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我要成仙了……
【本台紧急通报——】
旭阳惨惨地爬起,缀出了血色的晨。
【凌晨1时起,天穹市发生重大特质灾害。】
救援直升机的轰鸣已经响了两个小时,一批又一批的伤员被带走,但还有更多的人随着这片城市一同埋葬。
【本次灾害,既非自然灾害,也非人为灾害。】
女武神们几乎全部都累倒在砖瓦泥石之间,忙碌的身影已经被军队所取代。
【经过专家项目组的严谨分析与讨论,我们将此类特质灾害定性为“崩坏”。】
时而有压缩食品和罐头递到了她们的手中,也有人从废墟中刨出一批又一批的可怜人,也总有几具女武神的残骸像是支柱一般撑在倒塌的废墟之中,那一小片的空隙之中,也总有那么一两个垂危的幸存者,被送上担架,小心翼翼地举进了直升机。
【关于这场灾害,多项行政处罚正在进行,法务部批捕了大量腐败分子,严政肃纪,但是,前市长依旧在逃,对此,希望广大人民群众……】
姬麟坐在一处空旷的废墟上,默默地听着这新闻速报。
政治这种东西,只要接触过,就会染上它的味道,哪怕已逾千年。
说白了就是私心与公利的抉择。
这艘舰船里已经有人去和政府交涉了,她当然也听到了一些女武神的不满私语。
“姗姗来迟”,“二号猜谜人(thesecondguesser)”,尽管对于此刻的支援仍然表示感激,但背地里却有些不满的小九九。
但姬麟却很清楚,一个以高新技术为核心的城市,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迟钝”的反应速度?
除非,整个管理机构,从上到下都被“世界蛇”换了血。
人都是有私情的,或许是为了自己,或许是为了家人,钱财,医疗条件,教育水平,这些东西,世界蛇都有,都形成了一个无与伦比的欲望空洞,人一旦栽进去,就再无爬起的可能。
她站起身,再次走了进去。
思考。
对于人性,既要抱有最崇高的期望,也要有最绝望的准备。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没有人可以成为完美的圣人,哪怕姬麟自己也不是。
那么,就必定存在高标尺下的腐蚀。
在一般状况下,或许是因为稳定,这座城市在平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但只要那条蛇一声令下,这座城市便会面临灭顶之灾。
可苦的终究是这黎黎苍生。
酒红的瞳里是悲悯,她思考许久,却找不到道路。
先生?他又能做什么呢?
或者应该说,他做的一切都藏在阴影里,不论是谁,所了解到的也只是障目一叶。
如果连全部的计划都无法了解,那么又该如何去选择尽信?
这是埋在姬麟心底的疙瘩,她当然是尊敬这位老师的,但是,她不能否认他的奇怪。
从五百年前赤鸢的事故开始,到如今小云过后,这种不信任感更为强烈,他究竟要做些什么?未来又该向什么方向走?无数思绪盘旋在人皇的脑内。
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您是……!”
她循声望去,是一个少年人,气质却和赤鸢先生有五分相似,头上扎着绷带,染着嫣红的血。
那个孩子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怯懦,半分是敬,半分是怕。
这孩子认识自己么?
姬麟蹙眉,但还是点了点头,走了上去:
“有什么事吗?”
“不……我……”
她似乎有些踌躇,最终蹦出来了一个词:
“帝君……”
这让姬麟失笑,她摇了摇头,从朽古的嘴中淌出了不同老旧的词藻:
“什么时代了,跪陋都被删了,还要拘泥这种古旧干嘛,我叫姬麟。”
她招了招手,这才让这孩子踱了过来,但却低着头,好像犯了什么错。
“我记得……你是叫程立雪,赤鸢先生的徒弟,对吧?”
对于两位先生,姬麟的了解可不少,对于自己的师弟师妹们心里也有数:
“你怎么了?”
立雪嗫嚅着,她的步子越来越慢,忽然坐了下来,就坐在一块残瓦上,捂着脸: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的声音从盖面的手掌中漫出来,重复着,咽泣着,从指缝里渗出的是痛苦:
“如果我保护好了休伯利安……”
“如果我保护好了布洛妮娅……”
“如果我阻止了开门……”
“如果我再小心一点,不被袭击……”
师傅就不会受伤,天穹就不会毁灭,那个恶魔也不会被放出来,一切悲剧就不会……
拥抱。
纤细的拥抱。
这位太古人皇的手臂似一双玉筷,环抱而来,带着沁人的雅香和安神的体温。
一只手轻轻地盖在了程立雪的脑袋上,如同母亲安抚痛苦的孩童。
她没有去用虚浮的语言来进行空洞的安慰,也没有帮这位自责的女武神转移注意的方向。
这是个孩子,却不是孩童,姬麟并不担忧这种愧疚会带来什么心理阴影,她相信自责能够帮助程立雪进一步成长,能够伫立于崩坏战场的女武神没有一个是弱者。
“大师姐……”
当太阳终于爬出天际线,为这个冬晨带来属于白日的温度。
这个称呼让姬麟有些忍俊不禁,但细细想来也没什么问题,按照辈分,自己确实是弟子中最大的那一位。
“什么?”
“师傅……和那个人,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仍有低低的啜泣声,使得立雪的声音有些闷,她将自己的脸藏在姬麟的怀里。
她想要知道更多,师傅的过去,舰长的过去。
就像是子女对父母青春时代的好奇。
“那这就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了。”
“那她们……幸福吗?”
立雪迫切地询问着,她的手指攥紧了姬麟的衣裙。
幸福?
姬麟对于这个词语,已经很久没有相关的概念了。
她思索着,寻找着五千年来记忆中的点点滴滴。
有些已经模糊了,有些只是一次淡淡的相逢,有些不过只是道听途说。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很幸福。”
她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个词:
“就好像飘起来的肥皂沫。”
是梦幻而脆弱的瑰丽。
====================
“喂!这里!”
打扫一处战场的士兵发现了异常。
他指着高楼废墟的一角,那里跪着一个人。
一个枯瘦的人。
仿佛被抽干了血液与肌肉,只剩下表皮还贴着骨骼,白萎的枯发盖在头顶。
可凑过去看,却能在那张遍布褶皱的面孔上,找到“笑”的痕迹。
“这是个英雄……”
一锤定音。
“通知那些女孩来把他带回去吧,英雄应该有他应得的谢幕式。”
第四百四十二章 最近忙论文,还有休养(以及游戏),所以更新缓慢(欸嘿)
失败。
这个词就像是一片乌云,沉沉地压在头顶。
【现役女武神,布洛妮娅·扎伊切克失踪。】
【现役女武神,第二律者疑似适格者,琪亚娜·卡斯兰娜,失踪。】
即墨没有说话,只是翻着这一叠厚厚的资料。
【天穹市灾害报告】
【伤亡统计】
【部队牺牲报表】
【古堡会议问责记录】
每一沓纸,或厚,或薄,但都是毫无例外的红。
鲜血淋漓的红。
再往下看,这些字符就好像是黄蜂,密密麻麻地蛰在眼里。
他依旧往下翻着,直到最后一张:
【对现役女武神符华的检验报告】
他的手指慢慢地捻起这张薄纸,这是最薄的,也是最重的,举起来,通红的警告涂成大字:
【目标项目测试能量级已超阈值,结果判定为律者。】
他的手颓然地落下来,夹着这张纸,又把它抬起来,举到眼前,跟着手指一起擦了擦脸,便抬起视线,看向了一边。
他是坐在一间白屋里的,这里并不宽敞,摆着一张床,头顶的天花板上挂着众多的监视器,有的用于医疗,有的作为崩坏能监测,但更多的却是作为警报。
他就坐在这张床的床尾,那张可恶的薄纸最终一齐被他抓进了纸叠中,一把扬了起来,纷纷落落。
像是雪。
“华,有的时候,我总觉得,是不是真有命运这种操蛋的东西。”
“如果有,那我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它。”
他回过头,白色的床上囚禁着昏睡的她。
她能听到自己说什么吗?
伸出手,却只敢轻轻撩起她的发丝。
“啊……”
一声叹,从胸腔里泄出来,一切都慢慢散开来,最后变成了一种无言的吁。
“舰长。”
广播忽然响起了声音,是程立雪,她的声音一向有些细,此刻还有些喘,似乎是刚回来。
即墨抬起头,看着面前这扇玻璃。
自然是单面的,可他的双眼却盯着一个方向,就好像是这白净房间里的一双洞,黑黝黝地吃着光。
“什么事?”
站在窗外,只是对着这双眼睛,程立雪便觉得心虚。
但她又想起了之前与大师姐的对话,胆子又稍稍壮了一些,便微微直起了背:
“我可以进来吗?”
她细细斟酌了一下:
“先生?”
即墨的声音顿了片刻,玻璃之后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茫然。
但很快,便化开成了一抹笑:
“你以前可没有那么客气。”
这当然是指他还是舰长的那段时光,嬉笑怒骂,却是难得轻松。
这倒是让立雪有些尴尬,但不论如何她也再没法提起那副平常心。
但这一份忐忑却被一笑带过,即墨摇了摇头,指了指头顶,那是鲜红的【5778W】。
并且,这个数字还在向上爬。
程立雪哑住了,那份担忧也同样在鲜红的威胁下退缩了。
这样的崩坏能浓度,即使是女武神,也存在恶化的风险,正如一开始即墨所说的那样,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出入。
“我听……姬麟姐说过了。”
立雪的声音最终还是在广播里响着,即墨抓住了符华的手,侧着身,似乎是在听,又似乎只是在看。
“您……你,你和师傅,很幸福吧……”
咚。
玻璃轻轻地一响,她的头顶住了这片单向板。
“从前代开始,又于蒙昧扶持,却又经历了那么多……”
灾难,苦痛。
这些词,都无法从程立雪的嘴中说出来。
嗒。
有水珠滴下来,顺着玻璃滑下去。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还能坚持下来?”
她并不想流泪,但只要说出来,就忍不住淌泪。
因为她也经历过太多的死别,就像是西伯利亚的那场雪原之战,乃至于昨天的鏖战,若不是那位入侵者急于带走布洛妮娅,恐怕赫利俄斯无人生还。
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终于,让程立雪的心出现了动摇。
“……麻木。”
室内漏出了这个词。
即墨仍低着头,握着她的手,嘴角没有一丝情感的弧度,很平常地说出了这个词语。
——麻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习惯了战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习惯了死亡,眨眼之间,一个文明就这么毁灭了,心中却已经麻木到唤不醒悲伤。
‘哦,终于毁灭了啊。’
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感慨,我看着那片破碎的大地,居然感觉到一点轻松。
然后是使命感,在漫长的时间中,所谓的使命也被磨成了碎屑;
但我还有华。
当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有种撑下去的信念,说不清,道不明,但最终也还是撑了过去。
失去她的时候,我确实疯了一段时间,也不瞒你,古堡会议的那批人大换血,奥托能够坐上主教的位置,是因为我那个时候,为了泄愤,杀了个干净。
但我终究还是留手了,不论是这里,还是那里的奥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难以化解的仇恨,却在最后一刀的时候,有什么拖住了我的手。
使命?责任?还是说,与她一同渡过的历史中,酝酿出的那么一点点希望?
