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故人不归（12）
顾念动了动嘴唇，想说没心情不去，然后找个地方窝起来。
可是这里人生地不熟，她能窝在哪里呢？
“好。”顾念默默点头。
欧阳奈嘿嘿一笑，突然抱住顾念，一个纵身往外头飞去。在顾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落脚在一片红色的花海。
“彼岸花畔开彼岸，三生石旁许三生。”欧阳奈摸了摸顾念的头，笑嘻嘻地说，“小东西三生的时间不长，你愿意不？”
“别闹。”顾念瞪了一眼欧阳奈。
她侧头看了过去，瞳孔在倒映出一片红色后，缓缓缩小。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片花海，大概这是她所见过的最好看的。曼珠沙华的红色花瓣带着黄色的花蕊，随微风轻轻摇晃。一阵又一阵奇异的清香，随着那风徐徐闯入顾念的鼻尖。
花畔的一边，矗立着一块高高大大的石头。三个嫣红色的字被工工整整地刻在石头上。
石头前是一条奔波汹涌的大河，旁边则是一座看上去已经很古老的木桥。桥上站着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婆婆，面带微笑地给每一个踏上木桥的灵魂递过一碗汤。
“来一碗汤吧，忘却前尘，进入轮回。”
彼岸花畔，三生石旁，奈何桥边，孟婆持汤送亡魂往生轮回。
这里，很美。
顾念怔怔地看着那块石头，心里跳动的厉害。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里。
是做梦了吧？
“这里是灵族最喜欢的地方，许许多多有情人却没有成眷属的，都会来八百里黄泉，许下情定三生三世的诺言。像夏桀和胡媚喜，妲己和商纣，幽王和褒姒，杨玉环和李隆基，我都见过的。”欧阳奈瞧见顾念偷来的错愕的眼神，得意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膛，露出一副我很了不起快膜拜我的表情。
“老妖精。”顾念偷偷翻了一个白眼。
“怎么说呢，我明明就是神。”欧阳奈突然有点尴尬，似乎想起什么，连忙抬起下巴说，“你和我也差不了哪里去。咱们都是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对八两。”
都差点忘了这神棍会算卦了。
顾念撇撇嘴巴，偏头四下看了起来，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木桥那头立着的老婆婆身上。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老婆婆拎着木盒，偏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顾念看到，老婆婆苍老清明的眼睛狠狠一抖。
她身上有脏东西吗？
老婆婆把手里的那个瓷碗递给路过的亡魂，看着它喝了下去，然后朝顾念慈祥一笑，招了招手。
“别过去，婆婆现在在工作，不能打扰她的。”欧阳奈突然伸手拉住顾念，一脸警觉地看向老婆婆。
“可是她向我招手了——她在叫我过去。”顾念指了指那边仍在轻轻招手的老婆婆。
欧阳奈抬头看了过去，瞧见老婆婆的眼里有一丝警告，心口一跳，松开了束缚着顾念的手。
“我在这边等你，有事直接喊我。”欧阳奈给了顾念一个眼神，示意她小心老婆婆。
顾念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绕开每一株曼珠沙华，慢吞吞走到老婆婆面前。
两人相互打量起了彼此，许久不言。
这时，有一个穿着红衣服，面上画着漂亮的梅花妆的少女恍恍惚惚地飘了过来，惨兮兮地看着老婆婆，轻轻地说：“婆婆，我能不进入轮回吗？我不想忘记他，我还没有嫁给他，我就这么死了。”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水从面颊上滚落，融入那漫漫黄土。
“轮回往生，忘却前尘，乃是这踏过奈何桥的规矩。若你不想忘了他，便在这等上一千年，看你意中人轮回，亦或渡过那忘川河。”老婆婆淡淡地说着，不忘从手里的木盒取出一碗散着淡淡香味的无色汤水，递给少女，“若你想清了，便喝了这碗孟婆汤，进入轮回吧。”
少女接过那碗汤水，犹豫地转头看向木桥下那条汹涌澎湃，不时传出恶灵惨叫的黑色河流，瞳孔微微一缩。
“如果我在这里等他的话，是不是要看他轮回一千年，而他却一眼都认不出自己？”少女擦了眼角的泪水，突然问。
“是。”老婆婆又取出一碗汤，递过缓缓赶来的亡魂，“许多曾立誓要在这奈何桥旁等意中人一千年轮回的亡魂，在等到最后一年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喝了孟婆汤。那种孤独，那种看着爱人轮回见而不认的痛苦，是常者无法能够理解的。老婆子我奉劝姑娘一句，还是喝了这碗汤去轮回吧！兴许下一世，你还能够碰到自己的意中人。”
只要情缘未了，心里带着执念，就一定可以的。老天虽然不是对待每个人都公平，但他会给每个人机会。顾念在心里默默地补充着老人的话。
“可是我还想见见他……”少女紧紧捧着手里的汤水，又哭了起来。
“下一世吧，听话，下一世你们定能相见。茫茫尘世人海，露水三千，他只取了你这一瓢，说明你二人定有情缘。喝吧，喝吧——”老婆婆突然放柔了声音，一双苍老的眼睛默默注视着少女。
她的声音似乎有着魔力一般，少女的目光主见开始空洞。她动作僵硬地应了一声，慢吞吞抬起手臂，慢吞吞饮下那碗汤水。
瓷碗落地，化成一团白气蒸腾而起。
少女的气息逐渐变得平稳，面上除了麻木淡漠，就再也没有多的表情。
她迈开步子，和一个机械人一样缓缓踏上木桥，一步一步走向那片被光圈包裹着的领域。
“婆婆，您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吗？”顾念忍不住开口了。
她怕自己再不开口就要向这少女一样被老婆婆蛊惑，然后喝了孟婆汤去轮回了。
这样的话就太他妈憋屈了吧！
“你很像我一位故友。”老婆婆终于正视起面前的人。
您是孟婆，活了那么久，那位故友大概是神话传说时代的了吧？那个时候，她根本没出生好吧？
“您……认错了吧？”顾念慢吞吞地说着。
“没有。老婆子我虽然老眼昏花，但那股灵魂的味道是不会认错的。”老婆婆摇了摇头。
第88章 故人不归（14）
有点像……她是得有多大众啊……
顾念默默地吐槽了一下自己，扯着嘴对老婆婆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知道那是什么吗？”老婆婆指了指身边的那块石头。
“三生石。”顾念轻轻地回答。
“站过去，看着它。”老婆婆淡淡地说。
顾念懵了懵，站在不远处偷听的欧阳奈也懵了懵。
这老太婆在耍什么花招？不会是想趁着小东西回顾三生的时候，去把她的灵魂给往生轮回了吧！
想到这里，欧阳奈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要是这样的话，那祖宗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喝了他的血啊！
拼了！
欧阳奈咬咬牙，露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可是他刚跨前一步，面前就生出一股劲风，吹得曼珠沙华四处纷飞，也硬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
“老婆子对小姑娘并无恶意，你便止步于此罢。”
老婆婆冰冷的声音突然闯入脑海，震得欧阳奈眼皮突突直跳，五脏六腑都极是难受。他抿抿唇，默默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再默默退回一步。
麻蛋！
收回目光后，老婆婆默默把目光转向缓缓走进三生石的顾念，眼里深处流出了一丝他人看不到的温和。
顾念定定地看着那块石头，面上神情不自觉空洞起来。
她陷入了一场又一场的幻境。
幻境中所展现出的画面，全部是她曾经最熟悉的。而在某一刻，画面突然转变，变得熟悉而陌生。
“真奇怪……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呢？”顾念盯着画面里那些活动的人儿，摩挲着下巴开始沉吟。
三生石能够看到过去，现在两世的画面，有缘者可见第三世。
可这第三世，怎么又是那个时候？
难道……回去了？
顾念一惊，确实在这个时候，画面突然消失，她整个人也迅速回过神来。
“丫头，福分不浅呐。”老婆婆看着顾念，眼角染上一抹笑意。
“老婆婆，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一位喜欢穿黑衣服，气质很清冷高雅的的男孩从这里过去呢？”顾念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她想起自己要找顾郁，连忙开口问道。
“你说的人，可是名叫容紫漓？”老婆婆淡淡地说。
“他，也叫顾郁。”顾念怔了怔，默默低下头去。
这个名字，很久没听到有人喊了。
挺是怀念的。
她的殿下。
“嗯，我看到过他。”老婆婆侧头看向那块石头，神情有一丝恍惚，“他站在那块石头下方，许久许久不动。”
“然后呢？”顾念心里头咯噔一声。
不会去轮回了吧？！
老婆婆沉吟一会，娓娓开口。
那天，她刚刚送完孟婆汤，准备打道回府，好好休息整顿一番。
她忽然看到有一个生的模样俊俏，气质清冷高雅的黑衣男子缓缓走来。他很像一位君王，就是不说话也自带威严，冰如寒霜的眉宇间尽是杀伐之气。
这个少年，生前手上染了很多的鲜血。
老婆婆默默地想。
他的味道也挺熟悉的，像是……
老婆婆皱了皱眉，仔仔细细打量起了少年，突然一愣。
是他。
“孩子，喝碗孟婆汤吗？”她取出一碗孟婆汤，慢吞吞地递给少年，“望尽前尘，了却往事，进入轮回，再生一世。”
“这是三生石吗？”少年没有接过，他侧头看了一会那石头，再把目光投向老婆婆。
“是的，要看看吗？”老婆婆也没有强硬，她收回孟婆汤，缓缓一笑。
少年点点头，抬头静静地看起了石头。
“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就那么站着，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身上却流淌出让人心疼的温柔。那一刻的他，像极了被世界遗忘的人，那种悲伤，那种难过，只有在黑暗里呆了太久太久的人，才能体会得到。”老婆婆叹了一口气，“那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家族，使命，责任，朋友的仇恨……年纪轻轻就背负着那么多东西，竟然没有累垮。
顾念侧头看向石头，仿佛那个冰冷少年还站在那里一样。
那里，曾经存在过他的痕迹呢。
“那……后来呢？哥哥他去了哪里？去……轮回了吗？”顾念紧紧看着老婆婆。
“他站了一天一夜，等我再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阴阳通灵师的灵魂拥有自由行走地府的权利，老婆子我无权决定他的命运。”老婆婆看穿了顾念的小心思，笑了一笑说，“丫头你且放心，若不喝了孟婆汤，又没有我的气息指引，他是进不了轮回道的。”
“那，他去哪了呢……”顾念全身的气息都萎靡了下去。
找不到妖孽，找不到顾郁，她来这阴间就是玩的吗？
心态要崩了怎么办，在线等好急啊！
“天大地大，自会有一方容身之处。也许是在凡界，也许是在神界。”老婆婆淡淡地说。
直直竖起耳朵偷听的欧阳奈听到这里，忍不住一个踉跄。他动了动嘴唇，很是无语地看着一本正经的老婆婆。
这忽悠的本事他服。
