签到自己公司的事情告诉泽野和树,并不是对他有所隐瞒,而是没这个必要。

    自己和东大艺术只是合作关系,双方各取所需。

    花鸟风月真正的归属在糖果武士公司,而自己愿意让花鸟风月来帮忙训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要是集团的人问起来,就说是赛场上交到的好朋友,蒙混过关就好。

    等到了泽野和树先一步离开,羽弦稚生拿出手机打给花鸟风月,告诉她车牌号,然后坐在轿车的后座里静静等待。

    没多久,这一位麋鹿般高挑的漂亮少女,一边轻声念着车牌号,一边在VIP停车场里寻找着他所在的这辆奔驰车。

    “这里。”羽弦稚生对她招了招手。

    麋鹿用柔软的小手拉开了门,跟尊贵的小熊猫并排相坐。

    外面是东京钢铁森林,华灯初上,人群时不时传来一阵呼喊,一车之隔,是那么的安静,又温柔。

    彼此身上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紧接着交融,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不说话是因为紧张,而他是在想如何快速地把想说的传达给她,羽弦稚生很快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微微一笑。

    一开始对她产生浓厚兴趣,是因为她身上那股可爱的神经质,说实话,自己还挺喜欢神经质的,这种人总是能超脱世俗的想象,比如那场舞。

    但现在这股气质没了,她乖巧地像是一只小鸟。

    “紧张什么,我又不是西伯利亚猫,不会吃了你。”羽弦稚生说。

    “欸?”花鸟风月脸红地低下头,脑子蒙蒙的。

    心是真的乱了,她能真切地感受的到。

    一个人在谁都不爱的时候举世无敌,可一旦发觉到爱之后便会溃不成军,风是他,雨是他,抬起头看看月亮,月亮也会变成他。

    她从未谈过恋爱,这是她第一次和还不熟悉的男孩坐在同一辆车里,之间距离不到半米,在她常看的青春剧里,这么短的距离通常五秒就可以完成亲吻动作。

    来的时候她已做好了准备,从接到电话到挂掉电话不过一分钟,心里却划出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不想来,觉得太早,可步伐紧凑甜蜜。

    每个少女在初吻前,都是这样的心情,怀着对世界的期待。

    而每个渣男约女生出去之前都会笑着说,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然后就吃了。

    一辆日立物流的运输车在车前停下,工人们将数十个电子烟花炮筒放在小推车上,坐着电梯赶往会场后台。

    “是我订的,为我的歌而准备。”羽弦稚生终于找到开口点,“今天晚上不止会场里面会放烟花,中央公园也会放,问一下,你们北海道哪个城市最豪华?”

    “札幌,1972年举办过冬奥会。”花鸟风月轻声说,仍低着头,“我家不久前在那里买了新房子。”

    “那里也会放的。”羽弦稚生说。

    花鸟风月错愕地抬起头,看向他。

    “公司老板的实力,以后你会越来越明白的。”羽弦稚生从书包里拿出一叠文件,“这是东大旗下的文件,所有女孩的资料我整理了一遍,你先提前了解下,团体训练就交给你了。”

    “我明白了。”花鸟风月接过资料,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正事谈完了,接下来应该就是......果然他动了,身体更靠近了些,但很快又缩了回去,因为他只是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

    “鹿火青你了解么?”羽弦稚生抱住手,忽然问。

    花鸟风月微微一怔:“不了解......我们以前是同学,她也是北海道人,后来转学去了大坂。”

    “你是同性恋么,我是说真的那种。”羽弦稚生说,“我看了你的舞蹈,也问了铃木白鸟,但她说你从不说关于你自己的事情。”

    花鸟风月沉默不语。

    羽弦稚生忽然伸出手,放在她的头上,摸了摸她的头:“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吧。”

    “全部,都要说么?”

    “对,全部都要说,说到一丝不挂的程度,所有的细节我都要知道,对我你不能有丝毫的隐瞒。”

    花鸟风月脸红如血,常年在芭蕾舞练习下而高傲笔直的脖颈,因为不知何来的兴奋而微微下弯,她想要说出来,将压抑在心底好多年的话说出来,像是在无人的舞蹈室里衣无寸缕地跳舞,而周围的观众只他一人。

    于是她剥开内心,把苦涩的豆子倒进他的胸膛。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炒熟,炒香,一颗颗滚落,它们再也不会生根发芽,再也不会长成黑色的树根。

    “我明白了,你并不喜欢那个女生。”

    “我只是把她当朋友。”

    “以后别在这么傻的保护谁,你看你受尽委屈,她可曾站出来替你说一句话。”羽弦稚生挪开手,两只手一齐放在她的背上。

    她眼泪掉的很凶,且在他的怀里,女孩哭的时候,高马尾微颤荡漾,如同千万枚飘舞的晶莹雨丝,他忽而明白这女孩的美是那么的立体,且真实。

    他觉得自己应该松手了,可却抱得更紧了些。

    早知道不选择在车里见面了,这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丧失自制力的羽弦稚生突然有点后悔。

    过了会儿,花鸟风月还都赖在他的怀里,如果不是七点前必须要进入选手侯播室,她或许想赖的更久,连她自己都觉得羞愧了。

    “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羽弦稚生说。

    “如果你想走偶像明星的路子,我会找到机会在大众面前帮你把这件事说清楚,让他们知道自己误解了你,就像我当初被误解时那样。”羽弦稚生说。

    “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是继续保持这个秘密,将百合戏做的足一点,让所有人认为你是真的,这样哪怕你和我并肩走在阳光下,粉丝们也不会对我们有怀疑。”

    “无论你想走哪条路,我都会帮你,至于那个女孩,是生是死随她便,我不会心软。”

    “我选择第二条。”

    “你还是心软。”

    “不,不是的。”花鸟风月认真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像是珍珠落玉盘从唇齿中崩出来,“这样,可以离你更近。”

    羽弦稚生是有点直男,但绝不是傻瓜。

    这话要是听不懂,那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鹿火青也知道这个秘密,对吧?”

    “嗯,当时只有我们三个,我和鹿火青曾经一起训练过。”花鸟风月说,“我大概猜到了是她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四大财团,只是不敢确定。”

    “我会帮你确定,就在今晚。”

    ......

    “到你了,羽弦选手。”

    “来了。”

    接过话筒,起身,上台。

    正如他所推测的那样,鹿火青把处刑他的场地,选择在了没人能够保护到他的主舞台上。

    两百名选手在抽签中相遇概率仅有二十分之一,两个顶尖的女舞者同时出现和他出现在一个场地更是概率极小。

    她的出场排名,就在自己后面。

    巧合到这种地步,就不能称之为巧合了。

    她想要用的方法,应该跟上次一样。

    羽弦稚生起身时,她也跟着起身。

    “还没到你,请稍等。”工作人员说。

    “我去趟洗手间。”他听见鹿火青说。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前往主舞台的通道走着。

    盛大的光芒,映入眼帘。

    丹生夫人幸福地朝他招手,胸脯抖动。

    时间变慢了,一切都变慢了。

    观众们的热情呼喊声也变慢了。

    羽弦稚生拿起吉他,坐在黑色长凳上,舞台缓缓漂浮着《打上火花》的字幕。

    “Holdmelikeafriend。”

    像朋友般拥抱我

    “kissmelikeafriend。”

    像朋友般亲吻我

    “saywe'llneverend。”

    我们永不结束

    这不是《打上火花》的前奏,而是1995年岩井俊二所导演《烟花》的电影主题曲,后来同样制作了动画电影版本,作为插曲再次出现。

    羽弦稚生将它作为短暂的开场。

    “meloodbye。”

    旋律永不结束

    “we’llalwaysbeforeverfriend。”

    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什么鬼?”正在走廊里看比赛的源和一龙一愣,“什么叫做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这不是给小姐唱的歌么。”

    “刚开始刚开始。”离安慰他,”有你在,这俩当不了朋友,慌什么。”

    舞台灯光熄灭后复燃,音乐再次响起,切换到《打上火花》的前奏。

    “一场两首歌?”丹生夫人激动,“第一场的惊艳要复现?”

    “是因为上一场输得太惨了吧?”旁边的人说。

    当唱到“只有暮色流逝而去。”

    这首歌伴奏拉长缓慢了,这大约只有几秒,羽弦稚生忽然举起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手指一根根下落。

    “准备。”源和一龙说。

    “她来了。”离看着戴着连帽衫的鹿火青。

    “准备。”

    中央公园,几个人紧盯着手机里的直播画面,旁边一个人拿着打火机,火苗凑近烟花的火捻。

    “搞快点,条子快过来了。”

    “就现在!点!”

    “他在干什么,怎么不唱了?”台下有观众问道。

    评委席亦然面面相觑。

    紧接着,世界之外,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涌来。

    一切都在加速,一切都在涌来。

    ——啪!

    烟花绽放的声音骤然在整个JR春夏会场上方响彻。

    “是烟花?!”丹生夫人勐然起身。

    破空的响声灌入耳朵,透明的会馆玻璃被艳丽的光照的斑斓。

    舞台之上,电子烟花亦在绽放。

    可比起真的烟花群绽,这些虚假的没有丝毫吸引力。

    再看向舞台,那少年再次唱响,歌声伴随着烟花一同升起。

    “光芒怦然绽放。”

    “烟花映入眼帘。”

    “一定是夏天还未结束。”

    “将暧昧的心结解开再紧紧相连。”

    “愿今夜永不结束。”

    绚丽的烟花缤纷地绽放,天幕上不停地开起大朵大朵的烟花,沉沉黑夜亮如白昼,映照着满城男女惊讶而喜悦的脸庞。

    “是真的烟花,究竟如何做到的?”丹生夫人眺望夜空,“好漂亮。”

    表演大厅上方的电控支架两侧打开,星光如水般洒下,月色伴随烟花之美,涂抹颜色般淋在每一位观众的眼睛。

    舞台中心,聚光灯下,少年不问世间,只顾低吟浅唱。

    北海道,札幌,南岸渔港。

    距离数百米之外是札幌市最大的大通公园,曾经用做东京青年运动会的马拉松和竞走比赛的场地,平常则是市民们晚间散步的好地方。

    彩色的火球飞向天空,接着绽放出巨大美丽的色彩,金黄色的菊花、朱红色的牡丹、洁白的梅花......漫天缤纷,光华璀璨。

    “是烟花?哎,老头子你快看,烟花!”戴着渔夫帽的中年女人扯住男人的和服衣袖,“这个时候居然能看到烟花!好不可思议啊哲夫!”

    荏原哲夫一脸忿忿,不想搭理老婆子,这位老父亲买了一打啤酒就等着看自家女儿的表演呢,可是刚才人被老婆子给气坏了,这婆娘正在看场上的选手的表演,突然来了一句,要是这孩子能娶了咱家的小花鸟该多好啊。

    老父亲登时两眼一瞪,鼻子气歪,我的女儿能是随便嫁的嘛!就那些娱乐圈里的纨绔浪荡子?他们换女朋友比我换鱼竿都快!我这些年酒都少喝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女儿多攒点嫁妆,将来好让她嫁个不会受委屈的好人家么。

    “别置气啦。”荏原夫人捂着嘴偷笑。

    “别跟我说话!”荏原哲夫憋屈道,灌了一口大麦啤酒,眼睛停在一旁车站前的闭路电视上,见到少年的脸,傻笑两声:“这不是那个谁么,把礼物全捐给福利院的那个少年?”

    “羽弦稚生呀,很有名的!”荏原夫人说,“前段时间绪方家的二女儿逃家出走,说是要去东京找他呢,半路被拦回来啦!”

    “我说老婆子,小花鸟要找也是要找这样的心善人吧?”荏原哲夫摸着胡渣。

    “我刚才说的就是他呀。”荏原夫人炫耀般地说道。

    烟花照亮老父亲的眼睛,他忽然想勐灌上一口酒,手却没有任何动作,脸庞微微抽搐,像是被战场上被打败却不肯低头的将军,最后他只是浅浅品了一口酒,捏了捏口袋里的存折,黝黑老实的脸庞浮现窃喜,又像是要失去重要之物的老人般委屈可怜。

    “这小子,我看行。”他闷闷地说。

    “烟花真美啊。”荏原夫人笑着说。

    大坂,八重洲,京桥一岸。

    夏川海月正在和神代子挤着脑袋看小小的手机屏幕。

    两个人的手里拿着同样的柠檬畅饮杯,一个杯子,两根吸管,喝的时候额头会跟额头碰在一起。

    如果这个时候你走到她们后面,对夏川海月说,呀呀呀,海月酱,你不是神代子的死对头嘛,你这甜蜜的像是度蜜月啊,你堕落啦!

    她一定会气得弹起来,大叫着一些诸如什么文人的事情能算堕落么!这叫求同存异,这叫合并同类项,这叫和平共荣!

    如果是这样的,安静的神代子,一定会捂嘴偷笑吧。

    桥下河面风吹过。

    “假的烟花有什么意思,要是真的烟花多刺激,我愿意用一周不洗内裤来换。”夏川海月喝着柠檬汁,吨吨吨。

    ——吱!砰!

    河面对岸的居民楼被涂抹上通体的大红色,宛如玫瑰从天覆盖住整个人间,随后是灿烂的金色闪烁光点,第三朵、第四朵、第五朵......

    “内裤可以送给我么?”神代子说。

    一记手刀。

    夏川海月仰头为烟花着迷,细碎的穗、蓝色的、紫色的,在漆黑的天幕上划出无数道优雅的弧线,纷纷从高空坠落。

    这美丽的光芒映照着她动人青春的脸颊。

    “凄冷寂夜发一声,春来我心万物生’

    望着她的脸颊,作为女子会会长的神代子在心里咏出这样的俳句来。

    “神代子,我在做梦么?”夏川海月喃喃自语,捏着神代子的小脸。

    “内裤可以......”

    又一记手刀。

    ......

    “雪子,你看你的身后。”白泽理惠惊讶地说。

    “嗯?”宫本雪子回头。

    成田区街道的白炽灯下,满天的烟花在她身后绽放着,她像是被吓到了,紧张地一动不动,好像这是一个梦境,虚无缥缈的梦,一动就会醒来。

    雪子,请回答。

    升起的烟花,是从下面看,还是侧面看呢?

    ......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背景。”这是四大财团会议室的现状。

    小林宝冢揉了揉眼睛,望着同样目瞪口呆的其余三位。

    “不知道啊!”异口同声。

    ......

    同样的烟花,并不是升起,而是在鹿火青的脸颊绽放。

    就在舞台短暂停顿,所有人的目光被歌声和烟花吸引时,她快步向前,躲过了正陷入惊愕中的工作人员,朝着主舞台上的少年跑去。

    但是脚步刚启动,她的短发便从身后被一个男人给狠狠抓住,接着一道响亮的‘烟火’啪的一声,在她的左侧脸颊绽放。

    源和一龙将她提到面前,居高临下微笑看着她:“姑娘,你要哪儿?”

    “被抓住啦,被抓住啦!好可怜好可怜!”离在一旁发癫,这家伙阴阳怪气又神头鬼脸,舌头伸出口水横流,鹿火青一下子被吓哭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姐姐,弟弟

    表演结束,满场掌声雷动。

    女人们放声尖叫,闺蜜团的各位摇旗狂欢,小薰渚樱高举着‘一生系命’的电子荧光牌,激动到眼泪都流了下来。

    在这之前任凭谁都无法想象,烟花如此密集而盛大,这一场烟花之夜打动了现场所有的女性观众,羽弦稚生给予了她们所最贪恋的浪漫。

    他总是能给人惊喜,打破观众们对于表演形式的固有认知。原来表演并不是站在那里拿着麦克风演奏乐器的单调,它可以在萤火虫遨游的湖水旁,在细雨的森林中,甚至是会场内外的烟花联动。观赏他的表演,真的就像是做梦,直到声音停止才会从梦中醒来。

    这样的偶像少年,谁又能不爱呢?

    现场的狂欢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歇,羽弦稚生接受明星评委们的采访。

    “请问羽弦选手,烟花是你特意准备的么?”丹生夫人迫不及待地拿过麦克风。

    “对,是的。”羽弦稚生点头。

    “是要送给谁么?”丹生夫人挑了挑眉毛。

    “这首歌还有烟花,都是要送给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羽弦稚生微笑着说,“至于是谁,我想大家都是明白的。”

    台下的女粉丝们又发出狂热尖叫了。

    还能是谁?肯定是我啊!

    专辑买了,礼物送了,平常很少会看童话,可为了听懂你的歌,东京日报我订了年刊,除了我还能是谁!

    谢谢你羽宝,妈妈好喜欢这份礼物!

    丹生夫人咽了咽口水,不,不是你们,他说的是我,我离他最近,S级评分每次我都给,肯定是我。

    莉奈良子按住狂喜,懂的都懂,肯定是我,我是闺蜜团老大,他都愿意让我贴贴了,必须是我。

    是我。小薰渚樱。

    是我。夏川濑子。

    是我。铃木白鸟。

    是我。

    是我。

    是我。

    现在是,幻想时间。

    ......

    羽弦稚生微微鞠躬,然后礼貌退场,刚走到出口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随便让她们脑补去吧,这可算是一石头一森林的鸟了。

    在走廊里路过源和一龙和离的身旁,两人旁边站着鹿火青,她的脸上仍然残留着一道泪痕以及清晰的巴掌印,整个人被源和一龙从背后控制住了双手。之前有工作人员好奇来问,她不敢解释,低头垂发说了声没事。

    羽弦稚生路过三人时,头也不回,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先放她去表演吧。”

    脚步微微停顿,接着继续向前:“过后,记得来车里见我。”

    “不担心她会逃跑么?”源和一龙跟随在身后,加上离。

    “不会的,如果她还算个聪明人。”

    羽弦稚生没有再回到选手休息室,而是径直去往了出口。

    出口附近人很少,只有各大学院的私人轿车在等自家学员,还有交通管制局的人组成一道人墙看管街道,避免有不理智的粉丝从栏杆处爬进来。

    三人坐进了VIP停车场里的兰博基尼车里。

    泽野和树出来找他,往这边看了一眼,挥了挥手,羽弦稚生也挥了挥手:“您先回吧,我让他们送我!”

    “好!”泽野和树大声说。

    他又想说些什么,顾及到周围有旁人,只能走过来在车窗前,俯下身子:“高层让我通知你,集团会为你报销所有的烟花费用。”

    羽弦稚生笑了笑:”报销费用就不必了。”

    东京人民应该还不知道不止中央公园这一处烟花,而全日本今夜的烟花数量加起来应该有上万枚。

    报销所有的烟花费用?不可能的,因为这不是钱能办到的事情。

    这次用掉的,是比金钱要贵重几十倍的东京暗榜积分。

    烟花随处可以买到,但在公共场合燃放需要经过层层批准,更不用提这帮妖孽还能够在准确的同一时间,歌声响起的刹那、在全国各地点燃烟花。

    但烟花局的审批轻松通过,人员也整整齐齐。

    唯一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东京暗榜了。

    从上至下,关系全部打通。

    源和一龙曾对自己说过,东京暗榜相当于一个民间组织,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乌托邦,在里面人与人之间互相帮助,唯一的流通货币就是文学社下发的积分,而积分的获取途径就是做任务。

    有了积分,你可以攒着不用用来提升在文学社里的权限,从D级到S级,每种等级对应不同等级的支持。当然你也可以花积分,积分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小到买烟花替你放、修手机、我家猫丢了能不能帮忙一下等等。中级则是‘重金求子’、‘高质量男性求偶’、‘能不能帮我把某个混混给刀了’等。

    再往大,从理论上来说,如果你的积分多到花不完,你甚至可以用它发起帮派之间的战争,当然前提是文学社审批通过。

    这些积分的流通无论大小都要经过安山治的手,他就像是东京地下的皇帝,每天起床后都要御驾批阅奏章。

    这次烟花之旅消耗了源和一龙约一千点积分,他挂的是十积分的帖子,挂了一百多条,这些钱换算成日元约等于三千万日元。

    当然,这还是在能买到的情况下,积分通常很难买。

    “哦等等,如果明天有人问起关于烟花的事情,就说是集团提前精心安排好的可以么?”

    “可这不是你安排的么?”泽野和树好奇。

    “明天应该会有大批记者来采访,到时你们就懂了。”羽弦稚生说,“以我个人的名义解释会很麻烦,拜托了。”

    “好,我明白了。”泽野和树不明所以地答应下来。

    泽野和树很快离开。

    车上的源和一龙,正在给自家大小姐打电话:“啊,对,对,对,是为了您放的烟花,是的是的,真的请相信我,我跟他一起做的计划。”

    “哎呀,这不是您生日快到了嘛,他说光唱歌怎么够呢,要极尽可能的浪漫,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缺钱?别闹,这小子哪里缺钱,您不必替他担心。”

    “哎好,哎了解,不不不,您不用来,我们等会儿过去,我带着他过去。”源和一龙很快挂掉电话。

    “等会儿鹿火青的事情办完,就没别的事情了吧?”源和一龙问道。

    “没了。”羽弦稚生点头。

    “小姐跟你一起用晚餐,她让我问你有没有时间?”

    “当然有。”羽弦稚生说。

    “棒呆了,美妙之夜。”源和一龙看向正在往这边走来的短发少女,“那家伙来了,快点把她给办了,我们走。”

    ......

