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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农女忙考学全文阅读

作者:湖水蓝蓝东去     重生农女忙考学txt下载     重生农女忙考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章 寂静的夜

    黑乎乎的夜里,没有多少亮光,娱乐项目缺乏的年代大家都早早进入了梦乡,毕竟娱乐也是需要体力的嘛。

    宁溪听着父母絮絮叨叨的讲着李家的闲事,什么打老婆,打孩子,去别人家一根柴草都想顺走之类的。

    她悄悄出去,关上大门,怀里抱着些柴火乘着夜色去了大队部的院子里,肚子瘪瘪的老土狗只剩两只眼睛亮闪闪的,一根香肠掉在黄狗的身前,原本懒散的狗狗瞬间跃起,叼住肉味浓郁的吃食进了狗窝,身侧的门发出声响都没能惊动它。

    她在院子里悄悄观察后发现,侧屋的角落里有无力的咋呼声,确定地点后,她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绕到围墙外,在黑暗中摸索到炕洞烟囱的位置,把手里的柴火放在地上,正要放进去,干燥的触感让她心生一计,从空间里拿出一瓶水,在柴火上洒了少许,将木柴塞进炕洞后,在墙根摸了一把干树叶放在最上面,用打火机点着,滋滋啦啦的火苗窜起,片刻间只剩浓烟滚滚。

    屋内被饿到脱力的李周和李杰缩在冰冷的土炕上,眼睛里冒着红光,咬牙思索着明天怎么把那陈干事的裤子烧出一个洞。

    看他这城里的洋气人怎么光着屁股说他们不文明,不卫生。

    想着想着似乎一切都要实现了一样,李周重重的咳嗽了一下,呛得他鼻涕眼泪直流,李杰嗷嗷的叫着,下炕躲到门边道:“哥,是不是大伯偷偷来给咱烧炕来了,怕把咱冻着。”

    李周眼睛一亮,道:“那肯定啊,我爸还指着我给他养老送终呢。”

    兄弟两感觉到身心似乎都暖和起来了,可是炕还是冰冷的,屋子里的烟却越来越大,两人不停的咳嗽,不停的流眼泪,李周扯着嗓子喊:“爸,别再烧了,要把我烟死了。”

    宁溪在冷风中,抱着暖水袋贴着墙听着里面的动静。

    四处寂静无声,只有尖锐的童声划破屋顶,小土狗已吃饱酣睡,懒懒的舒展着身子。

第14章 吃瓜

    月色中,宁溪溜达着回家,甚至还唱起了小曲儿,幼稚清脆。

    天麻麻亮时,家人都起床各自收拾准备吃饭干活,宁溪犹自在被窝中挣扎,早起上学的日子真是苦恼啊。

    还好今天的早饭有了松软的玉米面馍馍,一人半个,小口小口的就着米汤吃下,舒展熨帖。

    背着书包上学堂,一天乐呵呵。

    刚进学校就看到小学生们三个一团,五个一堆的在聊着什么,大都是不认识的低年级学生,她不以为意,径直坐到了座位上,吵吵闹闹中上课铃声响起,身着一件单衫,讲话打着冷嗝的数学老师林矾缩着腰进来。

    哑着嗓子道:“今天我们来学习应用题的第二节,同学们先把书翻到28页,看一看左上角的例题。”

    沙沙的翻书声中伴随着嘈杂的说话声,保持安静自己看书对这些半大的小学生来说真实有些艰难。

    一个哭丧般悲戚和凌冽的声音越飘越近,窗户边的一些学生已经站起身脑袋探出窗外,等着吃瓜,刹那间,原本在讲台上写字的数学老师就被撞翻在地,前排的学生立即上前,可是无奈人小力微,并未在泼妇的魔爪下成功解救老师。

    宁溪从后排上去观战,只见三十多岁长的还有些娟秀的粗壮妇女正骑在瑟缩瘦弱的林矾身上,用手扇打着他的脸,一群小学生无处下手,她看清是来人是李军媳妇后,心里有些想笑,绕到王巧英身后用手心里握的圆规使劲在她的腰间扎了一下,一声杀猪叫响起,林矾乘机从其倒落的胯下爬出。

    王巧英嘴里嘟囔着:“谁扎了老娘,你们这群有人养没人教的小崽子.......”

    话音未落,就被刚刚进门的李军一脚踹翻在地,王巧英被打懵了,道:“咱们家周周都那样了,你这怂包男人,除了打老婆,还会干什么。”

    看着这披头散发,满脸蠢相的媳妇,亏自己以前还觉得她长的好看,忍她这些年。一向觉得面子比天大的李军一把拽住媳妇就拉出门去,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抽打声和妇女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教室里的小娃娃们都扒着门往外看,李军看到这一个个的小萝卜头,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回去看你爹打你妈去。”

    神情温润,衣衫平整干净的陈壅对着缩在墙角的林矾淡淡道:“你回去换个衣服再来上课吧,我先在这里看着学生。”

    林矾有些为难的张了张嘴,没有挪动步子,陈壅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道:“你去我屋子里拿一套衣裳先换上吧,给学生上课要紧。”

    林矾没有推辞,接过钥匙迈出门去。

    陈壅转身看到这一群嬉笑闹腾,丝毫没有被吓着的小学生,有些无奈,从小到大,都没有与年龄相差这么大的小孩子打过交道,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能让这些小毛头安静下来,这可比他当年在主席台上讲话难多了。

    看到那个眼神明亮,却明显比旁边的孩子沉稳的小女孩,正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静静的看书,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可是明明他刚才进来时瞥见她正在用手绢擦着一个圆规,想必让那泼妇鬼哭狼嚎的停手的人就是她,昨天说动支书的人也是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都这样果断,他不由的平静下来。

    他站在讲台的正中央,用低低的声音道:“今天的内容先自学,自学完成后,能够做出课后习题的同学每人奖励一颗糖。”

    开始的吵闹声,大家都没有听清他前半段的话,可是这个糖字大家都听的真真的,有几个小孩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以前每年过年还能吃一回糖,这都连着三年没吃到糖了,待小孩子们再三确认他的承诺后,教室里面鸦雀无声。

    宁溪觉得有些好笑,真是大人哄小孩的万能招数,偏偏百试百灵,尤其是在这个糖比肉贵的年代。

    不过为何李军媳妇突然跑到学校来发疯,她还是很好奇的,好不容易忍到下课,还有人在那抓耳挠腮的做题,她已经悄悄从后门溜出去,准备去现场吃瓜,做了好事,不验收成果,怎么都觉得不爽。

    刚走到门外,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她抬头腼腆道:“陈老师,我已经做完题了。”

    陈壅笑道:“我看到了,还都是正确的,你怎么不来领糖?”

    她本能的接道:“小孩子才爱吃糖。”

    陈壅灿烂一笑道:“你不是小孩子吗?”

    宁溪露出小虎牙微笑的回道:“陈老师,我是大孩子。”

    “大孩子也是孩子,我说话算数,给你。”说着他从右边口袋拿出一颗红色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糖。

    宁溪只得接下,并连道感谢,然后拔腿就走。

    陈壅有些好奇,一个生在农家,吃饱饭都是一种奢望的女孩子怎会不爱吃糖呢,看她这着急走的架势,许是有急事吧。

    他回头看见林矾已经换好衣服回来,穿着深灰色半旧棉袄的他不再缩着脖子,过来跟陈壅道谢后,进了教室。

    陈壅在这本就是个闲差,名义上是来监督坏分子劳动改造,可是这里的所谓坏分子只有一个因出身不好的林矾,这个差事是他主动争取来的,他厌倦了那些你揭发我,我揭发你的日子,不如在这睡着热炕,看着村里的热闹悠闲度日,偶尔馋了,去镇上的食堂吃顿好的。

    宁溪已经跑到大队部的院门口,可是那只小土狗正瞪着眼睛看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她吐了吐舌头,哼,小白眼狼,吃完我的香肠转脸就不认人了。

    她也不好一直与狗对峙,只好绕到院墙后面,看到她昨晚的杰作已经成为灰飞烟灭,只余被烧的黑黑的外墙砖。

    可惜未见那两坏小子狼狈的模样,真是令人沮丧。

    一股清淡的栀子花味缓缓靠近,她起身看到陈壅一脸玩味的站在她身后,有些被惊着,逃课被老师逮个正着,是什么感觉,虽然他只是临时客串一下,也够让人尴尬的了。

    他轻声道:“我跟你说说昨晚的事吧。”

    在他轻描淡写的叙述中,宁溪得知了事情的后续发展,因屋子里都是烟,又急又呛之下,李周用凳子砸碎了门上方的一块玻璃窗子,可惜两个矮矬矬的浑小子怎么也够不着门框,后来烟渐变小了,二人也折腾累了,就睡着了,可是原本就没有烧炕而冰冷不已的屋子里,因为缺了块玻璃,冷风倒灌,李周和李杰都被冻感冒了,现在已经被送去卫生所了。

    在卫生所里又是流鼻涕,又是咳嗽不止,李杰还好,用衣服蒙着头,呛的烟少一些,李周一直折腾着搞破坏找出口,就一直被烟呛着,得了肺炎。

    先在卫生所拿了些药吃着,然后王巧英看着儿子生病难受,而且又花了仅有的一点私房钱去买药,支书还让她赔玻璃钱,说是没钱就慢慢从工分里扣。

    她气急交加之下,就想到了罪魁祸首,不能去找陈干事,于是只能去找那个据说是坏分子的数学老师林矾,然后就发生了早上那一幕。

    陈壅讲的委婉克制,可是架不住宁溪早就脑补出一幅幅铺天抢地,咳嗽连天,怨天怨地,独不怨自个的李家无赖画面。

    不过想想他们现在自顾不暇,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她就心里偷着乐,看他们还有没有功夫总想着使坏,不过这还远远不够,自个沦落到这六十年前,小宁溪消失的罪过必须是他们的。

    陈壅看着小姑娘尽力忍笑的样子,觉得在这吹着冷风讲故事也挺有趣。

第15章 梦里啥都有

    冷风徐徐,阳光微弱,暖意却直达宁溪的心底,初战告捷,真是令人愉快又舒爽,这位城里来的陈干事丝毫没有架子,还与她这样温柔的说话,真是美好极了,他面对一群小鼻涕虫丝毫没有嫌恶之意,多是满满的笑意,这样的作风既是一种善意品行,也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吧。

    他大概是她来到这里后,除家人以外感到的第一丝温暖和亮光,自从与他相识,她的生活也似多了些趣味。

    从那日二人一起看戏,说话,吃糖后,仿佛有了某种默契一般,平日里上完课遇上时总是要打个招呼,有时还会说上几句天气暖和些了,或者又冷些了之类的话,不是客套,更像是一种熟稔的问候。

    从那日一显身手后,宁溪成了家里的掌厨,每日只做一餐饭也不算什么难事,这顿难得的热乎饭她总是想方设法的要尽量让家里人吃的扎实一些,补充一下一天的消耗。

    蛋花汤喝久了也如白开水一样乏味,今日的汤好像有些不一样,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宁成发现浓白的汤上面似乎有些肉渣之类的东西,惊喜之下,用筷子试探性的一捞,有块硬硬的东西,仔细看上面还挂着肉,他不管四七二十八,直接送人口中,然后就是一阵嚎叫。

    宁溪从灶台跟前过来,忙道:“我还没来得及细说,鱼有刺,得小心点吃。”

    看着爸妈慌张的样子,她不再说这些没用的,去条桌上把醋壶拎过来,倒了半碗,道:“你喝点醋,就咽下去了,你不要喊,小心卡在喉咙里。”

    宁成只是被吓着了,听闻妹妹这样说,停止了哭喊声,接过半碗醋,一仰而尽,好像没那么刺痛了,可是他咂摸了一下嘴,刚才香香的肉味也全没了。

    宁奶奶看着宁成安静下来,慢条斯理的喝着鱼汤道:“这就是熬汤的小鲫鱼,没什么肉,鱼刺又细小,别吃肉了。”

    听着肉字宁成都要留下不争气的口水,更何况真的有肉在碗里,刚才他只是没经验,当作骨头啃了,现在都知道了,肉是一定要吃的。

    宁溪一脸崇拜道:“奶,你对鱼还懂的挺多的嘛,真有见识。”

    宁奶奶没有理会她的恭维,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在河边长了二十多年,鱼有什么神秘的,你难道不准备说说,咱这十里八乡都没有河的冬天你是哪来的鱼来做汤?”

