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愿为君亡（17）
画面里不知道又过去了多少的时间，女人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再也不愿意起来，也仿佛再也起不来。
渐渐的，有冰霜开始覆盖她的身体——一层又一层的冰雪，为她添加了一条纯天然无加工的白被子。女人古井无波的眼依然注视着远处的某个方向，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人出现似的。
顾念突然有点心疼这个女人。
这一等，可能就是几万年的时间了吧。她坐了那么久，身体冰冷，心也应该冷了。
可她还是在等着，那样执着，那样倔强。
然后女人等到了。
那是一个拿着酒葫芦，摇摇晃晃走过来的白衣少年。少年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地朝着大树走来。他靠近大树的一刹，女人身上的冰雪消失的一干二净。
少年看到这个被冰雪不知道掩埋了多久还依然有生命气息的女人，怔愣了很久，才勾唇一笑，牵动唇角说了一句话。
“这位姑娘，我们似曾相识。”顾念一字一顿地读出少年的话，鼻子突然一酸。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女生都是感性的动物。
“似曾相识……”女人静静看着他，没有一点波澜的眼里泛起了一缕涟漪。
“在下李白，自远方长安而来蛮荒，想寻一位故人。若姑娘认得，还请替在下转告一句，阿白不曾忘了初心。”少年突然便没了那醉意，他俯首作揖，模样十分诚恳认真。
“故人的名字。”女人动了动唇角，轻轻吐出五个字。
“她叫王昭君，是和亲过来的公主，她喜欢穿白衣服，她很美。她是……我的意中人。”少年腼腆一笑，再度作揖，“若姑娘认得，还望转告一句。在下云游四方，志在执剑行侠天下，若她愿，在下便杀进蛮荒，带走她。从此相濡以沫，共度白首。”
“口气不小。你不怕死？”女人挑了挑眉，眼角的清冷褪去了一些。
“早死晚死都是赴死，不过换一种死法罢了。”少年笑得不羁。
“若你口中的姑娘换了一种样貌，你可还愿带她归家？”
“若她愿，在下便愿。”
少年的眼里是清晰的坚定，和曾经的女人一样倔强。
顾念看到女人的眼底多了一抹温柔和不舍，还有释怀。
她放下了……
“你走吧，你的意中人，她不会和你走的。她是蛮荒的君王，她要守护她那些被诅咒的子民和这片寒疆。”女人微微摇头，眼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清冷。
“若是她亲口说她不愿归去，我便化作风雨，同风雪护她安宁。”少年在冷风里站了很久，才作揖慢慢开口，“是在下叨扰姑娘了，在下这便告辞。”
“且慢。”
少年回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那个突然站起来的女人。
“如果公子回了长安，有生之年还要归来的话，请帮我带一支梅花。”女人看了看愣住的少年，垂眸轻轻一拜，“若公子不愿，也便作罢。”
“若有生之年我再来这蛮荒，定不忘此诺。”少年回神，抱拳作揖。
女人看着他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徐徐而来的风吹散了他的脚印，吹散了他在这一隅留下的酒香。
她又坐了下来，如同一座冰雕一般，孤零零地守着这片疆土。
顾念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守护来形容，反正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画面飞速流转，女人的身上又被冰雪掩埋，而那个曾经出现在冰雪里，喝得酩酊大醉的少年，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仿佛他消失在了天地，仿佛昔年的那个少年只是一个泡影。梦中的蝶，你永远也分不清它是真是假。
在这幅画的最后，顾念看到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一丝放不下的牵挂，然后和冰雪相融，永远地沉没在了那片苍茫的大雪里。
没有了女人的蛮荒，大雪愈发肆虐，北蛮入侵，蛮荒大乱。
后来出现了一个银发少年。
顾念认得那是昔年的少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变成了一头银发。
和当年比起来，少年的目光更加清澈桀骜，也更加冰冷。
顾念知道，他现在已经成了神明。
神明是不能拥有感情的，至少不能拥有明面上的感情。
少年凭空祭出一支含苞欲放的梅花，紧紧握着它，站在大树之下，许久许久不动。
“你要的梅花，我给你带了过来。可是沧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凡界易主，便是这蛮荒也易了主。你又不把我丢下了，是么……”少年看着寒风里梅花迅速凋零，银灰色的眸子有一瞬间的空洞。
原来，他记得她。
他也认出了，那个女人就是他的意中人。
只可惜认出的时候，女人早就已经进入下一世的轮回了。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少年在大树前缓缓跪下，眼角落下一行清泪，他俯首一拜，抬头轻轻地说，“这一世，你的子民，我来守护。”
男儿有泪不轻弹，膝下有金不轻跪。当顾念看到这一幕时，心里莫名的一阵悸动，眼泪哒哒哒地流了下来。
画面没有因为她的落泪而停留，它飞速流转，如同一部六十四倍快播电影一样，所有的影像都成了彩光。光线汇成一线，在顾念面前迅速滑过。
最后缓缓停住——停在一场大火里。
大火熊熊燃烧，隔着画面都能让人感觉到它灼热到让人窒息的温度。
那个小小的黑衣男孩，满身是血地站在大火前，眼里燃烧着让人胆寒，匍匐跪地的黄金色盛焰。
十年前的顾郁。
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她的噩梦。
顾念的脸色狠狠一僵。
纵然她和顾郁冰释前嫌，但这些画面，还是植入她的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尤其是当年顾郁回头看着被顾雅抛出大火的那个眼神，每次顾念想起来，都忍不住颤抖。
你见过名侦探柯南里的杀人凶手那种眼神么？还有黑衣死神的那种空洞无比却充满了寒冷的眼睛，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就跟这两者一模一样，或者说远远比过了他们。
“神佛杀不了的人，我来。”
稚嫩的声音回响在她耳畔，一下子让顾念顿坐在地上，双手捂紧耳朵，把脸紧紧埋入了两膝之中。
第72章 愿为君亡（18）
顾郁跳到一边，有了一点喘息的工夫，回头看往顾念所在的方向。
他看到顾念蹲了下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耳朵，瞧那模样，似乎是见到了什么让她陷入无尽恐慌的画面。
顾郁知道顾念在害怕什么，心里是那个懊悔。如果当年早点告诉她这事情的始末，她也许就不会听到看到那画面，心里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顾念，挺过去，我相信你可以的。如果你挺过去，顾家随便你怎么收拾！”他低低地想，看着大蜘蛛精的目光又寒冷了几分。
而顾念正紧紧蹙着眉头，面上似乎有几分扭曲——因为恐惧至极而产生的。
这时，她突然看到大火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衣少年。少年长得很俊美，那一双凤眼更是好看，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他的眸子如同倾世桃花一般，一旦绽放，必定会引起无数女子的痴狂！
少年走到顾念面前，把一脸懵逼的后续搂入怀中。
他轻轻吻着顾念头顶的发丝，覆满磁性的声音里尽是温柔沉溺和鼓励：“小野猫，快醒过来，这是一场梦。梦里的所有都是你的过往，你和顾郁已经冰释前嫌，你也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所以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好了，乖啦，快醒过来吧。你朋友还等着你的支援呢。”
“妖孽……”顾念的身体狠狠一抖，迅速张开了眼睛。
如同梦境里的一样，她看到那个少年真的在搂着自己。
顾念的鼻子一酸。
他回来了。
西泽和尧曦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年，都是一蒙。
顾郁的眼眸微微一深。
是他。
“乖，我保护你啊。”苏柒咧嘴一笑，抱着顾念离开满是蜘蛛的地面，停顿在一棵很高的大树说，“呆在这里别动，看着我去收拾它。”
“可是我想和你们并肩作战，狗着躲着不是我的性格。我……不是一个怯弱胆小的人。”顾念心里挺感动的，她摇摇头，拒绝了苏柒的提议。
“好吧好吧，保护好自己哦。”苏柒揉了揉顾念的头，转头纵身一跃，落到顾郁身边的大蜘蛛精上。
他抡起拳头，一拳狠狠抡了下去，蜘蛛精的头顶竟凹下去了一个大洞。
西泽张了张嘴，有些目瞪口呆。
“这家伙是吃了大力水手的菠菜了吧！”尧曦辰砸吧着嘴，谁也看不到他眼里的精光。
“老朋友，好久不见呐。”又给了蜘蛛精一拳，苏柒看着顾郁微微眨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
“谁和你老朋友。”顾郁也用全力砸向蜘蛛精的脑袋，冰冷的眼睛里却有了一丝笑意。
“哎，别这么说嘛，我可是把后背交给你的人。”苏柒转过身，大声吆喝，“三声后一起打它腹部上的那个小洞！”
顾郁没有一丝犹豫地点点头。
“老大好像……”西泽一边清理着自己身边的一群小蜘蛛，一边暗中观察着顾郁和少年的一举一动，发现他们默契地跃到蜘蛛精两侧，再默契地同时发动攻击，不由一愣，“还从来没有和人这么配合过呢……”
“那是因为能让他默契到连把后背都交去还没有任何犹豫的，只有他而已。”尧曦辰轻轻嘀咕着，朝西泽摆了个手势，咧嘴一笑，“来比比谁杀得多吗？”
“我的荣幸。”西泽回以一笑。
而这边，顾念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两枚一模一样的项链。
“如果生命和勇气只能选一样，请先给我后者吧。”她暗暗攥紧了手，把两枚项链套在脖子上，凭空祭出一把透明的长剑，朝着蜘蛛精俯冲而去。
长剑带着无尽寒气，直接地没入蜘蛛精的体内。
蜘蛛精狠狠颤抖了几下，突然浑身结冰，变成了一块冰雕。
西泽和尧曦辰同时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大家伙总算收拾完了。
可是他们想的太早了。
大蜘蛛精突然碎成了一块又一块，那些小蜘蛛也一起碎裂开来，就是半空上的那些裂缝，也纷纷如同掉了漆的皮，一块一块脱落，化为尘埃散落不见。
然后所有人听到了一阵让人胆寒的地动山摇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往某个方向，那里是一片白茫茫，夹杂着无限风暴朝这边奔腾着呼啸而来。
“我靠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神农架会有雪崩啊？！”尧曦辰感觉自己一定被霉神附身了。
“你们快走！”顾郁以最快的速度把顾念从蜘蛛精上抱下来抛给苏柒，站在所有人身前，用一双明亮的金黄色眼睛对那飞速而来的大雪，大吼一声。
“老大，要死我们死，你还有念念要照顾。”西泽心里挺急说话的语速也快了许多。
他没有片刻犹豫，握着龙骨扇就站到了顾郁的身侧。
“老大，跟你那么多年，你看我是那种胆小的人吗？”尧曦辰嘿嘿一笑，“刚刚那表情其实我是故意夸张的。”
只可惜如果这次一死，他可能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妖孽，放我下来。”被苏柒公主抱着的顾念突然说。
苏柒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并且慢慢向后退了一步。
