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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你家魔主带球跑全文阅读

作者:公子年十七     仙君,你家魔主带球跑txt下载     仙君,你家魔主带球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黄泉篇:出入往生

    “无甚重要。共工,你同吾回去可好?吾不在乎什么轮回重生,此生有你伴吾左右,待你入轮回,吾便去寻你转世之身……”

    “那不一样!!”

    共工蓦然哑声嘶吼道,眸中猩红更甚。

    “吾之所求,乃是大父出入往生,而非永生永世以少年人面目示人,眼睁睁看着身边之人相继离去,一次又一次,痛苦,难过……”

    少年的声声泣血刺激到了君御的记忆,那是他刻意去遗忘的东西,盘古、华胥还有雷神,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在乎的。

    “既然这六界轮回容不下大父,那吾毁了它便是……左右,原本就该如此!!”

    “共工!!”

    君御心下大惊,下意识上前几步想要去抓少年的手臂,不料少年身形一动,瞬间幻化原形盘旋着消失在原地。

    在紧随共工离开地九重时,君御的内心中被从未有过的慌乱充斥,惊恐又茫然,他预感,这唯一的人儿亦将离他远去。

    化回原形的共工乘风而起,于九天之上盘旋咆哮而下,以毁天灭地之气势直直撞上了通天之路不周山,刹那间,庞大的山体轰然倒塌,灾难再起。

    天地一角塌陷,天雷滚滚,洪涛汹涌,被毁坏的轮回再也制不住任何怨灵凶魂,人族,再次惨遭罹难。

    君御驱动着龙身躲避密如丝雨的天雷,想要靠近塌陷的不周山,但女娲和伏羲却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堪堪挡住了他的去路。

    “大父!求大父……”

    “滚!!”

    帝神一怒,伏尸千里。

    愤怒几乎灼化了君御的理智,龙尾狠狠将二人扫落,而后消失在远方。

    天雷滚滚之下,哀鸿遍野,女娲看着处于水深火热的人族,忽然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纤细的双手捂着美丽的脸低声哭泣,伏羲无声将她拥入怀中。

    “我该怎么办?伏羲,我该怎么办?”

    这是天罚,是对他们的天罚啊!

    在崩塌的山体中,君御找到了共工的尸体。

    他带他回了沧溟之海。

    在那之后,伏羲几度上昆仑山求助君御,都被其一道灵力翻出千丈之外。后来,女娲以神身补天,六界这才又安定了下来。

    伏羲深爱女娲,在看到心爱之人以神身补天后,自然是悲痛不已,甚至想要自废神骨,同其共入轮回。

    而就在这时,多次拒绝相见的君御却主动找到了他。

    “伏羲,你若胆敢随女娲同死,吾便将她的神魂永囚于昆仑山。”

    “大父!你怎可如此狠心……”

    闻言,君御冷冷一笑,垂首看着怀中毫无生气的少年,眸中一片死寂的冰冷。

    “是吗?吾倒觉着,吾还是心慈了些许的。这六界轮回,你若喜欢,便留着罢……不过,你最好记住吾之所言,不然……”

    完全没想到共工的陨落会给男人带来如此大的打击,便是说一句性情大变都不为过。

    伏羲不敢反抗眼前之人,他不能去拿女娲的神魂冒险。

    君御带着共工的魂身来到地九重,将其放入奔腾不息的黑水之中。

    指尖温柔地摩挲过少年虚幻的侧脸,像是要把这个人声声刻在脑海中一般,他轻轻一笑,一如既往眉眼温和。

    共工,诚如你所言,等一人轮回轮世着实痛苦,所以,吾便不去寻你了。只是从今而后,吾便是这魔界之主,永居九重之地,愿你百年轮回,出入往生之时,会记得吾。

    ……

    “小仙君,你现在清楚你想要得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纳兰依旧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她的身体已经很虚了,魂身极淡,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清楚了。”

    湛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微微闭了闭眼帘,再次睁眼时,眼底又是一片坚定之色。

    “母后,我可以问问,当初您是如何……”

    话说一半却被纳兰打断了。

    “心头血。”

    纳兰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她以人族之身入主魔君殿,本就是奇事一桩,他会怀疑也不奇怪。

    “当年,君御趁我性命垂危之时,以心头血破例提了我的神格,让我得以与上古帝神同寿。他陨落之后,我便又恢复了人族的命格,就在这时,阿影又……”

    两次被提神格,却都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之下,她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那父女俩,连霸道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心头血吗?