但我终究还是失去了。我也决意离开,我总觉得,这种感情,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终究还是一把刀子。”
程立雪呆呆地抬起眼睛,那里的少年是那么平静,好像只是在说一个故事。
他继续:
“我以为我会麻醉于酒精,沉迷于杀戮,但我没有,只是像条老狗,缩在黑漆漆的角落里,舔着碗底空空的酒,甚至还在想,未来,面对崩坏,还要再做什么准备?又该怎么保护这个文明?如果失败了,又该怎么延续?”
话语,戛然而止,即墨忽然抬起了头,那双眼睛盯了过来,却把程立雪吓得往后跳了好几步,直撞在了墙上。
那是双空荡荡的黑,也是双静静吞没光明的暗。
嘭!
她逃了,她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把这个房间,这条通道,这扇门一起甩到了身后,一直跑到她气喘吁吁,被泪水呛到喉管时,才停下来,倚着墙,咳嗽着,捂着脑袋。
麻木。
她忽然发现自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里的牺牲报告,成为了纸面的数字。
一边哭,一边咳,一边呕。
那句“为了世界的美好而战”印在脑子里,血红。
她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缩在了走廊里。
“立雪……”
忽然有声音响起来,跟着鞋跟的踢踏。
她抬起头,是姬子,那双眼里却是熟悉的悲痛。
不……
请不要说……
她知道将要说出的是什么,可她不想听,她不敢想象自己的反应。
但身体却有了动作,自发地站起来,对着姬子。
好像在说:我在听,怎么了?
==============
沙啦。
被单翻动的声音。
即墨却只是垂着眼,看着相握的手。
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握着。
“嘿~~~你把人给吓跑了诶。”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音调。
他没有抬头,但她却靠了上来,抱住了他,贴着后背传来的是有力的心跳,鼓动着生命的节奏。
声音在耳畔响起,她的呼吸吹拂在耳边,软糯,却带着浮夸。
另一只手也绕过来,抱着他的脖子。
他没有动,依旧垂着眼,任由那只手握着。
“我,好,想,你,啊。”
她靠在他的脑旁,血红的眼带着笑,垂下的青丝混着白,吐气如兰,牙磨齿咬:
“夫——君——”
第四百四十三章 过年就要享受生活嘛~~~
啪嘟。
水滴坠落的声音,忽然的冰冷撞在脸上,也刺起了女孩的知觉。
水?
不,是更奇怪的触感,黏糊糊的,又有种胶状物般的滑腻,口唇被闷住了,已经开始有些窒息的痛。
下意识地抬手,少女摸到了一团冰滑的球,正好可以抓在手里,她便握住了,吃力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如水般深蓝的世界。
等等,忽然有一双绿豆?
啪唧!
一把抓紧,这个水团子在手里被挤成了一块变形的水棉,噗的一下从手掌里溜了出去,落在地上,还咕噜噜地滚了一圈。
就像是舰长以前做的炒肉团子一样,材质上就像是水晶泥做的球形玩具,摊在草地上。
琪亚娜现在先不打算管自己为什么会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草地上,她更想知道眼前这个水团子是什么玩意儿。
“咕悠!”
这个水团子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一双豆豆眼也竖了起来,似乎很生气,整只球居然跳了起来,圆滚滚的身子里居然带着一股暴躁的杀气!
难道是崩坏兽?!
毫不迟疑地,少年女武神一拳打了上去。
啪唧一声。
没有崩坏兽那坚硬的硅质铠甲,倒是脆弱到不堪一击,散成了一片水花。
“……诶?”
少女看着自己的拳头,上面还团着一点奇怪的粘液。
像是一团冰淇淋。
自己变强了?
傻姑娘呆头呆脑地想着,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末日来临的城市,父亲的推手,失衡以及突然降临的寂静。
还有——
女孩猛地跳了起来,因为她想起来并不止一个人!
索性,就在身后,躺着一口大棺和竖罐,不过此刻也被几只水团子给围住了,更有一只大号团子将竖罐吞进了肚子,翻滚的泡泡之间,幼女的脸庞也随之旋转。
“给我放开啊!!!”
卡斯兰娜家族的祖传怪力果然名不虚传,区区几只水团子三下五除二就被拳脚打爆。
但是——
砰!
在最大号的水团子破碎的同时,罐子也一起碎成了片。
盛放其中的幼女如同被撬开贝壳的珍珠,高高地飘了起来,在蓝天碧草之间闪着光。
嘭!
欣荣的草地被踏出了一个坑。
少女月白的倩影跳入了空中。
伸手,扑勾,接住了这朵洁白的云。
然后嗵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疼。
在没有任何防备动作的前提下,哪怕是琪亚娜这样的皮糙肉厚,背都摔得生疼。
咬着牙,抽着气,女孩一点又一点地松开怀抱。
湿漉漉的,是用以维持生命的营养剂;
软呋呋的,是孩童的肌肤。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轻拭,竟是瘙痒的呼吸。
活着!还活着!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怀里这个小生命,忍不住将她抱举了起来,对着太阳。
这个幼童忽然呛了起来,咳嗽中带出了清澈的粘液,她的呼吸都顺了起来,小小的身体下能看到胸骨的起伏,呕液顺着下巴涂开来,又是几声小呛,便睁开了那双蓝汪汪的大眼睛。
和琪亚娜一模一样的,如清水映空般的澈蓝。
这……就是“自己”吗?
真的……一模一样。
哪怕只是这一眼,就让琪亚娜泛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
要保护她。
就是这样,毫无理由地确定了未来。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将这个孩童抱在怀里,又看向这只横棺。
还好,也没有任何损坏,赛西莉亚……母亲,仍旧安稳地躺在这里。
打开?她自然是不敢的,“自己”在培养罐打破后还能或者就已经是无比的幸运了,她不敢再去赌母亲的生命。
正如同父亲一开始说的那样,保护好她们。
哪怕她只是一个“K423”。
她伸出手,拎起了棺材的一边,怪力让她轻而易举地将这口大棺背在了身上,稍稍喘了口气,便站直了。
看向四周,她看到的是一片无垠的旷野,而她正站在一处凸起的陡崖上。
风,凉爽的风,吹拂来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很奇怪,但这里绝对不是原先自己所在的世界。
琪亚娜记起了有关于“世界泡”的知识,大多也是舰长教授的,莫非,自己通过量子之海,到达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总之,得先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然后,回家。
既然能来,就能离开。
她挺起背,抬起脚,迈向了这个未知的世界。
============
你是守卫人民的坚盾;
你是抵御崩坏的利剑;
你从未在灾难面前退缩一步;
也从未抛弃过自己的责任与使命;
你的灵魂高傲如晨星;
正如你姓名中传承的历史与使命;
愿你安息,
SiegfriedKaslana。
铛!
钟声撞响,洪亮厅堂。
第三律者站在葬仪厅的一角,看着那具横在中央的棺木。
她知道那里面躺着谁,一个鼎鼎有名的人物,最后被人找到时却只剩下了干枯的躯体。
——为了干扰【天火圣裁】而耗尽了全部的力量。
血液,脂肪,肌肉几乎完全蒸发。
这样的死状是如此的凄惨,但却还能从那张皮褶的脸上找出一丝笑意。
德丽莎此刻像是一位真正的修女那样,伏在棺木上,似乎是在祈祷,还有许多人也围在那里,只有她自己立在角落里,手里握着一只录音笔。
这是从遗体的衣兜里发现的,可能是送琪亚娜离开时太过匆忙,没有交出去吧。
电流闪灭,这只细笔再一次闪出了声音。
先是背景的震荡,似乎就是那灾难一夜匆匆留下的录音。
“琪亚娜,我的孩子。”
这一句话哑哑地响起。
“我想,和你说几件事。”
些许的沉默,然后是一声吸气。
“首先,我要说一句对不起。我缺席了你十二岁以后的人生,我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忽地一声响,带着腔音的吸气。
“再次,我又要拜托你,好好保护你的妈妈,你的姐姐,我居然又一次将我应负的责任甩给了你。”
一声长吁。
无言,只有背景中头顶城市的哭号。
“我听非白……也就是你们舰长说了,你爱上了一个女孩。”
“爸爸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会爱上一个女孩,但爸爸不会去阻止你,因为爱很美好,是成为家人的基石和桥梁。”
“她叫雷电芽衣,对吗。我知道她是雷电龙马的女儿,很不错,是个富二代,家境很富裕,据说做饭比爸爸好吃,那很好,也很关心你,那更好。对于一个你爱和爱你的人——”
他忽然哽咽了,声音颤抖着停了下来,只余下碎石坠地的连绵。
又是几个呼吸,一声吸鼻涕的声音,显得有些傻,有些狼狈。
“你要像一个骑士一样,好好对她,因为你爱的人她永远都是你的公主,你要保护她,你要珍重她,你要——”
他又哑了,又是几声短短的喘息。
“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就放手去做,因为骑士应当言行一致。”
“如果你必须做出选择,那么就不要后悔,因为骑士勇敢而果决……”
“……不要抽烟,”
“少喝酒,”
“少吃油炸食品,”
“不要碰精神药物,”
“不要接受太多的身体改造,”
“要努力……保持你的善良,诚实,还有勇敢……”
“如果有什么威胁到了你和你的公主,就要挺身而出,因为你是骑士……”
又一次,努力掩藏哽咽的低吟。
“爸爸……永远会支持你。”
“永远爱你。”
“你永远是……爸爸的骄傲。”
第四百嗷十嗷章 嗷嗷嗷嗷嗷嗷
“对于量子之海,基本概论我相信各位已经在教科书上或多或少地了解过了,再加上各位都经历过天穹市事件,多少也见识到了量子态的崩坏兽——”
“来嘛来嘛!这波谁来谁死!”
“量子态才应该是崩坏最本质的状态,不确定性让它们在进入现实时拥有了多种物理性质与形态,但也正是这种方式,使得以往的攻击模式失去了原有的优势,当然,也只是‘原有’的优势而已,有效依旧有效,但只是——”
“哟呵!还敢嘲讽!你一个人怎么敢的呀?!”
“……总之,各位应该理解了量子态的敌人处于怎样的状态了,那么接下来是关于量子凹点的可能位置,根据逆熵和天命的情报,可能出现的有两种——”
“来嘛来嘛!这波叫做起飞!这就叫做顶级边路!”