神界都他妈隔绝外界不知道多少万年了，还去神界，能够找到神界，打开神界整个九界都要感谢你好伐？
如果小东西不是凡界之人的话，一定不会信老婆婆的鬼话。
“婆婆，我还能见到他吗？”顾念有点懵。
“命该来时终会来，不该来时莫强求。”老婆婆看了看天际，转身站到木桥的中间，“小丫头，天色不早了。你赶紧走吧，再过些时候，这里要打烊了。”
古人说话就喜欢这么文绉绉的。
顾念默默地想着，恭恭敬敬给老婆婆鞠了一躬：“打扰婆婆您了，我这就离开。”
她转头朝着四处观看的欧阳奈走去。
“说什么了？”欧阳奈挑挑眉。
“没什么。只是接下来我不知道要去哪里。”顾念摇摇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周遭。
妖孽找不到，哥哥也找不到，那她该去哪？该带在哪呢？
回阳界吗？
可是她不死心。
既然来了，那可定是要找到见到，确认妖孽有没有受伤，问问哥哥下一世的归宿。
等等，她好像忘了问杰克和西泽的去向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第89章 故人不归（14）
“缺导游吗？”欧阳奈笑嘻嘻地说。
“乐意吗？”顾。念抛去脑中杂念，回以一笑。
婆婆要下班了，至于问杰克和西泽的去向，等明天她再来问。
这糊涂脑子，可得好好补补。
“我的荣幸。”欧阳奈学着欧洲绅士的样子，动作优雅地给她行了一个礼。
顾念抿唇笑了笑，眼睛不经意间瞥过不远处缓缓离开的老婆婆，目光微微一闪。
如果你去轮回了，下一辈子，还愿意认我这个倒霉星做妹妹吗？
顾郁……
“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十有**，何必去斤斤计较。什么都去想的那么深的话，那样子不会觉得太累了吗？你哥哥想到要找你的时候，自然而然会想法子来找你的。那祖宗也是一样，别想太多，这样子会很累的。学学我嘛，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抽口烟，或者喝喝小酒，再大再小都能忘掉。打不死的小强就是这么来的。”欧阳奈看出顾念眼里的失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小东西，要学会坚强，别总是丧巴巴的，不开心的人会老的很快哦。”
“知道啦。”顾念嘴角往上一扬，扯出一抹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很牵强的微笑。
如果她不坚强的话，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对着自己的脑门开枪了好不啦！
“想去喝酒吗？叫声哥哥我带你去逍遥。”欧阳奈摸了摸顾念的头。
“欧阳奶奶。”顾念吐吐舌头。
“嘿我说你这小丫头片子，什么不学好就学你家大祖宗！”听到这个称呼，欧阳奈有点恍惚，他噎了噎，却只瞪着顾念，见某人满脸古灵精怪的模样，不由得眼角含起了一抹笑。
终于有了一点人样了。
这一辈子，这小东西活的太苦。
小的时候没了父母，大一点被丢进组织进行惨无人道的训练，和狼共存，泯灭人性，活在黑暗，屠戮生灵。
如果说真正快乐的话，那大概也只有小时候和父母，然后大了点和秦若璇还有安生在一起的时候了吧。
他快觉得上辈子小东西都没这辈子过得惨了。
好吧还是上辈子更惨一点。
不过话说霉神也会跟着一起转世的吗？似乎每一辈子都挺倒霉来着的。
“哎，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啊？这担子我挑了那么久了，就不能让我放下嘛……”欧阳奈轻轻地嘀咕起来。
“你说什么？”顾念听到欧阳奈再那里自言自语，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
“没啥没啥。小东西快看夕阳！”欧阳奈打了一个激灵，回神讪讪一笑，突然指着西边喊道。
顾念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远处没有群山，只有遥遥的天际。天上的云大概是锦缎编织而成的，以暖色为底，五彩斑斓，把那橙红色映满整片天际，红如火烧一般。
那轮缓缓西斜的残阳，是顾念见过的最大的，也是最好看的。
太阳很大，周围似乎有着闪闪烁烁的星辰，星星点点，斑斑驳驳。
“神棍神棍，上古神话里说，太阳栖息在扶桑巨树之上，她的母亲是女神羲和。这……是真的吗？”顾念侧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问。
“呃……怎么说呢？算是真的吧。”太阳只是一只鸟，这也算是真的吧。欧阳奈摸了摸后脑勺。
“那月亮上面住着嫦娥，为什么科学家们发射火箭上去，探索到的，却是一片荒芜的世界呢？”
“切，人类的仪器太垃圾了。都还没有发明出穿梭时空的机器，怎么可能检测出另一片空间的存在？”
“四海八荒真的存在？”
“存在。”
“……”“……”“……”“……”
“那其他八界，是真的和凡界隔绝了吗？”
“在你没有那个能力之前，你进到其他八界，就是魂飞魄散。界面的压制，会让你死的不要不要的。”欧阳奈慢慢地回答着，瞧见顾念又要提问问题，抽了抽嘴角连忙说，“等等等等，打住打住。此情此景，我们应该好好观赏夕阳。至于你那些十万个为什么，我很好奇你小时候没读过书吗？”
“额，我主要学的是弥赛神话，至于华夏本土神话……我……没怎么认真学。”顾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欧阳奈摸了摸额头。
感觉一脸黑线怎么办——
“那神棍，接下来，我该去哪啊？”顾念轻轻地问。
“唔……”欧阳奈摩挲起下巴，细细沉吟好一会，刚要说什么，突然身体一震，他侧头看了看顾念，给后者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抬手一挥。
二人的面前出现一片水幕，水幕上下剧烈起伏，迅速汇聚成一个人形。
“仙君？”欧阳奈满脸疑惑地看着水幕上形成的人影。
“欧阳奈，快来仙界！出大事情了！”仙君急急地催促。
“出什么事情了？”欧阳奈心里头咯噔一声，收起以往嘻嘻哈哈的笑脸，沉气冷静地问。
“我们仙界守护的神界遗迹神阁被人破开封印，遭到了入侵。里面被封印的四大凶兽突然苏醒，逃出了饕餮。饕餮闯入凡界的话，凡界必将迎来一场血雨腥风。它那无底洞的胃口，你可是见识过的。哎呀不说了快来快来，帝君等着召见你商议政……汝为何者，为何擅闯我仙界？！”仙君一顿急急忙忙地说着，突然变了脸色，神情严肃地瞧着某个方向。
欧阳奈和顾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咋地啦？看到什么不好的人了？
水幕一阵剧烈摇晃，突然断了开来。
然后再度凝结成一片，并再次凝结出一个人影。
只是这次的人影，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只露出两双猩红猩红眼睛的怪家伙。
欧阳奈这么被他盯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神君……很久不见呢。”黑影突然开口，嘶哑低沉的声音，冰冷无比地隔着水幕传了过来。
顾念浑身一抖，瞳孔迅速一缩。
这声音……
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最近出现幻觉了？
“是啊，很久不见。”欧阳奈突然笑了起来，是以前那种嘻嘻哈哈的笑，只是没有一点感情。他笑着笑着便收了回去，神色淡漠，“想不到你还活着。”
第90章 她本轻狂（1）
“桀桀桀，是啊，我还活着。”黑影轻轻一笑，猩红的眸子默默盯着欧阳奈，眼底是让人胆寒的冰冷，“我说过，你们封印得住我的身，封印得住我的心，却封印不住我的灵魂。沉寂千万年，我那魔主，终将苏醒，降临尘世，以万灵之血，庆祝王之新生！”
“真是一只小强呢。不过……”欧阳奈啧啧一叹，眼神突然一凉，“我可要警告你，现在的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在她背后，孱弱无能的小屁孩了。老子才不会怕你这个老不休，有什么本事，尽管来，怕你我是你孙子！”他说到最后，狠狠扬起了嘴巴。
“口气不小，倒是比当年涨了些气势。”黑影动了动，缓缓从斗篷里伸出一只枯槁不堪的手，指了指欧阳奈旁边的顾念，“这小丫头，必将成为我魔主的祭品之一。”
“这种事情呢，想想就好了，梦里做做就好了。至于现世嘛，那是不可能滴。”欧阳奈不屑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她的血脉有多高贵吗？比你这种卑贱的垃圾不知道要好了多少，简直就是云和泥的区别。哦，不对不对，说你是泥都是夸赞你了，你这种魔不魔，妖不妖，鬼不鬼的家伙，连泥巴都比不上。”
神棍的毒舌功夫还是没有退步啊。
顾念默默地想。
“哼，不和你费口舌。饕餮这份大礼，还望神君好好收下。想必那凡界，是要迎来一场暴风雨了。”黑影桀桀桀笑着，抬手一抹，化开了水镜。
欧阳奈在水镜消失之后，面上颜色彻底沉了起来。他蹙着眉头，抽出腰间别着的烟斗，打个响指点燃烟草，狠狠吸了几口，吐出烟雾后，眉间褶皱才慢慢舒缓了下来。
“你要回去吗？”顾念低头看着地上的曼珠沙华，轻轻地问。
“不是回去，是前去。我的家乡，是陨落的神界。”欧阳奈摸了摸顾念的头，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慎重，“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够像当年一样侥幸活下来。毕竟没有了她的庇护，整片仙界，更甚至整个九界都没有一个人能够堂而皇之地站出来，与他匹敌叫板。”
“他很厉害吗？”顾念想起刚才那种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当年神族最后一位君王的陨落，和他还有那帮魔族家伙有着直接的关系。可以说如果没有这帮子家伙，他们也就不会一个接一个地去轮回，重新积攒修为了。”欧阳奈下意识地捏紧拳头，咬紧牙关。
顾念抬起头，前者眼里浓郁的憎恨和杀意就这么闯入了她的眼睛。
他很讨厌他们，他很在意那个神族最后的君王。
“那位王和你关系很好吧？”
“当年出了些大事故，导致我们神族陨落。我是神族最后的血脉，被魔族抢走作为诱饵。他们所要伏杀的对象，就是我神族最后的领袖。她只身一人杀入魔族，把我救了出来，却身负重伤。在那之后，她又和妖界之皇进行了一场大战，致使神力彻底耗竭。她把神族之王的位子留给了那个人，然后纵身跳下落神台，舍弃神体，开始万千年的轮回。只是她不知道，那位新继任一天都不到的神王，在她裙摆消失在风里的那一刻，紧随而至，一起跳了下去。”欧阳奈抬头看着天，声音里是很难得才听得到的沧桑，“从那之后，神族，曾经站在九界顶端，统领四海八荒的种族，彻彻底底地陨落了。只剩下了……我一个神。”
顾念突然觉得，她和神棍算是同道中人。
同样孤独的人。
“你去吧，这阴间我还没有好好看过。我想游历的时候，也许能够碰到哥哥或者妖孽。”顾念抿唇笑笑，“快去呀，愣在这里干嘛？”
“好嘞！那你乖哦，可不能跑到不该跑的地方，反正秦若璇都告诉过你的。”欧阳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顾念，然后下定决心似的猛然转头，掐诀唤来一朵祥云，纵身飞向了天际。
“再见。”顾念对着欧阳奈的背影轻轻挥了挥手。
夕阳西下，把这个小小的人影拉的倾斜而细长。
彼岸花随风摇曳生姿，沐浴着晚霞的余辉，悄悄为这个小小的身影带来一片红色的温暖海洋。
凡界华夏，3月30号，凌晨三点。
夜里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线。
