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化刃
这个“人”和“林明淑”分明是同类人，但又不同。
“林明淑”虽然可以驱御控制怪物们，在类似自然界食物链中的地位高出许多。
但究其本身，他们体质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被刀捅、被枪打中后死了也就死了。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除非……
是像文炳与卢卡斯交手时那样，文炳将心火转移一部分到与自己气机相连的“林明淑”体内，才能爆发出远超常人的能力。
现在这人给文炳的感觉就很接近当时的情况。
看似死寂的心境下，隐隐流露出些熟悉的味道，分明是来自于无心。文炳和他交手数十场，最后那次双方更是迸发出所有，一切毫无保留地显示出来，决计不会认错的。
很明显，无心在这人身上动了类似文炳之前的操作，将自己一部分修为转嫁了进去。
只不过，文炳那时候只是短暂为之，事成后就又重新收回。
无心在这人身体上下的功夫就要耗费许多，差不多已经彻底和这具肉身完全结合固定下来。
转过去的那些，自己会永远损失再也弥补不回来。
视线扫过徐伊景，最终定格在文炳身上，军人眼中逐渐亮起，灵智开始汇聚，如老龟慢爬般艰辛吐字：“是……你……？！”
“没错，就是我！”
文炳双脚在地上用力踏下，身形朝着军人径直掠去。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话音，文炳就已经冲到他身前。双手虚握，带着一抹赤炎流光对着军人当头劈下。
轨迹经行而过，空气忽然虚幻起来，大雪纷飞的天气开始变得灼热。
天下事物，凡有利，就必然存在弊端。
无心控制了个类似“林明淑”的存在，可以将自身气息波动收敛于无，才能瞒过文炳日益敏锐的灵觉感知拉近到如斯距离。
但是，同样的，他的记忆什么的完全是一片空洞，行事全凭本能，完全要看无心给他灌输了多少。
很明显，这人没有如他身上穿着的迷彩作战服匹配的射击技术，否则直接一梭子子弹打过来，文炳哪怕不死也要吃上个大亏。
同样地，这也限制了文炳和徐伊景的发挥。
这里距离军方实在太近了些，开枪射击只会把他们大部队招惹过来。
故而在潜进来之前，两人就已议定，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能开枪。
“幸好，我还有这个……”
感受着手中越来越热的金属刀柄，文炳暗暗庆幸。
尹智秀对他的担心完全是白费的。
他的两口刀确实在和卢卡斯交手的时候已经毁去，根本来不及让韩斗植重新修补再造，但是认真算起来，文炳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
卢卡斯的力量，源于自己以及其他信众对那位天主或者说是上帝的虔诚信仰。
这一点对文炳没有任何作用，但他身上的黑键可不同。
虽然是圣堂教会代行者的标准配件，但是理念却来自于他上次前往的世界中与圣堂教会针锋相对的另一股神秘力量组织——魔术协会。
通过事先铭刻好魔术回路，构筑起半实半虚的能量锋刃。
其中所用的手法，文炳完全可以效仿。
他能够在与无心交手过程中看破其体内行功运气的路线，那么，透视解析出黑键的魔术回路阵纹同样不会太难。
紧接着，他所要做的就是复刻出来而已。
当然，他的心火与填充启动黑键的能量性质差异不小，分毫不差是不可能的，也没那么多时间精细打磨。
但，用来杀人克敌已经足够了。
听不到金铁交击的锵铛声，文炳手中的赤焰刀刃就在军人身前半尺距离处停下，再也无法寸进。
一击不中，文炳急速抽身拉远距离，重新退至徐伊景身侧，驻足凝目。
他这一刀也不是全然没有建功，浑厚坚实的气劲徐徐溃散无形，激荡起丝丝缕缕波纹涟漪。
不过紧接着，就又被那军人复归吞纳进入体内。
文炳粗粗计算下，这一进一出，差不多损耗三成左右。
看似不少，但对于那人来说，不过只是几个呼吸就能重新恢复过来。
他体内气机，已然充沛到近乎无穷无尽的地步。最起码，相对于文炳体内心火来说是这样。
文炳依然能够看穿他体内气机运行轨迹，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当量提升到某种地步后，一力降十会并不是单纯说说而已，任你有百般技巧也是无用。
更何况无心斗战经验之丰富，还远在文炳之上，这人继承了他部分本能，自也不是这方面的小白。
说不定这场，会比与无心的较量，以及卢卡斯的还要更加凶险。
上次和无心是在女军官意识中进行，只要意志和精神坚持得住，身体就可以无限重生。
卢卡斯那回，一来他多少有些倚老轻敌，二来杀心其实的确也没他嘴上说的那么浓烈。
眼睁睁看着文炳全身而退，军人并没有追击，就那样大大咧咧地立在原地，反而“嘿嘿”笑了几声。
眼中眸光倒是比先前更加明亮灵动些许。
文炳敏锐察觉到这点，顿时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这人本来就已经十分棘手难缠了，现在看样子似乎还远未到达其实力极限。
除非自己能够一击灭杀抹去他全部生机意识，否则自己所有的攻击，只会使得他变得越来越强。
更何况……
文炳微不可察地转动脑袋，用眼角余光打量四周。
他可始终没有忘记无论眼前这人看起来如何强势，都不过是无心控制的工具而已。
他们这类人自我意识不足，决计不可能距离主人太过遥远。
只要自己和徐伊景稍微不那么严密，他就随时有可能横插一手进来。
虽说无心此举看着太过小家子气，畏畏缩缩，仿佛上回被文炳暗算一记失利后就折了锐气。
否则他们主从两人一同压上，文炳和徐伊景就只能开枪自保，然后赌赌看能不能劫辆车抢在军方集结之前逃出性命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虽然平费了许多心力，但无心这样做，却比自身涉险上场安全太多。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南相原—无心
有些托大了。
文炳心中大恨。
这人虽然棘手，但如果不是自己先前在地道中损耗太多，又匆匆赶到这里，只在趁着赶路过程略略调息了会儿，根本没恢复几分实力，又哪里会陷入如此尴尬境地。
他本意只不过是来探探底，顶多再为其他人拖延周旋段时间。
最大威胁的军方中有被自己下了禁制的那个女军官，在文炳预计中最危险的人物南相原到底存不存在还两说。
怎么看都是有惊无险，哪里想到会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无心根本都不需要露面，只是派了个手下就把自己两人拖住。
徐伊景战力放在普通人中已经十分难得了，但可惜的是，除了枪法，她其他肉搏手段可以说都是无用。
虽然她拔出军刀，但依旧根本掺和不进这种争斗中去。
单单面对那人一步步走过来，越发高涨凝练的气势就已经十分困难了。
身形一晃，文炳将徐伊景掩在身后，然后同样抬腿迈步，试着为她抵消年轻士兵营造的压迫感。
刚才一个照面，文炳已然深知此人体内积蓄的力量堪称浩瀚，兼且心思简单无杂念，身心更易于结合为一。
与他硬碰硬隔空交锋，无形气机逸散开去，文炳或许能够承受，肉体凡胎的徐伊景可是未必，这也失了保护她的本意。
故而早在站出之前，文炳就已经打定了避其锋芒的主意。
通过观察对方动作、呼吸，完美掌握对方节奏，文炳每次落脚都恰恰切进对方前后两次的关键衔接点处，而且有意调换轻重，让他把握不住自身力道。
说不出的难受。
果不其然。
对方节奏顿时紊乱，急促呼吸，想要重新调整过来。
正如先前所说，凡是有利又有弊。
这就是他先天的缺陷。
如果真是无思无想的痴呆之人，根本不需理会，拼着一时不适直接大踏步横推碾压过来就是，气势自会浑然统一，文炳这些小手段很难影响。
如果他是聪明人，自然也能看出文炳打算，不会掉进陷阱。
有趣就在于，他空有一身浑厚气机心思纯粹，却偏偏灵觉敏锐，又继承了无心某些灌输馈赠，既得了双方好处，却也相应受到影响。
文炳针对性的举动能够轻易影响到他，但他却难以应对化解。
两人步伐和速度都很普通，甚至可以说缓慢，不过十多二十米的距离，居然给旁观的徐伊景漫长的错乱感觉。
有些奇怪……
见这灵机一动的想法果然奏效，文炳心中豁然一松，暗暗提运内息准备博浪一击的同时，思维却忍不住发散开来，去思考自己先前忽略的某些细节。
“林明淑”这类存在似生似死，状态奇异，能够瞒过自己并不奇怪。
自己能够偶然遇上，无心比自己出现的时日更早，手段更强，拥有一头也很容易理解。
关键在于南相原。
从卢卡斯那里得了这个世界的部分本源力量后，凡此界中所有人、物，就会被撷去一缕气机，显化在那份唯他一人能见的“地图”当中。
文炳限于自身心力，无法做到对这些的一一掌握，但那些比较特殊，“戏份”比较重的人物天生光芒要比其他人明亮许多，很难让人忽略。
南相原虽然直接露面不多，但他是徐伊景的未婚夫，又早早且深入地参与进感染、变异的研究当中，某种程度上掌握了这个世界真相的密钥。
又是将绿之家公寓的生存者和军方这两股本来互不相干的力量联系起来的桥梁。
重要性毋须多言。
按理说，在从徐伊景那里感受到他的气息后，按图索骥，又是在这么明确的范围当中，自己不会完全查不出丝毫端倪。
结果却阴差阳错地遇上了无心一方。
实在有些说不出去。
除非……
既然如此，那么，他的目标……
想到这里，文炳正要回头，却见眼前之人眼眸中精光绽放，身上气质猛然生出变化，原本浑厚却沉稳的气势忽然狂暴，宣泄外放出来。
虽然长相气质还是相似不多，但与无心的精神内核却越发接近了。
不好。
顾不上体内气机积蓄得尚且不满七成，远未到出手的时机，文炳趁着对方气息不稳的刹那悍然挥掌，隔空印向胸膛位置。
自己则是借着这股反震力道倒掠而去，双脚离地，在空中蜻蜓点水轻踩数次后已然掉转身形，由先前的背对徐伊景改为正对，抵至对方头顶时达至最高点。
双掌再次虚握，文炳再借着下坠之势全无保留地重重劈下。
不知什么时候，徐伊景身后无声无息多出一人，单掌探出，轻飘飘向她抓去。
应该就是刚才文炳为护住徐伊景挺身而出的时候罢。
文炳千斤坠下身形，脚尖落地后重新炸起，好巧不巧地又一次落回刚才位置，只不过由之前的与徐伊景并肩同向变为背向。
文炳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压下体内沸腾气血，面色一红后又迅速恢复如常，双臂下垂，散去一直维持的无形刀刃，将手按在随时能够拔出腰侧手枪的位置，对着功败垂成的偷袭者缓缓开口。
“你是南相原……还是……南无心……？！”
灼热气劲所致，男人衣衫头发变得凌乱焦黑，但五官轮廓并未受到太大影响，还是很容易辨认出来。
文炳没有亲眼见过南相原本人，但徐伊景手机中储存有两人大量合影。
虽然肤色发型略有出入，但分明就是徐伊景心心念念的未婚夫不会有错。
然而，文炳从他身上感受到的类似无心的感觉，却比刚才的对手更加强烈真实。
本来两人反向，就是为了分别应对不同方向的敌人，但听到文炳嘴里念出的“南相原”三个字后，徐伊景再也按捺不住，毫不迟疑地转过身来，将背后大片空门暴露给刚才压迫得自己险些说不出话的家伙。
“啊……你……你……？！”
迈出两步后忽然停下，再次后退，徐伊景指着南相原的手指和声音一样不断抖颤。
第一百二十二章 如意身
“伊景，你不认识了我了吗？”
打个响指，将蓄势待发的年轻士兵召至自己身边，揭下军帽，用手指将头发梳理好，整整身上衣衫，南相原含笑看向徐伊景，淡然问道。
“不，你不是他。”
大惊大喜之后更易伤身损心，徐伊景现在情绪就有些类似，已经处于弓弦被拉倒的前夕，念念叨叨着拼命摇头，眼眶再一次蓄满豆大泪珠，咬牙拉下冲锋枪栓，就要开枪扫射。
她已经没有多余精神去考虑此举，是否会招惹来军方的包围了。
