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战云起交州
每天人定之初,便是李渊正式就寝的时间,大约半个时辰,熟悉李渊作息时间的内侍省少监李顺海溜了一个空,乘马车直奔齐王府。
李顺海是李渊的心腹之人,很多机密都没有避开此人,可是李渊不知道的是,这个被他视之为心腹的老宦官已被儿子李元吉收买,不时将军机大事卖给了李元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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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恐被人发现,不敢从正门进去,让马车停到一道专门为他开放的侧门。
见他到来,负责接头的齐王府侍卫二话不说,直接把他领到了李元吉的书房前,正与韩志议事的李元吉闻讯出迎,“今天是哪来的香风,竟然把李少监吹来了?”
李顺海微微欠身,颇为紧张的低声说道:“殿下,奴婢不敢久留。”
李元吉闻言,顿时脸色一正,“请。”
李顺海点了点头,随着李元吉走进了书房,向起身行礼的韩志微微点头,以示还礼,等李元吉就座,这才坐了下来,他对二人说道:“圣上已经看了巴东太守宇文歆的奏疏,批复为‘大善’,表示非常满意上奏内容。”
李元吉和韩志默不作声,他们为了试探李渊对待李建成的态度,于是以李元吉心腹、巴东太守宇文歆的名义,写了份弹劾郡丞李君羡的奏疏,想不到李渊连问都没问就批复了下来,可见太子失宠已是事实。不过这固然是喜事,但两人需要更有价值的消息。
李顺海见两人脸色平淡,心中暗自发急了起来,他背着十分信任他的李渊,自然不是什么刚正不阿之士,他冒着生命危险当李元吉内应,为的无非就是钱财,希望后半生能够富足终老;尤其是李唐王朝已经岌岌可危,他更在意暗地里被尊为大唐首富的李元吉的态度。
然而两人的态度,似乎说明自己的消息分量不足,当即又说道:“圣上对宇文有识之士青睐有加,如果殿下再去找找淮安王,宇文太守应该可以回京城当六部侍郎。”
李顺海以为李元吉是想把宇文歆弄进京做尚书,远离前线,是以才这么说。
“为何要找淮安王?”
“圣上表现上冷落淮安王,其实他对淮安王信任有加,我发现人事任免,圣上都会征询他的意见,而且基本都会听从,圣上现在对宇文太守有好感,要是淮安王再去劝劝,宇文太守高升有望;当然了,淮安王那个爱好,就算奴婢不说,大家都知道。”
李元吉点头而笑:“多谢李少监提供这个消息。”
“殿下客气了!”李顺海见李元吉毫无表示,心中像猫抓一样难受,对方究竟需要什么消息,才肯给好处?他仔细想了一想,又说道:“淮安王现在掌控一支谍报。”
“是吗?”李元吉的脸色终于变了,本以为武川司是大唐王朝唯一的谍报,想不到父皇又另起炉灶,如是说来,父皇连自己也不信任。
“正是!”李顺海心中暗喜,继续说道:“只是淮安王这支谍报在关中被隋军拔除了一大半,还有永安王和窦奉节行刺杨侗未成,也已全军覆没……”
李元吉和韩志对望一眼,两人都露出震惊之色,这才是他们都需要的消息,韩志问道:“两者可有关联?”
“据说是永安王他们全军覆没以后,各个谍报分支才被隋军一一拔除,淮安王对永安王只是稍作说明,而谍报方面则是对圣上说他自己用人不当,认为是某个谍报首领卖主求荣,圣上也相信了他的说辞,不过我看淮安王汗都流了下来。两者应该都和淮安王有关。”
“还有呢?”
“圣上让他密切监视,说是谁还活着,谁就是出卖了谍报的人。”
“我明白了。”李元吉微微俯下身躯,询问道:“我想知道父皇为何冷落太子。”
李顺海的脸刷地变白了,总算是弄懂了李元吉的目的,他是企图夺嫡呢。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过也知道自己上了贼船,下不来了,暗自吞了一口唾沫道:“奴婢具体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和禅让有关。”
李元吉看了韩志一眼,心中充满了钦佩。
韩志一脸高深莫测,实际上,他心中也在佩服。
佩服谁?
自然是朝中大佬。
他韩志有多少斤两,自己能不知道吗?之所以这么牛逼,被李元吉倚为谋主,完全是在为他背后有一伙高智商的人在帮忙,然后通过信鹰发出来,由他照本宣科的转述给李元吉即可。
他本人哪会这么多啊?
要不是他混得最好、爬得最快、下不下来,早就恳请朝廷换个真正谋士过来了。
装绝世高人实在太难了。
不仅难,还很累,为免暴露自己败絮其中的本质,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看书,这几年以来,他是一边学习,一边忽悠,总算是坚持到了今天;也是李元吉不太聪明,也没什么出类拔萃的杰出人才,要是换成是在李建成或是李世民麾下,他早就被人拆穿了。
不过他发现自己长进不了多少,李元吉却是越来越聪明了。
“这是两千顷上等田,共有三个庄园,分布在新城郡,请李少监笑纳。”李元吉取出一信封,递给了李顺海。
“多谢殿下。”李顺海喜出望外的接过信封便塞进了怀里,起身道:“奴婢不能在外久留,就先告辞啦!殿下有何需要尽管找我。”
“自然。”李元吉点头道:“有什么好消息尽管找我,就算我不在府里,和韩先生说也一样。”
“奴婢明白。”李顺海行礼离开。
等他离开以后,韩志笑问:“殿下给他土地,而不是黄金珍宝,是怕他跑掉吗?”
“先生厉害。”李元吉竖指而赞,“这种两面三刀的阉人死不足惜,我要是给他珍宝黄金,他会拿着跑去谁也找不着的地方,给他土地才拿不走,迟早还是归我所有,若不是怕吓到他,我还准备给他一万顷呢。”
“殿下英明!”韩志赞了一声,又说道:“接下来该是抽空去找淮安王了。”
“不错!”李元吉沉吟一下,有点不太放心的说道,“不过淮安王毕竟是父皇的心腹,我担心拉拢不到他,反而为父皇察觉。”
“殿下大可放心,淮安王把永安王和谍报搞没了,自然是疑神疑鬼,惶恐不安。而我们武川司不仅有监察百官之权,本身也是谍报,如果跟他说,武川司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么心中有鬼的淮安王必将受制于殿下。”
“先生的意思是诈他?”
“正是如此。”韩志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圣上对殿下显然也不放心,所以殿下不宜出面,就交给卑职好了,顶多三天,必给殿下一个满意答案。”
“那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为殿下效劳,是卑职的福气。”韩志笑了起来,他决定求助朝廷,先把真相弄清楚,再去搞李神通。
……
在冰冷北方的隋唐各自安分之时,正处于温暖花开的时节的交州,却战云密布。
自冯盎与孟海公大败于东阳郡,败逃到南海郡,便龟缩不出,凭峙珠江与大隋王朝博弈,然而隋朝高过城墙的五牙战船不断对珠江沿岸、沿海发动攻击和袭扰之战,令冯盎苦不堪言。
随着苍梧在除夕之日被左天成拿去当贺礼之后,初一这天,张镇周亲率大隋海军自珠江口北上,一口气攻破了南海郡新会城、义宁城,截断驻军于郡治南海县的冯盎的粮道,迫使冯盎放弃南海城,退守西边的信安郡高要城,正式宣告冯盎的大本营南海郡沦落,成为南征大军献给大隋王朝的新年贺礼。
冯盎且战且退,连战连败,勉强支撑到了正月十六,又被张镇周和左天成东西夹攻,撵到了永熙郡南部的泷水县,不仅失去了信安、永平二郡,也彻底失去了珠江天险。要是永熙彻底沦陷,冯盎只好退回老家高凉郡了。
不过冯氏虽在高凉郡根基雄厚,但高凉郡处于东西狭长、南北狭小之势,若是隋军水陆并进、南北夹攻,不用一天时间就能胜利会师,因此冯盎将募集了大半年的僚人、山民等等部落十万青壮全部拉到永熙郡,企图趁隋军立足未稳,利用数世经营出来的人和,强攻隋军,此战若能大胜隋军,不但可以扭转颓势,更能趁隋军多在北方之际,逐步收复失陷的地盘,将战线重新推到珠江沿岸。
这一次出兵,主帅依然是冯盎,不是他不想让麾下将领带兵,实则是除了他本人之外,已经没有可用之将了。
他在正月十八这天,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杀向北方的永熙县。
十万大军声势浩大,无论怎样都不可能隐藏行迹,更何况经过几番征战,冯盎也算看出来了,在隋朝那无孔不入的谍报机构之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他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时间差,在左天成、张镇周两路兵马还在信安、永平攻城掠地之际,先一步凭借兵力上的优势,破了驻军于永熙县的徐世绩部。
第870章:老子不说话,看你怎么诈
在隋朝进攻交州的三支队伍当中,负责水战的主帅张镇周、负责攻城掠地的左天成无疑是主力军,而徐世绩率领的三万大军任务则是充当一个楔子,将冯盎和他的主力牵制在正面战场之上,为左右两支大军收复失地制造制胜之机,看似悠闲自在、坐守其成,但他这个任务并不轻松,因为他离敌军主力最近,要是对方破釜沉舟,那么他这支军队便是首当其冲。
怎样才能在正面战场上斗而不败、以弱胜强,对主将智慧和作战能力要求极高,正是这缘故,张镇周放心的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表现惊艳的徐世绩。
徐世绩是从苍梧郡南下,三万大军驻扎在永熙城南,他此时已经得到消息,冯盎率领十万大军正从泷水县浩浩荡荡杀来。
军帐之内,徐世绩正在给主帅张镇周回信,就在半个时辰前,他接到主帅张镇周的鹰信,张镇周在信中要求他务必全歼冯盎这支军队。
徐世绩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只因冯氏在交州经营几代之久,将之经营成了一个游离在朝廷统治之外的庞大势力,不管是在南北分裂之时也好,还是在大统一的隋朝,冯氏虽然在名义上先后响应萧梁、陈朝、大隋的统一,在大隋盛行之时也确实没有谋反自立之兆,然而冯氏却始终把持着交州的政权、军权、财政,时间之长高数百年之久,在隋朝文武二帝期间,在交州死于“意外”的朝廷命官多不胜数,每当朝廷想要对交州进行改制,各种叛乱立即又出现了,而冯氏子弟便是凭借着“平叛”之功,步步升迁,他们分守交州各郡,强化了冯氏在这里的实力,而此举也导致交州一直游离在中原政权之外。
以前是由于交州与和中原之间有山川大泽相隔,就算想要对冯氏如何也投鼠忌器,不敢贸易对拥有有十几二十个郡的交州动兵,再加上隋朝二帝的重心皆在北方,因此也如萧梁、南陈一样,默许了冯氏遵隋而自立的事实。而以杨侗之霸道,水陆两军之犀利,自然不容许这种国中之国的存在,冯盎显然也是料到杨侗不会任由冯氏这样继续下去,而他作为隋武帝任命的左武卫大将军,不仅集聚重兵、自任首领,还先后“顺从”萧铣、林士弘,这番行径隋朝而言,稳妥就是要消灭的反贼,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危机意识,才不惜借动荡之时局,与孟海公狼狈为奸,跟隋朝硬干。本以为就算干不过隋朝,但至少也能消耗许多隋朝国力,迫使隋朝承认冯氏自立之势,然而,他高看了自己,小瞧了隋军,终至落到了这步田地。
仗打到今天这一步,朝廷绝不会再轻饶于他,哪怕求着接受朝廷整编,也不可能了。
更何况,朝廷还要通过此战,震慑不事生产、只知掠夺地方汉民的僚人,让他们老老实实的接受治理,所以一场名为平叛、实为屠杀的大战无疑是最佳方式。
这时,受命担任徐世绩副将的樊钦大步入帐,拱手行礼道:“将军,十万贼军正往永熙城杀来,将士们求战之心急切。”
这三万隋军是第二军团的将士,由秦琼、王辩、左天成择精兵打造成军,将士们战力之强、胆魄之大、好战之志、武器之利,不言而喻。
徐世绩沉思片刻,道:“从泷水县到永熙县,不过百里之遥,敌军此番来势汹汹,且又有中途休整过两次,体力、士气正盛,我军虽然武器犀利,但兵力毕竟差距巨大,若是硬战,自身损失恐怕也不少。且这一带不利于骑兵冲锋,不能取得聚而歼之的战略目的,我意退避三舍,把这场仗拖去永业县打。樊将军以为如何?”
樊钦心念一转,便明白了过来,笑着说道:“末将没有意见,只是敌军要是退到永熙城,又要多费一番功夫。”
“无妨,将吊桥和城门拆了即可。”
“冯盎会不会在此驻扎修缮?”
“我认为不会。”徐世绩笑着说道:“冯盎是想把我们这一路歼灭,然后再分别去和大帅、左将军作战,从而达到逐一击破的目的,而大帅和左将军离这里只有一两天的行程,若是他们前来作战,冯盎毫无胜算,所以他求战心切,不会在此逗留。”
“好,那就退避三舍吧。”
两名主将商议妥当,拆了永熙四门,然后全军迅速开拔北上。
……
两天过后,浩浩荡荡的冯氏大军一路北上,所过之处,永熙城、安遂城已经成了两座空城,虽是如此,但是对于屡屡战败的冯氏大军来说,依然是起到了不少的振奋之效。
大将高法澄笑道:“大王,永熙、安遂二城的隋军全线撤退,看来徐世绩畏惧我军威势,不敢硬战。”
“是啊大王!很多时候,一支精锐之师能不能发挥应有战力,还得看他们有没有一个好的主帅,隋军明明是支强兵,主将却偏偏是徐世绩这样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不但不能一展实力,反而当起了缩头乌龟,着实是我军之幸!”另一名大将冼宝彻亦是笑着说。
经过这么久的战争,冯盎麾下的这些将军非常认可隋军战力,但徐世绩本身没有什么名气,也没有之前的战场上展露头角,他现在带着精兵不战而退,众人都以为徐世绩怕了。
在一片欣喜乐观之声中,也只有冯盎始终保持警惕之心,因为他知道这两座县城,对隋朝没有任何损失,但徐世绩却将战线向苍梧方向靠拢,这对冯盎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代表他一旦战败了的话,逃跑的路程也被不断拉长。
“杨公,你认为呢?”冯盎沉吟半晌,目光看向一名中年文士,此人年约五旬,面白俊郎黝黑,颌下三缕长髯,风姿潇洒,只是脸色异常冷漠。
此人名叫杨纶,字斌籀,乃是隋文帝杨坚侄子,滕穆王杨瓒嫡次子,开皇年间袭封卲国公,出任邵州刺史,到了杨广继位之后,有人诬告杨纶怨望咒诅,杨广命黄门侍郎王弘查询。王弘不分青红皂白,索性就说杨纶怨望咒诅,认为其罪当诛。
在这起事件当中,杨集等宗室子弟也受到牵连,初登大宝的杨广在一片喊杀的情况下,顶着巨大压力,以“公族不忍”为由,只是把他们除名为民。
杨纶被流放于交州始安郡,到了大业七年的时候,杨纶上表,请随军出征高句丽,然而他的奏表被时为郡守的冼宝彻截了,到了天下大乱,一家老小遭到冯氏软禁;冯盎没有什么人才可用,便将文武双全的杨纶拎了出来,以家小要挟,迫使他随军出征,希望他帮自己出谋划策。
可是杨纶虽然遭到杨广罢黜为民,但他并没有痛恨杨广,因为他知道杨广当时对朝堂的掌控力十分薄弱,很多时候都要受制于人,在关陇贵族、关东士族等等势力对宗亲一片喊杀的情况下,杨广是顶着巨大压力,才保住了他们一命。这也是杨集一直默默无闻,心甘情愿为隋朝搜集情况的原因。
杨集能够这样,同为宗亲的杨纶又岂能为贼出谋?要不是一直遭到软禁,他早就北上了。
此时听到冯盎询问,杨纶冷冷的说了两个字:“必败!”
这倒不是杨纶在泼冷水,而是他真的不看好冯盎,他不仅是知兵之人,还跟杨爽打赢过无数场以少胜多的大战,自然知道决定胜负的关键不是人数。若是全盛时期的冯盎,或许有能力击败这支隋军,但此刻却要凭着一伙乌合之众,去跟一支百战雄师打,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杨纶心怀隋朝,着实可恶!大王,让我砍了他。”深感恶心的高法澄大怒。
“我本来就是大隋子民,有种你就杀好了。”杨纶根本就不怕死,因为他已经被逼上了贼船,等这伙混蛋完了之后,自己一家子也活不成了。
与其带着耻辱的反贼之名被朝廷诛杀,倒不如死在这伙混蛋之手,至少还有个好名声。
“闭嘴!”冯盎眼睛一亮,将愤怒高法澄喝止,看向杨纶道:“杨公何以认定我军必败?”
“因为我认为必败。”杨纶冷哼一声。
老子不说话,连死都不怕,看你怎么诈?
一伙乌合之众也就罢了,偏偏连个像样的主将都找不出来。打?怎么打?
“那你等着看好了。”冯盎冷冷的看了杨纶一眼,面容一片狠厉:“杨公最好安分一些,不然,老子不介意剜出你的心脏祭奠山神!”
“你赢不了。”杨纶已经无路可退,早就把一家人的性命都置之度外,哪会怕他?
冯盎也不跟他斗嘴,继续率军前进。
过了安遂城,距离永业城已经不足五十里,此处地势比较平坦,却有一定坡度,极利骑兵冲锋,这也是徐世绩为这十万大军选择的墓地。
当冯盎大军绕过安遂,准备向永业城继续进发的时候,徐世绩率领三万隋军,挡在冯盎大军必经之路。
不大的丘陵之上,一名斥候飞奔而来,来到徐世绩身边:“将军,贼军已过安遂城,距此不到二十里。”
“传令下去,让三军备战!”
徐世绩点了点头,用望远镜看向远处,只见天地交接的南方,一条黑线自天地交接之处脱离出来。
同一时间,冯盎也几乎收到斥候消息。
“大王,隋军兵马在此备战,必然有所准备,敌情未明,末将认为不可莽撞!”高法澄建议道。
“嗯。”冯盎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斥候:“可知隋军有多少人马?”
“回大王,看他们的人马,似乎就是徐世绩那三万士兵”斥候躬身道。
“好!”冯盎原先还担心徐世绩另有大军接应,但听说对方有三万之众,顿时彻底放心下来,他太渴望一场胜利来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局面了,他不相信这一次,被人数只自己三成的隋军吊打,更不相信毫无名气的徐世绩能够将这三万强兵指挥得如臂使指,挥洒如意。
如今徐世绩既然摆出阵势,摆明是准备硬扛自己的十万大军,多次败于阴谋诡计的冯盎哪有退缩之理。
为了避免隋军骑兵突袭,他让密集的长矛兵先上,随着命令一下,一片绵密的死亡森林慢慢向隋军阵形靠近。
冯盎这段时间可没有少研究隋军,以及应对方法,比如那冲击力强悍的骑兵以及令人恐怖的弩阵,甚至连小巧的投石车都想过如何去应对。
他这一次明显是有备而来,若徐世绩拒城坚守还好,但徐世绩要与他在野外作战,却是再好不过了,冯盎要用这一仗告诉天下人,冯盎依然是南天之霸,纵然是名扬天下的大隋铁骑也要在这里折戟沉沙。
随着冯盎大军前来,一股肃然气氛在双方还隔着数里的时候,就已经弥漫长空,浩瀚的冯盎军摆着密集阵型,朝隋军席卷而来。
隋军军旗之下,徐世绩俯览全军,当看到冯盎大军靠近之时,手中令旗猛然一挥。
号角声中,老将王辩亲率五千轻骑自左翼飞奔而出,直奔冯盎大军而来,当双方距离缩至一箭之地,王辩吹响了号角。
骑兵在冯盎军阵划过一个弧线,纷纷摘下手弩,对着敌军发射。
雪亮箭簇如同夏日暴雨,一波一波的接连飞向悍不畏死的敌倾泄,这一刻,冯军装备简陋致命弱点暴露出来,面对士卒射程远、威力大的弩箭,血肉之躯就如待宰猪羊,遭到箭雨肆意刺死,士兵们纷纷倒下,惨叫声不断。
只是一瞬间,战阵之前就摆满了冯军士兵的尸体,地上转眼就汇聚成一片血泊……
但源自交州僚人的士兵却异常凶悍,他们倒下一批,又有人在激荡的战鼓中前仆后继,后面冯军士兵则用弓箭掩护,然而普普通通的弓箭射程岂能威胁到大隋将士?一蓬蓬箭雨纷纷无力的落在了隋军二三十步外,惹得隋军骑兵疯狂大笑。
“刀盾兵护卫长矛手,向前推进。”随着冯盎的命令下达,冯盎的大军缓缓停止,开始变阵。
“终于有点长进了!”徐世绩看到冯军反应迅速,也不禁点了点头,冯盎能在短时间把一支没上过战场、毫无军纪可言的‘野人’练到令行禁止,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表现了,不过训练得再好也弥补不了两军的差距。
他见到对方变阵,立即挥动令旗,让王辩返回本阵,让轻骑兵去硬撞形同刺猬一般的兵种齐全的步兵方阵,也只有迫不得己的北方胡人才干。
随着徐世绩令旗挥动,隋军也迅速变阵,一排排盾手迅速在前方立起大盾阵,同时将一杆杆长矛架在盾牌之上,摆出一副主动防御的姿态。
“盾阵?无非是故技重施而已,真以为我那左武卫大将军是白当的?”眼见隋军阵势,冯盎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光芒。
“破盾军,出击!”随着冯盎一声令下,一支支身穿铠甲、扛着狼牙棒的旅冲出阵势,直奔隋军而来。
徐世绩没想到冯盎也会在兵种之下下了功夫,当即挥动令旗道:“重弩兵,射杀敌军!”
藏身在盾阵后的弩兵从间隙发射,一名名冯军士兵被射杀在地,但来的人冯兵太多,且又身穿源自几代人积累下来的重甲,当他们杀到阵前,狼牙棒朝着前排盾阵狠狠的猛砸。
“嘭嘭嘭!”一声声闷雷般的轰响声中,不少大盾都被狼牙棒砸碎。
徐世绩心知冯盎敢主动出兵,也非全无凭仗。笨重的狼牙棒就将他的盾阵给破了,这倒有些类似陌刀军的兵种,若是砸在人的身上,效果不比陌刀差。
冯盎眼中闪过一抹兴奋地光芒,从与隋朝为敌到现在,自己几乎是在压打,隋军此前对付他的各种依仗,也被一一破除,如今,也只有重骑兵、陌刀手未曾露面了,不过两军已经缠到一处,即便杀出,也显然难以逆改战局。
眼见敌军盾阵告破,冯盎当机立断的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他振臂狂呼:“现在,就让那些汉人看看,我们才是天底下最剽悍最勇猛最无畏的勇士!给我尽情的杀!”
“杀!杀!杀!”
彪悍的冯军士兵在一声声嚎叫中发起了冲锋。
近十万大军的冲锋,当真如同惊涛怒浪一般席卷而来,隋军士兵在此也显得有些单薄,不过徐世绩看到冯盎发动总攻,心知对方是企图与己方士兵进行肉搏,利用人数上的优势,来弥补双方装备上的差距。不过他不但没有任何惊慌,反而露出了一抹嘲讽般的微笑。
“大王为何要发动总攻?以我军之势,只需稳扎稳打,要败隋军并非难事啊!”冼宝彻看着对方有条不紊的重整阵容,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些焦急的看向冯盎道。
“我军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有铁甲的士兵也就只有寥寥数千人,根本挡不住敌军犀利的弩箭,只有和对方交织一起,才能使敌方弓弩发挥不出作用。此时破了盾阵,正是一鼓作气、击溃敌军的机会。”冯盎苦笑着解释。
“末将明白了。”冼宝彻领会了冯盎的苦衷。
第871章:乱军砍死
眼见冯军士兵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以铺天盖地之势往这边杀来,徐世绩高高擎起手里的横刀,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笑意!
忽然。
手中战刀猛然在阳光划出一道弧线,大吼:“分阵,让蜂弩发射。”
“呜呜呜……”随着徐世绩一声令下,隋军响起了苍凉的号角之声,只见挡在前方的兵马如潮水一般向两边一分,将藏在军阵之后的千辆蜂窝车弩显露出来。
令万人期待的蜂窝车弩随着一阵急促鼓声敲响,两千辆蜂窝车弩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以三段来连续射击,第一排就是千辆,之后各有五百。
第一排率先发威,三万支铁弩箭在空中织成一片黑色箭云,瞬间又变成黑点,铺天盖地地向冯军士兵迎头射来,冯军士兵纷纷举起简陋的盾牌相迎。
但隋蜂窝车弩不仅射程远,而且力道强劲,从空中抛射而出,一支支从天而降的铁箭下降时带有强大的重力,使普通的盾牌和皮甲根本抵挡不住。不过最令人绝望的还是太过密集,三万支铁箭仿佛猛烈袭来的暴风,只听到噼噼啪啦一阵密集声响,铁弩矢射穿盾牌,也射穿了冯军士兵简易的皮甲,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但噩耗并没未因此消除,三段射的精髓是永不停止,当第三排发射完毕,第一排已经换好箭匣,两名士兵摇动绞盘,上足弓弦,他们动作简练而快捷。发射的士兵不需命令,直接就扳动悬刀,弓弦强劲弹出发出一片‘嗡’的巨响,各有三十支铁弩矢腾空而起,和周围的铁箭汇集成一片,迅速形成宽达一里乌云,这一次,它们不是打击正面冯军,而是指向逃往两侧的冯军士兵。
弩箭从战国时代开始,便是中原王朝克敌制胜的利器,给敌人造成巨大死伤。到了秦朝,随着弩阵的大规模集中使用,秦军越过长城,开始对来去如风的匈奴军队进行主动攻击,强大的弩阵便成为秦军制胜的法宝,也成了匈奴的噩梦。而今天,隋军的武器装备在诸多大匠的潜心研制下,得到长足进步,尤其是蜂窝车弩、破军弩、破城弩和新式连弩等大规模远程武器的出现,造成极其恐怖的杀伤力。
但这种兵器不是谁都有资本使用,就算敌人拿到全套图纸,他们也没有强大的国力、精湛的冶炼技术为后盾,蜂窝车弩用的每一支铁箭,都需要不菲的材料成本和人工成本,何况一次战争就要射出几万支铁箭,三轮就要射出十八万支铁箭,这种巨大的消耗,别说是交州,便是当今世界,也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承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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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铁箭可以在战后回收,不过就算这样,回收后依然要分拣、保养,或是回炉打制,这同样消耗巨大人力和物力。
也正因成本昂贵,隋军不会轻易使用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迄今为止,隋军也只是对吐蕃时使用了三次,今天是第四次,也是弩阵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南方大规模使用。
两千辆蜂窝车弩连发射三轮/九次,总计十八万支铁箭,让冯军士兵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连绵不绝的密集箭雨让人透不过气,一支支弩箭嗤嗤落下,射穿盾牌,射穿敌军脸庞和胸膛,冯军士兵仿佛被暴风骤雨摧残的庄稼一般,在血光四溅之中纷纷倒下,一个个纷纷在哀嚎声悲惨死去。
随着这几轮箭雨的袭击,既无战斗素养、又无坚固甲胄护身、更无锋利武器,只有一股血气的冯军士兵的结局可想而知。他们甚至冲不到不蜂窝车弩的射程范围之内,便被挥舞割走生命,徒留下一地尸体和蜿蜒成流的鲜血!