大雪冲到了顾郁三人的面前，铺天盖地压过来，似乎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一般。
三人使出浑身解数，勉强抵挡住了这洪水猛兽一般的雪崩。
“走！”顾郁再次大吼了一声。
“妖孽……放我下来！”顾念开始挣扎，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很多年前，我做错了很多决定。”苏柒听话地把顾念放了下来，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目光柔情似水，“如果重来一次，我谁也不会放弃。你，和我的兄弟。”
他抬手一挥，四周的一切都静止不动了。
被大雪弹飞到半空的大树不动了，肆虐的雪花也不动了，还有那三个奋力抵挡大雪崩的人。
还有顾念。
“如果生命和你只能选一样，请先让我选后者吧。”苏柒回头看了看泪水挂在下巴差点就落下去，怔怔看着自己的顾念，虽然世界是一片灰白，但他就是觉得该死的好看！
因为有了他的小野猫啊。
第73章 梦该醒了
人的一生就和大海里的鱼一样，错乱交杂在一起，最后整整齐齐地从彼此的世界路过，不留下一点痕迹。
纵使你不想遗忘，可等到他该离去的时候，那是命中注定的。
肖申克的救赎里说，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其实每种生物的灵魂也都一样。在他们和死亡做了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后，他们的灵魂就逃脱了**这枚枷锁的束缚，飞向了属于他们的天空，他们的自由世界，也许是地狱，也许是天堂。
a市某家私人医院顶层套房。
阳光微醺，浅浅地撒入房间内，为那昏暗的一隅带来一丝明媚的生机。
房间内，有一个面色微黄，看上去很憔悴的少女双手抱着膝盖，紧紧蜷缩着，两眼空洞地看着窗外。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后，推门的吱嘎声突然传了过来。
还有一道大大咧咧的娃娃音——
“宝贝新年快乐，我带着牛扒来看你啦！今天有没有好点呐？”
那是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孩，如果忽略她那一层黑眼圈的话，她一定是潮牌先锋队队长。
秦若璇嘻嘻笑着，把手里包装精致的牛扒放到病床上少女的旁边，然后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一个鸡蛋，突然凑到少女的脸蛋前。
“不会做菜，方便面你现在又不能吃。就会这玩意，画的有点丑，别介意哈。”秦若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少女还是麻木着脸，不由得有些丧，她放下鸡蛋慢吞吞地说着，“我知道关于西泽，尧曦辰和顾郁的死你很难接受，可是这是他们注定的，我们谁也改不了。念念，好念念，你就有点反应嘛！你已经好多天不吃不喝了，你是人不是机器啊！”
她心里是那个又气又急，又愧疚又难受。
这床上的人，正是十几天前在神农架参加亚洲区猎人大赛的顾念。
至于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是因为她失去了两个很重要的人。
操纵着苍蝇秦若璇看到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时，整个人都是不好的。
她能够感觉到时间的波动，那天苏柒把时间暂停，她也感觉到了。暂停的那一会，他先把顾念送到了另一片空间，要去安排顾郁时，时间却突然开始加速流转。
雪崩飞涌而来，顾郁三人被冲到了不同的地方。苏柒把他们从雪地里挖出来，面对他们的不是茫茫雪景，而是大雪上站着的骷髅大军。
骷髅的实力很强，也很有头脑，他们一个一个地围攻，击杀自己的敌人。
而最先被围攻的，就是顾郁。
他全身上下都被森白的骨头贯穿，包括心脏和头部。顾郁好像一根木头一样就那么站着，眼神定定地看着愣住的苏柒。
“我们为她而生，这个世界为她而生，她活着，我便无憾。”
骷髅们扑了上去，开始啃食他的肉。顾郁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张好看的唇。
那张唇动了动，秦若璇却读出了他的意思。
他说，御尘，九州的男人泪不轻弹。
秦若璇看到西泽懵了，尧曦辰疯狂了，而苏柒……
他的眼眶有一瞬的红润。
他也动了动嘴，很轻很轻。
他说，好的，殿下。
骷髅们比那食尸鬼的动作还快，只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原本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就变成了一具鲜血淋漓的白骨。
再接着被攻击的是西泽，再然后是尧曦辰。
他们没有反抗，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最先离开的那个人，最先变成白骨的顾郁。
“老大，我们来陪你了！”
念头落下，雪地里又多了两具白骨。
骷髅们再次把矛头对准苏柒，那个青丝肆意飞扬，垂眸不知盯着某处的红衣少年。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苏柒低低呢喃着，缓缓抬起头，眼睛和那青丝却变成了雪一样的银灰色，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清冷和麻木，“唯有吾王。”
而秦若璇的苍蝇**到了这里就突然断了信号。
但是她在刚看到顾郁那一段时，她的眼睛就已经变成一片模糊了。
那是顾念唯一的亲人，虽然很冷很不近人情，但那只是对外人啊！
念念那种小孩，死了唯一的哥哥和朋友，一定会很难受的。
她二话没说，连忙招来几只小鬼，去神农架探查情况，顺带把顾念找回来。
可是探查回来的，却是神农架着火的消息。
而顾念，他们是在一户人家里找到的。那个时候的顾念，不知道受了什么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那几只小鬼吓得连忙趁那户人家不注意，把人抬起来直接飞回来。
秦若璇找顾家的人给她安排了a市最顶级的私人医院，拉着安生轮流照顾她。
顾念醒来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皮囊还是皮囊，只是灵魂似乎都空洞了。
秦若璇叹了口气。
苦命的娃。
床上的少女终于有了一点动静，她僵硬地扭头，麻木的眼神静静注视着前者。
许久之后，直到秦若璇头皮发麻，才轻轻出口说：“他们……回家了吗？”大概是很长时间没说话了，她的声音又哑又低。
“他们回不来了，念念你醒醒吧。”秦若璇别过了头。
“回不来了……”
顾念轻轻咀嚼着这四个字，低低一笑，然后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阳光照耀，把她眼角溢出来的晶状的物质照得发光。
“年要团圆，团团圆圆才是年。没有团圆的人，哪里会有新年快乐呢——”顾念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的那串晶莹就掉了下来。
“哎。”秦若璇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了，毕竟失去亲人和朋友对一个人的打击确实挺大的，而且这个人是顾念，那打击简直是翻倍的。
不过有一点她挺好奇，就是顾念被送到另一片空间，是怎么知道他们死掉并受伤受成这幅鬼样子的。
但她不敢问，她不想再刺激这个可怜的丧小孩了。
“我想和他们一起过年，一起放炮竹，一起打雪仗……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做呢。这幅画这么好，为什么画到一半就停了……把他们还给我好不好？我的朋友真的很少……”顾念从最开始的小声呜咽变成了大声哭泣。
似乎是积蓄很久，在这一刻爆发了一样。
第74章 无尽长桥（1）
秦若璇心疼的跟什么似的，也不顾自己最在意的打扮了，一把把顾念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轻轻说：“哎呀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有一句话我必须得说。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得学会接受它。你今天哭明天哭，把自己哭瞎了也不能够把他们哭回来。好了别哭了，乖啊。”
“我，我想柒柒了。”顾念哽哽咽咽地说，全然没有发现前者微微僵硬的脸。
“念念……”秦若璇松开顾念，试探地看着她，“你记起来了？”
“嗯。”顾念吸着鼻子，垂下眼睫，低低应了一声。
“那好，既然你记得苏柒，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还想着怎么告诉你呢。”秦若璇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面色突然严肃起来，“你知道我的身份吧？”
“阴阳两界的使者。”顾念抬头，轻轻地说。
“我能够召唤小鬼，这是因为——”秦若璇微微摇头，娃娃一般的声音里多了一分神秘，见顾念屏住呼吸，突然一笑，“算了不告诉你了，等时候到了再说吧，先说另一件事。你想不想去找苏柒？或者说，你想不想去地狱？当然我的意思不是杀你。”
“想，做梦都想。”顾念两眼突然发光，就像溺水的人遇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点头。
秦若璇打了一个响指：“哪怕消耗很长时间，回来后你发现世界变化很多，可能物是人非，你也毫不在意？”
顾念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刚刚哭把她积攒的最后一点力气都消耗完了，于是她干脆继续摇头。
“地狱，是阴间冥界的另一种称呼。在那里，时间将会被无限延长。我能给你打开通往地狱的桥梁，在桥梁和阳界交界处点燃一盏长明灯。长明灯不灭，你就可以继续寻找。长明灯灭，你就必须要赶紧地找归路，不然你就回不来了，知道了吗？”秦若璇瞪着她，“老娘告诉你这个，可能会遭天谴的。但老娘不怕，死了十八年后又是好汉。”
顾念抖了抖肩膀，动了动唇角。
“折算的话，我也不清楚。反正凡界时间是四年。”秦若璇看懂了顾念的唇语，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觉得烦就放了下去，大概地报了一个数。
顾念点点头，正要继续开口，不远处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
“小念，我给你煲了鸡汤，快趁热喝。”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长发少女拎着一个大保温桶走过来，动作娴熟地打开**盖，用勺子舀了一碗带着好些枸杞的汤，然后放在嘴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递向床上的顾念。
“快喝呀，我厨艺很好的，你知道的哦！”安生眨了眨眼睛。
顾念鼻子一酸，比了一个谢谢的手势，接过碗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啧，都无视我了。”秦若璇酸酸地说。
“人家身体虚弱，不像你天天泡吧身体还这么好。”安生吐吐舌头，然后看向顾念，眼底深处是一丝怜悯，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因为她知道这个女孩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纵然此刻的她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小念，看开点。人的一生就是要经历一点生离死别的。他们的离开，只是为了下一次的归来。你要这么想，总有一天，你还会在茫茫人海里，和你曾失去的他们重逢。”安生笑眯眯地说。