现在她心中所思所想，就只有将这个披着自家未婚夫的皮，但从里到外都透着疏离陌生气息的家伙干掉。
轻抬手臂，按下徐伊景动作，文炳强令自己平静下来，平视而去，思维再一次飞速转动起来。
无心二人混入了新罗军中，现在占据绝对优势，都不用自己动手，只要大喊一声，自然会有无数人闻声赶来。
他现在这样做，肯定是有更深远的目的计划。
“果然是为了徐伊景吗？”
眼角余光状似不经意地在徐伊景，尤其是在她依旧纤细的腰腹部扫过，一沾即走，绝不停留，文炳暗暗想道。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通顺合理了。
无心开始没有现身，只是派出了个工具人，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牵制引走文炳，然后借机对徐伊景下手。
正面作战，他们主从二人虽然明面上占据优势，但并没有十足把握能够确保徐伊景的完好无损。
不惊动枪兵也是基于同样道理，毕竟，子弹可是没长眼睛的。
一切推进的都十分顺利，孰曾想文炳炼化了一缕此界本源，在最紧要关头察觉到异样，使得他功亏一篑。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徐伊景呢。
“该死！”
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在心底“南相原”或者说无心早已狠狠咒骂起来。
文炳就像是天生出现过来与自己为敌的，接连两次都是在自己占据上风的情形下被挫败计划。
两人明明都是天外来客，文炳却比卢卡斯这样的“行者”更加肖似天敌。
当然，无心也清楚这种情况其实再正常不过。
一界的机缘是有定数的，“代行者”对此也许不太重视，但他们可本就是为争夺这些才会冒着境界修为被压制的风险进来。
“在这个世界我当然就是南相原，出了这个世界，南相原都不存在也没什么必要再提了。”
压下心中怒火，无心冲徐伊景笑笑，递过手掌，带着挑拨的意味道：“这小子应该还没给你透露过最后的结局吧，只有我才能确保你最后真正‘活’下来……”
伴随着无心话语，徐伊景紧绷的肌肉逐渐松垮下来。
文炳暗暗皱起眉头，掌心抵在徐伊景背后，渡过去一道绵和纯正的内息，不带丝毫火意。
无心手段和用心一如既往的诡谲险恶，分明用上了什么手法借以蛊惑动摇徐伊景的心智。
徐伊景激灵灵的一颤，彻底清醒过来，停下正欲走向无心的步子。
“这个孩子是你，还是南相原的？”
手掌从徐伊景后背移开，却并未收回，而是顺势按向她腹部，文炳冷不防开口试探。
敏感位置感受到文炳掌上的热意，徐伊景从脸颊到耳根瞬时胀红滚烫，整个人僵在当场，浑然忘记了抗拒二字如何写。
她不太清楚文炳为什么这样做，但相信此举一定大有深意，自己必须打好配合才是。
“放开你的脏手！”
邪法被破，无心还没什么，但看到文炳手掌所放的位置后再难隐忍，勃然大怒，骂了一句还嫌不够，非要再重复一遍。
“我说了，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
“不可能的。”
徐伊景低下脑袋，声音低微如蚊蚋，几不可辨，但却坚定异常，“我分得清的。”
“哦……”
用闲着的另一只手抚摸下巴，文炳有意拉长尾音。
除了最初的惊诧外，可以说徐伊景第一照面就确定无心不是，最起码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南相原。
在这上面，她想来是不会搞错的。
那就很有趣了，如果是因为这孩子是无心占据了南相原肉身孕育而生，无心紧张还能勉强说得通。
但既然不是，那么就只能用利益来解释了。而且文炳手掌按在徐伊景胞宫时，他的反应与其说是怜惜倒不如说是眼睁睁看着宝物从手中溜走更加准确。
可是一个还没出世的小孩子身上能有什么可图谋的，虽然他她身上确实有很多奇异的地方。
与其相比，徐伊景也是近日才知道自己有孕，为什么无心却已然知晓反倒很容易解释。
“你为什么会和相原长得一模一样？！
你刚才说的‘活下来’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叫卢卡斯的是不是你的同伙……”
如果是文炳了解到的真相只有五六成，那么徐伊景就更是一头雾水，但这并不妨碍她基于女性的敏锐把握住双方主被动关系已经生出变化，由己方的完全被动变为相对平衡。
在敌人投鼠忌器的情况下，正要逼问出些什么东西，三个问题接连抛出。
“卢卡斯，那老东西居然也跑过来了？！”
对于前两个问题笑而不谈，但听到徐伊景嘴里吐出“卢卡斯”几个字后，无心这才愀然变色，不禁四下张望，惊疑中微露失望。
“这么说，之前的那么大的阵仗也是他搞出来的喽，亏我还以为又出现了一具如意身呢？”
“如意身，这又是什么物事？”
文炳心里清楚，无心也是在顺口试探打听卢卡斯，但只要能多拖延些时间，自己并不介意和他聊到天荒地老。
而且，文炳对他嘴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透露出来的“如意身”，也是很感兴趣。
“你不是早见过了吗！”
伸手拍拍身旁沉默不语的年轻士兵脑袋，无心难掩得意道。
“就是这个喔。要知道这可是我们心魔宗记载的最佳道兵，无论是做护法道兵还是分身都是上上之选。
门中典籍散落，就连我都没有修成，一直到进来这个世界借着身心两分的机会才真正修成。”
第一百二十三章 道破
“身心两分……”
缓缓咀嚼着无心话语，文炳猛然灵机一动，明白过来。
目光瞥向重归沉寂的年轻士兵，文炳平静说道：“这才是你原本的身体，对吧？”
结合了无心与卢卡斯两人有意无意，或真或假透露的信息，再加上自己这些日子的琢磨推敲，文炳已经知道，自己这些“天外来客”降临这个世界，大致有着两种方式。
其一，就是像自己这样，将原本的记忆、修为封闭舍弃，以一张白纸的姿态进入。
相应地，世界本源对外来者的压制会降低到最低，甚至被当成“土著”也说不定，冥冥中或许还有气运加持。
就比如说文炳，他就直接出现在了绿之家公寓这整个世界的中心当中，邻居更是故事的第一主角车贤秀。
无心当然不会选择这种，而是走了另外一条道路，将自己原本肉身、知识、实力完全带进来。
顶多最多因为“水土不服”修为无法完全发挥出来，需要打个折扣。
故而，最开始文炳压根就没朝南相原就是无心这个角度猜想，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亲眼见到这些，他终于弄清楚整个大概过程了。
徐伊景认识的未婚夫是南相原本人不会有错，但是在他因为研究病例过于深入以至于情绪失控使得自己也被感染的时候，不知怎么地被无心选中，进而加以出手干预他堕落为怪物的过程。
这时候的南相原正被内心心魔反复拷问，正处于情绪最为动荡不定的时机，无心可以轻而易举地就将意识转移进来，侵占了南相原的肉身。
毕竟，依他所说，这个世界之所以会变成这番模样，就是他们门派的异宝造就，自是清楚应该如何才能化解。
至于他原本的身体虽然失去了主体意识，但又依然受无心这个原主人操控，就像“林明淑”那样处于非死非生，无想无念的奇异状态，恰恰契合了这门术法神通的要旨，从而得以被无心修成。
若非如此，南相原根本不可能挺过那么长时间，还能成功保留意志。
所以女军官在诊所对徐伊景谈到南相原的时候，才会那么古怪，她大概率不清楚其中内幕，但也隐约猜到除了郑毅铭外，南相原这个唯一或者唯半的例子身上的经验根本没用，无法再次复制其奇迹。
甚至文炳隐约猜到，无心此举，约莫还是受自己与卢卡斯过早展开的那场生死决战影响。
在那一战中，双方必然都受伤匪浅。
否则哪怕他们无意，或者受到限制，不能随便出手干预事情进展，也不该沉寂这么长时间，明里暗里都会将事情引导向自己所需方向，时间线推进得应该要快上许多才是。
然而，从文炳从卢卡斯那里的原本对照来看，大体还是根据原来故事进行，几处改变也是因为文炳影响。
无心先前一直没有修成，估摸着也是功体受损严重，不得不破釜沉舟冒险行事，没想到果然因祸得福，一举功成。
从两人先前的气息变化来看，恐怕这“如意身”的玄妙还在文炳想象之上，无心的意识和修为可以在任何一具身体上认真转移游走，只要不是一齐被毁，几乎可以说是不死之身。
这术法如此艰辛，凶险必不会小，那时候的南相原状态肯定也不会太好，说不定就是类似植物人的状态，浑浑噩噩，压根不知道时间的存在和流逝。
至于徐伊景没有接通的那通电话，怕是南相原最后意识下的回光返照，在这之后，应该就彻底消亡了吧。
想到那名女军官，文炳思绪又忍不住延伸而去。
几番接触下来，无心的性情他算是多少了解了。
保命为上，绝不是会随随便便拿命去搏的性格。
这所谓的“如意身”如此危险，他事先应该就做好了后手。
比如说女军官体内的那一点和自己拼杀许久的化身，
万一无心强修“如意身”不成，搞到魂飞魄散的境地，多少也算逃出了一缕意识，苟延残喘到这次世界结束便是。
“你知道的太多了。”
无心一方两人同时开口，声音彻底变得冷硬。
这件事，涉及自身证道根本，虽然衣锦夜行无人知未免太过无趣，无心按捺不住向人夸耀几分的心思，但是被文炳彻底道破就是另一回事了。
更不要说，无心刻意变换了原本身体的五官外貌。
新罗整容成风，虽说真实技艺水平远称不上此界巅顶，但也算是不错了，术法塑造筋骨固然更加巧妙，但难免会留有超凡力量流动的痕迹，反而容易被同类存在发觉。
他花费如此代价，就是为了下次遇上，搭配自己“如意身”的巧妙，好打卢卡斯一个措手不及。
结果一番计算，还没遇上正主，差不多就这样被文炳直接道明。
本来他看文炳就觉得很是碍眼，这回更是越发不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想杀就当杀。
至于那个女人，她怀着的物事，虽然珍贵之处并不输于门中失落的秘宝。但对于其根底，以及如何运用，无心其实并不十分清楚。
更何况他此行，首要就是寻回失宝，能修成“如意身”已经是难得的意外之喜了，其他的东西再珍贵，对他作用也是有限。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动手，至于徐伊景腹中的东西能不能活下来就要听天由命了。
活下来最好，死了也不打紧，或许还能废物利用一下，作为钓饵来诱使门中秘宝提前出世。
心意一定，无心顿觉心头一片澄澈清明。
不拘是这具夺来的躯壳，还是原先肉身现在的“如意身”，气血运行都越发灵动，与神魂的联系都越发灵动。
两个无心对视一眼，一身气势终于再无遮掩地尽情释放出来，一览无余。
更难得之处在于，两人气机相连，彼此交竞助长，本来加起来十成的压迫感愣是借此提升到了十二成之多犹未止歇。
在这一刻，无心信心攀升至前所未有的至高峰，只觉哪怕眼前的换成了卢卡斯，也大可以力降伏。
第一百二十四章 故技重施
“游戏到此为止了，小家伙。”
一身气势催动到顶点后倏然消失，再没有那种狂风扑面般的压迫感，反过来鲸吞四周一切无形气流填充体内。
在文炳眼中，以无心二人为圆心，四周出现一片偌大真空黑洞。
与之相对应地，无心指尖却是明亮异常，凝聚再凝聚，压缩再压缩。
上面附着的能量波动已经到了让人侧目不敢直视的地步。
无心微微一笑，向前迈出半步，屈指轻弹。
先是扑哧破风劲响，然后“铮锒！”一声劲响。
文炳身前无数火星如流萤般逸散开来，说不出的好看。
然而文炳却丝毫没有觉得，手腕轻颤不休，两条手臂瞬时一片刺麻，再也握持不住，原本虚握的双手分开，余势犹然未止，咯噔噔向后连退数步，方才勉强站稳。
无心自恃势大，对于心中杀意再无掩饰，几乎刚刚意动，文炳就生出感应。
只可惜再次投影幻化出来的刀刃实在太过勉强，只是稍稍阻挡了下，就被无心指力崩毁于无形。
两人上回在女军官意识当中交锋无数次，无心依次换过了刀枪剑棍十数种兵器，无一不精。