天空上的月亮似乎很是怕冷，隐在云层背后就是不肯出来。
亓阳开着跑车，以一百二十码的高速在无人的大公路上狂奔。
他知道这是违规了，但是他就是想品尝一下狂风呼啸过耳朵的滋味。
前几天他来医院看自己首长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秦若璇和安生。
他知道那两人是顾念的好朋友，有什么事情都是一起的。既然这两个来了医院，那么顾念怎么没来？
出于疑惑，他悄悄跟着二人来到了医院顶层天台的高级私人病房。
“念念，我跟你讲我今天又碰到一个长得很像你哥的人，就是气质一点都不像，然后璇璇还傻乎乎地上去打招呼，结果闹了个大尴尬。我当时差点没笑断气。”安生一边给床上的人擦拭按摩着身体，一边笑眯眯地说。
“切，不就认错人了吗？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认错了一个？”秦若璇狠狠翻起了白眼。
念念？
顾念？！
躲在门口偷窥的亓阳心里咯噔一声，瞬间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使劲踮起脚，目光一点一点越过挡住床上之人，背对着自己的秦若璇，然后落在某处，狠狠一怔。
亓阳突然有一种自己的浑身被泼了凉水的感觉。
凉嗖嗖，哇凉哇凉的那种，凉到心里的那种。
他看到了床上那个被氧气机罩着的少女的脸。
她的名字，叫顾念。
亓阳记得他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掉头就走了。他怕他会忍不住冲进去，狠狠抱住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女。
她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是谁让她受伤了吗？还是她自己出了什么事情？
第92章 她本轻狂（3）
“我没女朋友？”慕白在阴间呆了一千年，好歹还是知道这现代词的。他不气反笑，“若是我想的话，那些个公主和仙君，还需得排着队来伺候我。不过呢，小爷我是个老好人，不淫不色，才不像那些个又老又丑又肥还要三妻四妾的人类。”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撇撇嘴巴，目光状似不屑。
傲娇小公举么？
顾念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原本安静的街道突然响起了悠扬冰冷的海螺声。两对穿着白色丧服的鬼差，抬着一口大大的金色楠木棺材，吹奏着人头大的海螺，面色恭谨严肃地缓缓行走。
而此时此刻，站在两旁的灵族们开始躁动，纷纷撒动手里头的纸钱，井然有序地吟唱起一段古老的梵文。
“愿长生天保佑，喜结连理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岁月蹉跎，万物往生，勿忘陈情。”顾念轻轻翻译着那一段梵文，眼光闪烁，“他们是在……送出最诚挚的祝福吗？”
“嗯。那棺材里的就是清平公主和她未婚夫婿。快低头，别看街道。”慕白突然低低地说。
顾念有些不明所以，却依言乖乖地垂下了头。
慕白见身旁之人低了头，然后把明灭不定的目光投向街道。
那里正在上演着一场没有声音的屠戮，所有被屠杀的灵族奴隶都被当成祭品，工整地摆在两边，以此来祭拜长生天，让它保佑喜结连理的灵族能够长长久久，永生永世不入冥界轮回。
这小丫头没见过世面，看到这东西一定会被吓到的。
如果这话被顾念听到的话，她就只会呵呵两下。
她从骨头堆里活出来的，会怕这些？
答案当然是不存在的。
“小白好了吗？我脖子难受。”顾念伸出手，拉了拉慕白的衣袖。
慕白浑身一抖，脑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一幅画面，他目光一寒，就要一把斩断那突然出现的爪子。
“再等一下。”冷风徐来，把眼角微红的慕白带回了现实。他默默吸了一口气，把眉间杀意敛去，轻轻地说。
“哦。”顾念敏锐地捕捉到那股异样的情绪波动，她挑了挑眉梢，乖乖地低着头。
很快的，她发现她在哪里，霉神就回到哪里。
或许这场婚礼本该安安静静地结束，落下它的帷幕。那一团从天而降的火焰，就这么突然的打破了这阴冷的安宁。
只听“轰”一声巨响，巨大的火焰形成浪花，迅速四散。鬼混们是最怕这种东西的，它们一看到那火焰，纷纷化成一道风迅速避让开来——包括抬棺材的阴差们。
“咣当！”
棺材狠狠落在地上，发出和地面撞击的声音，狠狠颤抖了几下，然后归于寂静，仿佛里头根本没有人一样。
慕白抬手圈出一片结界，任这大火肆意，只是双手至于背后，目光淡淡地看着街道上的火焰。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瞳孔在狠狠瑟缩着。
而顾念也不问慕白了，直接地抬起了头，把目光落在那团火焰上。
在那团火焰上，她感觉到了一股很亲切的力量。
不是阴差的冰冷，而是神灵的温暖。
火焰散去，露出一个穿着白色铠甲，头上顶着一对龙角，银白色眼瞳里尽是冰冷，气质倨傲的男子来。
他仿佛应该是天地间的王者，不受拘束，来去自由，高高在上。
男子朝着慕白这边缓缓走来，每走一步，他那银白色的头发就飘动一下。若是细看了，看的久了，你一定会觉得他比某些女人还要好看。
“仙界神阁遭到破坏，凶兽饕餮潜逃，遁入凡界。帝君下令，四海八荒为仙者，有勇自愿则入凡尘降饕餮。”男子看着慕白，淡淡地说，“你游戏一千年，该收心了。”
“收心？”慕白轻轻一笑，挑眉看着男子。
“放纵你，是给你时间忘记。你以为，在孤王的眼皮子底下，你能走出龙族秘境？”男子也挑了挑眉，倨傲的面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
两个龙族？
火药味很重。
顾念默默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父王，我错了。”僵持了没一会，慕白在男子冰冷目光的注视下，默默选择了妥协。他慢吞吞低下头，弱弱地开口。
男子见慕白蔫巴巴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这才把目光递给一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顾念。
他看了看慕白，慕白抖了抖身体，立刻用极快的速度，口齿清晰地说：“她是神君的朋友，我只是受神君嘱咐，帮着看觑些。她不是我未婚妻子。”小爷他还年轻着，才不要娶个媳妇回家整天管东管西束缚着自己。
天大地大，自由最大。
他这一颗自由心，可是完完全全地继承了自家老爹。唯一一点不同就是，他才不像父王老爹一样对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也大概只有那个家伙，才能够让他变成曾经手持长枪，笑容爽朗的洒脱少年了吧。
只可惜……
“嗯，一起带走吧。”男子淡淡地说。
顾念懵了懵。
他把她当东西来看了？
“来者……何人？擅闯阴间……速速……报上名来——”一串断断续续阴气十足的话从棺材里飘了出来，带着肉眼可见的寒霜飘到顾念他们的耳畔。
“孤王的名字，怕是你们听不起。”男子冷哼一声，“公主千金娇躯，不胜武力，还是莫出棺材的好，省得以后你那夫婿要心生埋汰。”
分明就是在嫌弃清平公主的武力值太垃圾。不得不说，这个人够狂。
比小白好太多了，完全不是一个频道的。
真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父子，性格差距也太大了吧！
顾念在心里默默开启了吐槽模式。
“龙族……之王——”
低沉的声音没有歇下，而是继续断断续续地响着。
棺材开始轻轻颤抖，里面不断地散发出让人汗毛倒立的呜咽声。
“你若敢出来伤他们，孤王便剥了你的骨头。”男子上前一步，带着无尽威严，猛地一瞪棺材。
棺材再度颤抖了一下，却乖乖选择了安静。
第93章 她本轻狂（4）
男子冷哼了一声，抬手一挥袖袍，带着顾念二人化成一缕金光，往遥遥天际飞去。
顾念就这么一脸茫然地被带到了一片漂浮着的岛屿之上。
俯瞰下去，岛屿很大，四方云雾缭绕，很有仙境的味道。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有百丈巨龙的虚影盘旋在岛屿的周围。
岛屿的中间有一座高高耸立的山峰，从上往下而看，你便能发现那山脉连接成了**的模样。
很有3d大动漫的感觉。
顾念砸吧着嘴，随着一阵微风降落在山峰的顶端——那只巨龙头顶的凉亭里。
“呜——”
悠远浩长的号角声慢吞吞传遍整片岛屿，紧随而至的是让顾念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的灵魂威压。
“族中长老的号角召令声，是寻父王商议大事么？”慕白有些不解。
“照顾好她，她的血脉，比你高贵。若是她有事，孤王唯你是问。”男子淡淡看了一眼一脸错愕的二者，转身迅速离去。
“你父王……”很优秀。顾念回过神来，看着慕白，啧啧一叹，转移了话题，“他叫什么名字？”
“父王是龙族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时隔万千年稳坐龙族大位，以铁血一般残暴，却理性的手段让整个龙族心甘情愿地为之臣服。他出身白龙一脉，我们从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叫他公子信。”慕白摇摇头，金色的眼底除却敬畏，便满是自豪和骄傲，“他是整个龙族的骄傲，便是因为他，龙族才能够在仙脉里头屹立不倒。”
公子信？
这名字……
顾念点点头，指指四方的景色问：“你几万年都住这里？”
“嗯，看着还不错吧，看久了就看腻了。总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地当着父王的面，走出龙族秘境。”慕白坚定地点着头，最后一句话声音很轻，几乎是喃喃自语，如果顾念没有仔细听的话，她一定忽略过去了。
“那你母妃呢？”
“她……”慕白低了低头，声音突然轻了很多，“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归了天。父王说，那道鬼门关，不是谁都能过去的。而母妃就是一个很不幸的，被霉神眷顾上的，她没过去，没有看我一眼，就成了龙族祭坛里的一员。活在墓碑之下，立于万众之上。”
“其实我们挺像的，我们都没了母亲。只不过你是一生下来就没了，而我是亲眼看着我的母亲死在了火海里。”顾念的心底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至少你还有父亲在，而我——”母亲父亲没了，就连兄长也没了。
她好像……没有血脉相连的人了诶。
顾念抿抿唇角。
“从小到大，父王永远都是用最严厉的态度对待我，教育我。我为他而努力，我为龙族而拼力。我想证明我是一个顶天立地，像父王一样的铁血龙族，可是父王只把我囚禁在他身边，活在他的眼睛底下。我厌倦这种牢笼一般的生活，我心生来自由，谁人都束缚不了。”慕白看着某个方向，目光微空。
“年纪那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叛逆。”顾念摇摇头，眼里带着羡慕的神色，“你父王是觉得你心思单纯，怕你一人出去闯荡受伤害。若是觉得你成熟了，他或许早就放你离开了，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子。”
“切，说话这般老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一个老婆婆。”慕白双手抱胸，不耐烦地撇起嘴巴。
