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闯入
八月二十八日。
七月初十。
东方亢金龙—凶，冲鸡煞西。
秋风初起，肃杀凄厉，飞鸟绝迹。
文炳无声无息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紧了紧身上衣服。
从他掌握心火之力后，对于气温变化就没太在意，隐隐有了寒暑不侵的征兆。
能让他有如此反应的，除非是当真到了酷寒冻骨的严冬，否则就只有浓郁的杀机。
“该来的果然会来。”
仰头向上看看，似乎要穿透十数层楼直抵天空，文炳抿抿嘴唇，大踏步朝着掏空墙砖挖出的简易瞭望口走去。
本来，安吉燮和金英秀因为年纪和体力原因没有被安排任务，这里是老少二人组的秘密基地。
但自从意识到劫杀了军方的那伙暴徒有可能出现后，此处重要性一下提升了数个量级。
交由徐伊景、边尚昱、郑载宪最可靠，战力也最强的几人轮流负责值守。
至于安吉燮，依然耐不住寂寞，继续四处翻查公寓每一寸地面，去寻找他猜测中可能存在的防空洞地道。
现在，应该正好轮到了徐伊景。
“果然是运拙时乖，看不到好事，坏事倒是一件接一件冒出来。”
徐伊景微叹口气，从额前摘下高倍望远镜，希望既然彻底结束，接受起现实来也十分迅速，不见丝毫慌乱。
“去通知大家吧。”
一辆，仅有孤零零的一辆装甲车正自压过桥面，出现在视野当中。
“就是这辆。”
一旁被拉过来随时准备确认的郑宙星情绪也为之激动起来，用手指着横行无忌地装甲车，“是我们从部队开出来，然后又被那伙人抢走的那辆！”
幸存者中也不是没人认为是政府和军方出来救人的，但很快就在李恩赫以及安吉燮语言下被说服。
保守起见，有备无患。
真是为救自己而来，无非耽误点儿时间，万一不是，可就是在赌命了。
当然，最主要还是代表武力的几人都支持。
他们意见一致，自然也就没有民主投票做决定一说了。
已经连续演练过两次，一声令下，众人自然而然就乘着电梯前往昨天选定的避难所。
中间偏上位置，正好是安吉燮和孙慧仁之前所在的十楼。
电梯顶部显示屏上面的红字显示为“10”后许久没有再变，接着，原本用来作为遇到怪物示警时设计的绳子上铃声大作，文炳长长呼出口气。
“可以切断电源了。”
公寓里面早已停电，只不过不知是设计之初，还是后来整改的，设有双电路系统，就算停电也可以暂时使用自备的柴油发电机保证电梯畅行。
边尚昱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作答，手中消防斧狠狠劈在电梯开关控制处。
电弧、火花四处跳跃溅射。
电梯屏幕骤然暗下。
“他们来了。”
安吉燮竭力压低的嗓音，装甲车引擎特有的轰鸣声，一内一外，几乎同时响起。
安吉燮右手提枪，左手标志性的燃烧瓶，和徐伊景、郑宙星并肩从拐角处走过来。
这是安吉燮强力要求的，谁也无法阻止。
而且也是没有办法，对方战力未知，只能尽可能往高里预估，必须要动用上每一分力量。
除了徐伊景和郑宙星，也就只有他开枪架势看起来有模有样，最紧要的心静手稳，没人比得上。
文炳环视一周。
郑载宪—长刀，边尚昱—消防斧，车贤秀—改装电矛，再加上徐伊景、郑宙星、安吉燮的三把枪。
这差不多他们能够拿出的所有明牌了。
一把全压上。
“伊景和我一道，你们四人埋伏在另一边。”
心算一下几人大致实力和专长，文炳打出手势，快速作出安排。
“我们这样真得行吗？”
郑宙星有着心理阴影，比起交手作战其实更想一走了之，但他更清楚……
其他人或许能活，但本来就是那伙罪犯目标的自己无论逃到哪里，对方也不会放过。
更何况楼里众人算是被他拖下水的，自然不会允许他划水逃避。
边尚昱举起巴掌，就要教训这个大战当前却还动摇军心的家伙。
“等等，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文炳止住边尚昱动作，然后快速出手，在郑载宪、边尚昱、安吉燮、郑宙星四人心口依次拍下。
登时，几人就觉心脏微微一热，出现一道微弱暖流出现。
安吉燮身体最为老迈衰弱，相应地，效果最为卓著，对这种变化也最敏感。
只觉手上力气立刻大了三两分，甚至连病痛也缓解许多没之前那么折磨人，呼吸都为之顺畅起来。
“我临时给你们渡过去了一道气机，虽然像感染者那样匪夷所思的再生复原能力是做不到的。
但最起码，可以护住心脉，除非是被子弹或者重兵器直接击中洞穿脑袋、心脏这些要害。否则总是能拖段时间的。”
被徐伊景拉着走向事先选定好的的地点同时，文炳快速给几人作出解释。
刚刚掩好身形。
砰一声巨响。
灰尘四扬，用来堵住大门口的门板、箱子等杂物齐齐向左右两边以及后方倒飞出去。
装甲车居然停也不停，就这样以最蛮横的姿态生生撞开大门。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啦一声长音，装甲车在尘土中停了下来。
伸缩舷梯放下。
烟尘落下，
一个，两个，三个……
足足有十来号人荷枪实弹地从装甲车内部走出。
虽然也有两三人身着作战服，但基本上个个凶神恶煞，裸露在外的脸颊、手臂，不是有刀疤就是有刺青，发型也是五颜六色，奇形怪状。
甚至还有人鼻子、耳朵、嘴唇都打上了明晃晃的鼻钉、耳钉、唇钉。
动作举止也是散漫无纪。
没有哪家的正规军人会是这样，果然是劫掠了军方的歹徒。
不过他们胆子委实大了些，居然明目张胆地开着装甲车四处晃悠，也不担心会被军方发现。
“阿西吧！”
…………
看看空空荡荡的大厅，类似咒骂不绝于耳。
“大哥。我们是不是找错了地方，这里连个鬼都没有，那家伙怎么可能躲到这里来？！”
某个流里流气的匪徒不满放下扛在肩膀的枪支，恭敬看向居中男子。
第九十二章 反常
像是嚼口香糖一样的，领头男人嘴巴动几下，环视四周，没有征兆地一把拽过问话小弟手中冲锋枪，肩膀抵住枪托，枪口斜指向上。
熟练打开保险，扣下扳机。
冲锋枪喷出一道火舌。
“砰砰砰”，一梭子子弹被他胡乱射向大厅、楼道、楼梯口各处。
“蠢货！”
一口气打空弹匣，首领左手向后捋捋鲻鱼头长发，右手将冲锋枪丢还给小弟，冲膝弯狠狠踹上一脚，怒骂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废物手下！
如果楼里面没人，门口那些垃圾是鬼堆在那里的吗？！”
“他们一定还在楼里！那个跑出来的家伙肯定也在！”
拧拧脖子，发出一连串骨头咔嚓声响，男人以毋庸置疑的语气发号施令：“去，一层层翻过去，把他们都给我找出来！”
“如果谁敢反抗……”
说到这里，男人没有继续，但那阴鸷酷烈的表情已经道明了一切。
踉跄了好几步，刚才小弟才一站稳立刻深深垂下脑袋，几乎要扎进胸膛，双臂亦是如此，手掌紧贴裤子，用喊的音量回复道：“是，大哥！”
其他人也不例外，“知道了”、“遵命”的话语此起彼落在大厅响起。
看到那些无赖混混苍蝇似的四散铺开，徐伊景伸手去拉文炳，准备转进下一处更适于埋伏而不是观测的位置。
没有拉动。
“文炳，你怎么了？！”
感受到文炳身躯异样，徐伊景不明所以，压低身子凑过去询问。
文炳忽然起身，两人直直撞在一起。
“小心！”
抢在徐伊景发出本能惊呼前伸手按住她嘴巴，带契着她踩着小碎步闪到对面，然后再次俯下身来。
左掌松开放下按住徐伊景肩头，仅仅翘起一根小指引导她目光通过钉在墙壁上的镜子进行观察。
“看那个家伙，但眼神不要太过用力！”
眼神不要用力，那是什么意思，徐伊景还未明白过来，身体已经本能配合文炳做出反应。
其实很好辨认。
这群家伙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从衣服，发型，项链手表到动作举止，都透露着这股子气息，拉出去拍什么黑帮题材电影毫无违和感。
除了一个。
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不到中后半的年纪，在这些人中仪表打理得最为整洁干净，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个大学毕业踏入社会没两三年的普通青年。
但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当徐伊景捡起从前在特种部队学到的视角看去，这年青人身上就满是疑窦。
其他人都散了，按照老大指示搜索整个大楼，就只有他一个人还优哉游哉地陪在带头大哥身边，似乎根本不担心那个脾气明显算不上好的男人会责备自己。
而且他身上也没像其他人那样携带枪支，双手插进裤兜，随意地就像是出来踏青游玩一样。
徐伊景发现他似乎对于研究公寓里幸存者如何生活的格外有兴趣，不时翻看那些明显不能藏人的小物件。
“他就是……那个特殊感染者吗？！”
徐伊景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问道。
他们早就探讨过，也审问过恢复后的郑宙星，虽然身份和确切能力不明，但这伙人中确实存在着个特殊感染者。
“既然这样……不如……”
徐伊景悄悄摸向怀中枪支，她和文炳这对搭档算是公寓里面最强组合，远攻近击都很擅长，放在一起，就是为了对付最重要目标的。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道理虽然简单，但确实有用。
只要把最棘手的家伙解决，任这群歹徒多么凶狠，终究只是群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的乌合之众而已。
就算特殊感染者有着堪比怪物的再生能力，一枪轰爆脑袋后也没那么快能够恢复，再把那个老大除去……
“哪有那么简单！”
嗤笑一声，见徐伊景似有不信，文炳用手将她眼睛覆盖，循着冥冥不可言的联系将自己的心火注入她体内。
“我让你看看就知道了。”
文炳松开手掌，出现在徐伊景眼中的世界已然大不相同。
事物都蒙上一层淡淡如纱的赤色，并不妨碍视线，甚至当成没有都行，只是在扫过人体时略有不同，隐隐有几缕火团汇聚成形。
徐伊景一望便知，对应的正好是脑袋、心脏这些重要的器官内脏。
那个年轻男人身上截然不同。
颜色没有明显的深浅区分，通体浑然一色，血液的红和乌黑混在一起的古怪色泽。
看了既让人恶心，更让人害怕。
徐伊景颓然松开手指。
涉及到战斗领域，她理解力极强，迅速就明白过来，没有颜色区分，也就意味着没有广义上的弱点存在。
无论是射那人心脏，还是射他手指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对于怪物和特殊感染者来说反而是理所当然。
“对付他，我的刀或许有用，但是你的枪一定不行。
到时候不要逞强，乖乖躲在我身后，替我押阵留意其他人就行。”
话刚说完，文炳骤然掠出。
双脚踏地，斜向上跃起后在对面墙壁上一蹬速度再提近半，横向飞出，雁翎刀借势抡舞而出。
故意拖了那么长时间，有个暴徒已经摸到了附近。
这人倒也有些城府，估摸着一旦惊到文炳躲进楼梯间或者楼层哪间屋子就不好找了。
他没有直接大喊大叫招同伴过来搭手帮忙，而是故作不知，其实已经悄悄拉开了保险。