但这些都不是他的根本功夫，一直到最后时刻方才用出的分水峨眉刺才是。
此时此刻，他以指法催动，威力比之前何止倍增。
“只是个开胃小菜你就承受不住了，看来我还是高看了你……”
这还不算，无心再次平平伸出一指，不是上回的撇捺屈弹，而是凝缩于一点，对着文炳胸口隔空点出。
恍若被精钢锐锋抵住，文炳全身寒凉，脖颈后背的汗毛尽皆竖起。
此时正值他旧气尽，新气未生的关键档口，完全来不及抵挡闪避！
一指之后，无心又是接连数指，这一回，目标则是换成了文炳身旁的徐伊景，有意避让开她胸腹要害，而是改为四肢，劲力无形中也收敛了许多。
最多就是击穿身体留下几个血洞，无力动弹的程度，不会致命。
归根结底，无心还是舍不得放弃徐伊景体内孕育的那件物事。
“确实……已经……结束了呢……”
硬顶着随指力袭来的巨压，文炳艰难开口，然后强运内息，硬生生一个弓腰铁板桥急往后仰，千钧一发之际避过穿心灾厄。
抢在额面触地之前，文炳以掌击地，借着这股反震力道强行扭转身形，手脚并用地扑向徐伊景，将她合身环抱，狼狈但极有效地就地一滚。
擦擦数声裂帛脆响此起彼伏，后背传来一阵阵火辣刺痛，不消说文炳也知道自己是被快锐无匹的指风擦伤，划开了皮肉。
幸好，只是些皮肉伤伤不了性命，以自己这类特殊感染者的体质用不了一时三刻就会自行结痂愈合。
当然，前提是计划奏效从无心手里活下来才行。
“什么？！”
被文炳话语一激，无心思绪不禁被牵动，原本澄澈通透的心境染上了一点阴翳，出指速度稍微放缓些许。
若非如此，文炳也不会如此顺利地避开无心不比子弹慢上多少的指风。
当然，主要还是个人性情使然。
无心虽然在那一瞬间，心境得以跃迁升华，但本性的多疑贪婪是无法更改的，才会被文炳的攻心之法得逞。
在上次被用金针暗算过后，他再面对文炳就一直暗暗提防。
而且，文炳反应也极不合理。
最开始，文炳不愿打枪射击是因为自己两人混入了新罗军方，担心因为发出声音把其他士兵召来，玩一出子弹清洗模式。
但是当自己连带着如意身彰显出文炳根本无法反抗的实力后，他和那女人还是依旧没有反应，那就存在大大的问题了。
无心如果在众人面前施展出那些常人无法想象的超凡手段，立时会被他们认为被感染的怪物出手攻击。
伤不伤害地到无心另说，但最起码形势不会比之前更糟。
文炳不会想不通这点，如此反常行为，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两个铁定还留有一手底牌。
这才是无心真正忌惮的地方。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他的灵觉不弱于文炳分毫，施展门中秘法和如意身气机连接后，五感反被凭空放大数倍，几乎有着传说中天视地听之能。
方圆百米之内，风吹草动，一应气息流动都无法瞒过他的耳目感知。
而数次强提内息，文炳体内现在已经是彻底空荡，再无余力才对。
莫非是藏有什么以折损气血寿元为代价发动的搏命术法，试图以伤换伤。
想到这里，无心作出决定，将如意身留在原地孤身走上前去。
这具身体上虽然花费了自己不少功夫，又与徐伊景腹中胎儿有血脉联系，如果消耗也是蛮可惜的。
但既然眼下徐伊景本人都将落在自己手中，浪费了也就浪费了吧。
至于意识转移所需的新肉身吗，同为修行人的无心无疑更加优异合适。
“是谁？！”
刚刚迈出半步，无心身形便为之一顿，唇畔洇出血渍。
从后心位置突地刺入一点，然后炸将开来，五内血气为之沸腾翻涌，无心眼前一黑，几欲晕厥。
不仅是他一个人，就连身旁那具无思无想，仅留下维系生存所需意识的如意身也吃痛本能发出惊呼。
咬牙咽下一小口血水，无心愤恨侧身回头。
才发现身后不知不觉多出了道身影，双手食中两指分别并起，点向自己和如意身一模一样的位置。
容貌陌生，但那份淡漠不似生灵，仿若傀儡木偶的气质神韵无心可是再熟悉不过，和自己的如意身如出一辙。
无心身上并无外伤，文炳看上去可要比他凄惨许多，腿颤难行，无力起身。
“你猜得没错，这里确确实实是有具如意身的。”
将胳膊搭在徐伊景肩膀，文炳挣扎着站起，声音都在发颤，但脸上神情却是快意至极。
“用如意身遮匿形迹偷袭，可不只有你一个人会，你觉得我又是怎么亲身面对过卢卡斯后又怎么样安然站在这里的，啊哈？！”
第一百二十五章 水往低处流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右手握拳，冲自己胸口重重捶下，无心再次喷出一大滩淤血，面色黑得吓人，因为戾气，脸庞狰狞而扭曲，“你们以为玩点儿这样的小手段就能……”
声音戛然而止。
无心低头看向胸膛，然后再次抬头去看一击得手后迅速抽身的“林明淑”，眼神惊惧中带着茫然。
他拼着内伤的代价对自己出手，试图由外及内打散并镇压在五脏六腑内肆意乱窜的针型气劲。
结果倒是如愿了，但是，怎么说呢……？
原本浑然天生的功体裂开了一线微隙，然后自己浑厚的修为就好似找到了方向般，如河水东流入海，顺着这道口子流淌出去，一泄如注。
不可抑制。
原本的躁动翻涌确实消失不见了，但是一点一滴流逝的，都是他打十岁入门起，二十年间旦夕不辍，呼吸吐纳搬运养炼而成的修为。
无心和如意身心神相连，双身一体，无需去看，也知道如意身那里也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你这家伙……！！！”
运指成轮，无心飞速朝着自己周身数十处穴位点去。
修为流逝的速度遽然放缓，由滔滔江水转为涓涓细流，虽然还未完全停止，但总算是能够承受的程度了。
无心紧绷的心弦略略放松，轻吐口气，这才有心情去看作为始作俑者的文炳。
和他相比，文炳可要好上不知多少。
虽然衣服面容还是破烂不堪的样子，但是因为竭尽内息消耗的精气神却是重新恢复过来。
甚至都不再需要徐伊景的搀扶就能稳稳立定，神采飞扬焕发，颇有些渊渟岳峙之势。
沛然内息流转，鼓动得文炳身上衣衫微微起伏，气势上，竟是不弱于此时的无心多少。
看到这里，无心哪里还不清楚自己消失的真元修为俨然是流向了文炳体内，被他吞纳炼化，收为己用。
无心心思转动极快，虽然他搞不清楚文炳具体是如何做到这一点，但大致猜得出来，与文炳当日借着交手机会偷学自己功法的行径脱不了关系。
“可恨！”
无心扼腕呲目。
文炳虽然从这里摹仿到了行气秘要，但毕竟只是一部分，残缺甚多，更缺少了最紧要的心诀。
心魔宗以心为名，秘宝又能在新罗造就出这样一番灾难，门中功法自是以情绪欲念等种种微妙心意为基。
没有心诀收摄心神，加以引导梳离元气，过不了多久，就会丛生心魔，体内真气暴走，少不了一个内火焚身的结局。
除了最根本几部秘诀外，心魔宗对于这些看得很松，如果不是受到制约不能妄为，将之刊行天下说不定他们都做得出来。
因此，当时无心对文炳此举甚至是有些幸灾乐祸，乐见其成的。
外加当时他祭炼如意身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根本无暇出关四下里寻找不知身在何方的文炳，故而这事就这样轻轻放过。
哪里能够想到没过三两天功夫，居然就坑害到了自己身上。
简简单单一句悔不当初，实在无法详细描述尽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感受。
他甚至忍不住又一次怀疑起来，文炳是不是专门生出来压胜自己的。
否则怎么可能每一次自己大战优势的前提下，都被文炳用意想不到的手法轻易翻盘。
如此一来，他反而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
“想得好，想得越久越好。”
摆摆手，示意徐伊景停在原地，双手负于身后，文炳缓步朝着无心走去，意态悠然至极。
然而在他体内，则完全不是表露的这样。
强行吸纳他人修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无心猜得不错，文炳能做到这一点，的的确确和他偷学自无心处的功法有关。
无心将意念和修为在自身和如意身之间来回腾挪转移的手法确实堪称巧妙，但文炳因为有过类似经验，所以其中关窍一望即知。
具体真意，无非一个“水往低处流”而已。
从形势的上游奔向下游。
要说低，又有哪里比得上自己空空如也的丹田经脉更加匮乏。
他和无心运转的是同种功法，没用多长时间就已经解析出两具身体气机衔接的关键节点。
再让一直随行潜伏在自己附近的“林明淑”出手，果然一举建功。
心火无有形体，善能侵入他人身躯，与他们的气机精神化合为一。
同理，想要模拟出无心和如意身的气息波动，乃至更易体内经脉窍穴的布置特性，使其更加接近自然也不会太难。
换而言之，他将自己的身体打造成了无心如意身的摹本。
无心本来构建的二人循环立时被打破，新增了两个参与者。
而他们体内积蓄的修为，也便自然而然地在文炳有意地牵引下，经过“林明淑”这个中转站流向了处于低洼处的文炳体内，填充其丹田气海。
当然，到这一步也不是说大功告成，就此高枕无忧了。
无心修为不但总量远远超出文炳这些时日的成果，精粹凝练更不是之前那些连自身欲望都无法控制，屈服于心魔的怪物们大而无用的驳杂气血可比。
一经进来，经脉立时传来“负荷”过重的反馈。
如果换作实物的话，恐怕文炳全身各处早已响起让人牙酸的暴栗般骨骼噼啪撑裂声。
小舟负重千万斤，就是文炳现在的真实写照。
每次运转心火，吞纳炼化一缕无心修为，就要耗费他许多心力。
虽然炼化后的本钱随之增多，但对己身掌控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他此刻看上去精神昂扬，气势如虹，但其实正是体内两股力量征伐搏杀，激荡气血的缘故。
实际能够动用的修为尚不足无心的两成，还是此时封禁了体内众多经络，打了个重重折扣的无心。
其实，无心此举反而是帮了文炳，如果他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任由修为流逝，文炳自己很快就会暴露原形，大半心思放在接纳上。
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大摇大摆地向无心两人逼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七情六欲
时间。
现在，文炳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最欠缺的也是时间。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你所谓的门中秘宝到底是什么东西。”
隔着两丈远的距离，文炳缓步驻足，然后微侧过身，下巴往紧跟着自己的徐伊景腹部一比，双手摊开，喟然叹道：“更不要说这个不要说出世，就连形体都没发育完全的胎儿了，稀里糊涂地就打成了这幅境地。
道友可否教我？！”
看着文炳诚恳拱起的双手，无心嘴角抽搐，面色倏寒；但也不过一瞬而已，旋又冷笑。
这可以说是他最大的秘密了，就连卢卡斯和他拼杀了一场，弄了个两败俱伤，也都不知道他所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涉及到证道根本，怎么能够轻易告知外人。
但是……
无心试着提运一下内息，只觉份外凝滞迟缓。
其实他和文炳有着类似的处境。
文炳是需要时辰来炼化得自外人的异种真元，无心同样施展手法锁住了己身内息，一身修为大打折扣，需要重新摸索才行。
某种程度上，无心和文炳性子是有些相类之处的。
生死关头，他们两个并不缺乏殊死一搏的勇气，但如果形势不那么危急紧迫，两人更愿意谋定后动，把时机推后到自己更完备的状态。
貌似看起来经过时间积累的优势会相互抵消，将局势重新拉回到起跑线上，徒劳无功。
但对于两人而言，意义可是大不相同。