“……”
开导他还被嫌弃了？不说就不说，身在福中不知福，这臭小子活脱脱一叛逆小子。哪天他老爹也不在了，他一个人要背负起责任，才会知道当爹的心酸。
顾念翻了个白眼，再度转移话题：“所以说，我要待在这里了？”
“不好意思，除了仙神，龙族秘境从来没有其他种族进来过。”慕白咧着嘴巴给了顾念一个大大的微笑。
“小气吧啦的，不让待就不让待，绕什么弯子……”顾念默默地嘀咕。
“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啊，笨死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和神君叫上朋友的。”慕白嫌弃至极地皱了皱眉，“我带你去我的洞府，你且先乖乖休息一番，莫要乱闯。龙族是很残暴的，懂？”
“哦。”顾念乖巧地点点头。
她其实想问慕白走出龙族秘境的办法，然后出去一边漫游一边寻找顾郁和妖孽留下的痕迹。
但是她一想到欧阳奈严肃的眼神，一想到仙界的动乱，便默默选择了答应。
只希望哥哥能够平安，妖孽能够平安。
还有……杰克和西泽。
他们……
真的死了吗？
岛屿最深处，有一片被禁制结界独立出来的领域。领域之内，一群穿戴整齐，头上长着一对龙角，面容严肃，齐齐把金色眼瞳对准缓缓而来，坐在龙椅之上的男子的老人。
“恭迎吾王。”他们规矩地跪地叩首三拜，诚诚恳恳地说。
“免。”男子抬了抬手。
“王上，凡界遭遇饕餮大肆蚕食，可需派我龙族勇士前去降服？”其中一位老人率先站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
“此事孤王有意派吾儿慕白随同一众仙族入尘降饕餮。诸位以为如何？”男子挑挑眉，银白色的眼里流出一抹精光。
“殿下年少，欲有一番作为而茫然不知措。此事，臣等无异。”老人们齐齐地说。
“嗯，还有何事？无事便散了。”男子揉了揉眉心，用手遮掩住眼角的疲倦。
“王上，龙族已有太久不曾有过一件喜庆事情。您看，是不是该立后了？”又站出来一位老人，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小心翼翼地说着，见到男子目光一冷，便迅速低头，把目光死死投向地板。
他不敢抬头啊！王上的目光太恐怖了！
老人心里是崩溃的。
都说枪打出头鸟，可是他本也不想做的，但这些个老不死的非要叫他出来说，说什么他是德高望重的龙族大长老，说话王上一定会听的。
屁！
这威压，下次打死他他都不要做他们的出头鸟了！
大长老欲哭无泪地想。
第94章 她本轻狂（5）
“孤王在很早之前便说过，此生不再立后。”男子淡淡地看着身前恭恭敬敬站着的老人，“大长老是年事已高，忘性大了么？”
“国不可一朝无君，君不可一朝无后啊！”大长老努力板起一张忠心耿耿的脸，苦口婆心地劝道。
“滚。”男子的目光又冷了一分，他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眼带不耐。
王要发怒了。
发怒的后果一定很严重！
“是。”大长老哆嗦了一下，也不再劝导了，连忙行了礼，带着一众老人退了下去。
一时间，这片还算宽阔的领域里，就只剩下了男子。
没有人之后，男子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伸手，使劲按揉着太阳穴。
“龙吟狐啸，剑去枪来，长空万里，只为自由心。”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这么一句话。
“这么久了，她回来了，你也该回来了。对吗？阿白——”男子看着远处的某个方向，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
凡界亚洲华夏a市，4月3日，凌晨六点。
感受到照进来的阳光，安生打了一个呵欠，慢吞吞睁开眼睛，转头目光温柔地看着那个在婴儿床上酣眠的小小孩。
“查理睡得好香哦。”她起身走到床边，轻轻摇了摇，然后低头吻了吻小小孩粉嫩嫩的额头，低低细语，“安生要去给你准备牛奶啦，多沐浴一会阳光吧，我的小可爱。”
查理是她从福利院带回来的孩子。
院长说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他父母抛弃在了街头的垃圾桶旁边。如果不是他的狗细心，这小男婴可能会冻死在寒风里。
不过说来也奇怪，查理明明只有一岁的年龄，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能够安安静静地看着四周的一切。那种神情，很像是历经世事的成年人。
“大概是这孩子心里隐隐约约知道父母不要他了，才表现出来的吧。”院长这么对安生说。
其实安生知道，查理只是因为通灵血脉的缘故，才会出现超脱正常年龄该有的神情。
安生在看到这个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特别乖巧的小男婴的第一眼，就打心眼喜欢上了。
他身上隐隐流露出来的那种让人心疼的气质，让安生觉得，这小婴儿的身份，一定很高贵。
安生把牛奶放进锅里一边煮着，一边打开液晶大电视，收看晨间新闻联播。
“近日，我市接连出现尸体复活，并突袭行人的事件。警方表示，正在全力击杀这些和影片里类似丧尸的活死人，并在此劝告大家，夜间不要一人独行，以防生命危险。”
新闻女主播机械一样的声音迅速传到安生的耳朵里，让正在熬牛奶的安生微微一愣。
她睁圆眼睛，仔仔细细观看起了新闻里播放出来的打了马赛克的图片。
丧尸？活死人？
安生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连忙掏出手机，打了秦若璇的电话。
“嘟……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
比女主播更机械的女音响了起来，听得安生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璇璇一般是不会关机的，她随身带着充电宝，手机不可能没电。
除非——
“咣当！”
房间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便重归寂静。
a市某处咖啡厅。
那里是最昏暗的一隅。
灯光幽幽，让缥缈的烟雾更加清晰。
秦若璇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目光淡淡地看着面前这个带着白色帽子的俊美男子。
“亓大警官，还有什么事情吗？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有小孩等着我的尿不湿。”她指了指自己的挎包，神情不耐。
“你才十九。”亓阳也用很淡的声音说。
“那又怎么样？法律规定十九岁不可以有小孩了？”秦若璇挑眉。
“没有。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情。”亓阳静默了一瞬，把一份文件放到两人中间的木台上，缓缓推了过去。
秦若璇打开文件，看了几眼，瞳孔一缩。
“意思是我整出来的幺蛾子？”她抬头看着端起咖啡杯喝咖啡的亓阳，眉间带了一抹怒气。
天知道她心里有多虚。
不会被这家伙看出阴阳通灵师的身份了吧？！
那他妈就有的受了。
那份文件里的内容，正是近日活死人偷袭行人的照片和档案。
她自然是知道这些不算丧尸，他们被饕餮吸食了精元，变成了活死人，以同样的方式吸食活人，再把他们变成同类。
长此以往，那饕餮就会恢复实力，把人间变成一片炼狱。
不过她很好奇的一点是，古书上明明有记载说四大凶兽都被封印在了神阁里，可为什么饕餮却出来为祸凡界了？
“那是因为神阁遭到了魔种的入侵，你的卜卦术太菜了。”温软疲倦的声音在她脑海轻轻响起。
“我又不是神棍，干嘛学的那么好？给人算命要折阳寿的，我这种惜命的人，才不会像你一样随随便便的浪费。”秦若璇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上次是谁求着我算算顾念和顾郁苏柒的？感情是过了河就把我这桥给拆掉了啊？可真是狠心呢。”女声砸吧了一下嘴。
“谁让我和你出自同根呢。”秦若璇状似很无奈。
“你知道在哪能找到阴阳通灵师么？”亓阳轻轻地问。
“怎么了？”秦若璇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看向亓阳，明知故问道。
“以前知道有灵族的存在，却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这种所谓的超自然。现在看到了活死人，我觉得我应该接受这魔幻的现实。”亓阳勾了勾唇角，微微抬起下巴，露出半张脸来。
昏暗灯光下，那半张脸看上去十分憔悴狼狈，眼下青黛更是明显。
他大概有很久很久没睡过一次舒舒服服的觉了。
秦若璇这么想。
哎，和当年真是一模一样的拼劲。
“需要我怎么帮你？”心口微动，秦若璇问。
“我想找一位阴阳通灵师，把这些活死人全部除掉，还凡界一个平安。”
“斩草不除根，只会越长越多，越长越繁茂。”秦若璇淡淡地说，“阴阳通灵师我可以找，但这件事情，他和我都帮不了你。”
第95章 她本轻狂（6）
“为什么？”亓阳愣了愣。
“这种问题，你应该去问那个制造这场灾难的家伙。不过我想就算你碰到了，你也已经死了。不对，和死人无异。”秦若璇放下几张大钞，起身淡淡地说，“至于如何制服，那自然有人回去收拾。这是一个定律，剧情里坏人总会被正义的人收服的。很开心今天你能请我喝咖啡，时间到了，我家宝贝该醒了。”
她轻轻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离开那片昏暗的一隅。
亓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离开，那句滚到喉咙口的话也顺带着一起咽了回去。
顾念……还好吗？
叹了一口气，亓阳摸出一**精油，倒了一点抹在太阳穴上，轻轻按揉起来。
他拿出手机，轻轻拨打了一通电话。
“对不起首长，您要的人我找不到，让您失望了。”他淡淡地说，“恕我多嘴一句，凡界的太平自然有人守护，我们负责做好一个保安就行。”
他听着电话那头开始破口大骂，而且是不顾形象的那种，不由皱了皱眉头。
在对方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他迅速挂断了电话，然后拨打了另一个号码。
“头儿，约会如何啊？”电话接通，那一边传来一道嘻嘻哈哈的调侃声。
“我没约会。”亓阳再度皱了皱眉头。
这臭小子也来闹腾他。
“哦，原来头儿有喜欢的人了呀！是谁是谁，嫂嫂在哪里，快告诉我们，好去帮头儿把把关！”
“她……”亓阳突然想起了顾念，抿了抿唇角，目光瞬间变得凉薄淡漠起来，“不说了，赶紧工作。局长已经开始催促了。如果你不想我被调走的话，就赶紧找线索抓人。另外，加大巡逻的次数和时间，保障市民安全。再有活死人出现，你们直接拿着枪去干。枪支弹药发给你们不是用来做摆设的，如果它连普通百姓都保护不了，那么和玩具就没什么两样。明白？”
“收到！不过头儿，您说这么多，是要去休息的节奏吗？”
“局长知道我被交警罚了款，觉得我最近心绪不稳，给我放了一个不算短的假期，说是我短时间可以不用回警局了。你们好好干，如果想让我留下来，想继续喊我头的话。”亓阳说着，便挂了电话，目光晦暗地看着面前这份文件。
局长确实给他放了假，但是他依然在暗中寻找活死人和之前那些无头案的线索。
每一个案件都不可能是完美的，总会有漏洞，只是被你忽略了。就像你考试遇到难题你做错了，其实只是你忽略了题目里的细节，如果你看到了细节，你就会恍然这题目这么简单。
亓阳喝了一口咖啡，从一边的包里拿出一沓文件，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烟雾缭绕，遮遮掩掩间，那昏暗的灯光越发昏暗。