整个会议因为即墨的停顿而安静了下来,只有某个闹腾的娃还抱着终端,塞着耳机,脚翘在桌子上,最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副舍我其谁的表情:
“杀鸡一样!”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干了些什么,鲜红的眸子先往左看了看,又往右瞥了瞥,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便抓了抓头发,青与白的发丝糅杂出混乱的颜色,以及一张露出尬笑的俊脸。
说句实话,没人会认为这张脸上应该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她应该永远都如同一汪平湖,冷静而成熟。
但似乎这个人就是要打破这个形象一般,敲了敲桌子,似乎还嫌这个会议室的沉默太过于讨厌,嚷了起来:
“你们不是在开会嘛!继续呀!我也在听哦!那个就是——”
她转了转眼,视线定在了即墨身上,毫不滞涩地喊了出来:
“喂!老公!你刚刚讲到哪了?”
即墨的手慢慢挡住了自己的脸,揉了揉,搓了搓,好像眼里掉了睫毛,靠着椅背,闷闷地出了声:
“一处是由逆熵在海沟发现的‘海渊城’,另一处是由幽兰黛尔提供的‘维穆尔实验室’。”
“这两个地方在哪里啊?”
小孩子似的举手,兴冲冲地提问,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几乎都要蹭到即墨的眼前了,就算不说话,整个人都写满了“看我!看我!”的意味。
“一个在马里亚纳海沟,一个在北非。”
“那隔好远了哦!”
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即墨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无奈?痛苦?还是……
忍俊不禁?
一直到会议结束,这个孩子也没有停止她的闹腾,更是爬上了椅子,抱着即墨的脖子,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大长腿早就超出了刷孩子气的极限,把手里的游戏终端举起来,几乎是贴到了即墨的脸上,一副设我其实的霸气:
“看!五杀!我厉不厉害!牛不牛比!”
“嗯,真厉害。”
即墨点了点头,搓了搓少女的脑袋,这孩子却有些不乐意:
“我总感觉你没在认真夸我。”
“作为初玩者来说,很厉害啦,不过呢,你看看你的段位是什么呢?”
即墨继续搓着怀中这娃娃的脑袋,趁此机会向还逗留着的立雪打了个眼色,才惊醒了这个震惊中的倒霉孩子,让她晃晃悠悠地溜出了会议室,随即又把怀里的娃打横抱起,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是钻石!我两个小时就刷到这了!马上就要到大师了!”
“那可真不错!”
“那我是不是比她厉害!”
即墨刮了刮这个娃的小鼻子,手指之间摆了个微小的距离,眨了眨眼睛:
“就差那么一点点。”
“真的吗?”
小家伙崛起了嘴,晃了晃脑袋:
“我不信!除非你跟我solo!”
红亮的眼睛又转了转,拍了拍手:
“而且虽然‘我们’没和你玩过电子游戏!但牌戏玩过!你还被抓了两百多次作弊!贼衰!”
“哼哼,这话不能这么说,你可要知道,作弊也是技术的一种。”
即墨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副十七连环,在娃娃面前摇了摇:
“你瞧,就像这个东西,她当年可是用了一分十二秒。”
“那我肯定比她厉害!”
这么说着,一把抢了过来,端在手里仔细地看着这一串益智玩具,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抓耳挠腮地想着,倒是让即墨忍不住笑:
“你不从记忆里找一找?”
“不行!她是她!我是我!我就是比她厉害!我自己行!”
好像赌气一样,光是“她”这个代称就能让这个小丫头气上眉梢,故意把椅子转开,背对着即墨。
“那就开始计时啦?”
“不行!”
只能看到随着脊背一起摇摆的脑后勺,还带着一点憋气般的鼻音:
“再给我几分钟!我要观察!观察!观察你懂不懂呀!”
“好,那我先去准备一下后续的安排。”
“去去去!”
一边观察,一边挥手,活像个喜新厌旧的小孩,和一只玩具较起了劲。
门关,又开,即墨贱兮兮地把头探了进来:
“要不要我指点一下!”
“不用!你滚啦!”
带着生气的叫喊,还飞来一把椅子,哐的一声砸在了门上。
“那小符你先看着啊,我过会就来。”
“知道啦!!!”
哪怕是隔着门,都能感觉到里面这娃娃的不耐烦。
稍稍叹了口气,转了几步,过了转角,便是一阵电磁擦碰般的微麻。
崩坏能,电磁屏障,这几乎就标明了身份。
芽衣。
还有休伯利安留存的所有人。
她们都等在这里,等着即墨这个人。
芽衣抱着手,姬子默默地咂着酒,德丽莎低着头,卡莲和八重樱都沉默不言,即使是姬麟也把视线投到了别的方向,作为研究者的爱因斯坦和特斯拉也难得没了声音。
她们确实有一个问题,但她们又不敢问。
“舰长……”
开口的却是程立雪,这个从一开始就有些失魂落魄的女武神。
她的声音有些迷茫,她的话语透着支离破碎的脆弱:
“那真的……是师傅吗?”
即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是,也不是。”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专断,自私
门敲响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坐着,等着那人进来。
“小符,我回来啦!观察得怎么样啦!我给你带了些好吃的!你要尝尝——”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那副益智玩具已经被摆在了桌子上。
没有因为不耐烦而被粗暴地毁坏,好好地躺在桌子上,精巧的机关也被解开了,安安静静地分在桌上。
就和此刻的她一样,一双安静的人与物。
即墨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屁股就落在凳子沿上,身子前倾,却又低着头。
就像是一只被猫逮住的耗子。
他的手垂着,虚虚地浮在膝盖上,叉在一块,手指就像是杂乱的花草蛇群,如同栖息于乌云之下,在未知的暴风雪前紧张地颤抖。
他的两条腿也在不安分地抖着,尽管很轻微,但衣摆与裤腿的磨响还是细细地刮了出来,刺在这室内的沉默里,慢慢地扯着即墨的舌头。
说些什么?
不敢。
做些什么?
有点怕。
他越想,就越不敢动,缩着脖子,藏着眼睛,身子就像是一只不倒翁,前后倒晃,最后终于停了下来,腿也化成了一双石柱,牢牢地定着。
终于,他把头抬了起来,搓了搓手,牙齿微微磨了磨唇,弹起了舌尖:
“……你醒啦?”
啪!
话音刚落便是随之而来的一声亮响。她的手掌在眼前放大,他能看到,但却没有躲,紧接着便是脸颊上火辣辣的刺痛。
纤手张着,就举在即墨的脸旁。
五指印慢慢地从他的脸上析了出来,红红的。
她依旧坐在椅子上,但胸脯却在呼吸时微微地起伏着。
唇瓣抿成了一条细细的线,像是一笔桃红留下的彩墨。
她的眼也不再同之前那般赤红,却是染了一层润光,似乎浸透了整个眼眶,染起了一片飘红。
举起的手慢慢地攥了起来,变成了微颤的拳头,大拇指不安分地在手指间滑动着,忽然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松开了手,轻轻落在了即墨的脸颊上。
她的手还是如此温暖,正如同那份心火,手指一寸寸摩挲着他的脸颊,那刚刚留下五指红印的肌肤。
他就在她眼前,如此真实,既不是幻梦中的一隅,也不是回忆的一帧,而是切切实实站在这里的人。
唇齿未张,舌龈未叩。s语未出,泪已流,婆娑凄戚,相视无言,难画暖凉。
即墨的背突然折了下去,带着他的脑袋,他的手撑住脸,像是棺材板一样盖着自己的表情,说不出一点话,漆黑的头发散下来,像是从深山里爬出的伥鬼。
一双手环了上来,轻轻地圈住了即墨的脑袋,间着发丝,贴着温度,还有她颤栗的呼吸。
即墨猛地撕开了覆手的伪装,抓抱了起来,狠狠地将她抱在怀里。
温度,气息,都是一个人的痕迹,也与记忆中的一切静静重合,就好像一束光,破开了夜晚漆黑的疫瘴。
他忽然哭了。
就这样抱着她,抱着这百年来都再未接触过的身体,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里。
他紧紧贴着她的脸颊,他几乎快要忘记了哭泣的感觉,只觉得眼很酸,慢慢地开始痛起来,视线变得模糊,一汪又一汪,慢慢地散出来,最后终于滚了下去,一片又一片地晕在地板上,在灯下闪着破碎的光。
他听着那心跳,便觉得空洞洞的心口满了起来,如同往罐子里倒着砂糖,直到满载着白皙的甜。
这巨大的满足感让他深深吸了口气,却被鼻涕给呛住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病虎般咳着,却一点也没有松开这怀抱。
轻拍,她的手在他腐朽的脊背上轻轻拍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好像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倒着嘴,撇着泪,任凭着泪流奔涌。
又有一只手盖在了他的脑后,慢慢地揉着,从头顶顺到脊背,在他的耳边也响着低低的啜泣。
“我好想你。”
她说,说了一遍又一遍:
“我好想你。”
符华抱着他,感受着怀里少年的脆弱。
在记忆复苏之时,她迷茫过,她怀疑过,甚至有过一丝歇斯底里的怨恨过。
但在这一刻,这一切的情绪全都成为了一句话。
她想他。
就算是在脑海中肆虐的律者意识,也停下了她的暴虐,似乎也同样在感受这个拥抱。
享受这份幸福。
“你好自私。”
她知道这句话实在是太过主观,就连心脏也能牺牲奉献的人怎么可能会与“自私”有关?
但或许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激动,又或许是因为另一个“自己”那狂躁的精神带来的后遗症,现在的她更加地倾向于感情的宣泄。
活着?
活着自然是好的,能活着再次相逢可以说是命运的垂怜。
“可是——好孤独……”
她呜咽着,唾弃着这个词语。
这个在她半千记忆中如同恶魔般的词语:
“那五百年……五百年就好像一块石头,我就像是……一座雕像,除了那个使命,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那样的我,太悲伤了,太孤独了……”
她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即墨的头发里,靠着他的肩膀,好似从暴风雨中终于归家的飞鸟,抖散着她凌乱的羽毛。
“我不喜欢这样。”
她说:
“我不想这样。”
“我不要变成这样。”
她害怕,她恐惧,她忽然明白两人共同度过的千年有多么的鲜亮,而孤寂的五百年又有多么凄凉。
符华捧住了即墨的脸,抬起那双雾蒙的红瞳,看着面前这个人。
孤独,孤独。
那些日记是唤醒她的钥匙,可这个人所经历的苦难又怎么只是五百年?
五万年啊……
“我可以很坚强,你是知道的,不是吗?你以为我会因为人们的恶意而堕落?还是说你以为我会因为社会的排挤而感到心灰意冷吗?”