    湛空眉眼微垂,眼睑颤得厉害,可见内心的波动激烈。他不会天真到觉得眼前之人口中的破例提升神格便是真正意义上的与帝神同寿,他倒是觉得,那更像是与其分寿。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累了,你走吧。”

    仿佛是真的疲惫了一般,纳兰放松身体靠在石壁上,双眼微阖,神情极其安详。

    “是。晚辈叨扰,还请母后注意身体。”

    湛空的神情有些恍惚,一时没有察觉到纳兰的不适,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便转身离开奈何塔。

    “母后,晚辈还有一个问题……您为何会对上古时期如此了解?”

    青年的话似是一片轻巧的鸿毛落在耳边,隐隐约约地听不太真切,也许是能听清的,但是纳兰已经不愿意说话了。

    石门缓缓合上,塔内再次被黑暗淹没。

    为何呢?

    大父啊……

    你是真的狠呢,说了不来寻我,便真的任我像个傻子一样轮回百世,若非那一世我偶然恢复了神识一心缠着你,你又会在奈何桥头孤零零地守多久?

    大父啊,我真的好累,好累……

    那并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对于纳兰梓月的真正身份,湛空心里已然有了定数,而正是如此,他心中才会一阵阵地发寒。

    即便是天神都无法与玄龙一族相守那他湛空又何德何能呢?

    奈何塔外,重猢侍立在湛空身侧,微微屈着肩背,姿态恭敬非常。

    俊美的青年神情恍惚,她倒也不急着催促。

    “仙君,可需属下送您回魔君殿?”

    “不……去往生阁。”

    湛空沉声道。

    往生阁?难不成他是想要……

    重猢心下一震,猛然抬眸去看他,却不期然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眸中,心头狠狠一颤,赶忙重新低下头,声音有些不稳。

    “仙君,往生阁……”

    “怎么?本君去不得?”

    “并非如此!”

    重猢出了一身冷汗。她自然知道这人想要去做什么,只是若是真的任由他前去查阅轮回簿,魔主大人知道了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带路罢。若是阿影知晓了,便说是本君的主意,怪罪不到你的头上。”

    “不敢!”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还有回头路可走吗?左右不会再比现在糟糕了。

    湛空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瞳孔中似乎有一丝猩红闪过,转瞬而逝。

    重猢在前面引路,他紧跟上去。

黄泉篇:陨落

    往生阁坐落在地九重的最深处,四周红莲业火四起,映着那古朴的阁楼,令人不寒而栗。

    重猢说,这里最早置放乃是三生石,后来孟婆来到魔界之后,三生石便被迁到了忘川河畔,君御下令在此地营造往生阁,功过卷、轮回簿皆藏于此。

    “仙君!”

    到底是心有不忍,在即将打开眼前门之前,重猢叫住男子,再次劝道。

    “属下私以为,有些事……还是不必太过于执着为好,推开这扇门,于您、于大人都没有多大益处。更何况,大人不会想要您知道那些的。”

    “我知道。”

    规劝无果,重猢只能叹气,认命般上前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石门。

    于湛空来说,往生阁的这一扇加过上百道禁制的石门就如同君影的心门一样,从未对他打开过,若他不主动去叩,怕是永生永世都会被关在外面,永远不会知道里面藏着何人何事,也不会知道里面有多孤寂空荡。

    他是个贪心不足的人啊,他想要的,是那个人的全部,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留给旁人!

    为此,他宁愿自堕九幽,万劫不复。

    而在另一边,君影前去妖潭寻人无果,正皱着眉头踌躇着,却见冥王阿荼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神色间竟是隐隐有着慌乱之色。

    “大人!不好了,奈何塔有异,王后她……”

    “什么!”