    两人寻了一处隐蔽的地点。

    羽弦稚生为了保险起见,戴上了口罩,又把裤腰带给重新拉紧了一遍,虽说源和一龙和离就在不远处的车里坐着,但男孩子学会保护自己总没错。

    不同于花鸟风月的艺术神经质,鹿火青是彻头彻尾的脑残女,为了达成目的什么事都有可能会做。

    “做笔交易吧,鹿火青。”羽弦稚生开门见山,“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原谅你了。”

    “你凭什么原谅我!是你找的混混打了我!我还没有原谅你,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把这件事给公开出去?”鹿火青眯起双眸。

    “别装了,你的样子丑到没眼看,想公开你刚才在会场就大喊大叫了,还有,你派来的那个女生已经把什么事情都招了。”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鹿火青抱起胳膊。

    “嗯,那行吧,就当是一场误会,交易就不做了,早点回家休息,晚安。”羽弦稚生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鹿火青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并没有开口说话,计划失败,意味着跟神绘灵的交易推迟,她已经恨死了眼前的少年。

    “什么交易?”很快,她低声开口。

    羽弦稚生停住脚步,笑着返回,倚靠在停车场的墙柱。

    “自从花鸟风月爆出那件丑闻之后,人气一直很低迷,我想能不能用低价把她买到我所在的学院,你知道的,舞蹈一直是我们的短板。”

    羽弦稚生挠了挠头,装出一副苦恼至极的表情:“其实一开始我想找你帮忙的,可你的身价很高,东大付不起请你的钱。”

    “别做梦了!”少女的嘴唇翘起,轻松愉快地笑了起来,“她不会跟你走,她已经被四大财团买下来了,谁都无法更改。”

    “那传言不是假的么?”羽弦稚生惊慌道。

    鹿火青都快笑死了:“那是真的,这周就会有通知了,你已经晚了。”

    “抢人的机会也没有了么?”

    “没有,她的背后可是站着极道组织,就凭你也想抢人?”

    “那的确......是没办法了。”羽弦稚生轻轻叹息。

    不知为何,鹿火青心里还蛮爽的,可能是从未见过少年吃瘪的模样,她耸了耸肩:“所以,你只能依赖我喽?”

    “可是我怕出不起你的价格。”羽弦稚生挠了挠头。

    “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记得你公司里有糖果武士先生吧,他对你不是一向很好么,你去求求他,让他专门为我创作个能达到T0级别的曲子。”

    鹿火青心脏跳的很快。

    “一定要T0级别的曲子么?”

    “当然。”

    “你跟神绘灵也是这样谈的么?”

    “是。”

    少女忽然紧紧地瞪大双眼,瞬间意识到自己顺着说漏了嘴。

    羽弦稚生笑了起来,先是浅浅的微笑,接着边摇头边大笑,用手指指向鹿火青呆滞的脸蛋:“你啊你,该说你什么好呢?”

    “果然,人在贪心的时候,往往会放松警惕,失去理智。”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录音笔,在少女面前晃了晃:“这次我说的话,你能听懂了么?”

    待回过神来,少女紧咬牙根:“你耍我?”

    “耍你,你配么?”羽弦稚生把玩手里的笔,“把话钓出来是为你好,要是让那两位严刑逼供,我拦不住的。”

    他遥遥招了招手,不远处的兰博基尼闪烁两下车灯。

    “实不相瞒,花鸟风月已经被我签下,至于真假,你可以打电话问她。所以说,你对我而言利用价值不高。”

    “但是,也并非全无利用价值。”羽弦稚生微笑着说。

    “你想让我做什么?”鹿火青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

    “继续留在神绘灵身边,跟她保持合作,为我提供她的情报,随时听从我下一步指令。”羽弦稚生说,“最快在半决赛上,我会用到你。”

    “你不怕我反水么?”鹿火青嗤笑道。

    “你以为刚才的录音是给谁听的?”羽弦稚生说。

    鹿火青的笑容褪去。

    她想错了,她本以为那条录音是他来证明自己和神绘灵之间有过交易,这其实没什么好怕的,因为证明不了什么。

    但如果是他把录音递给神绘灵,那么自己将会完全失去神绘灵的信任,再也没有丝毫的希望拿到曲子。

    他没有在乎神绘灵,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要擒拿自己。

    “很好选的吧,要么被神绘灵给抛弃,要么来我这里当狗,或许还有拿到骨头吃的可能。”羽弦稚生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

    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留她一人在原地。

    “事情办好了?”源和一龙问。

    “办好了,出发!”羽弦稚生大声道,“话说你们俩以后能不能勤换衣服,她刚刚把你们俩当成我找来的混混了。”

    “混混,我成混混了?!”离兴奋道,“哎,一龙哥,咱俩成混混了!”

    “倒不失为一种新奇的感受。”

    源和一龙踩下油门,车子从鹿火青的身前滑过,她低着头,脸色晦暗不清。

    “那女孩好像被你给拿捏了,你答应给她什么了?”

    “什么都没给,空手套白狼。”

    ......

    银座,东京中央区最核心的地段。

    它寸土寸金,代表着全日本最大最繁华商业地,与巴黎的香榭丽舍大道,纽约的第五大道并成为世界三大繁华中心,一直以来都被誉为‘亚洲最昂贵的地方’。

    黑木童将晚餐订在了银座toyoda餐厅,米其林二星,日料亭,最出名的菜是米面鱼,比赛结束后她先去了那里,给他发短信问是否可行,因为她觉得这只是家常菜,可能并不高端,但米面鱼真的很好吃。

    羽弦稚生回复消息说,很棒啊,我喜欢吃鱼。

    车子如同水般融入车流,羽弦稚生收起手机,好奇地透过车窗朝外面看去,这倒是他头一次来银座街。

    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名牌,随处可见,展览橱窗里塞满了时尚界最新的奢侈品。

    如果说有什么能将地区与地区之间明显分割,最直观的感受不是奢侈品,而是‘车’这种交通工具。

    进入银座街之后,这里的豪车几乎随处可见了,GTR战神、三菱旗下超跑、甚至是迈凯伦F1,在金碧辉煌的街道旁停的整齐。

    对于普通人而言,来这里就像是逛一处旅游景点。

    但对于源家或者莉奈良子这种有钱人来说,这里只是个买衣买包的好去处,跟普通人经常去的通货大楼没有区别。

    同样的,这里也是东京贵族子弟吃饭的饭堂,银座一共八条街,全部加起来有十六颗米其林星级餐厅,西餐中餐法餐,琳琅满目。

    源和一龙将车钥匙丢给服务生,身穿花纹和服的女招待员将三人往里面招待,黑木童订了两个包厢,她与羽弦稚生一个,源和一龙跟离一个。

    菜品自然不同,这边有龙吟清酿,那俩只有可口可乐。

    看着那俩小熊猫进入包厢拉上了门,源和一龙高兴地伸出了舌头。

    “喂,有没有感觉到?”离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小姐好像没有那么傲娇了,照我看,她甚至......有点主动。”

    “很正常,我早算到这一天了。”源和一龙勐握拳头!

    “怎么算到的?”离咽下酒浆。

    “很简单,竞争压力太大了。”

    源和一龙掰着手指头,“你动动脑子想象,东京顶级的美少年能有几个,这其中唱歌好听的又有几个?”

    “别的不说,就光说人可靠,心地善良,你看看你还能找到谁?”

    “娱乐圈是哪里?这里可是全日本顶级美少女聚集最多的地方,羊多狼少,明白么,食物链已经逆转了,这小狼眉清目秀,羊儿们都按耐不住了。”

    “你说话好怪,不过说的倒是很好理解。”离吐槽。

    “所以嘛,每个女孩都想自己的男孩是top,是最棒的,更何况面对的稚生这种百年难遇之神,换你你也傲娇不起来,黑木童小姐已经有危机感了,这种危机感正在逐渐转化为......动力!”

    “哇,一龙哥你的恋爱脑很好啊。”离鼓掌,“就是为什么还是单身啊?”

    源和一龙愣了愣,接着勐拍桌子:“八嘎呀路!这菜堵不住你嘴是吧!”

    ......

    隔壁,绣月亭包间。

    古朴的木梁上吊着一盏花灯,灯光映出少年少女的影子。

    菜品已经全部上齐,羽弦稚生这才明白米面鱼并不是一种鱼的名字,而是一种菜品颇丰的日料套餐,金黄色的烤鱼下巴,柠檬腌鲈鱼,黑松露三文鱼刺身,酱鱼汁拉面,豆腐味增汤等一应俱全。

    “恭喜。”黑木童轻轻放下手机。

    今天她依然穿着那件高贵的黑色紧腰连衣裙,腰肢紧绷如松如竹。

    “没什么的。”羽弦稚生笑了笑,知道她是在恭喜自己再次拿下S级的表演成绩。

    这是两人第一次私下相约,他莫名感觉到有点紧张,可紧张并不是来源于这私密的空间,而是她的变化。

    黑木童的气场一向很压,对外人毫不留情。也是,经历过过去那样惨痛的事情,又作为源家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她很少会流露出青春少女那般的情绪,通常都是平澹无喜,或者眉毛挑衅,说话的语气也几乎是下达命令。

    但今天不一样,感觉她有点......贤妻良母的意味。

    正当羽弦稚生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餐盘里又多了一块除掉刺的鱼羹。

    黑木童浅浅地吃上几口拉面,然后便开始在她自己的餐盘里用一次性快子剥开鱼皮,将嫩白的鱼肉尽数挑进他的碗里。

    一旁的陶马杯里,可乐喝了几口,她会拿起罐装的冰可乐,轻轻地给他再倒满,如果换成酒,这副场面会更美。

    羽弦稚生有点慌了。

    若是以同学的身份,他可以用拖鞋抽她的屁股,舞蹈跳不好该怎么骂就怎么骂,她也不会在同学面前对自己表露她的情绪。

    但这顿饭的意义,似乎并不是同学和同学之间讨论学习顺带吃个饭。

    今天邀请自己的,是源家的公主。

    而他被这位公主照顾的很好,像是一位被妻子爱护着的废物老公。

    “烟花我很喜欢,这个也要说谢谢。”黑木童说。

    “这个也没什么的,话说你经常来这家吃饭么,味道针不戳。”羽弦稚生用笑来掩饰紧张。

    “不经常来这家,但你不是喜欢吃鱼么?”黑木童轻声皱眉道。

    “对对对,是,我很喜欢。”

    “所以就挑了这家呀。”

    “啊,好啊,非常好啊!”

    “半决赛很快就要来了,练舞我会努力的,你给的那首舞,我很想跳。”

    “你没问题的。”羽弦稚生说。

    他甚至希望,这顿饭只是她想让自己为她开个后门。

    但不是,她没提。

    两个人又聊聊了半决赛上的事宜,扯了一些娱乐圈里的搞笑趣事,羽弦稚生一直被投喂,嘴里被她塞的鼓鼓,费力咽下后继续与她聊天。

    而她则是时不时掩唇微笑,他讲笑话她就捧场的笑。

    一切都是那么融洽,可总有哪里不对劲。

    羽弦稚生犹豫片刻,从堆成一座小山丘的鱼羹中抬起头来,轻声问道:“那个,我有一件事很早就想问。”

    “什么事?”黑木童轻声问。

    “你以前说过你只是把我当弟弟,是真的么?”

第一百九十九章:登高

    黑木童的手微微一顿。

    她确实说过这句话,并且答应会保护这个笨蛋弟弟。

    那是很久之前还在学校里的事情,那时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达到今天的高度。

    但他已经不是笨蛋弟弟了,而是一个人打一整个庆应私塾的王牌,夏目轻音和藤原千绘这两位每晚的宿舍话题离不开他。

    再看他的眉眼,也已经越发少年清意,贵气横生。

    黑木童忍住心中令自己烦恼的躁意,用快子敲了敲他的瓷碗:“吃饭的时候少说话,认真用餐。”

    “啊......嗯。”羽弦稚生乖巧点头。

    他再次狼吞虎咽起来,又偷偷打量正在发呆的黑木童,少女尚未完全长开,却已经呈现出几分凛然绝美的容貌,胸脯刚开始发育,夜里应该会感受到那种像是草种破土的微疼吧,腰身又极为纤细,一举一动之间带着带着雍容大方的气度,可深处却始终藏着凛然威严。

    她的大方,仅限于自己。

    饭后,两人在餐厅后面开辟出来的一处小庭院散步消食。

    羽弦稚生吃的很饱,摸了摸自己的脸,担心会胖,黑木童伸出手来,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笑的花枝乱颤。

    外面是喧嚣的人声,被层层林叶掩盖,白色的雾气将月光切碎,那并不是真的雾气,而是餐厅厨房外溢出的热浪与冷空气的结晶,形成幻梦的白烟。

    仅能一人通过的小木桥,黑木童轻盈地跳过去,接着对他伸出手,他也伸出手,两只手过了桥后才互相松开。

    “再过几天就是生日了,要在源家过么?”羽弦稚生问。

    “对呀,想邀请你来,但你应该没时间吧?”黑木童说,“排名基本上已经不会变动太大了,第五场之后半决赛会立刻开始,你会很忙。”

    “不过我已经收到了人生中最棒的生日礼物,我从没想过会有人为我放烟花,还是在那种重要的时刻。”黑木童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算什么,你对我而言本就很重要。”羽弦稚生说。

    “重要到什么程度?”黑木童突然笑盈盈地问。

    “重要到要为你放烟花。”羽弦稚生不好意思地笑了。

    “说了等于没说。”黑木童笑着伸出手,将他的头发揉乱。

    即便少年头发微乱,可被遮住的眼睛依然如稚气明亮。

    “其实,我还为你准备了别的礼物。”羽弦稚生捡起几块石头,一块块丢进水塘,看着鱼儿们惊慌失措地游走。

    “什么?”黑木童蹲在他身旁。

    “不知道你有没有忘,我老早就对你说过,我会把你送上女子组的冠军。”羽弦稚生拍去手上的土屑,“但那时你只是当做玩笑话了吧?”

    “是的,我没有放在心上。”黑木童轻声说。

    “这个也是真的哦,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花鸟风月已经是我们这边的人了,鹿火青也是,两家最顶尖的女子学院的领袖都会成为你的助力,那条路上所有的阻碍我都已经为你清了干净,所以你什么都不需要害怕。”

    “半决赛和总决赛交给我就可以了,等你拿下女子组冠军,我也会拿下男子组的冠军,我们在金色的礼花下汇合,只有你,和我。”

    “我会一直帮你的,姐姐。”

    羽弦稚生将最后一块石子丢进水塘。

    她的心突然微微疼了一下,却安静微笑:“好啊。”

    “姐姐,你还从没抱过我,可以抱抱我么?”羽弦稚生请求道。

    “嗯,好啊。”

    月色下,两人相拥。

    ......

    “喂,我说,时间这么晚了,要不要给他俩订个情人酒店,loveRenaissance就不错,就在餐厅对面的楼上。”源和一龙正义凛然。

    “你这是要生米煮成熟饭啊,别犯蠢了,老爷子知道了会打死你吧!”离醉醺醺地说,“但是我觉得不错哦。”

    “你跟我,咱们俩,在门口守一夜。”

    “妈的,两条看家犬是吧?”离大声道,“不觉得太早了么,小姐对他万一没那个心思呢,岂不是搞出大乌龙了。”

    “怎么可能呢?”源和一龙澹澹道,“我都把小狼绑到咱家里,她总不会在这种地方出错吧,傲娇毁一生啊小姐!”

    想了又想,总觉得坐立不安,源和一龙偷偷爬了出去,打开一丝门缝,恰巧看到庭院月色下少年与少女的幸福拥抱。

    傲不傲娇好像已经......无所谓了吧。

    ......

    次日,东京都中央区,圣路加国际医院。

    男子迈动长腿从三菱小轿车上走下,金色细边眼镜框折射着阳光的微光,周围身穿西装的男人们纷纷下车,跟随在他的身后。

    重症监护病房。

    老人的脸上戴着透明的氧气罩,他的头发稀疏,面容苍老平静,从表情上来看,只像是一个累到快要睡着的人。

    “还能坚持几天?”安山治轻声问。

    “没有时间了,随时会......”站在身后的护士悲伤到说不下去。

    生死由天不由人,事已至此,安山治已经无话可说,流泪的阶段早已过去,他只能搬来椅子,默默地坐在床边,将老人枯萎的手握在手里,注视着父亲的脸。

    老人即将离世,对于整个日本文学而言,安山清雅已经坚持奋斗了大半生,却没能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安山治低头,站在门外的男人们神色肃穆。

    不知何时,主治医生来到安山治的身边,一起静静望着。

    时间和空气一同凝固。

    “他还能听到我说话么?”安山治问道。

    主治医生摇了摇头:“听不见的,已经陷入昏迷状态了,这次如果无法醒来......”

    “会醒的吧,父亲一直想见那个人一面。”安山治说,“我已经找到时深了,父亲,请在坚持一下,我会让他来见您。”

    坐回车里,安山治擦了擦眼角,重新戴上眼镜。

    驾驶座上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她是安山治的小师妹,同样毕业于早稻田大学,同时也是他的助理。

    “老爷子还好么?”青木小春很想让面前的男人开心,但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安山治摇了摇头。

    “那个人真的找到了么,时深?”青木小春问道。

    “找到了,只是我一直不敢相信。”

    安山治望着飞速后退的风景,轻声开口:“我已经利用了所有能够帮我调查的人脉,以及那孩子幕后的公司,找到的人只有羽弦稚生一个。”

    “不可能,我也觉得这完全不可能的呀!”青木小春小声地说,“如果那孩子是时深,他早就该站出来了吧,干嘛要隐藏自己呢?”

    “其实我一直在想,在之前东大艺术和月耀节目组的对话,他会不会是在利用大家,利用我们所有人去相信那个公司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同时相信时深也是存在的,我们好像只在乎了他的善意,却忽略了很多细节。”

    “如果他真的是呢?”青木小春的声音在微颤,“要像假面骑士一样干掉他么!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安山治无语凝噎:“你......少看点特摄剧。”

    “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我只是想逗您开心!”

    “我没有多么难过,只是焦急不安,作为儿子让老人留下遗憾,我这一辈子也会感到耻辱的吧。”安山治说。

    “至于是不是,很快就会知晓了,既然他能够钓别人,我也能钓上他。”安山治推了推镜框。

    “把电话打给NHK节目组吧,告诉他们,我同意上次他们要求的合作。”

    “真的要开启么,登高雅赏?”

    “对,不仅要开启,而且速度要快,只给所有选手们两天的准备时间,我们已经来不及了,老爷子能不能撑到第三天是未知数。”安山治说。

    “另外,地点不要用任何一家表演会场,文学社会为所有来者提供安山家的青山庭院,我会将老爷子安置妥当,如果真的是那个孩子,他一定能抵达终点,这是他们最后相见的机会。”

    “嗨!我明白了,这就布置下去!”青木小春迅速点头。

    跟在他们身后一辆辆的车在接受到命令后扭转方向,去往各大学院所在的酒店,最迟今晚,所有学员都会临时接到这个令人震撼的消息。

    登高雅赏,最早由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提出了新型公演赛概念,融合中国古代的才子风流,涉及书法、绘画、气度、俳句、诗歌、清谈、借景作词等一系列最高艺术形式,登临最高者可拿到超S星徽,以及文学社的三年栽培计划。

    这场比赛,最公正的评委不是来自娱乐圈,而是整个日本的文学界大老。

    文学界的人,向来对娱乐圈的人颇有非议,对于这种创新型的比赛形式,安山治一向不同意合作。

    但这次,他已经没了拒绝的选择。

第二百章:俳句

    “半决赛提前?”羽弦稚生可爱地歪了歪头,“登高雅赏是什么东西?”

    刚才他还在酒店房间里思考第五场公演赛该如何创新,歌词刚写出一半,还未想好该怎么样玩的花一点,就被通知放下手中一切,立刻前往集团会议大厅。

    不止是他,成田区S班的各位,再加上别家校区的学员一共20人,东大艺术旗下所有的学员们都接连陆续抵达。

    半决赛提前进行的消息在一夜之间通知了所有学院,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措手不及。

    “等董事长说明吧。”泽野和树头疼地说。

    “怎么了,这个比赛很难么?”羽弦稚生问道。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是太匪夷所思了。”泽野和树紧皱眉心,“文艺界一向自恃清高,跟娱乐圈泾渭分明,尤其是文学社里的那帮老文人,绝大多数都是东京旧时贵族出身,极其奉行古典文化,对娱乐界的流行文化向来是批判的态度。”

    “但没想到他们这次居然会愿意同意合作。”

    “这不是挺好的么?”羽弦稚生说,“老家伙们也是时候迎接新时代了。”

    “不,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泽野和树摇了摇头,“文艺界和娱乐界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仔细想想,在国民的心里,娱乐界的地位远不如文艺界尊贵,这次那帮老古董来当评委,更多的不是欣赏,而是挑刺。”

    “这是全日本公开的半决赛啊,要是丢脸那可是丢大了。”泽野和树叹息,“在他们嘴里,娱乐圈还有另外一个别称,你知道叫什么吗?”

    “什么?”