    那当然是冰箱里冻着的了。

    这词显然是说不出口的,她说着早就想好的词:“我说出来奶你别怪我,我一定会把失去的都挣回来的。”

    宁奶奶不耐烦道:“直接说。”

    宁溪一脸赔笑道:“我是用家里的鸡蛋跟陈干事换的。”

    宁会芬放下筷子道:“就是上次一定要处置李家小子的陈干事?你用了多少鸡蛋换的?”

    “五个。”

    宁会芬又不是小孩子,哪那么容易相信,这年月肉是什么价钱,蛋是什么价钱,哪能用五个鸡蛋就换到鱼呢,更何况还是在这根本就见不着鱼的黄土坡上呢。

    宁溪不慌不忙的说:“妈,人家陈干事家里是江边的,给捎了不少鱼,可是陈干事呢,从小吃鱼吃伤了,就喜欢吃鸡蛋,当然,鸡肉也喜欢吃,不是没有吗?”

    “你一个小孩子,以后少跟陈干事来往,咱也不沾他的好处,别被人看不起。”

    “他人挺好的,没什么架子.......”

    “人家是城里来的干部,自然不屑与你一个小孩子计较,你再去拿十个鸡蛋给他,以后就不要来往了。”

    小孩子天真,看谁都是好人,不懂人心险恶,陈干事看着可不是好相处的人。

    宁会芬就亲眼看着支书在他跟前赔小心,他从头到尾脸色未变,老支书的脸上却直冒汗,就因为李家两个小子的冒犯了他,这样睚眦必报的人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他的一时喜怒影响的就是一家人的命运,没看现在李家还满面愁容的在到处借钱给李周看病呢。虽然这样的结果很多人心里是暗暗高兴的,谁让李家平日里恶行不断,遭人恨,可是这样是不是也有些小题大做呢。

    如果她知道其中有自己闺女的一份推波助澜和仇怨,恐怕陈干事就是她心里的大善人和大恩人了。

    看着家里人都一片沉默,哥姐姐专心喝汤,发出滋滋的感叹声,爸不敢反抗妈的决定,奶奶不置可否,她只能默默喝汤。

    哎,喝汤不易啊,看来如何才能有一个合法合理的食物来源,补贴家里,真是个难题,期末考试太远,一个十岁的小萝卜头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第二天下课后,她在校园外的麦田旁找到了陈壅,从书包里掏出鸡蛋递给他。

    陈壅看着宁溪一脸郁色的把鸡蛋给他,有些发蒙,满脸问号。

    宁溪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将昨晚家里因吃鱼引发的纠纷说了一遍。

    陈壅噗嗤笑了宁溪瞥他一眼道:“有那么好笑吗?”

    “不好笑,不好笑,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吃鱼,尤其爱喝鱼汤,想起那奶白的鲫鱼汤我就馋的睡不着觉。”

    “那你想不想真的喝上啊?”

    “想。”

    “那你是在江边长大的,不爱吃鱼,爱吃鸡蛋。”

    “都对。”

    “家人经常捎东西给你,包括一些紧缺的细粮,肉菜等。”

    “对。”

    “还有一些市面上不容易买到的糕点,油,糖等。”

    “对。”

    看宁溪停下,陈壅心里惊涛骇浪,却平静问道:“还有没有了?”

    “暂时没啦。”

    “那以后这些是不是我都能见到一星半点儿的。”

    宁溪转过脸,看着陈壅道:“你信吗?”

    “有就信。”

    “梦里啥都有。”

第16章 未来是可期的

    与陈壅达成默契后,宁溪回家与宁会芬另外有了一套说辞。

    “妈,陈干事没有收咱家的鸡蛋,他也没有锅灶,饭也不会做,家里寄来的吃食也只能放到大队食堂去做,可是味道不好不说,有时候还会变少,所以他问我能不能在咱家搭伙吃饭?”

    宁会芬叹了口气道:“难怪他对李家这样不依不饶,小题大做,原来是吃食上的事啊,这年月,再好的人家,吃上也是缺的。”

    “妈,你这是同意了?”

    “当然没有,这样影响不好,显得咱们巴结他一样。”

    宁溪撒娇道:“妈,我觉得他也怪可怜的,一个人在这里工作,也没个家人在身边,自己的东西都吃不到嘴里去。再说,不管怎样,他也是个干部,说不定以后咱们有用的着人家的时候。”

    不愿多事的宁会芬也不得不直面自己家如今在村里日益弱势的处境,她沉吟片刻道:“那你看着办吧,如果你能忙的过来,就把他的饭单独在咱们家做,然后带给他。”

    宁溪强掩欢喜道:“我不会耽误学习的,他说可以用他的吃食换咱家的菜鸡蛋之类的,也算是对谁都有好处吧。”

    “咱家不能得罪他,但是也别占他便宜。我知道你是想给家里添口吃食,不过我看你现在也越来越懂事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可要分清楚。”

    “我知道的,我保证不占便宜,不得罪人。”

    “也不能吃亏。”

    还好没说吃亏是福。

    母女俩进行了这一场友好和谐的交流后,增进了了解,也对之前的一些分歧问题达成了共识,总之,成果是丰硕的,未来是可期的。

    宁溪第二天放学后,就跟陈壅说了自己的最想打算,还带了一个葱花杂粮饼以证自己的诚意和手艺。

    闻着鲜香的饼子,陈壅一个没忍住就开始吃起来,看着是半黄不黑的饼子,吃起来却柔软细腻,一点不扎口,不像食堂里做的饼子,直掉渣,吃起来也硬撅撅的扎人,好些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子,嚼着饼子含糊道:“我都同意,赶明儿我就把我的口粮都要回来,说是要自己单独开火。”

    “你随便要回来点粮食就行了,现在还是大集体食堂,单独开火恐怕不行,就算你是城里的干部,也架不住有小人会告你的状。”

    陈壅咽下最后一口饼子,用手绢擦了擦手,慢条斯理的道:“你以为我就那么简单粗暴吗?”

    宁溪星星眼的道:“快说说,你有啥妙招?”

    “如果集体食堂没了,不就可以了吗?”

第17章 迟疑

    宁溪也知道这集体食堂办不了多久,就要倒闭,吃饭不限量,虽然饭越来越稀,也架不住人多啊,干活有多少,吃饭却敞开了吃,不满的人多了去了,只是都不敢说罢了。

    除了这些人人都知道的理由外,她还知道食堂一定会取消,因为对她而言,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陈壅轻飘飘的说出取消食堂,还是很让人吃惊的,她不敢多说,怕引起怀疑,只好奇的看着他。

    他也不再卖关子,道:“我来还不久,也不认识什么人,就在食堂随便吃着,也无所谓好坏,实在馋了就去镇上吃两顿,可是现在既然有人做饭了,就不一样了呀,这食堂就该没了呀。”

    宁溪一脸不可置信道:“就因为你不需要了,食堂就可以取消了?你不会是个隐藏的大boss吧?”

    “暴死是什么?”

    宁溪一脸淡定:“是我们这方言,就是大人物的意思。”

    陈壅笑道:“傻丫头,真好骗,我如果有那么大本事,还待在这穷山沟干什么,早去边境上打仗去了。”

    “没看出来,你还挺有血性的嘛。”

    听着宁溪态度有些转变,不再崇拜的看着他,陈壅声音压低,道:“我听到消息,很多地方都因为粮库粮食告急,食堂办不下去了,这边比较落后,消息还没传过来罢了,我虽然不能直接宣布取消食堂,但我可以让消息传的快一些,问题被揭露出来的早一些,你等着瞧吧,不出三日,定有结果。”

    “没事,我不急,每天做一顿饭就怪忙的了。”

    听着小姑娘一脸不信的揶揄他,陈壅只得杀出大招,道:“我写信给上面了,这一两日上面就会来人,你小心些。”

    她听到这话,有些忐忑,之前自己爷爷是队长,奶奶在食堂做饭,若真的有什么问题,不会连累自己家吧。

    看宁溪一脸凝重,毫无喜色,她不是喜欢把粮食分到自家,各吃各的吗?

    宁溪严肃的道:“你确定写的是食堂和粮食的事吗?”

    “嗯。”

    “那你知不知道我之前的队长和在食堂做饭的是谁。”

    “之前?什么意思?”