自作聪明，死得不是你，还会有谁？！
一颗圆滚滚头颅飞起，直到殷红喷泉蹿出，“啊”的惊呼声才后知后觉地响起！
强行使个千斤坠压下身形，文炳就地一滚，左手向上抄起，抓住从他手中掉落的手枪，头也不回，凭着刚才从镜面中观察到的以及心火对人生机的模糊感应，扣下扳机。
毫不吝惜地打完所有子弹后，立刻快速抽身重新与徐伊景会和，去往一早就该去的位置。
哀嚎声紧随响起。
第九十三章 中场
感觉不太一样了。
跑动时带起的空气拂面，却吹不散那股似乎还萦绕不去的血腥气。
文炳自心魔宗门下无心身上偷学到的行气图，不经催动便自行运转起来，一气不断，速度之快，远超先前。
手中雁翎刀亦是宛若活了过来，应和着自己呼吸吐纳，一直被拘禁在胸中的杀意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来。
是因为之前杀了人的缘故吗。
文炳细细体味着那股烧灼肺腑，却又畅快无比的感觉，若有所思。
这些天下来，他杀的怪物已然不少，但刀下还真没正儿八经地杀过普通人。
就连崔允载，为了让他经受应有的惩罚，文炳也是用心火一点一滴焚尽他的思维情绪。
虽然也是很爽，但和眼下这种一刀两断的干脆利落不是同一种感觉。
文炳的举措仿佛拉开了序幕，本来安静空荡的底层瞬时混乱起来。
虽说这群匪徒是因为暴力和利益混在一起的，相互之间并没有多少情义，但就这样直截了当地死了名同伴，愤怒和惧意依然足以使他们癫狂。
不管有没有发现，举起枪对着臆想中可能有人存在的位置就是举枪射击。
然后……
子弹擦过墙壁，洞穿桌椅，无数火星绽放着，挟杂着大量的泥灰、木屑、塑胶碎片漫天飞舞。
再次迅速倒下两人，一死一伤。
一个燃烧瓶被子弹射中，在空中炸开，火星变为火雨，扑洒浇下。
不为杀人，只求将局面、环境变得更加混乱。
因为文炳先动的手，他们大半成员都一窝蜂地向着这个方向跑过来，一头重一头轻，然后毫不意外地就被抓住机会的安吉燮等人从后偷袭了把。
在杀人效率上，枪支子弹确实要超出冷兵器不只一筹。郑宙星好歹也是专业军人，以有心对无心，还是不难做到。
两头遇袭，上来就撂倒了两个，却连敌方人数都没摸清楚，按生意计算他们可谓是赔本到家了。
暴徒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贸动，等到怀揣着枪械自己找好掩护，才敢冒出头来将比之前更猛烈数倍的火力倾泻出去。
但在灰尘和烟雾的影响下，又能有什么准头可言。
火花爆闪一瞬，枪口冒出青烟，观察许久的徐伊景在后坐力作用下微向后仰，快速结束半跪姿势，收枪猫腰撤离。
和安吉燮、郑宙星用冲锋枪凭借射速压制不同，她选了条步枪做起了狙击手的勾当。
有着文炳提醒在先，她这第一枪没有选择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特殊感染者，甚至都没瞄向对方带头老大，而是随意拣选了个位置最为边缘的家伙。
一枪爆头。
这伙匪徒，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一二人。
对方还没现身露面，己方就已经付出了三死一伤的代价，差不多是一小半成员了。
本来骤如雨点的枪声一下以稀落下来，仅仅剩下零星数声。
一时间，最为响亮的反倒要数那个不知是被安吉燮，还是郑宙星两人中哪个射中大腿的伤者绝望的哀嚎声。
大家都不傻，以众凌寡，拿枪支欺负虐杀武器都没有，赤手空拳的平民的时候确实很爽。
但眼下对方也有不弱火力，还有神枪手，还傻乎乎地出头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能够当上老大，终究是有些不一般的能力，并没像手下一样躲起来藏在掩体后，鲻鱼头男人缓步走到用手按压伤口的小弟跟前，蹲下身子。
因为剧痛，以及生命随着血液一点一滴流逝的恐惧，伤者鼻涕眼泪横流，模糊不清。
“废物！”
小弟撕心裂肺的可怜模样并未激起带头大哥的同情心，眼中戾气暴起，左手按住伤者嘴巴免得再喊出让人心烦的声音，右手匕首快速抽出对着腹部径直捅去。
一下，一下，又一次。
血液不断溅射到衣服上。
不知过了多久，弃之如敝屐地，男人将早已没了声息的手下尸体甩到地上。
挺身站起。
一条斜划过右眼的长条伤疤因为充血变得鲜红，像蛇那样不安扭动起来。
“你们要玩是吧？”
男人俯视一圈，猛然抬头，似乎就连右眼眶里的义眼也透射出杀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看不见的敌人喊道：“老子申重燮就和你们玩到底，都TM给老子起来，不要留手了把楼里面所有人找出来都给我杀光！”
人性是很奇妙的东西。
带头大哥残杀手下，其他人非但没有愤怒反击，这群今日不知明日事的凶徒反倒被激起了血性，他们也不躲藏了，纷纷跳出，眸子中对敌人的恐惧尽数被暴虐杀戮的欲望覆盖取代，欢呼雀跃，乱吼乱叫起来。
士气可用。
手下脑子不清醒，申重燮可不傻，虽然不清楚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枪支，但也知道此地实力远比自己先前预计得要强，而且对于自己的到来早有预料，坚壁清野布下埋伏，自己就算啃下这块硬骨头手下折损也不会小。
世界末日里，自己能过得这么快活，甚至连军方老虎屁股都敢摸一摸。
靠得就是一众敢打敢拼的手下，死得太多可不行。
想到这里，他不禁看向身边年轻男人，语气一反方才下令时的疯狂，用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腔调商量道：“毅铭，你看……”
“知道了。”
被他称作“毅铭”的年轻人同样没有躲闪，堂而皇之站在大厅中央，接连死了四名同伴，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还懒洋洋打个哈欠，摆了摆手，轻描淡写道：“放心，我给你打头阵就行了……”
申重燮心中一松，轻轻呼了口气。
众人当中，也就只有他还勉强能够把握身边这个怪物几分心思，知道郑毅铭看着平淡，其实心里已经提起了兴趣。
而只要他愿意出手，就算对方火力再猛数倍，也注定只有死亡一个结局。
第九十四场 决战
四楼。
文炳、郑载宪两方七人按照约定好的计划碰头。
“真够刺激的。”
安吉燮解下枪背带，双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喘气，声音因为压抑不住的兴奋发颤。
“没想到老头子我临了临了还能过上这样把瘾，就算现在立刻死掉能够拖着坏人一起也不吃亏了。”
郑载宪、边尚昱就显得有些郁闷了，因为武器原因，刚才根本没有他们出手的机会，就只顾着跑了。
“别那么轻易说‘死’这个字眼，说不定老人家你还能长命百岁呢。”
文炳背靠墙壁，摇头冲他笑上一笑，然后开始闭目调息。
“大家赶紧休息下，他们人数还剩不少，搜查二、三层花不了多长时间的。伊景你们三个用枪的，一会儿埋伏在五层和六层掩护接应我们……”
经过最初骚扰后，暴徒们接下来的行动一定会尽可能的小心谨慎。
所以文炳他们就干脆地放弃了二三楼。
如此紧张，体力和精神的消耗都不会小。只等他们在连续搜完两层后，心情松懈下来的时候再发起突袭。
四楼也是他们拣定的两处主战场中其中一处。
另外一处碰头则是被放在第七层。
生存者中的老弱病残都被集中安置在第十层，要想保证他们相对安全，非得在下面楼层就把这伙暴徒清除大部分才行。
当然，这只是理想情况，真正局势瞬息万变，必须要及时做出调整应对。
开局一切都完美按照己方设想地进行，但现在的中场可就不好说了。
易地而处，换成文炳是那群人，是不会选择如此被动地闯进来。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放火烧楼，逼所有人从熟悉的避难所出来，直面他们的枪炮。
就算幸存者们没有傻到相信这些人言辞，为了救人，文炳几个也不得不现身去和他们拼杀，争取在有限时间里把火扑灭防止蔓延。
那样的话，主客形势就完全颠倒过来。
文炳自己想得到，但是做不出来如此狠辣行径。
但这群人凶残成性，按理说不该有这种心理负担的。
是因为有所求吧。
文炳下意识扫一眼郑宙星，那些人劫了东西后，果然没有立刻躲藏起来，而是根据他留下的痕迹巴巴找上门来，大致就能猜出些什么了。
也不知道郑宙星所谓的密码箱里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
休息的时间总是很快，不多时，楼下就传来了纷乱脚步声。
耳目聪明如文炳，甚至都能大致分辨出呼吸声的不同，分别来自何人。
目送徐伊景几人身影消失再楼梯上，文炳定定精神，默默点头。
队伍再分。
依然是两人一组，背对着把守在楼道不同方位。
文炳和车贤秀两个再生能力过人，就算被人捅上一两刀，打上一两枪也不至于重伤损失战力的感染者顶在前头。
郑载宪同武力更强些的边尚昱稍稍拉开距离，以作策应。
近了，更近了。
已经能够隐约看到队伍前列冒出的脑袋了。
文炳抿抿嘴唇，毫不意外地发现那个穿着整洁的年轻男子。
当然，文炳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郑毅铭了。
左右两三个暴徒小心持枪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躲在他身后差不多两三个身位的距离。
倒是那个对小弟动手时绝不留情的大哥申重燮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癫狂，理智地选择躲在几人身后，甚是鸡贼。
这伙暴徒能够在乱世中混到现在，其实并不算蠢，平素在街面小规模混战斗殴养出来的经验放在这里很有些称道之处，吃过次亏后，立时精明起来。
和文炳他们计划其实很有些类似，没有一窝蜂地扑到一层去，而是分成人数等同的两队。
搜二层的肯定要比搜三层的快上些许，大约一半时间。
二层搜完，则是直接冲向第四层，依此理，搜三层的直上第五层，如此循环往返，通过楼梯和楼道长度将两只队伍距离和体力保持在恰当水准，一旦遇到目标，又可以迅速调动全部压上去。
匪徒脚步声越来越近，间或还有一两声吓唬意义的枪声。
四人动也不动。
直到脚底下三楼动静也逐渐平复，他们出现在四至五楼楼梯口处时。
枪声骤然响起。
听着楼上远处的动静，四楼这几名匪徒精神一紧同时一松。
紧张是对着五六层枪声而去，放松是因为代表最起码自己目前安全。
就是现在！
文炳左手一把抓起不知哪户放置在楼道的塑料花盆循着感觉掷出。
文炳左手不停，刚刚丢出花盆就摸向腰间悬挂的那口越来越少动用的斩切刀。
花盆在前在上，划过一道弧线，阔背菜刀直线在后。
“哒哒哒”子弹声响起，碎片、泥土四处飞溅。
菜刀的准头也就一般，毕竟文炳只是凭借心火对气机的模糊感应和枪声方向锁定在大致位置。
关键在于上面裹挟的力道远不是常人可以想象。
但身躯那么大的面积，想要扔不中也很困难。