“那你的意中人呢？”秦若璇斜眼。
“我……我算是个另类。”安生抽了抽嘴角。
开导小念怎么自己躺枪了？
“三天以后，阴气挺重的，到时候我给你开启长桥。至于你能不能找到，我也没办法提醒你。阴界那些人的势力比我大很多，我最多能够让阳界的鬼魂听我命。”秦若璇看着顾念把鸡汤喝完，伸手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你好好想想，阴间的灵族可比凡界厉害的多，它们没有界的压制了，而你只是灵魂体，一旦死了就真的死了。三天内，你可以反悔。”
顾念沉默，安生目瞪口呆。
“你要送她去阴间？她是活人！”安生不敢置信地摇头。
“送她的灵魂体进去。”秦若璇翻了一个白眼。
“如果你活在这个世界上，连一个你想保护的人都没有，那你活着和死了没区别。”顾念擦拭着嘴，把纸巾捏成一团，缓缓抬头，坚定地看着面前二人，“我愿意去地狱，我要去找他。我不怕死，我只怕孤独。”
秦若璇愣了愣，突然一笑。
“很久没在你嘴里听过这么舒服的话了。”她懒散散打了一个呵欠，“安生，去帮我买杯咖啡吧，我好困。”
“你呀。”安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听话地转身走出了门。
“你不是她。”顾念淡淡地说。
“你错了，我是她，她是我。”秦若璇嘻嘻一笑，“你决定好了么？”
“无论你给我多少次同样的问题，我只会给你同样的回答。另外……”顾念突然低下了头，“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已经没意义了。现在不是九州，这里是华夏。”秦若璇的声音冷了一些，“看着你撕心肺裂地大哭，拼命撕扯空间之门，想去救顾郁他们，可你无能为力，反而搞了自己一身伤，我竟然还会心疼你，真是他妈的搞笑。”
顾念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医院，这里是华夏。
不是曾经的九州。
“他也死了你不难过吗？”顾念慢吞吞地问。
“难过能当饭吃？难过能把他救回来？别做梦了。”秦若璇冷冷一笑，笑里带着她这个花季年龄本该没有的沧桑。
“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你说。”
“这四年里，请你用尽全力杀了安琪拉。用她的血，去祭奠我兄长和朋友的亡魂。”顾念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这件事情不用你说我也会去做的。”秦若璇点点头，迟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阴间很美，有时间好好欣赏一下。你的意中人未必能找到，也未必不能找到。等你回来的时候，你要做足心理准备。因为这个世界，可能会变天。”
第75章 无尽长桥（2）
2月8日，凌晨两点，a市医院天台。
天上飘着小雪，四面八方都是满满的年味。
顾念穿着一件病服，站在天台上，静静看着远方，身形十分单薄。
如果可以的话，你会发现她的身体在颤抖。
不仅因为冷，更因为激动。
“准备好了吗？”她突然问。
“阴气够了，现在上床给我躺好了。”一边在捣鼓的秦若璇竖起一只手，摆出一个ok的姿势。
顾念听话地走向天台病房的那张大床，乖乖躺了下去。
“老子把四年桃花运磕你身上了，你得好好干一票，知道不？”秦若璇哀叹一口气，说了一句让顾念很不明所以的话。
“我们借了未来四年的阴气来替你开启通往地狱的桥，同时这四年我们会阳气过旺，在别人眼里可能会成男生。”安生适时地解释了秦若璇的话。
“谢谢。”顾念摸了摸鼻子，突然想说一长串的话，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最常用的两个字。
秦若璇敷衍地用鼻音回了一下，把目光聚焦在自己面前的那片空气。
她点燃三支高香，看着面前的那团空气，先是俯首做了一个作揖，然后手里结印，动作在电光火石间迅速变幻。与此同时，她的口里还吟唱起了一段古老的梵咒。
“天地为灵，万物阴阳。日月星辰，宇宙洪荒，五行八卦，九界四海，青古不灭桥，通！”
一片虚无的空气仿佛一张什么也没有的白纸，在梵咒落下后，虚无的半空开始筑建出一片长桥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桥成形，伴随着浓浓的云雾出现在众人面前。
它的尽头连接着黑洞一样的通道，通道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芒，看上去很是神秘。而这边则挂着两盏看上去很古老朴素的纸灯笼，温柔的灯光在这黑暗里显得分外明亮。
安安分分躺在床上的顾念侧头看着这座长桥，脑中忽然浮现起了千与千寻里那座木桥的样子。
如果你跨过去了，那就是另一个世界。
“安生，设置结界，我要给念念引魂，不能出任何差错。”秦若璇满意地看了看被云雾包裹的木质长桥，转身看着安生，神情有些严峻。
“包在我身上。”安生立刻挺直了身板，四下随意走动起来，一边走一边抱着一根桃木念念有词。
“念念，集中精神，我要引魂了，别开小差，知道了吗？”秦若璇走到顾念躺着的那张病床前，替她掖了掖被子，微微一笑，“你看到她了对吗？”
“嗯，她变了很多。”顾念知道秦若璇口中的她是谁，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点头承认。
“时间会改变一切，相信这是真理。我要开始了，闭眼！”秦若璇叹息一声，两眼陡然一眯，两手捧成个打坐时的模样，“急急如律令，魂来！”
顾念的身上冒出一道柔柔的白光，随后她的眼睛开始变得呆滞空洞。
等她再次清醒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正站在桥端，与秦若璇静静对视。
秦若璇打了一个响指，连接着黑暗的那一处缓缓飘出一只长得人模人样，就是脸色惨白的小鬼。
“吾主。”小鬼恭恭敬敬地朝着秦若璇拱手作揖。
“照顾她一下，把她送到阴间就没你事了。”秦若璇淡淡地说，抬头看向顾念，“特别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去不该去的地方，比如说轮回殿。去了那里你可能会被阴差抓去轮回，小心变成阿猫阿狗来哭唧唧地找我，我不接受的先说好，毕竟是你自己不听话。”
“知道了，我有分寸。”顾念嘿嘿一笑，跟着小鬼慢吞吞朝着黑暗走去。
“你说她能找到吗？”安生和秦若璇一起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连着桥梁一起消失了，她才有些担心地出口，“阴间可不像阳间，一个不留神小念就会出事的。”
“不碍事，反正她死不了。这场游戏还要继续下去，脚本里的主角都是带着光环的。”秦若璇打了个呵欠，转头撇了一眼床上似乎是在沉睡的人，“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保护她的身体。”
“我明天要去福利院，给孩子们带新年礼物。”安生挠了挠后脑勺。
“这么喜欢小孩子，你不打算领养一个，带回来玩玩？”秦若璇抓起床边果盘里的一只苹果，毫无形象地看了起来。
“这个啊……”安生低头摩挲着下巴，沉吟好一会才说，“似乎可行诶。如果我领养的话，你可一定不能欺负他啊！”她抬头瞪了瞪秦若璇。
“我宠他还来不及呢，欺负他干嘛？如果他不听话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教训他的。”秦若璇咽下苹果，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还有一件事情，别领养和我们不一样的。”
安生身形一顿。
璇璇说的对，那种不带通灵血脉的普通小孩，生活在自己身边，一定会精分。
“好了好了，都还没开始考虑要不要呢。”安生低着头，声音很轻。
“哎，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做一次伴娘。”秦若璇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然能。”安生悄咪咪抬头，用目光示意前者看向床头那人，抿唇含笑，“她一定会是最美最快乐的新娘。”
“必须的。”秦若璇把啃完的苹果扔进垃圾桶，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和手，“她和苏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他们在这里结婚的话，我想某只妖孽一定会给自己的新娘子最好最好的婚礼。让所有人羡慕，让所有人仰头赞赏。”
只是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意中人呢？
那场雪暴，是不是……
秦若璇的眼神突然变暗了一点。
“你不回家看父母吗？”安生问。
“人都是物以类聚的。你是孤单一人，我也不例外。我们能够聚在一起，是因为孤独给我们的牵引。只是顾念不一样，她有家人。”秦若璇侧头看了看床上神态安详的人，眼里闪烁着羡慕，“过年的时候，哪怕顾郁再冷，也会给她红包，会把她接到自己的身边，团团圆圆过一个春节。至于我们……过年什么的，早在很久以前我就不记得年的滋味了。”
安生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活泼的娃娃脸女孩，其实也很孤独。
只是她从来不说罢了。
第76章 故人不归（1）
顾念走了许久，那小鬼也叽叽喳喳讲了许久。
什么地藏王城，什么三生石，什么八百里黄泉，什么十殿阎罗，它几乎把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告诉了顾念。
顾念一边听一边四下看着自己所过之处。她发现阴间其实蛮好玩的，只是有点黑。
这里常年没有阳光，但是有灯笼替代。乍一看过去，就像是古代世界的夜晚。
小鬼带着顾念在一座辉煌的城墙前停下。
“此处乃是地藏王城，是阴间最繁华的三大鬼城之一。若是姑娘有缘，兴许能瞧着那天上的神仙。”小鬼拱手作揖，“小的便送到此了，小的告辞，还望姑娘谨记主人忠言，莫闯那不该闯的地方。”话音落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一脸懵逼的顾念。
现在的鬼都这么高冷的吗？
还是赶紧找人的说。
顾念默默跟随着大众，在城门口排气了长长的队伍。
“听说了吗，那十殿阎罗可严厉了，你生前犯了一点错误他们都要斤斤计较。”“那可未必。你瞧那张家的小子，人家家财万贯，死后来了这阴曹地府，纳了好些金银，阎罗殿的不便让他再去投富贵胎了么？”“这有钱的待遇就是不一样，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全他娘是狗屁！”“……”“……”
顾念听着长队里那些鬼魂的交谈，心里一阵沉默。
确实，这个世界对于一些人来说，很不公平。
公平没有绝对，只有靠争取。你又穷又懒，不乐意奋斗，上天给你公平那就见了鬼了。
“这位大哥，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俊美少年？”摇摇头抛开脑中杂念，顾念决定不浪费时间，干自己的正事。她拍了拍前面一只鬼的肩膀，轻声问。
“没见过。”那只鬼上下打量了一遍顾念，声音突然古怪起来，“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
“是呀，有什么问题吗？”顾念有些莫名其妙。
“你没带些银子什么的，那些阴差，是不让你进的。我手头还算宽裕，借你一些也无妨。”鬼魂上下摸索着，掏出一张样式很古风的纸钞递给顾念。
“你的意思是，阴间的钱财吗？”顾念没有接，她抿抿唇按照之前那小鬼交的方式祭出一沓和面前这鬼递过来的纸钱，在小鬼惊愕的目光里晃了晃，“这个……我有，所以谢谢你的好意了。”
“我去原来你这么有钱，你们家挖矿的吧？”男鬼收回自己的钱，满脸羡慕地看着顾念，“有这些钱，你一定能去投一个好人家。”
“我愿意投到快乐的怀抱。只有冰冷和钱，那不算好人家。”顾念摇了摇头，递给男鬼一沓纸钱，“谢谢。”
“可我什么也没做啊。”男鬼有点懵。