冯盎眼珠子都红了!
他知道自己的士兵个人勇悍,打仗没有章法,想要将徐世绩这支军队歼灭定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是他没想过,徐世绩除了尚未出击的陌刀军、重骑兵之外,还藏着眼前这种更加恐怖的杀人利器。
自己的士兵在这利哭面前,简直就是一群屠刀下的羔羊,除了嚎叫之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仅只这么几下,就让自己损失了一半左右的士兵。
他为了冯氏和世代追随的冼氏等家族博得一线生机,以及割据自立的荣华富贵,他愿意付出代价,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惨重代价,却完全不是他能接受!
这些士兵就是自己手中最后的筹码,如果死光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隋朝皇帝,凭什么理会自己、宽恕自己?凭什么继续让冯氏、冼氏等族继续把持交州大权?
战争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最考验主帅能力的时候,眼见很多士兵被吓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的调头奔逃。冯盎顿时大急此时一退,隋军骑兵一定会趁势掩杀……他大吼道:“不能退。”
然而杀敌效果只是蜂窝车弩主要功效,另一个附赠效果是给侥幸逃生的冯军士兵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那倾盆大雨一般的杀伤力,足以让冯军士兵产生出无法抵挡的心里压力。
而在战争之中,任何一支异族军都承受不住五成伤亡,就算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中原军队,最多也只能承受七成伤亡,战死到最后一人,是将士们绝境之中的无奈选择。一旦超过了承受的心理极限,要么撤兵、要么败退、要么投降,除此以外,没有第四种选择。
他们现在已经损失了太多的士兵,已经超出了士兵们的心里承受能力,冯盎扯破了喉咙也改变不了什么。
事实正如冯盎所预料,随着前方士兵败退,连带后方还算稳定的阵型也乱了起来,而造成混乱的,便是目睹蜂窝车弩威势的溃兵,他们不断冲击着后方军阵,甚至无需隋军冲击,相互冲撞的冯军士兵已经乱成了一团。
“杀!”
老将王辩带着五千骑兵从弩阵一侧杀出,同时樊钦也在徐世绩的命令下,率领五千名重骑军从另一侧对陷入混乱的冯军士兵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两只铁骑如同钢铁洪流一般,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碾压过来,展开了血腥杀戮。
这是一场从头到尾就是不对称单方屠杀,不管敌军哀嚎求饶,隋军铁骑也绝不留情,杀得敌军失魂丧胆,哭喊着四散奔逃。
樊钦为首的重骑兵就如同犁过荒野的犁,所过之处,冯军士兵就如同荒草一般倒了一地,满目狼藉。
他们杀穿军阵之后,并未停留,而是一路扬长而去,这是因为重骑兵的战斗力虽是不俗,但速度比较缓慢,只有穿凿到底,才调得了头。
而且人虽不累,但负重几百斤重的战马却吃难以持久,为了尽可能的实现两全其美,所以重骑兵的武器都改成了陌刀,当他们下马之后,又能以陌刀阵的方式反杀回来。
樊钦这五千士兵也是这么干的,他们纵身下马,迅速自我搭配成阵势,组成陌刀阵反身杀回,几千人动作整齐划一,那雪亮的刀光在阳光下宛若平地飞起一轮太阳,耀目生花,杀气凌冽。
混乱的冯军士兵陌刀军面前,只有挨宰的份,毫无还手余地。
而这时,王辩早已杀到,他将轻骑一分为二,一部骑兵接管重骑兵的战马,一部跟在陌刀军屁股后面,对着一些尚有成建制,且有反抗余力的敌军小队放箭。
“撤吧!”冯盎面色苍白,其实就算他不说,冯军士兵已经疯狂逃命了。
“追杀!”徐世绩看得分明,当即下达了掩杀的命令,冯盎不自量力的追来送死,南方也没伏兵,已经没什么穷寇莫追的说法了,徐世绩打算像东阳一役那样,追着他的屁股杀。
随着总攻号角响起,另外一万一支始终未动的精骑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将蓄积已久、沸腾已久的勇悍血气宣泄出来。
顿时万马奔腾,沉重的马蹄声俨如使大地颤抖的闷雷,,呼啸着从正面向冯军士兵席卷而来。
“不要乱,稳住!”冼宝彻和他的侄子冼智臣在乱军之中疯狂的呼喝着,虽然阵型已经彻底乱了,但再这么乱下去,恐怕全军将士都得被自己玩死。
遗憾的是,此刻已经没人再听人指挥,冼宝彻、冼智臣大怒之下,带着亲兵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凡是不听号令、胡乱推挤者,便立刻上前斩杀,冼宝彻手持大刀,将一名砍了几名同伴的战士劈死,就在他转身之际,一股冰冷的杀机突然弥漫全身,耳畔传来冼智臣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叔父小心。”
“噗噗噗~”一连三支破空而至的箭矢,射穿冼宝彻的身体,魁梧的身躯在马背上一僵,举起的大刀无力垂落,身体也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被周围乱兵踩踏而过。
“叔父!”冼智臣目眦欲裂的拍马上前,眼看着一群将士将士在叔父尸体上来回踩踏,一怒之下挥刀就杀,顷刻间便将十多名将士斩杀在地。
一名士兵眼见冼智臣将自己的亲兄弟杀死,追上去就是一刀,将冼智臣马腿给斩断。
“你还我兄弟命来!”那名将士疯狂的扑向冼智臣,凶狠的一刀砍了过去,却被冼智臣一刀劈飞,还未等他站稳,几枝长矛不约而同的透体而入,在冼智臣惊怒目光中,将士们却丝毫没有在意他这个将军,抽回了长矛便逃,冼智臣身体被撞击几次,终是无力倒地,被汹涌乱军轮番践踏。
第872章:冯盎轮回(求票)
“为何要逃?为何要逃啊?”冯盎被一大群士兵簇拥着朝南方逃跑,冯盎憋屈的朝着身边的人大声咆哮,然而身边混乱拼命逃跑的士兵,丝毫没有理会他这个主帅的意思。
他眼瞅着混乱的军队如肥羊一般被隋军骑兵四下追杀,毫无反抗的四散奔逃,骑在马上的冯盎一阵眩晕,兼且心中的焦虑、绝望、悔恨,使几欲发疯。
此时南下之路虽未被隋军堵死,但两条腿哪双逃得过四条腿?眼看大隋骑兵悠哉悠哉的将自己的士兵打倒、刺杀、射死在地,冯盎感到胆寒无比,要是沿着原野继续南下,除了将所有人尽皆葬送在此,绝无一人能够逃生。
冯盎红着眼睛,带领着自己亲兵,策马奔入路旁丛林之中,大叫道:“我们逃不隋军骑兵,不能走正路,随吾来!”
身后的亲兵纷纷亦是纷纷策马入林。
这些獠人再是勇悍,也被蜂窝车弩、重骑兵、陌刀军杀破了胆,这时候见到冯盎率先逃跑,亦急忙效仿,残余的兵卒紧随其后,纷纷入林。
冯盎骑在马上,眼中热泪滚滚,心中满是失败的屈辱。
又败了啊!
这一次大败亏输,几乎全军覆没!
所有雄心壮志,在这一刻化作虚无,所有奢望与憧憬,也消散凛冽而充满血腥味的山风之中。
这一次比东阳之战更惨,如果说上次战败可以推到准备不足、遇到泥石洪流,那么这一次,十万大军被徐世绩以三万大军从正面击败,除了再度为隋军不败神话一套加一笔辉煌战绩之外,作为衬托隋军强大的自己,恐怕只能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关键的是,自己这一败,已经失去了与隋朝叫嚣的资本,只因交州人口稀少,自古便被视作流放之地,生存环境恶劣,能作战的人几乎被清仓而来,纵有一些南方部落尚有青壮,但那又能够改变得了什么?怎是隋军的对手?他现在除了无数钱财珍宝,也就只有如山的粮食了,可没有了精兵强壮保障,跟拿着黄金在闹市中玩耍的孩童差不多,随时都会成为隋朝嘴里的美食。
冯盎看着稀稀拉拉的士兵,扰共加起来,怕是已经不足一万了。
北上之时,浩浩荡荡十万大军支撑起了他蓬勃的野心,然而转眼数天,十去八九,声势浩大的大军败成了这般模样。即使是幸存的士兵,也被隋军犀利的车弩、重骑兵、陌刀军杀破了胆,成了士气全无的惊弓之鸟。这个时候怕是遇上一支凶悍的土匪,就能轻易将他们冲垮……
这些人虽然只是山僚,但民风剽悍、嗜杀成性,破坏力不容小觑,支撑他们作战的是信仰不是冯氏五代人的苦心经营,更不是对冯氏感恩,而是他们垂涎三尺汉地的财富、女人、粮食,按照他们的思路,凡是一切有用的都要统统抢回来,抢不到就统统杀光、烧光……
正是了解这些人的品性,冯盎才针对他们贪婪之心,提出出兵条件,拉到了这么多士兵,然而现在,恐怕汉地有涛天之财,他们也不敢战了,而为了弘扬自己的勇武,使自己不至让族人耻笑,这些人回到部落之后,必将百倍夸大隋军的威风,被他们这么一一散播,谁还敢与天神一般的隋军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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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恐慌、谣言散播到各地,谁还愿意为他冯盎作战?
“大王,高法澄将军还被困在敌军之中,已经被隋军堵住了,请大王速速救援。”这时,一名将领气吁吁的飞奔而来,焦急的朝冯盎说道。
高法澄?
冯盎闻言回头,正看到一支乱军被隋军骑兵阻断,人群中,依稀能够看到高法澄努力的指挥着乱军逐渐恢复阵型,依稀能够看到高法澄坐在马背上,不断的喝令士兵结阵自保,冯盎眼角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
是救呢?还是不救?
如果救的话,恐怕自己也得搭进来,而且高法澄这玩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在三年前,高法澄受到林士弘蛊惑,背叛过自己一次;而且高法澄背后还有一个实力不弱的高氏家族,要是自己没有失败,威望尚在,高氏家族只能当孙子。可如今,自己的精兵悍将消耗殆尽,而且声望也几乎归零,要是把他救出来,说不定会给自己带来一个巨大的麻烦,倒不如让这个高氏家主死在乱军之中。
冯氏现在虽然还是可以把高氏按在地上当孙子,可冯盎还是不太希望自己多一个未知变数。
但这么多人看着,如果自己不救的话,以后如何服众?如何让人愿意为自己卖命?
在冯盎身边的诸多将领之中,他的哥哥冯暄无疑是最懂冯盎此时心情的人,看着兄弟此时纠结的神色,便已将冯盎的心思揣摩到八九不离十,出于自身安危和家族利益考虑,他当然也不希望去救人。
不等诸将表态,冯暄便抢先说道:“大王,高将军此刻纠集将士牵制敌军,正是用自己的忠诚和生命,为我们大家争取退兵机会。而且我军已成溃败之势,如何去救?不如趁高将军牵制敌军骑兵,趁机退回泷水城,稳定军心才是当务之急,千万不可辜负高将军一番心意。”
冯暄这番话,不仅衬托出了高法澄伟大,而且以大局之名,给了冯盎一个台阶下;同时还说高法澄是为了大家的生命着想,这才慷慨赴难,如果去救的话,不但辜负高法澄的美意,还把大家送上绝地。
冯盎不去救,那是为大家着想、为大局着想、为高法澄着想,而不是贪生怕死。
可谓是皆大欢喜。
冯盎看了看高法澄的方向,默默的点点头:“设法通知高将军突围。”
突围?
被越来越多的隋军骑兵团团包围,高法澄怎么突围?
一些头脑聪明的人都知道冯盎打算放弃了高法澄,却没人说些什么,毕竟这时候,逃命才是关键,没人愿意回去送死。
死一个高法澄,换来这么多的生。
太划算了。
“大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冯暄询问,此时的冯盎以岭南王自称,所以大家都称他为“大王”,哪怕亲哥哥也不例外。
“永熙郡估计是保不住了,直接退回高凉郡,”冯盎看着众人隐含期待的目光,狠狠地挥了挥手。
仗打到这个地步,若不设法收缩实力,接下来,隋军要是继续南下,他连丝毫阻挡的力量都没有,但隋军不管不顾也不追他的态度却更让他窝火,感觉自己就像圈养的畜生一样,什么时候想宰就宰,什么时候想放出去就放出去,想反抗却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让人难受。
“大王英明!”众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齐齐拱手道。
“还有……”冯盎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众人说道:“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派人去通知高氏、冼氏、宁氏、谈氏和罗窦各洞,请他们派出家兵、游说各部,出兵随我作战。我冯盎和冯氏今天要是死了,那就是他们的明天的下场,要是大家还藏着掖着,干脆俯首称臣,去往洛阳求降算了!”
来自各族的将领闻言一凛,连忙上前道:“大王,万万不可丧志……”
现在最害怕朝廷的,并非是无路可退的冯盎和他的冯氏,而是交州各部各族,以及地方豪强,如果冯盎自缚于朝廷,说不定为了地方安宁而不想打仗的隋朝皇帝,会放过冯盎和他的族人一马,但各部族和地方豪强,就要面临隋朝律法束缚,所有权利都将烟消云散。所以他们现在最怕的是冯盎这个带头人投降。
“哼!”冯盎闷哼一声,不再理会众人,径直离开。
众将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慌之色,冯盎自然不会真的去洛阳称臣,但显然这已经是最后的警告,只因内部的勾心斗角、保存实力之举,已经平白让隋朝得了便宜,要是再这么下去,大家一块儿玩完。
与其如此,倒不如全力支持冯盎与隋朝拼命,说不定还能搏出一个美好未来。
……
“徐将军,冯盎已经从山林里跑了,我们是否继续追击?”白发苍苍的老将王辩来到徐世绩的身边,躬身询问。
王辩早在开皇时期就已经当过大都督,因功迁任车骑将军;到了杨广继位,他跟着杨素去征伐作乱的汉王杨谅,获得了武宁县男的爵位,之后又从征吐谷浑、高句丽,以辽东之役,以功加通议大夫,迁任武贲郎将。后来上谷郡魏刀儿自号“历山飞”,众十余万,劫掠燕赵。王辩向杨广详论取贼形势,受封为伐逆主将,取得了大败魏刀儿的战绩。
在担任信都经略期间,王辩连连战败高士达、郝孝德、孙宣雅、时季康、窦建德、魏刀儿等,深为群贼所惮。及至翟让寇徐豫二州,王辩受命南下,频频击败。
杨广当年南下江都,让他留在洛阳辅佐杨侗,堪称是杨侗麾下资历最老的武将。
时至今日,王辩已是六十二岁的老人,张镇周让他当徐世绩的副将,一是生怕徐世绩掌控不了第二军的三万精兵,有王辩这个第二军副帅约束,各级骁将自然不敢不遵将令;二是考虑到王辩年纪太大了,已经不宜东奔西跑。
“王将军,咱们不急的!要是冯盎死了,谁把毫无廉耻、嗜杀成性山獠带出山来给咱们杀?真要把他弄死,估计咱们不仅无功,反而受罚。”徐世绩目光看向王辩,感激的笑了笑,多亏这员老将全力支持,否则以他降将的身份,恐怕还真掌控不了这支精兵。
“徐将军所言极是。”王辩爽朗一笑,他觉得这或是自己武将生涯中的谢幕之战,只因自己老迈的身躯已经不适合军中生涯,当为青年将帅让位。以后要么入主中枢,成为兵部中的一员;要么彻底退役,然后去武学院授课,继续为大隋发光发热。
徐世绩目光看向乱军中有支人马正被步步蚕食,而这支人马竟然能在溃败的情况下集结起来,牵制住隋军大部分骑兵,这让徐世绩很是好奇,指着那支人数越来越少的人马询问道:“王将军,此军主将是谁?”
王辩闻言,连忙让人前去探查,不一会儿,一名校尉飞马而来,行礼道:“徐将军、王将军,那支人马的主将乃是冯盎麾下大将高法澄,出自高凉名门高氏家族,在交州极有声望;三年前曾经反过冯盎一次,受到了冯盎的镇压,由于他是高氏家主,因此侥幸活了下来,不过他的势力已被冯盎兼并一空。”
“这么说来,此人还有一定的作用,说不定是圣上治理交州的关键人物。”徐世绩闻言一笑:“通令全军,让樊将军带一万轻骑继续追杀;余下诸军,将这支人马围住,勿使高法澄逃脱了!”
“遵命!”校尉答应一声,前去传令。
“王将军,咱们也去会一会这没落了的高氏家主。”徐世绩对着王辩说道。
“喏。”
当下,两人在亲卫护卫下,来到阵前。
随着徐世绩命令的传达,隋军一分为二,樊钦继续追杀,另外一部则是将高法澄不足五百人的残兵团团围住。
高法澄看着越来越多的隋军围拢过来,心知冯盎已经带着他的嫡系将领跑了,而自己则是被抛弃了。
这一瞬间,一种复杂难明的感受涌上心头,冯盎的成功逃离,让他松了一口气,但冯盎的无情却让他心灰意冷、无比愤怒。
便在此时,但见隋军分开一条通路,几名隋军将领在亲卫的保护下,来到阵前。
徐世绩看了看这些人人带伤的贼军面带惧色,目光看向了高法澄,大声说道:“冯盎把你们放弃了,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隋军—片高喊。
被包围的残兵被突然爆发出来的吼声吓了一跳,个个吓得脸色发白,眼见一些会汉话的人,纷纷丢下简陋的武器,早已怕得要命的士兵一下子就扔下了手中的兵器。
“将军,我们抓到一狗汉奸。”这时,一队士兵将一名中年文士推了过来。
“我已经跟你们说了很多次,我不是狗汉奸,也不是冯盎贼子的人,我要是狗汉奸,我早就把你们宰杀干净,跟冯盎一起跑了。”
被推搡而来的正是被迫从贼的杨纶,因为他的衣着在山獠群中格格不入,只是提刀自保而不伤人,之后还主动投降,所在他战斗之中丝毫未损。不过当他听到隋军士兵一再说他是‘狗汉奸’,顿时怒不可抑的咆哮起来。
众人听了他的咆哮,莫不是乐不可支。
“何人如此嚣张?倒是要仔细看看了。”徐世绩也乐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嚣张的俘虏。
当杨纶被推到面前,王辩面露惊讶之色,他自年轻之时就为隋朝效力,自然认识大隋一些重要的宗亲,这个杨纶虽是滕穆王杨瓒次子,但他的兄长杨静早夭,差点就继承了滕王的爵位,惊讶道“你是邵国公杨纶?”
“杨纶见过王将军。”杨纶叹了口气,朝着王辩行了一礼,“想不到多年不见,王将军风采依旧。”
“他是滕穆王次子,乃是先帝堂弟。曾在卫昭王麾下效命的时候,带着一支精兵杀得沙钵略可汗溃不成军。刚才要想逃跑,没人能拦。”王辩对徐世绩说道。
“……”众人闻言,顿时目瞪口呆。尤其是把杨纶“逮住”的士兵只感到脖子凉嗖嗖的,看样子对方是真不想伤人,否则……
王辩纵身下马,挥退了刀顶杨纶的士兵,问道:“邵国公何以在贼军之中?”
“受制于人!”杨纶苦涩一笑,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最后道:“我现在只是大隋一介草民,还请王将军休要以国公称呼。”
王辩失神的看着杨纶,谁能想到勇冠三军的盖世猛将落到这等地步,最终苦笑一声,“不知您的家眷被冯盎软禁在何处?”
“以前是在南海城,自冯贼败退,我的家小也跟着被转移去了泷水城。我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们了,是死是活全不知晓。”杨纶摇了摇头。
“王将军!”徐世绩忽然说道:“咱们此仗本来就要收复永熙全郡,将冯盎赶回高凉,如今郡内没有什么叛军存在。如今天色尚早,为名徒生变故,索性分兵三路,分别收复安遂、永熙、泷水三城。”
徐世绩很会做人,全程没有提杨纶家人,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不管是王辩也好,杨纶也罢,都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多谢徐将军,杨纶感激不尽。”杨纶感激行礼。
“杨公客气了,末将也只是奏圣上、大帅之军令行事而已。”徐世绩笑了起来。
“徐将军,冯盎贼子此刻想必是退回高凉老家,以他现有之兵力,定然不是朝廷对手,若是将军引兵南下,必然所向披靡,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误了朝廷大事。”杨纶虽恨不得立即把家眷解救出来,但他不能以一己之私害了徐世绩,更不能误了国家大事。
“杨公不用担心,圣上还需要冯盎将山中野人引出山来送死,就让冯盎放心去整军再战吧。”徐世绩笑了起来,“冯盎此前联手孟海公就不是我军对手,经此一败,更是不足言勇,等他兵力足够之后,再去一战而定,将这些毒瘾彻底割除,为朝廷日后的治理,打造一个稳定的根基。”
这是冯盎不得不中计的阳谋,徐世绩也不怕杨纶将这消息暴露出去。
“原来如此。”
杨纶恍然大悟。
第873章:为伪唐内斗创造机会(年底求票)
冬去春来,时间渐渐到了圣武四年正月下旬,空气中多了一丝暧意,褪下雪衣的关中大地露出了浅浅淡淡的绿意。
如今大隋各郡县官员和百姓都为春耕、‘必有大水’之事忙碌,大工程有关中的“九龙朝圣”、中原的“引黄入巨野泽”,除了这两个大工程,黄河、淮水、汉水沿岸都有一些大小不同的工程,每项工程都要在“大水”来临前搞成,导致开年以后,就投入了百多万人力。
“九龙朝圣”工程的主力大军是异域他乡奴隶,和雇用而来的关中百姓。
“引黄入巨野泽”工程则以参与内战战犯为主,光是被判处劳改三、五年的战犯就有几十万,既有李密军、孟海公军,也有唐军士兵。
这些战犯的家眷已经得到朝廷安置,不仅他们的家眷分到了田地,连战犯本人也有田地,不过因为他们参与了叛军,所以还不能回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只有服役完毕才可以与家人团聚。
这些战犯九成以上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他们生活在乱世,无奈之下只好随波逐流,被迫从贼,但他们也知道不管是何等的不愿,都改变不了他们造反的事实,若是按照律法量刑,那是诛灭九族的大罪。然而朝廷不但没杀他们,还给他们一家人田地、百姓户籍,他们只需劳作几年就回家与亲人团聚,在劳作期间,朝廷还供应他们吃食,这也使从贼时候也吃不饱肚子的战犯们对朝廷充满感激,再加上朝廷每个月都拎出一队‘劳模’当众特赦,也使人人对都充满了盼头,为了争取到特赦名额,个个干劲十足,几乎不用官员监管,便对着分下来的任务段猛攻。
除了民夫、奴隶、战犯,被裁下来几十万士兵也投入到了各项工程建设之中,他们每千人为一队,分布在工程各分段,在劳作之余,还还起到监管奴隶、战犯的作用,他们有薪水拿,倒也无人提出异义。
由于有杨广修洛阳、大运河、紫河长城的教训,朝廷为免群起反感,不仅在《半月谈》上加大宣传力度,连番发文介绍这些浩大工程的必要性、重要性,还在退役士兵、战犯群中宣传,让大家意识到各项工程对每个人都有利,是利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功业。
但是开年之后开始的轰轰烈烈大建设,也使军事行动大为减弱,各地都停止攻伐,按兵不动,努力消化青徐荆扬四州。
虽然李渊不甘心荆北数郡就这么失去,但不管再怎么不甘,战败者就必须承担战败的苦果。
至于杨侗,在各国君王、使臣采买一通,纷纷离开之后,也变得清闲了起来。朝廷的制度经过一群时代精英几年的执行和完善,基本定型,投入到青徐荆扬四州也没有出现水土不服的迹象,太守和通守/县令主政、郡丞/县丞主军和治军、郡尉/县尉断案、郡御/御县御主监督、郡正/县正主教育,五权分立的结果,让这四州下的各郡县迅速步入正轨。而闲下来的杨侗偶尔会跟房玄龄、杜如晦、罗士信等青年大官放下政务去猎奇一番,如同狐朋狗友一般去体验新事物,比如去胡姬酒肆看胡姬跳舞,有时也会前去平康坊青楼听歌姬唱歌。
当然,杨侗不可能像房玄龄、罗士信那样,跟青楼少女跑去青楼后院探讨新曲,毕竟他不怕老婆,明明守着家中三千弱水,却只能取一瓢。更多空闲时间被杨侗放在教育子女身上,要么是与后妃做些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鉴于自身经历,杨侗极度怀疑史上累死的皇帝,都是在后宫之中操劳过度,精疲力尽而死的。
值得一提的是,贤妃长孙无垢在新年刚过不久,为杨侗生下了第六个儿子杨巍。
这天早朝结束,杨侗看了眼来自成都的情报,对诸臣笑着说道:“黑冰台发来情报,李渊在益州大发邸报,一边渲染我军凶残暴戾,一边号召益州百姓保家卫国,分到田地益州百姓踊跃从军,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让李渊筹集到了数万新兵,据说还在进一步扩大宣传,争取扩军十万。”
杨恭仁冷笑:“竭泽而渔,不异到自掘坟墓,就益州那点地盘,哪养得了这么多军队,他这是作死。”
“不错,李渊越疯狂,对我军越有利。”杨侗点头认同。
李渊在入蜀的时候,被沈光搞死了很多精兵在长江,李孝恭在舂陵又损失了十多万大军,就算再募集人马,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不能与隋军相提并论,最重要的是李渊损失的不单是士兵,还有大量将领,连作战经验丰富的校尉都凑不齐,上得了台面的高级大将,恐怕都拿不出几个,反观隋朝这边,能够独当一面的统帅大有人在,基层将领多如牛毛,五千名玄甲军就是五千名校尉级军官,玄甲军的武官到了十大军团,完全有越级指挥的能力……在武学院进修的几千名武学士,又有哪个不是各军推荐上来的优秀人才?这两大武官摇篮加起来,计有万余人。
李渊其实也挺难的,要是不征兵,只能看着隋军一点点吞食;而征兵的话,纵使有足够的兵力,却陷入无人能够统兵作战,这对李渊来说,才是最尴尬的事情。
“伪唐在益州的民心正处于鼎盛之势,若是我军此时南征,必将受到极大的抵制,微臣认为暂不可图。”杨恭仁接过杨侗递过来的情报看过之后,说道:“不过铁矿石涨价十倍以后,李渊也要疯狂采购,可见他现在执行的是先军政策,益州微弱的家底要被伪唐的军事吃空,当他们把抄有所得消耗干净,只能尽情压榨百姓,所以伪唐的鼎盛之势只是昙花一现,持不可久。”
“不错!”韦云起亦是点头道:“李氏父子分裂之势越演越烈,用不了多久,便会爆发起来。但李渊和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都清楚:他们的权力帝位来自于伪唐国祚,来自于伪唐的稳定,否则一切皆休。要是我军贸然进攻,反而促成李氏父子同心协力、同仇敌忾。”
魏征面色难看的叹了口气,“就零零一发来的情报来看,李元吉已经成功的挟制了李神通,而李渊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若是李渊一死,或是难以理政,李元吉必跟李建成反目,一场皇座之争在所难免,不管是谁笑到最后,第一目标便会是领兵在外的李世民,战火之下,益州元气大伤。”
“为了以后的和平,有些牺牲是必须付出的!”杨侗叹息一声,史上的李唐王朝为了尽早大统一,对关陇贵族、关东士族,以及各路诸侯许下太多承诺,从而留下许多遗祸,名义上虽然是一统了,可许多地方还是游离在李唐王朝之外的势力,之后李渊用高利为诱,将杜伏威等诸侯王诱入京师一一弄死,结果仍然还是要用武力去收复,但出尔反尔丑名,也成了各地豪强屡次三番造反的借口,真要细究起来,李唐真正实现大一统,是在冯盎病死之后的646年,当地豪强在冯盎死屡次造反,这才使李唐王朝军队有了正当理由进入交州,使之正式进入中原政权之中,说到底,真正的大一统还是要用刀子杀出来。
“其实让李氏父子早日反目也非难事。”房玄龄微笑道。
“有话直说。”
“圣上只需回洛阳就行了。”
“妙!”杨恭仁目光一亮,第一个赞同道:“关中离益州太近,圣上留在大兴,李氏父子想要有什么动作都不得不忌惮,要是圣上把第五军带回洛阳,李氏父子压力大减,能够放开手脚,大搞动作。”
“有道理!”杨侗点了点头,他还没坐过圣武车呢,得好好体验一回,“先让第五军明天回去,我们三天后还朝。
本以为李渊真会为了伪唐国祚可以存续,通过禅位的方式,确保皇权平稳过渡。谁想到李渊不仅没有兑现诺言,反而变本加利的内斗,这是嫌伪唐亡得不够彻底吗?