    等不及细细盘问,女子赤红色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冥王暗自咬了咬牙,隐在袖中的大手狠狠掐了掐掌心,这才忍住了身体的颤栗。

    奈何塔……

    王后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做下属的都得以死谢罪!

    湛空究竟在干什么!

    等一身红衣的女子神色慌乱地赶到奈何塔时,纳兰的身体已然成为了一团虚影,简直连形容都看不出来了。

    “母后!!这是怎么回事!怎会如此……”

    君影跪在石壁前的那团烟青色的虚影前,手中幻化出赤色的灵力想要去触碰,却只是抓到了一把虚空。

    “阿影,莫要难过……”

    她听到了虚空中传来了纳兰梓月温柔的叹息,蓦然抬头去寻找,泪水却先一步从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吾儿,这一次,是真的要说后会无期了。那个孩子母后见过了,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如此,母后也就放心去寻你父王……”

    为什么?

    “……纳兰梓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君影忽然觉得很讽刺,太可笑了!

    “我说过的,你在轮回里,他在轮回外,你便是死了,逃脱不了轮回轮回的命运!你找不到他了!他死了!!”

    她猩红着双眸嘶声力竭地咆哮,眼泪簌簌地落下,伴随着阵阵腹痛扯着心口一阵一阵地发疼。

    她以为她已经放弃了啊,可是时隔多年,这人还是如此绝情,便是轮回轮世也不肯陪着她这个亲生女儿!

    血浓于水,骨肉亲情。

    纳兰从未有一刻不心疼君影,但自己的存在,从来都不是因为她不是吗?

    “阿影,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母女一场,乃是我之幸,然终究是执念难散,你父王等我够久了……”

    “不!不要……”

    任君影已经痛哭到失声,却仍旧无法挽留一个去意已决的人,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团虚影消散,眼睁睁地感受着纳兰梓月的神魂消弭在自己神识能够探知的范围内。

    纳兰梓月,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真的舍下自己入了轮回!

    不对!这不对!

    为何她的神识完全探知不到纳兰梓月的神魂!!

    “轮回……轮回簿!”

    勉强从痛苦中抽离出一丝理智的女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神情恍惚地离开了奈神情恍惚地离开了奈何塔,她需要一个解释!

    “大人!”

    见她离开,一直守在门外的冥王也立马跟上。

    之前银魂说过,轮回有异,轮回簿上的记载曾经发生过变动,那是不是就代表,轮回薄上关于一个人的记载也可以被完全抹去?

    若非如此……纳兰梓月怎么会那般坚定地说要去寻已经身归混沌的君御?

    往生阁内。

    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地上,长身玉立,四周黑色的符文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能凭强大的灵力令轮回簿受自己驱使,但却终究无法参透那晦涩难懂的复杂符文,那是上古灵文,唯有上古帝神才能识得。

    湛空紧紧皱眉,掌心中的灵力渐渐散了去。

    就在这时,紧闭的石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妖王重猢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重重摔在湛空面前,然而她却无暇去顾及自己的伤势,第一时间捂着胸口爬起来跪好。

    “属下该死,还请大人降罪!”

    “大人!大人三思……”

    反观冥王阿荼则是一脸惊慌地跪在一边请求君影恕罪,生怕她在盛怒之下真的把重猢给处置了。

    不过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在进了此地以后,君影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个被黑色符文包围的人,根本没把重猢放在眼里。

    “滚出去!”

    “是!是!”

    得了令,冥王如临大赦,赶忙扶着已经不省人事的重猢离开了往生阁。

    石门在身后关上。君影隔着一片黑色的符文与那人对视,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

    她为什么会觉得有人能够忍受这无尽孤独呢?

    “跪下。”

    什么?

    对面的男子微微皱眉,硬生生地止住了走向她的脚步,眸色微沉。

    “歆儿……”

    “本座让你跪下!怎么,湛空仙君,本座身为玄龙后人,魔界之主,不配受你一跪吗!”