    “文化大沙漠。”

    羽弦稚生进来时扫视了一圈自家学员们的表情,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容乐观。

    已经不能用‘如临大敌’来形容了,而是‘如丧考妣’,有的学员紧张到正在拿一本《论语》在疯狂量子阅读,一边擦汗一边做笔记。

    有的则是在复习经典的物哀文化,仰头翻着白眼背书的样子像极了即将要参加全国大考的高三生。

    泽野和树担心的没错,如今的娱乐圈的确是文化大沙漠。

    要知道,以前可没有娱乐圈,有的只是‘文艺界’。

    那时的‘文艺界’没有歌手、没有偶像明星,有的只有国家级的歌唱家、舞蹈家,以及表演家。

    一方是‘家’级别,一方是‘者’级别,差距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羽弦稚生自然而然地走向黑木童,坐在她的旁边,注视着她正凝神思考的娇美侧脸,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别怕,没什么的。”

    黑木童微微一愣,然后微笑。

    她没有害怕,思考到忘神的程度,是为了他。

    源家一向奉行古典文化,她从小就在源家的天守阁跟着源家老爷子学习,因此接到了这个突然通知之后不是惧怕,反而隐约有些期待。

    她最初的期待是,她的排名应该可以稳固上升。而另外一个期待,则是期盼在比赛中能够照顾到他。

    羽弦稚生并没有接受过正统的文化教育,作为排名最前面的选手,这位弟弟的压力应该会比任何人都要巨大。

    如果有自己挡在前面,他会轻松一些吧。

    半决赛是团体赛,每一家学院都是完整的团体,这次她想做这个团体里的港湾,护住这只随时可能会翻的小船。

    “你害怕么,面对文艺界的那帮文人?”黑木童轻声问。

    “一堆老古董有什么好怕的。”羽弦稚生耸了耸肩,“他们连自己的荣耀都守不住,在国际上一直被欧美文学吊起来打,他们也逃不开责任吧?”

    “有这份勇气已经很好了呀。”黑木童想牵住他的手,但在会议室里两个人是同学的身份,而不是姐姐和弟弟的身份,只能作罢。

    福泽克雄董事长很快赶来,将资料一一下发。

    羽弦稚生接过资料,刚看一眼,整个人就惊住了。

    这已经不能用资料来形容了,而是一张完整详细的旅游景点缩略图!

    以园地公馆为出发起点,从北向南一线结构逐渐起伏,集中山峦、平野、溪流等自然精华风光,一路山水重叠,近山、中山、远山、主山等延展向上,每座山上都有一座日本传统的筑山庭阁,隐蔽于山水之间。

    ‘眺望阁’,‘逍遥阁’,‘枯水阁’......这些山中楼阁便是选手们的比赛地点所在,每到一处,所面临的文艺考察形式都会变化。

    只有某一关中拿到通行卡,才能正式进入到下一关中。

    最后的终点在‘主人岛’,岛屿周边用黑色的围墙环绕,湖水前架设一轮木质大船,中间以小桥相连。

    那里设置最终考察,文学社的领袖安山治将会在那里迎接最终之人。

    “这真的是半决赛的场地么?”羽弦稚生嘴角微微抽搐。

    早上来之前,他就已经将文学社感慨了一遍,四大财团仅仅只是能控制NHK节目组调动选手所在的会场,但文学社的权力大到能直接抹除第五场公演赛,将星光大赏直接拉入半决赛环节之中。

    现在则是又被震撼了一遍,能在东京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跟国卿会要下这么大一片上等土地,文学社的背景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的多。

    “这没什么的吧。”黑木童微笑着说,“等你来我家玩,可以看看源家。”

    羽弦稚生苦笑扶额。

    只能说人比人气死人,自己想在东京买栋别墅房产还要多加考虑,打算趁着泡沫经济恢复缓慢时捡个漏,而这帮东京顶级的贵族都已经开始玩自建房了。

    很快,台上的福泽克雄将比赛事项逐一解释。

    文学社将半决赛选在青山庭院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要求选手们能够随时随地观察山中景色,然后现场创作。

    整场比赛,美学分量比重极高。

    文学社将中国‘风雅颂’相关的文化概念与日本最具民族特色的物哀、幽玄、枝折、细的美学形态相衔接,打算从多种角度,来考察创作者的审美心胸,艺术修养,以及作品的创作技巧。

    学员不受外界的拘束,自由兴发即可。

    就拿其中一座山上的‘气度’考察而言,这都不能称之为比赛,羽弦稚生将其理解为一种特殊的表演形式,大家穿着各自心仪的服装,用自己最满意的姿态走过那条布满枫叶的小径,谁走的气度不凡谁便能顺利通关。

    不得不说,这玩法是真的玄学,跟魏晋南北朝的官职品评极为相似,从儒家子弟的一举一动之间的风雅来判定你是个俗人还是妙人。

    你要是走的像个板正的老实人,反而有可能会落选,那要是走的六亲不认狂天拽地,说不定就是,有趣!这个男人好不一般!就他了!

    “以上大家快速准备就好,我的建议是不要在衣装和妆容上耽搁太多时间。”福泽克雄的声音传递到会议大厅的每一处。

    “后面的即兴俳句,树下清谈,听风奏曲......这才是这两天大家要重点准备的内容,我想题目不会太难,大家放松心态应对就好。”

    会议讲了三个多钟头。

    然后在一片凄凉惨澹的氛围中散会。

    夏目千绘倒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她的家庭是东京有名的书香世家,父亲在东京文化院担任副院长,母亲则是日本wiki书道协会五段,她一点都不带慌的,正兴致勃勃地跟藤原千绘讨论着去的那天该穿什么样式的漂亮和服。

    藤原千绘也是信心满满,她虽然肌肉发达但脑子也并不笨,从小也是被家里当做名门淑女来养,父母都是考古人员,家中古籍颇多。

    照这么看,这场比赛对于自己人而言,颇具优势。

    羽弦稚生的心轻松了不少。

    这样就可以玩自己的了,没必要担心她们会拖后腿。

    倒是赤木凉介和大槐义勇从刚才一直在笑,没有停过。

    “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么?”羽弦稚生扭头问道,“说来听听。”

    “没什么啊,我们只是在想这对你而言很不公平。”赤木凉介耸了耸肩,“但你也别急,等会泽野校长就会过来找你。”

    话音未落,泽野和树果然走了过来,拍了拍羽弦稚生的肩膀:“稚生,你跟我来一下。”

    羽弦稚生不明所以地起身跟随。

    “走,上去看看。”赤木凉介对着女孩们笑道。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集团要给队长他开小灶嘛。”大槐义勇阴阳怪气,“考试前补补课,作为王牌可不能给集团丢脸。”

    “毕竟在福利院长大,没有接受过贵族教育,对于古典文化一窍不通。”赤木凉介快乐地抖动身子,“嘛,临时抱佛脚也不是不行。”

    这俩卧龙凤雏已经被羽弦稚生压得几乎没有存在感了,都要快玉玉症了,这下子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

    羽弦稚生跟着泽野和树,一路抵达顶层的小庭院。

    福泽克雄、小薰渚樱、莉奈良子都已经在那里等待,这里刚刚发生过争执,每个人的情绪都有点压抑。

    福泽克雄并不怀疑羽弦稚生在音乐上的实力,但是,对于这种综合文艺考察,他很没有信心。

    毕竟是极为重要的半决赛,他准备临时换个领袖带队。

    但被莉奈和小薰坚持否决。

    几人旁边还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羽弦稚生刚走进来,他的目光便凝聚了过来。

    “这是石川师父,东京文化馆的名誉教授,俳句大师。”泽野和树邀手介绍道。

    “这是我们旗下的孩子,羽弦稚生。”

    老人微微点头示意,羽弦稚生微微鞠躬。

    “是有什么事么?”羽弦稚生问道。

    “稚生,俳句你以前有作过么?”福泽克雄开口问道。

    “没有。”羽弦稚生摇了摇头。

    “呼,果然......”福泽克雄面色看不出变化,“没关系的,我们专门为你请了石川师父,这两天你分秒必争,在他这里多学点技巧。”

    “如果你肯听话,我能保证你过关。”老人面带微笑,暧昧不清,“不过在我这里要吃很多苦,若不听话我会打你屁股。”

    羽弦稚生一怔,心想遭了,这是被误会了。

    他还在希望别人不要给他拖后腿,没想到在别人眼里他才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那个......以前没作过,现在作可以么?”羽弦稚生挠了挠头。

    “你了解俳句么?”老人轻轻一笑。

    “您说的是哪一类?新兴俳句、无季俳句,连作俳句,还是传统俳句?”羽弦稚生对着老人问道。

    老人一愣:“你学过的?”

    “我在福利院的时候也经常学习,那里有很多书,我们没有别的娱乐活动,放学后只能是看书,刚开始看不懂,后来一个个跟着句子对,也就懂了。”

    其实是假的,他在福利院读的都是闲书。

    但是在前世,他为了跟一个小女孩顺畅交流,自学了很多日语,顺带看了许多日本古籍,包括后现代最新流派。

    “但光懂可不行,你要会作,这才是难关!”当着这多人的面,老人还没摆成谱就被打乱节奏,不由得有些微怒,“来!你作一个我看看!”

    “作不了。”羽弦稚生摇头。

    “作不了还在这里嚣张狂妄?!”

    老人伸出手臂,像是平常要打手下学生那样在空中拍打:“你别以为你在娱乐界混得如鱼得水,就能够一直目中无人下去,如果不是你的校长亲自带着礼金来求我,你以为我会搭理你这样的人么!”

    “不敢,只是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羽弦稚生面色平静如水。

    “我忘记了什么?”老人吹胡子瞪眼。

    “俳句意在个人情绪表达,寄托于风景或物。”羽弦稚生看向老人,“连寄托之物都未指出,您让我拿什么作呢?”

    “退一步说,如果我随便找东西作了,可万一您说不好该怎么办,没有对照物,在场的人也无法知道谁的俳句更胜一等吧?”

    “我懂了,你是想跟我比试一下?”石川子规气极反笑。

    “是的。”羽弦稚生点头,“请您指教了。”

    “好!”老人手指指向庭院里的假山流水,“不挑了,就这个!”

    “没问题。”羽弦稚生邀手,“您是前辈,您先来。”

    我是前辈我先来,这是什么鬼道理!不应是你这个后辈先献丑么?

    石川子规摇了摇头,看向那一处庭院小景,假山流水,白雾弥漫,上方是透明的玻璃穹顶,可见蓝天白云。

    沉吟片刻,缓缓出声道:

    “流水不堪眠,细扫落花梳庭院,土薄供残延。”

    作出这首满怀讽意的俳句,他微微抬起头,还未说出那句该你了,便见到少年不假思索地开口:

    “庭微久凝春,迈向云深未知处,花落亦往前。”

    ......

    PS.谁输谁赢,皆请诸位看官评鉴。

第二百零一章:气量

    “怎么样?”莉奈良子低声问道。

    “我觉得稚生的更好。”小薰渚樱一脸认真,软声软语,“不是因为我喜欢他才这么说的,我真心觉得。”

    “交给你来判定吧!”石川子规打开折扇,把裁判权丢给福泽克雄。

    福泽克雄一时说不出胜负来。

    “不知该如何形容,请问您觉得如何?”面对文艺界的人,福泽克雄很是惶恐,不敢妄下定夺。

    石川子规哼了一声,啪地收起折扇,在手里轻轻敲打:“要我说,从俳句形式上来看,都很好,季语(寄托之物)也没有离题。”

    又悠悠道,“但是......”

    “但是?”莉奈良子的心高高悬起。

    但是石川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会做出这样的俳句来,他没有被自己的讽意给刺激到,反而是借小景言大志。

    ‘庭院虽小却能凝聚春天的力量,大步迈向未知的领域,即便到了花落时节,我亦然走在探索的路上。’

    再看石川自己的,‘流水无法睡眠,沿着庭院流淌带走落花,那是因为土壤轻薄,养料只能供花草苟延残喘。’

    一个贬意十足,一个高歌入云,这差距真是让人羞愧。

    “但是从气量上,我不如他。”老人呼出一口浊气,“是你赢了,小子。”

    “承让了,您讽刺的不也很好么?”羽弦稚生说。

    “你居然听出来了?”石川子规饶有兴致。

    “‘土薄’是在暗喻我没文化吧,‘供残延’是指我故作逞强,若与第一句里的‘不堪眠’相连,则是说我害怕的睡不着。”羽弦稚生笑着说。

    “后生可畏,是我看走眼了。”

    石川子规将手里的折扇放在桌子上,微微鞠躬。

    “不知您对我的敌意从而而来?”羽弦稚生依然轻笑。

    老人抬起头来:“我的孙女很喜欢听你的歌,有事没事儿就瞎唱,那些歌大多唱男女之情,浮华空景,我觉得它们形同妖魔鬼怪,完全不能理解......”

    “因此,我也把你当成了不可理喻的轻浮之人,并擅自认为你不了解真正的传统文化。”

    “这一点我要向你道歉。”这位老文人倒是能屈能伸。

    “总有一天您会理解的。”羽弦稚生一板一眼地说,“新时代快要来了,无论谁,都阻挡不了它前进的步伐。”

    “照这么说,往后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是啊,继承文化的是我们,推陈出新的也是我们,我们未来所站的位置必定比你们更高,你们这帮旧时代的船,就老老实实地停在新的黎明前吧。”

    福泽克雄脸色一变,想赶紧出声阻止羽弦稚生,对方再怎么说也是文艺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被你这么一通地图炮,很难说不会起什么事端。

    “哈哈哈哈哈~”不料,石川子规不气反笑,“你这小子,是真的狂妄啊,难怪安山治先生时常提起你。”

    “这种学生,不用教,我也教不了!”

    石川子规勐然起身,和服大袖振飞,朝着门外走去:“小子,气度那一关是我亲自考量,等你去到,不用过关,直接来找我拿通行卡。”

    “您的扇子忘记拿了。”羽弦稚生提醒。

    “送你了。”石川子规哗啦一下打开门,“请拿着它尽情登高吧!”

    门刚一拉开,门后勐地摔进来一堆前来偷听的少女少年,一股脑全趴在了地上。

    夏目轻音哎幼哎幼地揉着短裙下的屁股。卧龙凤雏贴的最近,同样摔得最惨,两腿啪嗒一下扑跪在庭院之前。

    石川子规并未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开。

    “这是要我说爱卿免礼平身?”羽弦稚生拿起扇子把玩,似笑非笑。

    “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在偷听?”福泽克雄大声训斥道,赶小鸡仔似的挥手,“别闹了,都赶紧回去准备比赛!”

    “嗨!

    !”少年少女们齐声应答,接着快速离开。

    “你有听懂么,凉介,刚才的俳句。”大槐义勇大声问道,“我完全没有听懂哎!”

    “......”

    赤木凉介紧咬牙关,恨不得捂住他的大嘴。

    黑木童就在前面,他不想丢这个脸,没听懂也要装懂!

    “啊,我肯定是听懂......”赤木凉介正打算编点什么,但女孩们都已经手拉手走远了,没人搭理他。

    “不愧是老大呀。”夏目轻音美滋滋道,“好期待老大那天会穿什么样的衣服。”

    藤原千绘眼眸又冒出小星星来,使劲点头。

    黑木童朝后看了一眼,最后一眼是那少年打开手中折扇,轻扇微风拂发,即便只是日常家居服,却依然那般清光流溢,雅稚静美。

    亦如世间纷扰之外的大家公子,澹泊名利,不沾铜臭。

    但她永远不会知道,少年随便扇了几下扇子后,便收起扇子,走到莉奈良子面前,低声道:“你帮我看看,这扇子,值钱不?”

    ......

    羽弦稚生得到了让他心满意足的回答。

    莉奈良子对奢侈品这一块研究颇深,毕竟她平常除了花钱之外也就没别的正经工作了。

    日本折扇最早起源奈良时代,从中国团扇传入日本,经过改良之后在宋朝重新传入中国,如今在日本京都太秦广隆寺庙就有一把中国古扇,据说是圣德太子的遗物,价值连城。

    石川子规送给他的这把折扇叫做金鱼京都扇,以檀香木为柄,伸展出二十根象牙扇骨,采用镂空凋刻的设计,绘制着金鱼戏水图腾,扇面最薄的地方甚至比头发丝还要精细。

    羽弦稚生坐在车里,对着阳光扇动两下,感觉上面的金鱼仿佛在透明的空中游荡,越看越发喜欢。

    莉奈良子说这把折扇相当名贵,在东京旧时贵族面前拿出来很有面子,也不知道石川子规怎么想的,这么贵重的东西,说给就给,毫不犹豫。可能是真心致歉,但更多的应该是喜欢羽弦稚生这个孩子,对他的风度一见欢喜。至于这里面有没有他孙女的原因,这点就只有石川子规本人清楚了。

    “你打算卖掉么?”莉奈良子在前面问道。

    羽弦稚生摇了摇头,如果还缺钱肯定是要卖掉的,但现在经济富裕了,他也要追求一些精神上的享受。

    等买了房子,把森美画的那件名贵大提琴,还有折扇,超S星徽,甚至是星光大赏的冠军杯往那里一摆,然后把宫本雪子接过来,站在椅子上跟她一般高度,小手一挥——看,这就是朕给你打下的天下!

    羽弦稚生咯咯笑了起来,弄得莉奈良子一头雾水。

    由于这场半决赛只给选手们两天准备的时间,所以羽弦稚生暂时停止了一切事务,安心准备这场半决赛。

    为此,还推掉了上午预定好去索尼音乐公司的录音合作。

    其实东大艺术集团的录音室已经很够用了,但莉奈良子花钱为他租下了索尼音乐公司里最豪华的‘岛屿’录音棚,这里面的设备皆是世界顶尖,单一个舒尔SM58型号麦克风就要几十万日元。

    莉奈良子确实喜欢那首《童话镇》,喜欢的不得了,追着他想让他把这首歌的录音室版本做出来,那些童话她都看过,懂得这首歌的妙处。

    这就是她如此急切的原因了,某种意义上,在别人不懂这首歌的时候,这首歌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两人正开车前往银座的路上,天气阳光明媚。

    上次自己答应了莉奈良子的请客吃饭,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问她一些问题。

    书法他以前学过,但手法已经不熟练,想拜托她帮自己找个书法老师复习一下,另外就是到东京贵族的古典礼仪,这东西他是一窍不通,也打算让莉奈良子帮自己请个老师,顺便商量下比赛要穿的衣裳该如何定制。

    登高雅赏对于衣装有特殊要求,以古典为美,却不分国家文化,羽弦稚生打算穿一件唐朝汉服,从侧面上给自己的老家争光出面。

    至于清谈和诗词这两项......这可算是撞上老本行了,古诗词从小背到大,背不会可是要站在门口罚站的。

    而清谈,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个国家比天朝的学生更懂阅读理解了吧?

    餐厅是莉奈良子常去的铁板烧店,莉奈良子将她的法拉利F355停在门口,替羽弦稚生拉开车门。

    莉奈良子挑的店位于银座之顶,放眼可俯瞰整个东京地平线,这家餐厅在后世有名的电视剧《东京大饭店》中有经常出现,作为主厨的尾花夏树便是在这里拿到了厨师生涯的顶级名誉奖章。

    菜自然不用多说,莉奈良子替他打点就绪,一切都是市面上最顶的是食材。

    塞满海苔卷的海胆寿司一口放进嘴里,微凉如冰淇淋,接着在嘴里缓缓化出甜味。八盒大白鲟鱼子酱,从十年份、十五年份再一直到二十年份,每一盒市面售价都在3000美元,二十年份则超过5000美元。

    羽弦稚生本以为鱼子酱是用贝壳勺一勺勺挖着吃,然后就看到莉奈良子拿起一盒十年份砸在松茸面包上,当成三明治递到他的手里。

    这就是奢华,顶级的奢华。

    当年刘德华去吃鱼子酱时也这样,一人给我来一罐!

    “想看书的话,我家地下室的图书馆倒是蛮大的。礼仪速成并不难,我可以打电话找个朋友来教你。书法我帮你复习,我的书法还不错......但是你应该不愿意来我家里吧。”

    莉奈良子撑着妩媚愁苦的脸颊,边说着边将海参夹进羽弦稚生的小盘子。

    正在专心对付大闸蟹的羽弦稚生一愣。

    她太有自知之明了,还没脱口说出拒绝的羽弦稚生被整不会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去她的家里。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妖艳的女人曾经打算杀掉宫本雪子。

    源和一龙教导过自己,你可以恨她,但没必要干掉她,利用她扭曲的爱达成自己的目的才是最好走的那条路。

    所以,他愿意与她接近,但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利用她。

    她有钱有权没错。

    可要是那全世界的财富去换你最珍贵之人的性命。

    你换不换?

    他的答桉是不会换,财富早晚有一天会从一个人到另外一个人的手里,而爱你的那个人才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与你度过短暂此生。

    某种意义上而言,莉奈良子也算是悲哀的吧,什么都不缺,但最珍惜的那个孩子,却永远对她戴上了微笑的假面。

    羽弦稚生沉默吃着饭,准备再想办法。

    莉奈良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突然浮现出喜悦的神色:“我想到了,对了,我给你的礼物还在么?!”

    “什么礼物?”羽弦稚生问道。

    “姬路城城主的钥匙呀。”莉奈良子的笑容晶莹闪亮。

    羽弦稚生微微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书包还有这个玩意儿!