枪声一下加快，但却尽是冲着头顶楼板而去。
文炳身形迅猛，穿过泥土雨，略略沉肩就那么直直撞在肚子上被斩切刀没入大半的家伙胸口。
至于挥刀，就交给身后的郑载宪负责就是。
胸膛咔嚓塌陷下去，伤上加伤，一次更比一次重，这下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直接命丧当场。
文炳身形并未停顿，再次向前。
速度放缓，但因为叠加了身前那人的体重，冲力反而更强。
他身后那人反应不可谓不快，应对也称得上果决。
文炳躲在身后，那就直接拔枪射向刚才的同伴，不求能够射穿身体后还能伤到文炳多少，只求能够阻上一阻，给自己争取活命机会。
只可惜冲出来的不只有文炳一个人。
郑载宪踏步，挥刀。
和文炳在一楼砍断人头时动作如出一辙。
只不过他膂力比起现在的文炳差了不少，没能彻底砍下还剩了点儿皮肉挂在那里。
文炳和郑载宪联手过好几场，配合默契，对他自然信心十足。
顺手拔出斩切刀后，就把身后残局交给他后就再也不管，甚至也不会理会楼道另一头的战况，只是紧紧盯着前方，严阵以待。
中场还未结束，就已经快要转向决战。
第九十五章 身份
还好……
耳后惨呼声紧接着哒哒枪声响起，随后枪声止息，显然另一头的边尚昱和车贤秀也不负所托，完美完成了截击任务。
这下就又陷入了类似楼下的情形，混混们被己方两头堵住，只不过当时是水平两个方向，现在是纵向上下两层将他们堵在楼道和楼梯间内。
文炳彻底放下心来。
这伙暴徒拢共也不过只有十三四人，在一楼死伤四个，这回又丢了三两条人命。
人数已然和自己七人持平。
现在就算硬推都有胜算，更何况是在自己这方选择的战场。
当然，前提还是要打倒眼前的这个男人。
郑毅铭依然没有动用武器，或者说他手臂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只是随意一抓。
手臂就像郑载宪削去半片脑袋的无眼怪那样，在空中变换了形态，完全看不出手指的样子，如梭似锥对着文炳胸口刺去。
文炳一刀画圆，仿佛在两人中间立起了一面圆镜，与此同时，不忘发力以左手背将郑载宪推向角落离远。
“帮贤秀他们去，这里你掺和不上。”
这伙匪徒机警的很，眼见一个照面就被文炳、郑载宪联手解决掉两名同伴后，本来已经冲进四楼的几人立刻停下脚步，向后退去。
虽然四楼有埋伏，上面也有人数不知的敌人打黑枪，那么自己也还可以撤回二三楼，看形势等郑毅铭干掉对手，或者被人家干掉后再出来也不迟。
明明是团伙混战，在文炳这里就直接变成了两人单打独斗。
刀光如轮，郑毅铭却是毫不在乎，根本不担心自己的“手掌”被绞碎，前推的力道反而悄然加大几分。
手臂再变，分化开来，变成十数条触手。
大半被刀光所阻，但也成功使得雁翎刀速慢下，再构不起刀圆。
四五根鞭触枝条成功刺入文炳胸腹。
刚刚浅浅入肉，不待深入脏腑，文炳左手斩切刀就同样画圆，将它们齐齐斩断。
攻势被阻，身体受创，郑毅铭身上却看不到丝毫郁闷疼痛感，反而脸色涨红，泛起一抹焦躁不安的兴奋，戾气深重。
有些类似那些虐人更虐己，以求欢愉刺激的人。
“咦……”
文炳神色微变，稍稍拉开距离，低头看去。
郑毅铭留在自己的触手末端，脱离本体后并未如预想的那样失活，而是骤然“活”了过来，融为数道似液体非液体似固体固体的黑色粘稠液体，虫子也似，想要顺着伤口钻进体内，不难想象，一旦钻进去就是啃噬内脏的钻心之痛。
文炳霎时明白过来，这就是郑毅铭在自己眼中没有任何破绽要害的原因。
只要愿意，想来他全身都能够转化成类似的流体，至于当下外表，真得就只是一副皮囊而已。
这种能力，要说恶心的话，也是很恶心了，旁人攻击他多少次也不会死，但一旦被他近身，就会任由郑毅铭宰割。
不过……
文炳扯起一丝冷笑。
郑毅铭想要用这手段来对付自己，想得也太简单了些。
“唔？！”
这次轮到郑毅铭吃惊了。
赤光闪烁，文炳体温骤升。
已经没入他体内好几公分的虫子流体居然就这样被生生逼出，坠落在地，迅速聚合为更大一滩，遇见天敌一样远离文炳，想要重新回返主人身躯。
未能成功。
刚挪过不过半步距离，流体忽然一僵，火苗和青烟从上窜冒而出，将起蒸腾烧灼得干干净净，仅仅剩下烧毁不了的残渣碎屑，细碎玻璃渣那样铺在地上。
文炳胸腹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弥合，顷刻间恢复如初。
“哈哈哈。”
两只完好无损的手掌对碰一记，郑毅铭露出温和的奇异笑容，向文炳伸出手，“我就知道，天底下除了我之外还有类似的人存在……”
“毅铭，你疯了吗？！”
申重燮几人被困在楼道拐角处，上也上不去，下又不愿下，眼见杀手锏居然慢条斯理地和敌人说笑交流起来，再也按捺不住，气急败坏催促道。
“还不快点儿把那小子宰了！”
“真是……太烦了……！！！”
听着申重燮嗓音，郑毅铭扭扭脖子，满脸不耐，“伪装成狼的兔子伪装久了，就真以为自己也跟着变成狼，可以命令我了吗……”
说着说着，郑毅铭就要转过身子，文炳不难想象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及时开口叫住他。
“你们从军方那里抢走的，到底是什么？！”
这群都是人渣，看他们内讧自相残杀文炳不会有半分可惜，不过郑毅铭翻脸之快还是大大超出文炳预计。
而且申重燮几人那里，距离徐伊景等人也不远，文炳不觉得他会另眼相看。
虽然是感染者，但文炳认为自己依然存在人的情感思维认知，那就还是人类。
但郑毅铭显然不是这样，已经将自己视为食物链上更高一级的存在，早已没了善恶的观念。
无论是这伙作恶多端的凶犯，还是公寓里面的幸存者，于他都是一样的存在。
人类需要考虑蝼蚁的感受吗，以此类推，就大概能够理解。
“哦，你说那个吗？”
见文炳提到了重点，郑载宪停下动作，皮笑肉不笑道：“是我还被军方作试验的时候，偶然从主管的研究员那里听到的，据说是有关怪物诅咒的关键信息。
军队想要的，我自然不能让给他们喽。
只可惜，我们把押送的士兵一个个试过了，也打不开指纹锁。”
说到这里，郑载宪笑容敛起，咧了咧嘴，露出一嘴寒意森森的雪白牙齿。
“怎么，你也有兴趣？”
听着“军方”、“试验”这些字眼，文炳立刻恍然。
“原来是你。”
文炳在诊所当中制服那个女军官的时候，亲口听到她坦承军方早在怪物潮爆发之前就收集自愿或者非自愿的感染者进行人体试验，希冀着能够找出解除感染变异的方法。
成百上千例中，只有一个挺过了最长的十五天，变异成为完全变异感染者。
军方还没来得及对他开展研究，就被他逃了出去。
没想到居然是混进了这群暴徒当中。
第九十六章 附身
“你知道我，难道你也是从里面出来的？！”
好奇偏头上下打量了眼文炳，郑毅铭摇摇头，“不管了，怎么样？只要你愿意加入我，里面的秘密我愿意和你分享……”
“那他们呢？”
文炳朝他身后努努嘴，“你们不是同伙吗，他们可是已经在我们手底下死了好几个了，还有这栋楼的其他人你又是怎么想的？”
“狼和兔子算什么同伴？”
郑毅铭不屑撇撇嘴。
“和他们混在一起，只是为了好顽，现在找到了同类还管他们去死，至于楼里这些人吗，杀与不杀就看心情喽。”
“是吗？”
文炳暴起挥刀，“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大夏有句古话送给你：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愚蠢！”
对于文炳的反击，郑毅铭并不是十分意外，但依旧恼怒异常，动也不动，任由雁翎刀直直砍在肩膀，双手前伸背向左右，就要将文炳当中撕扯开来。
文炳暗暗摇头，郑毅铭虽然能够将手臂变化成诸多模样，但只会直来直往技法，比之他意念中隔空交锋的无心差得实在太远。
左手腕部一拧，斩切刀在手心旋转开来，连裹带缠，轻而易举地将郑毅铭两手变化的锥梭格在外面。
没有肩胛骨似的，雁翎刀毫无阻碍地砍断郑毅铭肩膀，斜切入他胸膛之中。
文炳双足猛然发力，向前狂奔，用刀顶着郑毅铭身躯不断向前，直直冲着申重燮几人而去。
他们每前进一步，早已萌生退意的这些人就退后两步，恨不得手脚并用地从楼梯上滚下去。
“他们都是怪物，我们不要管了，赶紧撤退！”
颇有些狠厉决断气质的申重燮不是没想过挽回局面，像之前一样从旁边抢过个手下的冲锋枪就开始扫射，因为郑毅铭挡住了文炳的缘故，倒有大半落在他身上。
然而根本没用，就像打在水里一样。
甚至还有间或一两颗子弹，像文炳逼出郑毅铭触手那样，被郑毅铭逼出反弹回去。
如果不是郑毅铭被文炳牵扯了大半心力。
恐怕申重燮几个就要自己将自己打成筛子。
不行。
文炳紧咬牙关，不由加重了几分力道。
密码箱还在他们开过来的装甲车上，如果这时候放他们走了，说不定真就要擦肩而过了。
这可是能够解决所有问题的根源，更何况文炳没有忘记按照无心所说，两人大抵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现在无心杳无踪影，密码箱里面的东西或许是唯一的线索。
雁翎刀早已穿透郑毅铭胸口，两人现下几乎不过只有一拳间隔。
这么近的距离，还想要用斩切刀护住周身当然是不可能了，文炳干脆将它重新插回腰间，单手握刀变为双手持握，只攻不守。
郑毅铭双手毫无阻碍地按住了文炳肩膀，手指如匕首切豆腐一样分开肌肉。
“还敢分心，你可真是找死。”
郑毅铭声音冷冷响起，不带丝毫感情，只是在阐述事情一样，这才是真正的他。
“就算你捅我再多刀，对我来说也没有丁点儿伤害……”
郑毅铭猛然住口，像两人最开始交锋时纹炳做的那样，低头下看。
“是吗，那么这样呢？”
文炳握住不知不觉间通体赤红的雁翎刀，朗声讥笑道：“是谁不长记性？！”
焦臭青烟弥散开来。
文炳早就知道郑毅铭身上没有真正的要害弱，砍中脑袋或者刺穿心脏都没什么大用，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
他可不一样，早在刚才，他就已经试验出来，就像其他怪物一样，郑毅铭的身躯也禁受不住自己心火的炙烤。
郑毅铭也是亲眼看到的。
但不知是不是他过于自负，觉得最开始那几根已经被切断了与本体的联系，就算被烧毁也证明不了文炳本事。
还是被文炳不附和敢于反抗自己想法的事冲昏了脑袋。
再或者，就是觉得即便有危险，但自己动作也一定比文炳快。
居然大大咧咧地任由文炳劈砍，而不是想着拉远距离，试探出心火界限后再交手。
“你难道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吗？”
扭了扭脖子，郑载宪身躯上下齐齐喀嚓作响，发出一连串黄豆爆炸的诡谲声音。
连绵不断。
“虽然……这具身子……用起来……很顺手……但……也不是……说……不能换……了……”
郑毅铭嗓音蓦地低沉断续下来，腔调古怪，不像是在阳间，倒像是来自幽冥。
“你……的……看起来……就很……不错……”
然后，他的身体就真得爆炸开来。
砰然一声，分散为比小指头还要微小的无数碎块。
却并没有出现血肉横飞、尸骨无存的景象。
像是有一股无形力量收束，血肉碎块聚合为一个齐腰高的的巨大圆球。
虚虚一转。
碎块再次崩解，成为肉眼看不见的颗粒。