    女子的声音冷到了极点,刺得湛空心口生疼。

    终究还是跪了,他们二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一跪跪下去,他们之间的种种,便要被重新定义了。

    膝盖与冰冷的石板发出的闷响就像是砸在君影心上一样,她是真疼啊,可是她不能心软。

    在这种时候,一旦心软便等于将自己摆在一个卑微的位置,她玄龙一族的尊贵不允许她这么做。

    “能看得懂吗?”

    君影缓缓走向他,而后在他面前蹲下,冷艳的面容上没有半分表情。

    “无事,本座陪你一起看。”

    话音落下,女子抬手一挥,那些原本在湛空手下杂乱无章的黑色符文竟是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组合成了如同书页一样的阵列,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湛空看着这一切,喉头微动,心下终于开始隐隐发慌。

    她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

黄泉篇:轮回簿

    “三生石与轮回簿皆是上古灵器,同出昆仑山,前者收录天下生灵品名,后者则记载生灵。你现在看到的,才是轮回簿的真貌。”

    如书页一般的轮回簿浮在空中,被女子以灵力操控着不断交互替换,黑色的上古灵文令人不禁眼花缭乱。

    “看到了吗?这一页是你的。”

    君影掌心微动,操纵着属于湛空的那一页,同时与其共享神识,让那些复杂的符文在他眼里不再晦涩难懂。

    “白虎后人,泽披六界,及上尊之神位,守四海八荒,临长明之尊殿,及无上荣光。”

    轮回簿可通古今来生,每一个人的那一页都不一样,有的是记载前生,有的有的则是预见来世,并且,它还是不断更改的,今日和明日都有可能不一样。

    位及上尊,赐殿长明吗?

    湛空看着那几行仿佛蕴含着无限尊荣的黑色小字,内心之中毫无波澜。

    下腹又开始隐隐作痛,君影的脸色不禁白了白,但她却没有显露出半分不适。

    手掌一挥,上空的符文便换了。

    “这一页,是本座的……”

    与之前看的那一页不同,这一页上的黑色符文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湛空看不清,而那些符文又如同潮水般在页面上涌动,自右向左,毫无规律可言。

    其实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这一页根本就是空白的,那些涌动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符文,而是轮回簿本身的颜色。

    没有,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

    那一刻,巨大的悲哀如潮水般袭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湛空死死地盯着那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黑色书页,眼底猩红一片,整个人如同溺水般大口大口喘息着,一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胸前的衣物。

    哪怕是早就从纳兰梓月那儿知道了玄龙一族的秘密,但真正看到轮回簿上她空白的这一页,却还是痛得快要死了。

    永世不得轮回,那究竟是怎样残忍的惩罚啊!

    “玄龙一族,生而贵之。然生于混沌归于混沌,守六界九天,护苍生万千,永世不得入轮回。”

    “湛空仙君,本座与你,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又谈何情爱惘然呢?”

    君影缓缓起身,她垂头看着跪在脚下面色痛苦的男子,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

    “魔主大人所言极是,是小仙痴心妄想,令大人费神了。”

    男子的声音微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全身的灵力都在翻涌,经脉仿佛要被撑爆了一般,青年俊美的脸色瞬间苍白,额头青筋暴起,大手狠狠揪着胸口的衣服,一双猩红的眸子忽明忽暗,无人知道他此刻隐忍着多大的痛苦。

    怎么会这样,是劫期要到了吗?

    可是为何会这么痛?他的灵力,为何感觉要冲出经脉一样?

    他低垂着头,君影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如今身子与往日不同,对于灵力波动也不如以前那么敏感,所以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察觉出脚下之人的不同。

    被彻骨的疼痛逼出了一身冷汗的湛空连腰都直不起来,眼前那抹红色的衣袂微动,女子背过身去了。

    “湛空,你我相识一场,谁也不亏着谁。本座放你自由,而今往后,你湛空仙君同本座、同我魔界,再无瓜葛。”

    女子微冷清越的声音就在耳边,湛空却感觉犹如远在天际一般,惨白的薄唇微微翕动,他在问:为什么,可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他强忍着身体被寸寸碾碎的痛苦,伸出已经被自己掐的血肉模糊的手去抓女子的衣摆。

    不要!歆儿别走!