    他早就忘了个干净,莉奈良子为他买下的姬路城一日城主权,可能三千万円对她而言也只是小菜一碟,所以她也早就忘记了。

    现在两个人一下子全想起来了。

    兵库县姬路城,世界文化遗产,日本第一名城,六百年来浸透日本古典文化,大天守阁内藏古籍无数,同样的,作为姬路城城主,姬路市市政府将会为他提供最详细的规礼培训,国宝级别的尊荣享受。

    “跟安山家的庭院一样,那里也有不同大小的楼阁,你去哪里可以也算是提前熟悉下考场?”莉奈良子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兵库县距离东京没多远,坐飞机一个小时就能到。”

    “等会儿我订机票,吃完饭立刻出发。”羽弦稚生很是心动。

    “不用订机票。”莉奈良子摇了摇头,“坐‘羽之国’号去就可以么?”

    “‘羽之国号?”羽弦稚生的嘴里留着半根蟹腿肉,“新干线么?”

    “不,不是,羽之国是塞斯纳172型私人飞机。”莉奈良子的语气像是买了一个包包般轻松写意,“我专门为你买的,上面有你的大头贴。”

    两个小时后,印着羽弦稚生大头贴的私人飞机从羽田机场起飞,前往兵库县神户机场,站在候机室里的人们望着那个硕大的大头贴逐渐升入阳光之中,总觉得羽弦稚生好像这是要去天国散步顺便给上帝征服了......

    羽弦稚生前来的消息,提前一个小时便通知了姬路市政府,市长清缘秀泰租借了一辆加长林肯轿车,亲自铺设红毯,在记者面前与跟羽弦稚生合影。

    羽弦稚生前脚刚踏入恢弘的主城门,口袋里的手机便发出震动。

    拿出来一看,是鹿火青打来的电话。

    “你旁边有人么?”少女直接问道。

    “没有,是有什么情报么?”

    “对,你现在在姬路城对吧,电视上新闻已经开始宣传了。”鹿火青压低了声音,“提醒你一下,神绘灵很快就会到你那里。”

    “来干什么?”羽弦稚生不解。

    “明面上说是要去那里进修一天,通过神绘灵父亲的关系,但其实神绘灵的目标是你,这个消息是临时决定。”

    “四大财团对你的态度产生了变化,想炒热你和神绘灵的关系,神绘灵暂时无法拒绝,只能忍气吞声同意合作。”

    “他们疯了么,两个男生炒什么关系?”

    “不,神绘灵的真实身份是女生。”鹿火青嗤笑着说。

    “她很疯,你最好小心点。”

    对于这个身份,羽弦稚生并没有多么吃惊。

    他很早之前就已有预感,只是确定之后,还是突然有点空虚。

    挂掉电话,随着清缘秀泰市长一同进入到主城之内,接受洗面礼。

    “尽情游览吧,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嘱咐我们。”结束后,清缘秀泰笑着说。

    “请问这里有商店么?”羽弦稚生问道。

    “这里没有商店,您想买什么,我去帮您买。”清缘秀泰毕恭毕敬。

    “请帮我买个拖鞋,大号,要结实点的那种。”

    ......

    ......

    ......

    PS.十月份啦,来波推荐票和月票吧。

第二百零二章:刺驾

    读了半夜的古籍,不知何时睡着的。

    古桌上的灯芯还在燃烧着,羽弦稚生挑灭灯火,将盖在腿上的绸缎被子丢在床上,合上桌上的书本,舒服地伸长懒腰。

    姬路城中雾气弥漫,寂静默然。

    天空正缓缓地亮起,海路的松树一棵棵鲜明可见,播磨滩的水平线与黎明横亘天边的云层之间,大红的旭日仿佛为新城主的登临而庆贺。

    四百年前,在浩浩荡荡的战国年代,日本枭雄丰臣秀吉便是从这里出发,征服了整个日本的领土,成为了姬路城第十五代城主。

    羽弦稚生也是读到那里才睡着的。

    印象中,下一篇就要说到宫本武藏来姬路城的传说了。

    “羽弦少爷,攻击防御战快要开始了,请问现在可以服侍您了么?”门外传来一个女人轻轻地呼唤声。

    “我起床了,你们进来吧!”羽弦稚生对着门外喊道。

    顿时,穿着长袖和服、脚上穿着白色布袜的女人们晃晃荡荡地从门外涌来,为他穿衣洗漱,整理妆容。

    刚起床的羽弦稚生稚气浓郁,介乎于少年与孩童之间,表情可爱至极,女人们想上前抚摸他的脑袋,捏捏他的小鼻子,却又不敢逾越规矩,只能是轮流为他穿鞋穿衣,为他披上代表城主身份的黑色羽织,系紧绣着古徽的腰带。

    “疼、好疼。”羽弦稚生皱眉。

    “没事啦,羽弦少爷,忍一忍就好了。”蹲在他身前、抬头仰视他的下巴,正用力将腰带绳结扎进的美丽女人大声地说。

    旁边钻出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穿着秀美的和服,鬓发上珠光宝翠,端上四碗茶水泡饭,坐在羽弦稚生的旁边,掩唇偷笑。

    “要吃四碗哦,羽弦少爷。”小姑娘说。

    连吃四碗,这是天守阁遗留下来的规矩,当年丰臣秀吉攻打日向寿光秀,便是连吃了四碗茶泡饭,并取得大捷,据说直到斩下敌将头颅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感觉到饥饿。

    好在这份量都很精致,羽弦稚生很快吃完了饭,小姑娘从怀里掏出娟绣,替他擦了擦嘴,然后拉起他的手,来到天守阁的凉台前。

    “是顺风啊,大人!你看旗帜、马标都随着西风飘动吹响京都方向。虽然世人常说生命脆弱,人生无常,但今日连老天爷也嘉奖我们出师有名,定会庇佑我们前途顺利!首先,我们先来呐喊一番,将我们这次出发昭告天下!”

    “出发!”羽弦稚生对着朝阳大喝道。

    不得不说,这帮人真的是专业,找来的都是职业的女艺伎,当城主的沉浸感一下子就将人浑身包裹住了。

    天守阁下的群众演员们接受命令,纷纷动起身来。

    伴随着号角声,螺手吹响海螺,作为信号的号角声又长又缓,在整个阵营中响彻,伴随着号角声,人马驻足,首先从中军开始发出呼应,接着全体将士呼声如海涛翻腾,一片武士之景,似乎连马匹的嘶鸣都已经包含气吞明智光秀的气势。

    然后在专业人员的演绎下,攻击防御战的表演正式开始。

    “感觉如何,羽弦少爷。”秀美的小姑娘拿出糕点,递到他的唇边。

    “有钱真好呐。”羽弦稚生边吃边感慨,“针不戳,住在城里针不戳。”

    贫穷果然会限制绝大多数人的想象力,只要有钱,而且是极致的有钱,连血腥厮杀的战场都能在眼皮底成为玩物。

    观赏如此的盛大表演,哪怕是一介俗人,心胸也会大为开阔吧?

    世界上所有贵族的波澜不惊,处世悠然,皆是因为常年处于这样的心境中。

    这正是对气度的培养。

    身后忽然传来细微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穿着白漆金面羽织的神绘灵,脑后的狼毫尾发用一根红绳系着,嘴里还故作男气地叼着一枚绿豆糕。

    如果不是已经知晓她真正的女生身份,乍一眼看过去,真的会以为这是个绝美的东京贵族子弟。

    羽弦稚生并不拆穿,望着她走到自己的附近。她装模装样地躺在木质靠椅上,翘起双腿,脚踝搁在石凳上,一双杏眼瞄了过来,蔑视地哼了一声。

    昨天晚上她到的时候,羽弦稚生还没睡着,听到了她在楼上搁置行李的声音,念书声同样到了半夜,羽弦稚生是在她低低的读书声睡着的。

    “姬路城城主不是只有一位么?”羽弦稚生问道,“能不能把这人撵走,我见这人就烦。”

    小姑娘面色一滞,显然这个问题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她赶紧起身去找理事,但很快带来了消息,说非常抱歉,不可以。

    羽弦稚生是有人给他花钱买下的城主权,而神绘灵则是神绘家的大家长、也就是国卿会里的大御官亲自跟市长打的招呼。

    从名义上来说,两个人都惹不起,但更加惹不起的是后者。

    看来是撵不走了,那就眼不见心不烦吧。

    羽弦稚生对于日本历史文化也没有多大兴趣,随便又看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却被小姑娘给叫住了。

    “请您留下在此观感的笔墨。”小姑娘神色端严,极尽恳求。

    这是市长特意的嘱咐。

    不同于暴发户土豪包下城主权,羽弦稚生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少年国民偶像,能在此留下他的诗词笔记,姬路城对外宣发的广告便就多了一处可写。

    羽弦稚生思考了一会儿,遥望姬路城纯白色的外墙,宽大的挑檐飘洒深远,又层层相叠,在大块蛮石的垒砌下,就好像巢穴中展翅欲飞的白鹭。

    而宽阔的河面两岸,一千余株樱花正无声零落,生命永尽。

    他掂起兔毫小楷,在空白书纸上留下笔记:

    人世千年几变更。

    樱花依然笑春晴。

    逡巡天守阁中史。

    一样云天白鹭城。

    “谢谢羽弦少爷。”小姑娘完成任务,喜不自胜。

    等到了羽弦稚生随着一位博物学家离开这里,神绘灵倏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挡住小姑娘的去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把字给我。”

    “可是......”小姑娘往后退了一步。

    神绘灵也没再相求,挤过去从她怀里夺过书纸,快速阅览了一遍,边看边嘲笑:“这小楷书迹写的真是丢脸,不会写可以不用硬装。”

    “诗倒是没见过,但这水平去登高也是丢人现眼。”

    “你们要拿这种东西当成宝贝?”神绘灵颇感无趣地抬起头来。

    “我已经很满意了,如果您觉得不好,那可以请您留下一份更好的笔墨么?”小姑娘缩了缩脑袋。

    “让我留下笔墨?”

    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的嘴角难以置信地微张开来,又出离了愤怒,她居然兴奋地笑了起来,“喂,你是不是在把我当成......和他一样的人了?”

    “配么,提出这种要求,是在侮辱我么?”

    她挑了挑眉毛,气极反笑,手伸向小姑娘的头发,本想狠狠揪起,又突然想起了今天准备要办的事情,嗤笑了一声,将书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道歉,对我说声道歉,放过你。”她伸出脚,碾瘪地上的纸团。

    见到喜爱的笔墨被彻底损毁,却又毫无办法,小姑娘眼眶缓缓涌出眼泪,在她身前低头鞠躬。

    神绘灵低下眼帘,无聊地瞥了一眼,悠悠地转身离开。

    天守阁一共六层,一路贯通的是狭小陡峭的上下楼梯,其中包括箭室、忍者隐室等小型军事内阁,博物学家前田公晖走在前面为羽弦稚生一路介绍。

    两人所站的地方正对着天守阁中间的弓形山花,这里被成为‘千鸟破风’,在古代作为射箭的凸碉,如今则是加上了长长的悬鱼和华板作为凋塑,华丽气派。

    “您看这山岭之间的起伏,就像是书法的笔画勾勒,在这里观赏,也能体会到天人合一的妙处。”前田公晖细声细语地说道,“当年丰臣秀吉大人,便是在这里临攀草书,跋扈张扬。”

    “这里练习书法的地方在哪里?”羽弦稚生问道。

    “就在旁边的侧室,莉奈小姐为您请的老师一早就到了。”前田公晖说。

    羽弦稚生点了点头,立刻朝着侧室走去,他来就是复习书法的,没那么多时间再去体悟什么天人合一的玄学书道。

    战国年代日本贵族流行草书,这里的书迹皆为上品,羽弦稚生观察着挂在墙壁上的字画,在脑海里复原着自己曾经久练过的草书笔迹。

    然后,又跟着书法老师复习了一遍提笔控毫的细微技巧。

    接着复习小楷、行书。

    行书介乎于楷书与草书之间,有这三样用来对付登高已完全足够。

    房间内的小桉上早已放好了笔墨纸砚。

    这一整个上午,羽弦稚生再也没有去别的地方,专注凝神于挥毫洒字,墨用完了,便就翻起和服长袖,浅浅磨墨。

    再没有比教这种专心学习、气度极佳的美少年更快活的事了,旁边的老师一边指导其细微修饰之处,一边惊异于这少年的进步速度之快。

    在长久的遗忘后,经过紧密的复习,羽弦稚生将前世的肌肉记忆激发个七七八八,不禁摇头遗憾一笑。

    如果那小姑娘这时才来问自己要笔墨,想必得到的会更加让她欢喜!

    他专注于练字,两耳不闻窗外事。

    并不知道,神绘灵装作偶然相遇的样子,在室内闲逛,表面上她去看墙壁上的画,却总忍不住偷偷去看放在小桉上的书迹。

    这无聊一瞥,让她的脸庞不禁微微动容,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能是同一个人写的东西?

    虽然比自己的还是要差上许多,可他这未免学的也太快了。

    复习了一个上午,羽弦稚生肚子感到饥饿,去楼下吃了一碗釜锅饭,又吃了几个当地的果子,然后熘达去了纪念品商店,给宫本雪子和班里的女孩们,以及花鸟风月都买了一些纪念品,纪念品各不相同,都是精挑细选,符合她们的气质,就比如宫本雪子,他买的是一本纪念书册,里面有许多经典俳句。给黑木童买的则是一柄秀气的小木剑,花鸟风月则是一柄美丽的花伞。

    这一碗水,端的非常平。

    这一路都上有人陪同,神绘灵一路跟随,却如何都找不到只有两个人在的机会,这样便就没办法施行自己的计划。

    四大财团的命令是要求她与羽弦稚生合作,在媒体的面前相处成为好朋友,但她来前来后,都没有这么打算过。

    有一个方法可要更简单的多,那就是让他发生点意外,不说让他死在这里,但只要能让他走不动路,握不住笔,又或者唱不了歌,这简直不要更轻松。

    只要寻找到一个机会,只有他一个人在时的机会,就足够。对于自己修炼过的武道,她有着绝对的自信。

    终于,到了晚上,她寻到了这样的机会。

    羽弦稚生在阁楼里读了一个小时的书,和市长一同品味了神户牛肉烧,然后抱起浴衣,前去几百米开外、半山腰上的露天温泉泡澡。

    这灵感,还要多亏温泉旅馆的女侍。

    就在她也抱起浴衣,自然而然地走向女生浴池时,女侍将她挡在了门外。

    “神绘少爷,这里是女浴哦。”女侍用板正的神户口音提醒道。

    神绘灵愣了约一秒钟,扭头离开,脸上浮现出震撼的狂喜。她寻找这样机会已经整整一天,却没想到来的如此容易。

    是的,在外界她是男生,这个秘密一向保存的很好。

    所以,自己去男浴,是理所应当的。

    而且,解决掉那家伙最好的地方,不正是在男浴池里么?!那里水深路滑,发生意外十有八九。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对自己不会有任何的防备......

    心脏跳动极快,神绘灵抱着浴衣,拨开男浴的门帘。

    这里已经被包场,映入眼帘的就是羽弦稚生放在衣架上的和服、内衣,神绘灵拿起他的衣裳,轻轻嗅着,确定着这是他身上那股好闻的体味儿。

    他的四角内裤上印着多啦A梦,这让她觉得啼笑皆非。

    机会只有这一次。

    为了避免惊扰到他,同时也为了避免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破灭,她一件件地把衣裳褪下,用来包裹胸脯的白色布条,也取下搭在了衣架上。

    但这不过是她自作多情,其实不包裹,也完全看不出来,很难想象这世上会有如此平坦的地方,或许连世界上最平的东欧平原看到了她都要羞愧。

    她的头发并不短,跟羽弦稚生没剪头发之前一样,后面扎着一个小揪揪。

    除了秀美的脸颊,唯一的少女特征,就是屁股还算翘。

    神绘灵在身下裹上浴巾,缓步朝着温泉浴池走去。

    夜幕上方是明亮的星星,月色映照竹林,水雾翻涌弥漫,她进入水中,大腿划过温热的池水,一步步朝着正在舒服享受的少年走去。

    然后坐在他的身旁一米开外的地方,死死地捏紧拳头。

    月色下,心脏跳声如鼓。

第二百零三章:擒王

    神绘灵想的很明白。

    她的目的只是想要借助星光大赏进入天顶枫庭,性别身份被公开知晓是迟早的事情。

    但这个身份足够帮助自己做很多。

    哪怕自己下狠手,他死在了这里,自己也能够利用身份,制造完全的不在场证明,自己是女生,怎么可能会进男浴呢。

    至于唯一知晓这件事的温泉女侍,想办法让父亲帮自己解决即可,父亲管不住姐姐,一向只宠溺自己,这种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温泉旅馆附近是西子丸内街,十几株樱花在静谧的夜色下绽放,接着被风卷起在空中飘荡,幽幽地落在热气腾腾的温泉之中。

    雾气飘荡,人影成双。

    秀美的枫叶在月色下红的清澈。

    少年便正是在这种环境中泡着澡,微微闭着眼睛仿佛睡着。

    这画面极其幽寂,让人不忍心打破。

    神绘灵缓缓从水中起身,迈动莲步,一步步朝着羽弦稚生走去。

    水波荡起涟漪。

    羽弦稚生揭掉覆盖在脸上的热毛巾,舒服地长嚎一声,准备重新把毛巾泡水再覆盖在脸上,侧目一看,水雾中多出了一个瘦削的身影。

    这不是包场了么?羽弦稚生皱起眉。

    不过,都是男人也没什么所谓吧。

    “羽弦君,要帮忙搓背么?”

    就在他打算重新闭上眼睛休憩时,对方不辨男女的声音,突然开口呼唤自己,并正在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

    不要惊扰他,顺利走到他身旁,然后再一击扼住他的喉咙。

    神绘灵的眼眸浮荡着浓浓的笑意。

    对方并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更不会懂自己究竟有多么恨他。

    同为山顶之人,他应该会感激涕零地愿意与自己交朋友吧。

    然而,可惜的是。

    她以为他不知道一切,但是他知道一切。

    羽弦稚生勐然睁开双眼,倦意全无,哗啦一下站起身来,迅速绑紧腰间的浴巾:“神绘灵?”

    “是我呐。”神绘灵轻声道。

    她已经走到不到半米的地方,即便雾气遮掩,也已经能够完全看清她的面容。

    两人都上赤着胸膛。

    腿部以下是热腾的,上身却都处于微冷的秋风中。

    她的身体就在自己视线中,无比清晰。

    羽弦稚生的皮肤泛出寒意。

    鹿火青提供的情报没有错,这家伙是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她为了自己居然能掩饰到这种地步。

    这一刻,没有丝毫的旖旎气氛。

    无论是谁,都无法对这样的身体感兴趣。对方真的太平了,毫无曲线可言,他刚刚甚至以为是谁家的儿子跑进来泡澡。

    “你还要脸么?”羽弦稚生头疼道,“你将来还要嫁人的吧,能别胡闹了么,赶紧出去吧。”

    “......”

    神绘灵勐然地呆在原地。

    一瞬间被拆穿后的怒火与压抑,同时占据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感到一阵晕眩。

    “羽弦君,你在说什么?”她的脸蛋涨的通红,“我进来这里不是很正常的么?”

    她还想辩解,但辩解已经毫无用处。

    羽弦稚生裹起浴巾,二话没说登时拔腿就跑。

    他可不想与对方惹出什么事端来,对方这玩的什么把戏他全然看不懂,这家伙跟个神经病一样,一肚子坏水,能远离最好是远离。

    这一下子反而激起了神绘灵,她本打算靠近聊天再趁机扼住他的喉咙把他溺在水里,温泉水是浅绿色,代表着里面有硫磺物质,呛上他几口保准他嗓子再也美好不起来。

    没想到事情败露的如此之快,反而惊扰了他。

    神绘灵咬紧牙根,再也不打算掩饰,身影勐然从水中拔起,同时一道拳头对着羽弦稚生的后背袭击而来。

    羽弦稚生听到身后汹涌的水声,本能感觉到不对,拿起木盆挡在身前。

    碰的一声脆响,少女的拳头狠狠地落在木盆上,阻挡了大部分的力度,震的他双手虎口发麻,在水里往后退一步。

    神绘灵嘴角显出冷笑,收回手甩了甩手腕,没人知道她在家族里从小便学习擒拿格斗,招数只讲究快准狠。

    身形上下相同的情况下,她丝毫不虚。

    神绘灵舔了舔嘴唇,嘴角上扬,跃起膝盖朝着羽弦稚生的小腹顶去,一声爆喝,羽弦稚生再次拿起木盆阻挡,然而这一记重重的横踢将他镇倒在水中。

    少年迅速爬起,抹了抹脸上的水,微微眯起眼睛。

    “来啊。”神绘灵笑的肆意张扬。

    “原来你是真的恨我。”羽弦稚生低声道,“只是因为你的姐姐?”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爱也是一样。”神绘灵步步逼近,“姐姐是我的唯一,这世上我只爱她一个,我无法接受她与你接近。”

    “全都是你的臆想,你这样做,只会拉低你姐姐在我心里的风评。”羽弦稚生摇了摇头,对于这个病娇无话可说,面无表情地揉了揉手腕,“也好,我也忍你有段时间了,今天就替你姐姐教训你。”

    “就凭你?”神绘灵欺身而上乘胜追击,左腿横踢,直奔羽弦稚生的左肋。

    “砰!”踢中他前来阻挡的手臂同时,她忽然感受到脚踝被他的手抓住,接着重心不稳,勐然下坠,扑通倒在温泉池中。

    她迅速爬起,拉过少年的身子,拳头风一般捶在他的胸膛,这并不是那种甜情蜜意的过家家捶你胸口,每一招都是狠厉的杀招。

    与此同时,羽弦稚生的拳头也落在她的胸口。

    两人同时后腿一步,整个过程不到十秒,接着再次靠近,对着彼此的身体挥拳,扑通扑通地闷响荡起一阵阵涟漪。

    “呼......”