更不要说，两人现在也把握不住对方详细情况，只是清楚己身。
借着交谈拖延会儿时间调息，对无心来说也不是全然无法接受。
无心正在腹中揣摩草稿，就自听到文炳冷冷一哼：“别想着骗我，像上次那样，你是瞒不过我的，你该知道这点才是……”
无心闻言不由一凛，压下先前掺杂谎言的心思，只是删去几处紧要隐秘，坦然告知：“是《无上心魔诀》，这是我心魔宗根本道法，我派一应道法俱是由此衍生出来……”
文炳不觉皱眉：“这应该是什么典籍功法罢，怎么又成了秘宝？！”
“是功法没错，但同时也是一件法器。”
话既敞开，无心也就再无顾忌，将之一一道明：“大道无形，许多精微奥妙之处实在难以用言语阐述道明。
故而我心魔宗创派祖师天纵奇才，将心得体悟收录在法器之上作为传承之用，但凡真传弟子皆可借助法器参悟印证门中道法。
除此之外，宗门历代长老同样不忘祭炼此物为其增加禁制，无数年月下来，此宝早已通灵变化，哪怕放在整个魔门，都是有数。”
说到这里，无心声音也不禁慷慨激昂起来，多了股少见的悍勇之气：“昔年我派掌门便是以此宝驾驭三千如意身道兵君临斩仙台，力压元始天魔门，慑服五方魔教，登临魔道共主之位。”
“既然此物于你们如此紧要，又怎么会失落。而且……”
文炳瞥了无心一眼，低头哼笑：“还是流落到这里来。”
虽然还未恢复记忆，但得益于卢卡斯和无心偶然透露的只言片语，又掌握有一缕此界本源，文炳多少已经有些明悟。
这个世界在他们眼中应该属于很不起眼的那种，穷乡僻壤，丬角之地。
如果真如无心方才吹嘘的“三千如意身”、“魔道共主”那么煊赫，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地薄者，大物不产；水浅者，大鱼不游；树秃者，大禽不栖；林疏者，大兽不居，自古亦然。
就连无心、卢卡斯降临到这个世界当中，实力都会因为超出承载界限受到压制，更不必说是这件等阶远远超出的法器了。
不过无心方才的那份傲意也丝毫看不出作假的迹象。
“还不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世界。
当初两界相融，无论正魔佛道，各大门派掌门及散修高人十之七八都出动去往无尽海施展神通稳定虚空风暴，避免罡风肆虐，动摇天维，摧毁山川。我心魔宗上代宗主自然也不能例外。”
无心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用脚狠狠踢踏地面，方才愤恨开口：“孰料刚刚平息下来，任务远未结束，就有小人出手破坏四处袭扰暗算。
前任宗主当时法力十不存一，一时不慎被他得手，只能拼着损伤法器品相的代价施展门中禁术，这才勉强吊住一口气成功将这件法器带回宗门，不至使其落于他人手中。”
文炳嘿然一笑，没有表态，这种事情听着就有不知多少合纵连横的阴谋在其中，其中真相必然不会像无心当下所说的那么简单，甚至那位前任宗主都未必无辜。
心魔宗的道法他已经略有所悟，依着无心所说更是操弄人心的大行家，一件法器就能影响迷乱百万乃至千万人口心智。
这样的人不去算计他人，挑动天下大乱，别人就已经要烧香庆祝了，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暗算。
“《无上心魔诀》共分上下两篇，恰恰对应我们心魔宗上下两座部众。
上座部精研喜、怒、忧、思、悲、恐、惊等七情，下座部则是就生、死、耳、目、口、鼻之六欲延伸开去。一十三章合在一起，才是真实无虚的心魔大法。”
七情六欲么……
文炳闭上眼睛，将无心所说与自己的体悟相互印证。
没错。
揭破了这层窗户纸后，体内气机比之前明显活泼灵动许多，连带着炼化无心修为时所受的抵触也减弱不少。
“故而那件法器或者说典籍本身就是可以一分为二的，前宗主带回去的只有上座部的七情卷，下座部的六欲卷则是被交战余波打入了虚空风暴当中。
其间罡气之凌厉远胜世间一应道法，更何况这件法器本就不以防御著称，料想就是在其中，它才会被磨灭了大半禁制威能。”
知道这些还不足以让文炳信服，无心声音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百年以来，我心魔宗门人殚精竭虑，无不以寻回此典为第一要义，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流落到了这么一个小地方来，我也是亲身感应过之后才敢真正确认……”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谁是主角
周天之内有三千小世界，有实有虚，实者已经存在了不知多少个岁月，或者本来就是从两方世界中脱离出去的碎片，经久不变，极少有崩解破灭的案例。
至于虚者，则是有生有灭，如果经历的时间足够悠长，又得了什么机缘，亦可化虚为实的可能，只不过这概率极为渺茫就是，大多数因为底蕴不足还未长成就已经耗尽潜力无力再进一步。
最终结果，是梦幻泡影般破碎后被两方世界当中距离较近的那一个所吸收。
少数几个最顶尖的小世界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机运。
一场地动、海啸、龙卷、火山喷发都能造成无数死伤。
更不要说整个世界的毁灭了。
其中的人、物能够留存下来的，百不剩一，基本上全是那些气运浓厚、天命所归的主角以及其他英才俊彦。
听着卢卡斯将这个世界的真相缓缓道来，文炳心中一沉，只觉呼吸困难、胸口郁闷难解，连带着炼化对方修为的进度都自行停顿下来。
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场，方能排尽胸中浊气。
虽然他早就隐隐有所预料，但直到这时文炳才真正能够理解卢卡斯劝动郑载宪时所说的那些言语的含义与份量。
“等等，你……我们出身的世界方圆多少来着？！”
在心中粗略计算下，文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当前所处的世界，就是无心口中的某处虚幻世界，而且是刚刚诞生没有多久，更没什么发展潜力。
用无心的话来说，与其说是小世界，不如说是处元气稀薄的秘境形容更为妥当。
无论是梦还是影都好，都是本体投影映射而成，这类虚界也不例外，乃是两处世界中广为流传的神话、传说、故事显化而成。
受众越多，底蕴就越厚重，里面的疆域就越宽广，人与物也就越发真实。
作为奠定这处小世界根基的故事刚刚问世没有三两年时间，源自另一处主世界。
故而这两个世界虽然一主一从，一实一虚，但是最起码在这个世界当中经历的历史、人文、地理、社会，和现实世界没有什么出入。
文炳将两者稍稍对比了下，立时便发觉自己出身的世界面积广阔不知超出另一处多少倍，倒是人口才不过三四十倍。
这可太不可思议了。
在文炳看来，无心既然将这两者并列，那么应该是同一等级，纵有差距也不是很明显才对。
更不要说，在自己出身的世界中还有着可以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移山倒海、长生久视的修士存在。
虽说从这个小世界来看，另一个世界从另一条的科技道路上也创造出了出入青冥、焚天煮海的机械与武器。
但毕竟不是伟力归于自身，同时机械造物失之呆板，无形中差了许多。
“很难理解对吧，当初我也一样。”
无心见怪不怪地翻了翻眼皮，道：“不过和其他同门交流过在这些世界的经历后，才发觉三千小世界，尤其是那些新生的虚幻秘境当中，源头多半来自于那个在我们看来异常普通的世界。
创造力惊人，尤其是神通绝迹后更是匪夷所思，井喷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短短两三百年就超过了我们或许需要三四千年才能完成的改变。”
文炳点点头，这一点倒是和他脑中那些似有似无的模糊记忆相吻合。
“据说有道门高人元神出窍，跳出天地外游历星河时发觉，我们所在的这片周天星域方位布置过于奇异不似天然，更像是绝世大能依据阵图排布而成。
依他所说，我们出身的世界和另外一处，恰恰占据了太极图两条阴阳鱼的鱼眼位置，与那三千小世界周游旋转不息。最终结果，将会是合而为一，太极复归无极。就像那些小世界最终会被我们两处炼化类似。”
无心摇摇头，似乎也觉得这说法过于无稽，“甚至有些门派就此得出条结论，说是这些世界本来就该是一个整体，只不过后来被人为拆分而已。
那个世界也就罢了，史册最多上溯至千年两千年前就无以为继，有没有长生的大神通之辈留下，本来就扑朔迷离，真假难辨。
但我们所在的修行界可是不乏活了千年的前辈高人，门中典籍记录更是代代相承，无有断绝，一直到数万载之前都未能见到记录印证……”
文炳眉头暗暗皱起。
“没有文字记录未必不是代表这些不是事实。”
不过以他此时微薄可笑的修为，想要一探其中究竟实在力有未逮，注定是无用功。
多思无益，反不如将心力用到现在，解决目前局势。
“关于《无上心魔诀》的事情我已知道大概，那么她呢？！”
用手按住徐伊景脖颈，文炳正色看向无心，语气忽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你该不会想要说她腹中胎儿也是你门中遗落的秘宝吧？！”
“那怎么可能。”
无心哑然失笑，目光毫不遮掩，针剜一样审视打量了徐伊景一顿后，方才慢慢悠悠开口。
“哪怕是我们心魔宗门人，身兼宗门延续的重任不得不来。但我们之所以进来，或多或少还是为了这些小世界中孕育的宝物。
《无上心魔诀》的六欲篇本来就是归属我们门中所有，得到后也必须上交宗主，又怎么可能是所谓的机缘。”
无心以手轻抚下巴，但眼神却像饿狼碰到了鲜肉般紧盯着徐伊景，头也不回地，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她身上气运浓烈，显然不会是无名之辈。无心道友你这些时日来一直和这些人相处，对他们应该有了足够了解才是。
你觉得那些人里面谁才是这个故事当中的主角呢？”
听着无心的问题，下一秒文炳就要张口说出“车贤秀”的名字。
从卢卡斯那里夺来的一部分世界本源中来看，无论哪个版本，车贤秀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主角，篇幅剧情最重。
不过话未吐出，就已经被文炳重新咽下肚子。
不单单是无心与车贤秀素未蒙面这么简单，更主要无心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个问题，他定然是有所指向。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朱紫交竞
“在我修行‘如意身’的这些时日里，和这个世界的大夫们有过不少接触，听说了些这个世界的医道。”
手掌在空中虚虚一划，勾勒出道人形，无心饶有兴致说道：“人身小天地，天地大人身，如果把这处小世界看作人身存在又当如何？”
手指隔空虚点徐伊景腹部，无心谈性不减：“那么六欲卷就是侵入这个世界的细菌病毒，天地有灵，自然也会应机显化出某样物事来作为抗体加以克制，正所谓天生一物，必会再生一物以制之……”
说到这里，无心有意拉长语调，手臂更是重重挥下，衣袖带起风声作为配合以加强自己语气。
只可惜，媚眼全抛给了瞎子看，文炳并没有对此给出什么积极反应，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只是淡淡问道：“你是说，将来那孩子长成后会结束这一切？”
“按理说会是这样，不过在这些虚幻小世界当中，本来就不该会有什么必然的形式，只不过是表象罢了。”
摆摆手，无心脸上重新流露出那种压抑不住的贪婪神情：“我说过了，那孩子秉承气运而生，其实只是此界本源的显化，可以是人，同样亦可以是物，甚至某篇功法也有可能，只要能够克制解决这场灾殃……”