活该!
虽然不知李渊为何出尔反尔,不过杨侗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必然和李世民自立有关。
或许李渊见到自己都制服不了李世民,担心自己退位以后,李世民立即反了李建成,是以失信天下、失信李建成。
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正是他所主宰的伪唐朝廷暮气沉沉、勾心斗角,才使李世民失去信心、失去耐心,不得不以极端自立,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前来拯救伪唐。
“圣上,大喜。”这时,凌敬一脸兴奋的走了进来,将两份文书交给杨侗,“征南军发来捷报,徐世绩将军已在昨天击败冯盎主力,麾下十万大军死了四万之多,另外俘虏了四万五千余人,加上之前在南海郡、苍梧、信安、永平抓到的叛军,我军如今光是交州的俘虏就有七万之多。”
“俘虏都快赶上我军兵马了,这可不是好事儿。”杨侗揉了揉太阳穴。
俘虏,也是最容易发生暴动的一群人,关键是獠人性情野蛮,大多又不懂汉语,打乱未必能降低他们的反抗意志,尤其是俘虏加起来,甚至赶上军队的时候,危险性可不低。
凌敬嘿嘿笑道:“张镇周将军还说,要是圣上嫌俘虏麻烦,他们就用战船把这些俘虏运到大海,然后一个个扔下去。”
“……”众人脸都黑了。
“净瞎说,这是劳力,扔了实在太可惜了。”杨侗没好气的瞪了凌敬一眼,“大隋需要用劳力的地方多不胜多,光了黄河、淮水两岸就多多益善!”
杨恭仁沉吟半晌,建议道:“圣上,冯盎已经不成气候,我军已经没有必要要南方保持那么庞大的军队,可以让部分将士押解俘虏由海路、运河前来中原,然后抽出四万已经没了脾气的奴隶,将他们一起打乱重编,分为十一个大营,每营一万,再由四万退役军一边劳作一边看管。而且这些人从海上来,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到了中原以后,又见周边都是陌生人,定然慎言慎行。”
“也好,就让王辩将军带四万名将士负责押解俘虏北上,然后就按照左仆射的方式,分到新运河各段去吧。”搞了这么多年的奴隶贸易,大隋朝廷已经有一套成熟制度管理奴隶、俘虏,杨侗十分放心。
“喏。”
“另有一件事!”凌敬说道:“藤穆王次子杨纶一家,受冯盎软禁多年,如今已被徐将军成功解救。”
说着,凌敬将译好的公文递给了杨侗。
杨侗接过一看,上面详细的介绍了杨纶际遇,稍一沉吟,吩咐道:“让他们一家随王将军一道还朝。”
“喏。”
杨侗将公文递给了杨侑,说道:“恢复杨纶邵国公之爵位,等他们回到洛阳,为他们一家举行归籍仪式。”
相对于杨恭仁、杨师道、杨善会,杨纶、杨集与他们兄弟关系更近,毕竟他们是杨坚的亲侄子,关键是这两人不管在什么时候,始终心怀大隋,这份心意着实难得,给个国公之位并不过分。
“臣弟遵命。”杨侑应命。
第874章:一封家书
数天时间一晃而过,在关中呆了几个月的皇族终于返回了洛阳,这让洛阳百姓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们见皇族和朝廷去了关中数月之久,十分担心朝廷会以大兴为都城,毕竟大兴以前也是国都,那里不仅有规模庞大的大兴宫,还分布着长春宫、步寿宫、太平宫、甘泉宫、宜寿宫、温泉宫、仙游宫、仁寿宫等等行宫,此外更有便利交通,甚至连皇陵也在关中,朝廷迁去大兴无论是法理还是情理都很正常。
可一旦迁都去了大兴,便会给洛阳百姓带来巨大的财富冲击,洛阳暴涨的地价和房价使很多囤房的商人身价百倍,一旦朝廷迁走,洛阳房价必然暴跌,他们的财富也会大幅缩水,这是洛阳百姓最担心的局面,固然朝廷一再在《半月谈》发表申明,可洛阳百姓对迁都的议论从杨侗去大兴过年那一天起就没有停止过。当皇帝带着朝廷从关中返回,大家才彻底放下心来。
杨侗当初因为要与吐蕃、吐谷浑、李唐三盟作战,安抚关中百姓,这才去了大兴,不过战事已经结束,且人心稳定,羌族各部也基本接受了朝廷的安置,大隋声威也足矣威慑丝路,又有大将镇守西北,后方稳定,而这个时候继续呆在大兴也没必要了。
更何况大兴偏西,不利于朝廷对辽东、幽州、冀州、青州、徐州、扬州、交州掌控,定都号称天下之心的洛阳,更有利于东部发展,同时也更符合大隋经济文化的发展战略。
更重要的原因是河北大地乃是六镇边军后裔聚焦之地,民风彪悍,难以管束,加上民间或许还有一些北齐遗老遗少,心不服大隋,远不像其他地方那么简单,这个隐患杨侗不得不考虑;当然还有南方,那里的情况也很复杂,一来是南北分裂太久,人心上的隔阂至今还存在着,二来是南方的山獠太多,远在大兴的话,朝廷顾及不到那么多。
更何况杨广为了打破关中本位制,实现枢纽天下、临制四海的天下战略,不惜与关陇贵族反目成仇。杨侗要是再迁回去,这得有多傻啊?
这次坐着圣武车返回洛阳,时速二十多里的迅速对杨侗来说不算什么,但在这时代,已经是个划时代的迅速了,长达八节车厢的圣武车,若非是载着皇族,而是货物,速度至少要提升一半,但固然如此,也比入关之时快了很多。
一家人坐在同一辆车上,旅途上其乐融融,倒也不太着急。
毕竟洛阳是大隋国都,杨侗虽然不在,但每天都会有消息出现在桌案之上,眼下的洛阳已是太平之地,大隋将之收复之后,与民休养,加上天公作美,风调雨顺,百姓基本都有余粮,加上商业的逐渐兴旺,每年光是商税收入,就足矣弥补地税的不足,再以平价收购百姓手中多余的粮食,囤积在河南郡内的洛口仓、含嘉仓、回洛仓、河阳仓,以及洛阳三市的常平仓内。
有了充足的粮食,不必为食物担忧之后,百姓在农闲之时,大多会出去找活儿做。或是就近兴修水利、道路;或是远离家乡,参与收入更高的大工程建设。
经过近两年的努力发展,如今的河南郡,乃至周边各郡,早已不似杨侗刚接手时那么困顿。
此番入关,一是因为高原之战,关系大隋西部边疆百年稳定,另一方面是要看看雍凉大地被收复之后,民心、民意是否在隋,就目前来说,基本上达成了目标。
……
当杨侗返回洛阳之时,自年底就开始筹备了的驿站为民通信方案,正式投入使用。
在驾部郎中戴胄筹划之下,再加上工部的全力配合,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专门运输信件的一千五百辆马车业已就位。
这马车看似很多,可分配到大隋现有的一千多个驿站,也只是单程配备,不过一开始信件不会太多,短期内应该是够用了,后期至少还要投入同等数量的马车,以便交叉互动,至于两千两百多名专门送民民信件的驿卒皆是退役老兵。
百姓对于此事也并不陌生,只因由于每期《半月谈》都对驿站的布局情况进行宣传,人们对驿站通信之事并不陌生,都抱以期待。
到了正月二十八这天,天刚蒙蒙亮,安静了一个夜的洛阳城再次喧哗起来,不少百姓发现各个坊门之前都多了一个类似小房子的物件,上写“信箱”二字。
“据《半月谈》上说,只要把信投入信箱,驿卒就能像送公文一样,把信件送到大隋任何一个地方。”
“哪怕是小村庄也行?”
“当然可以。”受到培训过的坊卒解释道:“驿站遍布大隋,朝廷就是通过驿站,把公文送到大隋各郡县的,既然送得了公文,自然也送得信件。”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驿站广布天下,陆驿、水驿计有一千几百个。
一些商旅怦然心动,三百加急信件只要一文钱就可以着到家,岂不是最多只要三五天就到了千里之外?
以往他们往往是委托故乡人送信回家,不说人情之类的话,单是对方不是直接回家这一项,就使信件耽搁在路上一个月,或是更久。
如今专门传信的官方驿站,就算再慢,也只要十天左右吧?
一些人当即按捺不住思乡之情,立即前往附近的驿站购买邮票、信封和信纸,立即埋头写信。
洋洋洒洒写完了书信,检查无误之后,这才装入信封,用驿站备好的浆糊封好,写上地址收信人,贴好邮票,这才将信件投入信箱。
洛阳是大隋国都,在城内经商的商贩、洛阳学宫学习的学子极多,当他们看到《半月谈》上多次提及的信箱出现在学宫之内、各坊门前,都纷纷提笔给家人写封家书,然后按照兖州、豫州、辽东、幽州、冀州、并州、雍州、凉州、青州、徐州、荆州、扬州的区划,投到家乡所属的信箱之中。
这也是为了方便分拣人员设定的信箱,每个信箱之上不仅标注了大州,还将各自所属的郡都写在上面。
很快,洛阳学宫和各坊之前的信箱就被信件充满。
分布在城内外的军营也是朝廷重点考虑对象。隋军战兵是从五湖四海、天南地北募集而来精锐之士,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想要回家探亲是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当期待已久的信箱摆到各大军营四门的时候,士兵们莫不欢呼沸腾。
在外的游子本就让家人无比牵挂,而从事着天地之间最危险事业的士兵,家中亲人对他们的牵挂和担心,比普通商旅、学子更要加重万倍。军官的话还好一些,可以托人捎信回家,而普通士兵哪有这机会?所以当他们通过《半月谈》、通过政委知道驿站可以帮人送信的时候,全军上下莫不欣喜若狂、万分期待。
受到上级指示的军官更是已在军中层层宣传,让需要写信回家,却又不识字的士兵提前找人代写,以免事到临头,各级政委、识字士兵忙不过来。
士兵是朝廷重点照顾的对象,邮票、信封、信纸制作好了以后,第一时间就派发到了军营,经过前期的宣传和准备,每名士兵都有急须寄出的完整书信在各级政委的手中,当信箱一到,政委们便将按州、郡为标准绑好的一捆捆信件送到了信箱之前,直接交给专门在此等候的驿卒。
当政委们回营,对士兵们说信件已经寄走,明显察觉到将士们的精神面貌为之一振,一封封看似薄薄的信件,却寄托了每名将士浓浓的思乡之情,想必等他们收到亲人的回信,将士们的思乡之情定会不药而愈。
……
冀州作为杨侗的发家之地,河间、信都、博陵三郡是他当年安置军属的重点地带,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当年的士兵已经从普通士兵晋升为军官,要么在十大军团担任要职,要么在边关重地担任守军武官,长期在外作战,很难回家一趟。
偶尔回家,也是来去匆匆。
信都郡蓚县的杨柳村是一个军属之村,它紧邻漳水和永济渠,由于土地肥沃,加上军中待遇丰厚,家家户户都过上了好日子。
经过多年征战,扎根于此的将士们陆陆续续退役回家,也有一些将士战死沙场,时至今日,全村上下只有张氏的儿子还要军中服役。
张氏有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长子一家响应朝廷召集,已经自立门户,因为他识字,被村民推举为副村长,和村长一起义务看管村中义仓;次子在第五军担任一名校尉,所以她跟着次子的妻儿一起住,虽然儿子和两个媳妇都很孝顺,日子也好。可她十分想念已有两年没有回家的次子,担心哪一天会收到儿子的骨灰,她去漳水放鸭子的时候,时常对着奔腾漳水发呆。
这一天,年迈的张氏一如往常在漳水边放鸭子,刚把鸭群赶到河边,就看到长子跑来,远远的大喊:“娘,老二来信了。”
“谁送的信?我要去谢谢人家,顺便问问老二近况。”张氏喜出望外。
长子笑道:“娘,老二这次的信可不是同乡送来的,而是驿卒派送。”
“是不是老二以权谋私?他对起得圣上和朝廷吗?”张氏厉声询问。
他们母子三人本是齐郡流民,当年跟着很多流民躲避兵灾,前去洛阳讨生活;而当时,杨侗刚打赢荥阳之战,受命北上,他为了掠夺人口,不仅赈济了所有灾民,还让初出茅庐的杨师道将灾民带到北方安家落户。
张氏知道要不是朝廷,他们一家人恐怕都要冻死、饿死在了洛阳,这份沉甸甸的活命之恩,张氏时刻没忘,专门给杨侗立了生祠,三时五节供奉香火。次子每次回家都要千叮万嘱,让他尽忠职守,勿忘圣恩。
作为军属,张氏也知道驿卒只能给朝廷送公文,如今听长子说驿卒为次子送信,本能的认为次子以权谋私,做对不住朝廷的事情,一下子就恼火了。
“娘,您别生气,老二并没有做对不起朝廷之事。朝廷对全国驿站进行了改制,驿站现在不仅为朝廷派送公文,也为我们普通老百姓送信,而且价格极低,只象征性的收一文钱。”长子安抚了母亲,介绍道:“圣上重视军人,向来是家属优先,老二在军中为将,想必他第一时间知道,所以给您写了这封信。”
“真有这事?”张氏将信将疑。
“真有,县令还专门下达命令,让各村村长、各里里长回乡宣传,要是有人有需要,可以把信写好,然后跟驿卒买邮票和信封;如果急着寄走,也可以去县城投寄。”
“朝廷政策越来越好了。”张氏放下心来,迫不及待道:“快念给我听听!”
“娘亲在上……”长子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掏出信纸,朗声读信。
信的内容通俗易懂,平铺直叙,述说思念母亲、妻儿之情,然后通报了自己近况。虽然没有什么华丽词藻,可平白说语充满了浓浓的感情。
“好,娘亲很好,你媳妇很好,你儿子学习也好,家里一切都好……”张氏泪流满面,喃喃的回应着儿子的询问。
长子见状,连忙转移话题:“娘,老二这信是四天前寄来的快信,要是我们现在给他回信,说不定信到洛阳军营的时候,他还在洛阳,能及时收到我们的回信。”
“写,我们现在就回家,让你弟媳、侄儿也听听,然后给老二写信。让他尽忠职守,保家卫国,家里不用他担心。”张氏哽咽道。
如此温情一幕,同样在大北南北各处发生,收到远方亲人来信的人军人家属、官员家属、商旅家属,莫不喜极而泣。
一封封承载浓浓亲情、友情、爱情的书信,被各方驿卒辛辛苦苦的送到终点站,通过他们的辛苦付出,使大隋千千万万个家庭充满了欢声笑语。
与此同时,两项风潮被带动了起来,一是订报,由于《半月谈》是独家独营的刊物,刊登的内容除了政令,还有人物、诗文、法制、医术、防灾等等专栏,每上专栏都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受众面极广,使黄牛党能够翻倍售卖,而今,《半月谈》不仅标了价钱,还在驿站开放续订点,如果一次性订一年,价钱又会低一些,这也使得有需要的人,蜂拥续订。
二是集邮,集邮免税是杨侗一时兴起罢了,当冷静下来之后,大家都否决这项制度,因为大家都认为这是给驿卒谋不法之利的大空子,要是驿卒对着一套套邮票砰砰砰的盖上印章,然后以九成税赋的价格卖给百姓,百姓绝对会买,真要这样,朝廷损失的不仅是巨大的税赋,还会制造出一大批腐败分子,若是否决了手持邮票齐全的百姓,不给他们免税,那么朝廷就落人口实,也因此,集邮免税的设想遭到了遗弃。但因为邮票画质好,个个人物头像栩栩如生,深受人们的喜爱。再加上九成以上的邮票是十二生肖,人物邮票只占一成,物以稀为贵之下,民间自发自愿的收集起了这些名臣大将的邮票,一些人甚至掏钱去驿站购买整套邮票收藏、送人。
随后几天,随着名臣名将邮票停止发行,洛阳顿时掀起了疯狂收集浪潮,名臣名将的邮票水涨船高,身价暴涨,呈现出供不应求的局面。
而且这风气被《半月谈》专门当新闻来写,从而使这套邮票的收集热潮向大隋各郡县蔓延,整个大隋都掀起了令人震惊的集邮之风。受此影响,十二生肖也进入收藏的对象。
第875章:此时不努力,今后没机会(新年好)
二月十五,天刚蒙蒙亮,东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洛阳紫微城圣武殿内灯火辉煌,百余盏大灯笼将大殿照如白昼,圣武殿是紫微城三大殿的第二殿,也是举办朔望朝会的大殿,数十根合抱大柱矗立大殿内,支撑起了一个足以容纳万人的宏伟大殿。
在大殿顶端便是高高在上的大隋皇帝龙座,俯视着脚下万千臣民,令人不敢仰视。
隋朝的朝会有三种:第一种是元日、冬至举办的隆重大朝会,太乐令敲锣打鼓,皇帝的仪仗车辆摆得老长,在洛阳应天门、或是是大兴承天门接受群臣以及周边邻邦使者朝贺,参与者也最多,有王公诸亲、在京九品以上文武官、地方上奏的朝集使、蕃国客使等,朝会结束还有皇家宴会,与众同乐。圣武三年的冬至朝会、圣武四年的元日朝会都已在大兴城举办了。
第二种朝会,也就是今天的朔望朝会,即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的朝会,每次都要摆熏炉、设香案,然后文武按品级于殿庭就位,皇帝始出坐御座,群官在典仪唱赞下行再拜之礼,这是在京九品以上文武官都要参与的朝会。
这两种极为注重礼仪,包括皇帝在内,都要身穿华服,按照要求行事。
第三种是每天一次的朝会,这种就比较随意了,规定五品已上的官员都要参与,当然了,若是有要事不来,也没人在意,也不用摆列仪仗,更无排场,这是真正实干的朝会。
由于今天既是朔望朝会,也是皇帝今年第一次在国都洛阳举办这种十分正式的朝会,所以参与朝会的人尤其的多,人人身穿华服,像过年一样。
大殿之内。
文武大臣分列两边,亲王郡王、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秘书省、尚书十部、诸寺监、大将军、将军等等数千文武,按品阶列队,最前排是各部主官,也是朝会的主动发言者。
其后还有数百名散官和京官,他们站在靠近门口,他们自然也可以发言,但一般是涉及自身事务的时候,比如朝会商议某地灾情,正好此地太守参参朝会,他便可以出来发言,接受皇帝和大臣询问,除此之外,旁听官员也有权对一些重大决议发表看法,这对朝廷来说,是听取多方声音,以免出现差错,对官员本人而言,则是展现头角的机会,因此每到议政之时,大家都踊跃发表,若是被皇帝记住,那对自己的仕途有莫大好处。
此时皇帝还没到,大殿内窃窃私语,众臣们在低声谈论着今天议题,今天主题主要有四个,一个商议通济渠‘荥阳郡、梁郡’的汴水河段,出现淤堵现象。
当初修运河的目的,是武帝杨广在江都坐镇十年,深知江淮富庶,一州丰可使天下足,然交通不便,使江淮粮食、茶叶、丝绸、油盐难以北上,而大兴、洛阳人口众多,军队密集,钱粮耗费极大,但因南北交通不便,南粮抵达两京以后,粮价翻了数倍之多,高昂价格不仅使关中、河洛百姓难以承担,便是要养很多官员军队的朝廷财政也难以负担,这使解决南货北运的交通,成为大隋当时的重中之重。
此外南北分裂数百年,南北互不往来、彼此敌视,虽大隋统一天下已有二十多年,但南北隔阂依然难解,为使南北融为一体,破解南北数百年隔阂,也让南粮北主方便,杨广决定开凿大运河。
大业元年开掘大运河的首期工程,连接了黄河与淮河,称之为“通济渠”,贯通了洛阳到扬州,作为大隋帝国最鼎盛时期的交通大动脉,通济渠施工时,充分利用了旧有的渠道和自然河道,但因杨广要求运河凿深、凿宽,从而实现“枢纽天下、临制四海,舳舻相会、赡给公私”的目的,再加上他是个急性子,想做什么事情就要立刻做,而且要快要好,所以前期勘探准备严重不足,再加上工期短、技术不足等原因,使贯穿南北的大运河存在很多违背自然的地方,比如说永济渠南段就因为与黄河对冲,受到黄河水倒灌而入,使泥沙大量淤积。而首先开凿的通济渠也存在这个问题。
通济渠分二段凿成,一段洛阳“西苑”开始,引谷、洛二水循东汉张纯所开阳渠的故道,由偃师至巩县洛口入黄河;另一段自荥阳板渚引黄河水经荥阳与汴水合流,至梁郡雍丘县与汴水分流,折向东南,在盱眙之北汇入淮水。
通济渠第一段是洛水汇入黄河,水质好,没问题,第二段则是因为“引黄入汴”,南下的黄河水使汴水河段泥沙逐年沉积。加上从瓦岗造反开始,翟让和李密的魏国政权都以军事为重,不加治理疏浚,以至汴水河段出现了粮船难行的现象,若不及时解决已经出现的问题,通济渠迟早会变成一条让人又爱又恨的大动脉。
通济渠是今天的重头戏,主要是商议解决问题的方案;第二个议题也与交通建设有关,皇帝打算在现有的官道基础上,加以延伸、相连,使大隋形成五横五纵的交通网络。
第三个议题则是对学制进行划分,由于之前缺乏教材,使郡学、县学、乡学没有明确的学制。
第四个议题则是商议今年科举时间。
虽说今天的朝议只有四大议题,不过大家都知道皇帝是一个极有想法的人,也喜欢有想法的臣子;在商议四大议题之时,忽然衍生出什么新的奇思妙想,也不意外,因此,大家都精神抖擞,边与同僚商议,边在对话之时开动脑筋,企图受到启发,从中得到一些打动皇帝和重臣的奇思妙想。
这时,内宫传来礼乐之声,这是皇帝将要临朝的礼乐,但动听的声音并没影响到朝臣谈话,大家都有经验,心知这是圣上刚从寝宫出发之乐,临殿时间还早。
又过一刻左右,顿时殿内钟鼓齐鸣,预示着时间到了卯时一刻,侍卫官一声高喝,“陛下驾临,群臣晋见!”
刹那之间,大殿鸦雀无声,人人目注前方。
不久,一队队挎刀直殿左右卫从大殿上端的两道侧门列队而出,数百名侍卫手执仪仗鱼贯而出。顿时黄罗招展,旗幡林立,金瓜长戟气势威严,紧接着又是二十四名宦官端着金盘而出,然后是八名宫娥打着长柄镀金羽扇,最后才是一名挑着黄罗伞盖的宦官,簇拥大隋皇帝杨侗出来。
杨侗站在龙座前,数千文武同时躬身施礼,“参见圣上!”
这是十分正式隆重的朝会,杨侗的着装也很讲究,他身穿玄色十二章的帝王冕服,头戴冲天冠,垂下的十二串白玉垂珠,遮挡了他半张脸。
杨侗以武人自居自傲,尤为不喜这种视线不佳,走起路来‘叮当’响的冲天冠,好在一个月只有两天,而且他很多时候都不在京城,是以避开了很多次朔望朝会,但也因此,一直不习惯、不喜欢冲天冠,此时他在龙座坐下,一摆手,“众卿平身,就座!”