圆球塌陷下去，彻底化为一团不规则流体，迎风一晃，轻盈脱离雁翎刀身。
没了禁锢，漆黑流体再无犹豫，如蟒蛇般向着文炳身上扑去。
“夺舍！”
文炳心中本能浮现出这两个字，警觉提到最好，心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遵循着行气图路线疯狂运转。
眼睛、耳朵、鼻孔，逸出缕缕焰火，体表肌肤上亦是有点点血液从毛孔渗出，再被热意迅速蒸腾干净，化为袅袅火红烟霭。
远远望去，文炳整个人变成了一大团火焰，烧灼得四周空气都变得有些虚幻起来。
“这混蛋好**诈！”
文炳用尽全力布下的防线直接落空。
该说郑毅铭不愧是和申重燮混在一起的吗。
表面说得决绝，但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就会选择第二种应对策略。
流体压根就没有朝文炳去，而是迅速按下，灵活分为两股，从文炳脚边绕过去后再次会和。
将那具差点儿被郑载宪砍下脑袋的的尸体从头到脚覆盖，吞噬。
让人牙酸的声音不过一瞬。
快到文炳转身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
尸体就已经重新从地上站起，重获新生。
第九十六章 出世
“想杀我吗，那看你能不能追上了。”
郑毅铭撇头恨恨看一眼文炳，其实主要是他手中犹自闪烁红芒的雁翎刀。
眼中怨毒与畏惧交织在一起，郑毅铭抛下一句话后撒腿狂奔，夺路而逃。
不是下楼去追袭击过自己的同伙，而是向着楼上冲去。
快若奔马。
楼下大厅，已经隐约能够听到装甲车发动点火的引擎低沉轰鸣声。
一个很现实问题摆放在文炳眼前。
楼上，亦或者楼下？
去追郑毅铭，就会错过有可能揭示一切秘密的密码箱。
但拦截申重燮等人，郑毅铭大概率就会逃出生天，哪怕将来两人有机会再次对上。
有了这次教训，郑毅铭也不会再那么轻易给文炳近身的机会了。
更何况，要知道楼上可是还有更多的人。
徐伊景他们手里的武器，根本无法阻止气急败坏的郑毅铭分毫。
“呵呵……”
文炳深呼吸口气，如何选择，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伊景小姐，你们快让开！”
仰天怒吼，文炳身上气势有如瀑布流泄，身上赤色焰火越发浓郁，简直凝若实质，每进一步，气势便于于不可能处再次提升。
隐隐跨越了某道肉眼不可见的无形界限。
“噗”地一声，好像打破了什么似的。
拘禁在肉体中的意念延展出去，通往冥冥不可见的虚空。
脚尖轻点，看不见文炳如何提腿迈步，身形就如离弦箭矢般激射而出。
因为速度过快，以至于好像将空气都直接一劈为二。
哒哒哒哒……
又是惊心动魄的子弹呼啸声。
瞬息起，瞬时止。
枪声完毕后，硝烟特有的气息弥漫开来。
郑毅铭想要上楼，分散在五至六楼，阻击匪徒一把后逐渐后撤到六七层的徐伊景三人恰恰就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不知道是郑毅铭速度太快，三人来不及躲闪，还是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冲上楼去展开屠杀。
徐伊景、安吉燮同时举枪扫射。
唯一一个没有开枪的就是郑宙星。
他和楼里生存者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又亲眼见识了郑毅铭夺尸附身，如妖似魔能力，先前压下的心理阴影再次被勾起。
文炳放缓脚步。
徐伊景、安吉燮、郑宙星。
三人无一例外，或坐，或卧在血泊当中。
结果说来也是有些搞笑。
三人均被郑毅铭反弹的子弹击中，徐伊景和安吉燮选择正面迎敌，却只是被洞穿了腹部、手脚，并未直接丧命。
文炳先前留在他们体内的心火终于发挥了作用，吊住呼吸。
只要有呼吸，那便救得回来。
再次深深呼吸一口，胸腔陷下，但外放赤色火焰则是越发伸长，在徐伊景、安吉燮两人身上拂过。
子弹碎片一一拔出，伤口止血，开始收缩愈合。
郑宙星躲得最为偏远，也只中了一粒子弹。
但偏偏就是这颗，好巧不巧地，正中眉心，把大脑搅成一团浆糊。
生机散去，干脆利落地死去，心火根本没来得及发挥作用。
实在是时也命也，让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文炳本就慢上一线，因为救治两人拖了这么一拖，更是被郑毅铭拉开了大约两层楼的距离。
还好……
不知郑毅铭是怎么想的，居然没有跑去十楼杀人，撞开楼梯口草草布置的障碍物后，停也不停，直奔着楼顶天台而去。
普通人被感染后，身体素质就已经提升，成为特殊感染者后，五感之类更会变得敏锐无比。
按理说这些人的存在就像暗夜里的明火一样，藏身地根本瞒不过他。
看起来，郑毅铭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保命。
否则，他刚才完全可以顺手给徐伊景、安吉燮两人补上一刀，那样的话文炳根本不可能救回来。
越过十层，知道众人安全无虑，文炳心情一下放松。
心境祥和澄澈如止水。
身体紧绷，意念翩然若凌虚。
然后……
在这一松一紧之间，就发现了某些东西。
“这是……？”
文炳神情复杂起来。
他感知到某处有个物事像是在本能地召唤自己。
不是死物，而是有着自己的生命。
甚至，文炳还能隐隐然能够感知到对方状态。
怎么说呢，就像是雏鸟挣扎着啄破蛋壳，睁眼看世界的前一刻。
成功破壳而出就是生。
功败垂成就是死，意识永远沉寂局限在小小方寸的黑暗天地当中。
关键在于，那个方位。
离得越近，感觉越发清晰，不会有错。
召唤感正是来源于十四楼，也就是他自己、车贤秀、韩斗植居住的那一层。
不用费心去想，文炳就本能知道里面有什么。
十五楼的林明淑，意外丧生了年幼孩子后精神出现问题，将自己心理封闭起来，固执地认为孩子还活在这个世上。
她执念如此坚定，早该堕落失控成为怪物，但就因为这种奇异的状态一直坚持了下来。
后来，金秀英姐弟被追杀激发了她潜意识当中保护孩子的母性，虽然林明淑没被肌肉怪杀死，但却真切意识到了自己女儿早已经死去的事实。
原本支撑着她的欲念一下垮掉，再也坚持不住，于是在韩斗植家中的洗手间茧化，变成一个巨大胚胎。
有感于她的遭遇，再加上文炳用心火可以确认胚胎中孕育的并没有像其他怪物的伤人想法，所以几人并未毁去此物，而是将它静静留在那里，同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个秘密，没有告诉其他幸存者知道。
现在，里面的东西，终于要出世了吗。
为什么偏偏是此时此刻，自己为什么又能感受到。
文炳正在思索着其中关键，然而身体却先于意念一步做出反应。
心火自行运转，跨越空间将原本模糊隐晦的联系具现化为丝线通道一样。
然后再顺着构建起的这条通道，心火不由自主地汹涌流入其中。
如大口鲸吞，似小嘴蚕食。
其间具体感受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无需旁人指导，文炳便明白过来，迅速夺回主导权，凭着自己意愿加以调整控制输入的气机。
第九十七章 传单
“黄巾力士、符箓道兵，还是法身分化？”
默默看着身前不着寸缕的女子，一个个古怪词汇凭空浮现在文炳脑海当中。
女人确确实实是从林明淑茧化的胚胎中钻出来，连带着五官眉眼都能依稀看出其相似之处。
但是根据林明淑心里的执念，文炳最初猜测孕育的大概率是个婴孩，年纪最大也不过是个稚童才对。
却不成想短短十数日，里面的人就已然彻底发育成熟。
不过，生命可以会是这个样子吗。
文炳心火善能探查生机情绪。
在他眼中，眼前此女气血充盈，筋骨坚韧，生机盎然，
但偏偏她精神却沉静如死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除了眼眸中静静燃烧跳跃的那两点赤焰外，她给人感觉就像是这个世界中制造出售的那些仿真人偶，内里空空荡荡，没有丝毫灵魂在内。
文炳勉强也能做到这一点，但必须得静心屏气，收摄心念才行。
而且只是一时可以，不能像眼前此女这样时刻维持在这种玄奥状态。
“如果不是有我心火在其中，这对于那家伙来说，恐怕是最好的附身对象了吧？”
想起郑毅铭能力，文炳暗暗庆幸对方没有发现这里。否则，事情恐怕会比现在棘手许多，虽然他也不清楚女人到底有什么奇异能力，纯粹出乎本能。
由此，文炳思维忍不住发散开去。
感染者们是因为心中对于某一点不能放下，执着到极致，但现实人身不能得到，才会寄希望于化身怪物后从而得到满足。
而眼前女人则恰恰相反，磨灭了心中一切欲念情绪。
同一个源头，却造就了截然相反的两种结果。
不，不对，还有第三类。
文炳迅速摇头，还有就是像郑毅铭或者自己这样的特殊感染者。
记忆和思维完整没有短缺消失，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甚至拥有化身流体附身他人的特殊能力。
与郑毅铭相比，那些被执念驱动驾驭的怪物们无疑就是彻彻底底的残次失败品。
所以说，如果说这一切的起源不是偶然天灾，而是有人为因素在其中的话。
郑毅铭和眼前此女，到底谁才是幕后之人真正想要的成品。
这个问题，无心或许能够解答，只可惜……
罢了。
解下身上外套丢向女人，文炳借助心火将“穿上”的意念传递给她。
直到女人披上衣服遮掩住流泻的春光，文炳才好奇开口：“你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
这句，没有借助心火之力直接沟通精神，纯粹正常问话。
女人并无言语，只是静静点头。
脸上无悲也无喜，无忧亦无虑。
文炳摇摇头，眼见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多想无益，还是先把郑毅铭解决掉再谈其他。
“跟我来，不要太远，但也不要太近。”
对女人，或者说林明淑抛下一句，文炳再无丝毫迟疑，转身便走。
黄昏中，残阳如血。
鸦群横空乱舞，遮天蔽日。
天台上，狂风大作，吹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再配合上远方城市静寂萧条的景象，简直不像是初秋，而更像是凛冬将至前的深秋。
“你动作比我想得可慢了太多，你再不上来，我可就真要离开了……”
站在女儿墙前，双手拢进袖子，郑毅铭背对天空，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不对，这个人是谁？！”
看着在文炳背后光脚缓缓走出的林明淑，郑毅铭眼角一抽，双手本能从袖中垂下，握拳戒备。
不太对劲。
握着斩切刀的左手向上扬起，示意林明淑停下，文炳沉声道：“这个问题是我想问你才对吧。”
郑毅铭跑上楼就是因为双方没有谈拢，他没能说服文炳舍弃楼里其他人的生死。
真正开打后又吃了文炳心火的亏，心中忌惮。
现在又是为了什么，有前后两股耽误的功夫，已经足够他离开，天台的高度对于他来说绝不是阻碍。