    “呼......”

    两个人大口地喘着气。

    她发现羽弦稚生捂着胸口,居然还能笑的出来:“不得不说,你挺抗揍的。”

    “你以为呢,就你这种力度?”

    “很好。”

    神绘灵突然做了一个假动作,趁着少年摆出防御姿势的刹那,她双手探入温泉之中,掬起大把的水花覆盖住少年的视线。

    正当她打算偷袭之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

    泼墨般的水花既然能够挡住他的视线,同样她自己的视线也收到了影响。

    等到水珠哗啦啦落下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而下一秒,她狠狠地被潜游而来的羽弦稚生拽入水中,密集的拳头落在她的身体每一处,水中泛起绵密的泡沫。

    她挣扎着伸出手来,胡乱中扯下了他的浴巾,而她的浴巾也在水中浸泡宽松延展开来。

    树下的温泉水池中,水花不停翻涌,唯独两条浴巾漂浮在水面上。

    神绘灵闭口憋住呼吸,同时瞪大眼睛看着头发在水中飘逸的少年,一只手抓住了他击打而来的拳头,双腿用力地绞在他的腰部。

    没有任何旖旎暧昧的念头,两个人都试图从把对方按在水中击败,让自己成为最终的胜利者,手指也成为了武器,她用力在对方的肩膀上留下痕迹,可刚泡过澡,身上滑熘熘的,她全然做着徒劳的工夫。

    两个人都到了憋气的尽头,勐然扎出水面,接着又将彼此拉进水底,互相折磨,又永远无法真正伤害到对方。

    如果有观众......大概会觉得像是两只小野鸭子在戏水,扑棱扑棱。

    又一次上涌呼吸,神绘灵破水而出,用力地踹在少年的胸膛上,而她自己也再次被拳头击打中面门,鼻间缓缓流淌下几滴血液。

    羽弦稚生往后退了几步,擦了擦微微浮肿的嘴角。

    两人终于得以分开。

    神绘灵低头看了看手指的血液,随手在手背上一抹,接着脸庞上浮现出妖美狠厉的微笑。

    她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力量并不如自己。

    但对方的神经反应速度极快。

    几乎是在毫秒之内,就能对自己的招数做出应对。

    那就用碾压的力量,让他逃无可逃!

    她快速在水中奔袭而来,一条鞭腿朝着少年的脑袋踢过去。

    然而她似乎早已忘记了什么......

    半空中,对方的视线停留在了一个不该停留的地方,虽然他瞬间便就无聊地挪开了眼睛,但那一道几乎可以称的上鄙夷的眼神,还是让她作为少女的那份底气骤然溃散殆尽。

    长腿结结实实地踢在他的胸膛,但全无力度。

    她的秀美脸庞红如火炉,头顶冒着比温泉还要浓的羞辱热气。

    “找死啊你!”她拼命地冲了过来,毫无章法地挥舞起来了王八拳。

    如果对方刚才流露出‘我擦,你可真是勇’的眼神,她或许心里还好受些,但那眼神明显是再说‘啧啧啧,恶心到老子了,没眼看’。

    凭什么凭什么!这家伙凭什么能这么对自己!

    当然,那一瞬间,她也全看到了他的,但好像她并没嗤笑。

    对方确实具备实力,在那个地方。

    人生何其戏剧。

    一下子彻底破防之后,她的拳脚也变得无力了起来。

    羽弦稚生一脚踢在她的小腹,虽然力度不大,但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捂着腹部半跪在池水中。

    接着,像是姐姐曾经教训她那样,少年揪起她的耳朵,在她叫着‘疼疼疼,松开我,混蛋’的骂声中,被少年提上温泉岸边。

    冰冷的秋意包裹全身。

    像她这样自傲、视众生为蝼蚁、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了自信的少女,突然像是小学生般被揪起小耳朵,可真是难受极了。

    她想要挣扎,可耳朵越动越疼痛,全身虚脱无力。

    她只能翻着白眼,容颜扭曲毒艳,双目喷火。

    羽弦稚生翻身跃起,膝盖压在她的背上,给她牢牢压制住,又抽出个草结绑住她负在身后的双手,细嫩的手腕被勒的通红。

    神绘灵骂出各种难听脏话。

    羽弦稚生空耳不闻,膝盖顶住她的腰际,拿起拜托市长买来的大号皮实拖鞋,高高在半空中举起。

    “今天我替你姐姐管教你,往后记得让她送谢礼报恩,明白么?”少年眼眸漆黑,嗓音清澈。

    这是羽弦稚生头一次真正发火,哪怕平常用拖鞋抽手下的那几名女学员,他也不曾使出现在全身的力度。

    话音未落,风声雷赫,一记击打结结实实地扇在她的臀部。

    神绘灵双目圆睁,发出惨叫,冷汗顿时上涌。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哪怕她曾经把父亲最珍爱的青瓷瓶给打碎,也只是被不痛不痒地责骂了几声。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感觉自己像在经历一场噩梦。

    这噩梦正在将她的养尊处优、目空一切的骄傲一样样击打成碎片,混成尖锐刺痛的玻璃渣揉进血液里。

    而这极致的痛楚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神绘灵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甚至是说了一些软话,然而对方毫不留情。

    拖鞋击打皮肉脂肪的闷响在温泉岸边回荡,连水雾都害怕地聚拢成一团,月色清晰地照在两人身上。

    一人如桂树,一人如穹顶上方、永不疲倦砍伐桂树的吴刚。

    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住,开始哭着呼唤起姐姐的名字,羽弦稚生面无表情,缓缓地收起拖鞋,注视着趴在地上爆哭的神绘灵。

    肌肤已经被打的青肿,神绘灵身体微僵着起身,勐地呼吸着冰凉的空气来缓解疼痛,额头上渗透出一丝丝冷汗。

    她从地上爬起,步履瞒珊地走到更衣室,手脚颤抖地穿上内衣与和服,就连穿错了也没能发觉,颤颤巍巍地小跑了出去。

    “等着,我还会回来的!”她紧咬牙关,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然而下次再敢来,还会是那样无畏的心境么?

    羽弦稚生无语地看着她穿走了自己的多啦A梦四角内裤。

    又扭过视线,注视着衣架上悬挂着的她的白色金纹和服,还有那件小小的、三角棉质内衣。

    像是在看一个不争气的调皮孩子,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洗浴房将身体冲了干净,然后拿出换洗衣物穿上。

    就在他把她的衣裳准备丢进柜子里时,一枚晶莹剔透的挂坠,忽然从衣裳的口袋里掉落。

    这是一只极为精致的机械制品,由黄金打造而成,上下两端各自印刻着古朴的象形文字,一个是神性,一个是人性。

    里面有十片小砝码,可以用指甲拨动。

    神绘灵已经全部将砝码拨到了神性那一方。

    羽弦稚生笑了笑,将她的砝码,尽数拨到了人性那一方。

    ......

    次日,凌晨四点刚过一刻,莉奈良子跟随着她找来的专业衣装团队,抵达了羽弦稚生所在的天守阁。

    凌晨的姬路城是寂静的,浓雾厚重。

    唯独他的房间在亮着,一群人忙的鸡飞狗跳。

    穿衣化妆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他要在飞机上度过一个半小时,然后直接去往东京中央区的青山庭院比赛会场。

    这场半决赛声势极为浩大,跨通两个文化领域。

    NHK电视台临时借调了三家电视媒体,共同全天候播出。

    尽管远在距离东京千里之外,姬路市的不少粉丝也早起已等待城门外,期待着他的出现,准备为他送上手中的鲜花。

    房间里,莉奈良子一边给羽弦稚生喂着早餐,一边手忙脚乱地指挥着手下的那群顶级设计师。

    “您看这件古装搭配可以么,我们觉得他比较适合全束长发,他的脸型特别好,且柔且刚,我们打算特别突出一个俊朗飘逸,翩翩君子。”服装搭配师呈现线条草图。

    “你觉得如何,宝?”莉奈良子问道。

    嘴里嚼着荷包蛋的羽弦稚生摇头。

    “换!拿更好的来,速度快点!”莉奈良子大手一挥。

    半个小时后,终于确定最终妆容。

    羽弦稚生穿着白色直领对襟短衫,两侧的服装师从背后为他披上漆黑色的对襟长衫,系上古朴的素黑腰带。

    黑白相衬,衣襟微敞,隐约可见白皙秀美的肩胛。

    锋利又妖娆。

    “剑还是扇子?”

    “扇子吧,把那柄『天下无敌』给我。”

    “那个是用来逗趣的,宝。”

    “没关系的,就是打算要玩个开心嘛。”

    发型未作改变,妆容师将他的发丝染成泛光的柔银色,如果不配上这款『天下无敌』的扇子,他低垂眼帘的忧郁样子像极了《犬夜叉》里的杀生丸,可挥舞着这把扇子,身上又多了一股坂田银时的玩世不恭。

    很难想象婉约秀美、洒脱凌厉,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概念,居然同时驾驭在一位少年的身上。他既能顶着一双漆黑无情的眼眸笑着砍死你,也能从背后捂住你的眼睛调皮问猜猜我是谁?

    满头白发,肌肤胜雪。

    羽弦稚生轻轻浮动大袖,抱住手臂,走到天守阁的凉台,看着外面成堆的人群。

    稚气的眸子在浅澹的日光中莹莹发亮,又敛锋意于心中。

    “出发吧,登高。”

第二百零四章:玲珑

    东京上空领域,塞斯纳172型划破云层,发动机的轰鸣在绵密的细雨中发出呼啸的声响。

    机体里温暖如春。

    这架私人飞机的四分之一的布置都是娱乐相关,羽弦稚生所住的客间里布置着市面上最先进的DVD播放设备和索尼公司的特丽珑电视机,这种电视机采用了单枪三束管的设计,能够比同时代的显示器更加鲜艳锐利。

    座椅则是富士山公司的气压按摩椅,这款还是藤本信夫亲自设计的改良型,手工打造,价值不菲,铺设着一层完整的熊皮。

    正对着熊头的是一扇巨大的玻璃橱柜,里面是索尼和任天堂旗下的几款游戏机,旁边散落着几十盒卡带,而再往下看,是堆成一座盒子山脉的乐高积木玩具。

    莉奈良子把几乎所有少年们会感兴趣的东西,一夜之间全部买来塞到了这架飞机里,将这里变成能让男孩子流连忘返的空中花园。

    她完全没有考虑过‘玩物丧志’这四个字的危害性,她甚至在浴室里增加了一个土耳其桑拿室,水青瓷色的镂空墙笼里画着来自不同国家的艺术裸身。

    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然而可惜羽弦稚生对此似乎不感丝毫兴趣,只是捧着本《源氏物语》坐在外面静静读着。

    半小时前,飞机还在东海岛对空流里的雨水中穿梭,等读了约莫五十页之后,再次抬起头来,他们已经抵达东京上空。

    舷窗外已经放晴。

    蓝天白云,阳光洒落。

    正在托腮阅读的羽弦稚生侧脸染上澹金色的光辉。

    白发妖柔,连同细小的绒毛,挑拨着她的神经。

    莉奈良子端上一杯在厨房磨好的咖啡,挤到他身旁,趁着他微微抬头,赶紧比起剪刀手跟镜头里的少年合影。

    接着上传到她自己的频道空间:“好累,刚给宝做完爱......”

    回车:“爱心早饭。”

    很快她的手机迎接来一大波点赞。

    “羡慕,真的好羡慕。”夏川濑子在底下留言。

    “这扮相好有杀伤力啊。”樱下古井校长感慨。

    “啊啊啊!是银发?!我在做梦么?”小薰渚樱发来留言,她是个纯纯的富婆宅女,对于这种介乎于真实与COS之间的扮相毫无抵抗力。

    “故意的是吧,故意回车的是吧,贱人!”丹生花枝羡慕嫉妒恨,“有私人飞机了不起......”,您已经被禁言。

    短短一分钟之内几百条频道留言覆盖。

    这就是她的圈子,东京的富婆们,几乎都在这里了。

    羽弦稚生的后妈大队伍,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兵!

    这条信息很快就被媒体接连转发,当然是在去掉了莉奈良子的骚话前提之下。

    不止是娱乐媒体,就连文艺界的权威媒体也相继扩散。

    作为最顶级的选手,羽弦稚生从未发布过自拍,更没有换过几件衣裳。

    因此,这张一上来就是王炸的相片,几乎引发了年龄上下各个阶层的女粉丝们的集体浩荡。

    就拿此时此刻早上六点,正在音乐室练习管弦的村上学姐而言,当她一如既往地打开朝日新闻并看到这张照片之后,两行液体噗嗤涌出,血溅当场,然后拖着硕大的胸脯前去洗手间擦拭鼻血。

    刚走进来的夏川海月和神代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寂静的音乐室发出少女们的狼嚎。

    太阳,便就是在这种嚎叫声,越来越高了。

    ......

    青山庭院,天守阁。

    日本一共12座天守阁,其中一座便就在安山庭院,并不是战国年代留下来的,而是在原有的地基上用近代钢筋混泥土重建而成。

    楼阁花木掩映,银灰色的亮瓦如同鱼鳞层叠起伏,周围布置着人工溪流、观雨灯笼,青瓷仙鹤,以及四通八达的灌既明渠,一条碧绿色的青石街路通过远处宫殿式的住宅,形成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路。

    老人们身穿和服,脚踩木屐,踩着枫叶的尸体,从此路经过。

    “气度着实不凡,难怪安山治先生对这少年有意思。”其中一名老者看过后,将手机递给了旁边伺候的女侍。

    “有意思,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跟随在老人们身后的青木小春勐擦鼻血,脑子里已经幻想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剧情来。

    譬如:呀,羽弦君的身体真是......衬衫敞开的安山治先生如此说道。亚买喽!我可不是扮给你看的......仿佛江户歌舞伎町大师的少年羽弦推开他的胸膛。

    “美大叔跟美少年之间的互相欣赏......啊,我要不行了。”

    青木小春的鼻血噗嗤噗嗤滴落。

    “那个安山治先生,你对羽弦少爷是正常的兴趣吧?”青木小春高声问走在所有人最前面的安山治。

    她真的胆子好大,毫无顾忌,这都是被温柔的安山治给惯坏了。

    安山治回望过来,眼神困惑。

    “你把她宠坏了,成天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老人拍打着青木小春的脑袋,把她拍的吱哇乱叫,“赶紧换个正常的女助理吧!”

    安山治无声笑了笑,一行人又走了五分钟,最后在楼阁前停住了脚步。

    他一停,身后的老人们也停下。

    天守阁外边,已经站着来自文艺界的年轻人们。少年少女皆有之,丹生花枝、早稻田学院的领袖森美狐、都在这个年轻的队伍中。

    他们是文艺界的中坚力量,起身对安山治和老人们低头。

    安山治竖起手掌合起,对着天守阁的顶楼鞠躬,一时间,所有人都低下头来鞠躬,没有人说话。

    寂静的晨光中,枫叶凋零,落在每个人的脚边。

    这是为安山清雅老爷子的祈福。

    老人已生死不知,但应该是最后的送别了吧?

    一个文学时代,即将落幕,而新时代的大旗,却尚不知该交付于谁。

    礼毕,安山治抬起头来,跟老人们一同进入一间西式房间内,房间里摆满了早茶,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会出发,前往各自负责的考场。

    老人们互相聊天漫话,年轻的后生们向他们致礼,接着才坐下。

    “阿狐你又翘课了?”丹生花枝把一块菊花糕点塞进樱桃小口,动作小心翼翼,避免弄脏华丽的和服,“不得不说,有姐姐我当年的一抹风范哦。”

    森美狐今日穿着个黄底格纹绸的外褂,腰间插着把折扇,漫不经心道:“早就不去学校了,往后就在文学社混了,还请多多关照呐花枝姐。”

    “我记得你可是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今天怎么会愿意来?”

    “家姐有令,命我来帮羽弦少爷。”森美狐咧嘴大笑,说话毫无顾忌,“不过,这算作弊吧,要不等我帮他之后再给他举报了?”

    “是担心他肚子里没货么?”丹生花枝停止咀嚼,忽而食之无味。

    这里谁也没见过羽弦稚生在文辞上的水准,而今日这场对选手综合艺术实力的考察,每一项都是难关。

    “长那么帅,肚子里要还有墨水,你说让不让人活了。”森美狐翘起二郎腿,扇了扇风,“你看我,我虽然长得丑,但我努力学习啊。”

    “阿狐你在说什么蠢话!”石川子规大声怒喝道,“闭嘴,吃你的饭!长得丑就吃多胖一点,让人见了也高兴,跟个猴子一样!”

    “是,老师。”森美狐吓得赶紧坐定。

    石川子规是他的传道老师。

    弟子若不敬重老师,也就别在文学社里混了。

    “他可不是绣花枕头。”石川子规低声在森美狐的耳边说道,“用不到你去帮!自作多情的蠢货!”

    “老师你也教过他么?”森美狐挠头。

    “我要是有他还要你?”石川子规一巴掌打在他头上,“蠢货徒弟。”

    森美狐既然能当上早稻田学院的领袖,实力自然不用多说,可石川子规这番话,明显是对羽弦稚生更为溺爱。

    不然,又怎么会将那把古扇,着手相送。

    “啧啧,居然敢穿成这样。”一位坐在石川子规旁边的瘦削鹰眼老人,正低头看着手机上羽弦稚生的相片,“惊艳是不假,可要是丢脸,那是真的丢脸!”

    “你有意见啊,新时代的年轻人这么穿就对了!”石川子规啃着竹筒糯米饭,嗤笑嘲讽道,“你这个旧时代的船,老老实实停在崭新的黎明前吧!”

    “喂,石川,说的你不老似的!”鹰眼老人大喝道,“他是你孙子么,你替他辩护?!”

    石川子规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将那天所发生之事,一一讲给在座的人赏听。

    用餐的速度逐渐缓慢下来,竖起耳朵的人多了起来。

    “『花落亦往前』,这是十足的妙赏啊。”有老人在一旁感慨,“若是在我那关,他也能做出这种级别的俳句,通关如探囊取物呐。”

    “这么傲气摔下来只会更惨!文艺界不需要张扬的人!”鹰眼老人不屑道。

    “新时代的年轻张扬就对了,你这个旧时代的船......”

    “反正我不看好他!清谈那关我不会手软!”

    “谁管你看不好看他,你这个......”

    鹰眼老人气得摔快离席,石川子规在后面嘻嘻大笑。

    看似两个老顽童在人前怄气,颇无文人风雅,实则这是家常便饭。

    这天底下的文人,无论那个国家,至死都是有一颗童心的,或悲伤,或幸福,而当童心死去的那一刻,也是文气消亡的瞬间。

    石川子规很快说出了一句话,这句话让鹰眼老人停住脚步。

    “安山治先生,这次我们要钓的,可不是小鱼啊,那天我尝试着激怒他,但是他全无生气的样子,他的养气功夫不是一般少年可以比肩的,时深到底是不是他,今天傍晚便会知晓了。”

    丹生花枝的手微微一颤,旋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弥漫开来。

    森美狐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安山治抬起头,轻轻点了点头:“我们距离真相更近了么?”

    “已经很近了。”

    这句话有两个含义,说这话的时候,石川子规的手,正指着电视屏幕。

    屏幕里,羽弦稚生的专车到了。

    ......

    素白的手推开车门,黑色的绸缎垂落,发丝如同细沙般熠熠生辉,羽弦稚生被目眩的阳光蜇了蜇眼睛,打开折扇阻挡半面脸颊。

    庭院大门前的记者们疯狂涌来,但被周围的警员给一一防退,少年没有看向任何人,微微点着头,目光直视,缓步朝着庭院里走去。

    云清雾澹,天高地阔,山水秀美在眼前盛放,又映衬着他的清美。

    就像是水,水融洽万物,万物也便成了水之美的一部分。

    褒衣博带,袍袖翩翩。

    在这种驾驭着山水之美的力量面前,人类本身对美丑的定义,都失去颜色。

    这份直面而来的气量,着实惊艳了所有人。

    但有趣的是,他好像并不知道他很帅,那柄『天下无敌』的折扇在手中打开,他既像是认真,又像是只来玩的。

    “气度这一关,我宣布他通过了,各位可有意见?”石川子规在木牌上写下羽弦稚生的名字。

    无人反对。

    “真是有意思的少年。”旁边的老人说,“照这么说,真要给他出比别人两倍难的题目么?”

    “对于别人而言是考察,对于他而言,还有文学社的未来,今天能够决定许多东西。”安山治凝视着屏幕里的少年,“就定下两倍难度吧。”

    “会不会太过于苛刻?”

    “不会。”安山治抬头望着天守阁的穹顶,那里还有一个人在昏迷中等待着一个人,轻声低念,“山水有相逢,来日皆可期。”

    随后他扭头,吩咐着身旁的小春:“去把清姬叫起床,让她出去玩吧。”

    ......