大殿设计巧妙,使杨侗声音不高,产生的回声却能传到殿内所有人的耳中。
“谢圣上。”众臣站直身子,从中一分为二,各就各位,这年代的官员十分幸福,不但不用下跪,还有桌椅就坐,桌上还有笔墨纸砚给他们记录;甚至入殿之前,还在皇城东朝堂、西朝堂吃过了早餐。
这待遇一直就有,杨侗并不打算为了所谓的皇者尊严,去撤销,更不愿为了现实所谓的皇者尊严,让一个个铁骨铮铮、中流砥柱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丧失做人、做臣子的尊严。
“当!”随着诸臣坐好,司仪敲响了编钟,也意味着朝会正式开始。
大殿安静,只听到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通济渠充分利用旧有渠道和自然河道,没有违背自然法则,本身没问题。但因它的主要使命是南粮北运,用南方之粮支援人多粮少的关中、中原大地;而粮船承重重、船体大,因此运河凿得又大又深,否则粮船无法通行。又大又深的河床,致使水势失去猛烈的冲击之力,导致泥沙大量沉积。然而通济渠除了洛阳至黄河一小段之外,大部分处于‘引黄至淮’的状态,当黄河之水流到水势平缓之处,泥沙便在河床内积淀下来,所以要经常疏浚。虽然我们也可以发动民夫清淤,但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清淤顶多只有三年之效,然后又得去清。要是如此循环往复,那么朝廷光是花在通济渠的财政就是一笔让人无法想象的数目。”
“也许有人会说将之放弃算了,但不行啊。因为除了益州之外,其他地方都处于和平之中,用不了多久,中原人口会呈现出暴涨之势,随着人口的增加,中原百姓对粮食的消耗和需求也会越来越多;如果我们放弃通济渠,让南粮改走运量小的陆路,必使粮价暴涨。在人口节节攀升的情况下,南粮价格迟早高到百姓吃不起的地步,所以通济渠还得救。”
说到这里,杨侗目视下方诸臣,继续说道:“现在的问题怎么才能让通济渠畅通无堵,又不用清淤。简单来说,就是想要马儿跑得好,又想马儿不吃草。”
刹那间!
殿内传出阵阵哄笑。
圣上这个比喻十分适当。
这时,晋为民部侍郎的阴弘智起身出列,行礼道:“圣上,微臣担任荥阳太守之时,兼管梁郡,对汴水段的运河比较了解,能否先说几句?”
“阴侍郎请说。”
阴弘智虽是杨侗的大舅子,但他能当民部侍郎,可不是靠关系,则是实实在在的本事,他年岁不大,但却先后当过金城、明月、荥阳、汝南郡守,此之四郡在他接手之时,都处于刚收复占领的混乱阶段,但每一次,他都能直击要害,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这四郡治理得井井有条,这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干吏。他能成为民部侍郎,也不是杨侗提拔,而是三省十部主官看中了他的能力,这才向杨侗联合举荐。
阴弘智躬身道:“微臣担任荥阳太守之时,南方尚未收复,为了保证军队的辎重大船胜利通行,微臣专门对汴水段运河作出统计。发现汴水段运河并没淤堵,即使是水量少的秋冬季节,汴水商船往来如故。不过粮船却有堵塞记载,原因是大船吃水深,水量不足使粮船搁浅,只要把船上粮食卸下一部分,粮船就能胜利通行。微臣离任时间未久,就算这期间有泥沙淤积,应该不至于出现船只难行的困境。”
杨侗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么说来,汴水并非是淤堵,只是因为秋冬水位下降所致?”
阴弘智点头道:“正是如此,汴水水量丰富,其实一年四季皆可通船。唯有粮船大而沉,到了秋冬时节便会因为水量不足难以通过。”
“但是黄河水携带的泥沙量大,若是黄河水长年累月入汴,迟早被淤积起来。”杨侗这个独裁皇帝在大隋说话十分有效,随着朝廷退耕还林、填埋沟壑政策的实施,辅以《半月谈》对水土流失危害的宣传,渭水泾水支流、干流两岸的田地开春以后如令后退数里,黄河泥沙必将日益变少,若是将此制设置成约束佛道一般的严厉祖制,那么黄河水将在隋朝日益变清。
“这个确实!虽然渭水流域已经执行了退耕还林、封山育林、筑坝填沟的国策,相信黄河之水会慢慢清澈。但这个过程肯定十分冗长,非百年之功不能实现。”阴弘智看了杨侗一眼,又道:“微臣发现在一个现象,并有过一个设想。”
“说说看。”
“喏。”阴弘智行礼道:“汴水在丰水时节,可保粮船畅通无阻,即便在缺水季节,商船货船一样能通航。臣当时就想,要是引周边支流入汴,使它水量常年保持均衡,那么粮船只一年四季都能畅通无阻,要是流量足够,干脆就以这些水质好的支流取代黄河水,但是通济渠上游的汜水流量不大,取代不了黄河水,而源自原武县的济水流量不但小,而且若是截流的话,那么荥阳的原武、阳武、酸枣三县,以东平郡封丘县、匡城县的田地都得不到灌溉,甚至更远的济阴郡也受到影响,所以微臣在任期间不敢截流。”
“圣上,阴侍郎引流济汴的设想非常好,但完全抛弃黄河之水大可不必。”姜行本也出列道:“泾渭分明的奇观在洛口也有。洛水之流异常清澈、黄河之水则是浑浊不堪,于是在两河交汇的洛口也出现北部河水浑浊、南部河水清澈现象,两者并行十里左右,然后慢慢被黄河之水染成一色。臣这段时间,在洛口至汴口黄河南岸,每隔十里取水十斤,煮干得泥,发现南部之水得汜水补充之故,下游泥沙变化不大,要是把汴口堵死,以运河的方式改到汴口西部四十里取水,就能获得相当好的水质。”
此时,大殿之内出现一片窃窃议论声,商议姜行本的方案。
“圣上,据末将所知,洛口到汴口也就七十多里长而已。既然都开了四十多里的运河,干脆就把另外三十里也开掉算了。”百无聊赖的罗士信忽然来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说引洛入汴?”杨侗眼睛一亮。
罗士信一愣,随即道:“呃,末将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殿内文武官员哄堂大笑,罗士信胀得满脸通红,起身出列道:“多开三十里,直接从洛口取洛河之水,不好吗?”
“好,相当好。”姜行本却对杨侗说道:“圣上,郯国公这法子非常不错。”
“那姜尚书你说,好在哪里?”问话的,居然是罗士信。
他这句话又引来一片哄笑。但姜行本却没笑,他思索良久,才道:“早在古代,洛水并非是在河南郡汇入黄河,它是一路往东南流淌,汇入了泗水,然后再由泗水直奔大海。后来因为地龙翻身等等缘故,才被迫改道,于巩县注入黄河。若是在山中找到这知条道,未必不能引洛入汴。”
杨侗摇头道:“从高出地面千多里的高山往下开挖河道,难度不弱愚公移山。还不如从洛口开条七十里长的运河,直达汴口。”
“圣上,老臣也认为沿河开凿运河比挖掘大山容易,只是今年的大工程太多,朝廷已无奴隶可用;若是操之过急,只好让百姓离开农田,这样会使田园荒芜,落得利民工程不仅不利民的危害。”
李景这话几乎代表了所有人的想法,其实不管是杨广也好,杨侗也罢,祖孙二人开凿运河的本意都很好,但关中“九龙朝圣”水利工程、中原贯穿“济北—东平—鲁郡—彭城—下邳”的‘引黄入淮’工程才刚动工,这两大工程就耗了百多万人力,如果在这农忙时节启动“引洛入汴”工程,那只好让百姓放下农田了,朝廷固然会开他们俸禄,可田园荒芜、无粮产出终非好事。
皇甫无逸也说道:“圣上,老臣也希望‘引洛入汴’工程不要过于着急,等‘九龙朝圣’、‘引黄入淮’建好,再开凿这一条泽被百世的运河,让后代子孙记住圣上恩德。”
“‘引洛入汴’并不会立即着手开凿,等现有的工程建好再动工。但有些事可以先做起来,比如说前期勘探、确定运河走向、征地迁民……所有这些都十分耗费时日,不能等到准备开凿才做。至于具体怎么做、什么时候做,要等工部规划妥当,再作决定。”杨侗自然也知道大家担心自己走上杨广的老路,把天下弄得怨声载道,当然了,他也不会这么干,一是民怨问题,二是急于上马的话,导致前期准备不足,即使修了出来,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工程。。
“圣上英明!”
众臣放心了。
“姜尚书,派一批得力人手做好‘引洛入汴’的前期勘查,务必考虑周全。”
“微臣遵命。”
大殿内的君臣现在考虑的问题是让通济渠畅通,不受黄河泥沙毒害,但当这项工程圆满结束之后,却令得汴水全年通畅,漕运空前繁华。使位于漕运中线的荥阳、梁郡空前富庶。
杨侗也没意识到仓促决定“引洛入汴”,宋朝也干过,宋神宗时期的“引洛入汴”工程,使汴水泥沙减少,河道环境得到改善。直到北宋末年,汴水之水一直以洛水为主,引洛入汴后,通漕时间由一年二百余天,到全年通行。为宋朝的发展与稳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保证了直至宋末汴水漕运的顺利。
“第二项决议是贯穿东西南北陆上交通‘五纵五横’!”杨侗将这份议题摆到一边,对姜行本说道:“这个工程量就更大了,不仅要开山修路、逢水搭桥,还涉及山洪、山体滑坡、地龙翻身等等自然灾害,所以更不能急。工部先将大隋官道分布图绘制详细出来,然后再逐条逐条探讨。”
“微臣遵命。”姜行本应命归座,与他有关的议题算是结束了。
……
“第三议题是三学的学制问题,这个也很简单,乡学学制六年、郡县各三年,一年分为上下两个学期。七岁稚童入乡学读书,前两年的教材以《明字》、《书法》、《蒙学》、《基础算术》,之后加入《国学》、《作文》,内容难度逐渐加大,六年级学生通过考试,择优上县学,县学教材加入《律学》、《史学》、《策论》,三年之后再考郡学,郡学教材加入《农学》、《医学》、《工学》……”
杨侗也知道这种教育要是到了后世,定然要被精英们喷得一无是处。
更知道只有人才能够让国家强大、经济腾飞、百姓富足,可现实问题是大隋几千万人中,识字的人没几个,何来人才可言?
所以杨侗需要的不是造飞机大炮、原子弹的人才,要的是大批识字的普通人来填补各种岗位,要的是有才学的人在各每个村庄传播知识。
正是这种识字率太低的国情,他只好把乡学、县学、郡学当作产出流水线产品的人才工厂来办。
这是一种无奈的妥协,更是大隋实际需要,而且他是一个高考只有十多分的人,编写数理化教材那是白日做梦,但他相信只要识字的人一点一点变多,终有一天会引发巨大质变。
他向众臣看了一眼,问道:“各位爱卿要是有什么不同意见,尽管提出来!”
“圣上,臣对学制没有异义!”在学制问题上,孔颖达没意见。
杨侗笑道:“意思是说,别的地方有疑义了?”
“正是!”孔颖达说道:“臣要说的是学子升级的问题。之前由于没有学制、学子年龄限制,使一些成绩极差的学子原地不动,一直在吃朝廷补贴,若不将之规范起来,必使朝廷每年对学部补贴的巨大财政,不仅培养不出真正有用的人才,还养出一堆闲汉、懒汉。”
杨侗沉吟片刻,道:“十五岁还不通过小学六年级考试者,勒令退学;郡县二学施行留级制,比如县学一年级学生今年考不上,就在一年级补习一年,若第二年再考不上,勒令退学;不过凡事也有例外,若是某个学子总成绩极差,但却专精某领域,则由郡正、县正举荐,若情况属实,则可直接就读于学宫的相关学院。”
“臣明白了。”孔颖达默默入列。
……
“第四个议题是今年科举,朕只打算考一次,时间就定在四月份吧!具体时间由尚书省决定。”
“微臣遵命!”杨恭仁、韦云起、杨善会带着十部尚书出列应命。
“圣上,恩科今年还设不设?”掌管科举的礼部尚书杜如晦询问。
“不设!”杨侗说道:“朝廷大规模用人的高峰期已过,从春秋二闱脱颖而出的人才就够朝廷使用。若是多设恩科,将会诞生很多很多预备官员。不让他们做事是浪费钱粮,让他们做事的话,又会出现许许多多职位重复、职责重复的官位,这不但耗费钱粮无数,而且存在着没事也能闹出事、有事互相推卸的隐患。这亢官亢员、人浮于事要不得啊!”
众臣子苦笑。
如果按照之前的眼光来看,杨侗的朝廷就存在数目庞大的亢官亢员。原因是大隋现在把以前不在编制之内的吏员纳入了正式编制。
就目前行政区域,大隋中枢之下有郡县,郡县之下有乡、村,正副乡长和享有县曹待遇,乡级六吏和正副村长则享受县曹佐官待遇。
在此之前,历朝历代都讲皇权不下乡,只到县一级。
但每个县的正官虽才几个,可正官之下的胥吏役员数量巨大惊人;可是朝廷不给编、不给晋升、不发俸禄,却又需要这些人办事,于是这些人就利用自己的权力之便去搞灰色收入,最后惨曹盘剥的还是地方老百姓,败坏的还是朝廷的名声。
正因此,杨侗觉得与其不清不楚,倒不如将官制正式执行到乡村,以明确职事,受到朝廷和百姓监管。
朝廷现在正式将这些人纳入了编制,明确人数和职责。正副乡长和六吏,以及正副村长通通纳入监管范围。
但是大家也没反对,因为真要计较起来,其实也没增多少吏员,因为这些吏员本身就有,他们以前是在县里办公,有事发生才从县城下乡,前去处理公务。如今他们还是承担原先差使任务,只不过是把办公地点摆到各乡而已。
而且这些吏员下到乡里,专管本乡事务,与县衙各自分工、相互配合。既加强乡里办事效率,也减轻了县曹负担。其中表现优异者,还能通过考试晋升。当他把九品十八阶的吏员级别当到顶,同样可以参与吏部铨选考试,以能力来升官。
有些朝代以官员少而自夸,觉得这是天大仁政,但夸夸其谈者,既没想过三五千名官员能否管得了几千万人口这个问题,也没想过得不到收入的吏员,又是如何压榨百姓。
至于所谓的乡村贤绅、宗族大户,杨侗一直觉得靠不住;他们不是朝廷的人,就不能插手朝廷之事,顶多只能协助乡村吏员管理地方,并予以监督,这样才是比较合理正常的体制。
吏员大多从退役士兵挑选出来的人才,他们本身就是严守军纪的好士兵,到了地方之后,不但有官场的律法约束,还受百姓监管,内外因素相结合,完全能让他们老实本分做人、安安分分做事。这些士兵的才能不说很厉害,却能很好执行县官下达的命令,维护乡村和谐绰绰有余。而吏员升迁制、考核制,也意味着大隋正在打破吏员世袭、不出本县的惯例,为官制的良好发展打下了基础。
但目前来说,不管是官员也好,吏员也罢,各郡县都处于满编状态,而且很多吏员刚刚就位不久,此时要是大动干戈来考核,除了让地方混乱,没半点好处。这就意味着朝廷对官员的需求,不像以前那么夸张。
杨恭仁拱手道:“圣上,要不今年春秋各考一次,给考生缓一缓?”
“朕不想再缓了!”杨侗说道:“自涿郡开始,我们前后举办了二十多次科举考试,录用的条件低得令人发指。这么多次机会、这么低的要求都考不上,只能说明这种一考再考的人,实在不适合走仕途这条路!今年按照往常那样只考一次;明年开始步入正式,春天先在各郡郡治举办乡试,按各郡人口选优录用人数,秋天再到礼部参与会试,之后择优参与殿试,前三名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列为一甲,算是进士及第;第二甲酌情录取人数,算是进士出身;第三甲亦是酌情录取人数,算是同进士出身。”
“圣上是说今明两年一年一考,然后三年之后再考?”杨恭仁问道。
“正是如此。”杨侗吩咐道:“尽快将今年的考试时间定下;顺便把乡试、会试、殿试时间都选好,并形成定制,以便考生日后能够提前做好准备。定好之后,与‘引洛入汴’、‘三学学制及留级留制’一起刊登于《半月谈》。”
“臣等遵命。”
众臣子听得心头凛然,这消息要是一发布,一场大风暴、大议论必然会席卷全天下。
有年长子侄的臣子莫不嘀咕着,散朝以后,务必要让子侄加紧用功,争取在今明两年考上,错过今明两年,日后不但录取条件变高,而且随着年龄渐长、机会也相当变少,终至失去考试资格。
此时不努力,今后没机会。
第876章:异常年景,所用非人
位于东平郡中心的巨野泽,又名蓼儿洼、大野泽,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梁山泊,此湖占了东平郡四成面积,是八百里梁山的两倍之多,波光浩淼,壮阔如海,正是这面大湖的存在,使东平郡百姓在和平盛世之年,远比周边的东郡、济北、济阴富庶。
湖的东、北是山丘地带,东有汶水下游的清水入湖,南接流畅水、西临黄河、北有陈山口出湖河与黄河相通。
巨野泽西北是东平郡的范县,此县由黄河泛滥形成,县境以西是一片广袤无限的沙砾沼泽地带,从巨野泽流出来的众多细流通过这里可以直达黄河。
直到去年以前,它还是长满芦苇的不适宜农作物生长的荒地,但自从朝廷决定将东南方的巨野泽当成黄河泄洪区之后,这里便热闹了起来。
按照工部的设计,会将这片方圆四百余里的沙砾地修成一个巨大的人工湖,当成黄河第一级分洪区,当泛滥的黄河水将之灌满,然后通过支流涌向高处的巨野泽,再通过巨野泽东南方向的运河流向鲁郡的南阳湖,然后沿着昭阳湖、微山湖、“微山湖—下邳良城县运河”、骆马湖,汇入泗水干流,再通过淮水,东流入海。
为了在汛期到来之前,将“一湖三堤”,以及连通‘黄河—南北二湖—巨野泽’的河渠修成,朝廷仅在这里就投入了六十万名退役士兵和战犯,他们先被分成两百组,每组三千人,一组又分三个千人队,每队施工两个时辰,然后轮休,如此循环下来,白天和晚上都各有四个时辰来休息,而工地之上,时时刻刻都有六万人在施工。
他们采用分段施工办法,经过紧张奋战,位于黄河、巨野泽中间的人工湖已经成形,人工湖呈南北狭长、中间宽的形状,自西北向东南的梭子湖,宛若一只巨大的眼睛。
在湖的南北和中间,有三条贯穿东西、宽有一里的水泥大堤正在紧张修建,施工队伍先在每条大堤南北各挖出一条宽有两丈、深至石底的沟壑,然后打入铁桩,浇上水泥,水泥石墙围成池子之后,再往中间填入碎石、水泥。下设水门的三条大堤要是修成,便是三条把人工大湖一分为二的水闸大桥。
一旦黄河暴涨,北堤开闸,当黄河水引入北湖,灌满北湖之后,只须将中堤水门开闸,即可入南湖,起到二次分洪作用;若是南湖也被注满,则可开南堤水闸,将之引入南方的巨野泽,从而现实第三次分洪;要是黄河水势减弱,则可放巨野泽之水,先后冲刷南湖、北湖湖底之沙。
平时之间,沉积了泥沙的南北二湖之水,也可以通过支流灌溉西边缺水的东郡,以及西南方向的济阴北部。
而且为了方便行人马车通行,湖上还架了一条南北走向的桥梁;至于东西走向的桥梁,除了中部湖堤之外,南北二湖各有两座桥梁。这虽加大了工程量,但眼下无疑是修桥的最佳时期,若是两湖都蓄满了水,以后想修桥就难了,而且还要考虑船只通行问题,所以一步到位是目前唯一的选择。相对于东西走向的桥梁,南北走向的大桥比较简单,因为它就是一座间杂小桥孔的实体长堤,普通工匠即可带队分段施工,所以倒也不用李春这个桥梁大师负责。
他目前的使命是负责东西走向的‘三堤四桥’的总工程师,这七处施工点,又各有一名桥梁大师带队施工。至于南北二湖和沟通南北的河渠,也是各派专人专管,所以施工的人数虽多,但整个工地井然有序。
这个人工湖是一项集防洪、分洪、排沙、灌溉、水陆畅通的工程,施工要求异常复杂,单是这一处,就占了‘引黄入淮’工程一半以上的工程量。
由于这个工地已经昼夜不休的施工了三个多月,湖的宽度、深度已经达到了要求,贯穿湖中的南北长堤也已完成。
当杨侗前来巡视之时,只见整个工地人山人海,如蚂蚁一般在忙碌着,有人用马车搬土运石、有的挖掘湖床、有人用石条和水泥彻湖堤、有人则在修桥,但因为分配到位,所以工地显得忙而不乱。
七万交州俘虏已从海路抵达,他们被分成七个千人队加入到建设之中,由于他们初来乍到,也没什么特殊手艺,便被安排到湖底,专门从事体力劳动,在士兵的监督下忙碌着夯实湖底。
他们先将湖里的水先排干,再把淤泥清空,用马车把碎石均匀地撒在湖基上,然后用巨大的木头逐寸都夯实坚固,夯实之后,湖底就成北高南低的坡度,以便泄洪之时,泥沙能通过这个坡度冲入黄河,排至大海。在三条主堤前的湖基则是几成五十度角的水泥地,这是避免泄洪之时,大水把湖基冲坏。
时近中午,正逢民夫交班时间,和白天全上,晚上三班倒的交州俘虏相比,内战的战犯显然要幸福得多,一旦从工地退下,则意味着自己接下来可以休息四个时辰。
杨侗和阴明月在玄甲军、修罗卫的护卫下,在纵横南北的长堤视察,不一会儿,有士兵将负责监督的魏征请了过来。
魏征监督的并非是民工,而是后勤方面;毕竟这里的人实在太多,如果监管不到位,难免会有不法分子大肆克扣粮食。若是这几十万人饥寒交迫,生重病还被逼着干活,极有可能成为祸害天下的反贼,导致中原再起刀兵。正因如此,杨侗才将铁面无私的魏征派来当监工,带着一支数目庞大的执法队伍日夜监督此处工地。
“微臣参见圣上。”魏征近前行礼。
“免礼!”杨侗看向瘦不少的魏征,笑着说道:“没问题吧?”
“回圣上,别的问题都没有,就是工期有些紧迫。好在有水泥的出现,让工期缩短了不少,消耗更少,若是像以前那样采石筑堤、鸡蛋糯米拌夯土,不仅修建速度缓慢,光是消耗就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能否在汛期到来之前完成?”
“这个说不准!”魏征摇头苦笑道:“因为谁也不知道大雨什么时候来。”
“这也是朕所担心的事情。”杨侗叹息一声。
去年年度,整个天下普降大雪,人人都以为今年会是雨水丰沛好年景,可是时至今日,整个北方却处于一个干旱少雨的怪现象。若非朝廷这些年注重水利建设,建有完善的水利网络,并有筒车、翻车汲水灌溉,恐怕春粮损失惨重。
这古怪的天象,给人的感觉就是在积蓄大暴雨一般。要是大暴雨来得早,此处工程尚未修好,恐怕起不到调节水位的作用;要是来得晚,其威力恐怕更加让人震惊。
“圣上且放宽心。”魏征一边安慰,一边介绍起了工程进度,“此处大湖采取了先北后南的策略,一步一步修建。用来决堤那一段黄河河堤,和连接它到此湖北部的河渠,以及北湖堤都已完工。此三处工程皆以水泥石浆浇灌而成;尤其是黄河新堤、三大湖堤,全都挖至石底,打入铁桩,然后才浇灌水泥,上下融为一体,坚固如石体,中堤、南堤虽未完成,但根座已经修好,若是暴雨在整体工程来临之前到来,此湖已经可以起到分洪之用,受到影响最大的,也只是桥梁和湖底而已。”
“让大家抓紧一些,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只有仓促分洪了。”杨侗沉吟一下,又问道:“南部是谁在负责?”
“负责修建南堤、巨野泽堤,以及连接两者河渠的人,名叫阎立德,乃是前殿中少监阎毗之子,北武帝宇文邕外孙,出身于工程世家,擅长建筑、工艺和绘画!阎立德曾随其父阎毗负责开凿永济渠北段,也就是涿郡到巨马河那一段,此外还营建了临朔宫,对这方面十分熟悉。”说到这里,魏征又道:“他的弟弟阎立本也是这方面的行家,目前跟着李侍郎学习修桥技巧,并提出不少宝贵意见。”
杨侗为之一愣,想不到这两大画家竟然搞起了建筑,而且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随即向魏征身边的一名随行官员吩咐道:“去把阎立本找来。”
“喏。”
此人纵身上马,飞奔而去。
杨侗目光看向前方,见到十个精壮的民夫有说有笑,正自前方走来,他们身上满是泥泞,显是刚从工地上换下来的人。
见他们都有五十左右年纪,杨侗心中一动,对亲卫道:“把那几个人请来,不要透露朕的身份。”
几名亲卫翻身下马,向那些民夫奔去,不多时,这队民夫便被请了过来,一起行礼道:“小民参见使君!”
“诸位免礼!”杨侗见他们在玄甲军、修罗卫的逼视之下,战战兢兢,便温和的笑道:“诸位不用害怕,我请你们来,是想问你们个问题。”
一名年长民夫躬身道:“使君尽管问,小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侗问道:“你们是何方人士?”
那人答道:“回使君,我们是东郡人韦城人。”
杨侗会意一笑:“是李密的士兵吧?”
这些人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说话那人犹豫了一下,忐忑不安的点头道:“正是。”
杨侗笑问:“你们要进行几年劳改?”
“回使君,我们以前在李密的军队里当旅帅,所以受罚四年!”
劳改也是分时长的,普通士兵和伍长、火长受罚三年、旅帅四年、校尉五年,在叛军里当官当得越高,受到的处罚自然就越多,一些为非作歹者,直接被处决。当然也有特殊类,比如说徐世绩、邴元真,他们虽是李密的主力,但因为有才华、立过功,得到了杨侗的重用。
杨侗又问:“看你们年纪,以前应该修过通济渠吧?”
“何只通济渠啊!”那人叹息道:“小民修过洛阳城,修过通济渠、永济渠,还两次参与了先帝的高句丽之战,回乡之后,稀里糊涂的当了反贼,先后跟过王薄、左相才、徐圆朗,然后又稀里糊涂的当了李密的兵,现在又稀里糊涂的成了俘虏。”
“你的命真够大的。”杨侗笑了起来,其实这种兵,在乱世之中格外多,不过像他经历这么丰富,还活下来的人,,杨侗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话那人憨憨一笑:“我也觉得我的命硬。”
杨侗沉吟一下,又问道:“既然你的经历这么丰富,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使君只管问好了。”他见杨侗英气勃勃,十分和善,顿时好感大生,惧意尽消,说话的语气也随意了许多。
“你觉得现在和以前修洛阳、通济渠、永济渠比起来,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饭管够,休息也好,还没有人死。”
“难道先帝不给你们饭吃?”