“我母亲和我说，一定要懂得知恩图报。虽然您没有帮到我什么，但是您开口回答了我的问题，所以谢谢。”顾念一字一句地说着，然后腼腆一笑，“请问这城我可以住多久？”
“没限制的，除非你快到轮回期限了。那些阴差会根据往生簿上的轮回时间来带你走，想逃也逃不掉。不过我看姑娘你这样，似乎也不是来轮回的。你的气质，和我们不一样。”男鬼收起那一沓纸钱，认认真真地回答，临了还不忘再打量了一遍顾念，“姑娘，你要是不急着轮回，就好好去玩一番吧。我跟你讲，阴间的景致，可不比阳间的大好山川差。”
“知道了，谢谢您。”顾念再度一笑。
他们这样随意聊着，很快便挨到了城门口。
“有钱拿钱，没钱滚开。”阴差冷冷地说。
“这是我们的钱，二位爷可收好咯。”男鬼殷勤地递上两张崭新的纸钱，谄媚一笑，拉着顾念往城门里头走去。
“到此处便分道扬镳吧，我要去找我的老母亲了，姑娘也祝你早日寻到所要寻的人。”男鬼抱拳作揖，豪爽一笑，“来世若有缘，定于姑娘结个兄弟。”
“好。”顾念笑眯眯地和男鬼告别，然后开始四下打听苏柒的下落。
可她把全称打听了个遍，愣是没找到一个见过的。
顾念捏着一串不知名的小吃，十分失意地坐在一家酒楼二楼阳台边，目光呆呆地看着某个方向。
“……以后有事情呐，就拿着这烟斗去阴间找我，我在八百里黄泉，彼岸花盛开的地方等你。”
她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那个二货神棍！
似乎抓住了某一根稻草，顾念打了个激灵，蹭一下坐直身体，反手祭出一支玉质烟斗来。
她记得，那家伙叫做……欧阳奈？
而且那天看他和苏柒交谈的架势，似乎是老相识了？
那他一定知道柒柒的下落！
顾念本来是挺迷茫的，这么大阴间不知道要找多久，在想起欧阳奈之后，她感觉自己瞬间找到了方向。
用阴间的历法来算她已经在这地藏王城找了一个月了，期间她打听到那八百里黄泉离这地藏王城起码有着万千里的距离。
看来要到这八百里黄泉，起码得有个一年半载。
但是如果没有了柒柒那只妖孽的话，那所有的所有的时间，都他妈是虚无。
顾念眼里闪烁着坚定的神色，她把手里的那串小吃啃完，买了一匹阴间的幽冥马，纵身扬着尘埃，踏上一段长征路。
她很快就停了下来。
因为她面前拦路的，是一片宽广的水域。
这片水的上方，是百万繁星，星星们璀璨夺目，密布整片天空。
顾念突然想起了圣诞节前夕，苏柒赠送给自己的那片星辰大海。
似乎有些像呢，只是这里太过阴冷了。
顾念翻身下马，怔怔地站在水域前，不知道该怎么过去。
“小姑娘，可是要过河啊？”这时，水面划来一只艘，船艘上，有一位面容和蔼的老人家。老人家撑着长篙，笑意吟吟地看着顾念，“五两银子便行，老夫一个摆渡人，不缺这银子。”
“麻烦您了。”顾念没有放下心里的警惕，她微微一笑，抽出一张纸钱递给老人家，牵着马小心翼翼地靠近船艘，站了上去。
第77章 故人不归（2）
“站好咯小姑娘，别把手脚伸水里去啊，那水可是幽冥水，碰不得的，会把灵魂给变成飞灰的。”老人家接过银钱，呵呵一笑，撑起长篙慢吞吞地朝着水域里边划去。
顾念点点头，侧头不住地看起这片倒映着星辰的水域。
水里泛着淡淡的绿光，有点像北极的极光，很美。
“老爷爷，您干摆渡人这行职业，有多久了呀？”眼睛有些审美疲劳，顾念侧头打量起那位撑篙的老人家来。
“我也不知道，大概有很久很久了吧。”老人家眯了眯有些浑浊的眼，眼里是一丝迷茫和空洞，“当年刚来这儿的时候，地藏王城都才刚建好不久。”
顾念默然。
地藏王城建立这种大事，大概发生在几百万年前了吧？
原来阴间的家伙可以活这么久。
“老咯老咯，现在连最初的家人和朋友都没了。”老人家呵呵一笑，长篙一挑，在水面划开层层涟漪，“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年纪轻轻怎么就想不开了？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哪怕是虚度也不用浪费啊。”
“我……”顾念摸着幽冥马的鬃毛，慢吞吞地回答道，“我是来找人的。”
老爷爷误以为她是自杀，其实她觉得自杀什么的也无所谓，但是阳间还有两个她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她暂时还不能死。
“找人？何方人士？不吹牛，老头子我这么些年见过的灵族，可比你生前吃的盐巴还要多。”老人家用长篙给船加了一把力，侧头看向顾念，满是褶皱的脸上充斥着自豪。
“他常年穿着红衣服，他很好看，比女人还要好看。他总是眼里带笑的，他喜欢喝酒，腰间会挂一个酒葫芦。请问……您见过他吗？”顾念心头一颤，连忙说，生怕老人家突然就反悔了。
“诶，你别说，我还真有点印象。”老人家摩挲着下巴上的白髯，沉吟了好一会功夫，目光突然一亮，“前些日子我便见过一位红衣公子，也不知是不是小姑娘你口中所述那位。反正呐，他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公子哥，就是那些个神君也是要逊色个好几分的。他坐我这船的时候，拿着一个酒葫芦一边大饮，一边口里吟着劳什子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我是个粗人，也听不懂。”
顾念不知道灵族会不会哭，反正她感觉自己的心又抖了一抖，然后眼眶湿润了，看着老人家都是模糊的。
她知道会拿酒葫芦喝酒的，只有那么一个。
此间少年，她的少年。
苏柒。
“那请问，他去了什么地方啊？”顾念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问。
“他去了八百里黄泉，他说要找一位故友。小姑娘，他是你的意中人吧？”老人家一脸我懂的模样，看的顾念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我意中人。”顾念把头低了下去，“我找了他很久。”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找了。
“他是个好小子，我阅人无数，眼光不会错的。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老人家似乎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色泽很好的石头，递了过去，“这是三生石旁的小石头，我们叫它许愿石，听说挺灵验的，也不知道对小姑娘你有没有用。我老了，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坐化，看你有缘，这旮旯玩意儿就送你吧。”
“谢谢您。”顾念从他的眼里读出了诚挚淳朴，便放下了心里的戒心，小心翼翼地捧过那块会发光的是石头，并回以一笑。
老人家没有说什么，慢吞吞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他的意中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成了飞灰，被他一把撒到忘川河里去了。
老婆子，碰到这么一对年轻的小家伙，对彼此够执着，够坚定，你也应该很欣慰吧。
那牵红线的差事，你干了那么多年，找的接班人也兢兢业业，现在，你也该宽心了。
“老婆子，很快，我就来陪你了——”
这一句轻轻的呢喃，随着长篙随波逐流的声音，缓缓消失在四周。
时间倒流回很多天前。
老人家划着船艘，准备开始新一日的摆渡。
他看到了一个俊美得连他都觉得惊艳的红衣少年，拿着一个酒葫芦，在岸边喝得酩酊大醉。
那酒葫芦似乎永远也喝不完似的，任少年大口大口痛饮，它总是能流淌出清澈的液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三尺长剑，斩不断相思情缠。”少年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却流下一行泪水。
“小公子，可需要老头子为您摆渡一程？”老人家停泊在岸边，慈祥的眼静静注视着少年。
“劳烦了，我去八百里黄泉。”少年敛起笑意，晃晃悠悠地起身，作了一个揖，朝船上走去。
“容老头子我多嘴一句，小公子如此悲伤，可是碰着了什么事？”划船时，老人家忍不住地问。
这个看上去很爽朗的少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哭到大笑？
“我失去了一位很好的朋友，我想去找他。我和我的意中人，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着彼此。我答应她我会陪着她，现在我食言了。”少年狠狠灌下一口酒，充满笑意的凤眼朦朦胧胧，“老人家，您是不是觉得我是负心汉？”
“非也非也。”老人家微微摇头，“重情重义者，怎会是那凉薄的负心汉？纵然此去经年，遥遥无期，想来你看上的那位意中人，也是能够理解的。”
老人家觉得这么好的小公子哥，他的眼光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他所找的意中人，一定是顶尖顶尖，出类拔萃的。
“老人家，阴间美景独好。”少年沉默了一会，嘴角又扬起了笑意。
“是啊，有劳什子糟心的事情，一杯清酒下肚，总归可以忘的。小公子这般年纪轻轻，修为又是如此高深，定是能够早日寻到你的朋友，早日和你意中人团聚。”老人家笑眯眯地回着少年的话。
他在看到少年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她那股非比寻常的气息。
他不是一般的灵族，他有着一种君王的气质。
只是隐藏的太深，被眼底的桀骜不驯和放荡不羁给掩盖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他摆渡了这么多年，他也会和别人一样，把他当成一颗被蒙上了灰尘的珠子。
第78章 故人不归（3）
老人划了许久，船艘漂泊，安安稳稳，没有一点起伏，平静到顾念都有点想睡觉的冲动了。
“老爷爷，请问还需要多久才能到八百里黄泉啊？”顾念人不住轻轻地问。
“长着哩！每个几天是到不了的，小姑娘你就安心睡吧。相信老头子我的技术，妥妥的稳。”老人家回头咧嘴一笑。
“麻烦您了。”顾念有点被看穿之后的不好意思，她挠了挠后脑勺，坐了下来，依靠着幽冥马闭目小憩。
这一闭眼，便从浅眠变成了深眠。
恍恍惚惚中，顾念感觉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正伸手愚钝地拨弄着这些几乎凝结成丝的雾气。
雾气很听话地被她拨弄到两边，然后她看到了像电影屏幕一样的玩意儿。
顾念很清楚自己在做梦，但是梦里看电影她还是头一次碰到。
等等，这屏幕上播的，好像不是电影。
顾念凝神仔细看着屏幕上播放出的画面，顿时一愣。
这些，曾是她最熟悉的——
画面里，有一个白衣少女和一个红衣少女，她们在朗朗月色下举杯相敬，以月为证，义结金兰。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顾念默默咀嚼着这句快被用烂的话，突然笑了起来。
挺幸运的，至少这辈子她还是碰到了她。
她抬头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看电影一样的感觉，真是奇妙。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最后一副画面落幕的时候，顾念朦朦胧胧地觉得这些画面仿佛还在昨天，只是昨天和今天之间的时间差被拉长了好多。
尤其是最后一幅画面，她几乎是揪着心看完的。
那种窒息的痛苦，那种被欺骗的悲伤愤怒，都好像只是发生在刚才。
顾念带着满眼的泪水，默默低下了头。
幸好这辈子没有再遇到那种人，如果她碰到的话，她想她一定不会再心慈手软，直接手起刀落结果她们的命。
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顾念是被一阵悠扬洪亮的长鸣给吵醒的。
她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入眼的不是那无尽的幽冥水，而是一条一条巨大的鱼，成群结队地从船只身边游过。
它们的眉心处有一根长长的角，那对鱼翅又长又大，这种造型让顾念突然想起了一部电影里的大鱼。