    “是我爷爷和我奶奶。”

    陈壅收起笑脸道:“如果你家有什么问题,乘着这两日赶紧找补找补吧,若有什么原则性问题,我也做不了什么。”

    “我知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无论如何,我都会感激你的,我先回家了。”

    看着宁溪快步离去,陈壅心里沉下来,本是因偶然发现了一些事情,想为这里做点实事,却不曾查探过更多,反正有人有问题就是了,至于是谁,又与他何干。

    不过这小姑娘着实有趣,他有些迟疑了。

第18章 风声

    小小的楼台大队正在热火朝天的修着水利,晶莹的白霜已铺满冬苗田埂,泥土变得坚硬起来,乘着农闲时分将沟沟坎坎修整的漂亮平整,是农闲时候人的必修课。

    单薄的冬衣抵挡不住越来越浓烈的北风,队长张富早上上工后派完活就猫在墙根底下避风去了,三三两两的农民用铁锹有一搭没一搭的铲着,若仔细看,每次下锹都只是铲起薄薄的一层土,不像是在平整土地,更像是大姑娘的绣花针来回穿梭。

    队里有名的懒汉付平筒着双手,身子微微前倾,跟旁边的王昌在说着什么,张富觉着就这么猫着也是越来越冷,还不如去地里活动活动,还暖和些,也得个跟社员同劳动的好名声,他扛起手边的撅头向蒿里走去,老远看到他过来的社员们都开始假装卖力的铲挖着。

    说的入神的付平丝毫没有察觉,直到张富悄悄的走过去站到他身后,张富早就知道付平就这个样子,干活偷懒,还跟个女人似的爱嚼舌根,可是谁让他有个会修农具的好手艺,桌椅板凳坏的不厉害也能修,谁还没个求人的时候,因此也没人咬他干活不行。

    张富本想走过去吓他一回,也好让他不要懒的太过了,这队伍就不好带了。

    没想到他却被付平说的话吓着了。

    “不是今就是明或者后天,一定会去查的。”

    “查什么?谁去查?”张富突然出声,却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自从当了这个芝麻小官,去公社开过几回会之后,已经对查这个字相当敏锐和恐惧,开会时公社领导经常会讲哪里的干部被查出来公物私用,侵吞集体财产,对坏分子同情照顾等等,下场那是想起来都让人直哆嗦。

    付平难得结巴道:“队长,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干活。”

    王昌已经拿起铁锹开始越铲越远了。

    张富低沉严厉道:“你回来。”

    付平只得转身,低着头,不敢看无比严厉的队长,心里还嘀咕,这平时不都拍着肩膀说兄弟如何如何,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真是比个娘们儿还难对付。

    “你是从哪听来的?到底查什么,你还知道什么,都跟我说说。”

    说着就拉着他往墙根走去,付平缓过神来,道:“也没什么,就听李家得了肺病的那个小子说早上吃的是白面馍,昨个队里又有传言说上面有领导要来我们楼台大队,我就寻思着是不是上面的领导知道了些什么,来看看我们的食堂什么的,如果能让我们都吃上白面馍就好了。”

    这一番话说的张富心惊肉跳,忙追问道:“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李家怎么可能吃的起白面馍,听那嘴里没实话的小子吹吧,这两年收成不好,外面那长毛子又逼的紧,上上下下谁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咱们这还算好的,每年各家还能分点粮,只在食堂吃一顿,家里再搭着吃点干的,也没谁饿死。”

    看队长果然有些着急,付平觉得食堂的饭越来越稀,里面果然有队长的事儿,他反而不怕了,直了直腰道:“这还是老队长的主意呢,不像有些队里,在食堂放开肚子吃,自个家里一颗粮都没有,食堂的粮食没半年就吃的七七八八,后半年就只能天天喝稀的能照见人影的面糊糊,一个个都喝的面目浮肿,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天大鱼大肉长胖了呢。”

    “我也念着老队长的好啊,队里的事儿还是按照老队长定下的来,按工分分粮,不让壮劳力吃亏。”

    “那食堂是怎么回事,明明留给食堂的粮都是一样多的,怎么咱们也喝上没有面的面糊糊了?你敢说让李军媳妇去食堂做饭是出于公心吗?”

    张富被问的张嘴结舌,这是他当队长以来干的唯一的亏心事,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今天被付平当面揭破,他只得道:“宁婶子苦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回家享享儿女的福也是好的,宁婶子家劳力多,孩子又少,那工分在队里可是数一数二的。

    至于为什么是李军媳妇,兄弟,我亏心啊,大伙儿都知道我祖上是阔过的,以前李军爷爷给我家种过地,是苦出身,没享过什么福,他爸跟我爸是一起长大的,现在看他家孩子多,又不会过日子,我这心里就觉得不落忍,现在都是一样的人,能帮衬一点是一点。”

    “都多少年的事了,上面都说只是帮工,现在地也都是公家的了,你又何必这样心虚。”

    张富的脸胀的通红,付平这小子平日里话多又赖皮,可没这么直接揭人面皮的时候啊,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冷风一吹,他摸了一把汗,道:“你还没跟我说,到底谁要来查,查什么,我怎么一点都没得到信儿。”

    “我也是听大家传的,大家伙都盼着吃白面馍呢。”

    “就算有大领导来,队里的粮食有数的,还能给你送粮来不成,想的倒美。”

    话虽这么说,张富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这一时心软让李军媳妇管了食堂,若真出点什么事,上面的人肯定饶不了他,这年头,没什么比粮食更重要的事,该怎么办,怎么办?他脑子里已经想了很多可能,很多办法,都一一推翻。

    看到队长圪蹴在了田埂上不说话,付平慢悠悠的加入到了干活的队伍里。

    想着那人与他说的话,他都说了,还说的更多呢,总能多分点粮吧,好处不能都让别人给占了。

第19章 没有也得有

    “奶,今咱们吃白面包子吧,家里还有一筐子小土豆,粉条土豆馅的,想想都香。”

    宁奶奶没有正眼瞧她,用力拉着鞋底。

    宁溪看奶奶没有动静,直接走向放面的瓦罐道:“那我就去做了啊,等晚上队里下工,就能吃上了。”

    “才让你做了两天饭,你以为你是当家了吗?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一月,饿仨月。”

    宁溪知道蒸点玉米面二和馍馍,干稀搭凑着吃,勉强可以,可是若天天变着花样儿的吃细粮,多半会激怒匮乏了半辈子的奶奶。

    乘着这股气势,她问出了憋了好几天的话:“人家都说咱家的粮天天吃干的,都能吃一年,等回头新粮下来,就接上了,奶你这么细干啥。”

    宁奶奶厉声道:“哪个烂嘴的胡说,你这馋嘴丫头还不知道家里有多少粮吗,天天翻翻找找,还有你没摸到的地吗?”

    “没就没吧,晚上喝点菜汤吧,我去泡干菜。”

    “是哪个不要脸皮的胡说咱家的粮多?”

    “谁说的有什么关系,反正咱家的粮也多不了。”

    说着宁溪就朝外走,宁奶奶却放下手里的鞋底喊道:“你站住。”

    “怎么了?奶,眼看天就黑了,再不去做饭就来不及了。”

    “你爷当队长这些年,也得罪了些人,有人在背后说坏话,你要会说话,不要傻的跟人一起说,让人笑话。”

    “嗯,我知道了,等过几天上面的大领导来队里,说不定食堂能吃的好一些呢,李军媳妇也不敢再偷偷藏粮食了吧。”

    宁奶奶听得心里一咯噔,急道:“你这丫头,又是哪听来的,什么大领导来,跟食堂吃什么有啥关系?”

    宁溪压低声音道:“奶,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跟人说哦,听说有人给上面告状了,说是食堂的面糊糊越来越稀,做饭的人家里却吃上了白面馍,上面有人要来查呢。”

    “所以你以为咱家里也有很多粮食,才回来说这些话试探我的?”

    宁奶奶直接说破,宁溪感到有些窘迫,难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奶奶看着不像是那种大公无私,一心为公的人啊。

    宁奶奶瞥一眼她,道:“行了,别胡思乱想了,有你爷在,咱家就不缺吃的,我用得着干那种小鼻子小眼的事吗?你以为你爷一个三代贫农是怎么干上队长的,那都是村里人觉得你爷为人最公道,选出来的,哪像张富那小子,就仗着支书和他是一门里的人。”

    她放下忐忑的心道:“那张队长怎么不需要队里人选他就能当上队长了?”

    “咱们队里统共就三大姓,张家,李家,吴家,再就是咱家,付平家,王昌家,这几个杂姓,张家人最多,又拉上了李家,可不就是支书想让谁当就让谁当呗。”

    “爷爷在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联合起来要当队长呢?”

    “那会儿张家成分不好,李家名声不好,吴家老的老,小的小,你爷有本事又没儿子,他不当谁当。”

    “哦,我知道了,可是现在张家怎么又翻身了呢?还跟李家搅合在一起。”

    “前几年,张家得了上面的一份信,说是感谢他家为革命做出的贡献,他家就是功臣了,至于李家,上赶着巴结呗,让他狂,不过食堂每天就给那么一点粮,李家就算抠也抠不了什么,也多半都吃完了,又能看到个啥呢。”

    “那总比没人管的好。”

    宁溪随口接了一句,心里却已经活动开了,奶奶说的对哦,自己只盼着李家被查,却没想到李家压根就没什么可查的,那么一大家子人,多少粮食都不够吃的,哪有剩下让人看得。

    这可不行,没有也得有。

第20章 成竹在胸

    宁溪机械的做着饭,心思却百转千回,怎么才能让李家有嘴说不清呢?不像宁溪人小力微,迟疑不决,队长张富已经行动开了,还没下工就把计工分的差事交给了本家的一个大侄子,自个朝大队部走去。

    在抽屉里找出这几年收粮的账本,上面记着队里一共收了多少粮,上交了多少,还余多少,在账本的最后几页,还写着因各种原因借给社员的粮食数量,有些已经还了,有些还没还,他坐在板凳上,一个一个对照着,心里有些气愤,这才短短几个月,怎么就有这么多王八羔子来借粮,比往年老队长在的时候多了好几倍。

    万一真有人来查粮库,缺的粮可怎么办,到时候势必会让大家伙都会知道了这些人跟队里借到了粮,以后恐怕借粮的人更多了,这借谁不皆借谁都不成哪,都是乡里乡亲的,得罪了谁都不好啊,他这个队长还是临时的呢,等过了年,真正选举后,公社才能承认。

    都怪李家那些夯货,在食堂做饭这样的好差事还不知足,就那点粮食,又能抠下几两来,弄的大家都不乐意,其实这食堂的糊糊越来越稀,也不是今年才发生的事,可谁叫李家名声不好,就有人跟他过不去呢。

    不过他想来想去,就队里这些识字不多的泥腿子,怎么会认得上面的大领导呢,多半是吹牛吹多了,才传出有领导要来的事吧。

    想着想着他镇静下来,反正他又没拿队里的粮食,管他什么事,去跟李家说道说道是真的,万一真有哪个领导闲的没事,下乡转转,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说点啥呢。

    走到李家门口的时候,一股面香味顺着门缝飘散开来,香的张富肚子咕咕叫,晚上只喝了点米汤,一个高粱玉米面饼子,这已经是村里少有的瓷实吃法了,闻着香味他有些恼怒。

    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灶房里亮着灯,一屋子的老老少少都没看到队长张富何时坐到了炕沿上,屋子里雾气缭绕,一阵风吹进来,雾气散了些,盯着锅的老少爷们醒了醒神,李老四第一个看见张富,惊讶道:“队长,你来了,我都没听见,快上炕。”

    张富没好气道:“你们这锅里蒸的啥啊?”

    “时间长了没有吃干的,今晚李军媳妇蒸了些馍,快熟了,你吃上些再走。”

    “我闻着都是麦面,你这日子过的好的很们。”

    李周挤过去插嘴道:“张叔,我晚上捡了半袋子面,回来我妈才蒸馍来,都是大白面,比雪还白,等会你看了就知道了。”

    张富给气笑了:“我怎么捡不着白面啊?”这传说中的贼不走空可一点没错,一个鸡蛋是拿,一带白面也是拿,真不怪没人愿意跟李家打交道,在大队部关了一晚上,弄坏了玻璃不说,他后来才发现,自己常用的水缸子也不见了。

    “你没有我运气好啊。”李周极其诚恳的接了一句。

    李军看队长不高兴,忙道:“队长,我知道你不信,可是这都是真的,我还专门去看了捡面的地方,地上还有一层白白的印子呢。”

    张富站起来怒道:“谁家会把面扔了,脑壳坏了吗?”