这些反问没有给即墨任何辩解的机会。
——因为这就是你的自私。
这是藏在符华诘问中的寓意。
——你自私地以为我太过脆弱;
——又自私地将我排斥在危险之外。
“但是,如果没有你,我才会成为我最害怕的模样。”
啪嗒、啪嗒、啪嗒。
她的眼泪。
她的悲伤。
她的孤独。
“不准,再这么自说自话了。”
她猛地将即墨拉了下来,蛮横,专断,没有任何的余地。
吻,正如同此刻她的决定。
不会允许,即墨用任何的方式,再次将她抛开。
她狠狠地咬着,直到将他的唇咬出了血。
“绝对,不许。”
今日感想(2021.2.19)
今天看到了新闻播报中对“加勒万河谷冲突”事件的报道,不由得感慨,我还能在家里,操心着学业,翻着手机,懒散地窝在床上,正是因为那些边防战士戍守边疆,维护国土,牺牲生命才赢得的宝贵和平。
像我这样,以一支笔杆子,就妄图书写苦难的稚嫩,又怎么能比得上那些真正的战士?
我当该羞愧的。
也在此,缅怀追纪那些为国为家,英勇战斗至最后一刻的烈士们,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战士,为国为民的可爱人,也希望我这支破笔能少许记录这份热血,缓撒于这互联网的字里行间。
敬礼!
第四百四十六章 虽说我排斥后宫,但我不介意养女儿的~
天色很好。
应该说,夜色很好。
也只有在这万米的高空中才能欣赏到这片美景。
从头顶的一角天窗看出去,看到的是浓郁而纯粹的夜,而室内也完完全全地熄了灯,当眼完全适应黑暗后,纯粹的星河就会亮在视线之中。
很美,也是少数不受时间腐蚀的美丽。
时间……
她这么想着,大脑反复嚅嗫着这个词语。
多久了呢?
思维空间难得如此放空,或许是身体的疲累与餮足让她的精神更加追求放松的状态,望着头顶的那一窗星河,发呆。
自己是这样的人吗?
记忆苏醒,撞破虚假,石人抬眸,游魂归壳。
但虚假的记忆终究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影子。
比如怨,比如愁,比如哀,比如怅。
她稍稍侧身,看着枕靠的那只手臂。
狰狞。
崎岖。
如同崩坏兽那般遍布着甲壳,紧紧地收敛着皮肉,像铁,像柴,延伸到肩膀便戛然而止,又化为了身躯那原本透着颓败的苍白。
隔着厚度,好像靠着火炉。
她能听到燃烧的声音,就在这右臂之中,好像骨骼,血液和肌肉都被当作了柴薪,点上了火,劈里啪啦地烧。
小腹上盖着另一只手,正常的,和人类别无二致的手,却有些冷,只有掌心还有些许薄薄的温度。
背后倒还是熟悉的温暖,但却少了心跳,她深深吸了口气,往后靠了靠,贴得更紧了些,脊柱贴着他的胸膛。
这个拥抱的姿势很让她感到心安,哪怕是睡梦也会变得香甜而安心。
可她现在并不想睡眠,哪怕身体正在向着大脑传输着疲累的信号,她也依旧抗拒着睡眠。
她只是看着那只枕在颈下的手,伸出自己的右手,抄起他嶙峋的手背,拇指静静地在他手心搓揉。
小腹的那只手动了动,将她揽紧了些。
“怎么了?”
脑后响着他的声音。
她微微摇了摇头,夜色中,他的手透着火山般危险又静谧的红。
“疼吗?”
她问。
深呼吸的气慢慢地放出来,从那绽裂的炎纹中拂过,竟有些许火星。
“你以前也喜欢这么靠着,还好……”
他说到一半,便感觉到她的左手从被中探了过来,掌心是她暖烘烘的肚脐,手背是她软柔柔的手心。
同样的温暖,同样的温柔。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吸气。
呼气。
几缕发丝随着呼吸,在她眼前起扬。
头顶压来了他的下巴,就好像一只包裹的茧。
“……嗯。”
好一会,才响起他的回应。
“好像是把铁水从毛孔里灌进来,骨头里又好像在流着烧开的铅,很疼,很疼很疼。”
她立刻抬起了脖子,将脑袋从他的右臂上搬起来,又捧住那只烧铁般的手,轻轻地搬到了两人的最上方,靠着枕头与床沿。
她看到这只手稍稍抽搐了一下,微微地握拳,又在放下时缓缓地松开。
现在,她们相对而卧。
“好些了吗?”
她盯着他墨色的眸子,身子又往里钻了钻。
“好些了。”
他笑了笑,好像那条手就不是自己的那般。
“……炎律核心,对吗?”
“是。”
“多久了?”
“四个月了……但是压制得还不错,兼容方面……”
“空之律者那一战吗?”
她打断了他的辩词,逼问。
“……是。”
天色微微有些亮了,他能看到那青与白混杂的发丝。她的眼帘微垂。
“不睡吗?”
她倔强地摇了摇头:
“我怕我睡了,就变了。”
崩坏意识终究还是在占据了半壁江山,但幸运的是,那曾经用于封印的意识锁在最后关头起到了保护作用,在【羽渡尘】最后的保护下,她的意识得到了完美的保护。
可是,如果陷入了睡眠之类的精神休息状态,那么另一个意识就会醒来,重新掌控这具身体,直到她自己从睡眠中再次醒来为止。
就好像庄周梦蝶,睁眼闭眼间,便是一人与一蝶。
她的双手从被中抱来,正抱着他的左掌,不放开分毫。
红润的眼也慢慢笼起了天色的昏白,能看到眼角一点点的泪红。
她牵着他的手,贴在了她的胸前。
柔软,光滑,带着些许顺美的弧度,和凌晨后那抹起伏的白幕。
心跳。
她的心跳。
也是他的心跳。
咚、咚、咚——
像是黎明前的晨钟。
“不要再受伤了。”
她埋下头,贴在他的怀里,闻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触感,静静地微颤。
“——不要再受伤了。”
她又说了一遍。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战士”。
这个身份,就注定与伤痕和死亡为伴。
可真的,不要再离开了。
他的左手抽了出来,又绕到背后抱过来,托在她的脑后,抱着。
“再不睡的话,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不要。”
她埋着的脑袋摆了摆,这个时候倒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一瞬间让他有种她睡着的错觉。
“反正,我睡着了,就是那孩子来掌控了,她如果觉得累,那你也可以放松一会了。”
记忆终究还是能共享部分的,更何况那孩子根本就没想到要去遮掩,她完全知道在自己睡着时那孩子给这艘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要不是有即墨周旋,恐怕这孩子不知道和多少人打过架了。
“带孩子嘛,有什么麻烦的。”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手感还是和记忆中那般美好。
“你觉得她是什么?”
“律者。”
他即答。
“不是这个。”
她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他:
“我是指……这孩子整个……人?或者说性格。”
“你不是说过了吗?孩子,一个熊孩子。”
“那么记忆呢?”
她似乎有些动摇,战士的决心在动摇,对抗律者时她可以做到战士的冷酷,可当自己切身处地时,却又开始了犹豫。
“……像是另一个你。”
她还是摇了摇头:
“我和她,有过些许交流,奔放,大胆,还有……孩子气。我想,哪怕是一个镜像,也不至于如此……倒更像是……有了我记忆的另一个人。”
“人?”
他抓到了这个名词,她提到了很多次。
“对。”
她点了点头,发丝挠着他的胸口,有些痒。
“你没发现吗?她似乎,对于‘毁灭’,没有什么兴趣。”
他有些发愣。
竟不知怎么反驳。
因为想来这段鸡飞狗跳的日子,虽然闹腾,但也没有出现血腥的杀戮。
“我觉得……我们应该给她起个名。”
这句话,竟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天已经亮了起来,夜色也被驱赶了大半,此刻的天窗外,看到的却是一片昏蓝。
她笑了笑,慢慢爬出来,光洁的身体像是脱出石壳的美玉,含着清晨的润白。
俯身,接吻。
“我去洗洗,你休息休息吧。”
他忍不住伸出手,她们又握了半晌,最终还是放下了。
浴室的灯亮了起来,还有淋浴的响,光透过毛玻璃,留下一抹如玉兰般绽放的影。
他看着,轻轻吐了口气,抹了抹脸,还是从床上翻了起来。
内裤,长裤,他又开始收拾她的衣物,纯白的内衣被他小心地叠好,放在床沿,接着是裤袜与衬衫。
天有些冷,或许还得添几件衣,毕竟已是腊月。
他好像都忘了她寒暑不侵。
忽然,他听见了浴室里传出了哼歌的声音,还有甩头发的闹响,这让他的手指忽地攥紧,又慢慢地松开。
抓了件短衫,刚套在身上,浴室的门就被踹开了。
也幸亏质量好。
湿漉漉的少女赤条条地冲了出来,长长的头发拖在身后,一地的水。
“老公!”
她嚷嚷着冲了过来,一口气就扑要扑过来,紧接着就被一条白巾裹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张得意洋洋的小脸:
“喂!老公!”
她吵着:
“帮我吹头发!”
即墨无奈地笑笑,刮了刮她的鼻子。
——她应该有个名字。
——第八律者。
“小识,好好去坐着,我一会来帮你吹。”
这孩子愣了一下,居然没有缠过来闹,倒是慢慢地,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龇着漂亮的白牙。
“好~~~”
思维发散一 · 怪人
蒙德城来了一位奇怪的旅人。
其实如果只是“怪”的话,那么在歌德大酒店包场的“愚人众”就算得上是典型;
如果只是“旅人”的话,那么天天在蒙德城跑东跑西的金发荣誉骑士才是最有名的。
但是,将两者融合于一道的,只有今早进门的一个人。
一个背着超大盒子的白发人。
先说那大盒子吧,哪怕是从正门进,横过来都会堵住一整条进出的道,哪怕是见多识广的西风骑士们都愣了好久,盯着那蒙着野猪皮的长盒,不知是该拦还是该放。
再说那人,招来瞩目的不仅仅是那蒙着一块又一块的野猪皮,还透着股股腥气的盒子,还有她身旁牵着的一个小小女娃。
一模一样的白发,一模一样的蓝眼睛,应该是这怪人的女儿,看上去可爱极了,手里抓着风车菊,一个劲地往嘴里塞,也正是这无知的可爱,倒是让守卫们放下了警惕心。
蛇蝎美人自然见过,但是身边还能够带着这样可爱幼童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凶狠的恶徒。
就是这样的思考,让蒙德城迎来了不知是第几位的怪人。
怪人从来都会伴随着怪事,但“怪”并不意味着一切都是负面的变化。
就像比如那位“荣誉骑士”,她来了,龙灾结束了。
自由的蒙德人从来不会顺从于迷信,对于旅人,尤其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容颜,自然也是欢迎的。
就像是现在的猎鹿人餐馆一样。
当然,欢迎并不意味着可以免单,但是这位怪旅人并非身无分文,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大袋的摩拉。
是的,“一大袋”,这个量词并没有出错,就连桌子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苦响。
袋一斜,口一开,便是满满当当,金光璀璨的摩拉。
完全没有游方骗子那种塞石头,渗黄铜这样低劣的把戏,确确实实,价值十数万的摩拉就这样摆在了蒙德城最热闹的餐馆前。
就算是猎鹿人的金牌侍应生·莎拉小姐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在这之前,她只见过金发的荣誉骑士架着风之翼在城里到处乱飞,爬上爬下,视飞行规范如无物。
可就算如此,那位旅行者也没有在入城时闹出什么大动静。
来者不善啊……
莎拉小姐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蒙德城奉献一份力。
“请给我来足够的肉食,禽肉,兽肉,鱼肉都可以,只要是肉就行了。”
一旁的小丫头也举着肉嘟嘟的手,奶声奶气地喊:
“肉!肉肉!”