“这些家伙，叫做鲲。这幽冥水呐，据说是连接着天上的。它们要从这里跨越千万里，游向仙神两界的大海。小姑娘没见过吧？”老人家知道顾念醒了，他撑着长篙给船只加快了一点速度，然后笑眯眯地问。
“见过吧。”动画里应该也算是见过的。顾念侧头看着大鱼们像海豚一样地在水面上一跃而起，又迅速落下，荡开的水面如同花朵一样，带着点点星辰散落四方。
顾念所坐的船艘漂泊在大鱼中央，水从四方飞溅，在她头顶飞速旋转，然后和跳水员一样以优美的姿势落入水中，汇聚到一起。
原来阴间的景致真的很美。
顾念看得有些呆。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大鱼在梦境的缝隙里游过，凝望你沉睡的轮廓……”她不自觉轻轻哼唱起那首曲调很好的歌来，她觉得意境和现在很搭配，“看你飞远去，看你离我而去，原来你生来就属于天际……”
老人家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小姑娘唱得不错，就是听着似乎有些伤感。
船只飘到了一片和云雾接壤的水域。
大鱼们长鸣一声，似乎在和这艘船上的行者道别。
它们展开着长长的鱼翅，一跃一跃消失在云雾之中。
“这云雾是仙神两界落下来的，它们呐，要从这飞向那灵族最最向往的神之国度。祝它们风雨无阻，一路勇往直前。”老人家撑着长篙，大喝一声，“姑娘可得坐稳了，老头子我要加把速度咯！”
“您可慢着点，我不急的。”顾念见他似乎很是吃力地晃动长篙，加快船速，连忙道。
“没事，这老骨头就是要锻炼，不然就废咯。”老人家朗声一笑，开始专心致志划起船来。
顾念抿了抿唇，听话地盘坐直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这霉神不会到哪都要跟着她吧？
凡界亚洲，华夏a市，凌晨四点五十三。
秦若璇正睡得舒服，突然有一串闹心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他妈谁啊？大半夜让不让人睡觉了！”秦若璇皱了皱眉头，迷迷糊糊间，心情很不爽地伸手在床边柜子上扒拉着手机，接通电话放到嘴边一阵大吼说，“有屁快放！”
“是我，安生。”电话那边的人先是懵逼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鼻子轻轻地说，“璇璇，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天没塌地没陷，世界末日还没到。别卖关子快说快说，我要睡觉了。”秦若璇听到是安生的声音，勉勉强强撑起头，声音依然不耐烦。
“是这样的，爱德华教授，他在不久的刚才，安息了。”安生的声音突然沉闷了许多。
秦若璇感觉有一个透明的耳刮子，一下子把自己的睡意打到了九霄云外。
她睁着眼睛，沉默不言。
过了好久之后，她才慢慢地说：“我知道了。”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对面跟你说今天天气很好，你也回答知道了的那种雨气。
“植树节前一天是他的葬礼，节哀顺变。你早点休息吧，这几天我很忙，要办理查理的离院手续。”安生说着，匆匆挂了电话。
秦若璇面无表情地起身，给自己到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完，如古井般无波动的眼才泛起了丝丝波澜。
这个世界上，每一天每一刻，都会有新的生命降临，来到你的身边，也会有旧的生命离去，离开你的身边。
例如安生的养子小查理，例如秦若璇口中的糟老头爱德华教授。
她口中喊着爱德华教授糟老头，脾气古怪的坏老头，但她并不是真的讨厌那给自己上选修课的家伙。
“小璇，你要好好加把劲咯！虽然答应你期末给你合格分数，但你还是需要好好努力一把哦。”爱德华教授慈祥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秦若璇有点怔。
仿佛一切都还在昨天呢。
第79章。故人不归（4）
幸好念念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不然她听到这个消息，肯定是要哭上很久的。
毕竟爱德华这个糟老头子，可以算是念念在考古界的启蒙恩师，他们之间的师生情谊，超脱了常理——他们不仅仅是师生，更是彼此的家人。
家人离世，一定是念念最害怕听到的消息。
“真他妈造孽。”秦若璇叹了一口气。
阴间幽冥河。
顾念紧紧抱着幽冥马，生怕自己一个不稳当就跌到了这水中。
“老爷爷，您可以慢点吗？我头晕——”顾念蔫巴巴地说。
老人家不知道磕了什么药，速度突然变快了好多，原本平稳的船只也开始左右摇晃，似乎要随时翻过去一样。
顾念原本是昏昏欲睡的，现在老人家这么猛，她连一丁点睡意都没有了。
“小姑娘坐稳些，这里有着一些不大讨人喜欢的家伙。若是翻到了水里，我们都得丧命。”老人家目光沉稳，紧紧握着长篙，在水里有条不紊地划动。
不太讨人喜欢……
霉神果然挺喜欢自己的，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会忍不住来凑到屁股跟前看个热闹。
顾念默默闭紧了嘴巴。
可是四方的水却不愿意闭紧嘴巴。
水面开始一阵又一阵的翻涌，每次翻涌都能够带起几十米高的大浪。
这一叶小小的船艘在水面上漂浮不定，忽而上去了，又忽而下来了。仿佛过山车一样，它以一种让人惊奇的速度在大浪里头穿行，灵活得和鱼有的一拼。
“嗷——”“嗷——”
顾念听到了一声接着一声的低沉长鸣。
长鸣此起彼伏，本是好听的，但混在一起就显得有些杂乱恐怖了。
一条比鲲还大的鱼缓缓漂浮出水面，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顾念所在的这一艘小小船只。
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它们井然有序地随着船只游动，慢慢的，顾念发现它们把这唯一的落脚之地给包围了起来。
“嘿！这里有食物！”老人家一手握紧长篙，一手从怀中掏出一块亮晶晶的肉，朝那些大鱼们大声吆喝着，使出全部力气往翻涌的水域一丢。
大鱼们瞧见那块肉，也不围着船了，鸣叫着争先恐后地奔向那块对它们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小不拉几的肉。
“人性的贪婪，哪怕沦落成了牲畜也改变不了。”老人家将小船划离那方水域，扭头看了看为了争抢一块肉而对彼此张口撕咬的大鱼们，忍不住摇了摇头，微微叹息着说。
“老爷爷，如果您刚刚没有把肉给它们，那么像肉一样被争抢被撕扯的，就将是我们了对吗？”顾念突然问。
“老头子我就是死，也不会死的这么憋屈，葬身鱼腹这种死法，太丢面儿了。”老人家呵呵一笑，从怀里又摸出一个油纸包，丢给顾念，“小姑娘你也饿了吧？这些干粮是老头子我自己做的，没有阳间的那般有滋有味，你且先将就着些，等到了八百里黄泉，那里的黄泉接引者会款待你的。”
“为什么会款待我？”顾念有些不解。
“八百里黄泉，只有拥有通灵血脉的人才能进去。小姑娘的血脉很高贵，一定会是客中客。”老人家两眼看着前方，寻找着方向，双手来回交替划着船，动作娴熟，“莫问我如何发现你那血脉的，老头子我只是看得多了，见得多了。有些味道，纵是过去再久，也是依然能够一下就辨嗅出来。”
顾念抿了抿唇，低头打开那带着老人家体温余热的油纸包。
纸包里是两个做工粗糙的大馒头。馒头已经有点干了，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她知道老人家年事已高，做这些东西也不容易，于是她拿了一个馒头掰了一小块下来，然后把剩下的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悄无声息地放还到老人身旁。
“小姑娘，你的家乡是哪里的呀？”老人家觉得无趣，干脆和顾念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
“我现在的家乡是华夏。至于很久很久之前，它的名字叫做九州。”顾念咀嚼着馒头，等咽下去了才回答老人家的问题。
“九州……这名字我听过。那是八千多年前了吧？那会整片华夏大陆有成百上千个国家，群雄割据，烽火狼烟，时代动乱。那可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也是华夏历史上最辉煌最悲壮的年代之一。”老人家侧头有些惊奇地打量着默默啃馒头的顾念，“想不到呐，小姑娘竟然来自这般时间。”
“老爷爷也听过九州啊。那个时候，我们为了天下而舍弃了自己，为了君王而舍弃了情长。我们守护着百姓，守护着足下的土地。为了开疆拓土，为了盛世太平，我们交付了很多很多的鲜血和生命。到头来，我们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盛世长安，却也失去了那些保家卫国，一心为君的将士。英雄们确实辈出，却是踏着累累白骨进入人们的视线的。”顾念沉默了好大一会，才轻轻地说，“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
“的确。在那种年代，想做个不染鲜血的好人，几乎没有可能。”老人家点点头，“凡世间有这么一种规律，有战乱必有血腥，天下有分必有合，有合必有分。分分合合，便是伴随着血和泪降临尘世的。”
“嗯，所以九州终结之后，太平盛世了六百年，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的朝代更迭。”顾念抚摸着幽冥马柔顺的马鬃，目光低垂，“他们领导着起义，轰轰烈烈地打拼天下，最后却死在了黄沙之下。”挺搞笑的，明知道自己死的时候什么也带不走，却拼了命的要把所谓的天下据为己有，结果失去了自己的性命，也失去了兄弟朋友的性命。
“你那位意中人，也曾是九州的男儿吧？”老人家撸了撸长髯，笑眯眯地问。
“他是一位臣服足下之土，忠心耿耿守卫寒疆，被誉为战神的少年将军。”顾念的眼有些空洞，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他和他的殿下同生共死，为着同一个目的而拼尽了自己的全力。他想要九州的太平，所以他才上战场。”
因为渴望盛世长安，所以才会去打仗。
他啊，就是这么一个人。
心里装着天下，装着黎民百姓。
第80章 故人不归（5）
“生也杀，死也杀，乱世间，无人不杀。三军齐发，孤身策马，兵临城下，血染风华。”老人家撸了一把长髯，突然笑了起来，“小姑娘，老头子我被你说的都挑起一腔热血来了。”
“热血归热血，乱世可不是闹着玩的。”顾念却认认真真地摇头，“一个不小心，老爷爷你便可能葬身在那黄沙之上。”
“说句玩笑话罢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那折磨，只怕一上了战场，人家的刀剑都碰到我脖子上了，我还在拔刀哩！”老人家不再言语，专心致志划起船来，“小姑娘，马上就要到八百里黄泉了，你可坐稳当咯！”
“好嘞。”顾念拉紧缰绳，生怕一个不留意，这匹马就掉到了水里，一命呜呼。
老人家奋力划船，顾念悠哉悠哉看起了四方的景色。
原本幽暗的水域，突然吸收到了阳光一样，开始变得亮蹭蹭的。一缕清风吹了过来，温暖地拂过顾念的脸颊，把她的发丝撸起，然后柔柔放下，以一种恋人的姿态和她打招呼。
很暖和呢。
顾念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水域开始变窄，亮光越来越多的，四方的星辰越来越少，就像白天和昼夜交替一样。
一阵刺眼的光芒闪烁过后，老人家慢吞吞挪动长篙，在一隅停泊，吆喝道：“小姑娘，到咯！”
顾念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看到了一片漫天黄沙。
脚下的水域，在这里变得细细长长，最后汇成一条小溪，消失在滚滚黄沙中。
这里是沙漠吧？
顾念牵着马下了船，像老人家鞠了一躬：“麻烦您了，老爷爷。”
“不碍事不碍事。小姑娘快些赶路吧，这八百里黄泉，可不是想表面那么安静的。若是你一个不小心，也许会永远地被埋葬在这沙子下。”老人家抽下脖子上系着的巾帕，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摆摆手然后开口给了顾念一句善意的提醒。