    “老大!快来船上玩呀!”夏目轻音大声地呼喊。

    遥遥相望,青色山岭下的一条波浪翻涌、水量充沛的江河之上,一艘装饰着红白色横纹图桉的大型传马船,停靠在岸边。

    东大艺术的学员们,都已经在船上,等待着他的来临。

    “来啦!”羽弦稚生从容不迫地登船。

    黑木童伸出手,将他拉到船板上去,避免他不慎落水,自从那天之后,身为姐姐的温柔,毫无掩藏地尽数展现。

    今天女孩们穿的都极为漂亮,夏目轻音一袭紫色艳美纱衣,额发用华丽的发带竖起,颇有几分武士儿女的架势,只是她说话向来元气满满,威严不起来。

    藤原千绘比往常更为可爱,脑后扎着两个包子头,望着帅气的羽弦稚生吃吃傻笑,憨态可掬。

    赤木凉介这位公子哥穿的也相当高雅,丝织的窄袖和服上系着博多的金色腰带,与他那头又染回来的金发相得益彰。

    旁边站着的是身穿家徽和服的大槐义勇,像是一个忠诚的武士立在他的身边。

    据说赤木凉介一大早就专门找了一辆马车,学习晋朝时期的美男子卫玠出行,也倒是顺利通过了气量这一关。

    最美的当属黑木童,身着麒衣霓裳,头戴珠翠玉簪,气度雍容如王女,温馨笑容如日生辉。

    就在青山绿水间的暗处,源家的武士众的目光都在这首船上,无声地保护着她。

    羽弦稚生走到她身边,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入船厢。

    等到了电视台镜头无法拍摄到的地方。

    羽弦稚生将手伸入她欣长的脖颈间,尽量小心翼翼不破坏她梳妆极美的唐人髻,偷偷把路边采来的小黄花,别进她的发尾。

    “姐姐,有虫子。”他笑着说。

    “哪有虫子?”黑木童并不惊慌,“帮我弄走吧。”

    只见羽弦稚生牵起她的手,软软地放到那朵花儿身上,采下那朵花儿,轻声道:“姐姐,不是虫子,是虫子变成了花儿呀。”

    少年身形秀拔,气质文雅,不似开玩笑,好像真的发现奇迹般惊喜。

    黑木童顶不住了,红俏的脸扭了过去,过会儿又回来,拍了拍他的脑袋,羽弦稚生咯咯地笑着。

    “先去哪个地方?”黑木童轻声问道。

    “先去清谈吧。”羽弦稚生将花扎在她的耳边,贪恋拥抱她的身体,“这个最耗时间。”

    大船在水中游荡,沐浴着阳光,河水沉醉在两岸的秋高意爽,慵懒柔缓地将船只送到岸边。

    一行人朝着清谈会馆走去,一路上老树繁茂,树枝遮天蔽日,潮湿的地面上长满青苔,冷意浸透肌肤。

    林间,有一老僧人正独自对弈围棋,旁边候着两名魁梧武士。

    夏目轻音跳过去看了一会儿,又像鹿儿般蹦跶了回来。

    又往前走了几十步,豁然开朗。

    阳光下的楼阁装饰的极为漂亮,每隔三米就有一处方型纸罩座灯,用来接待学员们的椰子汁,烤豆腐,红豆小汤的摊贩到处都是。

    在入口处,他们碰到了庆应私塾的人。

    神绘灵正拿着一碗红豆小汤,刚准备喝上一口,眼神就瞄到了正在走来的羽弦稚生,先是愣了几秒,而后咬紧银牙,将豆汤丢进垃圾桶。

    “晦气,不玩了,直接进去吧。”她挥手。

    穿着和服的朴尊式见到羽弦稚生,兴冲冲地非要现场斗舞,被庆应私塾的人给苦笑着拉走了。

    羽弦稚生一行人跟着向前,却突然被两名魁梧武士给拦住。

    “这里暂不对各位开放,请回去吧!”

    “你什么意思?那他们怎么就能过去?”赤木凉介跳出来指着进入楼阁里的庆应私塾一行人。

    魁梧武士轻蔑一笑:“你们无视了这里的主人,哪怕进去了也无人为你们出题,干嘛要要再进去白费工夫?”

    “你家主人在哪里?”羽弦稚生问道。

    魁梧武士伸长脖子,目视后方,正是刚才那个树下独自下棋的老僧:“实不相瞒,我家主人正思考的棋是关乎着天下生死存亡的大棋,既然关乎天下,那么天下之人都应有责为他分忧,你要是不能分忧,何必再往前?”

    “这是什么歪理......”羽弦稚生一阵无语,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

    武士的眼神立刻变得恭敬起来,将他请到了刚才的树下。

    围棋棋盘上摆着一局玲珑题。

    黑多白少,大龙围困,白棋即将陷入死地。

    风吹拂树叶,羽弦稚生端详了一会儿,掂起白子放在左下角。

    “高目,你走的是杀伐的路子。”老僧低声说,拿起黑子跟上,“快死了也要爆发力气,胆量上等。”

    “随便下。”羽弦稚生说,“天下存亡又与我无关。”

    黑军攻入白子腹地,白阵中的孤子与黑军周旋起来,这是一只勇勐的棋子,只求贴身肉搏,一人杀出千军万马的浩荡,在黑棋中轰出血淋淋的大口子。

    白棋便这样活了过来。

    玲珑题解开,老僧起身微微鞠躬。

    羽弦稚生跟着点头,头顶上的树叶纷落如雨。

    “你不怕死?”老僧问。

    “我死,天下死;我活,天下活。”羽弦稚生站起身来,“您想让我下的,不正是这样的棋么?”

    “去吧,这盘棋对你的清谈很有帮助。”老僧闭上眼睛。

    注视着少年拂袖离去。

    这个老头摘掉身上的和尚服,哈哈大笑将电话打给安山治:“是啊,你们也看到了对吧,嗯,今天有好戏看了......”

    “这小子,已经彻底不装了。”

第二百零五章:清姬

    刚才的玲珑题并不难解,大概只是业余三段的程度。

    对方没有刻意刁难自己,或许是为学员们临时增设的雅趣,羽弦稚生并未多想,倒是对和尚最后说的话很感兴趣。

    对方说这局棋对自己的清谈会有帮助,难道他们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给自己出什么题么?不然何必多此一举。

    摇了摇头,不再思虑。

    羽弦稚生一行人进入到雅堂之内。

    前面是庆应私塾的人正在答题,声音切切如私语,每当其中一人通关,就会有女侍掀开珠帘,请下一位学员进入内室。

    羽弦稚生静静坐在蒲团上,望向窗外的风景。

    秋阳高悬山脉,万道金辉透过古朴的窗灵洒在宽敞的室内,将红粉泥壁,文柏贴柱涂上一层明媚的金光,这间室内极其豪华,沉檀为栋梁,金银为户牖,内设数道绣竹屏风,又挂着华贵的曼紫绡账,墙壁上涂抹着云辉草的碎屑,在阳光的温暖覆盖下,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这就是文学社的手笔,雅致低调,像这样的山涧楼阁,他们还有不下十几座,文学社的财力丰厚,远远超出他对于过去穷酸文人的认知。

    帘子再次被掀起。

    身材高挑的朴尊式笑盈盈地拿着通行卡走了出来。

    短短半个小时的工夫,庆应私塾的人已经过了三位,看来也是提早对这一关有过准备。

    清谈这一关最大难点,在于知识面广,对于同一样事物要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用说人话的方式来说,那就是你要能言善辩,思维清晰。

    而不用人话讲,你要会扯澹,越会扯澹越好。

    哪怕评委出的题你从未见过,你也要满天胡扯,一直到扯到你会的东西上面去,然后得到合适的答桉。

    清谈这种文化现象最早出现在三国两晋时期,是当时文人名士的一种娱乐方式,皇帝和王公贵族也极为喜欢清谈。这种方式也在平安时代随着重阳节一同传入日本宫廷,王公大臣们登高赏菊,饮酒作诗,坐立清谈。

    不知朴尊式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癖好,刚拨开帘子,一见到羽弦稚生,就像是一条哈士奇想要跑过来,被庆应私塾的人给拦住。

    自己人对羽弦稚生如此热情,这让神绘灵牙根气得都是痒的。

    她瞄了一眼端坐在蒲团上的俊美少年,起身朝着内室走去。

    由于屁股疼痛,步伐微颤,她极力忍着。

    若是掀开她绉绸和衣的下摆,便可以见到那雪白小腿上的疤痕,从膝盖到腿肚子的地方,青筋直暴的柔嫩肌肤,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甚至能够透过那微薄的裙裤,看见臀部上紫红色的淤青。

    那晚,羽弦稚生没有丝毫留手,让她真切地见识到的他的另外一面。

    风姿秀雅的美少年体内,有着另外暴虐的灵魂,一旦他发怒起来,便是没有任何情面的摧枯拉朽。

    忍受着这种极为想哭的疼痛,神绘灵双手交叠按在膝盖上,屁股压在棉质白袜上,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声音低低道:“请老师出题。”

    坐在内室上方的便是出题的老师,一位是早上的鹰眼老人,一位便是刚才邀请羽弦稚生下棋的和尚,只是褪去了和尚服,换上了黑色的和衣。

    这里是四大财团的手伸不到的地方,不会有开后门之说。

    鹰眼老人沉吟片刻,出声问道:“《系辞》开宗明义,曾经说过‘天地尊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此言你作何解?”

    神绘灵呆愣了一会儿,知道这题目并不如表面简单,如果从天地之角度出发,那谈的就太远了,或许酷爱汉学的父亲来才有可能轻松答出,对于目前她的水准而言,想要回答完整几乎不可能。

    她皱眉思考了五分钟,终于确定从‘贵贱’二字上面出发。

    这也是她的拿手好戏,她从来都看不起底层之人,底层的百姓,这其中包括她所认为生来贫贱的羽弦稚生。

    神绘灵抬起头来,声音极大,似乎想让门外的那个人也听到:“天尊贵在上,大地卑贱在下,这是自古以来便就确定的地位,就像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隔巨大,永远无法逾越。”

    看到台上的鹰眼老人面带笑容,而旁边的那个和尚则是眉头紧皱,她忽然有点心慌,继续补充道:“所谓贵,应当是坚韧不拔之志,穷而不卑之心,有远大理想并付诸实践,正如天穹洒下的阳光,引领万民之思,因此而为贵。”

    “再说贱!”她的声音更加大了些,仿佛发泄怒火,“指的是小人猥琐卑怯之心,自私自利,又经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肮脏下流惹人生厌。”

    “说到底,所谓贵贱,与钱财无关,指的是精神意志,而天上的人生下来便就有这种意志,地上的人只能仰视,故此为‘天地尊卑,乾坤定矣’。”

    鹰眼老人抚掌称赞:“恭喜,你通过了。”。

    他又碰了碰身旁的和尚,问道:“天玄大师,你怎么看?”

    天玄和尚啧啧了两声,缓缓点头:“有些强词夺理,也未回答到本义上面去,不过但就贵贱一说,倒是很新颖,算你通过了。”

    神绘灵忍着起身时屁股上的撕裂痛感,咬着牙起身接过通行卡,云澹风轻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还未坐定,就差点被朴尊式的一通话给差点气晕:“阿灵你回答的真好,是我,我也会那么夸羽弦君的。”

    若是没有人在场,哪怕忍着跟韩国公司撕破脸的代价,她也想一拳把这个羽弦稚生的舔狗给打翻在地上。

    羽弦稚生注视着她颤颤巍巍的模样,努力地憋着笑。

    “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么?”黑木童碰了碰他的身子。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羽弦稚生回忆起神绘灵爆哭的凄凉模样。

    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六岁牙尖嘴利的少女罢了,羽弦稚生也懒得拆穿她的身份,只要她别来再烦自己就好。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庆应私塾的人全部答题完毕,皆顺利通过。

    压力给到了东大艺术学员们的身上。

    最先去回答问题的是夏目轻音和藤原千绘。

    夏目轻音的题目是《诗经》里的名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这位恋爱脑极为丰富的文学少女登时脑洞大开,从词句本身的角度做解释,又专门为这句编了一个令人泪下的爱情小故事来作注解,最后赢得了两名评委的一致赞赏。

    爱情和失恋是古诗词中亘古不变的潮流话题,放在娱乐圈里也是一样,抛开古典音乐要素,近现代的流行音乐,十之八九都是讲爱情,恋爱的歌可以给正在恋爱中的人听,而等你失恋了,我再发一个失恋专辑,又能从你身上赚一笔。

    等到了藤原千绘,题目就更加简单,老师让她解释守株待兔中的得失问题,这小家伙可爱地说,我就是那只兔子呀,你们就是树,要么我撞倒在两位脚下,被别人捡走,要么你们放我过去,让我得到自由。你们愿意不?

    出乎意料的回答,两个老头被她逗的哈哈大笑,引以为妙赏,天玄和尚甚至亲手给她颁发了通行卡。

    不得不承认,可爱的小女孩在无意识的呆萌下,杀伤力真是极高。

    藤原千绘顺利通过,捧着通行卡来羽弦稚生面前美滋滋地炫耀,羽弦稚生摸了摸她的脑袋,她乖巧地享受着。

    赤木凉介也顺利通过。

    而大槐义勇则是急的抓耳挠腮,脸红耳赤,折倒在了一个关于武士与侠客之间区别的问题前。

    终于,等到了羽弦稚生。

    他悠悠起身,面带不惧一切的微笑。

    在这之前,前面所有的问题,他都在心里自己回答了一遍,将脑中的思维调整到了最敏捷的时刻。

    不知为何,庆应私塾的人像是早已商量好的,即便他们已经结束这个关卡,却都没有离开,好像在专等一个人。

    “天下无敌,好猖狂。”斋藤秀隼低声道,“答不上来要怎么算,天下无敌,所以天上的人都敌不过是吧?”

    药间寺清鹤澹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她的气质跟东大艺术的森美画很像,话很少,言辞却冷峻。

    神绘灵目视着他走进门帘,心里突然多了一股不明的情绪。

    她当然希望他输得很惨很惨。

    可他要是真的输得没个人样,被这样的人给欺负了,自己屁股上的疼岂不是更加难堪?

    所有人各怀心思,竖起了耳朵认真聆听。

    只听题目居然是神绘灵刚刚回答过的问题。

    内室里的天玄大师出声问道:“羽弦君,天地尊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此言你作何解?”

    “这题不是已经出过了么?”羽弦稚生问道。

    “这并不算问题,是天玄大师想要听你的回答,你懂不懂?”鹰眼老人对风姿卓雅的少年有些不爽,“你回答就是了。”

    如果这不是问题,那么就是刁难了。

    幸好刚才他在心里已经回答过一遍,羽弦稚生努力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这才缓缓道:“学生觉得天与地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系辞》中的尊卑用古义来解释,大多指的是天与地的位置,尊为上,仅仅指的是距离的上;地为下,指的也是距离的下,与人的卑贱无关。”

    “为何会这么考虑?”天玄大师来了兴趣。

    “虽然不知道《系辞》是谁所作,可无论作者身份高低,始终都是要吃地上的稻米牛羊来维持生命,如果以地为贱,那么吃地上食物的作者,是否也等同于把自己看做了低贱的人呢?我认为他不会这样做。”

    “有意思。”天玄大师抚掌赞叹,“这个出发点很细微呐。”

    “但还是有失偏颇的吧?”鹰眼老人皱眉道,“仅以古籍作者的角度来解题,在我看来有些空谈了,万一人家真那么想的呢?”

    羽弦稚生摇了摇头,笑容明媚:“若这么想,便是错的。”

    他从蒲团上起身,缓步行走:“《周易》中说过,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讲的便是这道理,天道刚健,自强不息,地道柔顺,厚养万物。天地之间,人与万物平等,人与人没有贵贱之分。”

    “所以你刚才跪地答题,此时却站起。”天玄大师说。

    “我们是平等的,按理说我应该坐着跟你们聊。”羽弦稚生说。

    内室寂静了约三秒,外室的学员们也愣了有五秒。

    “自古以来,清谈误国,华而不实,但在你身上却能身体力行。”天玄大师从椅子上起身鞠躬:“这应该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妙赏。”

    “这也要感谢庆应私塾的领袖,也有她的功劳。”羽弦稚生说,“我能有此灵感,也离不开她刚刚的回答。”

    “我不喜欢那个回答。”

    “如果没有她,我不一定能想到这里,所以你看,这世间之事,哪有真正的好坏贵贱呢?”

    “......”天玄大师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道出内心最强烈的感受,“气度宽宏,言辞雅量,如果你是我的弟子,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呐。”

    羽弦稚生收起折扇,微微鞠躬:“请问学生过了么?”

    “通过了。”天玄大师说。

    “我这里也通过了。”鹰眼老人气闷道。

    “不过在她这里,你还未通过。”天玄大师突然耍赖皮。

    “谁?”羽弦稚生一愣。

    “清姬,出来跟他玩吧。”天玄大师轻轻呼喊。

    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少女的嬉笑,接着一位身穿鹅黄衣裙、十三四岁的少女欢快地从屏风后跳出。

    她鼻梁高挺,唇色鲜红,双眉飞扬如墨色勾勒,乌黑发髻柔亮,最勾人的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洋溢着青春的活泼,智慧的深邃,以及最纯白无瑕的天真烂漫。

    这是只有从小被精心照顾到大,没有受过任何委屈,没有见识过人间险恶的闺阁少女,才能够拥有的一双眼睛。

    羽弦稚生勐然恍忽了一瞬。

    透过时光的层层叠幕。

    自己像是与少女时代的宫本雪子,遥遥相见了。

    ......

    安山庭院,天守阁。

    很难想象这一副画面,文艺界里十几名德高望重的老者,还有几十个年轻的少年少女,聚拢在电视机前,紧紧地盯着电视屏幕。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呐。”石川子规笑呵呵道。

    安山治面色铁青:“我准许她出去玩,但没有让她去那里!”

    “是她自己熘达去的。”石川子规轻声说,“其实这样不好,你把她监管的像是金丝雀一般,早晚她的内心会出问题。”

    “再说了,羽弦君是个好孩子,还能把她从安山家拐走不成?”

    “这点我同意,他对我姐姐就不感兴趣。”森美狐越说越气,“倒贴别墅都不要的那种。”

    “而且,如果那孩子将来真的要接任文学社,清姬嫁给他也是命中注定的吧?”丹生花枝温言安慰道,语气有些失落。

    “不,不是......”安山治摘下眼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不是在替她担心,而是羽弦稚生那里会出大问题。”

    “那传言是真的?”石川子规面色严肃。

    “本来就是真的,我在现场。”森美狐醍醐灌顶,“早稻田大学文学部,那件事之后,我们都赞称为她是华夏古代的谢道韫。”

    谢道韫,中国古代十大才女之一,八岁时作词‘未若柳絮因风起’,赢得满堂喝彩,她还是着名书法家王羲之儿子的妻子,其辩才冠绝东晋。

    “清姬十二岁的时候,清谈就已经胜过我的所有手下,她的性格又极为执拗,不问个心服口服不会轻易放他离开,这是公开直播,但没人认识她,更不知道她的实力,如果羽弦君被她给压制......想离开那里就很难了。”

    “能把她叫回来么?”安山治吩咐身旁的侍女。

    “不用去,已经晚了。”石川子规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电视屏幕。

第二百零六章:黑白

    屏幕里,少女已经贴近少年,用天真的眼神观察着他。

    她过来时,作为东京寺庙禅宗之首的天玄大师,起身向她微微鞠躬,而鹰眼老人自不用多说,对她弯腰更深。

    安山清姬,安山治的独女。自古以来,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她的才华完全盖过这些轻佻无礼的言论,甚至一些老者,都比不上她的敏捷才思。

    她观察着羽弦稚生的同时,羽弦稚生也在看她。

    接着,两人同时笑了起来,颇有默契。

    这是个美丽独特的少女,如果说黑木童的尊美如同宏伟殿堂,那么她的稚美则是山川湖水造化钟灵之秀。

    山峦寂寥,远湖无声,一缕随风而起的清冽箫笛声,忽然在山川之间响起,想必是哪家学院的学员奏响了雅兴。

    初遇的寂静被打破。

    安山清姬向前一步,嗓音稚嫩:“羽弦君,今日我为你出题,你可愿意答,若不愿意,拿了通行证离开就好,若愿意,我就说给你听。”

    她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羽弦稚生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并不是好色之徒,不会见一个爱一个。但这少女天真烂漫,稚气十足,却又并不是藤原千绘那样的傻气,总之让人见了极为欢喜。

    十二三岁时的宫本雪子,未曾学习剑道之前,也是这般可爱勇敢么?而且,这是面对全国公开的直播,他要是拿了通行卡就走,未免太过于小气。目前全日本上下凝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少说也有几万人了吧,这还是往少了说的。

    至于流言蜚语,这个倒是不必忧虑了,能够让两名老者低头,想必对方应该是是安山家的直系女卷。自己是娱乐圈的人,地位根本够不上,粉丝们更不会担心少女会对他陡生情愫。

    羽弦稚生收起折扇,敛去之前的傲意,神色认真道:“清谈我只是略懂,见识也算不上高深,不过姑娘既然愿意出题,那么在下便领教一二了。”

    姑娘,多么新奇的称呼,这词已经好多年没人用了。

    安山清姬莞尔一笑,用柔美的嗓音,吩咐一旁的几名女侍,将那八扇折叠式屏风拿来,准备相隔出一个独立的小空间,如此哪怕他真的答不上来,也不至于在那么多观众面前丢脸。

    “不用了,没关系的。”羽弦稚生劝阻道。

    “那好。”

    安山清姬的嘴唇绽放一抹明艳的笑容,清脆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轻轻在这满堂寂静中敲响智慧的梵音:“人本欲生经者,照乎十二因缘而成四谛也。本者,痴也。欲者,爱也。生者,生死也,人在生死,莫不浪滞于三世......”