    “许是掉了吧。”李军接道

    这年月谁家有点白面要带出门还不得揣怀里,还能掉了,骗鬼呢,除了刚生产了的婆娘,谁家舍得吃白面馍。

    李军媳妇揭开了锅盖,一笼屉圆滚滚的白面馍馍吹弹可破,香味钻心,雪白的样子是前所未见的,在煤油灯下看着也是丝毫不减秀色。

    张富不客气的拿起一个就吃,柔软筋道,不像玉米面掺多了的馍馍,吃着粘牙,一个巴掌大的馍馍没几口就全吞下了肚,他一连吃了四个才罢休,打着饱嗝看着光光的盘子,心里的气顺了些,他这顿白面馍吃的一点也不亏心,没有他,李家几辈子也吃不上这样的白面馍。

    看着队长吃的不停嘴,李军心疼的值哆嗦,围在锅边吃馍馍的儿子没往这边看,他这时反而希望如果儿子能像平日里一样撒泼护食也好啊。

    吃完这一顿香的钻心的馍馍后,张富什么都没说,跳下炕,穿上鞋就走了。

    留下肉疼无比的李家人一脸茫然,大晚上的来就是为了吃不成,李军喊道:“周周,赶紧去关大门。”

    走出去半里地的张富已经确定,上面有人要来查的消息是真的了,李家真的吃上了白面馍馍。

    如他所料,三天后,村里真的出现了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干部模样的人,他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

第21章 一地鸡毛

    冬日的暖阳轻拂在脸上,坐在田埂上,有些微熏,宁溪渐渐适应了这简单贫瘠的生活。

    她今日又提前写完作业,悄悄溜回了家,家里的几只母鸡最近叫唤的有些频繁,会不会是要下蛋了,不枉她偷偷在青草糠麸间夹杂点大米粒。

    鸡舍静悄悄的,她慢慢靠近,怕惊扰到身怀宝贝的半成熟小鸡们。

    一个鸡大的窟窿眼击碎了她的期盼,这些小贼精,下个蛋还要藏起来吗?

    不信我找不着你们。

    观察了一圈,小鸡们从院子里唯一能成功逃窜的机会就是院墙中间底部留下排水的小眼,有一撮鸡毛为证。

    手握细棍,出门寻鸡。

    在屋后转悠一圈,未果,各家的篱笆都扎的很紧,偷跑出去的小鸡只能往野地里去吧。

    那么能跑,是我把你们喂的太饱了吗?宁溪不禁扪心自问,反思道。

    扫视中,一阵叽叽咕咕,呱呱叫的声音响起,逃窜中还带起一大波尘土飞扬。

    真是自己家的鸡宝贝们,屁股后面撵的鸡宝贝们到处乱窜的一群臭小子是怎么回事?又是李家的那几个货。

    宁溪大声喝道:“这是我家的鸡,你们不要撵了。”

    李周咳了几声,一脸无赖的笑道:“又没写你家的名字,谁说是你家的,我还说是我家的呢。”

    说着就去抓围在宁溪周围不再逃窜的鸡,她转身用手中的棍子用力将鸡往回赶,自己在后面周全着掉队的鸡,一路往回跑。

    李家几个兔崽子看她不接茬,拼命追,边追边喊:“你奶都被带走了,鸡迟早都是我家的。”

    看追鸡无望,李坡喊道:“我哥没骗你,你奶真的被带走了,大人们都去粮库那边了。”

    宁溪并未回头和放慢脚步,直到看着鸡宝贝们一个接一个的从排水眼里钻进去,一地鸡毛。

    看来陈壅还挺靠谱的嘛,这才几天呀,上面真的来人调查了,不就是配合调查嘛,她才不担心。

    她没有搭理在身后叫嚣的浑小子们,径直向粮库方向跑去。

    粮库在靠近大路的三里店大院里,距她家少说也有二里多地,跑过去着实费劲,她越走越急,越走越心慌,不会有什么事吧,虽然奶奶已经说了没占公家的便宜,可是谁知道那是不是敷衍小孩子。

    这个家虽不富足,也还算温暖,风雨飘摇中的脆弱小家可经不起什么风吹雨打。

    后背湿透的宁溪远远看到路口围着好多人,垫着脚尖看到粮库大门紧闭,并不是能随意看热闹的。

    靠在外墙处,正无计可施,陈壅走过来道:“走吧,我带你进去。”

    “可以进去吗?不会让你为难吧?”

    “我就是出来寻你的,你家的人都在里面。”

    宁溪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问些什么,他已转身向前走,她只能默默跟上。

    支书看到宁溪进来,焦灼不安的走过来道:“溪溪,领导要问你些话,你如实说就对了,好孩子可不能说假话。”

    “哦。”

    这哄孩子的话还真提醒了她,看来一切还没有很坏,她又不是小孩子,真话当然是要说的,不过也要全说还是不全说,全不说,自然是自己做主了,人家也有颗独立的灵魂好不好。

    进入一间临时的问询室,她低头看地,一副害羞手足无措的样子。

    屋子里传来难得一闻的爽朗笑声:“陈大才子,这就是你说的有勇有谋,还会做饭的小姑娘吗?

    来抬起头,我长得挺和蔼的,不要怕。”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她说的,她不明所以的抬起头腼腆笑了一下,没敢笑的太开朗,怕吓着人家。

    “坐吧。”

    她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个小板凳上,说话的着干部装的年轻男子坐在一个有靠背的椅子上,姿态悠然,十指修长,与手中的白色洋磁缸融为一体。

    “今我们在机关蹲的无聊,下来逛逛,顺便跟老同学叙叙旧。他说你做饭挺好吃,跟我唠唠,都会做些什么菜呀,听他说的我都馋了。”

    信你个鬼,难道不是故意下来捉贼除奸,顺便得个好干部称号待遇啥的。

    她撇了一眼陈壅,看他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着这位自称老同学的人戏精上身,一丝无奈又戏谑的表情飘过。

    宁溪自然是没领会这复杂表情的,她决定实话实说。

    “凉拌韭菜,凉拌苜蓿,凉拌萝卜,凉拌白菜,凉拌西红柿,凉拌……”

    “有没有不凉拌的菜。”

    “苜蓿菜汤,萝卜汤,洋芋汤……”

    岳池无语打断道:“炒菜呢?”

    “家里油很少,没炒过菜,我妈过节时炒洋芋丝,我烧火算吗?”

    “行了,行了,你先出去等着吧。”

    她起身正要出门,又听到:“你家平时吃什么饭呀?主食吃什么?”

    “面糊糊汤,领导,什么叫主食?”

    “就是饼子,馍馍,米饭,面条什么的。”

    “哦,这不是过年的时候才能吃的吗?”

    岳池挥了挥手,宁溪正了正书包,拉门出去,未回头。

    屋子里只剩下陈岳二人,岳池道:“你教的不错呀。”

    “你不是要听实话吗?”

    “她说的都是实话?”

    “你以为呢。”

    “你那酥软香甜的玉米饼怎么来的?”

    “她给我的。”

    “都能拿来送人,可见是常吃的,一个个的还不老实,尽说一天吃不饱饭。”

    “你毕业时为了分到外地,送给院长的两条腊肉也是因为家里多的放不下了?”

    “那怎么能一样,求人办事嘛,两条腊肉欠了我老家亲戚一个好大的人情呢。”

    “她给我饼子是为了求我办事。”

    “办什么事?”

    “她想帮我做饭。”

    “我知道了,她是想占你的便宜。”

    陈壅翻他一个白眼,“这天天背语录,都洗涤不了你这市侩的心灵。那叫互惠互利,好吗?她能得些额外的粮食,我能吃到可口的饭菜。”

    “你怎么不把你的口粮给别人去给你做,估计大姑娘小媳妇的都抢着要倒贴呢。”

    “我看好她的未来。”

    未来的好饭好菜。

    “故作高深。我周末出来散散心,你还把我诓来这干工作,真是本性难移。这里的人吃不饱饭,又不是你吃不饱饭,现在全国哪又能吃饱饭呢?”

    “那我就活该用自己的口粮养蛀虫吗?”

    “还嘴硬,你不就是想借机改一改这里的集体食堂唄,让勤快的农民多吃一口,江北都改的差不多了,迟早的事,你急什么。”

    “如果等改到这里的时候无粮可分呢?”

    岳池直接站起道:“你说什么?”

    这个老同学自己的事很少说真话,别人的话很少说假话,或者说从不说假话。

    难道会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吗?

第22章 搬起石头

    屋子里突然陷入静谧,炉子里的火苗一窜一窜的,撩红了岳池的脸。

    自己一个人无力改变这世道,每回下乡都无比沮丧和心酸,无事他一般是避免下乡的,何必自找不痛快呢,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掉头回去当没来过吧,陈壅这小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呀。

    岳池喝了口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一说吧,我好决定要不要吃完晚饭再回去。”

    陈壅拉过凳子坐在岳池面前,粲然一笑:“我保证你会吃完晚饭、早饭和午饭。”

    岳池散开腿随意的坐着,视死如归道:“好饭不怕多。”

    陈壅一改之前的随意道:“我来这是觉得这两年城里闹的有些越来越不像话,借着林矾的事来避一避,也是想看着林矾这小子,别让他再搞出什么事来,他总觉得林伯伯偏心,没能送他去国外学习,就把林伯伯在家说的一些埋怨的话跟那些人说了,可是现在家里都困难,林伯伯能送一个儿子出国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吧,实话说,林矾的天分还是要差一些的,也不怪林伯伯不栽培他,这也得上面说了算啊。”

    这番话与今日的粮库事件无关,却让岳池吃了定心丸,知道这个耿介的老同学并未因复杂的形势而有所改变。

    岳池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变,当初还吓我们一跳,还以为你是报复林伯伯没收你做学生的事,才非得押着林矾到这荒凉落后的地儿来改造呢,其实你是护着他,如果是你不出手,指不定林矾现在还怎样呢。”

    陈壅道:“林伯伯是我最尊敬的长辈之一,他没有收我却给我教诲极多,林矾现在大概也有些后悔了吧,他现在大概也明白了,林伯伯倒了,他也落不着什么好处吧。

    林伯伯现在怎么样了?工资恢复了没?”

    “你走后不久,林伯伯也被下放到农场了。”

    陈壅有些急道:“不是都查清楚了,林朗大哥学习生活都不错,没有受到什么限制吗?林伯伯也只是长时间联系不到儿子,担心才随口说了几句而已,难道这也不行吗?那些人真是.......”