白发少女又指了指这一大袋摩拉:
“足够多。”
莎拉小姐的眼睛顺着那根手指盯在了那袋摩拉上。
莎拉小姐觉得顾客就是上帝。
猎鹿人餐馆的厨房很快就热闹了起来,锅碗瓢盆一起响,从野菇鸡肉串到甜甜花酿鸡都搬到了那张圆木桌上。
其实一开始,莎拉小姐是带着一些赌气的情绪的,虽说没人会不喜欢摩拉,但被人要求“肉越多越好”时总有种被人踢馆的不爽感。
可在亲眼目睹鸡肉串是怎么消失的以后,莎拉小姐认为猎鹿人餐馆正面对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危机。
不过餐饮业的危机倒可以暂时搁置一边,因为对于一个闹出大动静的旅人,蒙德城也该有它自己的动作。
就在少女撕开第三只甜甜花酿鸡时,一个蒙眼的男子坐到了她的对面。
瓦蓝的发,黑麦的肤,看上去有些痞气,海盗般的装束倒是有些古怪。
他坐下来,从布袋里捻了一块摩拉,把玩这财富的金色。
“这位美丽的小姐。”
礼貌的言辞中带着些许浮夸:
“不知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
站在椅子上的女娃娃举着鸡腿,含含糊糊地应着:
“从哪来!到哪去!”
少女擦了擦这孩子嘴上的油,转过脸,面上的微笑瞬间消失,看上去有些冷。
“你是谁?”
这一瞬间的换脸实在有些太过惊悚,让一个看上去有些憨态的少女变得凶戾了起来。
这样的变化也让青年的一系列词藻憋进了喉咙里。
“我……在下是西风骑士团的骑兵团长,凯亚。”
少女点了点头,撕了口鸡肉:
“我不是危险人物。”
“是么……那么这么大面值的摩拉……可否请小姐说明一下来处?”
“在山脚下的一个箱子里找到的,应该是个宝箱。”
少女咀嚼着酿鸡,说话里带着星点油汁。
“倒不如请往骑士团内一叙如何?外来人员一般还需要手续和检查,尤其是您的——”
他的眼睛瞥到了那高大的箱子上。
有句话凯亚没说出来。
与其说是箱子,倒更像是——
——棺材。
少女却不说话,只是蒙头吃鸡,倒是女童把身子倾了过来,手里的鸡腿一个劲往他嘴里怼:
“叔叔!肉!吃!”
不过人类幼崽小时候倒确实都很憨,凯亚笑着伸出手。
他打算从这个幼童嘴里撬点线索出来。
吱嘎——
木响。
椅动。
眨眼之间,凯亚的手腕被少女死死地握住。
“别动她。”
腕部的疼痛让骑兵队长蹙起了眉。
力气有些大得过分。
是个硬茬子。
潜藏在人群中的西风骑士们已经擎住了剑柄。
但下一句话并不是这张餐桌上的任何一人说出来的。
“凯亚?你们在干嘛?”
这句话,伴随着清风,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紧持剑柄的手。
金发的旅行者与自由的游吟诗人出现在了这里。
荧倒是觉得今天的蒙德有些奇怪。
至少是凯亚,似乎有些冲动。
可就在她踏出一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异样。
那个白发的少女……有点奇怪。
不,是“很奇怪”。
就好像白布上的一团臭墨,又仿佛清池中的一片污泥。
“……温迪?”
她回头,却发现这位嗜酒的风神正拖在后面,直盯着那个白发的少女。
“他会不会是一见钟情了吧?”
飘在一旁的派蒙小心翼翼地耳语。
“不,我从不觉得温迪脸上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荧的小语让派蒙的小脸都皱了起来,怯生生地跟在她身后。
旅行者走了上去,坐下来,就在白发少女的领座。
“我叫荧,是一个旅行者,你呢。”
少女抹了抹嘴巴,又咬了口肉:
“我叫琪亚娜·卡斯兰娜。”
第四百四十七章 憨憨娃娃
人总会有这样的疑问。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第一问,在于对自身的判断;
第二问,是对个人过往的追思;
第三问,是对未来的思考。
哲学三问是对于知性的一种溯源与发展,也可以说是哲学思论的起点与终点。
再与过程,即“什么是幸福?”,“如何才能在人生中保有最大程度的幸福”相呼应,可以说是贯穿了整个知性哲学。
只要是存在着知性的生命,都不会逃过这样的思考。
而这个孩子混杂的大脑里正混杂着这样的问题。
她和所有的生命诞生都不一样,她的认知根本不是从“自我”开始的。
就好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被灌入了完全不属于他个人的记忆,那么在那尚未成熟的大脑中,他会以为自己是谁?
这就是“她”所面临的状态。
律者的意识,本该是可以侵染正常的思维状态,或者是怨恨,或者是不满,又或者是悲伤。只要是负面情绪的一种,都会被无限放大,然后将人转化为崩坏的使徒。
但是符华不同,“识之律者”也同样不同。
一个,是具有着千年记忆的守护者;
一个,是被封印在【羽渡尘】的律者意识。
时间从来都是最可怕也是最隐秘的杀器,它可以让曾经的文明湮灭于尘埃之中,也可以让一个律者的意识化为白纸。
什么都没有,全部被时间涂上了一层迷蒙的霜。
崩坏的意识摧毁了【羽渡尘】的核心,释放出了那浩劫的使者。
可是,属于符华的记忆罩住了这片迷茫。
它以为自己是她。
不,是“更好的她”。
她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将记忆打上了自己的符号,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到。
“明明就是个老古董。”
不论是醒来还是沉睡前的争论,她毫无疑问都会甩出这句话。
就像此刻站在窗前的她,看上去是难得的安静,但在心灵争论的战场上却依旧风风火火,气宇轩昂。
说实话,她其实挺不愿意费这些口舌的。
能用拳头干嘛要碎嘴呢?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动手,那当然因为这是“自己”的身子,打了就可疼了!
当然,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对那个老古董的关心……
就是关心!只是关心而已!
因为总归是自己的身体嘛……
她换了个胳膊,撑在舷窗前。
——“交流也不失为一种方式,你应该考虑更好的行为模式来适应这个世界——”
“烦死了!老古董!”
咚!
拳头砸在窗上,打出了吓人的响,但却没有把那恼人的声音给敲回去。
只是稍稍沉默了一会,又细细碎碎地响了起来。
她没听,一个字也不想听,撅着嘴,晃着头,在舰船里旋转跳跃闭着眼。
反正现在是我的身体!
老古董肯定是吃醋了!觉得我抢了她男人!
——“不,我并没有对这方面产生过分的负面情绪——”
“骗人!”
小丫头甩了甩辫子,青与白混杂着,在天芒下留抹着诡异的颜色。
“你肯定不开心!你觉得我抢了你的爱人!你觉得我占据了你的位置!你觉得我抢走了你的感情!”
这孩子自言自语,看到栏杆还上去踢了一脚,踏出了一个曲弯的坑。
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就是为了保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谁?!”
她忽然恶狠狠地喊了起来,直盯着过道:
“不出来的话——”
嘭!
拳掌相碰,砸起一声闷响:
“我就过来啦?!”
“三——”
“二——”
薄唇微启,银牙叩舌,将倒数的数字悬停在舌尖。
血红的眼中亮起了残忍的笑意,十指依次发出了跃跃欲试的响。
然后,一寸又一寸地弓下了身。
“是——是我!”
就在弹簧即将被压到爆裂前的一刻,走道里转出来一个人,似乎有些怯懦,说话都带着一些踌躇。
“哦!是立雪徒弟呀!”
马上,她就笑了起来,好像刚才的杀意根本不是她散发出来的一样,蹦蹦跳跳地到了这位徒弟面前,轻车熟路地摸了摸头。
“乖徒儿,好徒儿~”
打着摆子绕着圈,嘴里溜着绕口令:
“你说,师傅好不好呀?”
“嗯,师傅一直很好。”
“不不不!娃,你听师傅问哈!”
她转着手指,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又微微昂着下巴:
“师傅是不是比以前更好了?”
“师傅……”
立雪稍稍扬起了一个笑,比起尊敬,更像是迁就:
“师傅一直是最好的。”
这孩子愣了愣,随即便抬起了鼻子:
“哼哼,那可不!你师傅我一直都是最棒的!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准确来说,是——舰长找您。”
“唔!”
娃娃的眼睛亮了起来,透红:
“我老公!我老公找我有什么事呀?”
“是关于【量子之海】的问题,舰长认为这样重要的会议缺您不可,让我来找您。”
“哼哼~算他识相!不愧是我老公!”
这娃娃的琼鼻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叉着腰,可把她牛坏了。
“走~咱们看看去~”
这一下,就连去纠结“谁更好”都不在意了。
=====================================
“有关于量子之海的进入方式,我有一个还算大胆的想法……”
“科学探索哪有可能会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更何况还是进入量子之海!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还有关于突破防线的问题,逆熵和天命,两位博士的出走证明了逆熵此刻正被以可可利亚为代表的革新派所把控,天命更是对我们严防死守,还有不知于何处盘踞的世界蛇,这些都是问题。天穹市一战,我们已经损失了大量战力,不可能再分出部队进行双线作战。”
“不行!就是不行!那些孩子不可能再面对高强度的双线作战!绝对不可以!”
即墨坐在沙发椅上,桌前则是三个拍案互驳的女人。
爱因斯坦,特斯拉,还有姬子和德丽莎。
(因为德莉莎拍不到桌子,所以前面是“三个”)
这是两位天才博士与两位传奇女武神之间的交锋;
科学理论与实战经验的冲突。
普遍理性而言,分头行动是最妥当,最有效率的方式。
但万物都不可能不存在风险,作为学院长的德丽莎绝不会点头,而姬子同样不想再让赫利俄斯遭受和休伯利安同样的灾难。
嗵!