无心摇摇头，遗憾说道：“等到这孩子长成发挥效力，至少也须得十数年光阴，哪怕在这处虚界洞天当中时光流速快过外界不知几多，但料想也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就算我不插手，恐怕这孩子也无法安然降生成长。”
想到得意处，无心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翘起。
欺负文炳虽然重新修回了部分修为，但是记忆尚未恢复，对于修界以及心魔宗道法的许多事情依然不够了解，无心瞒下了许多。
徐伊景腹中这份机缘，对他作用极大，犹在如意身之上。
心魔宗道法分为七情、六欲上下两部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是暗暗契合朱紫交竞之理。
只有上下两座部众互相砥砺堪磨，才能碰撞出无数火花，将这部秘笈推衍拓展得更为完备精妙。
由此从中脱颖而出的，无论是上座部亦或者下座部，必是对一十三章心魔大法钻研到极致方可，一代更比一代强。
失落了下半部的六欲篇，心魔宗不单单当前实力大损，能够不断攀升的未来更是就此断绝。
无心想得更为深远一些，徐伊景腹中寄托得那份气运，正是此界本源感应到心魔大法六欲篇的存在后随之演化而成。
天然相生相克，相性之契合，无有超出于此者。
如意身可保证他修习门中道法神通时势如破竹，如果再被他得了此物，借以催逼心魔大法的修行，修为境界怕不是一日千里，更是无需担心应对心魔宗门人最擅长也最畏惧的心魔之劫。
假以时日，便是一窥宗主之位也不是无法想象。
“混蛋！！！”
无心嘴上说得轻巧，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十分明确，俨然是将自己孩子看作一件势在必得的物事，与先前占据未婚夫身体尚未消除的仇恨两相作用下。
徐伊景再无法压制怒火，眼眸蓦然转为赤红，就要端起手中冲锋枪……
好在文炳在停步与无心交谈时就有预料，早早伸出左手扣住徐伊景脉门。
此时感应到她情绪激荡，文炳及时渡过去一股内息封住她内息，然后摊开右掌，表示自己还想听，示意无心继续说下去。
“这家伙，运使内息的手法倒是进步飞速，一次比一次精妙。”
无心见状微微一凛，脸上却是不动分毫。
朱紫交竞之说，其实无心本来也没意识到，之前甚至存了干脆将徐伊景连带着腹中胎儿一并打杀掉的想法。
直到被文炳暗算方才暂缓出手。
“林明淑”的偷袭固然使得他功体受损，却也使得四人身躯间建立起一个大循环套小循环的结构。
不唯文炳可以借此一窥无心根底，无心同样可以感知部分。
此时他才发觉，徐伊景腹中那物竟是隐隐与自己内息生出奇异共振，既相似又暗暗排斥。
他这才想起，门中流传甚广但除去真传外没有几人在意的“朱紫交竞”。
毕竟，《无上心魔诀》共有七情六欲一十三篇之多，数千年下来，经过历代长老门人修订增补，其间收容的术法神通心得体悟堪称浩瀚。
除非不世出的天纵之才，否则单单修习一门就已经格外艰辛，触类旁通未必就一定比得上精研一路，反而分耗心思，有害进境。
但若是有外物辅助，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想到自己进入此界后，先是修成如意身，好巧不巧地，夺舍大法躯壳又恰恰和另外的机缘有血脉姻亲关系。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如果不是屡次三番蹦出来文炳破坏好事，无心真得会以为此行有天命加持。
“还是需要确认一下……”
无心如是想着。
他与徐伊景之间，毕竟隔了“林明淑”与无心两人，更不要说徐伊景本身并未在四人循环当中，气机联系微弱，几经辗转下来，感应更是会削弱模糊许多。
故而，他才会大咧咧地吐露这些，其真实目的就是为了触怒徐伊景。
当她情绪激荡时，腹中胎儿受母体影响，反应也会此平时大上许多。
不知何时，鹅毛大雪已然停止，天色更是彻底昏暗下来，无心两只眼睛却是闪闪发亮，几乎要烧灼掉身旁积雪。
没错了……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徐伊景体内气血就被文炳重新平复，但无心已然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我能讲的东西已经全部讲完，剩下的东西，你便是杀了我也得不到，除非道友能帮我解去早在入门之初心神上就下的禁制……”
无心哈哈一笑，忽然振袖而起，双臂如翼张开，向着文炳掠去，抢先出手。
两抹细微银光突兀出现在指掌间，正是在上次意识交战中他最后才动用的分水峨眉刺。
方才他以指法施展，这回换用实物，更显凌厉。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心眼
不，与其说是指法或者峨眉刺，倒不如说是短剑更为妥当。
“就是这样吗？”
感受着那份精纯凝练的杀意，文炳暗暗皱起眉毛，本能感觉不妥。
借着这段时间的调息，无心早就已经为体内气机临时构筑好了通路，无论是身法还是剑势都没有丝毫凝滞。
尚未加身，文炳胸口要害处就传来针刺感，那是面对足以致命的杀机，他体内心火自生感应。
但是，如果拿这作为无心最后压箱底用以翻身的绝招，就未免过于平平无奇了。
多少有些大张旗鼓，虚张声势的嫌疑。
想到这里，文炳身形不动，将内息提运到十成，但却只有七成用于重构雁翎刀虚刃迎敌，还蓄三分后劲留作变招之用。
颈背森森，文炳浑身汗毛尽皆竖起，原本扣住徐伊景脉门寸关的左手迅速松开，变掌为拂，连缠带卷，在空中划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后正正一推。
文炳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危机感居然不是来自无心，而是就从身旁的徐伊景传来。
原来这才是无心隐而不发的杀招。
幸而他事先预留了三分潜劲作为变化之用，虽是仓促方寸之间，但是文炳变招奇快，才能后发先至，抢在徐伊景军刀挥下之前将她逼退。
只是一心二用之下，文炳在面对无心那记自上而下，倾天下刺的峨眉刺时就多少有些力有未逮了。
登登，登登。
两道轻重不同的声音重叠加杂在一起，文炳与徐伊景一左一右各自连退几步，勉勉站稳身形。
直到这时，文炳方才后知后觉地按住胸口，一股钻心刺痛从这里席卷全身，胸膛翻开一枚凄惨血洞，鲜血汩汩流出。
文炳瞬间头晕目眩，下盘虚浮无力。
本来只是道口子，他闪避得够快，未能真正穿心而过。
就感染者的体质而言，只要不是当即毙命，按理而言不会有什么大碍，更何况文炳还有心火内息可以帮忙封禁气血，收缩伤口。
只可惜，他遇上的对手无心也不同以往那些运使气力来蠢笨无比的怪物，气劲虽然没有己身心火化合一切的特性，但凝练之处犹有过之，一时半会本来就无法轻易炼化。
更不要说无心手上那对峨眉刺似乎也非是凡物，被它刺中后，文炳伤口根本无法弥合。
每次强行用力拼贴肌肉，伤痕处就会传来股异常坚韧的意志加以阻止，只有心火才能勉强与之抗衡。
急促呼吸吐纳，一气呵成不断，快速搬运几个小周天，临时停下炼化无心那里转来修为，将心火挪移至胸口，将那团无形无质，黄豆大小的“剑气”包裹起来，文炳脸色这才稍好一些。
眼见文炳中招，无心正欲补上一记以除后患，谁知翩然落地的无心方方提腿，同样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顾不得追杀文炳，也没有调运梳理内息，无心双足轻点，径直冲向徐伊景。
徐伊景状态显然不太正常，神情迷茫，瞳光涣散无神，身子软绵垂下。
无心左手五指抓住徐伊景长发，右手运指如飞，以重手法连点她身上十数处大穴，确保她醒来后提不起半丝力道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仿佛是要故意当着文炳的面折磨徐伊景一样，无心这轮点穴，用力极重，远远超出所需界限。
指力透过穴位，刺痛筋膜皮肉，再加上被无心揪着的头顶。
无心点穴尚未结束，徐伊景便已幽幽醒转过来。
徐伊景浑身一颤，如梦初醒，眼角余光一扫，就已经将方才过程复原大半，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也只是徒劳无功，只能发出简短几句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手指轻佻地摸向徐伊景腹部位置，感受着里面过于强劲的旺盛生机，无心畅快欢笑。
虽然过程有些冒险，但收割成果时却也因此变得格外快意。
尤其是想到，终于彻彻底底地胜过快要自己心魔的文炳时，就更是如此了。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
看不出他如何发劲，四肢百骸被禁的徐伊景就直直站起身来，像刚才紧随文炳那样侍立在无心身侧。
食指轻抚下唇，无心抿着一抹得意洋洋的嘴脸，以得胜者的姿态问询道：“你心思不是一向很多吗，能不能猜到她刚才为什么会这样，要不要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说着说着，无心操御着徐伊景缓缓转过身来，由并肩而立变为垂向。
眼睛。
无心的眼睛。
看着无心明亮得过分的眼眸，文炳豁然大悟。
无心的眼中似乎有着无穷吸力，哪怕自己只是旁观，但目光方一交接，就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仿佛要沉进无底深渊。
尤其他的嘴唇同时还在不住翕动，若有似无的声音响起，虽然常人耳朵几乎无法听到，但并不妨碍它穿透耳膜进入脑海当中，诱使人失去神智。
文炳身怀心火，最擅操弄破除这些迷乱心魂情绪的手段，哪怕闯入他人梦境当中也能坚守灵台清明，不为他人记忆意识所动，尚且会生出不适。
更不要说是除了近身搏杀射击枪术外和寻常女性其实并无太大差异，说不定还要更加感应的徐伊景了。
尤其，无心既然夺舍了南相原的身体，或许还承继了他的部分记忆与特性，否则不太可能就认出徐伊景身份。
如此一来，徐伊景的心神防线对他来说更是无用，一击即溃。
“如果不是你非要用手触碰她的肌肤，将大家气机一并连接起来，我还真不敢随随便便去赌，要知道我的心眼之术远还未修炼到家。只有在三尺距离出手才能保证十拿九稳。”
无心啧啧摇头，满目可惜。
文炳体内气机和自身的联系无疑更加紧密，远胜过徐伊景，如果能得手就是真正一了百了。
只可惜经过上回意念交锋，无心情知文炳心意坚毅丝毫不在自己之下，贸然为之怕是要弄巧成拙，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上了价值更高徐伊景，但在交战过程中明显更弱，作用也更低的徐伊景。
“是吗？”
文炳不为所动，苍白脸上油然浮现一丝微笑。
第一百三十章 夺舍
无心悚然一惊。
紧跟着他便发觉自家丹田气海中猛然多出抹亢热躁意，原本如臂使指的内息变得不再那么驯服，在经脉中漫无目的地四下游走。
未过多久，或许就是眨眼功夫，这道内息就借着几人气机循环中的联系生出共鸣，一下子变得有方向起来。
“心魔反噬、内火焚身……”
瞬间，无心脑中闪过心魔宗无数死在这上面的前人例子，惧意大盛。
而这一切的源头，恰恰就来自于在他看来已经完全被自己控制的徐伊景。
原本她体内平稳的气血，忽地沸腾起来，波涛滚滚，烤炙消解着己身所下的禁制尚不满足，还源源不断地趁势反涌过来。
一时心神失守，无心竟是有些手忙脚乱，不知应该先行处理何处。
想要断去禁制，抽身远离细细调息，导引归元，却又舍不得徐伊景体内的天大好处。