龙族秘境。
这一片建立在天空之上，随波漂流的城市岛屿，本该是沉静肃穆，庄严巍峨的，可此时此刻，却充满了打闹声。
顾念站在一条飞龙的头顶，眼里燃烧着熊熊的银灰色火焰。她一手抓紧龙头上的鬃毛，一手抓紧一颗晶莹透明的小球。
“还有谁要和我抢吗？”她微微抬起下巴，“如果没有，那很抱歉，我又赢了。”
“你你你，你耍赖皮。”站在另一条飞龙之上，生得一副俏丽模样的小姑娘指着顾念，很不服气地鼓起了嘴巴。
“实力不够，怪不了我。”顾念耸耸肩。
她其实不想这么嗨的，毕竟是别人家的地盘，别人家的屋檐。
但这群所谓只有几千来岁，还处于稚童期的龙族非要欺负一次一个龙族之外的异族，说什么人类很菜很不行，贪图荣华富贵，全是小人。眼界又小，胆又小。
顾念那个不服啊。
像顾郁，杰克，西泽，璇璇安生，他们哪个胆小，哪个心思狭隘了？！那种老鼠屎一样的人，她身边就算有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好吗？
于是她点头，答应了龙族小家伙——其实她可以喊祖宗了，这个抢冰球的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只要你驾驭着飞龙，把他者手中揣着的冰球抢过来，一直到漏斗计时结束，你就赢了。
龙族那些家伙脾气暴躁，虽然有很强大的力量，但直来直去，简直没有城府。
简单来说，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于是，顾念靠着在凡界学的技巧，赢过那些瞧不起人族的龙族一场又一场。
现在好像是第七场结束了。
顾念在心里默默算着。
“再来一次，输了我叫你祖宗！”那姑娘鼓着嘴巴嚷嚷。
“好嘞。准备好了么？我要开始咯。”这小祖宗要吃亏。顾念噗嗤一笑，目光一闪，把手里头的冰球迅速朝上抛去。
“罗克，快上！”姑娘眼里带着必胜之色，驱动着脚下飞龙，第一个冲向那迅速飞往上方，似乎要与蓝天白云拥抱的冰球。
“瑞欧，上！”“杰斌，给她点颜色！”“塞西亚，快上，别被那人类抢走了！”“……”“……”
那些煽动着翅膀的飞龙们低吟一声，在主人的驱使下，扑腾着往上飞去。
一时间，那些龙族们战成了一团。只留下顾念一个人，不对，一个魂，清净无比地看着他们抢来抢去。
她脚下这条白色的飞龙是慕白的。不久前他被他那父王老爹给派到了凡界去做任务，临走前就把这白龙借给了自己。
“真想也叫你小白呢。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叫焚垢，总感觉怪怪的。”顾念摸了摸白龙的头，轻轻嘀咕。
要怪就怪主人，他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焚垢默默地想。
在赶往凡界的某位龙族殿下突然打了一个很想很想的喷嚏。
“谁在惦记我？”他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自己被人说了。
是那小丫头片子在损他么？
唉不管了不管了，还是赶紧去把饕餮那家伙给擒拿住的好。这家伙要再呆些日子，那整个九界就都没有安稳日子可以过了。
慕白这么想着，一双金瞳染上沉色。
凡界啊，总归是不太平的。
第96章 她本轻狂（7）
顾念寻思着差不多了，拍拍焚垢的龙角说：“上。”
焚垢长吟一声，飞速冲了过去。
那些正在哄抢的龙族少年们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劲风，紧随而至的就是让他们都要退避三舍的冰寒之意。心口抖了抖，不等他们下令发话，飞龙便自行退开了一条路。
别问它们为什么退，它们只是因为等级森严的血脉，才像那只白色飞龙进行了臣服。
用顾念的话来说，飞龙是从欧洲迁徙过来的，算是龙族里的异类，而且他们也没有什么脑子，又不能幻化成人形，就被龙族当了坐骑。
飞龙也是分等级的。像焚垢，它绝对算的上是飞龙里的王者。
顾念看着那个紧紧抱着冰球的龙族小姑娘，微微一笑，抬手伸出一根指头，一缕肉眼可见的寒霜飞了出去。
小姑娘瞬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被冻的！
她果然耍赖皮！
焚垢从小姑娘头顶飞过，顾念稳稳坐着，一个后仰伸手，抓过冰球便飞回了自己的位置。
“我又赢咯，叫吧。”顾念打了一个响指，笑吟吟地看着小姑娘。
“祖宗。”小姑娘回复了自由，撇着嘴巴，很是不服气地喊了一声。
龙族少年们哄堂大笑起来，惹得小姑娘一阵面红耳赤，跺跺脚驾驭着自己的飞龙离开了这片场地。
少年们也没了兴致，纷纷散场，只留下一个黑袍少年。
“小丫头你别见怪，月笙她就这样。”那少年面容狂野，眉宇间尽是豪爽之气。他看着顾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顾念摇摇头，表示一点也不在意。
毕竟心智还没成熟嘛。
“嘿嘿，我叫月泽，月笙是我妹妹。诶，小姑娘你唤做个啥名字？我看你挺顺心的，同你做个忘年交吧。”月泽摸了摸后脑勺，咧嘴一笑。
“我叫顾念。”顾念回以一笑。
“我便唤你阿念吧。阿念你那是甚么诀法，瞧上去我竟是参悟不透。”月泽一脸好奇地看着前者。
“那个啊……”顾念讪讪一笑，很认真地说，“我也说不大清楚，不过月泽大哥你的本命灵力属火，而我所用是水演化过来的冰，与大哥的天生相克，如果大哥学的话，十有**是要走火入魔的。”
也有别的阴阳通灵师问过她同样的问题，但她也回答不上来。
最开始灵诀的修行主要靠个人天赋领悟，天赋越高，领悟到的灵诀就越多，等级也就越高。有些灵诀就算告诉你怎么去用，你也用不来，因为你天赋不够。
到了后面年龄大了，可以学习别人的灵诀。但还是要看天赋，天赋不行，先天后天学习的灵诀，永远都是最低级的。
像西泽，他就天赋很高，所以能够领悟顶级灵诀。
“哦，好吧。”月泽坐在飞龙上，抬手一挥化开足下土地，让它变回原来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他看着前面的景色，惬意地眯了眯眼睛，“阿念啊，你瞧着年纪也不大，怎生认得殿下的？”
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吗？
顾念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阴间游玩时有缘遇见，瞧着入眼，便交了朋友。”学古人说话太绕舌头了。
“殿下可曾与过姑娘甚么礼物？”月泽突然凑近了一些，脸上带起一抹十分八卦的微笑。
没有！
才没有礼物。
这头龙脑子里在想什么？
顾念抽搐了一下嘴角，默默摇头。
“哦。”殿下也太不争气了吧？这么多年居然连个媳妇都泡不到，看看他，儿子都能下地跑了！月泽点点头，在心里疯狂吐槽起了自家殿下。
一想到那短短矮矮，光着小脚丫子到处乱跑的小孩，月泽的眼里便忍不住地噙起一抹沉溺慈祥的微笑。
他使劲转着脑瓜子，想着该如何找话题。可在他刚想到话题，不远处就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号角声。
号角吹得十分急促，只匆匆响了几下便没了音讯。
可是月泽的脸却狠狠变了颜色。
“怎么了？”顾念有些不明所以。
“龙族秘境，有外者闯入——”月泽抬头，目光沉重地看着远方。
那个方向的天际，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变得十分殷红。
顾念隐隐地感觉的到，那是一场大战的前兆。
无数飞龙腾空而起，在龙族将士们的驾驭下，齐齐飞往那片红入火海的天际。
龙族长老们飞在最前方，燃烧着金色盛焰的眼眸，冷冷地瞅着那个方向。
他们停在那里，看到有一群黑衣人士在拼了命地攻打那保护着整片岛屿，整片秘境的结界。
“来者何人？为何无故擅闯我龙族秘境？”大长老冷冷地问，“若再不住手，小心那天上的雷霆，把你劈的你祖爷爷都不认得你。”
“桀桀桀，我的祖爷爷，很早之前就死了。”为首的一个只露出一双猩红色眼睛的黑色斗篷诡异地笑着，伸出枯槁的手指头，指指那片看上去很薄的结界，“给我继续打。”
那群本来在卖力的黑衣人士闻言，低低应了一应，更加卖力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雷来！”大长老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金眸爆出一道光亮，狠狠一敲手中的权杖，厉喝道。
一片金色的，带着古老梵文的法阵虚影从大长老脚下升腾而起，飞到天上，融入雷声滚滚的云霄。
“轰隆！”
一道几十丈粗的天雷劈了下来，瞬间把那一片黑衣人士给劈成了焦炭。
几乎是须臾，擅闯者便只剩下了黑色斗篷一个。
“雕虫小技。”黑色斗篷嗤笑一声，伸出另一只枯槁不堪的手，两手齐动，以诡异的速度变幻着打出一套诀法。
他的手里缓缓凝结出一颗黑到没有任何杂志的小光球，光球的周遭盘绕着一条又一条若隐若现的黑色闪电，叫人看着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感受到那股强劲的黑暗力量，大长老蹙了蹙眉，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黑暗——给我吞噬！”黑色斗篷用很嘶哑的声音吼了一句，使出全力把光球掷了出去。
第97章 她本轻狂（8）
光球冲到结界边上，迅速化成一摊水一样的物质，然后死死粘在了上面。
结界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在众目睽睽中，裂开了几条缝隙。
“不好！巩固结界！”大长老心里头咯噔一声，大声一吼。
所有龙族成员们动作整齐地翻掌结印，口里吟唱梵文。
一个又一个梵字的虚影出现在他们的身旁，随着越来越盛的光芒飘散出去，融入结界之内。
“螳臂当车。”黑色斗篷冷哼一声，再度祭出一颗黑色光球，砸了出去。
结界又裂开了几条缝隙。
强大的威压透过那缝隙传了进来，把好几个龙族给震得生生吐了血。他们面色惨白如纸，五脏六腑都感觉快要移位了。
但是没有一个因为伤而退缩。
“我龙族祖祖辈辈守护足下之土，这疆域世代安宁，万不可在我等手头上毁了！所以，龙族的孩子们，给我拼死撑住结界，捍卫疆土，捍卫家园！”大长老颤抖着双手，嘶吼一声，金色的眼瞳里是坚定不移的信念和不屈。
他加快结印的速度，把吟唱的梵咒声音扩散到了极致。
龙族少年们一个个涨红着脸，把自己生平最勇猛的力量给使用了出来。
“王上在哪？快去请王上过来！”大长老一边修复结界，一边对着身边一个青年说。
“王上在那日族中大会便没了踪迹。大长老还请放心，号角声肯定会传到王上的耳中。龙族秘境结界发生的变化，王上他是一定能够感知到的。我们要相信他，等他过来！”青年不为所动，只是用梵咒巩固着结界，剧烈喘息了几下，才咬字清晰地回答大长老的话。
“对，秘境与龙族皇者共存亡。家在人在，家亡人亡。”大长老愣了愣，眼里的坚定不移又浓郁了几分，他给自己的声音施加了一些灵力，以此来扩大它的音响，“大家坚持住，王上马上便要敢来援助我们了。大家把结界修复好，全力出战，击败擅闯者，捍卫我龙族尊严，捍卫我龙族领域！”
“誓死不降！誓死不降！誓死不降！”
少年们一个个如打了鸡血一般，把自己的灵力提升到了自己都要咋舌的境界。
大概是因为被触动了吧，那裂痕斑斑的结界开始一点一点地被梵字虚影修复，并一点一点吞噬那黑色光球化作的物质。
黑色斗篷再度哼了一声，接连打出几颗体积比刚才大了好几倍的黑色光球。
“黑暗，黑暗！给我吞噬，吞噬这片结界！”他颤抖着身子，竭力吼道。
结界在黑色斗篷一个人的猛烈攻击下，竟然隐隐有了消失的迹象。
虽然龙族少年们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修补了，但被破坏的速度和修补的速度简直可以形成一个反比。