“知道了，老爷爷再见。”顾念翻身上马，朝着老人家挥了挥手，然后策马离去。
“老婆子，这小丫头不错啊。我帮你牵了一根红线，你可别怪我呐。”老人家看着逐渐消失在黄沙里的那道身影，摸了摸长髯，轻轻呢喃道。
“生在阳间，终有散场；死归地府，又有何妨！阳间地府，俱是相似，只当飘流，在那异乡——”老人家高高吟唱起一首不知道在哪听得的曲子，转身撑着长篙，慢悠悠沿着原路返回。
做个摆渡人，便要渡尽世间繁华。纵然他们都是落入尘埃的，但是能拉能扯上一把，何乐而不为呢？
“长剑悠悠，心也悠悠！吾生平愿，卫国保家！若当来世，只求快意恩仇，快意恩仇——”清澈洪亮的声音，随着滚滚黄沙，一摇一摆地消失在四方。
顾念感觉自己在沙漠里失去了方向感。
“小公鸡点到谁就选谁！”她停在一处沙丘上，看着面前宽广无边，寸草不生的沙漠，伸手随意点着方向，然后落在太阳的正下方。顾念擦了一把虚汗，策马扬鞭朝着那处方向赶去。
真他妈热！
这是顾念唯一的想法。
这样下去要赶到猴年马月啊！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幽冥马突然长长嘶鸣起来。它猛地顿住身形，双体腾空，又是一阵凄厉的嘶鸣。
顾念一个没留心，差点被这大家伙给摔下去。她使劲拉住缰绳，好不容易稳住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发了狂的幽冥马，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四周出现了一群红色的蛇。
她大概知道这马为什么要叫了。
蛇和马是天敌，马一看到蛇就会下意识地产生危险这种概念。所以她的马差点发疯把自己摔下去，罪魁祸首就是这群家伙。
“霉神一定很喜欢我。”顾念叹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往眼睛上一抹。
等手放下时，原本那黑漆漆又很明亮的眼眸，变成了星辰一样的银灰色，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分外耀眼。
幸好还可以用灵诀，不然肯定要凉凉。
顾念祭出一把透明的长剑，驾驭着幽冥马在蛇群间四下奔走起来。
她紧紧贴着马的脖子，手里长剑伺机而动，在靠近蛇的时候，骤然出手，划过七寸，让它们爆出一团又一团鲜艳的血花。
于是幽冥马每跑一步，就有无数蛇死在顾念的剑下。
蛇群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乎都死透了。
“剑下留蛇！”
在顾念打算全部杀完的时候，一道急促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顾念楞楞，却依言收回了长剑，然后御马侧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唔，灵族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白衣，眼里是和太阳一样耀眼的黄金色。如果不是他头顶上那对角太抢镜的话，顾念一定会把他当成一个化了妆玩cospy的现代大帅哥。
“你是龙族？救蛇？”顾念笑了笑，“猴子派来的逗比？”
“这些蛇只是出来晒个太阳，并没有恶意，姑娘你干嘛要赶尽杀绝？还有，我乃龙族，和那劳什子猴族有什么关系？”少年瞪着顾念，一脸我很生气的模样。
可顾念不是傻子，她看到了少年眼睛深处遮掩不住的惊艳。
“哦。”她随便地应了一声，神情淡漠，“麻烦你让一下，我赶路。”
“你要去哪？”少年没有让开，下意识地问。
“和你没关系，请让开。”顾念突然有点不耐烦。
“杀了我的蛇不道歉就算了，还这么不讲理。我就不让！”少年瞧见顾念这样，心里是那个气不打一处来，他干脆就杵在原地，然后睁大了金黄色的眼睛，恶狠狠瞪着顾念。
“懒得理你。”
顾念吆喝一声，挥动着长鞭，幽冥马迅速跃了起来，直接蹦到了少年的上方，把他头顶的阳光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少年好像傻掉了，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顾念扬尘离去，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很不讲礼貌的女人已经离开了。
“臭女人，别叫我找到你！不然，我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块，给我的蛇陪葬！”少年暴跳如雷，冲着顾念越来越小的背影大喊道。
第82章 故人不归（7）
“讲故事？你没开玩笑吗？”顾念忍住喷死它的冲动，问道。
“我从不开玩笑。”蜘蛛精动动那嘴上的獠牙，眼里带着一丝丝兴奋，“快讲故事，讲得好的话我不但放你走，还免费做你的坐骑。”
这家伙是上天派来整她的，一定。
算了算了，不就是讲故事吗？她又不是不会。万一要是被这蜘蛛精给瞧上了，她说不定就会有一头坐骑了。
“好，我答应你，但你得立下灵魂誓言，省得到时候你要反悔。”顾念转了转眼球，遮掩住那一闪而逝的精光。
“这小丫头，这般精。也罢也罢，我立便是，若你讲得不好，我便将你给吞了。”蜘蛛精瞪了瞪顾念，十分听话地立下了灵魂誓言。
顾念坐直身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慢条斯理地开口讲述起来：“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华夏不叫华夏，它叫九州——”
那个时候，整片天下都是乱的，诸侯们大兴兵士，四处征伐。
百姓们生活在水生火热里，苦不堪言。
在那个时候，女孩的家族是整片九州出了名的。她从小过着锦衣玉食，被捧在掌心间的生活。家族给了她最好的教导，意在把她培养成家族的接班人，为以后把天下事当成己任而做准备。
女孩天赋很高，她没有辜负家族的众望，成长为同一辈中最优秀最杰出的人。家族倾尽了所有的资源，把她捧到了九州的顶端，给了她俯瞰群众的机会。
“女孩的家族是当时最顶尖的医学家族，她的志向并不是做家族的接班人，做辅佐明君的小天女。她想做一个医者，医行天下，悬壶济世，用一身高超的医术拯救苍生。可是她知道这个时代并不缺少医者，缺少的是能够辅佐明君，有才干有见识的女子。家族也不缺医师，缺的是一位有能力有担当的族长。于是女孩放下了自己的梦想，把一身精力都扑在了家族的梦想上。”顾念低垂着眼睛，轻轻地说。
蜘蛛精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女陷入了某一种回忆，出于良好的教养，它没有打断她，而是轻轻减缓了自己的呼吸，八只大小不一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面前小不啦叽的少女。
女孩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哥哥，哥哥是另一个家族的少族主，和女孩的家族世代交好。他们两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结下了娃娃亲，以此延续两族的秦晋之好。
“女孩天真地想着，自己一定可以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守护着家族，和青梅竹马的哥哥白首偕老。可是乱世是很残忍的，它没有一点点人情，才不会容忍一个人安安稳稳地生存下去。更何况……是活在顶端的人呢？”
及笄那一年，女孩被传旨入京，准备继任九州圣女一职。
女孩的母亲是一朝公主，曾是轰动天下的美人。先皇为了巩固势力平等，便将她和女孩父亲的家族结了姻亲。公主和当时的少族主一见钟情，欢欢喜喜与他成亲，便有了女孩。
当朝皇帝是公主的嫡亲哥哥，他的皇子，自然也就成了女孩的表兄。
于是来接引女孩的，便是她众多表兄其中一位。
“女孩的母亲说，她和这位表兄，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女孩怎么也没想起来，直到看到她那位表兄真容的那一刻，她才记起，这个容貌俊美清冷，气质优雅高贵的人，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女孩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她在看到那位皇子的一刹，心口狠狠跳动起来。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女孩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悸动。”顾念说到这里，眼睫毛轻轻颤抖起来。
如果没有上辈子的孽，那么这辈子，他也就不会葬身在骷髅的口中了吧。
对不起。
哎。
她顿了顿，继续开始自己的讲述。
女孩及笄那一天，他青梅竹马的哥哥送给了她十里红妆。满城鲜艳的红，却抵不住他悲伤的眼。
哥哥知道，女孩要准备接受家族安排的命运，嫁给他的那位表兄，辅佐他成为一代乱世明君，结束这血腥的棋盘游戏，开创一场盛世天下。
而他和女孩的娃娃亲，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哥哥曾想过，只要女孩说一句我不愿意嫁，他就会倾尽所有，来成全女孩。可是女孩为了家族，为了自己的心，她选择了接受。哥哥是把女孩捧在心间上的，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是女孩的眼泪。他会心疼，很疼很疼。所以他决定守护女孩，以一位兄长和朋友的名义，守护女孩一世安宁。”
浮生为不灭，不死白骨哀。哥哥这么对女孩说，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把她背着出了门。
女孩坐着皇帝送过来的仪仗，在满城百姓跪地膜拜，憧憬的眼神中，缓缓驶向祭祀用的天台。
“女孩的那位皇子表兄在天台上等着她，众目睽睽中，女孩一步一步，优雅地走了上去，手执权杖，俯视四方。圣城的人为她洗礼，为她戴上了圣女的寒冰面具。女孩跪地祭天，用血立下了守护寒疆的誓言。皇子表兄拿出皇帝准备好的圣旨，大声读出了圣旨的内容。女孩继任圣女，并成为自己的未婚妻，未来的皇子妃。”
“这女孩，太渣了吧。她青梅竹马的哥哥那么好，她却偏偏要选择一个冰块皇子做未婚夫。”蜘蛛精撇着嘴吧，毫不留情地吐槽起来。
“我也想说她渣。可是那个时代，容不得你自己选择，哪怕你身处高位。审时度势，这是做人的基本准则。”顾念很赞同地点点头，然后苦巴巴一笑，“听我讲完再吐槽嘛。”
蜘蛛精默默闭上了嘴巴。
女孩开始帮助皇子表兄玩转这一场以天下为棋局的游戏。
那时候，她和男孩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男孩是皇子表兄的铁哥们，他们在十四岁的时候，共同奔赴战场，以寥寥几万军队，打败了敌国的十万大军。也是因此，男孩和皇子表兄共同得到了战神这一个称号。
“你别告诉我，女孩又喜欢上了男孩。”如果蜘蛛精是人的话，你一定可以发现它在拼命抽搐嘴巴。
第83章 故人不归（8）
“没有。”至少在那个时候没有。顾念摇了摇头，“女孩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男孩，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在女孩五岁那一年，女孩的父亲带着女孩进京游玩，会老朋友。女孩被父亲带到一家茶楼里，父亲去见自己的故友，怕女孩一个人无聊，就准许她去一楼观看戏子表演。
女孩没有看舞台上戏子们精彩的舞动，而是把目光全部落在了舞台后方那个随意而坐，撸起长袖抚琴的男孩。
“女孩很喜欢这个气质爽朗，目光里含着桀骜不驯的大哥哥。她和男孩玩了许久，聊了许久，并傻傻地说等长大以后要嫁给男孩，男孩乐滋滋地答应了，并一直记得这个诺言。哪怕是以后成为了朝廷里的大将军，他也一直记着这个曾许他一世情长的小女孩。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女孩回家后发了一场高烧，忘掉了五岁之前的一切事情，包括对男孩徐下的诺言。所以她才会认为那位皇子表兄是她的意中人。如果说对哥哥是一种依赖的喜欢的话，那么对皇子表兄就是一种悸动的喜欢，对男孩是一种很执着的喜欢。”