“因为我想看看……”
因为过于兴奋，郑毅铭声音都在颤动，他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恶意满满的奇异笑容，甚至压下来对文炳身边一眼看上去就觉古怪的林明淑来历的好奇。
“你所守护的那些人，在你眼前彻底死掉你又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样子？”
文炳心中悚然一惊，打眼望去。
死寂只是表相。
事实上，肉眼可见的方圆数里之内，数头、数十头、数百头，乃至千头，奇形怪状的怪物。
不知怎么回事，忽然从各自藏身处走出，黑压压汇聚铺成一线潮，方向明确地沿着道路朝着绿之家公寓而来。
速度并不算快，但其势不可阻挡。
居然有了万军围城的气势。
三人脚下的公寓大楼就像是汹涌浪涛中身不由己的一叶扁舟，随便一个浪头就能将之打翻。
郑毅铭心情越发快意。
文炳的能力对怪物确实卓有成效，说是专门克制也不为过。
但是他毕竟是人，体力有限，也没有三头六臂，又如何从成百上千头怪物的围杀中救下所有人。
仿佛上天还嫌这里不够乱，除了怪物，又有不比装甲车发动时轰鸣小上半分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文炳讶然抬头，俨然是一架直升机劈云排空而来。
当然，它的目的地不只是绿之家公寓，也不是因为探测到这里有大批怪物出现，才会过来战斗或者探测敌情。
任务只有一个。
无数纸片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洒满直升机经过的每一处区域。
洒传单吗，这又能有什么用。
文炳、郑毅铭几乎同时出手，各自抓住一张。
“哈哈哈……事情变得更有趣了呢。”
读完上面内容，郑毅铭愣了一下，然后捧腹大笑，简直快要笑出眼泪来，“怎么办才好呢？我现在又突然期待你能救下这群人了呢。”
红底传单上一行白色大字格外显眼:特殊感染者检举公告。
简单粗暴，直指主题。
里面内容正如标题所写的那样。
“若检举特殊感染者，我们会保障检举者的人身安全，并将其移送至安全营帐安置。
…………”
第九十八章 去而复返
“那又如何？”
握纸成团，将之随手丢在一旁，文炳表情无比平静，当着郑毅铭面又重复了一遍，“那又怎么样？”
人心如水，变化莫测，这点他是早有预料的，除了郑载宪等少数几个关系亲近的外，文炳从来没有对其他幸存者抱过太大指望。
既然本来就没期望，又怎么会失望。
一直以来，他选择救人，只是因为这是他以为的身为“人”应该去做的事情而已。
文炳无比清楚这会给自己加上锁链。
所以，某种程度上，文炳心底对于其他人向军方检举自己反而是有些乐见其成的。
那样的话，就是他们自己为文炳斩断了枷锁，从此天高地远，再没有能够束缚自己的东西。
当然，对于出卖自己的人，文炳也不会轻易放过就是。
这种古怪的矛盾，郑毅铭是绝对无法体会的。
虽然不理解文炳心思，但他神情当中的那份讥讽无所谓，郑毅铭还是清晰感受到了。
满满的不屑和奚落意，好似自己在文炳眼中就是个跳梁小丑。
这是对于自诩已经超脱出平凡人类的他最无法忍受的。
一掌打在了包裹着棉絮的钢针上。
登时，郑毅铭就怒了起来。
两只手臂彻底变形伸长成鞭，然后再次分离出数条长蛇，冲着文炳劈头盖脸胡乱砸下，连带着将他身后“林明淑”的也一并搅了进去。
肉鞭有长有短，长者足有七八尺，短者也有四五尺，尽情挥舞起来还是很吓人的，虽然纯攻非守，但也很有些水泼不进的架势。
文炳神情平淡，双刀架起，一一将鞭劲化解，只是偶尔故意放过一两只劲力没那么厉害的，任由它们抽在身后的林明淑身上。
郑毅铭在他手里已经败退过一次，理应知道这种毫无新意的手段对自己不起作用才是。
不清楚他现在打得到底什么主意，不过正好方便自己做些试验。
一刀斩断想要借势缠上扎进林明淑的肉质触手鞭，眼角余光看看女人手臂上迅速浮现的红色瘀痕，文炳暗暗皱起眉来。
他本来想着，这女人出生来历这么古怪，多少也该有些本事才对。
结果和想象的大不相同。
她或者说它，不要说其他超出肉体物理层面的奇异能力了，速度、力量等等都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甚至连怪物和感染者们普遍的超快恢复力都没有，实在柔弱得过分了。
如果不是文炳谨慎，没有让她直接对上郑毅铭，否则恐怕一个照面就要被对方撕扯成无数碎块。
要说特殊的地方的话，那就是快。
因为真得就像张白纸一样的缘故吧，“林明淑”学习适应的速度非常快，进步显著。
最开始没有文炳意念影响的话，甚至她都没有躲闪的概念，任由郑毅铭鞭打在自己身上。
然后如此经历过数次后，她就忽然开了窍，不但知道避让开来，甚至间或还会眼明手快地抓住机会反击一两次，虽然力道软绵绵的，对郑毅铭没有实质伤害。
而且，她学习的模板俨然就是文炳，不单单是复刻进退步伐，甚至能够举一反三，将刀术化入自身手臂之上。
郑毅铭变得更加躁怒了。
文炳也就算了，是被他认可的“同类”，“林明淑”又算什么，居然也能躲过自己的攻击，这种连只虫子都碾不死的挫败感深深折磨着他。
至于说“林明淑”同样作为特殊进化者的可能，他压根连想都没想过。
军方找了成百上千的感染者做试验，用了不知多少手段，但最后才成功了他一个例子。
而从军方逃出来的这么长时间里，他也没能找到任何一人，结果现在就在这么个小破地方，接连出现了两个。
这怎么可能？！
越是想着，郑毅铭心中就觉得越是恼火，对这件公寓越发不爽，本来只是例行公事出来转转杀杀人玩，谁成想到一到这里后就开始处处受阻。
人没杀成不说，还被毁去了具用得最得力的身躯。
仿佛自己天生和这里犯冲。
真想把里面的人全部清除干净，然后再一把火烧成平地啊。
就算自己不行，但有人代劳不是么。
郑毅铭舔舔嘴唇，手上动作忽然加快将文炳两人逼退，拉开距离后他心有灵犀回头，跃上墙头开始放声大笑。
“这次就到这里，不陪你们玩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接下来还有没那么好运……”
话音未落，郑毅铭身子后仰，双臂大张，像只大鸟一样地径自从天台跃落而下。
不在乎郑毅铭是不是藏身依附在外侧墙体上等着埋伏自己一记，文炳跟着跳上女儿墙头，面色微变。
早该想到了，郑毅铭等着的原是这个。
大概也就三四百米的距离吧，那辆装甲车去而复返。
轰鸣声依旧，但无论怎么看都说不出的狼狈惊慌。
因为要追威胁性更大的郑毅铭，文炳不得不放过了带头的申重燮几人。
只可惜，他们运气实在也算不上多好，很快怪物们就簇拥了过来。
这具装甲车主要还是承载运输之用，没有搭配太强火力，终究不可能突破像潮水那样一拥而上的怪物们包围杀出条血路。
逼不得已，只能沿着仅有的一条大道原路返回，希冀着依托公寓大楼作为碉堡据点。
虽说他们刚刚偷袭了作为队友的郑毅铭，又想着屠杀公寓居民，和文炳立场敌对。但好歹他们两个可以交流，能交流就有被说服的可能，和那些满脑子一根筋的怪物们不同。
郑毅铭不会放手好容易从军方手中夺来的密码箱，想必他发觉怪物异常动向后就预料到申重燮他们肯定会回来，所以才这样守株待兔。
不过……
他实在已经完全不把自己当人看了，好容易附身成功，用了不过片刻就毫不吝惜地再次毁去，恢复成流体。
但不得不说，对于眼下形势，这种形态反而更加便利，快得惊人，就那么短短一瞬，郑毅铭已经下到了楼体底部向装甲车冲去。
申重燮他们没办法冲出怪物包围圈，但对于他来说可不要太容易。
第九十九章
“去！”
文炳身形一退再退至再无可退直至后背抵住墙壁，继而大踏步狂奔，速度越来越快。
再次跃上墙头时，郑毅铭所化的流体距离相向而行的装甲车已经不足百米。
抬臂如举枪，文炳左脚蹬地，身体被分解成一个又一个杠杆。
从地面反震的力道，经过屡次放大后，尽数加持到右小臂上。
如鞭挥出。
刺破耳膜的一声，雁翎刀被抛出，划出一道玄妙弧线，如虹经天飞去。
掷出这一击后，文炳全身力气精神一下子被掏空，再无法在墙头站稳，惯性作用下就要向前飞出。
腰身发力，身拧如弓，文炳人在空中，就已然调整好姿势。
左手斩切刀交于右手，迅猛挥出，不求力道，甚至刻意减弱劲力，只求速度快到极致，一沾即收。
“铮铮铛铛”，一声接一声，不绝于耳。
斩切刀在楼体外侧留下一道道划痕，每条都是半指深浅，不长也不短。
每落一刀，文炳身形便随之一荡，本来已经加快的坠速再次缓下。
不过四五秒的时间愣生生被拉长了一倍有余。
右手收起，左掌在墙面上重重一拍，身形荡起弧度达至最大，几乎是横向飞出。
文炳双脚平稳落地，脸色如常。
来不及稍稍调整下呼吸韵律，文炳一振砍得卷刃的斩切刀就要再次冲上前去。
承载了所有意气的雁翎刀不复所望地没有落空，直接将郑毅铭所化流体贯穿，将其深深钉在混凝土路面上。
他刚得来的身躯刚刚被毁去，这一回，任它如何拼命挣扎，都无法像上回那样通过崩解肉身摆脱束缚。
此时，他与装甲车之间距离已经被拉近到不过六七十米的距离了，如果文炳没有将刀掷出，里面的人现在已经被郑毅铭杀光了吧。
“文炳先生！”
“阿炳！”
“快进来！”
…………
几道熟悉的嗓音伴随着脚步声自耳后陆续响起，正是车贤秀、边尚昱、郑载宪三人。
按理说，贴身近战的他们应该比徐伊景等人更凶险才对。
只不过这次战斗掺杂的变数实在太多，除了最开始，可以说完全乱套，根本没有按计划进行。
徐伊景三名枪手被郑毅铭子弹反弹，非死即伤。反观他们几个除了些皮外伤外，一个个完好无缺。
只可惜面对眼下情况，就算他们神完气足没有半分损耗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伊景小姐和安老爷子呢？！”
没看到徐伊景和安吉燮的身影，文炳好奇问道。
当时他急着追赶郑毅铭，而且精神状态多少有些过于激动，无暇查验自己救治效果。
“我们在这里！”
话音未落，就见徐伊景和安吉燮相互搀扶着从大厅走出，两人气息还算平稳，除去失血过多造成的面色苍白，手足无力外没有太大问题。
看着外面景象，他们表情同样凝重起来。
申重燮等人进来时，是直接用装甲车撞开了大门，现在大楼洞开，就凭他们几个，根本不可能在怪物冲过来前重新构筑好防御工事。
而且，就算重新堵住了门口，怪物们拿命填也能将其重新撕扯开。
“早知道会是这样，最起码下来前该先通知其他人一声。”
打量四周将态势迅速掌握，徐伊景冲地上啐上一口，握紧从郑宙星尸体上取下的冲锋枪，恨恨说道：“看样子，我们得和那几个家伙暂时联手才行。”
听闻此言，众人尽皆沉默下来。
刚刚还和这些人打生打死，现在就要抛弃仇恨，不是每个人都能立刻接受这种立场转变的。
虽然大家心里也清楚，理智考虑，徐伊景说得没错，接纳申重燮几个算是最优解，否则大家都要被吃进怪物肚子当中。
“未必。”
文炳忽然开口。
“啊？！”
…………
所有人诧异望向文炳，脸上满是不解。
没错……
一击将郑毅铭废去行动力，没了这个最大的威胁，他思绪逐渐冷静下来，整理清楚。
正所谓空穴来风，事出必有因。
怪物们不会无缘无故暴动起来，肯定是有着源头的。
只要找出根源，就可以把事情复归到原来状态。