    岳池严肃道:“你才离开几个月,就敢这样说话,看来村里的空气还是好很多呀,现在比你走的时候更乱了,之前还找点名目,现在随随便便就能给人套上各种帽子然后就是写检查,下乡改造,甚至还有更毒辣的手段,依我看来,林伯伯现在下去还是好的,下面总比城里简单些,我们也能照应些,以后或许会更艰难呢。”

    陈壅一脸正色,一扫刚才的颓唐失望之气,道:“那咱哥儿俩就把先把这小村子里的蛀虫清一清,让大家伙多一口吃的吧。”

    岳池问:“粮库里的粮食真的被人挪用了吗?”

    陈壅答道:“我悄悄查看过大队里的账本,储备粮那边每年是固定存进去的,门口守的人多,我没能看到具体情况,但是账上是没有错的,估计也没人敢在这上面打主意。

    集体的粮食就不一定了,按理说集体食堂应该是管饱管够,要说不够吃也是到了后来吃光了存粮才开始喝稀的,可是我随意问了一些社员才发现,他们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从有食堂以来都是干稀混着吃,从一天吃三顿,变成一天吃一顿,换了新队长之后,只有稀的,再也不见干的了。”

    岳池沉思一会,道:“是有些奇怪,我也去过其他村子,食堂一开始都是敞开了吃,这两年收成不好,再加上苏修那边逼着还债,国家也困难,粮食就越来越少,才解散食堂回家各吃各的。但的确是过了好一阵富裕日子的,这楼台村是有些奇怪啊,粮食都到哪儿去了呢?”

    陈壅轻哼:“粮见少,食堂一样吃不饱饭,还不如解散食堂各吃各的,也好让老实干活的人少吃点亏。”

    岳池道:“你小子原来算盘在这打着呢,分明就是想做点好事还不承认。”

    陈壅瞥他一眼:“我就是想吃好喝好,活到一百岁,看到国家强大自由的那一天。”

    “好理想,我也等着呢。”岳池笑着说,然后又问了一句:“人家说不定把粮食存着慢慢吃呢,你没看那些一开始敞开了吃的大队都快吃树皮了吗?”

    “我看过了,集体的粮库里粗粮细粮加一块也不到三千斤,队里两百多号人,一人连二十斤都分不上,就算混着点红薯土豆,怎么吃也吃不到明年夏天啊。”

    岳池脸色有些凝重,道:“账上有多少粮食?”

    “一万零两百斤。”

    听到这个数字岳池心里一咯噔,谁这么大胃能吃的下这么多粮食。

    他问道:“队长是谁?”

    “前十年是宁溪的爷爷宁长根,四个月前宁长根去世,换成了张富。”

    岳池笃定道:“张富怕是接了个烂摊子啊。”

    出门后悄悄躲进空间在门口偷听的宁溪如坠冰窟,难道一切真跟爷爷脱不了关系,那自己还促成此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23章 眼见为实

    天空渐渐阴沉起来,零散的雪花飘飘荡荡,宁溪听到门内的二人放下茶缸的声音,一个激灵走出空间,悄悄向外走去,她走到距离刚才的屋子不远的低矮土屋前坐在门槛上,缩着脖子托腮想着刚才的事,神情专注,一副已经安坐许久的模样。

    陈壅、岳池二人从屋内出来看到的就是一个冻的脸红扑扑的小农女在雪花中瑟瑟端坐的场景,陈壅大步走过去,道:“溪溪,怎么不回家等着啊?”

    宁溪站起来道:“家里人都不在,我不敢回家,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事?”

    陈壅温和的笑道:“你去看看他们吧,就在槐树边的那间屋子里,就是问问食堂的事儿,其他人家也一样要问的。”

    宁溪一脸期待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去?”

    陈壅看了眼岳池,岳池缓缓抬脚走过来道:“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我今的饭还没下落呢,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吃顿热乎的,可以吗?”说到最后一句时,岳池的语气多了丝调侃。

    宁溪憨憨的点头道:“那我去告诉妈妈,你们先走,我马上就去追你们。”

    陈壅看了一眼衣衫单薄的宁溪,欲言又止,与岳池转身迎着雪花去了。

    宁溪却还在原地,到底该怎么办呢?现在的情况是必须知己知彼,方能有的放矢,村里缺粮食肯定的,可是这粮食怎么没的,才是关键,其他的她管不了,跟自家有多大关系才是她最关心的,顶着小宁溪的身份,必须保全宁家,若只是缺一点粮食,她还有办法,若缺的太多,她也回天乏术啊,可是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宁家也不像藏了很多粮食的样子啊。

    她走进墙面斑驳的偏房,看到家人无精打采的坐在炕上、椅子上,看到她进来,宁花站起身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说:“溪溪,你也来了,放学了吗?你饿了吧,没事,一会儿回去姐姐给你做面疙瘩吃。”

    宁溪鼻子酸楚,道:“姐,我不饿,城里来的领导说咱们可以回家了,他和陈干事已经往咱们家去了,说是要在咱们家吃饭。”

    宁满明从墙角起身,问道:“支书没说要把饭派在咱们家啊,招待干部的细粮也没给呀,溪溪,你怎么知道的?”

    宁溪答道:“陈干事和今天来的干部认识,刚才碰见我,就说在咱家吃饭,咱们先回家去吧,别让客人等着了。”

    宁满明道:“那我先去跟支书要粮去,你们先回去。”

    宁溪也不知道这招待干部是个什么章程,谁家也不富裕,看意思,应该是公家出粮的,这样也好,她正发愁吃啥呢。

    宁满明先出门要粮去了,其他人都站起来准备出门,宁会芬拉住宁溪,走到最后,小声问宁溪:“陈干事有没有说别的,上面来的领导有没有问别人,是不是只问了咱一家子?”

    宁溪如实答道:“他也没跟我说什么,我来的时候李家的人已经回去了,上面来的那个干部还挺和气的,就跟我聊了些家里平日里吃些什么的话。”

    宁会芬有些紧张道:“那你怎么说的?”

    宁溪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平常道:“就是实话实说的,野菜汤,面糊糊,米汤,洋芋什么的。”看她妈有些紧张,她又接了一句:“我没说家里有馍馍吃。”

    宁会芬放松下来道:“那就好,好端端的怎么会来问大家的吃食怎么样,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时间有限,宁溪必须在到家之前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她看着前面的人已经走远了些,直接问道:“妈,我爷在的时候,咱家有没有领到比别人家多的粮食啊?”

    “咱家劳力多,孩子又少,相对那些孩子多的人家,领的是多些。”

    “我是说有没有额外的粮食或者东西什么的?”

    宁会芬一愣,道:“你在哪儿听的闲话,你爷当队长,咱家的活计能轻省些,但是也不可能贪公家的东西,这些年运动搞的这么厉害,没人敢干这种事。”

    宁溪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新队长上任不久,为什么村里的粮食就会少了那么多呢,没理由啊,偷听来的事她也拿不准,不好直接开口问她妈妈,只能先静观其变。

    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她又问了一句:“妈,你觉得队上有食堂好,还是没食堂好?”

    宁会芬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在自家吃好啊,想咋吃咋吃,粮食就那么多,勤快的人多吃点,懒汉就少吃些,在食堂饭不好吃就算了,干活多少都是那么个饭,谁一天能有劲干活。”

    宁溪天真的笑道:“这不是共产主义社会吗,一起吃饭,一起干活,还不用做饭呢。”

    “吃饱饭才是真的。”宁会芬回了一句。

    “那今天吃什么呀,有领导在,咱们也不能吃面糊糊啊。”

    “看你爸能要回来啥就吃啥吧,咱们先把米汤烧上,还有之前剩下的一些猪油,炒个洋芋菜吧。”

    母女俩说着已经进了家门,宁花已经在灶房烧火了,宁成在堂屋里与客人说话。

    已经十五岁的宁成在外人面前也很有男子汉的样子,炉子已经点着,客人面前放着一碗水,还有一盘自家夏天晒的葵花籽。

    三人已从外面的雪聊到了地里的庄稼和明年的收成,还有本地都有哪些特色吃食,宁成细数了过年才能吃上的好吃食,糖糕、麻花、炉糍馍、蒸鸡肉、饸饹面等等,越说三人越饿。

    宁溪进来时,三人已经将面前的瓜子一扫而空,围着火炉感叹着什么时候能吃上那些好吃食。

    见宁溪进来,岳池笑着道:“宁溪,听你哥说家里的好吃的挺多的,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宁溪撅着小嘴道:“领导,我哥说的那些都是以前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的吧,这几年过年都没的吃了,我生的晚,都不记得吃过什么好的了。”

    宁成砸么着嘴说:“就是啊,爷在的时候,到街上去有时候还带一点好吃食回来,现在啥都没了,玉米面馍都吃不上。”

    屋子里的人肚子饿的咕咕叫,也只能感慨起这几年收成实在是不怎么好。

    张支书听说两位干部要在宁家吃饭,利索的给宁满明装了半斤麦面,半斤玉米面,叮嘱他好好招待。

    听到风声的李军跑过来时,宁满明刚刚装好面要走,李军看着宁满明手里鼓鼓的面口袋,跑到支书跟前说:“支书,让城里来的领导到我家去吧,我媳妇是给食堂做饭的,陈干事也吃的惯。”

    支书知道上面突然来人,还是问食堂的事,多半不是善茬,心里一盘算,已经有了计较,道:“今晚的晚饭已经安排在满明家了,明早去你家吃,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去请一下两位领导,让他们知道咱们队里是热情招待客人的。”

    宁会芬知道队里招待干部的标准一般也就是多半斤玉米面,少半斤麦面,家里没有麦面了,先用玉米面烙点饼子吧,不然等队里的面拿回来就来不及了。

    宁溪去灶房帮着和面,纯玉米面和起来比较黏乎,吃起来也糙一些,她悄悄往里面放了两把麦面,还是黄黄的样子,看不出来。

    将面和好,宁花寻摸着炒菜,宁会芬把各屋的炕烧上,宁溪从灶膛里刨出几个回来就放进去的小洋芋蛋,轻轻掸了掸灰,放在篮子里,拿到了堂屋去。

    刚烤熟的洋芋蛋吃起来也是格外香甜,陈壅感叹道:“如果有烤红薯就好了。”

    岳池笑道:“红薯你还没吃够啊,是谁在刘家梁时,吃红薯吃到胃酸,发誓再也不吃了的。”

    宁成忙着吃手里的洋芋蛋儿,没有插话,宁溪却一直琢磨着到底队里的粮食哪去了。

    宁满明紧赶慢赶到家时,饭已经上了炕,黄灿灿的玉米面饼子,用猪油炒的萝卜条油香油香的,干菜碎点缀的洋芋丝均匀透亮,淡黄色的米汤浮着一层米油,香极了。

    打过招呼后,宁满明洗手坐在炕沿,开始陪客吃饭,宁会芬接过面口袋去灶房里做揪面片子,母女三人在灶房里喝了碗米汤,就又开始忙活开了,堂屋里的男人们边吃边聊,气氛热烈。

    后面领了粮食的李军也到了宁家,看到宁家炕上的吃食,眼睛都有些不会转了,在看到只有黄黄的玉米面饼子时,才找回了自信,道:“两位领导,支书说明天早上的饭派在我家,明早我再去接你们去吃饭,我家早上吃的可是白面馍。”

    手拿玉米面饼子正吃的香甜的岳池嘴里一停,道:“你是?”