“先帝让我们干活,当然是给饭吃的,而且还有工钱,可是结果都被贪官给贪污了,我们不仅没有工钱,连饭都是薄薄的汤水。”
“这么说来,是先帝的朝廷监督不到位了?”
“是的!”那人叹息道:“现在的官不贪这个粮食,可以前那些监工的军官,好不容易才捞到这个肥差,他们能不贪吗?他们一是靠克扣粮食发财,二要靠赎金发财……”
“等等!”杨侗打断了他,“克扣粮食我懂,这赎金又是怎么回事。”
“使君有所不知,以前那些监工的军官为了捞取赎金,就变着法子折磨民夫,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没日没夜施工,把大家折磨得奄奄一息。然后通知民夫的家人去赎人,民夫家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卖田卖房也要赎救亲人,或是赎亲人的尸体。如果民夫活得好好的,那些可恶的军官怎么发财?所以每个工程都要死那么多人,真正累死病死人其实并不多。”
“现在大家不仅吃饱饭,还有充足的休息时间,能够利用水运、畜力就尽量不用人,这样就不耗太多民力了!”那人继续说道:“其实大家都知道修工程,对附近的人都有好处,一般不会反对。而对普通民夫来说,只要给他们吃饱饭和工钱,他们就会卖力,根本不要监督。”
杨侗恍然点头,他一直觉得奇怪,杨广不恤民力是不假,但是在修洛阳、通济渠、永济渠、紫河长城、官道的时候,大隋正处于鼎盛之时,百姓经过文帝一朝的休养生息,体格、健康状况都很不错,可是每个工程,动不动就会死一半以上的民夫。
直到现在才弄清楚这里面的黑幕,原来疯狂吞噬民夫生命的黑洞,是奉命监工的军队。
也难怪大隋乱得那么快,一是杨广大搞工程,二是军队借机疯狂压榨民夫,迫使民夫卖田卖房,赎买病重亲人、或是尸体。
说到底还是所用非人,导致朝廷钱粮出了、民夫死了、百姓活不下去了、天下反了。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疾奔而来,“圣上!”
杨侗回头问道:“何事?”
“有人从京城前来找您,说是圣上旧人。”
“知道了,让他过来吧。”杨侗回头看向这些战犯,却见一个个都面如土色的跪了。
“朝廷既然已经不追究你们谋反重罪,朕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大家起来吧。”
“小民多谢圣上不罪之恩。”
“大家都好好努力,要是争取到劳模,就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了。”
“喏。”这些战犯纷纷起身
第877章:新运河,一无是处
长堤之上,两名女子正在侍卫的带领下向杨侗遥遥走来,汉服女子身材高挑,气质淡雅,如同九天上的仙子,这正是袁大忽悠的女儿袁紫烟。
望着远远而来的袁紫烟,杨侗大感意外,这小神棍不是和袁天罡在僚王寨装神弄鬼吗?
想到袁天罡,目光不由看向袁紫烟身边那名英姿飒爽的少女,此女衣着和苗族十分相似,粗看之下,年纪和杨沁芳差不多大,姿色也算上乘,虽达不到宫中后妃倾国倾城的级别,却有少数民族少女独特韵味,一双大眼好像会摄人心魄一样,一头卷发洒在肩上,更让她显得妩媚动人!
裙摆之下,一双俏生生的小腿露在外面,让人不禁多看几眼。
不用想,杨侗就猜出她是袁天罡让僚王和亲给自己的蓝雪儿。
“微臣袁紫烟参见圣上。”就在杨侗忖度之际,袁紫烟近前行礼。
杨侗被她的自称愣了一会儿,随即才想起自己曾经封她个什么官来着,连忙道:“…免礼。”
“这位是?”虽然猜了出来,但杨侗还是多此一举的问了一下,万一不是,就闹笑话了。
不出杨侗之所料,只听袁紫烟说道:“回圣上,这是僚人公主蓝雪儿……”
“这位圣上,你就是大隋军神、战神杨侗?”蓝雪儿目光灼灼的看着杨侗,仿佛一个猎人看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这位圣上?
杨侗身边众人尽皆哑然无语,感情这位到现在,还不明白“圣上”的含义。
“雪儿,不是说你说了吗?圣上就是圣上,没这个那个的。”袁紫烟抱怨道。
蓝雪儿怼了回去:“成都不是也有一个吗?”
袁紫烟叹息:“那是假的,好吧?”
“行了行了!她想怎样就怎样。”杨侗看出来了,这僚女比较纯朴,不是很懂中原的弯弯道道;袁紫烟一路上估计被她折腾得没脾气,不然也不会露出生无可恋的样子。
“遵命。”
“袁大神呢?”
“呃?圣上指的是我父亲?”
“对啊。”
“他不敢来!”袁紫烟毫不客气的把袁天罡卖了。
“我不会拿他怎样的!”杨侗看向了不住打量自己的蓝雪儿,忍不住笑道:“还看不够?”
“我听人说,你不但是皇帝,还是大隋第一战神,是大隋最厉害的武人,看着不太像。”蓝雪儿脸上露出一丝怀疑之色。
“我的第一战神之名可不是靠我打出来的,而是我的手下有一帮战神,连我的手下都打赢了,所以大家都说我是第一战神。”
“那他们为何要听你?”
“因为我是第一战神啊!”杨侗对脸色异常难看的杨沁芳说道:“带蓝雪儿姑娘去四处玩玩。”
“喏!”杨沁芳心头大火,说得我好像专门带孩子一样。
蓝雪儿一言不发的走掉了。
“……”众人。
袁紫烟代为解释:“雪儿妹妹,不太了解中原礼仪。”
“我知道!”杨侗十分理解,水天姬也是这样,都习惯了。
问道:“你不是在益州吗?”
“回圣上!”袁紫烟尴尬道:“微臣我,是带雪儿妹妹来认,认亲……”
“这亲我认了。”
“谢圣上。”袁紫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就怕杨侗不认账,要是不认的话,感到受辱的僚人定然会投降李渊,与大隋不死不休。
“……”不远千里将一个漂亮的女孩送过来,还要谢,这让杨侗感到怪怪的,他也不想纠结此事,问道:“还有呢?”
袁紫烟说道:“李渊让李建成当说客,企图与僚王和解,让僚人效忠伪唐,不过僚王没有答应,只是跟他们兜圈子。还有就是,今年天气十分异常,家父主为必有暴雨,请圣上早做准备。”
“这个工地,就是为暴雨准备的。”杨侗抬头看向朗朗晴空,哂然道:“你是小神仙,你说这暴雨到底是下呢还是不下?”
“圣上,微臣我是人,不是神仙;所以我认为应该下!”袁紫烟无言以对,不过这个聪明的女人,很快从杨侗话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一次性就给自己上了双重保险。
“不管下是不下,这工地都要进行下去。”杨侗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并没计较她的小聪明。
“圣上,我们是从走水路来的,发现益州的资阳、隆山、泸川、涪陵等郡今年全都干旱了!”
袁紫烟见杨侗没有计较什么,顿时松了一口气,以前见杨侗的时候,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并不明显,和他说明没点压力,但她现在明显感到哪怕是一个眼神,就让她丧失了与之对视的勇气。
非但如此,她发现自己衣服下面都汗湿了,就好像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大战一样!
心脏也在不受控制猛跳。
修练多年的道心全线溃败,一泄千里。
此乃
帝王之威?
“成都平原也干了?”杨侗大为吃惊,说起来,成都平原在先秦时期也有旱灾,而且相当严重,当时,旱灾和洪灾都是成都平原最常见最主要的自然灾害。四川盆地四面都有山,成都平原的地势是从西北往东南倾斜,河流的海拔落差大。以岷江为例,每逢雨季,它必发洪灾,成都平原整个就成一片汪洋。但旱季时候呢,由于地表河流径流量太小,沟渠又少,所以又会有旱灾发生,这就是古蜀原始部族和古蜀国频繁迁徙的原因,等到都江堰修好,最直接的好处是洪灾没了,经过汉代和蜀汉把成都河堰和沟渠的修建,旱灾也没了。此后,成都平原好像来了挂一般,几无旱涝之灾。可现在,袁紫烟居然说成都平原也旱了,这实在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不过,杨侗也知道袁紫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按理说,资阳和隆山等干早的郡县应该不属于成都平原吧?”
袁紫烟越来越不自信了,她并不知道在她自己称臣的时候,已经处于一种不对待的卑微地位,更何况,对方还是纵横天下的皇帝?
“只要是李渊的地盘就行了。”
杨侗笑了起来,大隋之所以没有直接进攻益州,是因为李氏父子尚未内斗,此时的伪唐颇得民心,就算拿下益州,恐怕也要面临‘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反抗,这死的,不管是大隋将士,还是益州百姓,都非杨侗之所愿。为了使李氏父子内斗由明转暗,因此杨侗从大兴“逃”到了洛阳,下一次进军益州,除了要将之收复,灭掉李氏,还要让不堪忍受李氏盘剥的百姓夹道欢迎,为大隋统治益州、繁荣益州创造基础。
乘船南下之时,正在想着如何让李氏内斗更加猛烈一些,万万没想到,旱涝几无的益州竟也出现了大干旱,这就是所谓的天赐良机?
李渊在新年之后一直在疯狂扩军,虽不至于十室九空,却也将成都平原的青壮搜刮一空了,除去李世民的军队,以及李孝恭南征士兵,又弄到了十五万人,就益州那点家底,养那么多兵,简直是自掘坟墓。
为了养军,只能对遭灾的百姓加重税赋,真要弄得食不充肠、怨声载道,意味着大隋离形式上、人心上的大统一已经不远了。
正在此时,长堤之南有马蹄声传来,杨侗随声望去,只见李春和一名青年远远下马。
袁紫烟比蓝雪儿有眼色多了,见到有官员远远等候,便向杨侗行礼道:“圣上有要务在身,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杨侗点点头,让人将袁紫烟送走。
“微臣李春参见圣上。”
“微臣阎立本参见圣上。”
李春带着阎立本上前施礼。
“辛苦了!”杨侗目光看向阎立本,发现他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长得英俊儒雅、风度翩翩,但他皮肤黝黑,显然长年在外奔波,很有工部人的特色。
“阎爱卿!”杨侗也不知阎立本是什么官,只能以自己一直恶心的‘爱卿’称呼:“素闻你们兄弟除了工艺及建筑工程,还擅长书画,能否送我几幅画?”
大名鼎鼎、有市无价的《历代帝王图》,就是阎立本的作品。他的另一幅代表作《步辇图》,则是记录禄东赞朝见李世民的事情,现在的天下被自己搅得一塌糊涂,禄东赞早就凉了,这幅画肯定是无疾而终了。
阎立本却说道:“圣上之画栩栩如生,就跟真人一样,微臣拍马难敌。”
“我的素描画重在写字,意境皆无,跟丹青画是万万比不了的。就这么说定了,改天送几幅给我。”杨侗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儿,自己这手素描也就忽悠忽悠人而已,真要论及绘画,宫中那些女文青就比自己强。
甚至初学素描的李秀宁,都有后来居上之势。
阎立本欣然道:“圣上若不嫌弃,微臣自当倾力绘制几幅。”
他是个比较纯粹的文人,虽是多才多艺,可是对文人处世之道并不精通,也很厌烦钻研上进之徒,素来推崇杨侗等武将率性而为的行事风格,虽是似粗鄙,但实则十分纯粹,加之自己甚为喜欢画画,若非杨侗是皇帝,他早就厚道求教了。这时见到画人最像人的皇帝居然也喜欢自己的画,心中甚是欣喜。
可他哪知杨侗如此热情,是惦记他的画呢?
“对了,你兄长阎立德近来有没有佳作?”杨侗有些得陇望蜀了。
“回圣上,家兄前不久绘制了一幅《古帝王图》,描绘了汉至我大隋的十二个帝王,即我大隋高祖文皇帝和汉昭帝、汉光武、魏文帝、吴大帝、蜀昭烈帝、晋武帝、陈文帝、陈废帝、陈宣帝、陈后主、周武帝。”
“……”杨侗心动了,“改天让你兄长给朕看看。”
阎立本无所谓道:“这有何妨,区区一幅画而已。若是圣上喜欢,家兄定然欢欣雀跃。”
“就这么说定了。”杨侗笑了起来,有钱都买不到的《古帝王图》,竟然被阎立本这么无所谓??
他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虞世南、智永也好,阎立德、阎立本也罢……全都陷在“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迷障,压根就不知自己的作品的价值。
若是让这阎氏兄弟画出几十、几百幅画,这就是对民族的巨大贡献。
瞧瞧人家虞世南、智永禅师,多自觉?天天在秘书省忘我的临摹古人真迹,乐不可支的手抄孤本残卷。
只是杨侗也知道阎立本“悔以书画”的轶事典故,不敢多提,免得他满面羞愧、深以为耻的告诫子孙后代不要学画。
不过杨侗也理解阎立本为何“悔以书法”,因为这年代的文人有骨气、骨头硬,你一高兴就让人家随时随地、俯身下跪作画,你是高兴了,可对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的风骨文人而言,却是极天之辱。
阎氏兄弟传世画作之所以稀少,估计也是因为“悔以书画”之故。
他装模作样道:“阎爱卿你要记住,诗词书法只是闲暇之余的兴趣爱好,千万不能当作一辈子的事业,为国为民办实事方是好男儿。”
阎立本欣然道:“圣上言之极是,微臣也深有同感。”杨侗愕然,嘴巴一阵阵发苦。
几十、几百幅神作就这么没了?
“绘画在别的行当或许没有大用,可在工部却是不可或缺的技巧,测绘山川地理、设法宫殿桥梁,都要用到画技。”李春说道。
“李侍郎言之有理,是朕短视了。”杨侗顺坡下驴,连忙转移话题,“阎爱卿,你是建筑世家子弟,家学渊博,对这‘引黄入淮’新运河有何看法?”
阎立本是工部下属机构、水部的员外郎,官居从六品上,虽然他是一个毛毛小官,可为人相当认真,自新运河的方案下发之后,不光是考虑新运河的具体事宜,还在新运河的线路上跑来跑去;也正因认真负责,得到同样正直沉默的李春赞赏。
阎立本对这新运河也已经有了腹案,一听杨侗询问,也没寒暄,直奔主题:“圣上,请恕微臣直言,新运河路线存在巨大问题,也不合理。”
杨侗忙问:“何处不合理?”
“除了这里的三级分洪工程,余者大多不合理。”
听到这话,众人全都为之一愣。
阎立本这话,相当是全盘否决掉了这条新运河。
“说说你的理由。”杨侗神色凝重。
“请圣上稍候。”阎立本跑向自己的坐骑,从一个笔筒里抽出一卷纸,然后回到杨侗身边,递给了杨侗:“圣上,这里有两张图纸,一张是新运河的原定之图,一张是微臣所画。”
杨侗接过打开,第一张是自己制订的方案,从东平郡东阿县的安山黄河河堤至下邳良城县,与沂水汇合之后,继续南下至骆马湖,然后将骆马湖凿开,利用泗水河床奔流到淮水。
其间,与几百条河流、几十个湖泊一一打通,有了这些江河、湖泊的存在,不仅节省大量人力物力,还获得诸多水源。
再看阎立本画的路线,恰恰相反,他是逢水则避、遇湖则绕,只有遇到顺道的河流才会借用一段,然后又要开凿。
“却是为何?”杨侗煞是不解。
“圣上,微臣以为若是按照之前的方案施工,虽取得眼前之效,但后患无穷。”不待杨侗再次询问,阎立本便分析了起来:“这条新运河的使命是沟通南北,闲时运粮、战时运后,半点马虎不得。倘若我们利用湖泊为河道,不当之处极多:首先是水文,新运河这条线的各个湖泊虽然都水量充沛,但我们不能保证它们百年不变,要是遇到现在这样年景,哪怕有一处湖泊枯水,整条航线都要瘫痪;就算不瘫痪,两岸农田也因为湖水被运河排走,得不到有效灌溉,最终导致农田绝收。”
“其次是安全问题,受限于船只大小不一之故,若是小型船只不巧遇到湖面起大风浪,船毁人亡的事故毫不为奇。而且茫茫湖泊是素来受到水匪流寇青睐。我大隋反贼最多最严重的地方瓦岗、豆子岗、高鸡泊都是湖泊和沼泽遍布之地,若是大批运送物资船队,常年在湖泊穿行,几乎就是给当地水匪送粮食和财富,风险性十分高。”
“退万步来说,就算各地一直风调雨顺、湖面风平浪静。但这条航线目的是为了物资输送,那就要讲究速度。航线每个点都必须是最佳中转地,整条线路更需极度高效。倘若简单将各个湖泊连接起来,烟波浩渺的大湖也容易让人反不清楚方向,白走太多冤枉路,运输成本也节节攀升,最后这成本还会分担到购物的百姓头上。”
杨侗:“……”
阴明月:“……”
魏征:“……”
李春:“……”
“圣上,这……”阴明月小心翼翼的看着脸色通红的杨侗。
阴明月也认同了阎立本的说法,但这运河方案是丈夫搞出来的,目的是省时、省力、省财,可如今,却被批得体无完肤、一无是处。
想必很窘迫吧?
“咳咳……阎爱卿说得有理。”杨侗不是死面子活受罪的人,虽然有些尴尬,但更多却是庆幸。
李春拱手道:“微臣作为主管水部的工部右侍郎,微臣有失察之罪,请圣上降罪。”
“今年到处都有大工程,每个工程都在和老天抢时间,你们工部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无暇兼顾全局很正常,这不怪你!”杨侗大手一挥,惺惺道:“除了三级分洪工程之外,余者尚未动工,现在修改开凿方案还来得及。”
“圣上英明。”魏征很赞赏杨侗这种知错能改的气度。
“阎爱卿,这些湖就这样作废了?弃而不用?”
“非也!”阎立本摇了摇头,“虽然用湖泊当运河航运不合理,但整条航线的大小湖泊,却是新运河运转的依靠。因为这些湖泊最重要的意义是为运河提供充足水量。但仅靠它们自然溢流显然不够,比如新运河必经的鲁郡平陆县,那里地理条件不仅恶劣,而且处于新运河的分水岭,虽然那里靠近汶水,可据微臣观察,若是新运河修好,汶水之水南流偏多,北流偏少,北段恐怕无法通行大船,必须在运河沿线依据地理形势,修筑堤坝水库,以水闸操纵整个河道水量。同时也在其他适当湖泊加筑长堤,增设长堤水闸,水涨则开闸以疏之,水消则闭闸以蓄之,运河流量必然大增。”说到这里,他指着湖中长堤,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可在运河河床中间选址,修筑多个闸门,枯水时,打开下闸门,使所有船只进入以后,将之关闭;再放打开上面闸门,增加河床水位,如此水涨船高,皆可畅通无阻。”
“好办法!”杨侗当即拍板,“这条新运河经此一改,工程浩大,就由你当设计线路,以及各处闸门。遇到什么问题,直接找我。”
“多谢圣上信任。”阎立本大喜。
第878章:唐都之乱
李唐王朝执行了先军政策,致使主管民部的萧瑀异常忙碌,既要配合兵部、吏部募集军队,又要为军队准备粮食,之后才是主职的农耕等民生问题。
这天,萧瑀抽空去南市体察民情,刚到市内大门,发现市内弥漫着极为紧张的气息;只见市内人潮汹涌,从京城各处赶来的人群挤满了米行大街。
不耐烦的叫喊声、怒骂声此起彼伏,这已是连续第七天出现这种买米盛况了。
粮价上涨的现象其实从年初就开始了,从最初的四十钱每斗涨到五十钱,继而涨到六十钱,由于涨幅不大,没人放在心上,觉得新粮上市,粮价就会下降。
可到二月,粮价陡然爆涨,从六十钱猛涨到了一百钱,这几天更是以每天十钱的速度上涨,昨天已到斗米两百四十钱的高度。粮价上涨导致其他物价跟着上涨,京城民众怨声载道。
粮价上涨的原因更是被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是益州南部出现旱情、雪情,使冬小麦产量大跌;有人说商人出高价购买红稠木、楠木树等造船木材,卖给隋朝,百姓见到有高利可图,纷纷入山打树,无心侍田,终使粮食减产;还有人说朝廷征收大量的粮食去供给军队,导致市面粮食被官府收购一空,还有人说收税太重……总之是众说纷纭,但任何说法都有规可依,并非是无稽之谈。
商人却一致认为是钱制出了问题,一方面隋钱数量大增,卷走了大量的货物,朝廷又用金银把这些钱换走,用去购买隋朝的铁矿石,但另一方面,却是在境内流通的开元通宝的劣币泛滥成灾。
萧瑀也是深有体会,朝廷本来就处于铜量不足的窘境,可在荆州之时,又用大量金银铜锭、铜钱去买隋朝的高价粮食、铁矿石来当战略储备,导致李唐缺铜的缺口进一步扩大。如今连有限的铜又被用来铸箭簇,使市面上的钱的数量开始萎缩,结果只能将现有的钱回收重铸,降低钱的含铜量,以前一枚开元通宝的含铜量高达十成,含铜量比大隋的炎黄通宝还要高,可现在新铸之钱只有以前四五成,用手就能将钱币一掰两断,有些私钱甚至两成铜都不到,劣钱数目猛增结果是钱不值钱,粮价怎不上涨?
萧瑀虽然不通金融,可也知道一个王朝崩溃的很大程度民生的崩溃,唐朝最大的问题是失去秩序,如果李渊能听众李建成的建议,沉下心恢复秩序,而不是疯狂扩军,那国力就会慢慢复苏,但李渊走的却是和杨广一模一样的路。
杨广的第一次高丽战争刚刚结束,又开始筹备第二次高丽战争,为了军需所用,疯狂铸造劣钱掠夺百姓财富,天下岂能不乱。
眼前的李渊刚失去荆州几个月,又疯狂扩军,疯狂铸钱掠夺百姓财富,这与当初的杨广何其之似?
其实萧瑀也理解李渊之苦,杨广当时是处于强势的进攻方,只要停止第二次高句丽,就能把大隋经营好;但李渊却不行,强势的隋朝不可能任由李唐王朝慢慢恢复,所以只能以杀鸡取卵的办法来扩军,以应对隋军的进攻。
不过这粮价这段时间暴涨确实有特殊原因,去年冬月至今,益州南部的资阳、隆山、眉山、泸川、涪陵、宕渠、巴郡等大部分地区滴雨未下,大小河流干到了无法取来灌溉地水位,冬小麦没长出来就大面积枯死,然后又被一场大雪压死、冻死,再加上太和军,和火烧皇帝西进的船队的僚人不时抢地方官仓、义仓,因此从二月以后,益州南部的大量流民涌入成都城就食,而圣上和朝官都北巡平武、金山、汶山、普安、义城、巴西、清化等地,使至京城混乱、粮价暴涨。
萧瑀长叹了口气,以前洛阳混乱的时候,他伴驾出征,感受不到洛阳官员的压力,如今却是深刻体会到了流民的恐怖,官员的无能为力,较之杨广敢大胆放权给留守官员,已如惊弓之鸟的李渊却没给大家半点实权,而是册封李元吉为留守、京兆尹,成都城军政大权全部落在李元吉之手。令萧瑀这个理政大员空有百般想法,也无济无事。
如今的京城已经涌入二十多万流民,还有许多流民正源源不断的从灾区赶来,而官府既不出面疏导,也没有开仓放粮,这样迟早会出大乱子的,连他这个文人都看得懂,难道奉命镇守京城的齐王就一点都不明白?就算不明白,可自己也已陈说厉害关系了啊。
就在这时,萧瑀身后传来一声惊叫,“流民闯进来了!”
萧瑀一回头,惊得他差点从马上摔下,只见黑压压的流民从四面八方奔来,青壮男子奔在前面,夹杂大量妇孺,已近南市只有二百多步。
市门口顿时一阵大乱,百姓四散奔逃,萧瑀在侍卫的护卫下,赶紧向市署狂奔,他们一行人走了百余步,便听到身后哭喊声、惨叫声响起一片,他不敢回头,一路逃到市署。
“饥民已经闯进市内,快把衙役派去维护秩序。”萧瑀到了市署便大喊。
“萧相国,我们只有十几个人。”市署主官倒是认识萧瑀,他哭丧着脸道,“兵权都在齐王手中。”
“那就派人去通知齐王,让他派军前来维持秩序。”萧瑀大急。
“喏。”
市署官员一片大乱,纷纷奔出大门。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在萧瑀狂奔之时,涌入市内的流民暴发了大规模抢粮事件,南市数十家米行无一幸免,不仅是米行,市内的屠行、鱼行、丝帛行、衣肆、药行、常平仓也相继受到冲击,所有钱财货物被抢一空,店铺被烧、伙计掌柜被打死,被踩死、挤死、砍死的京城百姓、流民、常平仓役丁、商人超过千人,受伤者接近万人人,酿成了震惊朝野的“南市事件”。
与此同时,三市之一的西市也在发生了类似的流民暴乱,死伤万余人。
受到这两起事件影响,京城大乱,粮价暴涨,仅只一天时间,斗米攀升到了六百钱。
全城民怨沸腾,官员愤怒,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留守京城的齐王李元吉。
作为留守、京兆尹,却让京城如此严重事件,他难辞其咎。
更让京城官民不满的是,直到两起事件发生一个多时辰,军队才进驻京城,接管城防;但很快又有一个消息传出,由于太子昨天离开京城,去南方与僚人进行第二轮谈判,因此在头一晚,京官为他和裴寂举办一场饯行宴,结果齐王在回府路上,呕血倒地。
京城发生暴乱之时,齐王昏迷不醒,御医全力抢救,这兵,还是武川司长史韩志不惜受到重罚,私自取了兵符调来的。
……
入夜,萧瑀来到齐王府,探望卧床的李元吉,房间内弥漫着浓浓的药草味,萧瑀看到的李元吉双眼深凹、脸色苍白,气息十分微弱,几到奄奄一息的程度。
“你们帮我把殿下扶起来,我喂殿下喝药吧。”韩志对几名侍女吩咐道。
一名侍女低声道:“韩长史,殿下今早尿血了,能不能不喝药?”