就在这水火相恶的时候,大门被一脚踹开了。
“我说!直接从一头打到另一头不就行了吗?!”
就这样,肆无忌惮,骄狂似癫的律者闯入了会议。
她很享受被万众瞩目的这一刻。
——“唉……”
即使处于识海,符华也还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算了,睡吧……
第四百四十八章 哦呼,搞定洗澡
能者多得。
胡狼一直都很喜欢这句话,因为天才向来高人一等。
自然,就算是工作,胡狼也觉得自己是在创造艺术。
劳动本身就是创造价值的,而当这个过程本身就符合劳动者兴趣偏好时,工作更是成为了一种乐趣。
当然,个人对于社会团体来说不仅仅需要“乐趣”,还需要认同与肯定。
认同天才的想法,肯定天才的主张,给予充分的赞扬与支持。
这就是胡狼想要的全部。
但天才的路径往往都是多舛的,有许多愚人不理解她,甚至还会唾弃她的道路,说什么“有悖人伦”。
可笑。
手术起始于血腥;
医学脱胎于尸骨;
未来起源于战争。
这就是胡狼的世界观,这位埃及的天才将整个世界都踩在了认知的脚底。
而“蛇”便给了她这样的舞台。
目标是更加完美的世界;
方式是以崩坏能……不,是以虚数能为主动力,进行一场生物进化。
进化!
多么美好的词汇!
人类的历史便是起源于一次又一次的进化,无能者,残缺者,一切的不完美都在历史中被血腥地清除,让生物和文明一步步向着完美的方向前行。
胡狼自然不会认为这样的过程会是血腥及野蛮的,她从来都坚信物竞天择的自然选择。
强者,才能活下去,弱者,注定被淘汰。
而她本人注定也是强者中的一份子,高踞于天上,俯瞰众生。
这才是天才应该坐的位置。
而蛇能给很多,还能更多。
但现在,却多了一些意外情况。
天穹市。
这座城市完成了第一次对“蛇”的反击。
普通人,女武神,每个人都交织在一起,奔逃,挣扎,即使这座城市已经被改造药剂所浸染,也都像是砸进深海里的石头,只看到落入时候的那抹水花,便再无动静。
这不可能!
她不相信!
她在等,用饱含恶意的期望等待着崩坏的发酵,注视着那片土地,等待着属于进化的烟火在此爆燃。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把眼睛都熬出了血丝,漂亮的卷发也团成了一块,散着些许的异味,甚至还下令关停了环绕天穹市的全部神城医药。
可等来的,却是灾后的风平浪静和一张张薄薄的简报。
咚、咚、咚——
高跟鞋杀在钢铁地面上,一路奔向了蛇的中枢。气势汹汹,就算有人路过都不由得退避三舍。
磅。
这是敲在门上的第一响,天才的脑袋在铁门上撞出了无力的一声叹。
她稀里糊涂地抬起头,搓了搓红起的额头,狠着眼,嘴角都拧了起来,抬起脚,刚想踹出去,却又慢慢地收了回来,抬起手,蜷成一只猫爪的形状,终于叩在了门扉上。
咚咚。
门哑哑地回了一句,又没有了声。
这个时候,曲蜷的拳头才张起来,狠狠地拍在了钢铁之上,让那双冷眉都立了起来,疼的。
门终于打开了,另一边站着一个熟悉的斗篷人,哪怕是隔着那张灰白的面具,也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嘲弄。
“灰蛇!你什么意思?!”
“我?我做了什么吗?我只是来为您开门的而已,胡狼大人。”
声音中的阴阳怪气让她忍不住想真如狼般去扑咬一顿。
“别忘了你是谁,灰蛇。”
咬字极重,就是为了让这个快要忘记自己身份的家伙好好想想,谁是上级,谁才是蛇的脑。
“呵呵,那当然,是我唐突了,胡狼大人。”
他微笑,躬身,显得无比谦卑:
“我永远记得您的恩情。”
这还差不多。
胡狼觉得自己的气也顺了,吐了口气,挺了挺背,饱满的胸脯勾出一个丰满的曲线,才算是褪去了那副失眠的窘态,显出了原本的俏丽。
“尊主呢?”
“您……是烦恼于天穹市的问题吗?”
“你又懂了?”
“不,我不敢称之为‘懂’,只不过,作为‘蛇嗅’,对于情报方面,我应该是第一处理人。”
“那你又能解决什么?”
“只是一个道理而已,胡狼大人,集体和个人在生死攸关面前往往会空前的团结,尤其是在神州那个国家。我们——”
“我不想听你废话,尊主在哪里?”
胡狼很没礼貌地打断了灰蛇的话,在她看来,灰蛇的建议没有半点价值,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将俗人放在眼里。
天才的眼里只有天才。
灰蛇摊了摊手,依旧谦卑:
“尊主现在应该和渡鸦在一起。”
“渡鸦?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她的‘巢’吗?”
“长空市的那个废墟?行,我知道了。”
丢下这一句话,胡狼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同样,没有留下任何一句感谢。
大门再一次关闭,灰蛇立在原地,依旧躬着身子,依旧保持着谦卑。
【做得不错。】
钢铁穹殿忽然染上了一片黑暗,无天无地,显得宽阔无比。
蛇,游了出来。
立于黑暗之中的灰蛇渺小地仿佛一粒尘埃。
“为何要如此保密?”
【我一向不太喜欢太过聪明的人。】
这句话让灰蛇有些尴尬,但并没有反驳。
【聪明的人,大多都太过活跃,不论是脑子,还是心思。】
“胡狼她绝不会背叛您。”
沙啦——
蛇鳞游响,巨大的蛇眸已经停在了那张灰色的面具前。
没有风,也没有气息,兜帽甚至没有抖一下,却更让人惊骇,灰蛇顿住了呼吸。
【……你在替她说话?】
“……她对我有恩。”
思考,灰蛇没有选择任何谎言。
【呵——】
蛇在笑,盘起了身。
灰蛇攥起的拳缓缓放松,只觉得背后透凉。
【扎伊切克的状态呢?】
“生理状态平稳,但是意识可能还未锚定位置,量子之海太大了。”
【很好,继续进行,我们的夙愿就在那个女孩身上。】
“还请尊主解惑。”
蛇没有嘲笑,也没有无视,仿佛一位真正的老师: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扎伊切克能与量子之海产生联系?那具机甲究竟是什么东西?】
灰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确实思考过这些,可即使现在已经俘虏了布洛妮娅,但还是没有弄明白那台“重装小兔”的能源模式。
【还有量子之海对于这个女孩的接纳,如果不是她的体质,我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地回到现实。】
蛇抬起头,仰望这片虚假的宇宙。
【联系是双向的,桥自然是连接彼岸的关键,那么,谁在桥的那一头呢?】
……
——
——咕嘟——
这是“泡”。
量子之海的“泡”。
信息泡,徜徉与这片海域,混杂着各种“世界”的信息。
“她”抬起手。
接住了这片可以让任何理性崩溃的“信息团泡”。
然后,握碎。
“……姐姐?”
黑暗中,张开了一双血色的眸子。
思维发散二·旅人与神
“你居然也是异世界人?!”
小漂浮物,哦不,应该说是“派蒙”发出了惊叫,整个小东西像是个被挂起来的气球,涂着“惊异”的情绪。
当然,那位金发的旅人也同样如此,只不过没有小东西反应那么大,微张着小嘴,眼睛倒是瞪得圆圆的,看上去有一点点的憨。
“唔,说实话,旅行者的出现已经在挑战我们的世界认知了,而你……”
琴揉了揉灿金的长发,似乎有些苦恼:
“当然,我们并不是不愿意相信你,只是蒙德刚刚经历了一系列的乱象,深渊带来的风波和愚人众的动作也尚未平息,我们不可能只是听从你个人的片面之词……你在听吗?”
“啊!是!我在听。”
白发少女下意识地坐直了,就像是乖乖听讲的学生,但这样的神情也只是一瞬间。
琴点了点头,向丽莎要了一张报表,提起了笔:
“你的名字是——琪亚娜·卡斯兰娜,是吗?”
“是的。”
琴抬起眼,站在门边的凯亚摇了摇头。
笔又移到了下一行:
“异世界的旅人……你能使用元素力吗?”
“不能。”
阿贝多点了点头。
下一行。
“在来之前是否已在蒙德周围逗留一段时日?”
“没有,我一路走过来的。”
安柏嘟着嘴,眯着眼睛,兔耳发箍晃来晃去,最后也变成了摇头。
“呼——”
琴松了口气,放下了笔,直看向少女:
“那么,你来到蒙德城的目的是什么?寻找亲人吗?”
“歇脚,休息,摄食,还有……”
女孩呼了口气:
“回家。”
“这样么……那么,旅行者,不,荣誉骑士。”
当这句话说出来时,荧就已经觉得不妙了,下意识地拍着脑门。
“是这样……你也要出发前往璃月,而蒙德并没有什么能送这位琪亚娜小姐回家的办法,或许你们可以在旅途上结伴,也不算孤单。”
“喂!荧可是有我做旅伴的哦!”
派蒙对于这样的论调表示抗议,认为自己才是旅途中最好的拍档。
“我当然知道,小派蒙你不要激动,只不过,同样作为异世界的旅人,你们应该更有共同语言吧?”
“总觉得这种理由有些牵强。”
派蒙岔起小手手,细眉都皱成了一团:
“总感觉好像一直在忙。”
“实在抱歉,蒙德城现在也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好吧,荧,你怎么看?”
小漂浮物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谁才是真正的旅行者,看向了一旁沉默的金发少女。
少女虚着眼,微微鼓着脸,像塞了个小笼包,澄金的眼转向琪亚娜,似乎是在端详,从上到下,从头到脚,然后又从那双沾满泥水的鞋面慢慢转到身上。
唔……
腿很长!
腰很细!
胸型也很漂亮!
关键是银发诶!银发少女诶!
一看就是那种漂亮聪慧,外淑内慧的小姐姐!
爷捡到宝了!
“没问题!旅途上可不止需要一个应急食物!”
“喂!你说什么呀!”
==========
走出团长办公室的时候,琪亚娜都有一种恍惚感。
就这么结束了?
实际上,在她下定决心踏入蒙德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羁押的心理准备了。
在数月的流亡之中,她已经养成了小心的习惯,哪怕有舰长的陪伴和开导,她也感受到了太多太多的恶意。
她看到了在大厅里玩闹的“自己”,还有一个红色的小姑娘做玩伴,一切都很好,很天真,无忧无虑。
或许——
她想起了这个世界澄净的天空。
——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崩坏”么?
这不可能。
琪亚娜在心里留下了这样悲观的定论,因为只要还存在于量子之海,那么此方世界就不可能逃脱崩坏的围猎。
只是早晚而已,又或者已经在暗处滋生,悄悄生芽。
“你在想什么?”