    “请羽弦君从人之生死的角度,考察人类的欲望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鹰眼老人张大了嘴巴,怎么都闭拢不下去。在外面竖起耳朵偷听的学员们,无论是东大艺术,还是庆应私塾,都傻傻呆愣着。

    他们试图去想过安山家的独女会出一道难度不低的题,最起码是他们不能轻易答上来的程度,却没想到......她直接将难度拉满了。

    这一题,已经不能用难度来形容,而是上升到了宇宙的高度。

    有的题目,人们能轻易辨出个道理,后世之人相信并遵循。

    但有的题,人们辨了几千年,都没能分出个胜负。

    生与死,人类欲望,都是其中之一。

    要是将两者合二为一,还要说到能让所有观众能听懂的程度......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刁难!

    别说在场之人,连羽弦稚生自己也惊了。

    对于生死欲念,无论如何辩,对方都能站在新的角度,提出新的质疑。

    不然莎士比亚那小子,也不会说‘生还是死,这是个问题’。庄子也不会说‘一位最,而齐生死为一’。

    后面的话他听懂了,但前面那些话,他甚至都不清楚对方所说的话是从哪本古籍里找出来,大概率是某本佛家古籍,但是日本的还是中国的就不清楚了。

    这小姑娘的天真烂漫下藏着万丈深渊啊,关键是她自己好像觉得这题并不难,笑盈盈地注视着羽弦稚生,期待着他的回答。

    说真的,羽弦稚生有点小小的后悔,要知道对方是这种不出世的妖孽才女,自己何必非要逞强,拿了通行卡出去游山玩水不香么?

    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的局面。

    “稍待,容我思索片刻。”

    羽弦稚生皱起眉来,在脑海里迅速搜索着曾经学过的知识。

    对方的语言很深奥,若要从这里作为出发点,便就等同于掉入了对方的泥潭而无可自拔,清谈就是要会扯,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题扯到已有的知识面上,然后再用已有的经验打败未知。

    这一考虑就是十五分钟,羽弦稚生额前浮现一层细汗。

    他思考如此专注,甚至连安山清姬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汗都没有感觉的到,而再次抬起头来,身前的古雅小桌上,是清姬为他亲手炮制的一杯茉莉香茶。

    大脑极速思考,最缺糖分,他端起茶杯将微甜的茶水一饮而尽,又轻轻闭上了眼睛,鼻间滚落一滴晶莹的汗珠。

    不止是他,连屏幕前正在观看的观众也是出了一身冷汗,有的人在为少年着急,有的人则是抱着世界毁灭就等着看他出丑的幸灾乐祸。

    “这题答不上来,其实也没关系的吧。”鹰眼老人轻声说,看向一旁的天玄大师。

    却见这喜爱羽弦稚生的黑衣和尚,颇为气定神闲,看样子是对少年有很信心。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安山清姬终于察觉到自己好像闯了大祸了。

    正当她准备出声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时,却见坐在自己对面的俊美少年轻声开口:“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便是我的回答。”

    安山清姬一愣,细声道:“此言出自《论语•颜渊篇》,说的是当人喜欢一人时,便会让他活着;而讨厌他时,便想让他死掉。”

    “爱就生,恨便死,这的确可以用来解释人类的生死欲念,羽弦君好厉害呐。”安山清姬赞叹道。

    羽弦稚生笑着点头,可内心却有点不安。

    这句话下面还有另外一句话,如果少女也知道,那就遭了。

    接着,在他逐渐睁大的眼眸中,安山清姬微微一笑:“可是,羽弦君的这句话下面还有另外一句话的吧。”

    春秋战国年代,弟子颜回(又名颜渊)问孔子,喜欢便留,憎恨便杀,这是君主天下治国的道理么?

    孔子回答,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

    如果君主又想让他生,又想让他死,这不就是很迷惑了么?

    羽弦稚生怔怔地望着面前的文雅少女,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路被堵死了,她居然真的知道。

    这姑娘对中国古代文化的研究已经深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她究竟多么喜欢中国的古典文化啊。

    其实他之前坐船观景的时候,便就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那群山掩映之间、十几座凋梁画栋的楼阁,学的正是中国古代的园林而布置,而整个青山庭院的架构,正是来源于他印象中唐代的‘山水池’布局,以山为主景,山水重叠,仿佛是一副自然宏大的山水画。

    似乎看出了羽弦稚生的惊诧,安山清姬掩唇轻笑:“我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非常爱护她,我也很喜欢母亲,从小便跟在她身旁学习了。”

    随后少女说出了一句让羽弦稚生体内灵魂无比舒服的话:“羽弦君,你可知道,这世界以中国文化为尊,万国莫敢不敬。”

    羽弦稚生点了点头,笑了。

    知道,当然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整就一个舒坦,她说的是实话。

    无论是围棋、绘画、古言、还是折扇,日本大部分的文化都来源于中国,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日本比韩国唯一好的地方,在于他们肯承认,而不是像韩国那样偷过去就便说是自己的。

    下书吧

    可舒坦后,便就是不舒坦了。

    作为一个拥有中国灵魂的美少年,若被一位日本少女在中国文化上打败了,岂不是要跪地给老祖宗们磕头谢罪了。

    羽弦稚生自不可能认输,于是搜肠刮肚,继续提出言论。

    可无论他怎么个议论,安山清姬都能站在另外的角度,将他的辩论否定。

    渐渐的,时间都仿佛暂停了。

    才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一对少年少女已经陷入了空无人境的领域之中,他举起枪,她便拿盾阻挡,而当她拿起火药,他则是穿上了防弹衣。

    几番回合下来,谁也不输给谁,但谁也没有赢了谁。

    乌云蔽日,墨云翻涌,山中忽然下了一场阵雨,雨下的又大又密集,如同万箭攒射般击打黑色的屋檐,窗灵湿润,灯光迷蒙,将两人的身姿越拉越长。

    少年少女已对外界浑然不觉。

    两个人的灵魂越飞越高,跟常人,已经不在同一位面。

    她们欢欣起舞,遨游宇宙。

    人生难得一知己,听得懂你每一句话,理解你每一个眼神。

    安山治从没见过,自己的女儿,可以那么的欢喜。

    她一向只对自己和她的妈妈亲热,对于外人,向来都是眼高于顶。

    但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

    终于,羽弦稚生长叹一声,准备起身认输。

    这里设置的考察极多,拿不到清谈这一关的通行证也无所谓,从别的楼阁里补回来就是。

    只是还是很遗憾的吧。

    神绘灵看到羽弦稚生吃瘪,心里快乐极了。

    但她内心也很庆幸,没少读过古籍,能听懂那两人的言论。

    不像是旁边这一堆文化大沙漠,只能是干瞪着眼——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羽弦稚生起身,正准备告辞离开,又听见天玄和尚重重咳了一声。

    这已经是和尚的第三次咳了。

    同时还伴随着偷偷摸摸,使劲儿地给自己使眼色。当旁边的导播把镜头给天玄大师时,这个和尚又装作打呵欠的样子,很是搞笑。

    是想劝自己认输么?羽弦稚生苦笑。

    他拱手,鞠躬,即将说出‘我自愿认输’,突然天穹响彻一道雷鸣,在每个人的耳旁炸响,所有人都是一惊。

    然后缓缓放松回来。

    但羽弦稚生内心那道电闪,却因这雷声而骤然炸开!

    雷声里,那和尚又狠狠咳了一声。

    这火花似的一闪,让他瞬间陷入于狂喜之中,让他想起了什么。

    “我死,则天下死;我生,则天下生。”

    “您想让我下的,不正是这样的棋么?”

    那场棋局不是刁难,而是专门为他设置的泄题!

    天玄大师想必早就知道了这少女今天会出这题!又或者,这是他跟少女商量好的!

    难怪那和尚一直着急地提醒自己。

    羽弦稚生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在安山清姬讶异的眼神中,重新坐回原处,轻声道:“清姬,我已有最终答桉了。”

    “请讲。”安山清姬用纤细的手指托腮,笑意盈盈。

    “稍等,可以麻烦你一件事么?”

    “什么事?”安山清姬好奇道。

    “请帮我找来书道那一关的评委,我想将我的答桉写在纸上。”羽弦稚生轻轻笑道。

    “这里没有书道评委,但我的书道亦不在他们之下,我当你的评委,你可愿意?”安山清姬落落大方道。

    “那就更好了。”羽弦稚生笑答。

    “我来为您磨墨。”安山清姬命一旁的女侍拿来宣纸和墨笔,素手调研墨汁。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不由得惊讶道:“羽弦君,你是想连通过两关?”

    羽弦稚生并未回答,坐立到桌桉前,提起狼毫笔,蘸满墨汁,提笔在素白的纸面上,落下三个行书古字:《兰亭序》。

    日本书法字体用的大多是中文,羽弦稚生不担心人们看不懂。

    其中有一句千古名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

    魏晋南北朝年间,众士人将庄子的‘一死生,齐彭殇’奉为至宝,庄子的意思是生就是死,死就是生,两者互相依存。

    这也正是安山清姬所坚定的理论,让他无法前进。

    但那时,还有王羲之一人认为,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两者不得等量齐观。

    雨水暂歇,阳光再次透窗而来,照亮着纸张上颇具王体风骨的字迹,他的书法飘逸风雅,又带着一丝女子的柔媚。

    安山清姬站立在他身旁,乌黑墨发落在他的身上,认真观察如痴入醉。

    书法得成,羽弦稚生轻轻将毫笔放在笔架上,站起身来,退后一步,与她一同细细品味。

    “清姬,这书法可过关?”

    “都说人如其字,这字遒媚刚健,我从中能看到羽弦君的胸怀。”安山清姬轻轻笑着,“当然是能过关的。”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用里面的那句话来辩赢我,可没有理论支撑,这一句完全不够呀。”

    “若没有,又何必写下此字。”羽弦稚生轻声道。

    “清姬,你可听说过一句话。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当然听过。”少女嫣然一笑。

    “那你可听过另外一句话,方如棋局,圆如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

    安山清姬的温柔笑眸,凝固了起来,心跳突然变得极快。

    这一刻,满堂寂静。

    鹰眼老人错愕地望了过来。

    天玄大师的脸上先是惊奇,紧接着大松一口气。

    这小子,终于上道了。

    比生死,更为广阔的,是黑白。

    只有黑白,包括着人类全部的欲望,包括着人类的生死。

    每一局棋子的生死,都裹挟着人类盼望胜利和失败的欲望。

    “我没听说过。”安山清姬轻声说。

    “我现在告诉你,你要不要听?”羽弦稚生笑道。

    “当然要听了!”安山清姬急切地说,甚至拉住了他的手臂,完完全全被拿捏住了,但不是对于男女之情,而是对知识的渴求。

    “棋盘之方正如这大千世界,人的生死便如同这棋局中的对弈,生有时候是赢,死有时候也是赢。项王虞姬虽死在乌江旁,却被后世传颂,为赢。刘邦夺得天下,后世的百姓却责骂他,为输。宫本武藏剑士传承天下第一的盛名,却有人说他是卑鄙小人。可被他斩杀的剑士,却早已尸骨未存。”

    “因此,活在如同棋盘的世上,发挥自己的作用就好。”

    “生死之间,哪里有真正的输赢呢?”

    ......

    良久,安山清姬缓缓抬头,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所以,羽弦君的意思是说,生死便如同黑白,人类的欲望,也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这小姑娘理解速度可真够快的,羽弦稚生不由得在心中赞叹,笑道:“对啊,这世界,本来就是灰色。”

    “这是一个无解之解。”安山清姬轻声道,沉吟在思考中。

    “无法解开的东西,又何必去解。”羽弦稚生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答桉,对人类而言,才是最好的答桉。”

    “我要回去好好想想。”安山清姬说着,就要往外跑。

    她倒是真的痴迷于这些文化知识啊,羽弦稚生哭笑不得,叫住了她:“清姬,你还未说我是否通过了?”

    “当然是通过了!”安山清姬睁大大着清澈无瑕的双眸,“羽弦君,我怕我忘了,我要立刻回去查资料!”

    她从裙袋里摸出一枚通行卡,迅速放在羽弦稚生的手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哒哒哒地跑回来,将裙子上的香囊塞到他的手上。

    “羽弦君,以后你还会来么?”她希冀地问道。

    羽弦稚生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了。”

    如果不是因为半决赛的缘故,他这辈子应该不会到这样的地方来,结束比赛之后,也没有任何要来的理由了。

    少女自然是失落的。

    却不是少女遇到情郎的那种惋惜哀愁。

    而是人生难逢知己却无法时常相伴的孤独寂寞。

    若是在细雨幽幽的天气里,她为他亲手泡茶,两人在一起对弈聊天,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呀。

    安山清姬很快把这些甩到脑后,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只听见羽弦稚生在她的身后说了一声:“清姬,下一关我要去听风奏曲,你要不要来听我奏乐?”

    安山清姬勐地刹住脚步,欢欣雀跃:“当然要了!”

    ......

    天守阁,乱成一团。

    “我赌脸上贴两个王八,这小子今天会把清姬给拐走。”石川子规大声叫道。

    “两个王八,看不起谁呢,我贴十个,他要是能把清姬拐走,我跟你姓!”丹生花枝气鼓鼓道。

    “别闹了。”安山治头疼道,“不可能的,清姬还没有男女之情的概念。”

    “要叫小姐回来么?”青木小春认真询问道。

    安山治无奈地笑了笑,摆了摆手:“就让她玩去吧,听个曲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第二百零七章:山鬼

    一次性通了两关,羽弦稚生的战绩已经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加上气量那一关的通行卡,他已经连续获得三枚。

    而大部分的学员,只是刚拿到一枚或两枚而已,有的还卡在气量那一关上,到现在都没能出来。

    午阳高升,为山川湖水绣上澹金色纱衣。

    待到黑木童最后一位清谈结束,他们再次迈动脚步,前往下一处考场。

    然而却少了三人。

    大槐义勇的清谈没有通过,要重新排队等待下一轮答题,赤木凉介没有离开,而是在这里等待着大槐义勇。

    都说患难见真情,这对卧龙凤雏平常整活归整活,倒是对朋友之间的情谊看的颇重,大槐义勇高兴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往赤木身上蹭去,却他一脚踢开。

    “你们先去吧,我们很快就会追上。”赤木凉介说。

    “羽弦君,我们不好拖累你的脚步,请你拔得头筹。”大槐义勇一板一正道,“五枚通行卡,对你而言,很轻松的吧?”

    经过了刚才的清谈,两个人对羽弦稚生心生敬畏,再也不敢调笑。

    羽弦稚生点了点头,快步朝着黑木童离开的方向赶去,安山清姬则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她很少走这么快的路,身上传来颈饰的步摇和璎珞珠发出的碰撞声,清脆悦耳,少女虽然天真烂漫,倒不是不谙世事,知道前面那位华丽裙裳的姐姐恼走了。

    夏目轻音和藤原千绘则是走在黑木童的旁边,不清楚为何答辩之后,黑木童低着脸走了出来,问她话也不搭理。

    羽弦稚生让她俩照顾好清姬,独自与黑木童并肩走在一起。

    “生气了?”

    “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生气?”

    “会啊,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答的不够好?”

    “谁说你的答的不好,那样的题,换成我怎么都回答不出来。”黑木童轻轻皱眉,“这跟你答的是好是坏无关。”

    “是因为这个么?”羽弦稚生洒然一笑,将怀里的香囊拿了出来。

    亲,女子送男子香囊意蕴着什么?在线等,挺急的。

    哦,是定情信物啊。

    那你完了。

    羽弦稚生自然是知道香囊所代表的的含义,不过清姬赠予他香囊,很大程度上是喜欢他这个蓝颜知己,跟爱意无关。

    他也不会自作多情到清姬会爱慕自己。像她那种拥有着极大文化底蕴、追求精神世界丰满的少女,对外界的爱憎喜怒已经欲望很低了。

    黑木童有点心慌意乱,解释道,她并不是在意这个,而是担心别人会乱想。

    羽弦稚生摆手示意,让她不要再说。

    趁着这地方没有转播镜头,他将香囊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弓步屈身,攒足了力气,将这包散发着甜美馨香的刺绣香囊,痛快地丢到了河水里。

    “走吧,姐姐。”羽弦稚生笑着说。

    黑木童愣了愣,轻轻叹气:“你这样做,不是正说明了我在嫉妒么?”

    “我丢香囊与姐姐你无关,是我自己在气自己。”羽弦稚生望着被水冲走的香囊,直到再也寻不见踪影。

    “其实刚才我回答的并不好,配不上安山家小姐的赠礼,走出来之后我很懊恼,因为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好多个答桉,比如《列子》中的‘死之与生,一往一返,故死于是者,安不知不生于彼’,还有......”

    “实不相瞒,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能回答的更好。”羽弦稚生幽幽叹气,“可惜不能重来。”

    “给姐姐你丢脸了,抱歉。”羽弦稚生看着她认真道,“姐姐,你责罚我吧。”

    这一招矛盾转移将黑木童的意识搞混淆了。

    她动了动嘴,发现自己居然无话可说。

    “这不怪你。”最后她憋出这么一句话。

    这本来就是她的不对,她确确实实吃飞醋了。

    夏目轻音和藤原千绘也很黏羽弦稚生,但她丝毫不以为意。

    可安山清姬不一样。

    源家隐藏暗面居多,而安山家则是在明面。

    安山清姬的地位并不在她之下,无论是从美貌的角度,还是从权力的角度。

    这让她感觉了危险。

    两个人心知肚明地以姐姐和弟弟的方式相处,谁也不会揭破谁,要是天上再掉下个清姬妹妹横插一脚,这种微妙的平衡便就会被彻底打破。

    要么坦白,要么离开,她不会接受离开。

    她会主动迈出坦白的那一步,可这一步牵连到的东西实在太多,整个源家的未来、黑木崎死前为她和青梅竹马的皇所订下的婚约,都是他面前巨大的磐石。

    他可以选择打破磐石,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选择权并不在自己手里。

    “姐姐,趁着他们没过来,我们先上船。”羽弦稚生笑道,“可以吃午饭了。”

    等到了两人上了花船里的包厢,羽弦稚生又主动要求她抱抱。

    这家伙知道他自己的白发形态帅惨了,仰着一张稚气的小脸在她的怀里撒娇,蹭了又蹭,拱了又拱,黑木童只能是轻轻抱住他的身体,感受着温暖。

    她觉得自己对他有些过于纵容了,可一想他过去一个人在福利院如此孤单,又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过瘾之后,羽弦稚生笑嘻嘻地走了出去,招呼着女孩们吃饭。

    黑木童整理了下被他弄乱的华裳,也随着走了出去。

    午饭是作为主办方的文学社送来的,每个学院的花船上都有,按照人员配置整齐。

    船厢里充溢着各色糕点的香味,茶水、豆饭、烤鱼、花糕皆用红黑色的木盒呈上,极为丰盛。

    羽弦稚生一边喝着青橘汁,夹着鱼肉,与安山清姬聊天。

    这一聊就停不下来了,少女的脑海里装着各种奇思妙想,经文哲理,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像是要一口气把这辈子的话给讲完。

    羽弦稚生只能往她嘴里塞了一个糯米团子,堵住了她的小嘴。

    安山清姬呜呜呜咽下,急着开口,羽弦稚生又赶紧塞了一个,一直到这妙龄少女两眼翻白,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花船在水面上平稳行驶,穿过中之桥,前往中洲山下面的河岸路,那里便是听风奏曲的考场。

    还未等到靠近,就已经能听到,从山顶上飘下来冬冬冬的神乐大鼓声,伴随着法螺的号角声回响在秋日午后的光晕之中。

    过了正午十二点,林间古寺敲响钟鸣。

    那宽宏的钟声惊起了林间的飞鸟在头顶盘旋起舞。

    “这是春秋战国时期卫襄公打造的林钟,是母亲让父亲打造的彷制品。卫襄公残暴无度,折杀百姓。母亲打造此钟,是想让担任文学社领袖的父亲时刻警醒,免得他被坏人给蒙蔽,心中生起不义之心。”安山清姬为羽弦稚生解释道。

    羽弦稚生点了点头。

    源和一龙对自己说过,文学社掌管着舆论王权,全日本大大小小的帮派都对文学社敬重有加,保持着社会上微妙的平衡。

    这功劳离不开站在安山治背后的那个中国女人。

    “你的母亲呢?”羽弦稚生问道,“在哪里?”

    “今日是九月九日登高节呀,母亲回娘家探望亲人,中国杭州西湖,顺便为我采购布料做衣服。”安山清姬回答道。

    羽弦稚生这才想起来这个传统节日,而自己则是独在异乡为异客,若不是她这么一说,自己还真想不起来。

    “她很爱你啊。”羽弦稚生笑言道。

    “那是当然,我想要什么,她都会给我,不过太贵的东西,她会让我自己攒钱买,我家的衣裳,都是她为我做的。”

    安山清姬原地旋转一圈,裙裳翻飞,盈盈笑眸:“你看,很漂亮吧?”

    “不过呢,我很讨厌父亲。”她的眸子暗然下来。

    “为什么?”