    胡子拉碴的李军举起手里的面口袋道:“我媳妇就是在队上食堂里做饭的,陈干事认识的,保证让领导吃好。”

    岳池“哦”了一声,李军看也没人让他吃饭,看领导已经知道了,拎着面口袋神气洋洋的出去了。

    李军回家后就跟自己媳妇说了自己听说宁家给领导管饭后,如何机灵的也讨到了管饭的差事,得了一斤细粮不说,这给上面来的干部管饭还可以得一斤粮票,二两油票,这才是大家抢着要管饭的原由,农民不像城里的人,国家给发各种票证,有了粮票油票就可以跟城里人兑点布票糖票啥的,李军媳妇闻言已经心里盘算开了,票虽不多,也可以扯上点鞋面,眼看要过年了,孩子们的鞋面都烂的不行了。

    岳池将一碗白面片子端到手里吃了两口,才发现怎么只有他和陈壅有,宁满明和宁成还是喝着手里的米汤,心里明白,许是为了省点细粮后面慢慢吃,可是看刚才那个人说的自己家吃的是白面馍,难不成自己真的想错了?宁家其实是无辜的,可是一个刚刚上来几个月的人,就能拿走那么多粮食,他是怎么都不信的。

    这顿饭吃的热乎又满足,家常饭,但是十足十用了心的,岳池看到这一家人貌似都老实巴交的,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吃完饭之后,陈壅和岳池二人又去跟宁奶奶打了招呼,说了会话,看到宁奶奶房里有些大瓦罐,询问得知是装粮的,岳池还掀开看了看,发现都已经见底了。

    看来只能明日去李家吃过饭之后再说吧,不过今晚得先去粮库看看。

    毕竟眼见为实。

第24章 夜长梦多

    夜色深沉,雪花已飘散不见,路上薄薄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二人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岳池低声道:“咱们去粮库里看看吧,你带路。”

    陈壅嘴一撇:“没钥匙啊,怎么进?”

    “别跟我在这装蒜,你肯定早都进去过了,冯老师开锁的手艺可只教了你一人。”

    陈壅严肃的道:“我是进去过一回,可是里面有人守着,不好进去的。”

    岳池一脸坏笑道:“你引开看守的人,我进去看看,快快的就出来了。”

    陈壅无奈道:“好吧,你可得快点儿,这看守的人可不好惹。”

    二人商量定了之后加快了脚步,待靠近粮库所在的山坳时,发现怎么有火光闪烁,陈壅一把拉住岳池,轻声道:“等等,我们绕到后面去看看再说,看起来好像是着火了。”

    岳池是个急性子,就要过去救火,挣不开陈壅的手,道:“粮食要紧,如果真的被一把火烧了,这社员们的日子难熬不说,县里的账也得倒挂啊,如今可真是哪都拨不出粮来。”

    陈壅还是没有松手,指了一下左侧的大槐树,道:“你看那边,好像有两个人影,火不大,还没烧起来,你现在过去怎么说,大晚上的,我们的住处可在东边呢。”

    “那难道就看着粮食被烧掉吗?”

    “我可没这么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起火的地方是堆放土坯的偏屋,那是队里打了准备加固院墙用的,还在晾晒,粮食放在对面的屋子里,估计防火的人也不知道粮食在哪间屋子吧。”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急促的狗叫声,之前藏在树后的两个人影跑出去,手里好像还拎着重物,粮库的大门被唤开,看守的人才发现西屋着火了,匆忙去救火,只几下就扑灭了火,李军这才发现屋子里哪有粮食,就是一些土坯砖而已,这几桶水下去,把好不容易晾干的土坯又给浇湿了。

    这时,已经有听到动静的村民赶来,支书和队长也姗姗来迟,看到是李军李建两兄弟和看守的孙六正拎着水桶站在院子里。

    张富忙问:“孙老六,这是咋的了?”

    孙六还有懵懵的,道:“我也不知道杂了,我刚睡着,就听到他俩叫门,打开门后,他俩已经提着水桶冲到西屋去了,不知道西屋的柴草怎么给烧着了,然后我们三就一直泼水,把火给灭了。”

    支书四顾一周,道:“粮房没事吧?”

    孙六道:“没事,只有这间屋子烧起来了。”

    支书放下心,嘬了一口烟锅道:“没事了,大家都回去睡觉吧,只是这土坯是废了,等明年开春重新打吧。”

    见大家就要散去,李军急了,道:“支书,那我们兄弟俩救火算不算那个叫什么英雄模范啊,能不能去县里当工人啊?”

    支书一愣,队长张富反应过来道:“你这都是哪听来的,这粮库是咱队上的,你俩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值得表扬,跟当工人有什么关系,我还想去当工人呢。”

    李军不甘心道:“人家剡家队有个人就是在牛棚起火时,救了队里的牛,然后就被招工去砖厂当工人了。”

    这剡家队跟他们楼台大队是一个公社,却在沟那头,一向来往的少,这事张富还真不知道,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悄悄躲在人群阴影处的岳池心里却跟明镜一样,这个事他是知道的。

    那剡家队山地多,平地少,人使不上劲,全靠牛干活,因此牛养的也多,牛是全队的命根子,不知哪个人用烟头点着了麦草垛,引着了旁边的牛棚,当时正是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大家都在家午睡,只有一个叫剡春的村民路过看见了,就冲进去把牛都赶了出来,等其他人赶来时,牛棚已经被烧没了,混乱中,剡春也被牛踢断了腿,养了半年才好,这事被公社知道后,还表彰了剡春,等下一年有招工的时候就推荐了他,他也干过泥瓦匠,就去了砖厂。

    这里面有实实在在挽救了集体财产的功劳,也有偶然的机遇在里面,这李家兄弟只是帮忙灭了火,什么也没救着不说,还毁坏了队里新打的土坯,没伤没残的,还主动讨要表彰,实在是忒不要脸了,这样一来,把本来的那一点点功劳就给洒的一滴不剩了。

    再说,这放土坯的屋子里也没啥可烧的,就地上一点垫着土坯的干草,烧完就是没得烧了,外面又下着雪,也烧不到别的屋里去。

    支书是常到公社去开会的,这事他是听说过的,只是没有岳池这个经常下乡又管着公社领导的县里农林副局长知道的详细。

    支书看李军不依不饶的样子,有些厌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剡家那事和今晚的事不能相提并论。

    李军听了那些话还是道:“那如果今晚我救下的是粮房,是不是就不一样了,我是不是就能去城里当工人了?”

    支书摇摇头道:“兴许吧,不过也得看命。”

    说完支书打着哈欠走了,看热闹的人也散了,看守粮库的人终于清醒过来了,忙看了看自己在房檐下的角落里烤着的洋芋一眼,他有些心虚,是不是这烤洋芋的火星给点着了火,以后还是得看着烤好灭了火再睡才好。

    李军李建两兄弟有些沮丧,李军流露出恨恨的眼神,李建木讷的道:“哥,咱们回吧,我衣服都湿了,那付平也没说人家还断了腿才得了一个工人的名额,我可不想断腿。”

    李军没好气的看了看老实过头的弟弟,道:“有没有断腿并不重要,关键是咱俩救下的是没用的东西,如果今晚烧起来的是粮房看支书还不得给咱俩磕头。”

    “哥,你不会还想再来一回吧,我前面爬墙胳膊崴着了,现在还疼呢。”

    “你还说呢,如果不是你喊胳膊疼,翻墙进来的话,怎么会放错火。”

    两人的对话都被没有随人群一起离开还躲在墙后的陈岳二人到了,漆黑的夜里谁也没发现陈岳二人一直在场。

    本来陈壅是打算等看守的人睡着了,好翻墙进去的,他知道有一个地方墙矮一些,容易翻进去。

    现在看来这看守的孙六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了,不过好在他们俩已经在里面了,只等那孙六睡着就可以去粮房了,正当二人缩在墙角,冻的瑟瑟发抖时,听见有一轻轻落地的声音。

    狗吠声此起彼伏,孙六吃了滚烫的洋芋蛋儿,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个黑影用一根铁丝撬开了粮房的门,推开门进去,陈岳对看一眼,迅速翻出墙外,等着黑影扛着一袋粮食出来时,岳池在黑暗中,喊了一声:“有人偷粮食,有人偷粮食。”

    刚刚回去还没睡下的社员们,听到粮食这命根子被偷的话,都急急的跑出来,住的近的人跑过来时,扛着粮食的黑影正在大黑狗的围追堵截下跌到了一个土坑里。

    几个男社员们一哄而上,将他摁住,陈壅和岳池这时打着手电筒现身了,手电筒一照,就有人喊出:“李军。”

    队长张富也来了,支书还在后面,这下雪天,不好走,支书直言晦气,怎么刚救了火,又有人偷粮呢。

    等到近前一看,支书吐了一口痰,道:“你个王八羔子,救火是假,偷粮是真吧,还跟我要功劳,去你妈的,我这就给你功劳,去劳改的功劳。”说着又踢了李军一脚。

    李军只觉真他妈倒霉,到底是谁看见他了,粮库里的粮食那么多,偏不给人吃,饿个半死,他嘴硬道:“我没偷,这些粮食本来就有我一份,我就是拿回自己那一份,”

    张富也上前踹了他一脚,道:“这是集体的,杂就成你的了?”

    “我是集体的一员,这些粮当然有我的一份。”

    “你个兔崽子,歪理还挺多,都像你这样自私自利,可不就是资本主义吗?”

    “我听说人家外公社都把粮食分给社员了,就咱们这里还是吃大食堂,干的多,吃的少。”

    这会为了脱罪,已经浑忘了是谁当初走歪门邪道让自己媳妇去食堂干活的。

    陈壅心里想着,这小子脑袋瓜还挺灵的,这队长一时都给绕住了,他上前道:“让上级来的岳同志给咱们解释解释这个事儿。”

    岳池正看热闹呢,冷不丁大家就都看着他,他上前两步,严肃道:“按照上面的政策,在不违反政策的条件下,集体的事应该由集体做主,集体食堂有很多地方按照实际情况是取消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条件允许,大家集体通过,也可以取消,但是集体的财物在分给个人前,任何个人都无权私自做主,不然就是非法占有集体财产。”

    支书醒过神来道:“岳同志说的对,李军这就是盗窃集体财产,张富,你先带人把他关起来,明天晚上开批判大会。”

    陈壅上前道:“张支书,是不是应该先看看粮库里的粮缺了多少,再审审他是不是第几次偷,偷了多少?”

    李军一听,这罪名大了,忙道:“我这是第一次来啊,都怪付平跟我说什么剡家的事,他故意害我。”

    支书一脸怒气道:“先把李军关起来,再去把付平叫来,明天一起审。”

    陈壅道:“这夜长梦多,是不是得先看看粮库的损失情况。”

    张富一脸为难的看着支书,支书道:“陈干事,我会派人去看的,两位领导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明早会去向您汇报的。”

    岳池正声道:“如果我现在就要看呢?”