太他妈慢了！
真废！
此时此刻，那些曾经把自己拥有的力量和梵咒当成荣耀和尊严来好好对待的龙族少年们，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吐槽起了自己。
吹嘘的再厉害，把天都吹黑了，到了实战上，还是他妈的一点用都没有。
气死个龙啊！
看着龙族们一个个因为修补不好这结界，而露出悔恨羞恼的神情，黑色斗篷那双猩红到让人都不敢对视的眼睛淌出了浓浓的嘲弄之色。
临时抱佛脚，这佛脚怕是泥土做的，刚碰上就已经烂掉了。
“魔主啊，您看到了吗，曾经拥有无上战力，和神族并肩作战的龙族，那个高高在上，睥睨四方，曾把我们踩在脚下的龙族，如今竟然连一道结界也保护不了。这安逸日子过得久了，果真是失去了当年的血性。”黑色斗篷佯装怜悯，叹了一口气后，桀桀桀大小了起来，“尔等，都将为我魔主衣下之臣！”
“咔嚓！”“咔嚓咔嚓！”
结界破碎的声音，让所有的龙族们都忍不住为之心口一颤。
丢脸丢大发了。
“谁人，胆敢在孤王的领地放肆？”
在他们心里头疼起失望的时候，一道不咸不淡，却充满了威严的冰冷声音，在半空骤然响起。
很熟悉啊，是他们的王！
那个高高在上，曾经俯瞰九界，真正站在顶端的王者！
龙族们抬起头，齐刷刷把目光留给那滞留半空中，穿着一身白色铠甲，头顶龙角，生者一对银灰眼眸，手握一杆白龙长枪，静静看着黑色斗篷的俊美男子。
他仿佛是星辰一样的存在，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气场和视线都向他表示臣服。
“公子信……”黑色斗篷眯了眯双眼，桀桀一笑，“好久不见啊，龙族的王。”
天知道他心里是有多么诧异。
这么多年过去，这家伙的实力竟然已经高深到连他都要看不清了。
要知道，当年他和这家伙也只能堪堪打个平手。而现在他被封印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冲出来，修为一直止步在当年被封印的时候。
如果和这家伙认真对刚的话，不说死吧，但他敢保证，自己一定会大残。
等等，他不是还有一把王牌没打出去呢吗？对对对，好好留着当杀手锏。
哎，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赶紧复活魔主，赶紧退休！
黑色斗篷默默想着，开始思考怎么收拾这个棘手的敌人。
公子信降落到与大长老齐平的位置，抬手轻轻一挥，原本破裂的结界瞬间恢复了原样，仿佛它不曾被破坏过一般。
他转头看着那些满目崇拜敬畏地看着自己的龙族少年们，目光淡漠而深邃：“龙族的少年们，你们在安逸的环境里呆了太久太久，成长不起来。从今日起，每个龙族轮番出去历练，修为不曾长进，便不得如我龙族秘境，不得归家返巢。可是知道？”
“谨遵吾王旨意！”他们齐齐地大声应着。
公子信点点头，这才转头看向同样在注视着自己的黑色斗篷。
“孤王的领地，孤王罩的，他人……没资格侵犯，懂？”公子信握着长枪，挑挑眉问。
“可惜呐，老头子我，不是人，是魔。”黑色斗篷桀桀笑了起来，从袖袍里取出一只锦囊，慢吞吞而小心翼翼地打了开来。
第98章 她本轻狂（9）
凡界亚洲华夏，a市。
4月19号凌晨九点。
安生提着一个塑料袋，速度极快地在那无人街道上走着。
别问她为什么走那么快，她只是不想被那些活死人当成食物给吃掉。
a市自从播报新闻，警察加大巡逻次数后，就没有大幅度增加过活死人。但那些活死人却仿佛突然长了脑子一样，总会时不时地出来偷袭人。
人们那个恐慌啊，想撤离a市却发现别的地区也有活死人出现，而且数量比a市不知道多多少。于是他们出门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
据说最近a市的医院人满为患，连走廊里都已经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了。为了保护这些市民，a市高级警局特地从别的地方调遣了武警过来。一旦发现活死人，二话不说，抡枪上去就是干。
“呲呲——”
轻轻的磨牙声从安生后面传来。
这时候街上是没有人的，至少要在饭点才会有大量人群出现。
那么——
安生想到这里，面上一顿，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连忙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那磨牙声却没有变轻，而是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安生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瞬间停下脚步，回首抬起一脚踹了过去。
那恶心的黏液落在她的白鞋上，看得安生直起鸡皮疙瘩。
邋里邋遢，眼窝凹陷，两眼泛白，四肢不协调，果然是活死人。
只是这活死人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啊。
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一种灵族的味道？算了赶紧解决的好。
安生两眼一眯，伸手凭空画了一道符箓，一声娇喝：“急急如律令，去！”
符箓化成一道光线，钻入那活死人的眉心。
活死人惨叫一声，在烈烈阳光下化成一摊散着恶臭的黄色液体。
昨天的饭要吐出来了。
安生捏着鼻子，嫌弃至极地皱起了眉头，转头迅速离开。
她和秦若璇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那别墅按规矩要还给学院，留给新一届的学生。在搬出去之后，安生和秦若璇租了a市最安静的别墅，并把顾念的躯壳带了过来，每日给她按摩，以防肌肉萎缩。
四个月都快过去了，也不知道念念在阴间过得怎么样。
秦若璇在别墅里百无聊赖地玩着电脑小游戏，时不时瞧一眼一旁在摇篮里安安静静睡着的小男婴。
“这小家伙，天赋还蛮高的，安生的眼光很不错嘛。”她忍不住轻轻地嘀咕。
前些天她找来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石头，那个人说这能够测验人的根骨灵性，也就是天赋。
于是她按照那人交代的办法去照做，给小查理测了一次天赋。
然后结果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秦若璇记得那天自己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这一定是神明送给凡界的礼物。有了这样天赋极高的人类，他们日后成长起来，绝对可以成为凡界最最强大的阴阳通灵师，守护凡界的安宁和谐。
“如果把他给我的话，他一定是比上川季汝还要优秀的冷血杀手。”温软的声音轻轻回荡在秦若璇耳畔。
“这凡界不缺冷血无情的人。”秦若璇冷冷地说。
“也不缺超具正义感的大英雄。”温软女声嘻嘻一笑。
秦若璇噎住，干脆不搭理那声音的主人，继续玩起了游戏。
“我回来啦，查理有没有乖，有没有哭闹啊？”一阵轻轻的杂音传来，紧接着是安生满含笑意的问候。
她换了鞋子，把买的东西一股脑放到厨房，快速走到查理身旁，看到他在安眠，不由温柔一笑，低头吻了吻查理粉嘟嘟的脸颊，然后起身走向秦若璇，递给她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速溶的，将就一下吧。这时间点没有什么店会开门。”安生小声地说。
“如果不是知道你未婚，我都以为你是一个干了好多年的家庭主妇了。”秦若璇接过，慢吞吞抿了一口，然后调侃地看着前者。
安生有点窘迫，她摸了摸鼻子：“熟能生巧嘛。”
这时，查理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安生心里头咯噔一声，连忙转身就要抱起查理。可那只不知道怎么进来的活死人，却把她和秦若璇给吓了一大跳。
“我了个大草，安生你是被跟踪了吧！”秦若璇抓起一旁的台灯，准备随时扔出去。
“我也不知道还有一只，而且智商这么高。”安生紧紧抱着查理，温柔地哄着，“查理别怕别怕，姐姐保护你啊。”
似乎听懂了一样的，查理慢慢安静了下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看着安生，纯澈无邪，懵懵懂懂，仿佛白纸。
“嗷！”活死人低低叫了一下，伸出长长的舌头，缓缓舔了舔那腐烂的下巴，然后朝着安生扑了过来。
秦若璇眼疾手快，把台灯扔了出去，看到活死人狼狈地倒在了地上，然后打出一道诀法，迅速制造出一片小结界。她朝安生招了招手，大吼道：“愣着干嘛？过来！”
“我的脚，在你把台灯甩出去的时候，被那些电线缠住了。”安生低头，默默看着那一团电线。
能出来的话，至少需要好几秒吧？
可就这几秒，那活死人就能把自己咬死。
活死人哆嗦着身体，慢吞吞爬了起来，再度朝安生扑了过来，后者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抱着查理的手也更紧了些。
这辈子……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除了……
那股让她都要错愕的灵魂威压。
“安生，你睁眼……”秦若璇呆呆的声音飘到她耳畔，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怀抱中这个男婴，琥珀色的眼睛缓缓变成了太阳一样的黄金色，那股让人胆寒的灵魂威压，就来自于这里。
活死人停留在离安生只有几寸不到的距离，那股恶心的味道熏得安生狠狠皱起了眉头。此刻，它正满目惊惶地瞪着那看上去纯真无邪的小男婴，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开始瑟瑟发抖。
秦若璇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张符箓，伺机而上，一把贴在活死人的眉心。
活死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变成了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辉，四散而去。
第99章 她本轻狂（10）
“看来，查理的通灵血脉，比我想象的要高。”秦若璇帮安生收拾着残局，淡淡地说。
“你不会想要他去做阴阳通灵师吧？”安生把查理放回摇篮，看着他安安静静地睡着，才抬头直接戳破了前者的小心思。
秦若璇也不觉得尴尬，直截了当地点头说：“他会是第二个顾郁。他的眼睛在告诉你，他不会甘做一个平凡人。而且，他本就被注定了不平凡。因为……他的血脉，是通灵血脉。”
安生静默了很久，才轻轻地说：“我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宝宝了。我愿意做他的母亲，做他的大姐姐，照顾他一生一世，直到我再也下不了床，再也没有力气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再也没有能力开口说一句查理乖，姐姐照顾你……请你……别让他受伤——我很想和阿余要一个小宝宝的。”
安生伸手摸了摸鼻子，微红的眼睛朝上看了看，嘴角迅速勾起一抹笑容。
“我又不是魔鬼。”她才是魔鬼。秦若璇翻了一个白眼，“好了好了，这事情以后再说。哦对了，提醒你一下，这几天仙界可能要下来清理门户，收拾一些不该出现的杂碎。如果不想让他们发现你这个转世了很多年还带着前世记忆的老妖怪的话，就乖乖待在家里，哪也别去。”
她拿起垃圾，转身离开。
“谢谢你，璇璇。”安生看着秦若璇的背影，再度轻轻地说。