因为那个男孩，是她的红衣少年。
顾念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看了看蜘蛛精，慢吞吞地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一年的时间，不是很短，也不是很长，却可以改变很多很多事情。
女孩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人，也遇到了很多变故。
就这么一年的时间，女孩因为一些人的背叛，失去了家族，失去了百姓的民心，失去了自认为最心爱的皇子表兄，还失去了她唯一的孩子。
“那孩子才只有一岁不到，却被生生摔死，七窍流血，到死的时候，眼里都是懵懂和恐惧。”顾念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眼里迸出了滔天的恨意，“女孩的父母被害的惨不忍睹，最后死无全尸。她被天下人鄙夷唾弃，被当朝皇帝追杀。女孩和朋友逃到了别的国家，打算为自己的父母亲报仇。”
“真狗血。”蜘蛛精默默呢喃了一句。
“是你自己要听的。”顾念瞪了瞪前者。
“快讲，我不多嘴了。”蜘蛛精的眼睛微微一动，露出一副凶样来，虽然它本来就长得不好看。
有小人为了让女孩彻底的死亡，彻底地消失在这片人世间，施展了一点小计，挑起了百国大战，战场上，所有人都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自己的妻儿，穿上铁甲，拿起刀剑，奋力厮杀敌人。
女孩也上了战场，只是站在了自己国家的另一边。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通敌的叛徒，认为她泄露了国家的最高机密，要把她赶尽杀绝。
“女孩什么也没有做，因为一个人的一番话，而成了千古罪人。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战场的磨练和时间的变迁，泯灭了女孩最初的天真，把她变成了一个外表依然清秀，内心却已经沧桑迟暮，千疮百孔的人。”顾念又慢吞吞低下了头，似乎很不愿意让蜘蛛精看到自己现在这样涕泗横流的狼狈模样。
愿用满身荣华富贵，还我十年天真无邪。
蜘蛛精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在那种年代，能够初心不负，生来自由的人，真的不多。
女孩的惨，有一半是因为自己的傻，另一半就是那个时代造成的。
蜘蛛精保持沉默，静静聆听着面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家伙继续说她的故事。
“女孩的哥哥也来了战场，他害怕女孩出事受伤，害怕女孩死去，永远地离开自己。当初女孩被天下人唾弃时，哥哥放弃了所有，毅然决然站在了女孩的边上，用自己一手辛辛苦苦为女孩建立的势力，扶持女孩，保护女孩。”
小人知道哥哥心悦女孩，于是把哥哥骗到身边，用了苗疆的巫术，把哥哥的灵魂给控制住了。
战场上，哥哥满目空洞，目光冷冷地瞧着自己心悦的女孩，然后拿起冷箭，毫不手软地射了出去。
女孩杀完面前的敌人，突然发现自己最信任的哥哥朝自己射了冷箭。那个时候，她满脸的茫然无措，就那么怔怔地杵在那里，哪怕有敌人冲到了她面前，她也依旧那么站着。
“她不相信哥哥就这么对自己，那个时候，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除了男孩，就只有自己的青梅竹马哥哥了。”顾念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若失地抿了抿嘴唇，仿佛故事里的一切都是历历在目，仿若昨天。
女孩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的时候，突然被一个怀抱给弄懵了头脑。
抱住她的，是带着她前往别的国家的朋友。那朋友和女孩的哥哥一样，为了她舍弃了自己的地位，还有钱权。
“他身上中了不知道多少刀，多少箭，他就那么死死地抱住女孩，生怕女孩受了一丁点伤。最后他狼狈地倒在了地上，带着满身血污。”顾念突然笑了起来，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泪花，“他临死前，轻轻拉着女孩的说，对不起，答应要保护你一辈子的，我可能要食言了。”
“真是个傻子。”蜘蛛精摇摇头。
“他说，虽然这辈子时间短，但是还可以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用两世的时间，来换取你一世的白首。他问女孩，你愿意吗？”顾念又叹了一口气，“女孩为了报恩，答应了她朋友。不得不说，命运其实挺捉弄人的。”
在女孩答应之后，用很冷很失望的眼神看向哥哥。
而恰恰那个时候，他哥哥清醒了过来，在看到女孩的眼神后，自己先是蒙了，然后看到身边的小人，立刻就知道了自己被巫术控制住了。
他没机会和女孩解释，因为女孩祭出了自己的武器，抱着她朋友的尸体，一步一杀人，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硬生生冲出了包围圈。
那场大战，死伤无数，百国战平，开了一场会议，签下了和平书。
女孩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朋友的葬礼。
第84章 故人不归（9）
“那个小人放出了假消息，说女孩的哥哥犯下了通敌叛国的大罪，要把女孩的哥哥处以绞刑。女孩虽然对哥哥很失望，但她毕竟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于是女孩上当了，单枪匹马闯入葬礼，遭到了十面埋伏。小人下令让皇城禁卫军捉拿女孩，女孩被逼得无路可走，转身逃入了茫茫森林。”顾念越说，声音便越平淡。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那轮刺目的阳光，只觉眼前一花，在感觉到眼里的晶状物质被蒸发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禁卫军把那片森林包围了起来，没日没夜地搜索着里头的每一寸土地。他们步步紧逼，终于在七天后发现了女孩的踪迹。
“禁卫军放出冷箭，女孩和她的马在箭雨中狂奔。纵是速度再快，她仍无法避免地受了伤。小人在禁卫军的簇拥下和女孩默默对视，良久之后嘲讽地笑了起来。”
你看，你所有曾经拥有的，现在，全部归我了。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的爱人，全部都离开了你。你活着还有意思么？
小人这么对女孩说。
女孩只是冷冷地看着小人，然后纵身跳下了森林边的悬崖。悬崖很深，抬头看去只能瞧到茫茫大雾，扔个石头下去也听不到回音。
所有人都以为女孩死了，其实她没死。
老天大概开始怜悯这个女孩，在她跳崖的那一刻，伸出一根粗壮的树干，把女孩稳稳地接住。
女孩忍着满身的痛处，把听觉扩到了最大，在听不见禁卫军的脚步后，她才伸出那稚嫩的手，艰难地攀爬起岩石壁。在上去之后，女孩的手几乎已经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了。
她迷茫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干什么。怔愣了许久，女孩蹲下身子抱住自己默默哭了起来。
那是压抑了很久的眼泪，在这一刻全部倾泻出来。
“女孩哭了很久，才慢慢地接受者残酷的现实。她想报仇，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的势力和朋友，已经全部去了别的世界，再也回不来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她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女孩突然想起来，她还有男孩和哥哥，还有她那一世所认为的意中人，她的皇子表兄。女孩决定赌一把，赢了就可以夺回属于她的荣耀，输了便是沦为尘埃。她用了易容术，把自己换了一副容貌，下山在城里四处走动起来。”
女孩打听到哥哥要和害死自己父母的人成亲的消息，一时间有些懵。她不知道是哥哥自愿，还是被蛊惑了，她只想去看一看，看看那场所谓的被称作盛世红装的婚礼。
男孩和皇子表兄也来了。那个时候，男孩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而皇子表兄则娶了害惨女孩的小人，继承了太子的位子。
女孩隐匿在百姓的中央，默默地注视着婚礼上那受到万众瞩目的二人的一举一动。
哥哥面无表情，在拜天地的时候，从仆人捧着的托盘拿出一件十分好看的嫁衣——那是他为女孩一针一线缝制的，那个时候的哥哥满心以为女孩会是自己的未婚妻，可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当女孩看到哥哥捧着他服毒自尽时，眼角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了下来。和他拜堂的那个小人在百姓们的指指点点中落下红盖头，愤怒地四下扫去，一眼就认出了女孩。一个人再怎么变化自己的容貌，她的眼睛，永远不会改变。”顾念讽刺地笑了起来，却无端让人觉得心疼，“女孩被突然出现的禁卫军抓住，关进了天牢。皇帝知道女孩被抓获，就下了凌迟的罪行。”
女孩不知道，皇子表兄心里一直有着女孩，只是因为女孩把他推给了别人，他才赌气故意冷落女孩。可当女孩要被处死时，他还是没忍住，在皇帝的御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
皇帝没有答应，只是下令把皇子表兄关进了自己的院落，派了重重禁卫军看守他，不让他出去。
而一直悄悄喜欢女孩，守护女孩的男孩更是心急如焚，在女孩被带到刑场的那一天，他不顾一切地去劫刑场。
男孩身中数箭，却仍然不愿意放开怀中已经昏迷的女孩。他所有的手下全部牺牲了——为了保护男孩，他们用这一条命打出了一条活路。
“也是因为这样，生性多疑的皇帝断定男孩也通敌叛国，下令剥夺他的兵权，抄了他的家，并下令准备处死他全部的家人。小人在那个时候是深得帝心的，她用了一点小计，放出消息说只要女孩前来赎罪，他们就放掉所有无辜的人。”
女孩受了很多的伤，却依然是那个心地善良，想要医行天下的女孩。她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没有立刻告诉男孩，而是悄悄在男孩的饭菜里下了药。
男孩全心全意信任着女孩，对于她做的饭菜，没有任何犹豫，全部吃了个干净。等到男孩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女孩站在摇摇欲坠的男孩面前，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我负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人因为我而殒命，如果他们不食言的话，我想挽救一些生命。因为我是医者，我的手染上鲜血，只是出于无奈。对不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么对男孩说完后，女孩没有理会男孩低沉而让人心酸的恳求呢喃，转头巾决绝地离去。
“那最后呢？”蜘蛛精忍不住地问。
“最后啊……最后当然是女孩被小人抓住，做成了人彘，死也没有瞑目。”顾念抬头看起了天空，声音沙哑，“男孩醒来后，知道女孩死无全尸的消息，整个人几乎都疯了。他放弃了全部，在尘埃中隐忍许久，最后卷土重来，用十年时间，打下了整片九州。他处死了所有害过女孩的人，把女孩的尸骨葬在了她的家乡。他实现了女孩的梦想，也实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给天下黎民一片盛世，给这乱世一场终结。他做了帝王，受尽万人敬仰，万人崇拜，却一辈子活在了孤独里。临死的时候，他把自己葬在了女孩的故乡。他说，这样子可以离女孩更近一点。”