    支书和队长张富,包括所有在场的社员都看着陈岳二人,却不挪动步子,队里的秘密要保不住了吗?

第25章 起早看戏

    好不容易以天黑了,要省着点煤油为由,将陈岳二人给劝回去睡觉。

    支书坐在家里的土炕上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昏暗的灯光中烟气朦胧,张富忐忑的坐在炕沿上,等着支书说话。

    二人沉默的坐了大半宿,张富忍不住开口道:“大伯,你说这事可杂弄呢,陈壅那小子真不地道,这岳池肯定是他招来的,我早说给他单独吃小灶,他还假惺惺的说不能搞特殊,要和大家伙一样在食堂吃,这吃的不好就想这幺蛾子,怀疑是咱们贪了粮食。”

    “也不怪他这样想,咱们其他人家都有之前分的粮可以垫补一点,只有他纯靠吃食堂,一个大小伙子哪受得了。”

    “他受不了直说就好了,干嘛来这套阴的。”

    “我看哪,他不是差这口吃的,就是年轻人嘛,念了几天书,就满肚子的主义,想着当青天来着。”

    “那现在怎么办?明天他俩肯定要进去看的。”

    “要看就给他看。那姓岳的不是说了吗?集体的事情,在不违反政策的前提下集体可以做主,咱们这都是社员们同意了的,只是没放到明面上而已。”

    “就听大伯的。”

    二人商量定了,也还是难免忐忑,躺在炕上烙饼般的翻来覆去。

    宁溪一个人却坐在院子里看着漆黑黑的夜晚,她以半斤高粱面为代价让付平去给李军讲了那么个故事,没想到李军这么迫不及待,今晚就动手了,只是这两兄弟真够笨的,竟然烧错了地方,她知道就算真的把粮房点着,也不会有多大损失,李家兄弟是去当英雄的,又不是去当傻子的。

    没想到这傻子是实实在在的,还挺会给自己加戏,又上演了一出小偷大戏,这下人赃并获,可算是真的把水搅浑了,这下自个家的责任应该就没那么大了吧。

    想多了又觉得有些无力,自个啥也不知道,就到这么一个年代来,又到了这样一个人家,只能以最大的善意出发来解决问题,可偏偏却对自己做的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一无所知,全靠脑补。

    听着外面都安静下来,家里人也都睡了,她也悄悄溜回炕上,钻进被窝里,想着明天一定要早起看戏。

    没有闹铃的年代,宁溪是被队里的大喇叭给叫醒的,喇叭里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声传来“每家的当家人马上到大队部开会,每家的当家人马上到大队部开会.......”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看到她爸在扫院子,丝毫没有要急急出门的样子,她喊了声:“爸,喇叭里不是让去开会吗?”

    宁满明低着头回了句:“你妈去了。”

    她洗了脸,清醒些了,乘着家里人不注意,悄悄打开大门,往大队部方向去了,路上没有什么人走动,天太早,冻的人脸疼,白茫茫的雾霜笼罩着麦地,走起来咯吱咯吱直响。

    大队部的门是从里面关上的,她轻轻推了一下没推动,这正大光明进去的法子是行不通了,本来想着就这样推门进去,如果被发现就说来找她妈的。

    此路不通,她绕着外墙慢慢走着,盼着能找到个狗洞什么的钻一钻也好啊,所有的院墙都严丝合缝,看来关键的地方就有狗洞可钻果然都是瞎编的。

    院子里开始有些吵吵嚷嚷的,可是她紧贴着墙也听不清大家到底在议论什么,她很想第一时间知道事情的发展方向,尽可能的去应对,她可不希望把这个陌生的年代里唯一的家给整出事或者整没了,安安稳稳的长大,等着幸福的八零年代的到来它不香吗?

    支书看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就咳了咳,道:“乡亲们,昨晚队里发生的有人偷粮的事,大伙可能都已经听说了,今儿叫你们来,就是想商量商量该怎么办?这毕竟是咱楼台村的事,也没造成什么大的损失,能挽救的咱们还是要尽量挽救,犯错误不怕,怕就怕知错不改。”

    支书的话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希望把事情内部解决,而不是闹大,闹到上面去也有损队里的颜面和实惠,这出了坏分子的大队,以后招工招兵可都是要受影响的。

    底下站着的社员们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开了,昨晚在现场的人给没在现场的人普及了昨晚的情况,眼看着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却没有人表态。

    支书看了张富一眼,道:“这是你们二队的事,你先说。”

    张富站出来严肃道:“我们队里人犯了错误,我觉得也臊的很,能说啥咧,该咋办咋办吧,批斗扣粮扣钱,都成。”

    他这话一出,吴家这一辈的能人吴生峰就大声道:“李军这是不是头一回偷粮还不一定呢,得先搞清楚才行,再说,扣粮扣钱,他家有吗?还不是得队里出,他家去年借的粮还没还呢吧,听说今年又借了。”

    这话说的张富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吴家人也太不给他张家面子了,好歹现在楼台村掌权的可是他张家人,他沉着脸道:“谁家还没个难处,一码归一码。”他又转头跟支书道:“支书,要不先开个批斗大会,然后再让他去给队里挑粪,不记工分,怎么样?”

    支书点点头,然后道:“这个事情就先这么办,其他的,等查不出再说,张富,你去把两位领导请来。”

    他一锤定音,下面虽然议论纷纷,倒也再没人说什么,就算对李军的人品和做法再有不满,又能怎样呢,万一被上头带走,队里出个劳改犯,对谁都没有好处。

    张富拉开大门,正要出去,看到宁溪站在门口,笑了一下,说是让她回去,大人忙完就回家了。

    宁溪甜甜一笑,道:“叔,我刚来的路上碰见陈干事和岳局长,他们说让我跟您说一声,他们在粮房那等您。”

    说完宁溪就跑了,看来主战场不在这里,她得先去占个有利位置。

    没等着张富反应过来,宁溪已经走远,他只得回去跟支书转告刚才宁溪的话。

    支书怔了怔,就带头走了出去,张富带着众人向粮房那边走去,说是去看看粮房还有没有别的损失。

    社员们都有些兴奋,平日里天天种庄稼,可是粮房却轻易不让人进去,只有极少数收粮的人才能进去,不知道队里还有多少粮,就算不给吃,看着也欢喜啊。

    支书没到,孙六可不敢开粮房的门,等大家都到了之后,看到陈岳二人已经站在粮房的门口,支书过去握手问好后,从腰间拿下钥匙,亲自打开了房门。

    前面的人已经进去,后面的人正惦着脚尖想看看还有多少粮,一派喜气热闹的景象,等所有人都看清了立马的情况后,都呆住了。

    稀稀拉拉的放着十几个麻袋,还有两囤玉米粒正敞开放着,地上一些还没有收拾干净的高粱头正堆在角落,靠窗还放着一些小麻袋,许是小米豆子之类的吧,跟大家想象中满满当当都是各种粮食堆积的样子出入太大。

    粮呢?粮呢?粮呢?每个人心里都开始问这个问题,这离明年夏收还有大半年的光景,怎么房里就放着那么几袋粮食,有没有一千斤,还两说呢?

第26章 分粮食了

    众人都傻了眼,互相对望着,讨论着,从房子里退出来,陈岳二人也站在一边,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等着支书解释,宁溪此时已经混入人群,心里很是忐忑,希望与自己爷爷无关吧,不过看起来难度很大,可是她又能怎样呢,她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而已,拿不出粮食,想不出办法。

    支书吸了两口旱烟,被呛着了,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院子里鸦雀无声。

    他扫了一眼大家,用嘶哑的烟嗓稳稳的道:“乡亲们,咱们这地方,十年九旱,这几年天尤其旱,大家伙也知道,粮产的越来越少。

    前年,队里开始办食堂,放开吃了三天,就把平时半个月的口粮给吃掉了,当时会芬她爸就来找我说:这样下去可不成啊,得往远了看啊,今年收成好,架不住明年怎么样啊,粮食都吃光,万一明年年成不好,或者国家有需要,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我当时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就和几个队长商量了一下,食堂还是按照以前的口粮标准办,一天只吃一顿,剩下的口粮都发给社员,让社员在家吃。

    果不其然,去年的时候,整个春天夏天,加起来,就下了两回雨,还是靠咱们社员挑井里的水浇了一回,才勉强有些收成。

    可是为了支援国家建设,加上还苏联的债,去年上交的粮食却是历年最多的,但是大伙儿的口粮也没有克扣,还是按照原来的标准发放的,想着如果今年收成好一些,应该能补些回来,可是今年也是个旱年啊,收的粮食交完之后就没剩多少了,没办法,食堂也只能吃的越来越稀。”

    大家伙听完支书的话都有些沉默,老支书说的都是实话,听说去年好多地方都有人饿死,可楼台大队却没有人饿死,就是一直没吃过什么饱饭,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吊着,命还是吊住了。

    张富又补充道:“咱们队里的人大多数都文化程度不高,这建国快二十年了,也没出过一个大学生,所以队里每个月还要出五斤粮食奖励学习好的娃娃,也是为了让咱队里能出个文化人,以后走出去也不会再被人说什么穷乡僻壤出刁民,如果有人能在城里工作,也可以拉吧一下队里的人。”

    陈岳二人听完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来是这样啊,这样说来,这楼台大队的干部们是只有功,没有过的,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味啊,至于哪里不对,岳池也有些想不出来。

    陈壅开始回忆自己发现的问题,还在努力思索中,听到吴生峰道:“支书,我听我姑父说,上面有给发救济粮的,咱们这怎么没有?”

    支书叹了口气道:“救济粮哪能轮得上咱呀,公社里的领导都把救济粮紧着那些饿死人比较多的大队了,咱们这还算情况好的,暂时也领不着。”

    “可是再不给发,咱们怕是也快要饿死人了。”

    支书看了一眼岳池道:“这种事,也得能在上面说的上话才行,咱大队里也没出个在上面当领导的,实在是没门路呀。”

    岳池有些隐隐的生气,开口道:“张支书,你这说什么门路不门路的,哪是个共产党员该说的话,咱们的领导干部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旧社会了,看人下菜。我回去就跟上面反映反映情况,如果上面有粮,会尽快拨下来,如果没有,我也会再想想办法的。”

    支书鞠躬道歉,略微激动道:“感谢岳局长啊,真是我们人民的好干部,我刚才的话说的不对,我回去就先检讨,深刻认识自己的错误,只希望大家伙能熬过这个冬天。”

    事情已经清楚,岳池现在满脑子都是到哪去找粮食,转头出去了,社员们也都散了。

    宁溪也是松了一口气,原来真相如此简单啊,是自己阴谋论了,哎,这年代,跟自己以前知道的一样,谁家也没有余粮啊,而且这种极端困难的局面至少还要再持续上两三年,还好自己爷爷懂得未雨绸缪,现在队里情况还不是最糟糕的。

    她拉着宁会芬的胳膊快快的往回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不对呀,自己家还从队里借了不少粮食呢,而且这粮食是队长张富因为让自己奶奶失去了在食堂做饭的活计,然后因为补偿才肯借的,可以推测,从队里借了粮食的人绝对不止自己家一家,可是这些事今天支书根本没提啊,既然一直都没有放开吃饭,粮食就不可能只剩下这么一点点,支书说的话大概不能全信。

    今天被支书一阵说,怎么就忘了不办食堂的事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啊,只要集体食堂不再继续办下去,队里势必得彻底对账,然后把该分的粮都分给大家。

    宁溪草草吃了早饭,背上书包就出门了,她跑到陈壅的院子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门是开着的,她直接就进去了,看见二人面对面坐在炕上,面前还放着没吃完的馍馍,竟然还是白馍馍,虽然不如自己房子里的面雪白,但是已经是难得的上乘细粮了。

    看见宁溪进来,陈壅道:“吃了没?来再吃点。”

    她腼腆一笑道:“我吃过了,你们慢慢吃。”

    岳池开口道:“宁溪,你们支书说现在情况很困难,怎么李军给我们送来的早饭还是纯白面馍,是不是他家日子过的还不错啊?”