“谢什么，我们同是可怜人。可怜人和可怜人做朋友，肝胆相照，仅此而已。”秦若璇的脚步微微一顿，她把头侧过来一些，唇角缓缓向上扬着，“对我，你不用说谢谢，那是生分的表现。”
安生抿唇一笑，扭头把全部的目光留给那个酣眠的男婴。
“拥有通灵血脉，生来超脱常人。老天是公平的，也是不公平的。平凡人有平凡的命，不平凡的人有不平凡的命。早晚都要来，躲也躲不掉。我们生来不同，所以这种命，你得学会接受，查理——”她轻声呼喊着婴儿的名字，眼中是对于未来的担忧，还有坚定不移的信念。
龙族秘境。
黑色斗篷打开的锦囊，飘出一层又一层黑漆漆的烟雾。烟雾带着让龙族直皱眉头的恶心气味，一融进空气里，就让龙族们退避三舍。
太他妈臭了！
还有，有点头晕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承受能力太差的原因，一个龙族少女两眼一翻，直接从飞龙身上掉了下去。
她旁边的伙伴低呼一声，使劲摇晃着脑袋驾驭飞龙往下俯冲过去，一下子拦住了死神的脚步。
“屏住呼吸。”公子信看着那些昏昏欲睡，几乎要跌下去的龙族少年们，目光微冷，侧头看向那黑色斗篷。
许久之后，公子信默默勾起了唇角，滚到喉咙口的那段话也毫不留情地喷了出来——
“这么多年，竟然一点也没变过。为了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骨头，拼了命地去搅乱九界安宁，真是一条好狗啊，邹涂老儿。卖了自己的族群，成了魔种，挺好，挺好。”
黑色斗篷的眼睛颤抖了一下。
在地上某处角落偷偷观看这场大战的顾念听到这里时，脑中画面忽然一闪。
据古书记载，这个公子信口中名叫邹涂的家伙，也就是这个黑色斗篷，本来是神族的一员，但因为某种原因，叛离神族，投入了魔族的怀抱，获得了长生秘术。千万年来，他专心致志帮助魔族君王作威作福，为祸九界，手上染满了鲜血，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慈悲为怀，行侠仗义的神君。
黑色斗篷，也便是邹涂，他桀桀一笑，猩红的眼睛是那样深邃诡异：“我讨厌虚伪，讨厌所谓的正义。你们口口声声说着不杀生灵，却还是饮食肉羹鹿彘。口口声声九界和平，却还是要屠戮我们这些魔种，妖种。公平？哈哈哈哈！老天的公平，从来只留给你们！”
公子信默然不言，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如果你有胆子直接地看他那双眼睛的话，你会发现他的眼里，带着一分无奈。
顾念就是那个有胆子的人。
她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情绪，心里顿时疑惑了起来。
这龙王公子信似乎……曾经认识邹涂？！
也对，书上记载，现任龙王曾和青丘狐帝是结拜兄弟，从很小的时候就被蛮荒帝神抱走，让他们呆在神界里生长。直至后来因为一些缘故，公子信一人回了龙族秘境，继承了那空缺许久的王位。那邹涂曾是神族，公子信认识他应该也不奇怪。
只见邹涂又摸出一个锦囊，慢慢吞吞地拉开线条，轻轻吟唱起一段古老的梵咒。
咒语的历史应该已经很悠久，可以追溯到上古世纪了。反正顾念是没听过，就算听过她也听不懂。
一条赤金色的法阵骤然出现在邹涂空荡荡的脚下。他伸出枯槁的手，在那片虚空轻轻一碰。
刺眼的强光瞬间爆开，一把包裹住邹涂，不外露一分。
在邹涂和强光融合的时候，顾念感觉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太阳的火灵力，是整片九界威力最纯最强悍的。你抬头看它一眼，都会觉得眼睛疼的难受。隔着十万八千里远，那光远远地照到地上，你都会觉得热的要死。
如果你离它只有一点距离的话，那么你离死真的不远了。你会直接成为一滩灰烬，消失在茫茫天际。
顾念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这邹涂不知道开了什么挂，把自己的火元素提纯了这么多，他娘快把自己晒成人干了！啊呸，魂干！
而那些龙族少年们也好不到哪去，他们眯着眼睛，下意识地驱使飞龙远离这个小太阳一样的变态家伙。
“龙族炼金术？原来，当年遗失的那一卷，真是被你偷的。”公子信银白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冲天强光，他脑海里回响着曾经发生过的某一幅画面，忍不住微微失神。
“原来你，这个曾经让神族都为之骄傲的神君，心甘情愿，堕入黑暗。”公子信轻轻捏紧手中长枪，目光晦暗，“心甘情愿……让他们堕入万世轮回。”
第100章 她本轻狂（11）
不可原谅。
公子信轻轻抿着唇角，眼瞳里那平淡的银白色开始疯狂运转，犹如平静的大海突然变了脸色，波涛汹涌，晴空万里的天突然雷霆万钧，电光闪烁一样。
他握着枪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王发怒了，后果很严重，非常严重。
龙族们默默退开一大段距离，然后同情地看了看那从光线里缓缓走出来的家伙，微微摇头叹息。
多强的一个对手啊，可惜要死在王的枪下了。不过他也应该为此而骄傲，能够让王亲自动手解决的，全天下扳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想到这里，龙族们骄傲地微微抬起下巴。
邹涂从光线里走出来的时候，整个都变了一个模样。他仍旧穿着黑色斗篷，只是那张只露出猩红眼睛的脸，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他看上去更像一个人了。眉宇间的风情妖娆，再加上眉间那古老的图腾印记，让他更是增加了几分女人的媚态。
如果他没有那阴邪之气的话，他一定不会输给妖孽。妖孽那人神共愤的脸，简直就是祸国殃民。
不过，他现在在哪呢……
顾念想到苏柒，忍不住垂下眼睫，遮住那一片失意。
“龙王……公子信，或者，我该叫你折云上神。”邹涂缓缓勾起那艳如鲜血的红唇，一双眼睛里带着无尽寒意和嘲弄，“神族陨灭，神界陨落，你的故友也已往生。为何，你不随同一起呢？他们，可是会孤单的，桀桀桀——”
折云……上神？
神族不是只剩下欧阳奈一个了吗？
顾念有点懵。
“他们自幼在神界成长修行，弱冠之后，蛮荒帝神从神族帝君那里讨了几个称号过来。他们身上没有神族的血脉，只是有着称号罢了。”
一道清冷如月的女声突然传入顾念的耳畔，听的她浑身一哆嗦。
我了个大草，这是什么鬼？！
她出现幻觉了？
顾念还想仔细听听，可那凭空出现的女声却突然没了踪迹。
大概是自己活在梦里吧。
顾念慢慢抬起头，阳光下那个穿着白铠的男子，眉宇间是岁月磨砺出来的沉稳和威严。
时间教会了他很多。
“如果没有你投靠魔族，他们也便不会堕入轮回！”公子信大吼一声，挑着长枪冲出结界，刺向邹涂。
那一刻，他仿佛燃烧了自己的血脉。他全身都是惊人的杀意，那让人恐惧的灵魂威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蔓延到邹涂的身前。
邹涂没有动，只是静静站在半空，看着那迎着阳光过来的俊朗男子，微微一笑。
枪尖刺入他的心脏，无数鲜血喷溅了出来。
喷到半空，喷到长枪上，也喷到了公子信那白白的铠甲上。
“为什么，要背叛神族？”手握枪杆，公子信紧紧贴着邹涂的脸，一双充满杀伐的银白色眼睛死死盯着依然一脸微笑的前者。
“痛苦吗？”邹涂咳出一口血，优雅地把它吐到一边，伸手擦了擦，然后缓缓拔出没入自己体内的枪，面上带着比刚才更加温和的微笑，“痛苦就对了。这个残酷的世界，本来就是痛苦的，我们谁都没有例外。你们那所谓的怜悯，所谓的同情，无非是对于寄人篱下的人的施舍。这种感情，我不要也罢。为了所谓的天下太平，拼了命的扫除那些活在黑暗里的种族。这种神族，我背弃也罢。仁道？天道？桀桀桀，桀桀桀桀——”
他仰头大笑了起来，然后狠狠低头以一种怜悯的姿态看着公子信：“考虑一下加入魔族么？真正的永生给你，真正的力量给你，只需要交出你的忠诚。神族仙族那么虚伪，很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要顽苏柒固不化。”
“因为……孤王和你不一样。”他没有再用我字，而是恢复了之前的昵称。公子信伸出长枪，再度刺了过去。
他一把挑起邹涂，往前方狠狠一甩。
邹涂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接地倒飞出去几十米，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扭动着歪过去的脖子，慢吞吞把视线投向公子信，诡异地笑了笑：“你的实力，早在继承龙族大位时便已止步不前。而我，这万年来一直在筹备着魔主的复生，修为从不荒废。不如，你来瞧瞧我这万千年来的进展如何？”
他纵身往上跃了几米高，反手祭出一颗黑漆漆的珠子。
珠子散发着一阵又一阵让人心里发毛的黑色怨气，看上去十分诡异阴森。
“准备好接招了吗？”邹涂桀桀一笑，把手里头的珠子扔了出去。
珠子带着让人恐惧的黑色风暴，朝公子信席卷而去。
公子信把长枪斜在身前，以此抵挡那股强劲的力量。风暴吹动他那银白的头发，在一片昏暗中是那般显眼。
结界里头的龙族们看得心惊担颤。
那股强悍的力量，就是上古时代的各界皇族也要退让好几分。王的血脉虽然很高贵很纯正，但碰到这种带着浓郁邪气的东西，一定抵抗不了多久的。
公子信挡了好大一会，才艰难地挥动长枪，破除了那黑色风暴。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
他在逞能了。
顾念默默地想。
男人呐，哪个不是要面子的。
“王，你太逊了。”邹涂微微昂起下巴，眉宇间是讽刺和嘲弄。
他手里结印，口中振振有词，珠子颤抖了几下，再度凝聚出一阵黑色风暴，朝着公子信压迫了过去。
“王上，危险！”大长老心里咯噔一声，出口急急吼道。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出去，一把推开公子信，硬生生承受住了那黑色风暴。
公子信的表情微微一滞。
看到大长老口吐鲜血，面带微笑和不舍地看了看自己，然后从高空坠落，一边落下一边化成一摊荧光时，他感觉面前世界的颜色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了黑白灰。
曾经那个唠唠叨叨，像是吃了熊胆来催促自己成亲延续血脉，在龙族危难时义不容辞第一个冲上去，保护家园的老人，消失了。
永远永远。
第101章 她本轻狂（12）
场面是许久的静默，包括顾念。
毕竟那位大长老也挺照顾她的，她对他印象挺不错。活生生一位老人，就这么突然离开，任谁都会无法在一时里接受。
“集天地间不散邪气以荒火熔炼，注入万千阴魂，锻造七七四十九日而成怨灵珠。龙族炼金术**残卷，看来天赋不错。”公子信擦了擦嘴角的血，慢吞吞停止身子，抬起那熠熠生辉的银白色双眼，眼里带着比星辰还耀眼的光芒。他微微一笑，笑容倨傲冰冷，“不过，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他的神情似乎是有些疯狂的，没遇见的杀伐之气在那一刻显露的淋漓尽致。
不求为一人而生，旦求为一人而怒，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看着电光火石间破开黑色珠子的束缚，直接冲向邹涂的公子信，顾念在心里默默地唏嘘。
在枪尖划过脸颊，刺破皮肉的痛楚和鲜血喷溅而出的感觉同时钻入脑海时，邹涂的心跳轻轻一停。
好久没看到过他这样子了。
上一次这么动怒，好像是为了他的那个女人，所谓的龙后。
他已经打不过自己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荒废着自己的修炼，怎么突然爆发了这么强的力量？