“胡说八道,殿下要是不喝药,早就毒发身亡了,哪能挺到现在?快扶他起来。”
“喏。”
两名侍女只得把李元吉扶起来,韩志拿出一块玉板,小心翼翼的撬开李元吉的牙齿,在众人不注意在的地方悄悄地掐了李元吉三下。然后接过药碗,慢慢把药汤灌了下去,可是大半又流了出来,洒在了李元吉的衣服上了。
“还好,这次喝了不少,应该有所起色。”韩志松了一口气。
萧瑀煞是震惊,韩志撬开李元吉的牙齿,这可是极为无礼举动,他怎么能这么做?他不仅感到震惊,还十分怀疑。
“萧相,请到外面议事吧。”放下药碗,韩志对萧瑀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外间,萧瑀忍不住询问起来,“韩长史,齐王殿下到底生了何病?”
“不是病,殿下是我大唐头号战将,体质非常好,怎么可能生病?他是中毒了。”
“中毒?”萧瑀也听到一些传言,甚至也问附近许多人,一些人都说他们看到李元吉坠马吐血,皱眉道,“饯行宴上中的毒?”
“正是。”说起来,韩志还真佩服李元吉的,自己只是给出了一个栽赃嫁祸的方案,让他装出中毒的样子,然后再收买看病的御医。谁想到这家伙更狠,装作坠马吐血之后,回府就默默的估算御医到他府中所用时间,在御医入府之时,立马就喝了真的毒药,最终成功的骗过了就诊御医;当御医诊断完毕,出去配药,转身就喝下早已备好的解毒药,当御医药物配好,他的毒其实已经解了。
他叹了口气,对萧瑀说道:“也许是命不该绝,殿下在查抄地方恶霸之时,得到很多药草,从而使御医能够及时备齐;若不然,殿下此时恐怕成了一具尸体了。”
萧瑀低声道:“听说淮安王派人查到下毒之人了,据说是太子殿下在背后操纵,只是那下毒的宫人已经死了,证据不足。”
韩志故作惊讶:“不是吧!太子谦谦君子,素来与齐王殿下交好,怎么可能毒杀同父母的亲兄弟?卑职认为是隋朝所为,想搞乱大唐政局。”
萧瑀叹了口气,“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所有证据现在都指向太子殿下;事实上,晋王已经和皇位彻底无缘了,如果深受圣上喜爱的齐王又中毒身亡,那么太子殿下就是最大的受益人。从这点就能判断出太子殿下有很强动机。”
“可是圣上除了太子、晋王、齐王,还有很多皇子啊。”
“话是这么说!”萧瑀长叹道:“可其他皇子不仅是庶出,而且年纪还小,如果国势稳定的话,倒是可以慢慢培养成才,选出有才干之皇子继承国祚。可如今,我大唐岌岌可危,幼小的皇子不仅维护不了大唐国祚,更难以应对隋朝汹涌大势!为了国祚延续,哪怕圣上明知是太子毒杀了齐王,也迫于大势,只能传位给太子。”
韩志也想不到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又问道:“刑部怎么决定的?”
萧瑀说道:“淮安王和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下午就赶去见圣上了。”
韩志点了点头:“这个卑职决定不了,也管不了。现在我会全力监管齐王府,免得殿下再次受创。而且御医说了,殿下若是再次中毒,即便解了,也会落下病根。”
“那你要好生照顾殿下,告辞了。”萧瑀起身告辞而去。
萧瑀刚走,韩志便步入李元吉休养的房间,将侍女打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笑道,“殿下,没有人了。”
李元吉这才坐了起来,走下床来舒展了一下身子,说道:“装病太难受了,先生还是让我早点康复吧!”
韩志笑道:“从时间上算,殿下今天就可以醒了,只是需要尽量虚弱一点,而且城内现在很乱,殿下此时若是出去,会受到极大的指责。更是再乱一天时间,影响力才会越大,圣上才更愤怒。”
李元吉摆手请韩志坐下,低声问道:“这计划没问题吧?”
韩志微微一笑,“策划这么久、准备这么充分,还有深受圣上信任的淮安王说项,怎么会有问题?太子这次百口难辩。”
说到这,韩志又继续道:“圣上因为禅让一事,不仅失信于人,也失信于太子殿下。只要太子一出现在他面前,就会让他想起出尔反尔之事,就会感到难堪,说到底,太子现在已经成了圣上眼中钉、肉中刺,否则也不会让殿下调查太子了。如今咱们只不过是顺着圣上的心意,顺水推舟的助他一臂之力,让圣上拿到废掉太子理由,只要不露陷,太子这次一定翻不身。”
李元吉沉思一下道:“那我们有露陷的地方吗?”
“卑职认人知道的人还是比较多。只有全部灭口,才能做到万无一失。”韩志在这起事件之中,安排的都是李元吉以前的亲信。若是将之诛杀,那么就能把一些混进来的黑冰台将士提拔起来,从而实现全盘接管武川司的目的。
“可以。”李元吉点了点头,他也支持韩志这个建议,至于下面的人,他无所谓的。
第879章:倒储联盟,各怀鬼胎
名义上,唐朝虽然占了益州,但房陵、西城、汉川、河池、汉阳五郡已归隋朝所有,而南部高山耸立、僚人出没,唐朝在那里的掌控力十分薄弱,所以唐朝的地盘比刘备的蜀汉政权还要小得多,这也意味着可供李渊巡视的地方实在少得可怜。
这天中午,李渊的巡视队伍到了义城郡。
义城郡的北部的顺政郡、东部的汉川郡都归大隋所有,巡视队伍要想继续巡视,只能往西边行走,而那又是李世民掌控的武都、平武二郡,所以浩浩荡荡的车驾早早就在官道旁边扎营。
士兵忙碌地安营扎寨,一顶顶帐篷在旷野里出现,官道两旁热闹异常。
中军大帐,李渊和几名随行重臣商议大旱问题,他已经得到几个郡太守紧急求助奏疏,请求赈济灾民,这严重的灾情使李渊十分忧虑。
陈叔达以前是绛郡太守,对地方的情况了解极深,他建议道:“圣上,微臣建议各郡县先放义仓,避免出现饿死人的情况,然后逐月赈灾,确保灾民留在家乡,不至大规模涌入京城,给所经郡县造成治安上的压力。”
豆卢宽亦道:“圣上,臣也赞同陈相国的意见,先放义仓,官仓不可轻动,但自古以来,开仓放粮都会滋生贪污事件,所以放粮之前,巡查官必须在场。”
李渊点了点头,“两位爱卿的建议很好,朕可以考虑,;另外,朕想派一名德高望重的人去灾区巡视,替朕安抚灾民,你们认为谁比较合适?”
陈叔达向迎驾的窦轨使了一个眼色,窦轨起身奏道:“圣上,太子殿下屡次出巡地方、安抚灾民、监察吏情,不仅德高望重,还经验丰富;现在虽然负责与僚人和谈,可所用时间其实并不多,而且他就在益州南部灾区,能够就近为圣上分忧,臣推荐太子殿下替圣上巡视灾区。”
陈叔达、窦轨是李建成的坚定支持者,但李建成近来饱受冷落,失去了一切权力,他们一直等待机会替李建成美言,这次灾情正好是一个好机会。
他们以为李渊冷落李建成,是因为李建成留守襄阳之时,出现了李孝恭全军覆没、柴绍惨死的惨败,并不知禅让一事,导致李建成成了李渊眼中钉、肉中刺,处处不顺眼。
但李渊手中也没有什么人可派,顺驴就坡道:“好吧!朕同意这个方案,任命太子为安抚使,前往灾区视察赈灾情况。”
“圣上英明。”
“诸位爱卿,京城发生严重哄抢打砸事件,朕昨天下旨让军队戒严全城,并投放三十万石粮食平抑粮价,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京城现在流民众多,若不妥善这些流民,迟早还会起来闹事,诸位爱卿可有解决良策?”
李渊现在更关心京城情况,他昨天收到紧急快报,成都城的西、南二市都发生严重骚乱,死伤惨重,使他心都揪了起来。
裴寂起身道:“圣上,臣以为安置灾民并不仅是官府之责,地方富户也有责任为朝廷分忧,毕竟地方不靖,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圣上可以下道旨意,责令地方富户赈济灾民,要求家家户户至少赈灾三日,派朝中御史加以监督。另外要求他们将赈粥地设在城外,引异流民出城,并在城外安扎帐篷提供给他们居住,这样便可使京城无恙。”
裴寂是最了解李渊心思的大臣,他知道疯狂扩军的李渊舍不得放官粮济民,所以投其所好,提出由京城富户参与赈灾的办法。
这个办法实令李渊龙颜大悦,欣然道:“裴相国之言深合朕意,朕采纳了,裴相国立即拟旨,下发京城。”
“微臣遵命。”裴寂欣然应命。
陈叔达、窦轨、豆卢宽冷眼旁观,皱眉不言,对裴寂投主所好的行为相当厌恶。
成都城的富户差不多都被祸害光了,剩下的小门小户,也给李元吉盘剥过了几次,即便还有一些粮食,也是所剩无几,他们拿什么赈济灾民?更何况,没有一个具体的方案,每家每户拿一斗米来熬粥赈济,也算是赈济了,这又救得几个流民?
不过圣命已决,他们也不敢去触皇帝的霉头,只有事情发生以后,皇帝才会知道裴寂的富户赈济方案,是多么可笑。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口道:“赵尚书让人回报。”
听到这话,众人为之一愣。
皇帝所谓的巡视,其实也有向李世民示威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带了四万大军伴驾,而行军至金山郡之后,李渊更是任命兵部尚书赵慈景为蜀北经略副使,协助李世民统管平武、武都、宕昌、同昌、顺政五郡政务。
之所以没有派别人,是因为赵慈景乃是李渊之婿,李世民的妹婿,就算他拿不下蜀北五郡政务大权,但也不会受到迫害。
谁想赵慈景这么快就让人回报了?
难不成出事了?
李渊心中大生不妙之感,连忙问道:“赵尚书人呢?”
“圣上,赵尚书出事了!”
“什么?”李渊大吃一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急问问道:“他出了何事?”
“据亲兵回报,说是赵尚书昨天在汶山郡甘松山一带遭到裴行俨的军队伏击,五百名亲卫死四百余人,赵尚书身中两箭,差点性命不保,目前留在汶山郡郡治养伤。”
李渊脸色相当难看,政务由朝廷掌管,是他和李世民达成的一种默契,是以才派刚正不阿的赵慈景前去主管政务,慢慢将李世民架空,没想到赵慈景还未到达同昌郡就遭到了伏击。
什么裴行俨的军队?分明就是李世民的军队。
虽然赵慈景的亲兵没有明说,但李渊和帐中众人都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李渊咬紧牙关,恨恨地在心中暗骂一声:“逆子!”
“圣上,赵尚书既然负伤,还是让他回京养伤吧!毕竟汶山没什么良医。”陈叔达心下叹息。
照这架势来看,李世民根本不会让朝廷插手他的军政事务,李世民分明就是看准了朝廷外强中干的本质,料到朝廷不敢出兵征伐于他,以免白白便宜隋朝,甭说是巡视大军只有四万,便是十万,他也不怕。
正因如此,李世民才会如此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的刺杀朝廷大臣。连赵慈景都落得都身负重伤的结果,要是换作他人北上,恐怕就不是中箭这么简单了。
李渊心中既恼恨,又无奈,这种情况下,他还不能撕开这层伪装,不顾一切后果去跟次子翻脸,只得点头道:“好吧!先让赵尚书回京养伤,蜀北之事,日后再说。”
“喏。”
门外宦官应声而去。
“圣上!”豆卢宽起身行礼,“如今南部闹粮荒,征北军的军粮要不缓缓?”
征北军便是李世民的军队,为了使李世民能够胜利养军,镇守大唐门户,前不久应了李世民的要求,答应给他八十万石军粮,这些军粮也已离开成都城。若是朝廷掐死不放,那李世民的军队自然就养不起了。
李渊听到这话,顿时怦然心动,沉吟片刻,终是摇了摇头,放弃这个看似美好,实则两败俱伤、隋朝得利的主意。冷冷的说道:“这军粮要是用来济民,得不到粮饷的军队就会大乱。”
“微臣遵命。”拍马不成,反遭马踢的豆卢宽讪讪一笑,又拱手道:“圣上,工部官员传来快信,称是平羌县铁矿矿场已经修复妥善,不日即能产铁。”
“是吗?”李渊眼睛一亮,这绝对是他苦候已久的好消息,只要产量充足,日日上升,大唐将会慢慢失去受制于隋朝的窘境,他迫不及待问道:“日产多少?”
“平羌铁矿开采难、含铁少,产量着实无法保障,要是加派民夫,产量自然会节节攀升。”说到这里,豆卢宽又建议道:“微臣认为可以将流民派去采矿,让他们通过出卖劳力换取救济之粮。”
“以工代赈?”李渊拍了拍脑门,真是忙糊涂了,竟然把此事给忘了。
“正是以工代赈!”豆卢宽说道:“以工代赈,改变了以往无偿就食的方式,不仅达到赈济灾民的目的,还能辅助朝廷完成一个个工程,灾民得到实惠,朝廷也是免利双收。更重要是流民一旦无所事事的其中在一起,就会重整,让他们有事情做,也能减少地方官员的治安压力。”
“准奏!”李渊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杨侗当初北上之时,一直从各地收拢流民、灾民,当时大家都觉得他傻,纷纷嘲笑是妇人之仁、作茧自缚。
可他先在“以工代赈”的赈灾方案下,让流民将冀州、幽州、辽东、并州、雍州、凉州的条条大路、条条运河修通;而后,胜利度过了难关的流民灾民用勤劳的双手反哺大隋王朝,奉献出了令人惊艳、艳羡的税赋。
隋朝现在的水陆交通固然是以异族奴隶为主力,但流民、灾民在这其中发挥出来作用,一点都不弱于各族奴隶。
以工代赈的成功案例就摆在那里,李渊自然不会因为这是隋朝制度,而傻乎乎的弃之不用。
陈叔达拱手一礼:“圣上,既然平羌铁矿已经产铁,我们和隋朝的自由贸易能不能适当限制,否则对方迟早把我们掏空。”
早在二月初的时候,益州商人眼见益州缺粮,便想将隋朝粮食买来倒卖,但隋朝却忽然把粮食、肉食、布匹、油盐等等与民生密切相关的物资都列入了禁运,只允许琉璃、美酒、珠宝、青黛、肥皂、香皂、胭脂等奢侈品运入益州,就连铁矿石也只有李唐官方才能买到。这种不公平的贸易掏空了李唐王朝的物资。而失去了商业之后,底层百姓除了上山找树之外,几乎都失去所有的谋生之路,加上各种生活物资奇缺、粮价高升不下,迫使许许多多百姓离开成都城,或是返回家乡,或是扶老携幼去了隋朝,成都城的人口可以说是与日减少。
唐朝虽然获得了铁矿石,但也付出了商业被摧毁的沉重代价,最尴尬的是唐朝在二月中旬举行的首次科举,竟然只有五百多名士子参与,而隋朝去年的三场科考,每场都有二三十万名士子报名参加,可以说,所谓的自由贸易摧毁的不仅是唐朝的经济、民生,还包括读书人对唐朝的信心。
“这个问题朕已经说过多次,也谈过很多次,怎么就还不明白呢?”
李渊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冷哼一声:“平羌铁矿什么时候产铁、能产多少铁、能不能在战争到来之并满足军队所需,谁都说不清楚;要是我们中断了贸易,而平羌铁矿的产量又供不应求,制武器铠甲的铁打哪来?正因如此,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平羌铁矿身上,必须接受被隋朝压榨的事实。也正因隋朝疯狂加价,我们才要抓紧时间购买铁矿石,不然,断了铁矿石的贸易,最终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传令下去,凡是隋朝愿意接收的东西,统统拿去换铁矿石。”
陈叔达原以为平羌铁矿产铁,皇帝能够正视自由贸易给大唐带来的巨大创伤。没想到他心中只有军队、只有铁。自己说的话,不但没有打动皇帝,反而使他担心隋朝中断贸易,要变本加利去抢购。
面对这样的结果,陈叔达又急又气,差点气背了过去。
“圣上,萧相国的奏疏到了。”一名宦官将萧瑀的奏疏呈上。
李渊点了点头,对众臣说道:“各位爱卿就刚才的问题分别写上奏疏,都要详细一点、周全一点,朕批阅后便可执行,大家抓紧时间去办理!”
“微臣告退。”
众臣行礼退下,一名宦官便把萧瑀的奏疏呈上。
李渊这次北巡,将镇守京城的重责交给了齐王李元吉,这是对他的一次考验,李渊同时暗令萧瑀对他进行暗中观察,定期写奏疏向他汇报。到目前为止,李元吉表现让他非常失望,尤其流民蜂涌入京、打砸二市的事件,更令李渊对李元吉失望透顶。
当他回想到李建成以前的表现,发现两者呈现出天差地别的差距,李元吉连李建成半点本事都没有。
这样无疑之人,继承得了大唐事业吗?
能与强大的隋朝博弈?
面对扶不起的李元吉,也使李渊的易储之心动摇了。
李渊打开萧瑀的奏疏认真观看,萧瑀主要就这次打砸事件进行详述,奏疏说得很清楚,打砸的原因是预防不及时、赈灾不力所致,二十多万流民入京城之初,京兆府置若罔闻、不闻不问,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没有丝毫救济、安置措施,当涌入的流民越来越多,与城中百姓发生纠纷之时,也没有派军队控制,更没有加以赈济、分流,导致流民饿死极致、无法生存的情况下,最终爆发了这起抢粮、打砸的大冲突,造成三千余人死亡、四万余人受伤的惨剧。
萧瑀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指出谁要承担责任,但李元吉负责京畿安全,又是京兆尹,军政大权尽皆在握,他不有所作为,谁调得到京城军队?
他不为这起事件负责,又有谁来负责?
李渊看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这样一个无能之人,若是当上皇帝,几乎不用隋军来打,就会陷入众叛亲离的下场,成为类似于秦二世的唐二世。
想到这里,目光继续观向未尽的奏疏,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失色。
萧瑀在奏疏上继续写道,打砸事件发生的前天,李元吉在京官为李建成举办的饯行宴身中剧毒,哪怕是到了打砸事件结束以后,还人事未醒。而对于李建成的行程,萧瑀也有提及,说是御医断定李元吉无恙之后,太子到了第二天,照常南下,去与泸川的僚人谈判。
“啪!”李渊将奏疏重重的扔在桌子上,嘴皮子哆嗦了几下,“逆子,又一个逆子。”
萧瑀最后这一段,可谓是峰回路转,不仅成功将李元吉从打砸事件中摘了出来,而且对李建成行程的陈述,看似公平公正、十分客观,但实则将李建成纳入了极为不利的处境。
人人都说萧瑀刚正不阿,但是真的吗?
或许是。
但“刚正不阿”这个成语在某个时候,会转化为大奸似忠。
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在李渊入主关中之时,先写信派人快马送给李渊,并说自己随后就到。结果送信人刚把书信送给李渊,不久,他本人就到了。
若是没有见信立回,怎能表现出他萧瑀归唐诚心?
若是没有信到人到,怎能显出他萧瑀苦盼明主已久?又怎能衬托出李渊一纸相召、应者云集的英明神武形象?
正是因为他的操作,才使李渊龙颜大悦,立刻授萧瑀为光禄大夫,封宋国公,官拜民部尚书。
此之以后,更是多次为使,入隋谈判,然而只字未提如母亲一般带他长大的亲姐。说到底,这是一个唯利至上的人物。
虽然他的奏疏没有说李建成半点不对,反而称赞李建成‘公事公办’、‘国事为重’,但萧瑀的所有矛头都对准了‘国事为重’的李建成。
至少能令李建成落得漠视兄弟生死的恶名,从而现实坏其仁者之风、兄长之义的目的。
他为何要在韩志身边说李建成嫌疑最大?
只因他的女儿是李世民的平妻,他希望借助李元吉之手把李建成拉下马。
为何又要把李建成的行程杂入到李元吉中毒案上说?是希望李建成的形象抹黑,他李氏三兄弟的形象在李渊心中一样黑的时候,自立的李世民也有名正言顺上位的机会。
就目前来说,他已经成功了。
不仅使李建成南下泸川之举,到了李渊心中变成逃避罪责,同时也是进一步在暗示李渊:对李元吉下毒者,实为李建成。
不然,为何有长者之风的李建成迫不及待南下?这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
可以说。
高层人物的谋权不在于他政绩大小多少,而是在于关键时刻表现出来态度。
……
便在此时,又传来了李神通、刑部尚书、大理寺卿求见的消息。
李渊稍微沉吟一下,便让人将李神通带了进来。
“元吉情况如何?”不待李神通行礼,李渊劈头就问。
李神通愣了一下,连忙说道:“回圣上,齐王体魄过人,御医又及时给齐王配制解毒之药,这才把齐王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情况正好逐步好转。”
在这起事件上,李神通并不知情,因为他是李渊最信任的心腹,李元吉不敢太相信他。
李渊松了一口气,又问:“可知是何人下的毒?”
“是宫中一名宫女,给齐王上菜的时候加入了毒药,已经畏罪自杀,大理寺和刑部官员赶赴她的住所调查,带走了这名宫女所有物品,本来是没有丝毫证据,可最后找到她的父母,得到了这些黄金。”
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两锭马蹄金,放到了桌子上。
李渊瞥了眼桌子上的黄金,他一眼便能认出,那是少府寺所铸造的官金。
李渊冷声道:“不要问句答句了,把你知道统统说出来。”
“这名宫女原是荥阳人士,据她父母交待,他们曾在大业十年变成流民,当时这名宫女病重,若非幸好遇上返乡的太子妃资助,这名宫女早就死了。这两锭黄金是他们的女儿前不久托人送给他们。”
“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吗?”
“不知!”李神通摇头道:“这是刑部尚书用另外的黄金换到的这两锭黄金。”
“说一说这黄金!”
“这是官金,底部一般有编号,但这编号已被利器划掉,于是我们去少府寺调查,才知道每次铸造的样式都有差异;这一批只铸造九千五百锭,象征着九五至尊,被圣上收入了内帑,后来又去左藏查询,发现这批金锭只被赏赐过一次,就是太子前年诞辰之时,圣上赏赐过三千锭,余者在迁都入蜀之时,一锭不少的装船,后来消失在僚人袭击之中。”
李渊脑海里轰然巨响,神情变得十分痛苦,并不知道这桩事件的李神通也以为是李建成所为,十分明白李渊此时的心情,低声劝道:“圣上,保重龙体为要啊。”
李渊惨然一笑:“为了一个山河破碎、朝不保夕的皇位,竟尔不惜对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狠下毒手,朕真是……”
“圣上,太子殿下为人仁厚,微臣觉得他不会这么做。或许是他的手下私自所为。”李神通看似在替李建成开脱,但实则把下毒的帽子扣在李建成的头上了。
手下人私自所为,跟他本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替他说好话有何意义?他近来虽然淡然处世,但心里一直恨朕没有履行诺言,把帝位禅让给他。”李渊摇了摇头,涩声道:“他以前就和世民斗得很凶,可世民如今与朕决裂,对他没有威胁;而元吉深受朕的喜爱,朕又迟迟没有传位给他,于是生怕朕把帝位传给元吉,是以向自己的亲兄弟狠下毒手,元吉要是死了,朕也只能传位给他。”
“圣上,不如将太子召来问问吧!”
“他都跑去泸川郡了,怎么召?召他回来,只会让他顺势降了僚人。传朕旨意,明天还朝。”李渊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喏。”李神通心下暗叹,他知道一场大风暴是在所难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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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0章:要要要,当然要
尽管还朝之前,李渊已经下旨封锁消息,但是他回到京城之时,全城都在热议齐王李元吉遇刺、两市骚乱的消息。各种小道消息传遍成都城的大街小巷,传得最多的还是太子李建成不愤皇帝出尔反尔,急于登基,是以毒杀自己的亲弟弟,使皇帝后继无人,眼见毒计不成功,又在暗中鼓动流民打砸抢劫二市,嫁祸身为京城留守、京兆尹的李元吉,使他失去皇帝的宠爱。
更有人说,攻破二市常平仓,杀死守仓士兵的人,实为李建成的死士。甚至连李建成的爱民之举,也变成收买人心。
各种小道消息都全面指向李建成的架势,总之,他之前的所有努力也都被说成了阴谋论。
虽然一切都比较荒谬,可很多人都深信不疑,毕竟天家自古无人情,皇族内部的权力斗争贯穿了整部历史,秦汉避免不了,隋朝也曾上演,到了唐朝依然不会幸免。
皇帝尚未回到京城,另外一个消息又再次引爆全城,齐王李元吉好不容易恢复清醒,又有一名府中庖厨企图将他毒杀,由于防范严密,这名疱厨畏罪自杀,大理寺和刑部官员赶赴王府调查,带走了这名庖厨的物品,据说在这名庖厨的房间内到了一些不该有物品。
成都城的形势变得十分诡异,很多人都意识到,一场前所未有风暴正向大唐席卷而来。
李渊回到太极宫不久,刑部官员和大理寺官员便带着几名御医匆匆忙忙前来拜见。
“圣上,下毒之人异常狡猾,他不仅在酒中下药,菜里也有,两者若是分开,对人没有半点害处,要是两者合在一起,则是足以让人致命的剧毒,万幸的是当天饯行宴上的菜肴不太合齐王口味,他吃得极少,才使毒物不多,侥幸逃过一劫。至于王府那名庖厨,自杀使用之毒,与和齐王殿下所中之毒完全一样。”一名御医说道。
李渊怒火中烧,一次毒杀不了,还来第二次,这心肠简直比那剧毒还要毒上万倍,他克制满腔怒火,问道:“王府中的庖厨是何来历?”
“庖厨是并州太原人士,当初齐王留守太原之时,便已经跟随殿下了。我们多方调查,发现他在成都城内有一间十亩大的院子,与他关系最好的王府同僚都不知道,在这院子主宅密室找到了几锭黄金。”这时,大理少卿孙伏伽呈上一个托盘,里南放着的黄金足有五十锭之多。
李渊一眼便认出和李神通在义城郡上呈现的黄金完全一样,他拾起一锭黄金看了看,下面编号同样被利器凿掉了。李渊一一观看这五十锭黄金,心头一阵阵发寒,颓然坐在椅子上。
过了良久,李渊才哑声道:“你们想必是已经查到黄金来历了,是也不是?”