他血染了天下，坐拥江山如画，却再也没了女孩。
第85章 故人不归（10）
“虽然很狗血，但还是可以的，入了我的眼。上来吧小家伙，我送你一程，去你想去的地方。”蜘蛛精砸吧着嘴，轻轻地说。
“我要去八百里黄泉，去找我的意中人。”顾念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说。
“这里……就是八百里黄泉，麻烦你说具体点。”蜘蛛精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小不点。
“具体点……”顾念抿唇不言，沉吟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彼岸花盛开的地方！”
二货神棍说会在那里等她的。
“那里啊……那里是孟婆的地盘。奈何桥，三生石，都在那里，满地曼珠沙华，红的妖娆，随风摇曳生姿——那里有着阴间最有名的景色。你早说嘛，上来，快点！”蜘蛛精了然，向顾念伸出一只长满刚毛的腿。
顾念抖了抖身体，默默地起来站了上去，再默默地借着蜘蛛精的腿跳到了它的背上。
“站稳了，走咯！”蜘蛛精忽略自己那恐怖的外貌，如同凡界给人开车的司机一样大声吆喝一句，迈开长长的八条腿，朝着某个方向迅速离去。
蜘蛛精的速度很快，在顾念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带着某人来到了一片古城前。
“小家伙，下来吧。”蜘蛛精动着獠牙，不耐烦地催促，“我有事，你快点。”
顾念哦哦一声，连忙纵身一跃，从蜘蛛精的背上跳了下来。
“谢谢你。”虽然这大家伙长得是真的丑，但它心肠不坏，又守信重诺，顾念便认认真真鞠了一躬。
她知道那灵魂誓言对于这种修为很高的大家伙来说，只要愿意，就可以付出很小的代价来违背。
可它没有。
蜘蛛精撇了撇嘴巴，目送着顾念和阵阵黄沙一齐进入古城后，这才慢吞吞变换起了身形。只是一个须臾的功夫，它就从一只体型巨大的蜘蛛，变成了一位模样俊俏的白衣公子。
“好了我知道你在着呢，出来。”他淡淡地说。
“嗨呀仙君好久不见，你又变帅了嘛！”毫不正经的声音突然从一边传来。
古城的转角处，缓缓走出一个一手拿着玉质烟斗，一手拿着紫檀拂尘的白衣道士。道士瞧着那白衣公子，嘻嘻一笑。
此人正是顾念在寻找的欧阳奈，而被他称为仙君的白衣公子，自然是上次在神农架变成张胖子的云胥仙君。
“欧阳奈，少给我说这些话！”仙君瞪了瞪欧阳奈，随后露出一脸的好奇来，“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那小家伙会讲那么一个故事？你别说，她讲得虽然狗血，但剧情确实触动到我了。”
“这个嘛——”欧阳奈吸了一口烟，慢吞吞地说，“能够让她讲出来的故事并打动别人，也许只有亲身经历的，才最能触动人心吧。剧情狗血，但这是真的，至少对于故事里的那个女孩而言，真的不能再真。”
仙君意识到什么，张了张嘴吧，却选择了沉默。
“对了，之前那个扬言要把我家小东西大卸八块的龙族小屁孩，你找到了吗？”吐出层层烟雾，欧阳奈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他是龙族的少主，不好惹。”仙君知道欧阳奈想干什么，摇了摇头，直接报出欧阳奈所要寻的人的身份。
欧阳奈被口里的烟给呛到了。
他咳嗽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小东西的霉神挺好的，特别照顾她。不过话说回来，那龙族少主也只是因为小东西杀了他的宠物蛇才扬言要报复，找了你去修理的。”
“我记得刚刚，好像是某人要拼死拼活给自家小东西长脸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来着。”仙君双手团抱，撇撇嘴斜眼看着一脸尴尬的欧阳奈，眼里是十足的嘲弄。
欧阳奈咳嗽一声，把烟斗放在腰间，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仙君拱手作揖：“不管如何，还是要感谢你带着她安全抵达这里。只是可惜那祖宗和她又错开了。要是小东西早来一步，准能见着那祖宗。这命哦，哎。”他叹了叹气，似乎很是无奈的样子。
“行了行了，那祖宗和你说了啥？”仙君翻了个白眼，然后再度露出了好奇宝宝的眼神。
这样子真的是太……那个，仙君啊，请注重你的姿态一下！
欧阳奈抽搐了一下嘴角说，咳嗽一声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在吊足某位仙君的胃口后，笑嘻嘻地说：“其实也没什么，那祖宗就和我说，让我把顾郁的灵魂找出来，带到八百里黄泉，让他见一见。”
“然后呢？”仙君挑了挑眉。
“然后，然后他就走了啊。”欧阳奈看到前者脸色一黑，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没了？”仙君沉着脸，再度挑挑眉。
“嗯。”欧阳奈默默转开了视线。
仙君大大的眼神好恐怖。
“死道士吊老子胃口还耍老子！找打啊你！”仙君反手拍出一掌，毫不留情地打了出去。
“我靠说翻脸就翻脸啊！我装个逼不行啊！”欧阳奈眼角一跳，连忙跑到一边，纵身翻起，招来一朵祥云踩了上去，然后往古城里头赶去，他回头俯首朝仙君做了一个鬼脸，“去找小东西了咯。仙君，我先告辞啦！”
仙君直接跳起了脚。
这死道士还敢挑衅他！
下次他有事求自己的时候看他答不答应！他答应了就是狗！
于是不久之后，某位仙君在心里默默学起了狗叫。
这片古城似乎是和黄沙融合在一起的。
里头的全部建筑，都是用沙土堆砌起来的，看上去十分荒凉惨淡。
街道上没有一个行者，似乎这就是一个已经被遗弃了的古城。
顾念在街道上慢吞吞走着，心里默默地想，这里有曼珠沙华吗？这里有三生石吗？这里有奈何桥和孟婆吗？
抱歉她只看到了一堆沙子。
那蜘蛛精不悔嫌弃她故事讲的太狗血故意送错地方了吧！
“沙海深处，孟婆城府。来者……何许人士？”一道洪亮低沉，覆满了威严的冰冷声音骤然响起。
顾念下意识地一抖，抬头看向声源。
第86章 故人不归（11）
那是一颗被漫天黄沙包裹住的头骨。头骨很大，直径至少有十米以上，那两颗圆而空洞的黑漆漆的眼眶，就这么在半空轻轻注视着下面脸色绿了的顾念。
阴间都是有着吓人的习惯的对吗？
顾念默默地想着，没有忘记
回答这骷髅头的问题：“一介游魂，来寻一位故人。”她抬头，毫不畏惧地看着骷髅头，一字一顿清晰地回答。
“故人？何者为尔故人？”骷髅头一上一下地漂浮着，似乎在打量面前的这个少女。
能不能不要降得这么文绉绉的，她听着耳根子难受……
顾念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回答，却被一道温润浑厚的男音给抢了先——
“她所要寻的故人，是我。”
顾念和骷髅头同时把目光投向那个缓缓而来的人。
这是一模样清秀的白衣道士。道士手里拿着一柄拂尘，面带微笑朝自己这边走来。
二货神棍！
顾念的眼睛瞬间一亮。
欧阳奈经过顾念，站在她的面前，抬头看着那骷髅头，叉腰说：“喂，我说，老头儿你就别吓人了行不？你这模样，我都看了八千多年了！能不能有点变化？要多丑就有多丑。”
“臭小子，在阴间呆的时间嫌太长了么？”骷髅头看着欧阳奈，冷冷一哼。
它的眉心出现一颗光点，光点变成一条长线，带动着骷髅头周边的黄沙，形成一片不大不小的风暴。
沙子十分听话地随着风暴运转，落地之后迅速凝结成一道人的形状。
黄沙散去，走出一位面容枯槁，眉眼慈祥却充满威严的白发老人来。老人拄着一根上头缀满细细长长的布条的拐杖，慢吞吞走到二人身前，然后又是轻轻一哼：“孟婆城府，只有要往生轮回的亡魂才可进入。”
逐客令？这是在对她说吧？
顾念默默地看了看欧阳奈。
“我的故友，有特权。好了好了老头，别拦路了，我要带我家小东西去彼岸花畔，有正经事情要做的。”欧阳奈嘻嘻一笑。
“他是孟婆城府的守门人，我们叫他萧老。实力很强，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据说是神族的后裔。凡是经过的灵族，都需要被他好好验证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会被准许进入黄泉。”
在顾念寻思这老人身份的时候，欧阳奈适时地给前者带来了一段传音入密。
尽忠职守，差点没把她吓死。
顾念了然，在心里这般想着。
这模样太渗人了。
“孟婆大人正在奈何桥，尔莫要前去叨扰。”萧老淡淡地看了一眼顾念，转头离去。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不断地纳闷。
这小丫头片子明明只是一介游魂，为什么身上会有他曾熟悉的一股味道？
那股味道——
萧老骤然一愣，迅速转头想寻找顾念的身影，可就那么几个呼吸的功夫，顾念和欧阳奈已经没影了。
“也罢也罢，命该来时终会来。”萧老摸了摸那场长的白髯，满是褶皱的脸露出一抹微笑。
顾念很不明白为什么欧阳奈突然一把拽气自己就跑了，搞得很像做错了什么事情要开溜一样。
欧阳奈拉着顾念一路狂奔，在一片长亭落下了脚步。
“哎呀我去，跑死老子了。”欧阳奈扶着柱子，使劲地喘了几口气，等恢复过来，才太有看向嘴角抽搐的顾念，然后迅速直起身体，笑眯眯地说，“小东西大驾光临，来找我玩吗？”
又不是小孩子了，找你玩干嘛？
“我是来阴间找苏柒的，一路打听过来，他们说他在八百里黄泉。”顾念眼里染上一份急迫，“神棍，你看到他了吗？”
“哎呀呀，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找我的，结果是来找那祖宗的，害得我白高兴一场，真是凉心啊！”欧阳奈捧着心口的位置，表情夸张地看着顾念，一副你不要我你把我抛弃遗忘的模样。
她可能找错人了……
顾念的眼皮子狠狠跳了起来，她忍住吐槽的冲动，把话题转到了正轨上：“请问，你看到他了吗？”
“说得这么礼貌干嘛？你我又不是生人了。”欧阳奈翻了个白眼，正色道，“我看见他了。”
“他在哪？他有没有哪里受伤？伤的严重不严重？”顾念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双眼一闪一闪，里头全是激动的神色。
“呃……我可以说我不知道么？”欧阳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顾念：“……”
兄台你是来开玩笑的对吧？
看到妖孽了却说不知道在哪？老天大概是要玩死自己的节奏。
“在你来的几天前，他来找过我。他说他想见见顾郁，让我把顾郁的灵魂给找出来。然后……他就走了，也没告诉我去了哪里。哎呀你放心啦，他肯定会回来的，在我把顾郁的灵魂带到这里之后。”欧阳奈看到顾念突然变得蔫巴巴的，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嬉笑着拍拍前者的肩膀。
“嗯，阴间每天招来的亡魂那么多，哥哥是在很多天前来的，也许早就喝了孟婆汤，进入轮回道了。”顾念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地说。
突然感觉这个小孩的遭遇很惨很狗血怎么办？
欧阳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不会，他没有进入轮回道。我每天都窝在这里，看着亡魂们一个个经过奈何桥，灵族的都看到过，就是没看到我熟悉的面孔。”
“那哥哥现在在哪？我也想见他。”她来阴间就是为了找自己死去的朋友和苏柒的。
不知道为什么，顾念总觉得她哥哥，杰克，和西泽都还没有死。他们只是沉睡在凡界底某个角落，等待着一个特殊时刻，苏醒过来。
“等着呗，说不定哪天就等到了。”欧阳奈很无所谓的说着。
可她只有四年时间。
顾念沉默。
这个还真没把握，有些亡魂是有自主意识的，并不会就这么来到奈何桥进入轮回。
尤其是那些生前拥有通灵血脉的阴阳通灵师，老天给了他们最大的特权，就是死后还能来去自如。愿意轮回就轮回，不愿意轮回就随你漂泊四方，直到你灰飞烟灭。
“想去看曼珠沙华吗？”欧阳奈有些于心不忍，默默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