不会是申重燮他们，就算装甲车上的密码箱里真得装有什么特殊东西也是一样。否则他们戒杀军车的两天时间里，早就被怪物围起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既然这样，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喂，把话说清楚点儿。”
边尚昱一把抓住他衣领，“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伸手将边尚昱手臂从身前拨开，文炳呼出口浊气，沉声吐出一个字：“等。”
“等？！”
…………
“不错。”
背转过身，文炳闭上眼睛，声音越发平静，“放心，用不了多久的，顶多三四分钟而已。”
从天台下到一楼。
文炳在心底补上一句。
比“林明淑”来得更快的是申重燮他们。
“看现在这局势，大家都很清楚该怎么做了吧。”
地面微微颤动，不待装甲车停稳，损员过半的匪徒们就你争我抢地挤着跳下，撒丫子对着公寓大厅跑过来。
脸上满是惶恐，他们完全没有了刚开始那股趾高气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焰。
几人中唯一勉强保持镇定的也就只有申重燮了，把手里的枪举过头顶以表自己无害，挤出丝笑容，以一种尽量真诚的语调道：“等击退了这波儿怪物大家再算账怎么样？
其实认真算起来你们也没吃亏，反而我这里损失了好几个兄弟不是……”
“不用了。”
文炳毫无征兆出手突袭，一把扭住申重燮手腕夺去手枪，飞脚踹出，然后迅速扑向另一个。
事先得了他提醒，徐伊景、边尚昱几个几乎同时出手，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暴徒们就被缴了枪械武器。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申重燮这下是真正傻了眼，完全无法理解，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握住扭伤的手腕，高声质问：“一个个全发疯了，真不要命了想被怪物吃掉吗？！”
第一百章 借刀
“她是谁？！”
“之前没在公寓看到过她。”
“这女人怎么没穿衣服？！”
“该不会……是……怪物……吧？”
…………
“可算来了。”
看着一步一步从楼道内走过来的“林明淑”，文炳松一口气，拍拍郑载宪肩膀，示意他放松下来。
“这人你和贤秀都见过的，是十五楼的那位阿姨变成的。”
“明淑姨母吗？！”
习惯性沉默的车贤秀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她……她……这怎么可能？！”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是她没错了。”
摘下眼镜，仔细审视了女人一遍，安吉燮闭目沉思片刻后，点点头对文炳所言作出肯定，“和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基本没有变化。”
紧张空气为之一松。
郑载宪垂下手中长刀。
他虽然不清楚具体经过，但只坚信一点：林明淑救了孩子，她不会害人，那么就算她变成了其他样子，也依然不会害自己这些人。
不过，郑载宪还是无法想象，文炳为何确信她一个人又如何能力挽狂澜于既倒。
“很好，有这么多人陪着。大家一起上路，老子也不亏了……”
怪物们越逼越近，都能感受到他们前进时地面带来的轻微颤动了，申重燮等人彻底破罐子破摔，适时讥讽道。
“去吧。”
没有理会他们，文炳只是低声吩咐“林明淑”一句。
悄不可察地点点头，“林明淑”眼中赤芒闪烁，用那种似乎永远不会改变的步伐频率缓慢走出公寓大楼，走向黑压压一线铺陈开的怪物们。
一人对上成百上千头怪物，反差无比强烈。
“林明淑”在文炳掷出的雁翎刀旁边停下脚步，别的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抬手，竖起只白净手掌。
看不出有什么危险，却好似在天与地之间划下一道界线。
没有多少神智的怪物们齐刷刷止步，尘土立时飞扬而起。
动作之整体划一，让人侧目。
“这……这是……？！”
…………
文炳能够清晰听到身旁此起彼伏响起众人咕咚吞咽口水的声音。
“果然。”
文炳轻呼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既然怪物们的异变不是申重燮他们带来的，那就只能是“林明淑”了。
这样看来，这些怪物们奔赴来此，也不是为了袭击捕猎楼里的活人。
拢共不过二三十号人，每头怪物才能分到几斤肉啊。
更像是庆祝“林明淑”的出世，以及……
登基为王。
还差了点儿，文炳也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体内每一分的心火都被压榨出来，借着两人间的奇妙感应涌出，传递至“林明淑”体内。
赤光大盛。
“林明淑”身上气势肉眼可见地高昂强大起来，这回，就连郑载宪这些普通人都能隐约感受到“林明淑”身上那份专门压制怪物的威严强势了。
令行禁止的怪物群中不安躁动起来，隐隐有喧闹声响起，但很快就又被身体中深刻铭下的服从本能强行压下，掉转身形，沿着来时方向原路返回然后四散开来。
潮退无声。
至于离远到一定距离，它们再次“清醒”过来，会不会大打出手，互相猎杀捕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怪物们来得突然，离得更是出乎意料，颇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闹剧感觉。
不过亲眼见识过这一幕的观众可不会这样想，只会感到由衷庆幸。
————
一件事毕，就该处理剩下的了，甚至，这件事文炳感觉比逼退怪物潮还要麻烦。
“他……就是……那个家伙吗？”
郑载宪是除文炳外，仅有的亲眼看完郑毅铭夺舍附身全过程的人，但看着那团在雁翎刀下不断变幻的漆黑流体还是一阵恶寒，本能地感到反胃恶心。
其他人表现得比他还要不如。
怪物再多，再怎么凶恶，终究还在大家常识可以理解的变异范畴内，至于郑毅铭这种状态，不知道科学上有没有解释，但最起码远远超出常人的知识储备。
“真是难缠。”
饶是文炳不间断地隔空灌输气机，但毕竟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再加上刚才通过“林明淑”给怪物们下达指令消耗过大，分到这里的难免减少。
郑毅铭能够附身的似乎不只是生命体那么简单，虽然想要发挥全部力量必须是借助生物身躯。
借着文炳分心机会，它干脆把周遭的混凝土路面、底下泥土直接侵蚀，然后反过来将雁翎刀一并包裹。
看着逐渐松动并且染上类似锈蚀痕迹的雁翎刀，文炳想也不想补上一刀，用斩切刀重新将它钉实在地上。
文炳暗暗皱眉。
心火专门作用于有意识、情绪的生命，对泥土这些死物效果就差了很多，有这些作为阻隔，郑毅铭所受伤害大减，甚至得以机会逐渐适应。
枪支子弹一类的武器对它造成的伤害更是可以忽略不计。
幸好，这里的特殊武器不只有文炳的两口雁翎刀……
“载宪，把你的刀借我一用。”
思考片刻后，文炳忽然开口，右手伸向旁边的郑载宪。
“啊……？！”
郑载宪脑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下意识作出反应。
“我必须告诉你。”
屈指轻弹清亮刀身，文炳没有急着出手，郑重提醒道。
“你这刀比你以为的珍贵，我这一刀下去，恐怕永远都修补不回来了。”
郑载宪自幼练刀，本人又是虔诚信徒，信仰坚定。
十数二十年下来，他那柄刀业已通灵变化，承载了一道份外纯粹凝练的气机意志。
文炳的心火特别擅长感知这些无形之物，早早就发现了其中玄机，只不过郑载宪没有被感染觉醒类似他这样的能力，发挥不出多少里面的神异而已。
文炳这些日子也是习惯性用心火冶炼两口刀，但毕竟时日尚浅，从这方面远不如郑载宪那柄。
通过竭泽而渔地一把催动里面蕴含的意志，文炳有极大把握可以彻底毁去郑毅铭。
但结果必然是导致这把刀受损严重，郑载宪为人当然不会拒绝，但文炳必须要把其中厉害关系给他说清楚的。
第一百零一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很烦。
怪物们退了，郑毅铭彻底烟消云散，申重燮一行人也被擒下。
绿之家公寓这方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文炳却没觉得省心多少，又有新的问题不断冒出来。
譬如申重燮这行人如何处置，譬如众人如何看待“林明淑”，诸如此类……
抱着小狗凑到“林明淑”面前，右手抬起只狗爪对她打了声招呼，孙慧仁小心翼翼问道。
“喂，明淑姐，你还认得我吗？”
理所当然地没有收获任何反应。
虽然“林明淑”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不同，但文炳看得出来，大多数幸存者们对于没有常人情绪反应的“林明淑”其实还是畏惧的，都在心底忍不住嘀咕她到底是人，还是怪物。
当然，更多的还是兴奋。
从文炳等人口中听完经过，他们已经知道“林明淑”可以控制影响怪物，那也就意味着再不用担心被其他怪物袭击。
如果利用得好，甚至还可以堂而皇之地走出公寓，去食物、饮水、用电更加充足的地方去。
“那真得是明淑阿姨吗？”
看着将“林明淑”包围起来却又拉开一定距离，热切交流讨论的人们，尹智秀压低声音，问向和自己并肩站着的文炳。
文炳摇摇头，神色平淡道。
“是也不是吧。从前种种，譬如昨日生，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之前的记忆，感情，她已经全都没有了，再用林明淑这个名字确实有些不适合。或许，你可以给她重新取个名字……”
这话说完，文炳就不再关注那边，专注打量着手里物事。
申重燮团伙全部栽在了这里，从装甲车内找到的密码箱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文炳手中。
抱着万一的希望，文炳用郑宙星的手指试过，并没有如愿。
想想也是，他们只是负责运送的小工具人，连里面到底有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打开密码箱。
偏偏唯一可能知道的更多些的郑毅铭，又彻彻底底地死在了文炳手里。
所以这东西对文炳来说，目前真就是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废物。
无所谓了，文炳将密码箱随意收起。
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总是会机缘巧合地联系起来，他目前已经深有体会了，本来这东西就是莫名其妙被申重燮他们“送上门”的。