孙伏伽低声道:“这批马蹄金在襄阳的时候,少府监只铸过一回,共有九千五百锭,每锭十两。圣上除了赏赐给太子殿下之外,再也没有一锭外流。而据我们所知,余者在圣上迁都入蜀的时候,统一放到一条船上,经过多方调查,我们已经确认那条船被烧入了长江,即便有人从江中打捞出金锭,也不会这么完整。”
李渊看了看憔悴不堪的孙伏伽,赞许道:“你们打探得很仔细。”
孙伏伽连忙说道:“圣上,微臣没有半句个人好恶之言,一切都是据实回答。”
“朕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在这件事上做得很仔细,大唐需要你们这样细心的断案官员。”李渊赞了一句,又问道:“还有别的么?”
“西市、南市常平仓守将分别是尔朱焕、桥公山,原是东宫六率的人,尔朱焕是朗将、桥公山是校尉,此二人由于行为不端,被太子殿下罢黜,后经太子中允王珪说情,这才当了常平仓守将;据调查,此二人在辅佐太子殿下之前,曾是王珪的家将。”孙伏伽介绍道。
“尔朱焕、桥公山呢?”李渊问道。
孙伏伽答道:“两人在骚乱当天携带家小逃离成都城,全部被诛杀在平泉县境。”
“杀人灭口的小人伎俩,瞒不了朕!”李渊冷笑一声,继续询问道:“东宫现在是谁在主持?”
“太子中允王珪和左庶子长孙无忌。”孙伏伽连忙回答。
这两人也是李建成的心腹,尤其是长孙无忌,为李渊最不喜的官员之一,他立即起身吩咐:“立刻将此二人打入天牢,严加拷问,务必让他们说出所知道的一切事情。”
“微臣遵命!”
“都下去吧。”
“喏。”
众人行礼告退。
李渊来回踱步许久,取出一面金牌,递给了待命的宦官,令道:“任命淮安王李神通为左卫大将军,接管京畿兵事,率领御林军包围东宫,给朕掘地三尺,彻底搜查东宫,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奴婢遵命。”宦官接下兵符,前去颁旨。
李神通打仗的本事虽然不行,但是掌控军队的手段却不错,否则李渊也不会多次让他带领大军镇边了。接到兵符之后,立即前去接管三万御林军,奉命包围、搜查东宫。
御林军的行动,令成都城上下,尽皆关注。
而原属东宫系的官员,见事态演变至此,纷纷缄默不言,显得十分平静。
东宫系的平静!也意味着没人替李建成伸冤、没人替李建成呐喊,就像是一群冰冷的冰雕,眼睁睁的看着李神通纵兵进了东宫。
相国陈叔达对此,也是有心无力,他心中十分清楚,并非是东宫系官员冷漠无情,而是大家对大唐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和激情。既然对整个王朝都失去了信心,那么皇帝和太子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的李唐王朝,在大家心目中跟秋后蚂蚱没多大区别,反正也蹦达不了几天了,既然皇族愿意闹,那就闹好了。
……
戌时初刻,天色暗淡无光,太极宫早已掌起宫灯,宫城各个寝殿更是灯火辉煌。
尹德妃金碧辉煌的寝宫内,灯光如昼。
一张精致锦榻放置殿中,旁边雕漆案几上有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花盆,一株弯弯曲曲的桃花开得正艳,案几的一角放着九百九十九个香皂摆成的佛塔形状,淡淡香气弥漫全殿。
撕开包装纸的香皂粉红乳白相间,乳白色的圆形轮廓包拢着粉红心形,香皂表面刻着玫瑰花的浮雕。
无论是粉红还是乳白色,这种温馨浪漫的色调对女人有着莫大吸引力,而且手工香皂在皂化过程中保留了大量甘油,使用后会使人的肌肤细腻滑嫩,而淡淡清香附在身上、衣服上,又让人心旷神怡。
这等宝物简直让女人趋之如鹜、为之疯狂,尹德妃自然也不例外。
但香皂价格昂贵,一个就被卖成了十五两黄金的天价,是不折不扣的奢侈之物,一般富贵人家哪怕买一个都要斟酌再三,像尹德妃这样当作陈设摆放用的,天下之间也算是独一无二了。
杨侗的大小老婆不是不行,而是她们不会这么干,这是品味和涵养的区别。尹德妃只是并州平民出身,哪管那么多,而且香皂也不是真金白银,这么摆出来倒也不显庸俗,反而十分美观。
她通过父亲尹阿鼠与李元吉搭上关系后,从李元吉捞到了大量利益,黄银珠宝、绫罗绸缎、琉璃器物等奢侈品不计其数,这些香皂也是李元吉通过尹阿鼠送给尹德妃的奢侈品,除了摆在案几上这些,私人宝库中还有两千多个。
李元吉的大方,也衬托出了太子李建成的小气,而且李元吉还借尹阿鼠对她承诺,一旦他登基为帝,便会分封建制,册封她的儿子李元亨为一国之君。这样的价码,使尹德妃心中的天平毫不犹豫的倒向了李元吉。
不过尹德妃也非愚蠢之辈,她受宠多年而不被更年轻美貌的嫔妃取代,本身便是聪明的一种体现。她不仅知道李元吉的承诺不可靠,还知道唐朝处境不妙,迟早要被隋朝灭掉,她更看中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唐朝要是有一天倒下,这巨大财富足够她们母子挥霍几辈子。
不仅自己这么想,她还交待父亲兄弟在捞取好处的时候,千万不要土地田产之类的产业,因为这些跑不掉的东西,将来不一定属于他们,只有黄金珠宝才实在可靠。
此时,尹德妃侧卧在榻上,窈窕多姿的娇躯勾勒出起伏有致的曲线,薄薄绸衣隐见光洁肌肤,在灯光下倍添妖娆。
虽已是身为人母的三旬妇人,但保养得宜的容颜依然倾国倾城,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明媚眼波充盈着青涩少女所没有的妩媚风情,一双雪白纤足在衣摆之下探出来,纤美的脚趾染着鲜红豆蔻,明媚娇艳。
轻轻的扯一下衣领丝绸,灯光在她丰腴胸口投射深深沟壑,红唇略带烦躁的说道:“成都的鬼天气当真让人受不了,又潮又闷,刚刚沐浴好却又一身汗渍,浑身湿湿腻腻,难受死人了!”
略显轻浮的动作和慵懒语气,足以使正常男人趋之若鹜,甘愿拜倒一袭洁白蜀锦裙下。
只是四周肃立的皆是内侍、宫娥,德妃娘娘这魅惑众生的风情落在大家眼中,跟被瞎子瞧着没啥区别。
一名端庄女官询问:“要不要为娘娘重新备上温汤沐浴?”
尹德妃秀美一蹙,语气幽幽:“就算洗得再香、打扮再好,有谁多看一眼呢?”
女官吓得不敢再接话。
尹德妃正值虎狼年纪,宫内唯一可以给她幸福的男人已老,她觉得自己某处都快生锈了,要是再不深入细致的疏浚,怕是迟早被堵死!
不过她现在更在乎的是母亲以探视为名,递给她的纸条,那就是说服李渊废太子。以她对李渊的了解,今晚定会来她寝宫就寝,必须事先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才对。
在她冥思苦想之时,李渊果然来了。
尹德妃连忙让人端来热水,给李渊烫好脚,然后一起登上锦榻。
尹德妃让李渊躺下,轻轻替他捏着肩膀,她很会伺候人,深得李渊之心。
然而李渊却感到爱妃今天有些异常,以往的话,她一定会对自己的巡视之旅问个不停,然后表示各种向往和崇拜,忽然间的沉默,让李渊十分意外,便握住她手问道:“出了何事?”
尹德妃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呜呜咽咽道:“是娘家出了点小事,不敢拿来烦圣上。”
“爱妃见外了……”李渊替她擦去泪水,温柔的说道:“爱妃家事就是朕的家事,你说吧!说不定朕能帮到你。”
尹德妃叹了一口气:“我父亲病了很多天,本以为他年纪大了,水土不服;但我母亲今天来了,才知道家父是被臣妾的兄长气病的。”
李渊也知道尹德妃的父亲和兄长都是不学无术、品德败坏的人,杀人放火或许做不出来,但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是以只封他们父子三人散官和爵位,并没有授予实职,免得他们拿着自己的名头为祸乡里、欺行霸市。
不过听说小人一个的尹阿鼠竟然给儿子气得病倒,倒是让李渊深感有趣,笑问道:“国舅们是不是又惹是生非了?”
“这次倒不是在外面为非作歹,而是他们为了父亲的别苑大打出手。两人谁也不愿意让给谁,索性全都住了进去,父亲本想让大哥搬回本宅,但大哥说父亲偏心,是打算将别苑送给二哥;但父亲认为二哥十分孝顺,这处别苑是对二弟的褒奖。并以此为例,养成良好的家风,使尹氏父慈子孝,代代相传。然而大哥不服气,把二哥给打伤了。父亲被他们气得昏迷不醒。”
李渊听得深有感触,尹家兄弟为了一个别苑反目;而李家兄弟却为了皇位毒杀亲弟,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转而又问:“现在怎么样了?”
尹德妃叹息道:“还能怎样?臣妾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建议父亲收回这个别苑,以后谁表现好,别苑就归谁所有。据说形成默契之后,两位兄长出在不吵也不闹了。”
“爱妃这办法倒是好,回头朕给你父亲一座别苑好了,两位国舅一人一座,他们自然就吵不起来了。”李渊叹息一声,苦笑道:“尹家的事情好解决,可李家的事就难办了。毕竟皇位只有一个,朕根本分不了。”
尹德妃利用“家事”巧妙而自然的介入皇位之争,小声说道:“圣上,臣妾虽然不问政务、不懂国事,可也知道子贤则家兴、主明则家盛。而大唐王朝其实也是一个由千千万万小家组成的大家,只有圣上这样贤明的大家主,才能让大唐蒸蒸日上,也只有贤明的继承人才能让大唐繁荣昌盛。”
李渊欣慰的笑了:“爱妃言之极是,朕就是没看清太子的本性,过早立他为太子,甚至为了皇权能够平稳交接,打算禅位于他,有朕在一旁坐镇,别人也不敢为难于他……谁想到,朕的苦心,促使他本性流露,竟然在国难当头之际,为了个人私利,毒害亲弟。这样的太子朕自然是不能容忍的,只是朕也想不到谁当太子更好。”
“臣妾也不知道谁好,不过臣妾是并州人,对突厥人比较了解,觉得他们的办法就很不错。”
李渊一愣,随即问道:“突厥人?他们有何良方?”
“臣妾听说启民可汗并没立过太子,而是虚位以待,然后给几个儿子同样人口、同样财富,让他们去自谋出路,结果始毕可汗表现得最好,于是他就成了突厥第二任可汗,而突厥后来在始毕可汗经营之下,实力蒸蒸日上,差点把杨广杀死雁门。”尹德妃说到这里,话题转到大唐身上,继续说道:“圣上一时之间没有合适人选,可圣上有十几二十个儿子啊!不如就学学突厥的办法,虚位以待,然后再一一对比,看哪个皇子才德双全!在这样的激励下,每个皇子定然都会努力学习、努力做到最好。酆王就算不能不是最让圣上满意的儿子,也会成为一代贤王。”
酆王李元亨是尹德妃的儿子,在李渊诸子之中排行第八,李渊听她这么说,顿时也明白了爱妃的心思,不过他也不着恼;毕竟作为孩子的母亲,尹德妃想给自己的儿子争机会,也是人之常情,要是在这等微妙形势,都不争不抢、与世无争,李渊反而觉得不正常了。
他笑着说道:“朕决定废掉那逆子的储君之位,然后虚位以待,给每个儿子公平公正的机会,爱妃可以好生培养酆王。”
“圣上英明!”尹德妃爬在李渊背上,在他身上滚来滚去,用腻死人的声音道:“臣妾已经让人备了上好的功夫茶,您要不要来两杯?”
“要要要,当然要。”
李渊心花怒放,自从喝上功夫茶,然后依式深蹲、跳跃,李渊感到自己男人的功夫恢复到壮年时期,也使功夫茶成了他每天必不可少的饮品。
第881章:相国示警
李建成从蜀郡成都城到泸川富世县,又从富世县回到资阳郡,行程不到千里,但是给李建成的感觉是这段路比自己一辈子走过的路还要漫长。
他知道自己一旦回到成都城,轻则是废储君、囚禁大牢,与妻儿终生难得一见;重则一杯毒酒、意外身亡,此之以外,没有第三种结局。
他只愿朝中大臣说服父皇,不要因为储君之争,对大唐文武大开杀戒,只因大唐已到生死存亡之际,实在经不起伤筋动骨的折腾了。为了给朝臣争取时间,他有意放缓行程。
这天黄昏,一行人默不作声的抵达资阳郡大牢县,时降绵绵小雨,李建成让便大家到驿站避雨休息。
他在窗前注视着窗外萧瑟细雨,心头一阵阵的生寒,他活了三十五岁,在父亲在异地他乡为官之时,以十四岁之龄担起了父兄之责,尽心尽力教导族中兄弟妹妹,到了父亲有了图谋天下之志,又是他东奔西走,为大唐求贤访才,当李唐王朝在晋阳起兵之时,他更付出惨重代价,留在大兴城的妻儿都惨死在了卫玄和阴世师之手。大唐建立以后,还是他励精图治,处理政务,努力为父皇创造良好大后方,父皇每次与关陇贵族出现矛盾,每次都是他李建成上门致歉,伸出脸去给人抽……可事到如今,他的父皇为了一个朝不保夕的皇位,竟尔将父子亲情狠狠踩在地方,践踏成泥。
“殿下!”太子舍人赵弘智走到李建成面前,行礼道:“殿下,卑职觉得事情还有挽回余地。”
“事到如今,怎么挽回?”李建成自嘲一笑,“赵先生认为怎么挽回?”
“听命而行。”赵弘智低声说道:“请恕卑职直言,如今人证物证皆对殿下不利,与其顽抗否认,不如佯装什么也不知情,认下毒杀齐王之外的一切罪过。”
“这怎么能行?”左庶人徐师谟愕然道:“圣上此时正在气头上,只要认下一件,其他的便会砸在殿下头上,以齐王的诡诈,定会大肆落井下石、煽风点火,到时候岂不是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如果齐王落井下石,处处说太子殿下坏话,那反倒好了。怕就怕他处处维护殿下,以自己的‘宽厚贤明’反衬殿下之狠毒!”赵弘智说道:“对殿下,圣上向来慈爱器重。如今圣上召殿下入京查问情况,可见圣上虽有怒意,但仍然愿意给殿下自辩的机会,索性就以自投罗网、自寻死路的方式来自证清白。”
“殿下,卑职也认为赵先生这办法不错。”说话的是太子左卫韦挺,他是隋文帝时期民部尚书韦冲的小儿子,韦李两家素来交好,与李建成自幼相识交好。大唐开国后。太子李建成将韦挺引入东宫任用。
“齐王无才无德,借殿下留京,只身在京城的千载难逢机会,先是自欺欺人的自我下毒,而后又利用尔朱焕、桥公山等小人发动骚乱,挑起各种对殿下不利的事端。如今圣上已全信他的一面之辞,太子殿下要是主动前去谢罪,只认用人失当一事,圣上不至降罚过重。”
“不错,圣上虽是宠信齐王,但是在卑职看来,圣上的爱子之心,并不限于齐王。较之歹毒的齐王,殿下才是真的忠厚仁孝,仁义之名无人不晓。”
“三位先生,算了!没用的。”
李建成摇了摇头:“太子妃为人善良,这些年救助过的灾民流民没一万,也有几千,那下毒宫女一家人,她哪记得?可当初的仁义,倒是成了别人利用的把柄,那宫女为报恩,毒杀齐王,也显得合情合理。还有尔朱焕、桥公山,他们跟我多年,无论如何都抹不掉东宫印记,我之前将他们二人革职也成了刻意的安排,他们如今又被灭口了,我怎么解释得了?”
“殿下勿须太过沮丧!”赵弘智十分睿智的分析:“卑职认为对方的完美安排,成了画蛇添足。尤其是那批最关键黄金,早在襄阳的时候,殿下都已经赏赐给了三军将士,哪有余金收买刺客?”
李建成叹了口气,“当时我把那批黄金交给韩志,让他换成铜钱,分赏三军;韩志是齐王的谋主,他哪会替我辩护?”
“殿下,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啊。”徐师谟眼睛一亮,“受惠的士兵极多,只要找出来,就能为殿下作证。”
“没用的!”李建成摇头道:“你们还是不懂问题的关键所在!”
赵弘智、徐师谟、韦挺相顾一眼,纷纷说道:“还请殿下明示。”
“其实有个人,早就把我今天的下场料到了。”
“谁?”
“杨侗。”
“啊?”赵弘智、徐师谟、韦挺相顾骇然。
“关中之战结束以后,我和三妹在风陵渡与杨侗谈判,他当时说父皇装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堂堂正正的做人,好不容易才享受到帝王权力之甘美,会比任命一个人都在意皇位带来的好处,而我这个太子不仅三十而立,还有自己的势力,就是我对皇位无心,但父皇的压力很大。后来父皇果真扶持世民与对付我,刻意挑起我和世民的矛盾,让我们兄弟反目。如今世民已经自立,不听他的了。于是便又扶持元吉来对付我。父皇只是需要一个废掉太子的理由,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会抓住不放,从而胜利推行他废太子的计划。但这并不意味着父皇会立世民,或是元吉为太子。相反,他会虚位以待,促使我那些弟弟内斗不休,好使他可以专心迎战隋朝,不用专门盯住哪一个儿子。我那些弟弟都在争太子的位子去了,父皇的帝位自然就稳如泰山。”
李建成叹了口气,苦笑道:“今天的一切都被杨侗料到了,现在大家明白了吧?”
此言一出,赵弘智、徐师谟、韦挺都觉得脑袋像是被铁锤狠狠敲击一般,脑子里轰然作响,陷入了长久失神之中。
直到此时,三人才知道关键是在皇帝,而非齐王,齐王不过是递给了皇帝废除太子的刀柄而已。
也终于知道李建成何以如此心灰意冷、失魂落魄了。
这时,遭到罢黜而重归李建成帐下的李君羡出现在门前,道:“殿下,陈相派人求见殿下!”
“请他进来吧!”
“喏。”
一会儿,李君羡将青年文士被领进房间,大家都认识此人,他叫陈绍德,是陈叔达幼子。
“陈绍德参见太子殿下、诸位先生!”陈绍德恭恭敬敬的行礼。
“是绍德啊,请坐!”在这个树倒猢狲散的时刻,陈叔达让亲子而来的举动,多少让李建成有了些安慰。
“多谢殿下!”陈绍德并没有入座,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呈给李建成,“殿下,这是家父给您的书信。”
李建成接过书信,并没急着看,而是问道:“朝廷现在如何?”
“朝廷现在十分平静。家父说,大家对内斗都疲倦了,也都厌恶了。”陈绍德说出了让李建成黯然伤神的话。
“我明白了!”李建成苦笑一声,打开书信细看,陈叔达建议他学习李世民,跑去南诏和李孝恭汇合,然后拥兵自立,并且推断成都城不久会有重大变故,那时他还有重振大唐的机会。
虽然陈叔达并没明说重大变故是什么,但李建成猜出了他潜在之意。
不过陈叔达的建议还真不错,因为征南军掌握在李孝恭之手,以李孝恭和自己的交情,以及对朝廷的厌恶,绝不会把自己绑回京城,而且有数万大军在手,父皇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像对李世民那样,默认他们独立的事情,但是这样一来,大唐就会成了三分天下之局,这不是李建成想要看到的局面。
要是以前,他或许会逃去南诏,但他现在已经彻底死心,压根就不稀罕这太子,以及皇帝之位。
要是回到京城,父皇为了展示他的仁慈,顶多将自己贬为庶人,加以软禁。要是逃去南诏的话,不仅坐实了杀弟罪名,恐怕爱妻也会遭到牵连而被处死。既然都不在意了,又何必要逃?
李建成将书信烧掉,问道:“绍德要回去复命了吗?”
“正是!家父还在等太子殿下的消息。”
“稍等!”李建成随即写了封回信,递给陈绍德:“请你回去回复相国,他的好意我李建成心领了,但为了大唐江山社稷,我必须回京城。”
“我一定如实带到,这就告辞了!”陈绍德行了一礼,刚到门口,又回头道:“殿下,我赶来之时,听到了两个不好的消息,请您务必做好心理准备。”
“请说。”李建成心头一颤,不详的预感直袭全身。
“太子中允王珪先生、左庶人长孙无忌先生,在天牢被酷吏折磨至死。”
“此话当真?”
“是的!”陈绍德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出城的时候,王家、长孙家被淮安王给抄了。”
李建成脸色惨白,颓然坐下,喃喃道:“是我害了他们。”
“另外,圣上派冠军大将军许洛仁前来捉拿您。”陈绍德也怕受到牵连,深施一礼,转身便走。
李建成泪流满面,视若未见。
赵弘智的心情也十分沉重,提醒道:“殿下,陈相到底说了什么?”
李建成慢慢反应了过来,声音嘶哑的说道:“让我去南诏找孝恭,学世民自立。”
徐师谟道:“殿下,卑职认为去南诏是非常不错的建议。”
“这大唐迟早要亡,我早就不在意这个亡国之君了,”李建成悲愤道:“王珪和长孙无忌是我父皇拿来杀鸡儆猴祭品,我若是去了南诏,不但要背负冤屈和恶名,还会连累一切与有我关的人,只要我去了京城,大家才能安然无恙,不过他虽不会杀我,但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趁许洛仁还没到,大家都走吧!”
赵弘智苦笑一声,“殿下,我们还能去哪里?”
“洛阳,洛阳才是你们应该去的地方,以你们才华,根本不怕没出头之日。”李建成说道:“父皇要的人是我,只要我去了,你们的家眷就会无恙。”
三人泪如泉涌:“殿下对我们恩重如山,危难之时若是弃主而去,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你们这不是弃主,而是这小人当道的大唐王朝没有贤臣立足之地。”李建成说道:“我毕竟是当了多年的太子,无功也无过,只要我不认罪,父皇就不敢杀我,否则大唐必乱,但他为了让我当个毫无威胁的孤家寡人,一定会施酷刑于你们身上,最后还会把各种脏水往你们身上泼。你们立即都走,等天下太平,我们终有机会再聚。”
李建成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众人都知道,如果他们不走,下场便会跟王珪、长孙无忌一模一样。
在这一场权力较量中,李建成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对等的弱势地位,父子既然已经反目,李渊定然把李建成的势力清洗得干干净净,绝对不给他有丝毫东山再起机会。一旦许洛仁的军队到来,估计他们全都活不到成都城,就被当场处决。
众人含泪向李建成参拜再三,连夜离开驿站,向东南方的巴郡奔去。
……
一个多时辰之后,许洛仁带着三千骑兵气势汹汹赶到驿站,眼见赵弘智、徐师谟、韦挺、李君羡这四个必诛的要犯已逃,心中大是懊悔,只好将李建成回京城交差。
第882章:隔墙有耳
回到京城,李建成被软禁在了东宫之中,宫内全是李渊的人,除了太子妃之外,连子女也被移去了他处;由此可见,李渊已经抹除了最后一丝亲情,将李建成当成敌人来对待,若非如此,也不会在东宫被重兵包围之下,还要让李建成骨血分离。不过李建成显然也看开了,他百事不问、万事不管,处于一种自由自在的放松形状。
没事就看书喝茶、写字弹琴,好不逍遥,忙碌数年,直到被迫放下一切,才发现平淡无争才是自己最向往的生活。
淡然,其实很简单。
就是最在意的人,亲手抹平你的一线希望,让你从希望到失望、绝望。
“吱呀!”
房门洞开,太子妃郑观音端着托盘踱步而入,她的衣着十分朴素,气质却更胜往昔,高贵、典雅,仿佛空谷幽兰俏然绽放。
素手纤纤,沏了一壶香茗,放置于茶桌之上。再取两只茶杯,为两人斟了浅半杯青翠茶汤,热气氤氲,芳香馥郁。
“嘿,竟然还有龙井茶,不可思议。”李建成放下手中笔,笑着说道。
郑观音没好气的白了丈夫一眼,柔声道:“毕竟还没正式废储,你还是太子。就算是废了,你们还是父子关系,圣上也不会太过分。”
本来,她一直担心丈夫看不开,如今看他心态都非常好,终是放心了。
“你来看看,我这幅字怎样。”不得不说,李渊真的很会生,每个儿女都相当出色,李建成风度翩翩,不失英武,充满男性魅力。
他写的字也相当漂亮,笔法苍劲有力,气势恢宏,骨力遒劲凛然,竟尔是杨侗“发明”的书法,诗也是杨侗当初在风陵山女娲庙题写的《行路难》。
郑观音忽然掉下泪来,“诗好,字更好!”
西汉文学家扬雄曾写道“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扬雄道认为笔迹完完全全反映出书写者的性格或者此时的状态。
郑观音是荥阳郑氏嫡女,要是皇权平顺交接,她就是大唐的皇后,文学深诣相当高,她鉴赏了一会儿,也能根据笔迹特征推断丈夫此时此刻的情感、情绪。
她说的“字更好”,一是丈夫写的字,二是她从字里行间看到一种旷达的心态,说明丈夫是真的放下了,这让她异常高兴。
李建成叹息一声,觉得欠妻子太多了,他在襄阳的时候就说过要离开,可强烈的使命感,以及不甘,终是让来了成都;如今,总算是彻底死心了。
他又问道:“听说淮安王从东宫搜查出三千套崭新武器铠甲?”
郑观音脸色大变,“夫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闯入东宫以后,就直奔后院而来,然后把花池、假山推平,武器铠甲就在下面,分明是有人栽赃嫁祸。”
李建成愣了一下,忽尔朗声大笑:“什么是欲盖弥彰、画蛇添足,这就是。”
“夫君是说?”郑观音喜出望外。
成都城、太极宫都是李元吉让人修的,要放一批武器铠甲到东宫之中,实在太容易了,而他们入住东宫的时间很短,更没有对东宫大兴土木,那么问题就出现了。
李建成笑着点头:“我们入住东宫的时间不到四个月,而我又很少在成都,长期留在东宫的亲兵只有两百人,他们哪有能力获得监管严格的三千套崭新武备?我倒是要看看朝中那些人怎么来评判此事。”
“圣上会改变主意吗?”