    宁溪表情严肃的答道:“他家日子过的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家是没吃过这样的白面馍的,不过他家给你们送这样的饭,也是为了讨好你们吧,毕竟李军昨晚刚犯了事儿,也希望你们手下留情吧。”

    “你不说,我都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昨晚如果不是咱俩,那李军不就把粮食给偷走了吗?谁知道平时有没有人偷呢,这粮难道没数吗?”

    陈壅跳下炕道:“我说我把什么忘了,账本,账本上记得粮和今天我们看到的粮食数量是对不上的,可是今天咱们没有当场指出,现在再去问,显得咱们出尔反尔,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岳池道:“为人民服务,说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宁溪道:“两位领导,以后队里的食堂还办吗?是不是很快就没有粮食可以吃了?”

    岳池绷紧的脸松了开来,道:“你们这大食堂一直都虚有其名,还办什么办,不办了,把粮都分给社员,人口少劳力多的,还能多吃些,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午后,喇叭里又开始喊了:“全体社员们,开大会了,食堂不办了,分粮食了。”

    一听分粮食,队里的老老少少都拾掇整齐出门了,张富却在大队部的屋子里走来走去,着急的不行。

第27章 分粮(二)

    队里的大人小孩站满了大队部的院子,几十个青壮年已经去粮房搬粮食了,地上放着筐、篮等各式各样准备装粮的家伙,到处是叽叽喳喳喜气洋洋的样子,比赶集过会的时候还热闹,上一次这样热闹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这两年吃大食堂都是分一点救命粮给各家,手一提就回去了,哪里需要全家老少齐出动。

    看着一袋一袋满到要溢出的粮袋子整整齐齐的码在院子里,还有源源不断的大小袋子被扛进来,让人打心眼儿里看着欢喜。

    队长张富站在凳子上拿着喇叭喊道:“乡亲们,今日起,咱队上的食堂就解散了,以后按工分分粮,多劳多得,分到手的粮食可得省着点吃,下次分粮得到明年粮食下来以后了,可别十天半月的就给霍霍光了,到时饿死饿活的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一片喜庆中底下有人喊:“队长,不是可以跟队里借粮吗?到时候给我借点就行了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富正犯愁借出去的粮食怎么弄呢?以前大家都是集体一起吃饭的时候,想着借九借呗,等到明年新粮下来补上就成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谁知道还有多少粮呢,没了就是吃完了,大家一起想办法,一起挨饿呗,谁曾想才不到两年的食堂能取消,这下可真是把人给难住了,先扛过今天再说吧。

    张富没好气的瞪了那干活老爱提意见的吴强一眼,吴家的人真是毛病多,吴生峰本来就够让人讨厌的了,老是给自个挑刺,嫌自个安排活的时候分配不合理,偏偏大家还都觉得他说的对,吴强就是他的跟屁虫,偏偏吴生峰年龄跟自个差不多,在村里辈分却长自个一辈,还得留上三分情面,真是气死个人。

    张富没有搭理他,继续说:“队里的粮都在这了,这一次咱们就按照人口来分,家里人口多就多分,人口少就少分,这寒冬腊月的,总不能让人口多的活不下去。”

    吴强又说话了:“队长,你前面不是说按工分分吗?”

    “我说的是以后,不是这次,下回再按工分分,你家里就两个孩子,你让孩子多的人怎么活?”

    “那以后还不是一样,孩子多的人照样活不成。”

    张富没想到吴强直接怼了他,他觉得有些下不来台,他气急败坏的道:“你怎么说话呢,首长说了,人多力量大,生孩子也是为国家做贡献,当然要照顾着,谁都像你似的,生两个孩子就不生了,以后等咱们这些老的都下世了,这么多地谁种,活谁干。”

    吴生峰拉了一下吴强,他不再说话,低下头吐了口唾沫,谁不知道他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都像他张家还有李家那样,一家七八个,十来个的生,都养的跟野孩子似的,见啥都想往自个家拾掇,一个个瘦的跟只猫似的,谁知道是给国家做贡献,还是给国家添乱呢。

    大家都无心听队长再说什么,眼睛都盯着粮袋子,全都过称后,一共有小麦一千三百五十斤,玉米两千五百零六斤,小米八百二十三斤,黄豆七百一十斤,红薯三千四百斤,土豆一千一百斤,高粱面两千八百斤,菜籽六百五十斤,还有绿豆红豆豇豆等杂七杂八的豆子一百多斤。

    看起来粮食还不少,但是经不起平均啊,队里一共有六十九户,五百三十二人,一人平均也就能分三十几斤粮食,离明年夏粮下来还有五个多月,这年月又没什么副食肉菜蛋什么的垫补,全靠吃粮,一人一天二两粮够个啥,刚刚看着这么多粮食还喜笑颜开的社员们,听完自个家能分到的粮食后,都拉下了脸,这可不得饿死个人。

    说的是按人口分粮,那就是人多就分的多,那些家里孩子多,上次分的粮都已吃的七七八八的人家真是偷着乐,孩子小,吃不了多少,老人胃口小,也吃不了什么,这么一算,再加上明年开春野菜果子垫补些,也饿不死了。

    家里人口少的人就苦了,家里人少,多半老人还不老,也能干的动活,半大的孩子吃的也不少,分到的粮却只有那么一点,够个啥,还不如在食堂吃,然后按照工分再分一点。

    尤其是吴家,吴家的人都不大爱穷生孩子,小家庭普遍都是两三个,最多也就四个,不像张家,生不出儿子不罢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还跟三十年前一样,财主家需要有人继承家业呢。

    李家就更甭提了,一味的生,说是人多干活的人多,小子们自己寻摸着吃吃喝喝的也就长大了,丫头们长大了还能要几个彩礼钱,现在虽然上面不让要彩礼嫁妆什么的,但是乡下彩礼还是顶顶重要的,没彩礼,就等着打光棍吧。

    无论大家如何吵嚷叹气,粮食还是按照人口多少分了,细粮粗粮搭配着分,宁溪家分到两百多斤各色粮食,沉甸甸的,看着就令人欢喜。

    岳池看着农民们欢欣鼓舞的样子,也受到了感染,坐到大队部屋子的门口,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了笑容。

    陈壅低声道:“账本还没对呢?”

    岳池一个激灵,给支书使了个眼色,支书猫着腰一路小跑过来,眯着笑眼睛,道:“岳局长,您还有什么指示?”

    “叫我岳同志就行了,现在食堂也不办了,粮也分了,把账也给清了吧,省的后面又说不清楚到底该有多少,实有多少。”

    支书心里咯噔一下,还在这等着他呢,不由他反驳,忙道:“岳局长,不,岳同志,您说的对,是该好好算一算了,不过这陈年老账算起来可不容易,咱队上也没专门会算账的人,我明个去公社找找人,看能不能......”

    陈壅一脸和气的道:“张支书,这算多大点事,就是算术嘛,村里的小学生正学这个呢,加减乘除,进出入账,都算的清楚,找几个高年级算术好的学生娃娃多算几遍,最后再让教娃娃们的先生核对一遍,既把队里的账算清了,也检验了学校的学习成果,队里这么重视娃娃们的教育,也是该娃娃有所回报的时候了。”

    这一番话把支书娃娃小,可能靠不住的借口给堵住了,学校里教书的先生至少都是中学毕业的,尤其是今年新来的林矾,还是个大学生呢,他可不敢说人家大学生连队里这点账都算不明白。

    在陈岳二人的注视下,支书把队长张富喊过来,让他去学校挑人来算账,张富一脸茫然,又心里有些突突直跳。

    支书本来想先把陈岳二人劝着去休息,然后他们慢慢召集人手,整理账本,再寻对策,可是那二位大爷说破天都不走,就坐在屋子里等着他们张罗,美其名曰,官民一体,为人民服务。

    张富一路盘算着到底该挑算术差的还是算术好的呢?差的可以拖延时间或者好摆弄,好的又快又好,更能体现本大队的教育成果,可是这账要是算不好,成果跟他有个屁的关系咧。

    他到学校时,正好在上数学课,他与学校的教导主任比较熟悉,先去找了他,这村小学的口粮和工资有一多半也是大队给发的,教导主任看到队长来了,忙请进去坐下,张富想到屋子里那两个阎王,也没心情船期喝茶,直接说明来意。

    王主任一脸自豪的道:“保证挑几个算的又快又准的,不会误了事的,你等着,我这就去挑,六个够不够?”

    “够了够了,你也不要尽挑些成绩好的娃娃,这个事啊,思想进步,为人踏实才是最重要的,可不能有那偷奸耍滑,表面机灵,一坐下干活就跟屁股上扎了钉子似的孩子,耽误事儿。”

    一番暗示后,自问已达成默契的张富坐在王主任的办公室里端起洋瓷缸子喝起了水,哼,两个一出生就端着金碗吃饭的城里娃,还想在他头上屙屎,算账就算账,谁怕谁,一群小屁娃娃顶个屁用。

    再说,他们看到的账本就是真的账本,全部账本吗?要算就让他算,最好把前十年的陈芝麻烂谷子都算清楚,省的他给别人背锅。

    过了十几分钟,王主任就领着六个半大的娃娃进来了,最后面还跟着两老师,张富看了一眼,有自己队的,也有其他队的,仔细一看,怎么有宁家的小丫头和吴生峰家的小丫头,这两个丫头不是才四年级吗?五年级的学生还没他们会算吗?

    不过又一寻思,王主任肯定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才挑了四年级的学生来,这两个也没听说得过班里前三名啊,要说得过领过粮食的话,他肯定记得的。

    张富带着一群人向大队部走去,宁溪走在后面和吴英子说着悄悄话,时不时笑出声来,天真烂漫极了。

    如果张富知道就是这两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最后给了他当头一棒的话,打死他,他都不会让她俩去算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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