等到时机合适，说不定自然而然冒出来什么人将其打开。
如果想要主动些，也不是没有办法，那个女军官既然能代替军方广播发言，又直接参与研究相关的处理工作，地位和权力不会弱，给文炳些时间，应该也是能查出来的。
“喂，离我远点儿，你身上味道太臭了！”
文炳正在计划如何启用事先安排的棋子，刚刚有了些想法，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文炳皱皱眉，循声看去。
是申重燮的一个手下，穿着打扮也最为花哨，上唇、鼻翼、耳垂到处都镶嵌了亮晶晶钉子。
和其他人迅速接受现实不同，哪怕到了这步田地，他依旧表现得十分桀骜不驯，戾气十足。不满地晃动身子抗开边尚昱捆缚自己的手臂，还不忘骂上一句话。
“庆模你这混蛋，自己找死不要带上我们！”
看起来这人在团队中关系也不怎样，边尚昱举起的巴掌还没落下，旁边某个身材肥硕，面上纹有刺青的同伴就已经张口开骂，迅速内斗起来。
“叫庆模是吧？”
文炳声音温和，手上却没有半分软弱，按住他头顶，微微用力，压下他暴虐视线。
“放心，我们这里和你们不一样，就算是杀人，也一定会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把你们犯下的事情一一搞清楚，让你们无可争辩……”
比以往任何时候花费的时间都要长，文炳脸色铁青地移开手掌，然后换上另一个人。
“怎么了，阿炳？”
看他脸色不对，尹智秀担忧地扯扯他胳膊。
“没什么。”
文炳对她笑笑，安慰她放下心来，“只是这些人比我先前想象得要罪孽深重太多……”
哪怕只是匆匆翻阅记忆，里面的内容都已经让文炳有些忍受不能。俨然便是在翻阅一部犯罪大全，其中尤以那个叫“庆模”的年轻男子性格最为扭曲暴虐。
“边尚昱、载宪放开他们吧。”
闭眼又睁眼，匆匆“消化”完从这些人脑海中搜集的内容，文炳低声说道。
快步走向其中某人，文炳精准无比地伸进他衣服中口袋，从中摸出根记号笔。
“在大夏有句话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按他们最喜欢的游戏来惩罚他们吧，这样，等到了下辈子他们或许才会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一面说着，文炳将几名俘虏肩靠肩、背靠背地推到一起，俯下身子，评估了一下人数尺寸，在几位俘虏脚下地面随手画上个大致圆圈。
圈子不大，差不多也就比脚尖超出两三公分的距离。
看着文炳动作，几名暴徒顿时面无血色。
他们刚才只知道脑子像被浆糊一样被搅拌了一番，晕晕乎乎，要说有疼痛倒也未必。
哪里会想到自己从前犯下的恶行居然就这样被文炳瞧了去，然后立刻活学活用到自己身上。
死路一条，没有第二种结局了。
这是他们心中首先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紧随其后的，则是想着求一个痛快，只有他们最清楚自己那些手段有多么可怕。
将记号笔随手丢在一旁，文炳大功告成地拍拍手掌，给还未明白过来的几人解释。
“他们之前每闯入一个幸存者的聚居点，就会这样画上个圈子，然后逼着所有人走进去。
如果有人站得腿酸发软，一不小心跌出圈子，结果你们可以想象的。”
顺手抓过把枪，学着之前看徐伊景的动作填充弹匣，打开保险。文炳不疾不徐道：“当然，到最后所有人结局都是一样，整个聚集点被屠杀殆尽，无非多活一两个小时而已。
想来如果不是运气好的话，我们这里也会被他们这样对待吧。”
第一百零二章 地道
众人齐齐打着寒颤，喧闹讨论寂静下来。接下来再看向这几个俘虏的视线可就比之前狠辣许多。
“放过我吧，我都是被他们逼的，不然就要先死在申重燮手里。”
“朴周永，这点子不是你这个混蛋搞出来的吗！”
“庆模那小子才是混蛋，他不止杀人，还是个强奸犯，所有女人落到他手里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
感受着众人打量砧板上鱼肉的目光，俘虏们以比之前激烈无数倍的音量语速互相揭底。
文炳却没有多少听下去的欲望了，把这群必死无疑的家伙交由给公寓里面群情激奋的幸存者们，自己则是带着“林明淑”和尹智秀悄悄后撤几分。
活得年纪太大，这种事情估计见得也不止一次，安吉燮没有任何兴趣，反而厌恶到疲倦地远离，拖着战斗后的疲累身子在公寓各个角落敲敲碰碰。
这时候不知怎么，又转悠到了两座插着简易十字架的小土丘前。
那是埋了早早死在楼外的军人李秀雄和托儿所所长独生女的地方，对了，边尚昱也将从崔允载身上夺来的那只蚊香蛙挂坠埋在了这里。
因为意头不好，大家平时有意绕过这里。
给他治伤的时候，文炳捎带调节了一下安吉燮身体肺腑内脏机理，比之前病殃殃的状态好上许多，但年纪放在那里，体力和精神没那么快恢复过来的。
“老爷子怎么不去歇歇？”
暂时停下手上动作，安吉燮从烟盒里摸出根香烟点燃，深深呼吸一口，闭目享受完烟草灼烧刺激肺部的感觉，才缓缓睁开眼睛，瞧一眼文炳身边的“林明淑”，慢悠悠开口。
“你觉得军方多久会赶到？”
看一眼不知什么时候也跟过来的李恩赫，文炳摸摸鼻子，给了个含糊不清的答案。
“应该会很快吧。”
虽说末世之后，无人维护设施，再加上有怪物体质的干扰，通讯断绝。但也不是说军方彻底成了瞎子、聋子。
那么大规模的怪物转移动向，瞒不过他们去。
最起码，当时在上面播撒传单的直升机一定看得清清楚楚，只要稍加分析，很容易得出它们的目标就是绿之家公寓。
或许，眼下他们就已经带人赶了过来。
“林明淑”可以影响怪物，但对于枪炮似乎就没有任何办法，和普通人无异。
“我早说过了，我一点儿都不相信军方，而且公寓里面最不该相信他们的不就是你吗。”
休息够了，安吉燮继续开始工作，意有所指道。
文炳和李恩赫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文炳本身就特殊，还能帮助其他感染者压制心魔，现在又不知怎么地控制住了“林明淑”可以影响操控动物。
无论哪一项，军方都不会放手。
“平心而论，我觉得你和大家还是和军方在一起更加便利。”
低头看着尹智秀，文炳轻声说道：“虽然军人掌权必然强力高压，但现代的人没有之前那么高忽悠糊弄，最起码他们明面上还是要做得过去……”
“不用说了。”
尹智秀身体已经康复大半，重新带在身边的球棒挥舞成风，愤然截住文炳话头。
“我们是同伴不是吗，约定好了同进同退，要死一起死，让我去投靠军队，把你……还有贤秀扔下是绝对不可能的！”
“老爷子你自己想法呢，如果把她交给军方，说不定能救回成千上万名被怪物分割围困起来的人呢？”
见尹智秀如此坚决，文炳心情反而忽地一松，左手捉住尹智秀手腕，不让她继续挥下去，转过话头，微抬下巴指向“林明淑”，对着安吉燮嘻嘻笑道。
“老头子活不久了，不想考虑那么长远的事，而且那得当事人自己同意才行，我不觉得军方有资格轻易决定一个人命运。”
安吉燮的态度一开始就表示得很清楚。
令人意外的是李恩赫。
从一开始，他表现出来的，就是那种能救十人，送一人去死时绝不会犹豫半分，把人命全部当做数字来精确衡量的性格。
“我对自己了解得很清楚，能力有限。”
耸耸肩，李恩赫流露出临近解脱的释然快意。
“有多大饭量，就吃多少碗饭。公寓里面这些人的生命我都担负不起，更不要说拯救全人类的重担了，只会把我压垮。
军方如果过来愿意接收这些人，那就再好不过，我的任务就彻底结束了，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文炳眉毛一挑，凝神看去。
李恩赫状态有些奇异，他本来已经明显有了被感染的征兆，文炳打算战斗结束后就和他探讨这件事。
但是在李恩赫说出这番话后，本来沉郁的心境豁然开朗，身上的执着意味一下淡上许多。就连文炳都有些搞不清楚他现在情形，到底是会继续感染，还是已经破除了心魔，产生了“免疫抗体”。
“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李恩侑那丫头一个人……”
李恩赫忽然变得絮叨起来，不吐不快，正自交代后事一样吐露心情。互听铲子重重落地，发出一声与众不同的声响，安吉燮放声大笑。
“我就知道，这楼里面肯定会有一处通往其他地方的暗道，没想到原来就在眼皮子底下。”
是实地的话，声音沉闷简短，但如果有空洞，声音就会清脆悠长许多。
这一声长久不息，隐约还带了些飘忽感觉，很明显下面有一处广大的空旷所在。
说来也是有趣，最开始安吉燮找防空洞是为了防范伏击劫掠军车的匪徒罪犯，不成想解决完暴徒后，却反而要用来躲避军方的搜查。
“那么接下来，就该给大家公布这个消息了。”
李恩赫其实从始至终都对安吉燮行为没抱太大期望，觉得缺少根据，只是在赌运气，这是他最不喜欢做的事情。
但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方才憋出一句。
“等探完路后，看看大家到底是属意留在这里等待军方过来救援，还是愿意赌上一把离开……”
第一百零三章 骑士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军方和政府都要过来了，我们一直以来不就是再等待他们来救我们吗？”
一天之内，接连经历了暴徒攻击不成反被俘、怪物围楼等诸多事件，幸存者们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早就无法冷静下来。
更何况……
文炳饶有兴致地看向角落。
申重燮等人目前可以说是很凄惨了，虽然还没死人，但没有一个不挂彩，甚至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文炳对公寓里面幸存者们还是有些了解的，成事不足，但要说败事有余其实也高看了他们。
安全地待在楼上，有惊无险地苟过了文炳几人和申重燮等人的战斗。
虽然他们知道如果自己落在申重燮等人手中，大概率落不了好，但是让他们真个儿动手杀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就算得知崔允载真面目后也是一样，不是没人觉得文炳、边尚昱的处置过于粗暴狠厉。
只不过他们不敢太直白的表露出来，只敢暗搓搓在心里抱怨而已。
其实也很正常，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感同身受”、“兔死狐悲”了。
不过很是有趣，这样的人，如果里面有人出面带头的话，又很容易像羊群一样盲目跟从，将原本的畏惧丢掉。
打头的人也很有趣。
金智恩是文炳早就留意到的了，看似沉默，实则内心积蓄的黑暗仅在崔允载之下，似乎还怂恿过安善英趁金石岘彻底变异成怪物之前将他杀掉，以免今后再没机会。
除她之外，还有个人，也就是现在对于等待军方还是离开，表现得最为激动活跃的姜承完。
他无论任何角度看，都是彻彻底底的废物失败者。
三十多岁，一事无成，连工作都没有混在家里吃饭的肥宅，好容易通过个不知什么公司的面试，就遇上了怪物爆发。