名为“荧”的骑士从旁边探过头来,眼里好像有星星,手里还拽着小东西的脸,让她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呜声。
“你是从哪里来的啊?你那个大箱子里面是什么呀?还有还有,小姐姐你多大啦?”
一边说,一边凑,这个少女的个头要比琪亚娜稍稍矮一点,为了防止撞球,琪亚娜还是后退了几步。
“那个……你的宠物……”
“派蒙才不是宠物啊!”
小东西咬了一口荧的手,才得以挣脱,呼啦一声飞了起来,眼泪汪汪地跑到了一个绿衣少年身边,摇着他的手:
“呜呜呜┭┮﹏┭┮,卖唱的,你看看,这都什么人啊,把我的脸都捏肿了。”
摇着摇着,她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嗯?卖唱的?你怎么这么严肃啊?”
温迪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多言绕弯,而是径直走道里琪亚娜面前:
“异界的旅人啊。”
他微微躬身,稍行一礼:
“能请您与我一叙吗?”
“哇——”
派蒙连飞都忘了,趴在荧的肩膀上:
“好正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温迪。”
琪亚娜也有些担心,但是面前这个少年却并没有恶意,更多的是——
谨慎?
“那,小娜……”
她有些担心地看向一边,发现“自己”正玩得开心。
“无需担心。”
诗人招了招手,一只由风凝聚的蝴蝶出现在了这里,轻轻飞舞在两个萝莉的身边。
琪亚娜看不明白,但荧很清楚。
这是一只小型的“无相之风”。
“仅仅只是小叙而已。”
“——好。”
琪亚娜也不再推辞了,跟着他出了门,发现那位荣誉骑士也跟着,一同来到了骑士团后的城墙下。
少年轻轻转身,一阵风忽而卷起,琪亚娜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被风中空灵的声音止住了脚步:
“勿需顾忌,请随风而上。”
这风如轻柔的手,将她们托了起来,慢慢放到了城墙上。
少年挥手,一把漂亮的小竖琴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拨了几个音弦,奏起了开篇的音符。
同时,又有几缕清风环绕,围住了她们。
“虽然我的神之心已经被夺走了,但我的力量还在。”
他先是对着旅行者笑了笑,似乎是在解释:
“我是蒙德的前代风神,巴巴托斯。
你好,
来自于异界的神。”
琪亚娜呆呆地听着这句话,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抬起,又颓然地放下。
她摇了摇头:
“不,我不是神。”
“我不可能是神。”
关于下本书
唔,目前正在思考下本怎么搞,打算搞原创,不过在想写武侠还是奇幻,一会放两个系列的试读出来,喜欢的话在对应试读下面留个言嗷
奇幻试读
她点了一支烟。
臭烟袅袅。
烟雾静静地散开来,带着些许异味。
当然,不论是臭烟还是香烟,都会对身体造成危害。
焦油,尼古丁和一氧化碳,这些化学物质对于人体来说都是威胁,一点点侵害着口、喉、支气管、肺,最后扩散到全身。
书里就是这么说的。
呼——
她吐烟,尾巴晃了晃,转了个角度,又盘到了膝盖上,阴白的天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下来,墨黑的鳞片卷着细亮的哑光。
之后,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
深奥,繁杂,一沓又一沓,就如同此刻一本又一本摊在她脚下的书一样,一摞又一摞。
她并不是初学者,这里的每一本书都已经卷了页,可这并不代表着她不需要复习。
【骨骼】
【肌肉】
【血液】
【神经】
【手术】
【药物】
这些都需要她一遍又一遍地啃,一次又一次地背。
叩叩叩——
门响了,她从书里抬起头,柳眉团成了一双墨,但又慢慢松了开来。
她站起来,跨过书堆,将手里的这本盖在了洗衣机上。
头发忽然痒了起来,她使劲挠了挠,抓了抓,嵌着白泥的指甲把垂下来的刘海翻到了头顶上,从鼻前擦过的衣袖下隐隐透着点怪味。
看了看窗外,有雨,天阴,便不需要墨镜了。
她打开了门。
先是扑面而来的雨味,带着些许的泥腥。
再是飘零的雨丝,迷迷蒙蒙,笼在眼前。
门前站着一个男孩,头发粘在额前,像是一片雾。
他没有角,也没有尾巴,没有忠部的项圈,没有鳍部的鳃,没有羽部的翅膀,没有牙部的利爪,当然,也不像自己一样,在身体的要害上长着细密的鳞甲。
一个浑然天成的“人”,站在雨中,站在她的门外。
一个“纯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不,应该说是“正常的人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白医生。”
他缩着脖子,淋着雨,挤出一个笑:
“那个……我爷爷的药……”
药……
啊。
她想起来了,走回屋子,对着墙,一屉一屉地找了起来。
首先得在此对“墙”这个概念做一个编述。这四方阔屋子的墙壁要比一般的屋子厚实许多,都嵌满了抽屉,一张又一张的纸片贴在上面。
【降压(丙)】
找到了。
她拉开抽屉,却发现里面就剩下的药片只盛了一个底,积在角落里。
她叹了口气,还是找了张干净的布,又在布里垫了几张纸,又找了只小勺,将这些药片舀出来,最后将这只抽屉也拿了出来,全部倒进了这张布里。
小心地包好,又再包了张油纸,顺手将空掉的抽屉摆在了室内的一角,那里已经垒了八只。
“给,你爷爷的药,剂量还是老样子,你应该记得的。”
门当时并没有关,男孩还是看到了她倒药屉的动作。
“白医生,没药了吗?”
她斜了一眼:
“这些剂量够一个月了,你不用担心。”
“不,不是这样的,白医生。”
他的手在口袋里翻着,摸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夹,他的怀里又抱着那药包,嘴里还在咕哝着,看上去又忙又乱。
“城里今天杀人了!”
“又杀人了?”
“那是上周的事!这周还有!一大群人!为首的还是个女——”
他忽然哑巴了,只是因为医生的眼忽然锐了起来。
“你去看了?”
“没!没有!”
少年立刻摇头,头发上的雨水都甩了起来。
“杀人有什么好看的?!”
但直到他将数十张蓝票掏出来,塞进那只纵横着老茧与伤痕的手里时,医生才移开了那有些吓人的目光。
“是什么人?哪个部族的?”
“不是。”
男孩将药包藏进衣里,顺便摇了摇头:
“就是我这样的。”
她愣了一会,慢慢地才理解了这个概念。
“这倒是稀奇。”
“对吧,所以最近城里风声紧。”
男孩裹了裹衣服,显出了他瘦削的轮廓:
“白医生要是进城的话,务必小心些。”
“嗯。”
白医生点了点头,望着男孩抱药离去,又踢了踢一旁的纸箱子,一只黑猫就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喵了一声,跟到了男孩身后,绕来绕去,慢慢地消失在了雨幕中。
她关上门,捋了捋头发。
居然杀了个纯种?
她摇了摇头,突然发现烟熄了,遗憾地将它呸了出去,看着角落里的那一摞抽屉。
还是该进城里。
她又啐了口唾沫,好像烟的臭味还残留在那里,先给书夹上墨字的书签,放在了百叶窗下的座位上,开始脱衣。
一件厚实的衬衫,一条长裤,紧接着就是内衣裤。
这个时候,医生才显露出她原本的模样,和那个男孩也差不多大,瘦弱的身体,苍白的皮肤,即使曲线稍有起伏,但终究还是少了些柔美,多了几分苦难的纵横。
她将这些发臭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又踹了一脚,慢慢地,这台老旧的机器开始吼了起来,摇了起来,像是头怪兽,也把她赶进了浴室。
先是冷水,激得她一个颤,整个人像是被提起来的蛇,就连细长的尾巴也翘了起来,随着冰冷的淋浴打着哆嗦。
直到水温慢慢地热起来,她的背才慢慢弓下去,手撑着墙上的镜子,尾巴也逐渐松了下来,绕着放松的弧。
温水的淋沐,借着昏暗的顶灯,将不属于人类的部分洗了出来。
鳞片。
脑后,耳背,眼角,脖颈,腋下,腰侧,膝窝,还有从微微起伏的胸下一直到肚脐,遍布着细白的鳞片;
脊柱,臂骨,大腿的外侧还有整个小脚以下,都是漆黑的鳞片;
以及尾,从尾椎爬出来的长尾,如蛇一般光滑,在淋浴的水中无意识地荡出波纹。
洗头的手忽然停住了,她抬起头,看着镜子,手慢慢掀起额发。
额角,从太阳穴开始,又是黑漆漆的两根绒角,像是虫。
她抿了抿嘴,还是从挂筐里拿出了锉刀。
她坐下来,坐在浴洒下,刀抵住了左角。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嘎吱——嘎吱——嘎吱——
骨磨的声音,扬了起来。
还有血。
武侠试读
面馆。
不大,但五脏俱全。
【杨裕兴】这三个描金大字做匾,挂在店前。
这家店现在倒是一天难得清净的时候。
一是因为这圆月高爬的时候,也早该是关店之时了;
二是因为,坐在这中央的大汉实在是太吓人了些。
一根条凳在他屁股下像是一根扁担,一双筷子在那只宽掌里就像是一对牙签,被食指和拇指捻着,好像动一动就会折断似的。
那大汉夹着碗,捻着筷,嘶溜嘶溜地吃面。
当然,也不止这些,还有十几个蒸笼,以及七盘碟子。
老板对碟子记得还是很清楚的,因为这大汉一开始点的就是生煎,直将最后一锅生煎全部吃完,装了整整七个大碟。
至于蒸笼,自然是小笼,从鲜肉到蟹黄,都被这大汉吃了个透,也记不清吃了多少,只能报个大概。
但这也不是最大的,最大的还得属那面碗,但常人双手才能包住的深碗也不过就是这大汉一手包圆的,自然也不是一碗能含糊过去的。
一般人是一碟生煎配个茉莉头汤,饭量大些的就一笼小笼配碗小馄饨。
但这大汉却是有些勇猛了,小笼加生煎,若是吃得有些肉腻,便嗦一口面汤,连汤带面,碗里的大排更是连肉带骨一起嚼了,好像那排钢牙真是闸刀一般,鲸吞虎咽。
说实话,老板还是挺期待这大汉能把剩下的存货给吃光的,倘若是堆着也是浪费,一个胃大的汉子倒是既能解决浪费,还能再赚不少。
就这样,他又翻起了短视频,闲时逗乐倒确实不错。
当手指从大唐歌舞滑到漂亮小姐姐做瑜伽,马上就要点到本书可能和谐时之前,一声雷响忽然炸了起来,吓得老板打了个激灵,手机都差点没端住。
“嗝——”
慢慢地,才从混响的闷音中听出来一个饱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大汉笑得很憨,搔着头顶草茬似的板寸,抬起背,浑圆的肚子挺起来,抵住了桌子,碟碗垒成的高塔晃了晃,却在那只大掌下稳住了基,如同被风拂过的柳树,微微偏移,便又化为了一颗铁树。
一滴汤汁忽然落下,正落在他鼓胖的指腹上。
他又吮了一口,竖起这沾着口水的大拇指:
“好吃!这生煎和汤包是真的不错!”