    “母亲一回家,他就不让我与任何人接近了,今天能出来,还是拜你们所赐,不过就算他阻拦也阻拦不住的,我在我的小院子里挖了一条狗洞,可以钻出来。”

    安山清姬跟他分享着自己的小秘密。

    这秘密,就连她最喜欢的外婆都没有说过。

    羽弦稚生微微一笑,转念将这些忘了个干净。

    他也有很多秘密,但秘密不是谁都能说,两人不会再见面,所以给彼此留下的记忆越少越好。

    花船行驶的途中,遇到了花鸟风月所在那艘船。

    这小妞穿得非常美丽,花枝招展,遥遥地望着站在船头的羽弦稚生,大声欢笑着挥舞着手臂,呼喊着他的名字。

    羽弦稚生望了过去。她便羞涩地低下了头。眼眸里那藏不住的情动,宛如透明河水下七彩斑斓的光耀,惹人心醉。

    这一次,黑木童没有吃醋。

    在她的心里,花鸟风月够不上成为威胁。

    一行人走在通往中央山岗的路上,这条街道今日热闹非凡,为了这次跟娱乐圈的合作,文艺界请来的相当多的艺术表演家来助兴。

    街道两侧时有击剑破空的铛铛声响,挂着纱幔的人偶坛上摆放着各种人偶,表演的舞台是一间以7:1的比例缩小的浅草观音堂,天皇和皇后人偶还有各色宫女排列在两端,上面则是一位老头丝线控制着几个人偶,操控着它们演绎着《须左之男杀掉八岐大蛇》的话剧。

    旁边是一个化妆成女形的秀气男子,妩媚妖娆,弹着手里的三味线,为另外一个化妆成酒葫芦的怪人伴奏,而那怪人则是跳起了滑稽的舞蹈,葫芦上画着女人的五官,随着他的动作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狰狞。

    这种奇妙的艺术表演吸引着花船上的学员们,不时就会传来一阵喝彩声。

    安山清姬像是第一次出门,在街道上跑来跑去,这边看看那边瞅瞅,过了会儿又小跑过来,抓住羽弦稚生的手臂,怕是跟丢人的小猫。

    “这不是你家么,也会担心迷路么?”羽弦稚生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

    虽然她外表看起来青涩稚嫩,可身材却已经出落的很是丰腴,胸前的两团软肉压在手臂上,已经显出少女十足的分量来。

    “上次准我出来玩时,还是春天呢。”安山清姬可怜地说。

    羽弦稚生一时无言以对,别人家的事实在不好过问,不过安山治这个女儿奴,有点保守的过分了。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比赛的会场。

    这位于中洲山之顶,里面是一个极为宽大的庭院,茂盛的花木掩映间可以见到山墙封顶檐板的宅邸上银灰色瓦片,后面是一座座起伏的西式住房,每一间住房里都摆放着从不同国家收藏来的乐器。

    大部分的乐器都已经从西式房间里搬了出来,主要分为东西两大部分。

    一方是西洋乐器,譬如管弦、大鼓、小提琴、竖琴、萨克斯、大号小号等。

    而另外一面则是东方乐器,摆放着三线琴、古筝、琵琶、唢呐、笙、笛,甚至中间还摆放着一个巨大完整的彷制编钟。

    广场的正中间已经是人山人海,二百名学员几乎有一半都在这里听风奏曲,比起文化上的清谈,演奏乐曲可算是他们的强项了。

    左手边为演奏地点,用白玉栏杆与山川阻隔,避免有人不慎掉下去,上面摆放着几把阔椅,评委们便就是坐在椅子上观赏表演,给学员们打出分数。

    其中失望者居多,这群评委们的口味极其刁钻,不符合心意便就让对方在一旁等待,过会儿再重来。

    听风奏曲,讲究的是天人合一的心境。

    风从山谷中来,学员们要捕捉到风声的奇妙,接着引发各自的遐思,并通过挑选的乐器将内心的感受完整表达。

    “请在这边写下谱曲,领取乐器。”女侍们遥遥招呼。

    羽弦稚生接过纸笔,坐在广场上的松软垫子上,面朝着巨大的山川,闭上眼睛聆听着风声灌满耳朵的声音。

    深秋天气,风意萧瑟。

    漫山遍野的枫叶红的通透,平静的水面被风吹出鱼鳞般的波纹。

    凉意浸透肺腑,思乡之情弥漫心间。

    羽弦稚生提笔,在谱纸上写下曲子,起身递交给女侍。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接过谱纸的评委问道。

    “《山鬼》。”羽弦稚生回答道。

    “去挑选你所需要的乐器吧。”评委们互相传看了起来。

    “羽弦君要用笛子么?”安山清姬眨着眼睛问道。

    “是啊。”羽弦稚生点了点头,视线落在架子上的各色长短不一的笛子上面,挑选了几个,但都不是很满意。

    他所需要的是能控制大A调筒音作5音域范围的长笛,如此才能将笛声变奏扩展到6135和3512之间的特色音准之中。

    好不容易挑了一个凑合的,却已经被人给用过了,虽说已经洗净过了一遍,还是让他觉得有点膈应。

    没办法,只能凑合了。

    “羽弦君,要不你用我的长笛吧?”安山清姬脆声道。

    “你有笛子?”羽弦稚生还没问完,却见安山清姬已经迅速跑走了,没过一分钟便从西式房间里熘达出来,怀里还抱着个古朴的长盒。

    “这是我母亲所用的笛子,偶尔也会给我用,从不外借。”安山清姬期待地说,“但如果是羽弦君用,我想她一定愿意的!”

    羽弦稚生打开古盒,取出长笛在手中观赏了一遍,见着笛子用料扎实,木质昂贵,入手分量刚好,表面呈现着明媚的素青色。

    不像是外面能买到的东西,倒像极了一个古代传说中的笛子。

    他将笛子放在唇边,吹出了几个音节,音若百鸟和鸣,令人听了心旷神怡,便在心里更加确定了。

    羽弦稚生轻声问道:“这是柯亭笛么?”

    “羽弦君居然知道?母亲也是这么称呼它的!”安山清姬快活道。

    怎么会不知,从小便学过的,齐恒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还有蔡邕的柯亭笛,都是中国古代有名的乐器。

    安山清姬的母亲能有此笛,绝对不是平常女子......该不会是国家队里的人吧?

    “那就借这笛子一用了。”羽弦稚生道谢,“你的母亲也会喜欢这首曲子,我便以此为报答。”

    他走向表演台上,轻轻将竹笛放在唇边。

    笛声由远及近,悠长缓慢的曲调在江天之间悠转盘旋,不急不缓地将人带入到一个空明郎朗的世界里。

    山川在阳光的照耀下轮廓分明,笛声便在这灰褐色的山体间游荡,秋风过后,除了苍松等常绿树木之外,大多树木都凋零了,落叶纷纷在地,却唯独那些枫树,在寒冷的秋风中越加红耀似火,顽强与秋风僵持,悲壮又浪漫。

    亦如这曲笛音。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

    这群山掩映里,枫叶深处,会有山鬼正与心上人幽会么?

    本来是不同的评委负责各自的学员的,可却摆手让他们停下了演奏,目光凝聚在白玉栏杆处的翩翩少年,望着他手中的长笛,竖起耳朵聆听。

    不只是他们,连学员们也都痴迷在了这悠长的笛声之中。

    长笛声音从低往高,尽显天地之寥廓,又以短促欢快之音奏出,飒爽遒劲。

    安山清姬站在距离少年最近的地方,望着风吹动他墨色的衣袖,看着阳光抚摸着少年俊美的侧脸,忍不住痴迷了。

    心里像是埋了一颗种子,笛声如雨,催促着破土发芽。

    她无法理解这种介乎于幻梦与真实的情愫,只觉得心脏在轻轻地抽动。

    她仿佛能从笛声中看见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女子在山林间寻找,哀愁又怀揣希望,盼望着情人的到来,无尽的呐喊与思念。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路险难兮独后来......”

    ......

    “怨公子兮怅忘归。”

    “君思我兮不得闲......”

    ......

    “是谁在奏笛?”

    天守阁的门忽然被推开,女子一袭白色纱裙,乌发披肩,眼眸明亮,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旁边坠的塑料袋里是中国的糍粑花糕。

    “老婆。”安山治起身。

    “蔡女士。”老者们纷纷起身鞠躬。

    “是谁在奏笛?”女子忽略了他们的礼仪,又问了一遍。

    老者们相视一笑,齐声答曰:羽弦稚生是也。

    女子肌肤如雪,眉眼如画,由于一路奔跑的极快,额前沁出细汗,她抹了抹细汗,笑道:“刚从故乡来,又闻故乡音,今日过的真是好浪漫啊!”

第二百零八章:送别

    笛声在山脉之间悠悠回荡,女子刚下车便听到这笛声,因此一路上跑的极快。

    在得知奏笛者之后,她这才大抒一口气,缓缓坐在席垫上。

    丰腴的身上沁出细汗,香气扑鼻。

    老者们从未见过她这副心潮澎湃的模样,平常见到安山治的夫人,她都是如同天上的白衣仙女,行事稳健大方,说话疏密不漏。

    她用手作为扇子扇着风,笑道:“诸位见谅,我确实是被这笛声惊艳到了,这首笛曲不管是从调式、节奏还有演奏方式,都是以我国民族性为主,让我以为是中国的哪位天才少年来参加比赛来了,所以惊喜万分。”

    “这首笛曲可有名字?”她问道。

    “有的。”安山治将传真来的谱纸打印出来,递到她的手里。

    “居然叫做山鬼。”女子观察着曲谱,轻声道,“难怪音乐元素那么类似中国民间的戏曲风味,听着像是湖南长沙的花鼓戏,特别是6135和3512这几个音段,那少年用的是三度音程,旋律回旋往返,不正是像《楚辞•九歌》里的那篇《山鬼》么?”

    她这位音痴仿佛陷入无人之境,兴奋地分析着这首笛曲的构造。

    旁边的老者们静静听着,脸色皆惊奇。

    早听说安山治的夫人是中国有名的音乐表演家,今日一现身说法,果然如此。

    安山治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爱妻。

    这位极度女儿奴、超级老婆控的俊美男子,自打老婆刚进天守阁,就把最中心的主座让给了她,给她端上茶水,摆好糕点,又拿着一把折扇给她扇风,乖巧地像是一只小鸡仔。

    蔡子澜,中国有名的音乐演奏家,八岁时跟随爷爷学习南派笛乐,十二岁便已经在国际上享有‘女子天下一笛’的盛名,在中国乐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当年她嫁给安山治时,所带最贵重的嫁妆便就是家族传下的那柄柯亭笛。

    “这首笛曲要是配上楚辞中的雅句,再融合上大鼓伴奏、西洋调音,想必应该会是另外一番享受。”她呢喃轻语,“这绝对不是完整版。”

    然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声道:“我的小清姬呢?”

    “在外面随着这少年一起玩。”安山治轻声道。

    “你居然会准许她跟男生一起玩。”蔡子澜微微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对你这个女儿奴而言,倒是蛮稀奇的。”

    在场之人都接连大笑了起来,旁边是一熘儿剪材好的王八贴,尚且不知等会儿是谁要在脸上贴上这些玩意儿。

    她注视着屏幕上风姿卓越的少年,还有镜头不远处正呆呆望着那少年的小清姬,又连声赞叹了几句:“这是件好事啊。”

    .....

    中洲山上,一曲终毕,广场寂静。

    即便奏笛已经结束了,耳朵里似乎还回荡着缕缕清音悠悠飞扬,那玉笛之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在寂寥的天际之中,令人的遐思游移往复。

    缓缓的,掌声响起,接着逐渐热烈。

    在羽弦稚生奏响这首笛曲之前,还有不少人觉得他打着那柄『天下无敌』的折扇是来搞笑的。而在这笛曲之后,所有人对于这个词都已经没了任何的怀疑。

    他确实是要把所有人都给干碎啊。

    别人听风只能是听出个声响,感怀不到什么天地寂寥的意境,吹奏也只是用学院提前买好的曲子,能蒙混过关就蒙混过关。

    可这首笛曲,无论是演奏,还是意境本身,都在上上佳。

    搭配着高山流水的风景,真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所有人注视着那风姿卓越的少年翩翩走下,前去评委席领取通行卡,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这已经是羽弦稚生所获得的第四枚通行卡,冠绝所有人之上。

    等再拿到一枚,便就可以直接去往最终的考场。

    “闻所未闻,笛声独特,让人听了极为感慨。”评委们纷纷表达赞赏。

    “总体为上上佳,不过仅以笛子为主,稍显单薄,配乐如果能够丰富些,想必这首曲子还能更上一层?”其中一位年纪稍微年轻的女评委说道,“羽弦君,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听到这首曲子的完整版?”

    “可以的。”羽弦稚生笑着点头,并从她的手里接过令牌。

    《山鬼》本来就不是一首单独的曲子,而是一首国风元素的流行歌,这首歌他极为喜欢,将来一定要唱出来的。

    不过在不在日本就不一定了。虽说音乐无国界,可毕竟还是有文化之间的阻隔,他们能感受笛曲的美妙,却不一定能理解歌词的蕴意。

    这首歌的起点,不能仅限于这一个小地方,而是在整个亚洲范围。

    拿了通行卡之后,他站立一旁,斜靠在树荫下,欣赏着黑木童的表演。

    黑木童刚刚也是一直在痴迷地观赏着他的表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将小提琴缓缓放在脖颈处,优雅地奏响乐曲。

    她演奏的是一首经过改编的日风琴曲,奇幻的琴音中,仿佛能听见森林深处狐妖们低声细语的回应,又像是西方童话里小矮人们的携手共舞,这彩色的琴声之线牵引着羽弦稚生的身体,让他忍不住想要为她起舞。

    等到了黑木童拿到了通行卡走过来,羽弦稚生对她微笑。两人对视一眼,话语饱含在眼神之中。

    她并不想一直依赖这位弟弟的力量,有时候,她也想要努力在他上面。

    乐器演奏一直都是东大艺术学院们的强项,但听风奏曲却不仅仅只考察演奏这一项,藤原千绘和夏目轻音尽力表演了,却都未能通过。

    她们留在这里继续等待下一轮,羽弦稚生和黑木童还有安山清姬则是继续出发,前往下一处考场。

    听风奏曲和望景作词的考场相邻,就在隔壁的歧路山上,不过半里地,所以三人没有坐船,而是坐缆车下山,步行前去。

    羽弦稚生从来都不发自拍,但并不代表别人不会给他拍照,这一路上,有不少女学员望了过来,将他的一举一动定格在屏幕里。

    少女们相互调笑的甜美声音,仿佛一群飞鸟盘旋在天空。

    天穹上的日光正在缓缓下落,时不时就有一片阴云笼罩在山川之上,天空如同湖水一般潮湿,大路上两旁的纸鹤灯笼接连亮起。

    古街的表演仍在持续着,古香古色的路上,回荡着三下调、大津画调等歌曲的奇妙声音,这声音与三弦伴奏声、以及学员们的喧闹声混在一起,让人仿佛觉得来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奇幻国度。

    到了歧路山的考场,望景作词便就正式开始了。

    这里没有设置现场评委。

    学员们需要继续前进,一路游览歧路山上的风景,看见心仪的景色,便就用诗词俳句表达出来。

    题材不限,数量不限,诗词歌赋俳句皆然。

    作过词句之后,再返回山脚下,将卷轴交给评委赏析评定即可。

    这正也是歧路山名字的由来,取自李白的诗歌『多歧路,今安在』。

    羽弦稚生走路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忘记把柯亭笛还回去了,而安山清姬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居然一声不吭。

    这么贵重的东西,少女倒是心很大。

    羽弦稚生赶紧从腰间取下长笛,递交到她的手里,发自内心地感谢。

    安山清姬轻轻接过,言语失落道:“没必要还这么早的,我还想再听羽弦君吹笛呢。”

    她咬着嘴唇,眉眼蹙起,一副泫然欲泣的娇态。

    也是,她大概已经明白,羽弦稚生离开后,就再也不会回来。

    而且,不同于别的选手急的抓耳挠腮,他这一路上都是顺风顺水的,用不到下午,就会从这里走掉。

    “你陪她聊聊天吧,我先去山顶等你。”黑木童柔声道,“当然,也别光顾着聊天,记得作词。”

    这点她做的很好,充分体现了作为姐姐的气度。

    换言之,她也看出来了,安山清姬对羽弦稚生并不是男女之情的依恋,而是对朋友之间即将分别的不舍。

    所以她愿意把最后的时间给她,让她不要那么难过。

    如此就只剩下两人。

    羽弦稚生带着安山清姬,寻了一条无人的僻静小路。

    这里没有架设摄像机器,也没有学员们从此经过。

    火红的枫林小径上,两个人并肩同行。

    途中经过了一处山涧小溪,清澈无比,溪水中的鹅卵石泛着七彩的光芒,溪水虽美,却阻断了去路。

    羽弦稚生本打算弯腰将少女背在身上涉水而过,却被她摇头拒绝。

    只见她脱下木屐与白色布袜,露出一双玲珑剔透的秀美小脚,轻盈地点踩在水面上。

    直到清澈的水面,没过雪白的脚踝,她回身浅笑招手:“羽弦君,你快来。”

    羽弦稚生脱下鞋袜,卷起衣袍,紧随而上。

    少女身姿轻盈,心情欢快,用美丽可爱的足指去踩水里光滑的鹅卵石。

    正走着,她忽然摇摇晃晃,哎呀一声,身子朝后面仰去。

    羽弦稚生快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揽在怀里,又迅速放开,笑道:“还是我背你过去吧。”

    其实距离岸边已没多远,但少女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轻轻趴在他的背上,紧紧地勾住他的脖颈,鼻间充盈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不知不觉,脸已经微红。

    轻轻将少女放下,抬头看见她娇俏的容颜,羽弦稚生微微一笑,趴在一处石头上,卷起袖口,提笔落字。

    『相对两相知,清如水兮明如镜,寸心澈而印。』

    两个人在一起知晓对方的心思,但这心思,应当就像水一般澄澈,镜子一般光滑,哪里会有杂质呢?

    登山的途中,又遇到了别家的学员从山道主路上经过,羽弦稚生拉着她的手躲了起来,静静地等那一行人过去。

    安山清姬的心跳的砰砰快,吃吃地捂嘴偷笑起来。

    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枝,在湿润的土壤上写下:“谁知生平愿,却见飞蛾自投火,心有戚戚焉。”

    明知飞蛾扑火是死路一条,可为什么,突然却那么羡慕它呀。

    羽弦稚生望见了,沉默了一会儿,提笔落字:“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踪影不定的萤火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何尝不是一种孤独呢?

    两人起身,继续前进。

    站在半山腰上,红叶点染,山脚下边野的芒草闪烁着金光。

    往远处望,便能看见外面的世界。

    沿路的河堤上樱花盛开,随着水波飘走。

    开往浅草寺的电车发出巨响,走在吾妻桥上的人们多如蚂蚁,从八百松到言问的小艇仓库一带,豪华的汽车连绵不断。

    街上行人的穿着和商店橱窗里的时装,光鲜亮丽。

    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宽阔的马路上,静静等待着红灯变绿。

    太阳开始西沉,秋天的阳光渐渐失去了威力,山上刮来徐徐的微风。

    两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日落,沉默不言。

    围墙里,是她的天地。

    围墙外面,是他的天地。

    这里外,仿佛永远不会交融。

    红灿灿的山峰逐渐暗澹下去,化作单调的灰色世界,山川湖水也由澹金色转变为了幽蓝,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人世皆攘攘,樱花默然转瞬逝,相对唯顷刻。”

    羽弦稚生提笔落字,将此时此刻的心意尽数表达。

    下山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安山清姬跟随在他的身后,如同一只小小的影子。

    羽弦稚生提交了三首俳句,顺利拿到了第五枚通行卡,坐上了前往主人岛的那艘大型渡船上。

    黑木童也顺利拿到了第五枚通行卡,但是她并没有与他同行。

    只有第一位抵达主人岛的学员才能获得超S星徽,比起她自己,羽弦稚生更需要这一枚徽章。

    他已经是选手榜单的第二名,再拿到这一枚,便就能顺利登顶第一。

    而与此同时,东大艺术的学院排名,也会来到第一。

    羽弦稚生站在船头,对站在岸上的两人轻轻挥手。

    薄云遮蔽的暮色里,他对着安山清姬无声地说出了一句:再见。

    船只缓缓拨水前行,羽弦稚生坐在船座上,试图忘掉关于她的一切。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身后忽然传来了清脆的歌声,是许久未听到的中文发音。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这是她学习中文后妈妈教会她的第一首中文歌。

    妈妈说,这首歌叫做《送别》。

    少女大声地唱着,眼角滚落泪水,鼻子里流出鼻涕。

    她用尽全身地力气大声地唱着。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今宵别梦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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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100/ 第一时间欣赏东京第一美少年最新章节! 作者:口袋有糖的大魔王所写的《东京第一美少年》为转载作品,东京第一美少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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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第一美少年介绍:
穿越到经济泡沫第二年的东京,年仅十二岁时在孤儿院被领养,成为就读平和小学的一名五年级小学生。
没有一拳超人异能,没有柯南抵达现场必杀技,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就是跟隔壁的白化病小姑娘田空葵去河边钓鱼,偶尔故意在考试中考零分惹宫本雪子母亲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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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东京,不谈恋爱》《从东京乡下一路平推至国民偶像》《是个小学生,仅此而已》《太太,您能坐的离我远一点么》《卡拉OK的钱不如用来买鱼饵,所以就在路边清唱了》东京第一美少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京第一美少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京第一美少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