平日里也是表现得唯唯诺诺，附和他人，没有自己主见，更不要说站出来对抗怪物了。
现在，大概是他积攒了几十年情绪的总爆发。
“蠢货！”
平时表现得比他还见风使舵贪小便宜的卢炳日都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大声训斥道。
“你看这些天有人来找过我们吗？！
我们早就被舍弃了，你还看不懂吗，就算他们过来了，你以为人家是来救你的吗？！”
扬了扬手，姜承完一把将卢炳日推开，振振有词反驳道：“我们管他目的是什么呢，能把我们从这里救出去不就行了！这里的食物和水还能坚持几天……”
后面的话他没说，也不敢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他什么意思。
姜承完手里攥着的俨然就是直升机洒下的检举公告。
文炳眯眼一一看去，存着他类似心思的不在少数，除了姜承完外，金智恩以及那个比女人还看重保养的柳载焕都很明确。
更多的人其实和卢炳日想法接近，不是完全对安全营帐没想法，但对于军方没多少信任感，再加上自觉现在己方武器战力足够，就算没了军方也一样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有可无。
真正反对的，心里早做了决定，反而根本懒得出声。
其实文炳很好奇，如果军方赶到了这里，自己和“林明淑”等却早已离开的话，他们还会不会给留下来的人提供承诺的待遇。
这些人一旦选择留下，对于文炳来说就真再没有关系，彻底切割干净。事实上，他反而期望留在这里的人越多越好。
“咦？！”
文炳猛然回头。
“怎么了？！”
如果说其他人还有选择，那么徐伊景就没有其他选择了，故而一开始就格外留心他的表情，比他身旁的尹智秀还要更快发现文炳的异样。
文炳掏掏耳朵，没有说话，只是谨慎地提起损伤不少，裂痕密布的双刀。
居然有人比军方来得还早，或者更准确来说，除了军方，还有其他人敢跑来怪物肆虐过的这里。
明目张胆地不加掩饰。
申重燮等人闯进来时临近正午，等文炳冲上天台追杀郑毅铭，直升机播撒传单时已经到了黄昏。
之后“林明淑”令退怪物，众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拷问折磨申重燮几人又花了不少时间。
现在，已是深夜时分，天与地重归寂静，将白日的血腥厮杀尽数掩盖。
然而现在，却有狂野的怒吼打破了黑夜的静谧。
不像大型野兽或者怪物们猎食以及巡游领地时那样的凶狠狂暴，而是独属于钢铁猛兽的轰鸣咆哮。
文炳对于这类声音并不陌生，与上次他和徐伊景出去的乘坐的机车引擎声十分接近，但要比之凶暴野蛮不知多少。
一袭白衣驾驭着一辆重型机车流星一样，割裂了浓重夜幕，狂奔而来。
白色披风被狂风卷动，猎猎作响。
虽然文炳在机械方面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和韩斗植根本无法比拟。
但他还是一眼看出，这辆机车进行过不知何等样的改造，甚至可以说是超出了应有的限制。
无论是人体，还是机械，受规则限制，都有着无法跨越的极限存在。
但这只重型机车，设计之初就是偏偏冲着打破这种极限去的。
引擎释放的力量过大，轮胎根本无法紧抓住地面，根本无法正常行驶。只要稍微一握把手，轮胎马上就会翘起，把驾驶者甩飞出去。
除非……
骑者的体重远超常人，才能够硬生生压下这只三百公斤的钢铁猛兽，迫使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奔驰。
文炳抿抿嘴唇，机车上的骑乘者身材虽然高大魁梧，但也没有到这种地步，只能说明，他能够发出数倍于肉身的巨力。
有这种身体素质的，不是怪物，就是类似文炳、郑毅铭一样的特殊感染者。
能够灵活地驾驭机车奔驰，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没脑子的怪物了。
奇怪地，机车并没有如文炳预料的向着公寓冲来，骑士在距离还远地位置就猛然捏下车柄。
前轮高高探起，如战马扬蹄，后车轮胎与混凝土路面剧烈摩擦，一大蓬火星爆出，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恍恍乎，文炳竟似看到了早已绝迹，只存在于历史和传说中的重装骑士。
第一百零四章 圣殿骑士团
文炳瞳孔微缩。
来人停车的位置极为微妙，恰恰就是先前自己向郑载宪借刀斩杀郑毅铭的地方。
他不相信这只是单纯偶然。
但是那里早被他用心火焚毁了一切痕迹，这名骑士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比如何知道更加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
来人敌我未知，但既然他堂堂正正而来，没有任何遮掩行迹的打算，那么自己也不能萎缩在公寓当中，得开门迎客才是。
对其他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文炳将双刀重新挂回腰间，大踏步向来者走去。
有意加重了力道，让脚步声在夜色中传出许远。
半跪在地的白衣骑士收回按在地面的手掌，挺身站起，放下兜帽回望过来。
文炳扬起单边眉毛。
这个驾驭着狂暴钢铁猛兽的骑士居然是名年纪看上去不比安吉燮小上分毫的老者。
放下帽子后的头发已然尽数化为如霜银白。
但老人白色斗篷和内里法衣包裹下的身躯依然健壮无比，沛然磅礴的生命力以一种肆意的方式喷窜而出，在文炳眼中简直就是一具熊熊燃烧的火炬。
与身患绝症，风烛残年的安吉燮完全不同。
“圣堂教会，圣殿骑士团，卢卡斯。”
单手攥住脖颈间悬挂的银质十字架，老骑士大声报上姓名来历。
简简单单的话语中却似带着金属刀剑碰撞的铿锵声，击碎空气传至文炳耳中。
“他是……”
文炳心念如电转，手指本能就要按向腰间双刀。
不过短短刹那，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老人真正身份。
想来就是无心嘴里的那个和他厮杀过一场，将他打至重伤的“行者”。
专为诛杀自己这类人而存在。
“行者……？”
“你是……天外来客？！”
听到文炳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卢卡斯气势稍显凝重些许，上下打量一遍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文炳依稀听得出来，卢卡斯在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颇有些生硬，不够流畅。
像是本来要说其他称呼，话到嘴边又突然咽下，换用了自己并不熟悉的称谓。
似乎根本没有期待文炳的回答，问完之后卢卡斯就将手伸进斗篷内袋，从里摸出本书，然后就这样旁若无人低头翻阅开来，毫不担心文炳会趁机偷袭。
他翻书的速度极快，不是看书，更像是单纯地根据目录索引定向查找某些内容。
“嗯，里面没有你的名字，果然是天外来客不会有错了。”
合上书本，并没有重新收起，卢卡斯朝着文炳确信地点点头。
“按照你们的说法，我也确确实实是那什么行者……”
“你是来找我的？！”
文炳再无疑虑，双手彻底握住刀柄，瞬间摆好戒备架势护住自己。
“不不不，我找你干什么？！
只要你没打破规矩，按照约定我就不能对你出手。”
孰料卢卡斯迅速摇头否认，然后用手指向地面道：“我此行只是为杀那亵渎天主的恶徒而来。
在主的圣所作恶杀人，铲除这等邪恶之辈，正是我圣殿骑士团的职责所在……”
卢卡斯似乎天然具备一种特质:说出的话令人信服。
而且……
他所说的，也不是无稽之谈，文炳依稀有些印象。
闭上眼睛，文炳快速查阅从申重燮等人脑海中收集到的记忆。
虽然很是模糊飘渺，但他们似乎确实到过一处幸存者聚居点的小教会。
似乎也是在这里，他们遇上了郑毅铭，接着对方顺势加入团伙。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在里面犯下什么罪恶，因为当他们出现在那里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相互残杀至除了郑毅铭再无一个活口。
当然，这是他们的印象。
以文炳目前的视角来看，恐怕就是郑毅铭不知用了什么或许就是附身的手段犯下的罪孽。
卢卡斯既然自称来自圣堂教会下属的圣殿骑士团，追杀亵渎了圣所的郑毅铭确实也是理所当然，合情合理。
可以确认了，当时无心对文炳所说的，的的确确没安好心。
“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是谁杀了他吗？”
声音突然肃然起来，卢卡斯凝目看向文炳，本来外放的气势忽地敛起，但不是消失，而且像火山那样暗暗积蓄起来，随时可能喷薄爆发。
周遭空气为之一紧。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文炳用刀尖指指自己。
“你吗？！”
卢卡斯不信摆头，“也许你确实参与了，但至关重要的一击与你无关，这点我是不会认错的。
正是感受到其中残存的气息我才能循迹找到这里，这恶徒十分擅长藏匿自身气息，若非临死前的爆发，我也没那么快赶过来……”
说着说着，卢卡斯猛地停下声音，视线越过文炳朝他身后看去。
文炳偏转半身，沿着他目光看去。
徐伊景等人看他和来历不明的卢卡斯的对峙起来有拔刀相向的趋势，自然而然走出来为他助阵。
卢卡斯对其他人看也不看，只是盯着郑载宪一人。
莫非……
文炳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信仰如此坚贞纯粹的教友。”
卢卡斯颔首点头，声音颇为兴奋，对着郑载宪伸出一只手掌，开口邀约。
“你愿不愿意离开这里，加入我们圣殿骑士团？！”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郑载宪完全没有明白过来，下意识看向文炳，想要让他给自己解释解释。
文炳抿抿嘴唇，虽然有些猜测，但也万万没有料到卢卡斯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本能意识到，这次选择对于郑载宪来说恐怕至关重要，直接决定未来命运走向。
既是如此，那么任何外人都不便给郑载宪作出建议，以免影响他作出判断。
“不用了。”
没能从文炳这里得到反馈，郑载宪凭本心回答：“这里就是我家……”
“还不要着急回答。”
摆摆手阻止郑载宪继续说下去，卢卡斯将之前翻阅的那本书丢给他，“等你看完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语气无比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