“改不改都与我无关了,这太子谁爱当就当好了,反正我是不在乎了。”
这时,一名宦官禀报:“太子殿下,裴相来了。”
“让他来吧!”李建成明白该来的终是来了,对郑观音说道:“贤妻回避一下。”
郑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不久,裴寂到了书房,躬身行礼,“微臣参见太子。”
李建成说道,“裴相有何事?”
裴寂忙道:“微臣奉圣上之命,特来训问太子殿下几句。”
“你尽管问,我会如实回答。”
“殿下为何不顾兄弟情分,毒杀亲弟。”
“证据在哪?”
“太子妃对下毒宫女一家有活命之恩,她虽然已经死了,但有这情分在,殿下和太子妃就是最大嫌疑。”
李建成哈哈一笑,“你曾是隋朝官员,当年你把李神符在并州合理的布防统统撤销,夺了他的兵权,结果不但把并州弄丢了,连李神符将军也被你怂恿出城去送死。照你这逻辑来说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顾念旧情,故意把并州送给了隋朝?”
裴寂老脸通红,咳嗽一声:“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李建成美滋滋的喝着茶,鄙夷的看着裴寂,“你在并州的所有布防都对隋军有利,也是你的人,将易守难攻的雀鼠谷献给了沈光,这分明就是你收了隋朝的好处,将并州送给了隋朝。”
裴寂脸色大变,怒道:“殿下有些无理取闹了。”
“怎么就无理取闹了?你说宫女为了报恩,为我而死;那你为了报隋武帝之恩,将一个并州送给杨侗也很正常,反正并州也不是你的,而且不用你去死。”
“请殿下正视圣上的训问。”裴寂无奈,只好拿李渊来压制李建成。
“我还是那句话,那宫女是否受到太子妃的恩惠,谁也说不清楚。还请你记得,这世上有一种人名叫死士,他可以为主人而死,栽赃嫁祸于人,又算得了什么?”李建成冷哼一声,“还有尔朱焕、桥公山早就被踢出了东宫,关于他二人的卷宗还在,你大可认真观看。”
裴寂说道:“或许殿下是故意罗列罪名,让尔朱焕、桥公山在暗中执行别的任务,他们如今已经被灭了口,这不正是说明问题吗?”
李建成见他不断往自己头泼污水,顿时也不耐烦跟他扯了,冷冷的说道:“裴寂,你究竟收了齐王多少好处?”
裴寂脸色一变,“殿下这是何意?”
“你裴寂要是清正廉洁、正直无私,堂堂正正做人,将来杨侗或许看在你是大唐忠臣的份上,饶你一命;你要是两面三刀、阴谋狡诈、贪赃枉法、谋害忠良,你现在纵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也没命花。甚至你的子子孙孙也不会有好下场……”李建成冷冷的注视着他,“你要是不信,大可继续索贿好了。我敢肯定奸佞榜上,必有你裴寂大名,奸臣段达、云定兴、封伦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李建成心知自己孤立无援,处于极不利的被动地位,要是裴寂等奸佞擅自篡改供词,哪怕自己死了,也要背负毒杀兄弟的恶名。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势,借隋朝的大势逼迫裴寂有所收敛。
裴寂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微臣我听不懂殿下说什么!”
“你懂不懂没关系,但你训问的方式根本不对!”李建成厉声喝斥道:“你不仅连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官员都没带上一个,甚至连记录的人都没有在场,你明显就是想害我,打算随意编纂我的话!”
“殿下没必要诬陷微臣,如果殿下一定要三堂会审,我可以向圣上请示。”
“我李建成堂堂正正,不怕三堂会审,哪怕仿效隋朝,当着全城百姓公审,我也丝毫不惧。”李建成对裴寂说道:“你回去告诉李元吉,他唯一的办法是让我死得不明不白,否则,休想诬陷我。”
“告辞!”裴寂灰溜溜、气呼呼的走了。
……
他离开东宫,直接前去御书房,向李渊汇报情况,李渊耐心听完,问道:“这么说,他概不承认了?”
“正是,太子坚决不承认,并且说那宫女真假莫辩,有可能是其他派去害他的死士,还说即便受在太子妃的恩惠,也跟我朝旧隋臣子一样,不能因为以前的关系,就认为两者现在还有关联。尔朱焕、桥公山也是这个道理。然后又指责微臣没带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官员和记录人员,他担心微臣篡改证词,所以不肯配合。”
李建成的敲打虽不至于让裴寂幡然醒悟,但他也知道大唐王朝是什么模样,要是大隋灭唐,以杨侗之狠,说不定真将他裴寂之名铭刻在奸佞榜上,留下千载骂名,这多少让他有点害怕了,不敢擅自添油加醋,
“继续说下去!”李渊冷冷的说道。
“然后又说大堆难听的话,说微臣要谋害他。”裴寂不敢提到李元吉。
李渊顿时默不作声,他认为家丑不可外扬,不想走律法程度,所以才让裴寂单独前去问责,可李建成坚决要走正常程序,这让他好生为难。
他本身对李建成有成见,期盼李建成给他一个废除太子的理由,所以听说李元吉听毒,且处处指向李建成,便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是他对李元吉下了毒,可李建成坦然回朝的表现,让他的怒意少了几分,头脑慢慢清醒,发现很多地方都不符常理。不过李渊对李建成成见已深,更不想再立太子来威胁他的帝位,因此哪怕发觉不对之处,也不愿错失这个废太子的良机。
过了一会儿,李渊问道:“裴相,你怎么看?”
“废立事关国本,微臣认为征求几个相国的意见比较好。”
“容朕考虑考虑,裴相先下去吧!”
“微臣告退!”
就在裴寂离去不久,一名宦官从里间走了出来,这是李渊派去监视东宫的主管,李建成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他向李渊行了一礼,“奴婢参见圣上。”
“裴寂有没有说谎?”李渊问道。
宦官说道:“裴相国所说基本上属实,但太子殿下说他为报隋朝之恩,故意把并州送给了隋朝之事,没说。太子说他收了齐王贿赂也没说,太子还说他要是两面三刀、谋害忠良,将来杨侗必然让他名列奸佞榜,有再多钱也没命花。”
李渊又问道:“太子还说什么了?”
“在裴相国之前,太子对太子妃说,东宫是齐王负责打造,藏在花池假山下的三千套武器装备齐王放的,而他入住的时间极短,既没有大兴土木,更没有机会接触到新装备……”宦官将李建成和太子妃的对话一一道来。
“还有呢?”
“太子说他对太子已经不在乎了,谁想当就谁来当好了。他们说话之时,奴婢就在夹壁之中,他们并没发现。”
“继续监视!”
“遵命!”
李渊终于有些动摇了,他也一直派心腹分布在东宫之内李建成手下就有他的很多人,自然知道李建成没有动过花池假山,如此一来,问题就出现了。
这明显就是有预谋的陷害,而李元吉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人。
但李渊根本就不愿去想,他的目的现实了,已经不愿此事再继续下去了。
他想了又想,然后如今诸相议事,不待大家发言看法,便强行下了道旨意:即是将李建成从皇太子降为皇储。
历朝历代的皇储确立制度不同,但以立皇子居多,其中又以立皇嫡长子居多。除了皇太子,也有立皇太弟、皇太孙甚至皇太叔为皇储的事情发生。有皇储就不会立太子,如果要立太子,还是皇储上位,实际上就是没名分的太子。
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是权力问题。
李建成被降为皇储之后,失去了太子之权,比照中枢而设立的东宫官员体系,幕僚都被剥夺。跟废除实际差不多。
当然,身为皇储的李建成还是法定皇位继承人,如果李渊意外驾崩,百官可直接拥戴李建成登基为帝,不过要是没有兵权,谁会承认?
李渊深知这一点,凡是与李建成有关的官员、将领,一概遭到免职,至此,李建成在官场、军队中的势力被彻底清空,实现了他剪除太子党的目的。
不过李渊还是稍稍表现出一点宽和,将李建成子女都送入东宫,使他们一家团聚,并撤销了对寝宫的监视,但想要见上外人却是万万不行了。
而对外的宣称则是采取‘拖’字诀,说是李建成毒杀李元吉的证据不足,但他又无法洗清嫌疑,等水落石出之时再做定断,给人很草率、很没诚意的感觉。
但深诣李渊用意的陈叔达等人都沉默了,这是对李建成最好的结果了,虽然仍然背负嫌疑之名,可毒杀兄弟恶名终是没有强行扣在他头上,若是追究下去,反而害他。
第883章:嫁祸东吴,水落石出
“裴妓混蛋,说话就跟放屁一样,不讲信誉……”对于这样的处决方案,李元吉大是不满,气急败坏地的破口大骂,“收了老子三万两黄金、万顷良田,竟尔不替我说话……亏他是相国,这卖/屁股的老妓男,简直连妓女都不如。”
“……”韩志无语的看着李元吉,心说裴妓真要是卖,那也是卖给你老子好吧?
不过他也理解李元吉的愤怒!
毕竟东宫训问是往李建成头上泼污水的最好机会,可裴妓放弃了,单独面圣那刻,要是把握得好,依然可以将李建成打击得永无抬头之日,然而裴妓依然放弃了。
更让韩志感到奇怪的是,裴妓在李渊和诸相决议之时,居然率先支持李渊保留皇储、软禁于东宫方案,甚至还建议李渊让李建成骨肉团聚。
明明收了李元吉好处,却去帮李建成,真不知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也难怪李元吉暴跳如雷,用那么多钱收买一个敌人,能不生气吗?
韩志沉默了许久,忽然若有所思。
“裴妓这老乌龟,收钱不办事,还坑了我一把,到底是怎么想的?”李元吉来回踱步,气得咬牙切齿。
“殿下!”韩志说道:“裴妓是个见风使舵的行家,应该是看到圣上怀疑殿下,是以不敢替殿下说话,反而要远离殿下。”
“父皇怀疑我?”李元吉愕然道,“父皇为何要怀疑我?”
“卑职认为那三千套崭新的武备露出了马脚。”韩志分析道:“太子到了成都不久,便被圣上安排去南方安排僚人,他根本没在成都呆过几天,甚至他身边还有圣上的人,有没有人大兴土木,圣上能不知道吗?而包括东宫在内的太极宫都是殿下、淮安王主持建造的。这武备是谁放到花池底下,还不明显吗?关键是搜查东宫的人也是淮安王,而他又力主废除太子,替殿下说话,问题就出现了……”
李元吉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半句话来,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安排,不仅帮了李建成打了个翻身仗,还将自己和李神通都陷入了不利局面。
难怪裴妓出尔反尔,收钱不办事了。
换成是他,他也不会在明知是万丈深渊的情况下,还往下跳。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还请先生教教我。”李元吉慌了。
“殿下不要着急,容我细细一想。”韩志迅速开动脑筋,冥思苦想起来。
李元吉不敢打扰,心急火燎的等候。
好一会儿,韩志才说道:“我之前说过,圣上因为禅让之事,就有了废除太子之心,只是苦于证据,这才让殿下暗是搜罗太子殿下的罪证。殿下现在创造了一个大罪证,与圣上的想法相吻合。圣上现在极有可能认为殿下是在帮他剥夺太子的权力,而不是想要取而代之。所以没有立刻和殿下翻脸、也没有召殿下入宫询问。”
“有道理,有道理!”李元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要是圣上察觉殿下有谋太子之心,而没翻脸。原因无外乎两种,一个是忌惮武川司;二是殿下身为嫡子,对太子之位有野望很正常,圣上或许只是觉得栽赃太子得有点过火,让他比较恼火,毕竟他除了是皇帝这重身份之外,还是一个父亲,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去对付自己的亲兄弟。”
李元吉慢慢的冷静下来:“武川司的实力太过弱小,父皇一句话就能让我们一无所有,应该是恼怒我做得太过了。”
“这就好办了。”
“怎么办?”李元吉又惊又喜。
“很简单…就是嫁祸东吴…”韩志抚着自己的山羊须,以一副智珠在握的口吻,将朝廷大佬给出的补救措施说了出来。
李元吉闻言,顿时惊为天人,差点膜拜,连忙说道:“我这就让人去尹府。”
……
李元吉指的尹府,自然是国丈尹阿鼠家。
国丈府占据极广,规模宏大,装饰得富丽堂皇、金碧辉煌。
尹阿鼠本是并州人士,他人如其名,体型瘦小、贼头鼠脑,可这样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偏偏就生出个如花似玉、精明能干的好女儿……自他女儿被召入晋阳宫为宫女,又被李渊挖掘之后,
尹阿鼠父凭女贵,一跃成了大唐国丈。自此小人得势,鸡犬升天。
作为皇帝宠妃的娘家,上门送礼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哪怕是到了成都以后,他照样能够借国丈这重身份大肆捞钱。
钱多了,忽然失去了方向。
本来,是装了一段时间的文人雅士,挂关几幅名人字画,可结果他压根不认识,到访的客人一问,自己一句话都答不出来,恼火之下,索性不装了。闲得没事做的时候,拿出财物出来称斤论两,以打发无聊的时间,要么带着一伙打手出府,到大街上欺负那些骑马乘车的达官贵人,从中找出权势的快乐。
穷不拉叽的普通老百姓,他反倒没欺负,他觉得自己是国丈,要是与泥腿子斤斤计较,着实是一件有失身份的事情,有时候高兴了,还会拿些小钱救济穷人,那些人的千恩万谢,忽然使他找到了人生意义。于是他时不时来些小钱送人,名声音然意外的好了起来,老百姓一口一个“尹公”,令他眉开眼笑。
不过,与赏穷人钱财相比,他还是比较喜欢称黄金、珍珠玩。
前些天,他又称珠宝,结果箱子太重,把他的老腰闪到了。
尹阿鼠爬在榻上,任由妻子上药,尹阿鼠背精赤着,腰杆肿起老高。他的媳妇度没有控制好,按到痛处。
尹阿鼠嘶的倒吸一口凉气,回头骂道:“臭娘们轻点!老子叫你轻一点,怎么反而没轻没重的呢?”
尹夫人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伤得太厉害,御医说你没半个月根本起不来,下手不重点怎么把背上淤血给推开?”
“得得得,你看着办吧,下手注意一些……哎呦‘喂’,我的老腰差点断了。你是不知道呀,那箱子足有千多斤,那路又滑,我是摔了一个倒栽葱,差点就被压死了,哎呦……”
“你那千多斤的箱子,我随随便便就挑得得了几个。”尹夫人无情的拆穿了他的鬼把戏。
“夫人是巾帼英雄嘛,我哪比得了啊。”尹阿鼠乐不可支的说道,“拜托夫人挑几箱钱给我看看呗。”
他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家里也没有美貌小姑娘,与其看着眼馋,倒不如不要。
这叫眼不见心不烦。
他觉得自己跟个太监一样,既没有当官本事,也没好色资本了,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钱、称钱。
尹夫人无语的瞥了他一眼,狠声道:“钱钱钱,满脑子就知道钱,这次差点被钱箱压死,还不长记性?”
尹阿鼠振振有词道:“你这败家娘们懂个屁?吃的、喝的哪样不要钱?你是不当家不油盐贵!”
尹夫人反问道:“老头子,我问你,是钱重要是命重要?”
尹阿鼠坚决道:“命……”
“……”尹夫人刚想夸他几句,却听他说道:“命丢了,下辈子还有…但下辈子不一定有个美貌如花的儿,哪怕有,也未必当得了皇妃;当得了皇妃,未必这样受宠。所以这辈子要是没捞着钱,我死也不甘心!”
尹夫人脸都气绿了,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他屁股上,骂道:“你这辈子就抱着你钱见鬼好了!”
“嗷呜……”尹阿鼠痛的大叫。
忽听得管家在门外汇报:“尹公,凌云商行掌柜李琛来了…”
“钱来了!”尹阿鼠大喜。
韩志是凌云商行东主,这个李琛自然是他的人,而韩志作为武川司和齐王府长史,不便出面,就让李琛负责与尹阿鼠联络。
李琛来过很多次了,被尹阿鼠视作财神爷。
他穿好衣服,让夫人扶他去到书房,然后将李琛请了进去。
“参见尹公。”
“李公请坐,我生病了,很抱歉。”尹阿鼠有气无力的说道。
“没事!”李琛知道跟他客气没屁用,当尹夫人离开,便将锦盒放到桌子上,“给尹公看好东西!”
说着,便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三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三颗越来越亮,将昏暗的房间照得一片辉煌。
“这这太大了吧。”尹阿鼠眼珠子都差点瞪掉了。
“这不是一般的夜明珠。”李琛说道,“是齐王殿下当初从独孤府中抄出来的奇珍,天下罕见。”
“这三颗夜明珠虽好,但我不敢要。”虽然尹阿鼠贪婪,但也有三不收的原则,一是不收世所罕见的至宝,二是不收令自己不安心的宝物,三是不收会害了女儿的至宝。
眼前这三颗夜明珠,便属于三不收之列,否则便是取祸之物,不仅害了自己一家,恐怕女儿也会受到牵连。
“齐王希望德妃以晋王名义送给圣上,就说晋王想要太子之位,另外晋王希望德妃给他张长逊多说好话。”
“以晋王的名义送给圣上?”尹阿鼠疑惑道。
“不错,请德妃说,这东西太过珍贵,她不敢要。不过以圣上对德妃宠爱,定然将这三颗夜明珠赏赐给德妃。”李琛笑着说道:“事成之后,齐王另有重宝献给德妃。而尹公这边的酬劳是三万两黄金!”
尹阿鼠心念急转,欣然道:“我明白了,此事包在我身上。”
他和李元吉有过多次交易,心知对方不但讲信用,而且出手大方。事成之后,李元吉给的酬劳绝对不只是那承诺的三万两黄金。
……
尹阿鼠也是个讲信用的人,当天就让夫人带着夜明珠入宫,给了尹德妃。
尹德妃又依照母亲的吩咐,将夜明珠献给李渊,说是晋王李世民派人把这夜明珠送到尹府,她不敢受此天家至宝,当李渊追问李世民为何要送夜明珠,尹德妃才吞吞吐吐的说李世民希望她为张长逊说好话。
李渊大感疑惑,不明白李世民为何要委托尹德妃替张长逊说好话。
不过他也知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当他仔仔细细去梳理李世民和张长逊的关系,才幡然省悟。
张长逊在降唐之前,曾据武都、宕渠二郡自立为王,后经独孤整说服,这才顺势归降大唐,此人显然与独孤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然也不会那么干脆投降。而之前,独孤派支持的人是独孤氏女婿李世民,那么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张长逊。
张长逊在在李元吉、李神通入蜀之前,担任检校益州行台左仆射,负责建造成都城、太极宫。也就是说,东宫那三千套崭新的武备极有可能是张长逊受李世民之命所藏,目的是陷害太子,只是机缘巧合被李神通搜查了出来。
想想也是,李元吉、李神通明明是第二任修建太极宫的人,即便真的藏那么多武器在东宫,怎么又会自己搜出来呢,这不是自扇耳光吗?
而且次子李世民前不久才派人伏击了自己的妹婿赵慈景,这已是开了一个六亲不认的先例了,他对李元吉下毒,并嫁祸给太子似乎也很正常。
如果李元吉不幸被毒死,太子李建成貌似是最大得利者,实则是最不利的人,自己要是因为元吉之死,而怒杀太子,成都城必然陷入混乱,晋王若是挥师南下,这个皇位到底是谁的还未可知,就算他没有的挥师南下,也是自己唯一的嫡子、唯一成年的儿子,在隋朝咄咄逼人的气势之下,自己总不能传位给一个连兵事都不懂的孩子吧?
李渊原本有点怀疑李元吉自弹自唱,可尹德妃忽然献出夜明珠,并提到张长逊,才使李渊恍然大悟,发现不单是“李建成下毒案,打砸二市案”漏洞百出,便是“李元吉自弹自唱”也是漏洞百出。
次日一早,李渊派出亲信,找众多建造宫殿的工匠打探消息,众人异口同声的说:太极宫和东宫地基是在张长逊主管时就造出来了。
李渊终于相信这批武器是李世民用来对付李建成的暗子,而李元吉中毒也是真的,不过不是李建成所为,而是李世民嫁祸李建成,将事情挂到李世民头上,之前的种种不合理也说通了,不过李渊却也不会为李建成平反。
如是一来,这场李渊默许、纵容,李元吉执行的父子权斗暂时告了个段落。
自弹自唱的李元吉劳心费神,却偷鸡不着蚀把米。
他是毒药吃了、钱财花了,不但两手空空,还差一点露馅。而他作下的孽,统统都甩给了一无所知的李世民头上。至于老大李建成,则是成了最倒霉那个,不但失去了权力,连行动都受人监视。
而幕后操控李元吉的李渊,则是成功的歼灭了李建成的势力,取得辉煌的战果。
但政斗。
只要不死不休,就不能以一时成败论英雄。
笑到最后者,才是真的赢家。
……
当然,还有另外一人是大赢家,那就是淮安王李神通,他被李渊任命为练兵大帅,所有新兵都交给他来训练。
傍晚时分,李渊在御书房听李神通汇报训练情况,李渊深知隋唐两朝差距巨大,必须在战争到来之前疯狂扩军,但李唐王朝的地盘实在太小,二十多万大军已是极限,要是再扩军,庞大的军队会把朝廷可怜的财政和税赋吃光,届时大唐不战而溃,所以只能退求其次,将现有的军队练成以一当十、当百的强兵、精兵。
尽管李神通吹嘘得天花乱坠,说新军如何精悍、士气如何高昂,但诸相通过这么多年的败仗,知道军队的精锐由主帅的能力来决定,一个如狼似虎的主帅,能把一群绵羊练成一群凶悍的狼,一个绵羊般的主帅,能把一群狼带成一伙待宰的羔羊,遗憾的是,贪财好色的李神通属于后者。
至于士气高昂确实不假,但这跟李神通没有半点关系,这是军功赏田制结果,以前犒赏钱财基本被层层武官截留殆尽,十成有一成到普通士兵手中就已经不错。但现在奖励的土地,士兵能够如数获得,受此激励,自然有了立功的动力,士气高昂很正常。
李神通十分精明,他也知道这是一支血都没有见过的新兵,说什么精锐,只会让同样知兵的李渊厌恶,所以专门拿士气说,好像大军的士气是他的功劳一般。
就在李神通向李渊汇报训练进度之时,宦官李顺海在门口禀报,“启禀圣上,齐王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吧!”
“奴婢遵命。”李顺海出去叫人了。
李渊就势问李神通:“你认为元吉如何?”
李神通心头一紧,但转念便知道暂时还不可能,因为还有失去权力的李建成占着皇储位子,至少近期,谁也别想成为太子,因为现在的处置已经饱受诟病,若是毫无缘由的将李建成拿掉,恐怕会造成国本动荡,这是李渊绝对不允许的。
想到这里,李神通便说道:“齐王没有晋王英武睿智,也没皇储稳重,才能方面比较平庸,不过微臣认为齐王‘率真’,不管是贪花好色、体罚下属,还是对手下慷慨大方,都是坦然率真。微臣与他相处的时候很轻松,说话也不用拐弯抹角、再三斟酌。”
李渊微微点头,他现在不怕儿子平庸,就怕儿子野心大、城府深,失去掌控,他对李神通笑道,“你说得对,元吉就是一个爱憎分明、恩怨分明的人,喜怒哀乐都会表现在脸上。”
“圣上,军队正处于关键时刻,微臣放心不下,暂且告退了。”
“朕觉得杨侗不会给我们太多安稳的时间,务必在战争到来之前,练出一支强兵、精兵。”
“微臣遵命。”李神通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不久,李元吉快步而入,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坐吧!”
“儿臣多谢父皇!”李元吉坐了下来。
李渊看了他一眼,取出一份卷宗,说道:“这是你查抄关陇贵族益州庄园的最后一份报告,朕与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清单对比一下,发现你的报告少了一些极为名贵之物。”
李元吉吃了一惊,他拿出一份详单,请罪道:“父皇,儿臣与王妃闹了一些别扭,便拿了一些名贵之物,希望用来改善夫妻关系,儿臣今天就是来向父皇认罪的。”
这便是李顺海的价值所在了,李渊昨晚核对几份清单,他便及时向李元吉示警,李元吉这才及时前来认罪。
李渊接过他的详单仔细看了一遍,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倒蛮有眼光的,专挑名贵之物。”
“儿臣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已经拖来宫中,请父皇派人清点。”李元吉连忙说道。
“朕知道你素来对兄弟姐妹、麾下臣属出手阔绰,你的开支也很大,但一些名贵之物不能赏给外人!既然你已经把东西送来了,就从内帑挑些普通点的东西回去,你明白了吗?”
“儿臣多谢父皇!”
李渊盯着他问道:“元吉,要是有一天,朕让你当太子,你愿不愿意?”
李元吉对韩志几近膜拜了,在来之前,韩志就告诉他,如果皇帝问这问题,就说明皇帝对他的怀疑已经解除了,要是答得好,将会得到更多,故作惊慌道:“父皇,儿臣、儿臣不知……”
“你不要害怕,你只管据实回答就行了。”李渊一眨不眨的盯着李元吉的丑脸。
李元吉低声道:“儿臣有自明之明,除了一身武艺,一无是处,根本不是当太子的料子,可是愤怒的时候,巴不得自己是太子!”
“为何愤怒的时候,就想当太子?”
“儿臣每次听到前方战败的消息,就会愤闷不平,心想我要是有一天能继承父皇大业,一定励精图治,亲率精兵强将夺回荆州、雍州、凉州、并州,哪怕是死了,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这也是韩志教李元吉的话,毕竟作为皇帝嫡子,对帝位有野心很正常,要是没有反而不正常。但不能说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恢复大唐往昔的繁荣鼎盛,如是一来,野心就蜕变成了忠义。
“吾儿率真的品德尤其可贵,朕希望你好好学习,继续帮父皇排忧解难。”
天下每个父亲都相信自己儿子有好的一面,哪怕身为皇帝的李渊也不例外,尤其是在长子、次子不孝的时刻,李渊的心是比较柔软的,他也被李元吉的慷慨感动了。
“儿臣一定会以勤补拙!”
“吾儿虽然没有兄长们的才华!”李渊看了李元吉的丑脸一眼:“也不如他们好看…但吾儿天赋异禀…”
天赋异禀在这个时代可不是好话,一般遇到长得特别丑的人,别人不好直接说出来,就会说声天赋异禀。
“父皇一直觉得你的心性和相貌都很真诚,看着你的脸,越看越顺眼。”李渊最后笑道。
“……”李元吉听到这话,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的十多二十个兄弟个个潇洒俊美、温润如玉;十多二十个姐妹个个如花似玉、娇美可爱。
偏偏只有他一个是丑八怪,长得连老娘都不爱。
太没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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