又好似满是遗憾地咂了咂嘴:
“可惜,少了些辣子。”
“北方人?”
吃食的店家从来不会拒绝夸奖,自然也会高兴些。
“啊,西北的。”
汉子点点头,从位子里缩手缩脚地“脱”出来,整个厅堂里像是多了一个粗厚的石柱。
“老板,结账吧。”
“行。”
手机放在桌上,将立着二维码的收付板拿起来,走过去的时候还数了数蒸笼。
“十七笼小笼,七盘生煎,五碗大排面……”
老板甚至都不敢再数了,直勾勾地盯着大汉那滚圆的肚皮。
一件行军袄,撑在他的身上,像是一面鼓,宽大的袋子也拉直了,束紧带和扣夹都牢牢地绷着。
汉子似乎看出了老板的惊讶,拍了拍肚子,应着声音,齐敲着锣响:
“啊哈哈,我生下来就能吃,所以长得就壮实。”
“你们那的人难道都这么壮?一共458,算你450吧。”
“哦哦,谢谢老板。我那也就我这么壮,几个县都知道我,干粗活的时候也总打我家电话。”
汉子从兜里尖出了手机,同样也是两根手指,夹得很稳,亮了码。
“客气,我也谢谢你帮忙解决了今天的剩物,也免得浪费了。”
“哈哈!我老娘也说的,能吃是福!”
汉子搓了搓头皮,弯着腰,侧身从门里走了出去。
“诶,老板,你匾歪了。”
这么说着,他又动了动手,将这块【杨裕兴】给扶正了。
“哦!谢谢啊!诶!外面还落着雨呢!要不要把伞啊?”
可喊出去,那粗壮的影子已经没入了细密的雨和夜色里,很快就不见了。
老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只希望这雨不再落大就好。
但江南的雨从来都是说变就变,尤其是这座姑苏城。
在夏末初秋的时候,从来都是淅淅沥沥的梅雨。
雨密密地淋在他冒茬的头顶上,溅起一片片花。
人已经不多了,也没有车,马路对面的红灯糊在雨里,数字在跳。
他乖乖地等在空旷的路口,像是座石雕,旁边的路标怯生生地缩着杆,比他还差半个头。
啪嗒啪嗒——
雨落伞盖的密响。
身旁多了一个人,雨花溅上他的肩膀。
他的腰稍稍沉了些。
雨越来越大。
从他的额头,滚过他的脸颊,凝在他的下颚,落下了,一抹抹水花在脚尖砸起。
红灯很长。
“文骋?”
大汉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是。”
“怎么来姑苏了?”
像是个官差,到处盘问,但他还是老实回答了:
“想来闯闯。”
“城小,跑不了马。”
“总要看看,瞧瞧。”
“雨大,要来躲躲嘛?”
他稍稍低眉,看向了身旁。
藏蓝的长柄大伞,打在他的肩膀旁,遮着那人的脸。
只看得见一个瘦长的身子,穿着一件像样的西装,但下身已经被打湿了不少,左手拎着一个公文包,也一起撑着这大伞,右手空着,垂在身边,靠着腰侧,肤色似同墙白,却留着不长的指甲。
那人声音似雄非雌,又像是块磨砂的轮子,嘶嘶地响。
雨越来越大了,哗啦啦的,但遮不住汉子的眼,那眼在夜里,对着雨,卧在厚实的粗眉下,像是供雕上作目的玛瑙,却闪着狼的光。
“你的伞,太小了。”
“呵。”
冷笑,听来像是这场梅雨中的细雷。
伞旋了起来,打在他的脸上,像是浇铁。
那人迎着红灯就走了过去,越了斑马线,到了对面,像来时一样,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消失。
文骋望着那西装革履的影子,又看了看红灯,还有十秒。
“真是不讲规矩。”
他摇了摇头。
绿灯了。
他却没有过马路,而是换了个方向。
雨还在下。
姑苏入秋。
第四百四十九章 人而已
游戏厅。
说实话,这家藏在巷角的小厅实在有些太过偏僻了,不说门可罗雀,更像是被世界遗忘在了上个世纪的角落里,还做着虚幻繁华的梦。
“不过有就只有这种老地方还摆着老头街机了。”
少年与少女并肩坐在街机前,挤在一条小条凳上,为了看全屏幕,两个脑袋也顶到了一起,发丝垂在肩膀上,细细地缠着。
“也不要紧,玩总是好的。”
她倒是一直在盯着小小的游戏屏,两双手盘在古旧的游戏键上,劈里啪啦地跳着双人舞,电子屏幕里的壮汉们也发出了慷慨激昂的呼喝,拳脚相撞,烈烈生风,“豪油跟!”“哈多跟!”,以及一系列像素风的战斗场面。
当然,这两人也不是偷偷躲起来玩,而是光明正大地走进这家破店,给这台街机连上电,熟练地好像翘家的孩子,对于游戏厅有关的一切都轻车熟路。
当然,这副模样对于程立雪而言就有些超乎想象了。
至少她从来就没有想象过自家师傅会去游戏厅里施展身手。
“怎么了?”
姬麟注意到了一旁的程立雪捂住了脸。
“……有点超出想象。”
“想象?”
她回头看了一眼。
哦,了然。
“娱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人祖不知从哪里拎出了一袋点心,好像是这块岛屿小国的特产,叫做“鲷鱼烧”,热气腾腾地举到了立雪眼前。
“要吃吗?”
“……啊,多谢。”
接过,隔着油纸,捧在手里暖烘烘的,淡淡的奶香扑在鼻腔里,闻起来就很舒服,也让立雪下意识地咬了一口。
软软糯糯,糖甜从糕皮里浸出来,渗进牙里,雪白的糕肉透出来,析出一股薄香,接着,是属于豆沙的滑甜丝腻,绕在舌尖,慢慢地融进魂里,全是让人心神飘舞的雅甜。
味道很好,是让人心神一颤的微甜,静静地在口腔飞扬。
真好吃。
于是,她又忍不住咬了一口,同样不是狼吞虎咽,而是细细品尝。
仅仅是这份美味,就让人不忍饕餮,这是完全下意识的动作,一种珍惜,一种欣赏,而不是留下任何粗枝大叶遗留的缺憾。
这不是普通的点心。
不,应该说,普通人不可能做出如此“完美”的食珍。
还有,因为“崩坏”的影响扩大,这座沿海小城的居民已经被清空了,那么这份完美的小吃又是从何而来?
“我做的哦。”
姬麟的小嘴咂巴着,眼睛都眯了起来,懒懒地坐在门阶上,似一只慵懒的猫。
小手轻轻拍在她身旁的空位上这条台阶,一条石板上正好可以坐两个人。
程立雪愣了一会,鬼使神差地坐了过去。先是扫了扫灰,笼起风衣的衣摆,嘴里细品着祖宗牌手作糕点,和老祖宗坐在一块,看着头顶这难得的冬日晴空,觉得人生有点特么的魔幻。
手里热烘烘的,嘴里甜丝丝的,太阳暖融融的,好像世界都温柔了起来,也没有崩坏这种随时都会破坏世界的鬼东西,只有天边的云卷云舒。
“要听一些有趣的冷知识吗?”
姬麟的声音也带上了悠闲,更是让立雪有些恍惚,随随便便地点了头。
“玩过麻将吗?”
“看过,但没玩过。”
“你猜猜看是谁搬出来的?”
程立雪对于这句话思考了好一会,终于,连嘴里的美食都停了下来。
她抬起手,指了指游戏厅,换来了一个轻描淡写的点头。
“再猜猜看叶子戏和六博是谁折腾出来的?”
“好姐姐,你别说了……”
女武神捂着脸,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
“不会吧,难道稷先生和赤鸢先生在你心里都是神仙?”
“实际上您已经是神仙了……”
立雪小口小口地咀着糕,混着豆沙的声音都闷闷的:
“我小时候还是听着您的故事睡觉的,《轩辕传奇》我现在也还在看呢……”
“诶?那本传奇里我是什么模样?”
程立雪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刍着糕,先是细细地看了看,又移开了视线,默默地享受着美味。
“我猜猜……想必一定竟绝褒义赞美之词,先是描写人物,饰以为天人之姿;又遍述人皇之奇,比如,出生之时有真龙盘天,再辅些许少年奇事,驱虎逐狼,然后就解开属于人皇初祖的传奇一生?”
“……唔。”
程立雪默默地点了点头,觉得什么偶像都无所谓了。
“书里不会说我喜欢吃,也不会说我喜欢玩,更不会说我小时候是个调皮鬼。传说塑造的是一个英雄,歌功颂德,但是,这样的英雄篇章之中,没有‘人’的位置。”
姬麟把最后一块塞进了嘴里,舔了舔手指,懒懒地往后一靠,望着天空:
“胜利的史诗很少会有牺牲者的笔墨,哪怕只是最惨烈的‘血流漂杵’这个词语也只是书中的四字而已。死去了多少人,他们的名字是什么,都已经无从考据了,只是淹没在了历史之中,如今回望,也只能看到翻澜的一点浪花。”
她很慵懒,话语听来也是如此平淡,如冰川上的一缕冷泉,亘古悠长,却又刺骨寒心。
但她却只是躺在这里,懒惰地靠着台阶,冬阳下有暖风吹过。
“但您还记得他们。”
程立雪补上了这一句,她觉得自己应该这么说。
姬麟舔了舔嘴角的渣,笑了一下:
“不,我不记得了。”
“……啊?”
回答,着实出乎意料。
“我已经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很早很早以前就不记得了,哪怕是曾经一起玩耍过的几个部族孩子。”
她明红的眼里映着天:
“但我记得他们的死。”
“有人就这样望着天空,有人拄着刀剑,有人在哭,有人在嚎,有人拖着断肢求活,最后还是淹没在了交战的大军之中。
写在书里的是历史,传唱于故事之中的是传奇,但对于我来说,是战争。
无数人支撑,牺牲,悍不畏死的战争。”
她回过头,看着厅内打游戏的两位先生。
回忆难得活跃起来,那场战争之中,站在最前方的二人。
程立雪也跟着看过去,看到师傅和那位舰长靠在一起。
“我们不是神仙,只不过是活下来了而已。”
她听到姬麟又这么说了一句,看着她重新懒懒地躺回去。
活得久,必然要见证很多死亡的。
姬麟抱着后脑勺,仰着头。
她忽然想起了那片冰冷的海。
她想小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