甚至哪怕他丧心病狂，拼着谁也得不了手将徐伊景一掌击毙，抹去全部生机也于事无补，最多减缓一二。
盖因他清楚，现在已经是变成他和文炳两人角力了，徐伊景只不过开了个引子牵线搭桥而已，断去这一根桥梁缓冲，只会让事情更加没有转圜余地。
他们两个气机本来就有联系，这回更是如龟蛇相交缠绕在一起，既拉且推，密不可分，除非分出个生死胜负起来，否则断然无法结束。
该死！
自己怎么会没有发现文炳还在徐伊景体内潜藏了这着后手。
两人在女军官意识中交锋许久，不唯文炳偷学到许多，无心也对文炳内息特性有了许多体悟，更何况当时文炳潜入女军官意识，本身就是因为在她体内留了粒火种。
虽说心火无形无质，善于化入一切，但按理说应该瞒不过自己，尤其自己用“心眼”之术控制住徐伊景的时候其实已经用气机神念仔细查验过她周身内外。
除非……
无心狠狠一咬舌尖，强令自己恢复过来。
他已经想明白了。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无心打入徐伊景体内的气机，定然是着落在了她腹中胎儿身上。
胎儿尚在孕育，尚未成形，本身特性又非比寻常，两相结合下，确实有可能掩去气机波动。
但是……
无心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铁青得吓人。
这也说明，文炳已经捷足先登，将徐伊景腹中物事草草祭炼了一遍。
将来无论那东西是以何等面目出世，都将天然亲近文炳，自行认主。
除非他能让文炳形神俱灭，再抹去文炳留在上面的气机烙印。
但如此一来，必然会损伤此物灵性，品相不复以往，还能如预期发挥几分“朱紫交竞”的效力，实难预料。
该死！该死！该该死！！！
恍惚间，无心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登天大道变为断头路。
不过深深的愤怒痛恨当中，无心不禁暗暗升腾起一丝希望。
如果先行除去文炳后才发现这一点，就真正无法挽回了。
至于现在，想要逆转一切，重新将其接续下来，并不是全无希望。
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反掌推开徐伊景，任她扑倒在地，无心再不看上一眼，身躯放松如棉，内息则是聚提如引弓，甚至连之前为防止气机修为外泄临时加持的禁制也一一冲开。
以精转气，以气化神，将毕生功力聚于双目。
本来他的眼睛在这夜色中明亮如灯，但现在光辉却是被强行凝聚压缩起来，化为牛毛细针，五色毫光交替闪烁。
一隐一现之间，文炳体表肌肤泛起一片鸡皮疙瘩，比先前面对的峨眉刺还要更加锋锐不可挡。
尤其不可思议地，在无心的视线凝视之下，自己似乎也被下了定身法，双腿无法移动分毫，只能被动迎接无心的目光。
“去！”
无心嘴唇微张，吐出一个简短有力的字眼后，毫光彻底敛起，内息剎那间被完全转化成某种有形有质的奇异力量，如箭出弦，从两只眼睛中射出向着文炳贯去。
射出这两只全身精、气、神凝聚幻化的牛毛细针后，无心，或者说南相原的眼眸彻底黯淡下来，身躯也是一般，瘫软栽倒在雪地当中，恰恰和徐伊景并列。
压力一松，想也不想，文炳本能就要躲闪避让。
可是哪里能够，这两只毫针不仅速度快绝，更是已经牢牢锁定了他的气息，如果他躲往何处，都会如影随形紧跟而上。
文炳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只细针朝自己一寸寸逼近。
不，已经不能说是两只了。
在飞行过程中，两只已经凝练到极限的毫针彼此牵引，等到抵制文炳眉心时已然合二为一。
如冰入水，飕然没入其中。
文炳身躯再次一定，再不能移动分毫，眼皮阖起。
细针入体，便立即消散无形，唯有一股庞大至极的能量和信息流涌入占据全身。
瞬间，他就完全明白了无心想要做什么。
夺舍。
就像他对徐伊景未婚夫南相原所做过一样。
或者说他早就有此打算，毕竟文炳是真真正正的修行中人，肉身体魄比南相原不知强出多少。
只不过因为有徐伊景腹中胎儿这个更具诱惑力的目标放在眼前，再加上文炳本身意识也要比被自身心魔所迷的南相原坚韧许多。
无心力求稳妥，非得等到先擒下徐伊景，然后再一步步限制削去文炳修为，动摇他的心智，布好仪轨后才会开始。
只可惜，局势变化太快，一时不慎，将心火导入自身体内后，无心已经没了那份在保证战利品完好前提下必胜的从容自信，甚至可能被提前引动自身内火心魔。
只能冒险一搏。
无心生平极少行险，这一回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也是最为凶险的一次，一个不好，就要身死道消的可能。
但只要占据了文炳身躯，两股真元化合，内火自消，同样也能完美继承和徐伊景腹中胎儿的联系。
当然无心不相信自己会再次在意识交锋中输给文炳，上一回会输，那是因为他留在女军官识海当中的只是一缕意识，并非本体，再加上文炳莫名其妙祭出了三枚粗浅祭炼过的金针暗算自己。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见故人
在无心看来，真要明刀实枪地比拼，修为未复的无心怎么也比不过自己才对。
如果没有这份信心，他也不可能修行到这般境界。
只是元神所化的毫针方方刺入文炳眉心，尚未进入紫府泥宫，在明堂、洞房两关就已经磕磕绊绊起来。
如陷泥泞，不得寸进，每次前进一分，就要损耗不少修为，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加持护佑文炳身心。
该死！
无心已经不记得自己今天骂过多少次该死了。
这股力量以“量”而论，实在算不上什么，甚至在“质”上也不见得多么突出。
但胜在绵韧，屡断不绝。
尤其在其之后，似乎还连通着真正磅礴浩瀚的沛然力量。
与之相比，无心引以为傲，自认可以碾压整个世界，除去卢卡斯和算是“半个”的文炳外再无余子的浑厚修为也不过只是沧海一粟，恒河一沙，微不足道。
这是……
如果还有着真实肉身的话，无心肯定要狠得咬碎牙齿。
毫无疑问，文炳不知动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获得了一缕此界本源垂青，和徐伊景腹中正自孕育的那名婴孩接近，堪称天命之人，气运之子。
与他为敌，某种程度上就是与整个世界做对。
这也是卢卡斯明明修为神通均不及他，却能够在上次中与他拼个两败俱伤的关键所在。
有那么一瞬，无心甚至怀疑，文炳是卢卡斯特意放出来钓自己现身的鱼饵。
而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果然原封不动吞了下去，对他来说，这可比被强势镇压还要难受，标识着自己在计算人心欲念上一败涂地，根本不适合修行心魔宗道法。
如果不是卢卡斯没有适时现身，恐怕过不了一时三刻，无心就会道心破碎，在这场心意的角力中主动投子认输。
偏偏现在去势已尽，再无回头可能，在文炳主场内，他就算想要舍弃这具肉身，回返到自己的如意身中也没有任何办法。
失去了人身精元气血的供养，又不复出来时的凝练，立时就会消散在天地罡风当中。
幸好。
看样子文炳只是机缘巧合从卢卡斯手中窃取了一丝，两人并无更加深入的勾搭牵连。
而对于文炳的时运，无心甚至已经有些习惯了，只是输给运气的话，还不足以完全打击到他。
“大不了这次舍了《六欲卷》不要就是，反正那东西本来就轮不到我享有，就算寻回，顶多就是获准翻阅一遍而已。
只要成功夺取身体，有这缕本源和在手，想要重新找到这处小世界不算困难，返回宗门后让宗主和长老们推算方位坐标就是，至于损耗的修为也一定会被重新赐下……”
心意一定，无心再不犹豫，再不去计较会折损多少道行修为，竭泽而渔地彻底释放开来。
撑、胀、痛……
无心不好受，作为当事人的文炳只会更加痛苦。
其他的感受已经完全消失，被这几种感觉覆盖压制。
无心的修为和本源，并不是完全消散无形，而是被人身这具小天地束缚，散入肺腑内脏，筋骨皮肉当中。
无形经脉承载不住负荷，寸寸断裂，然后迅速重塑，尚未完成就再次断开。
如是循环。
不过拓展的经脉比起先前，无疑要更加坚韧通畅。
同样，心火的运转也越发流畅，无心散逸出来的，不只有纯粹的修为，还有点点滴滴搬运吐纳内息的领悟，被这具身体尽数吸收，然后当即试验开来。
在文炳微弱的意识当中，自己身体应当像是气球一样地充起膨胀起来，但另一部分残存的感知和理性则是告知到身体从外面看并无异样。
这种身心的冲突，造成的后果就是越发胀痛，难以自抑。
想要舒缓，必须得宣泄出去一二才行。
心有所想，肉身自然而然作出反应。
五官七窍，乃至文炳全身毛孔同时溢出点点血痕。
伴随而来的，还有滚滚热浪。血迹还未滴下，就被迅速蒸腾一空。
血雾弥漫开来，将文炳脚下这一片积雪尽数染红。
然后这片刚刚成形的红雪，就又在热意熏烘下融化一空，露出伤疤也似的泥泞地面。
在场中人，无心和文炳无需去提。
“林明淑”和无心原身都是无念无想的如意身，主人没有下令，自然不会生出反应。
徐伊景倒是已然神智恢复清醒，偏偏无心之前用重手法封禁了她，实在是有心无力。
“呵呵……”
徐伊景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杀夫仇人眼见是活不成了，自己却也未必能够安然返回，其中得失忧喜也是很难计算得清。
说来也是好笑，文炳和无心两个明显都远远超出了人类应有的界限，现在却沦落到随便过来个人就能解决的境地。
事到如今，徐伊景也祈祷老天开眼，让文炳能够赶在军方发现异样之前醒来。
————
“你醒了。”
阳光刺眼，哪怕隔着眼皮也能清晰感知到。
文炳悠悠醒转过来，就听到依稀有些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简简单单三个字，其中蕴含的情绪却格外复杂而强烈。
“很好，如果你死了，我都不知道应该找谁报上回的一箭之仇。”
文炳轻叹口气，看着床前居高临下审视着自己的女人。
毫无疑问，是自己和徐伊景上回在诊所时俘虏过的女军官没错了。
虽然文炳早就知道新罗军方赶来的人有她，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在这种场景下重新见面。
文炳微微晃动身体，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手脚四肢，胸腹，都被尼龙绳牢牢捆缚固定在铁架床就这么摆在大厅当中上，荷枪实弹的士兵分布四周，将自己牢牢包围起来。
“从这栋楼里的生存者嘴里，我可是听说了不少有关你的有趣事情呢。”
女军官苏明轻轻拍掌，然后俯下身子，难掩笑意，“上回我就觉得你的身手好的过分，没想到果然是特殊感染者没错。
本来我还想着怎么派人去地道那头抓你和那个女人呢，没想到你居然又主动跑到我眼皮子底下来。
你们杀掉了从我们实验室逃出来的那个家伙，再还回来一个是不是也很合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点儿麻烦……
文炳瞑目凝神片刻，面色不为所动，心里则是忍不住暗道一句苦也。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为了对付无心把所有的运气全部消耗殆尽了，刚才他试着提运下内息，才发觉经脉当中说不出的身不由己，无法聚起哪怕一丝。
但这并不意味着内息荡然无存，恰恰相反，浑厚的内息凝如实质，将无形的经脉窍穴填充得满满当当，只是根本不听自己使唤罢了。
倒是筋骨气血受此滋养濡染，反倒显得越发强健雄厚，不过一夜功夫，原先留下的大小伤痕就已经彻底愈合脱痂，就连瘀痕都没有留下。
是无心。
文炳默念一句，开始回忆复盘识海中的那一场最后生死争斗。