莫不成，他还留了一手？
邹涂这么想着，顿时了然。
“小白龙，还是小白龙呢。追逐信仰，追逐光明，从不言弃。”他摸了摸脸上的伤口，知道自己现在差不多已经毁容了，也没有在意，只是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些常人看不到的失神。
公子信反手挑起长枪，直截了当地刺入了邹涂的心口。
在场所有人，只有顾念看到了他眼睛在颤抖。
大概还是无法相信曾经最要好的伙伴背叛了整个种族，以鲜血和暴戾为代价，换取所谓的长生吧。
“不过——你觉得我会忌惮你么？别做梦了，王。我不怕你，从来——从来不怕！”他云淡风轻地回以一笑，也不管自己的心口正插着一把长枪，只是突然凑近公子信的脸，一双猩红的眼死死盯着公子信，声音微暗，“告诉我，当年你为什么信他而不信我？告诉我啊！你告诉我！”最后一句，他直接吼了出来。
“你不配。”静默了一会，公子信冷冷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出那三个字。
邹涂怔了怔，那风魔的表情迅速收敛了回去。
“原来如此。”他的唇角缓缓朝上扬起一抹弧度，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妖艳，说不出的悲凉。
“你把信任全部给了他，未曾留给我半毫。可笑，真是可笑，枉我到现在还存着些不该有的执念。到头来，竟是愚蠢！哈哈哈哈！”他抬头发出了正常的大笑，笑着笑着，那双猩红的眼突然淌下一行泪来。
“没人信我，我又何须保护那所谓的正义，所谓的正道？”他一手紧紧抓住长枪，使劲往外一拔，一手把黑色珠子收了回来。看着后空翻然后迅速稳住身形，手里握着带血白色长枪的公子信，邹涂再度笑了起来，“那把龙吟枪，是他送给你的寿诞礼物。你那么宝贝，宝贝了前年万年。你听好了，神上，我现在告诉你，你所在等待的狐狸，所在等待的青丘狐王，他回不来了！他就一缕魂魄，只会在天地间不断轮回，直到枯竭。你所渴望的故友再聚，到头来只是大梦一场空。你和仙界所要保护的凡界，到头来，终会败在我魔主的手中！”
他再度笑了起来，笑得肆无忌惮，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在你没有死之前，滚。你的血，弄脏孤王的领域了。”面对这个满身伤痕的人，公子信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拂去枪上的鲜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枪杆那里雕刻的白龙，语气冰冷地开口。
“云渡，你渡不了尘世万千的，你也渡不了众生。你只是龙族的王，那个杀伐果断，那个残暴冷血，喜怒无常的龙王。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让人敬畏的龙王，而不是人人跪地膜拜的神佛。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保护那些不知感恩的人类？”邹涂很是听话，他缓缓向后飘远了一些，身形在阳光下慢慢变得透明。
他静静看着公子信，喊除了那个许久许久不曾喊过，早便被世人遗忘的名字。
“孤王不是神佛，不求功与名，不求钱与利。孤王只是一介龙族之王，但求足下一片净土安宁，但求仙族所护之凡界详静。他的信仰，即为孤王的信仰。纵然被冤被畏，孤王亦无憾。邹涂，苦海无涯，回首是岸。”公子信微微摇头，动动嘴唇，缓缓道出一番话。
终是说出了这番话。
公子信的瞳仁轻轻一颤。
“自从我入了魔道，背弃天下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回头无岸了。你劝不了我，就像你劝不了他一样。因为……我们同是道中人——”邹涂的身形在太阳下化成了一摊飞灰，随风往天际飘散而去。
同是道中人，同是为了一件决定的事情，打死都要完成的那种人。
倔强到了骨子里。
那是他的分身，真身应该在魔界吧。
公子信低头，默默地把目光落在那杆长枪上。
王又在念旧了。哎，还是快离开吧。
龙族们知趣地退了下去。
只有顾念依然停在原本藏身的地方。
目光炯炯地看着半空之上的那个俊朗男子。
不为什么，只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声突然在她耳边来了一句话，仅此而已。
那女声说：“他认识苏柒。”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叫原本也想离开队伍顾念硬生生顿住了脚步，整个人就像卡带了一样，动也不动。
她其实是被女声这轻轻的一句话给说蒙掉了。
苏柒是那个时代的大英雄，怎么可能会认识这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精？
一定是她幻听了，嗯，一定。
“你没幻听。”
清冷的女声再度响了起来。
“我靠你谁啊？”顾念终于忍不住，低低爆了一句粗口。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就感觉到了面前有一股劲风。
第102章 她本轻狂（13）
那个如星辰一样的存在，缓缓落在自己的面前。
顾念抬了抬头，勉勉强强看清了公子信的眼睛。
“你不怕我么？”公子信挑了挑眉。
“还好。”怕就有鬼了。顾念低低地应着。
她大风大浪都见过，战场都上过，会怕一个还没有顾郁冷的龙族？
别开玩笑了。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孤王，因为那与生俱来的寒流之息。唯独他们，愿以心交心。”公子信随意地坐了下来，抬手拨开眼前草丛，让那片秀丽山川露了出来。他看着那连绵起伏的山脉，脑中不自觉回忆起了往昔。
很久很久以前，是真的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会他还只是一条刚化成人形，对一切都懵懵懂懂的小白龙，而不是现在能够扛起龙族命运的龙王。
那会，他的故友也还只是一只努力修炼，准备随时历劫，生出二尾的一尾白色天狐。
那会，他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活得潇洒，不受任何拘束。
“若不是后来他拜了蛮荒帝神为师，我也不会和父王母后执拗，一心一意要入神界。若是我没有入那神界的话，”公子信微微笑了一下，敛起满身冰冷，只剩温柔，“也就不会遇见芍芍，她也就不会殒命了。”
芍芍？
顾念有点懵。
“芍光上神，是混沌帝神的嫡幺女，龙王云渡的结发妻子。后来被发现一剑穿喉，当时在她旁边的，只有邹涂。”
那清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面对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顾念开始见怪不怪了。她若有所思地闪了闪眼睛。
怪不得刚刚邹涂要那样大吼。
原来是龙王自己的女人死了，还死在了最好朋友的手里，任谁都会心里有个坎儿的。
“姻缘呢，上天安排的最大嘛！”她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直接说了出来，看着公子信微微错愕的脸，忍不住噗嗤一笑，“你们结为了夫妇，又有了小白这么优秀的子嗣，那是长生天给予你们最好的肯定。只是中途她离开了，带着对王上的不舍，对小白的牵挂。有缘有份的人呢，老天是不会就这么埋没他们的。兜兜转转，还是能够在起点相遇。只是时间问题，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
“死亡只是一种开始，从不曾结束。”公子信沉默了一会，慢慢把目光转向那片广阔的壮观景色，眼角的弧度突然柔和了一些，“小丫头，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友。”
又是这句话……
“听过很多次了。”她有那么大众脸么？顾念有点郁闷。
公子信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抬手轻轻一勾。一道柔和的光线从顾念腰侧散发出来，慢吞吞地挣脱衣服的怀抱，飞到公子信的手里。
那是一块石头。
“这许愿石，可是一位摆渡人赠与你的？”公子信翕动鼻翼，微微一嗅。
“嗯。”除了会发光，什么用也没有。顾念默默地吐槽。
“若是拿着这东西去八百里黄泉，你一定是座上宾，客中客。”公子信把拉开顾念的手，把石头塞了回去，“他摆渡是看缘分的，你既与他有缘，便好好收着这块石头吧。毕竟心诚则灵。”
“心诚则灵？”顾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抓着石头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一些，“王的意思是，那老爷爷是月老？”
“算，却也不算。”公子信晦涩地说了一句话，拍拍顾念的肩膀，“你挺幸运的，那些个灵族想要让这老人摆渡一次，求个姻缘，千年万年都难碰到一次。”
这是第一个说她幸运的家伙，还不是个人，是条龙……
顾念沉默，内心那个复杂万千，那个说不出的感觉。
“问他苏柒在哪？别忘了你此行阴间的目的。顺带提醒一句，不久后的凡界，将会有一场大的清洗。若是严重的话，整个人族都会被毁灭。你的闺蜜，你的家族，都会葬身其中。你——可还要拖拖拉拉，在这与那小白龙谈风花雪月？”
清冷的女声不咸不淡地冒了出来，一下子把顾念给说得打了个激灵。
她的眼神迅速清明了起来。
对啊，自己来阴间不是来玩的，是来找妖孽的。
她要好好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如果找不到的话，就这么虚度光阴，也太浪费璇璇和安生的好意了。
而公子信此刻是有一点迷茫的。
就在刚才，也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感觉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和她一模一样的。
这命运啊，总归是爱开玩笑的。别离之后，又是久相逢。
公子信的眼眶微微一深。
“王上，请问，你可认识一位爱穿红衣，面容倾城，堪比女子的俊美少年。他很爱喝酒，很爱笑。他……是我的意中人。”顾念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低低地把话说了出来。
“他叫苏柒吧。”果然是来找他的。公子信扬了扬唇。
“嗯。”果然是认识妖孽的。顾念连连点头。
“不巧，在孤王带你二者回龙族秘境的前一天，他刚从这里离去。临去前，他脱大长老与我捎句话。他说，尘世旧友难忘，但寻经年几许，以散心之愧责。他似乎丝毫没有提及你。”公子信淡淡地说。
“他说的旧友，是我哥哥。他们在上一辈子，是很好很好的兄弟，肝胆相照，情谊深厚。如果没有我的话，哥哥根本就不可能死在那片暴风雪里。他也不会难过自责，前来阴间。”顾念垂头看着自己的手，眼里是浓郁的自嘲，“我那么废，那么倒霉，他们却像傻子一样，拼了一条命都要保护我这个不值钱的人。”
她的心像被刀挖了一样，一大块的创伤，大滴大滴的鲜血滴落，疼的要死。
妖孽不会怪罪自己，但一定还是有点膈应的。
所以顾念想找到他，想看他的伤势，想为自己的无能给他道个歉。
“其实你们谁也没错。”公子信一眼看穿顾念的小心思，抿了抿唇，“若是猜得没错，此刻他应是回去那八百里黄泉了。既是要寻找故友，那想必来这之前，他必是已经去过了。若还想再遇，定会在那奈何桥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