两人对彼此都已经十分熟悉了，又是面对得你死我才能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的境地，方一遇上，就再无保留。
无心修为毕竟远高于文炳，尤其抛弃了原有身体后，连带着之前功体被伤的缺陷也消失，可以尽情催动。
饶是文炳灵机一动，在识海中撑开了那缕本源幻化出一方具体而微的小小世界，匿身其中，通过不断召唤投影出这个世界中存在的人与怪物来消磨无心道行也是无用。
这缕本源和整个世界相连接，按理来说，只要此方天地没有大变，就有源源不绝的能量。
只可惜毕竟只有一缕，所能汲取的力量有限，被无心一鼓作气连续破碎了七八次后，终于露出疲态再也接续不上，将文炳隐藏其中的真身暴露出来。
那几乎可以说是文炳最狼狈的时刻，识海几乎被无心一举占据了十之七八。
尤其无心每次出手，都还带着那种针形的尖锐之势，每次落在意识上，都像是剑割刀削，即便是没有形体的心火也会被直接一分为二。
深入灵魂的痛苦不说，造成的伤痕更是久久难以弥合。
唯一值得庆幸的，无心是客场为战，在完全夺取适应文炳肉身之前得不到滋养，始终会受到这具躯壳的持续排斥，修为每用一点就会彻底消失。
单单维持意识不溃散就已经非是一件易事了。
可惜了。
文炳恨恨睁开眼睛。
无心实在很是麻烦，早文炳一步就先意识到自己的困境，见势不好，就抢在文炳反扑之前将自己心意完全收束起来，另行施展了一门不知什么秘术，快速茧化，然后破茧而成一方五彩斑斓的光轮。
其性质波动，倒是和他之前留在女军官意识当中的那一缕意念状态有些仿佛。
如果说之前他凝为针形是攻之极致，有去无回，善于破除一应有形无形肉身精神的防护之力。
那么这一面光轮就是守御的极致，没有哪怕一丝气息外泄，坚逾金刚，无能截断，不可毁坏。
任文炳如何用心火烤炙，或者幻化出刀枪棍棒直接硬碰硬，都如泥牛入海般不能在上面留下丝毫痕迹。
甚至，文炳隐隐还察觉到这**在缓缓蚕食着自己的心火，最终，文炳也只能用心火将这**阻隔起来，不让它继续沾染任何东西。
好在，文炳能够确信这门作为保命绝招的秘术代价也是极大，自己固然难以伤到无心半分，同样的，无心的意识也是陷入了深度的蛰眠之中，除非作为宿主的文炳自己陷入濒死绝境。
那时候寄生在文炳体内，某种程度上也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它才会醒转过来，趁着文炳意识涣散，无力掌控身体的时分再行夺舍之举。
但若是文炳提前修到能够打破这面光轮防御的时候，无心就真得会弄巧成拙，会迎来形神俱灭的结局了。
拼斗到最后，无心也只能赌一赌双方运气了。
只是，他这种状态却给现在的文炳增添了许多麻烦。
经过一夜的争斗，共用一具经脉功体，两人的气机内息早已难分彼此，变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势，相互牵扯，故而文炳才无法调用分毫。
如果无心已死，他携带来的那份修为没了源头，立刻就会群龙无首，失去控制，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虽然麻烦，但却只是一时的，只要文炳拼着受些内伤的代价，稍花些功夫总能将其炼化或者干脆就是驱逐出体外。
偏偏现在的无心非死非生，那些修为仍能感应到作为源头的他，不会在文炳体内捣乱，但文炳想要将它们分离驱逐却也是千难万难。
“徐伊景小姐在哪里，你们没有对她做些什么吧？”
身体状况尽数掌握，实在称不上多么让人放心，但比想象中最糟糕的程度又要好上太多。
文炳放下心来，扭动脖子看看四周，沉声问道。
徐伊景安然无恙，这一点文炳心中无比清楚。
虽然暂时无法调用内息，但是在又与无心厮杀较量过一场后，他
的灵识比先前还要更加敏锐。
轻轻飘飘，似乎只要文炳一个念头就可以轻易脱离身体四处巡游。
从心火中反馈过来的信息来看，徐伊景并无大碍，气息平稳，最起码性命无忧。
当然，自己该有的反应还是要有的，否则让这女军官察觉到什么，多少也是有些麻烦。
“放心，她好得很，就是这里受了点儿刺激。”
女军官苏明哼地一笑，用手敲敲自己脑袋，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真是有趣，南相原是你还是她动的手，亲手杀死或者眼睁睁看着同伴杀死自己未婚夫的感觉不会很好受吧。”
“说到这个。”
文炳微挑眉毛，再次开口试探：“南相原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被感染的时候应该比我们所有人都长吧，怎么……你们还没从他身上找到什么解决方法？
反而允许他这么自由走动，这可不像是你们的作风。”
这件事显然涉及到目前新罗军方内部的隐秘，女军官声音蓦地冷硬下来，把手一摆，示意手下的士兵堵住文炳嘴巴。
“你的问题太多了，等你到我们驻地后，自然会有人给你解释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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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入书
“还好，你总算醒了。”
眼见着文炳出现在眼前，徐伊景长出口气，放下心来。
她所受的待遇要比文炳好上不少，虽然同样被缚，不能自由行动，但仅限于双手，双脚无碍行走。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屡次见识过文炳奇异能力，虽然眼下文炳和自己一样都被捆缚起来，徐伊景依然深具信心。
但她并未得到应有的回应，徐伊景讶然抬头，“唔，怎么回事……？”
文炳神色沉凝，额头上挤出几道细纹，眼中神光则是有些散乱不定，神游物外，像是在分心思索着什么极其紧要的疑难。
猛被唤醒，文炳身子微微抽搐，额间冷汗涔涔，恍如雨下。
“没什么……”
文炳别过头去，嘶哑的嗓音透着一股烈火气。
先前用神念意识感知徐伊景时没什么特别，但现在亲眼见到徐伊景后文炳登时就察觉到了不同。
哪怕无法调用内息心火，但是现在的他对身体的控制力依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心跳的频率快慢、力度乃至体温都可以有意识地控制调解，甚至还可以临时切断某处部分的痛觉感知。
文炳既和女军官有仇，身上又有她必须要得到的秘密，落在她手中，自然不会让文炳太好过，更不必说被感染之后匪夷所思的再生能力使得许多刑罚审讯可以放开很多。
只是亲身演练过几回后，她不得不宣告失败，没有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不说，文炳身上新添的伤势倒是立刻好了个七七八八。
尤其，文炳偶尔看向她时的平静眼神更像是在说自己活像个傻子一样，让她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
然而，当文炳现在再看到徐伊景时，身体和情绪却不可抑制地有了失控的迹象，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再难抱元守一，遁入虚静之中。
这可是文炳心火小成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南相原……”
文炳长吁口气，喃喃自语。
唯有如此，才是最合理解释。
无心未曾见过徐伊景，南相原虽是他夺舍的对象，但看无心模样，也不像是会太过在意专门搜集他生平资料的样子。
故而他第一眼见到徐伊景，就能道破两人关系，无疑是继承了南相原的部分意念记忆。
等到他再试图夺舍文炳时，自然也就顺带将早已被消化的这一部分也带入了进来。
只是文炳怎么都想不通，无心既然将自己的意识神识完全封闭在光轮当中，关于南相原的那部分也该一道进去才是，又怎么会逸散在肉身意识当中，在不知不觉中影响自身。
莫非……
文炳心念如电，飞速转动，然后再次收摄起脑中杂念，将心绪沉入一片幽暗不明的虚无定境当中。
看也不看一旁包裹着无心所化光轮的赤焰，文炳轻轻摊开手掌，自然而然有一物凭空浮现，落入掌中。
正是那卷炼化了一缕此界本源的甜蜜家园文稿，这东西本质奇异，又早被他祭炼成法器一样的东西，再无虚实之分。
一天时间都不到，无心对其造成的损伤远未恢复过来，封面密布伤痕，斑驳暗淡无光。
不过……
文炳轻轻掂量一下，不止外观，这份书稿的“份量”似乎同样有了些变化，非但没有降低，反而略有增长。
“南相原……应该是在……这里……”
嘴里咕囔着，文炳手指飞速翻阅书页，朝着自己记忆当中的某页过去。
果然……
南相原身份虽然特殊，作用更是不容小觑。然而他在构建这个世界的故事中，“戏份”委实少得可怜，更加接近于作为一个背景设定而存在。
不仅在书稿中排序极为靠后，文字记述也很是简略，寥寥百字左右。
至于图像更是模糊粗糙，几乎认不出他真实模样。
然而，现在出现在文炳眼中的却不是这样。
不仅他名下凭空多出数百文字，眉目轮廓更是宛然清晰，活脱脱就是无心夺取的那具身躯本来面目，只不过一人一画气质迥异就是。
文炳猜测得到印证。
当时最后那场意识交锋时，他自己沟通了那缕收录有这个世界当中所有人生平过往经历的本源，将其幻化重现出来以对抗无心锋锐无匹的伤神术法。
南相原的自然也不会漏下，约莫着在那虚幻世界一次次破碎重建的过程中，这缕本源不知怎么地就和无心早已炼化的南相原那部分生出共鸣，居然生生将其从无心神魂当中强行剥离出来。
无心和文炳一样都不是此界中人，未被这东西收录，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无心最后功败垂成，不得不放弃夺舍文炳的本意被迫施展秘术化为光轮自保，怕不是多少也与此有些干系。
这样算来，自己反倒是应该感谢庆幸现在面对徐伊景时的心绪不定。
“既然如此，那么……”
将书稿从后一页页重新翻到前面，看着越来越生动鲜活也越熟悉的面容，文炳思绪延伸开去，霎时想通了许多东西。
当时卢卡斯说服郑载宪离开绿之家公寓跟随自己离开时，用的是可以改变他既定命运的保证方才说服他。
当然，郑载宪本人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在看过两个版本的原定故事后，文炳大概可以把握他的想法。
之后再次遇上无心，文炳对这一切背后运行的机制越发清楚，也能隐约猜到卢卡斯信誓旦旦的保证应当就是着落在他作为“行者”代为执掌的那份远比文炳手中占比更多的世界本源了。
不过，对于他具体如何操作，文炳还是不甚清楚，而且他深知卢卡斯断然不会将其中关窍告知自己。
直到此时，文炳才算是真正有了些眉目头绪。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祸福相依吧。
当然，事有轻重缓急。
验证自己心中想法可以放到最后，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行从这里脱困，然后再想办法压制住南相原意识对自己的影响才是。
“看守我的士兵们比你这里要宽松许多，我听闲聊的时候提过一嘴……”
外面的士兵都是专门派来监视两人的，实在不便交流，文炳心意一定，索性闯入徐伊景意识当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授法
文炳临走之前施了手段，让公寓里剩下的那几人一并陷入昏睡状态，其实他们真正醒过来的时间不会比文炳早上多少，女军官苏明从他们嘴里审问出事情经过的时候已经很晚。
至于一整天下来积雪厚重，本就不利于士兵们外出搜捕。兼之又稀里糊涂地抓住了自动送货上门的文炳，再加上文炳等人在地道中的一些布置。
重重因素叠加在一起，他们才没能第一时间去追捕这些从眼皮子溜走的幸存者。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不得已，知道了申重燮、郑毅铭等人曾经追赶逃兵郑宙星闯进来过这里，然后彻底覆灭，说不定军方在抓捕到文炳这个最有科研价值的目标后就会径直离开。
毕竟他们的首要任务可不是真像电视与广播中宣传得那样为了拯救那些被怪物围困、衣食无着的百姓。而是尽量攫取一切有价值的资源，维持目前这种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秩序格局，甚至谋求掌握更多的在将来的资本和话语权。
这样考虑的话，把文炳快些运回试验室开展研究才是正解。
但谁让现在从这里离开的尹智秀、李恩赫他们身上还留有新罗军方一定要得到的东西呢。
密码箱。
虽然直到现在，文炳还不清楚那只密码箱里到底藏有什么，值得军方调用装甲车重兵护送同时还招惹来郑毅铭这群人伏击劫掠。
但是显而易见地，新罗军方等人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件东西流落到外面去。
既然没有留在公寓大楼里面，文炳和徐伊景身上同样没有找到，那就一定是被其他逃出来的人带走了。
“除了向上级汇报这里情形外，那个叫‘苏明’的女军官也早做了其他布置，两支小队，一支沿着地道探索，剩下那队被她派出去侦查附近。
今天晚上将收集的情报汇总分析完，估计等到明天天一亮他们就会动身……”
徐伊景心理素质极佳，除去最开始的错愕，很短时间内就适应了这种梦中交流的途径，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听到提炼的信息以及分析，一股脑说给文炳听。
其实这些文炳心里清楚。
虽然他醒来的远比徐伊景要晚，但是耳聪目明犹胜往昔，哪怕隔了几十上百米远，只要有心，士兵们交谈的内容就会自然而然地如水流进自己耳中。
这又是徐伊景比不上的了。
更何况文炳还有着更准确的途径。
然而文炳并没有开口打断徐伊景，只是安安静静倾听着她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诉说。
虽然徐伊景表现得风轻云淡，但真实情况怎么可能如此。
他记得很清楚，徐伊景当初在收到那个没有打通的电话时患得患失的模样。
即便深知外面怪物横行，出去后有很大概率丢掉性命，但她依然义无反顾地选择冲了出去。
这些足可证明两人情感之深。
饶是昨晚面对的只是无心占据的一具躯壳，内里早已换了人，并非她真正的未婚夫南相原，但想想也知道，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那具身躯“死”在自己眼前，会对徐伊景造成多重的心理打击。
在心灵坚强这一点上，恐怕她还比不上尹智秀。
这一点，和她心神相连的文炳再清楚不过。
哀莫大于心死，徐伊景的心却已经足足死过两次，现在只是因为腹中孩子才支撑起最后一点求生意志，没有彻底沦为死灰。
她现在，其实是在本能地通过这种方式宣泄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积蓄的负面情感。
意识的交流远比肉身言语更加快捷，不多时，徐伊景就已经无话可说，等待这文炳给出回应。
“如何脱困，我已有所计划，多待三四个小时，等他们身体和精神更懈怠的时候再发动才好。”
先行传递过去一道让意念将徐伊景情绪安抚住，文炳话音一转，“趁这段时间，我正好传你篇运气法诀。
其实车贤秀已经从我这里学到了一些，不过那时候我学到的也是残缺不全，好容易才借着和那恶人交手的机会将其补足……”
徐伊景意识微微一愣，没能反应过来。
微微停顿少刻，给她一个缓冲接受的余地，文炳这才继续开口给她解释，“伊景小姐你有所不知，我和那恶人那场较量只能说是惨胜，现在身上内伤未复，能发挥的实力还不到平日的三两成。
虽说有些布置，但军方的人实在太多，难免会有变数，能多一份实力总是好的。”
“而且这对你护佑腹中胎儿也有好处。”
文炳抛出最后杀手锏。
“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伊景急忙否认，语气难得地犹豫怀疑起来，“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我不一定能够学会……”
文炳心怀一宽，“伊景小姐这你就存了错了，这法门确实繁复不易理解，但只要入得门来，不过按图索骥，照葫芦画瓢而已，又有我在旁指点，三四个小时已是绰绰有余。”
徐伊景本身资材虽然不错，但毕竟年纪已经不小，不仅身体过了筋骨柔软未定的打根基阶段，心境更是不复年幼时的澄澈清净，心无杂念，按理说已经太晚。
不过，无心出身的心魔宗，道法别具一格，既不是寻常炼精为气，于丹田气海中培植第一缕气机，亦不是由外入内。
而是更加玄虚，直接依托于七情六欲，意动则气生，无论年幼年长，都不怎么妨碍。
徐伊景先是偶遇早该死去的“未婚夫”，旋即又看着他死在当场，自己也被人擒下。
一日之间，心境由大喜到大悲，再到忧虑，起伏跌宕如过山车，虽然情深伤身，但对于修习心魔宗道法而言却是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徐伊景不知不觉间早已入得门来。
文炳的心火就是受那半件心魔宗传承法器引动自身欲念意志显化而成，天生契合这门道法，否则，文炳也不可能在没有真正师承的情况下，如此轻易地就从无心身上偷学到功法。
徐伊景承受他那粒火种已经有些时日了，无形之中，一身气血早被其中特性影响，更易了体质。
还有她腹中胎儿。
无心嘴上没有露出口风，但是将其视为必得之物，欲望之强烈，在他试图夺舍文炳时难免被文炳感知到其中念头，知晓了他心中“朱紫交竞”的谋算。
那孩子尚在徐伊景腹中，没有比这更加紧密的联系了。
如果徐伊景修习心魔宗功法，修行长进怕不是一日千里。
当然，这些过于复杂的东西，就不便讲给这时候徐伊景知道了，否则只会生出杂念，平白干扰她的心思。
将口诀感悟反复诵念讲解数遍，确保徐伊景再无遗漏尚且未完，文炳亲自引领着徐伊景去沟通自己留在她体内的那缕心火作为初始的引子。
“恐怕她将来成就还要在我和无心之上……”
感受着徐伊景身上原本散乱的气血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开始收束归一，运转开来。
文炳心中忍不住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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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几时，徐伊景徐徐收功，从定境中脱离，还未开口，就忍不住惊疑一声。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话音未落，徐伊景蓦地醒悟过来，意识所化的身躯一阵不稳，隐隐有溃散之兆，升腾散发出来不可置信的惊诧情绪。
雪落无声，更不要提还有墙壁阻隔，她却能够听到轻盈雪花降落地面的细微声音。
耳力委实到了之前的她无法想象的地步。
“收摄心神，不要妄动杂念，你现在正处于关键时刻！”
感受着徐伊景“身躯”在自己帮助下重新稳定下来，文炳这才有暇好好打量，忍不住啧啧称奇。
在识海之中，各人显化出来的形态最能显示其人意志精神。
徐伊景虽然是女子中极为罕见的特战部队出身，但毕竟之前未曾修行，只是倚仗着文炳那缕心火才能勉强幻化出一具身躯来，面目很是模糊，像道影子一样缥缈虚无。
孰料只是运功数周，初初打通了体内经脉，身躯就凝如实质，几乎和常人没有两样。
“现在正是他们警觉性最低的时候……”
陶醉闭上眼睛，徐伊景满脸急切道：“我们这就杀出去么？！”
她已经等不及去试验自己外在躯体中涌动得似乎无穷无尽的力量了。
暗暗摇头，文炳随手一抓，从空中拉出一根将自己与徐伊景联系起来的丝线，运转这半天下来一点一滴积攒的心火注入其中，一字一字低声喝道：“徐伊景，还不快快醒来！”
进境太快，也未必全是好事。
骤然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难免会让人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心中因此生出许多之前不敢有的念头。
更不要说徐伊景在这之前未曾有过任何心境上的修持，自然更容易为力量所迷。
这也是心魔宗道法的一大缺陷。
心魔可不唯独这个世界只有那些经不住己身欲念拷问堕落成怪物的人所有，心魔宗门人无不有之。
心魔宗道法倚靠培植壮大七情六欲增长修为，和正常纯粹靠吸纳天地元气采撷天地精粹的修士完全不是一路。
如果机缘到了成功破除关隘反过来将心魔炼化为己身修为，道行增长极快。
但相应地，但心魔也会更加炽盛，更容易沉沦其中，哪怕他们是玩弄操控情绪的行家里手也不能幸免。
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善泳者溺于水”罢。
从这一点上，也确实不枉它名头上所冠的“魔道中人”称呼。
“不要被你的身体所欺骗。”
看着徐伊景眼神重新恢复清明，神色微疲的无心反手收起丝线，叮嘱道：“你虽然现在有了些力量，但身体本质上并没有蜕变，依然属于肉体凡胎，被子弹或者其他武器击中后依旧会流血受伤死去。
这里的军人足有上百名之多，而且还不是那种普通编制，类似于你服役过的特种部队，一个不小心就再也没以后了。”
虽说无论是文炳还是其他感染者、怪物，亦或者如意身，以及眼前的徐伊景，他们身上的特异之处都来自于心魔宗。
不过徐伊景却不可能拥有感染者以及怪物们标志性的超速再生能力，续战能力差了许多。
其中缘由，文炳之前可能还无法厘清，但现在却是了然于心。
其他的感染者和怪物们均是受那半件法器催生心魔才会变成这般模样，可以说就像文炳手中那份文稿一样，被打上了那件法器的烙印，气机被其采去了一丝。
或者也可以说，所有的感染者和怪物们某种程度上都是这件法器的主人，可以借用到它的力量。
再加上，这些人只有心魔，却不像无心、文炳这般拥有正宗功法可以收摄放纵心念，只能采用最粗苯的方法加以硬抗。
但事实上这是寅食卯粮的邪门勾当，必须得像那个时时呼唤“蛋白质”的肌肉怪那样四处猎捕生物或者其他怪物，借助它们的血肉才能弥补消耗的精元。
事实上，依文炳从车贤秀身上观察到的经验来看，随着被感染的时间变长，感染者们的再生能力其实是有明显减弱的。
在他看来，那是因为在不断抵御己身心魔诱惑的过程中，凡是坚持下来的人，或者主动或者被动，无形中都掌握了些粗浅的本能方法抵抗欲念。
而这，恰恰就是心魔宗道法的真意。
所以当初车贤秀在接受文炳传功时才能够一点即透，当时文炳没有多想，现在才真正明白过来。
文炳摸摸下巴，从这个角度来看，哪怕失去了主人，流落到异界，品相大损，这半件法器依旧在坚定不移地延续自己在心魔宗中肩负挑选培育优秀门人的职责。
只不过，它是将整个世界都化作了它的考场。
挺过去，就会迎来蜕变，拥有想象不到的力量，挺不过去，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成为残渣一样的怪物。
徐伊景后知后觉地悚然惊醒，垂下脑袋。
“而且。”
拍拍徐伊景肩头，文炳顺势就要去握她手掌，“我刚才不是说过么，在这里有着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