    我根本不在乎你是否能够入轮回,我不在乎的!你不要走,求你……

    “大人,接下来……”

    女子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吩咐孟婆,启三界镜,他若想走,谁都不准拦。”

    他若是不想走呢?

    “是,大人。”

    冥王心下苦笑,只是面上未表露出半分,只恭恭敬敬地应下。

    看着红衣女子失魂落魄的背影,又转头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湛空,冥王察觉到四周的灵力波动,他好像看到湛空的脖子上浮现着黑色符文?

    这个人好像不太舒服?

    然而魔界之人生来便性情薄凉,冥王自然也不例外。

    他看着男子因低伏而显得有些形销骨立的背脊,皱着眉头动了动手,脚下微微动了动,犹豫半晌,却还是没有走过去。

    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算了,大人修为高深,若这人真出了什么事,她又怎会察觉不出来,可她还是走了,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去管这个麻烦,平白地惹大人不快。

    石门被人关上,整个往生阁只能听得见白衣男子骤然急促起来的喘息声。

    歆儿,阿影……

    我疼,我好疼……

    在那一抹艳极的赤红从眼前消失后,湛空的神识彻底崩溃了,他在女子面前下意识苦苦压抑着的、不愿意显露的,如今却全部暴露在这方算不得多宽敞的地方。

    金色的灵力涌动在他的四周,其中夹杂着黑色的妖气和魔气,两方势力以湛空的仙体为媒介展开了殊死搏斗。

    银魂走之前曾说过,湛空的灵力已经被妖气吞噬了三成由于,只是从此刻双方势力的状况来看,只怕是五成都打不住。

    湛空,醒醒!

    湛空你收着点灵力,我带你离开这里……

    是谁?是谁在说话……

    ——

    翟鸾看着怀里灵力乱窜的人,忍不住紧皱眉头。

    费力将人扛在肩上,忍住全身灵脉被压制的痛苦,他带着湛空离开了往生阁,朝着三界镜的方向掠去。

    翟鸾奉母命下界寻人,好不容易等到三界镜开启,没想到却看到了湛空如此痛苦的一面。

    他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若非那张俊美的面孔还有几分少时的模样,翟鸾万万不敢相信这个蜷缩在地上,独自承受极致痛苦的白衣青年就是昔日那个一骑绝尘的天才少年。

    二人自三界镜上界,期间一直被翟鸾抗在身上的湛空未曾有半刻消停。

    澎湃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带着强大的冲击力,竟是令整个三界镜都有些微微发颤。

昆仑篇:神脉

    翟鸾自然不敌,甫一上了出了三界镜,上了神台,便被那恐怖的灵力震出丈外,漂亮的脸一偏,竟是生生吐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湛空的灵力,为何会变成这样!

    “吼!!”

    虎啸龙吟,飞升之兆。

    通体雪白的白虎长啸着腾空而起,黑色与金色交织在一起的灵力连同那庞大的身躯一起被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下。

    “轰隆隆!!”

    九天玄雷,九九八十一道,只有受足了才能够渡过劫期。

    在不应期受雷劫,痛苦自然是加倍的。

    等到银魂从沧溟之海赶到神台的时候,白虎一身血迹,已经奄奄一息了。

    虽说被折腾得惨了点,但好歹是成功渡过了劫期,日后位及上尊,自是无尽尊荣。

    “前……前辈。”

    翟鸾手忙脚乱地抱住被塞到怀里的湛空,神色畏惧地看着眼前一身紫袍的男人,连声音都在发颤。

    “嗯?劫期刚过,他的原形和神识都很虚弱,须得好生照料,不得有半分懈怠。”

    银魂不认识眼前这个穿得花里胡哨、脸蛋漂亮的有些过分的男子,但这并不影响他心安理得的给人下命令。

    左右在仙界,不管是谁站在他面前,都得低着头叫一声前辈,包括上君那个老头。

    “是!是!晚辈定当竭力照顾湛空。”

    翟鸾忙不迭地应下,精致漂亮的下巴生生点出了一片残影。

    夭寿了!青龙……银魂前辈居然在同他说话,天爷!

    没管小朱雀莫名激动的小眼神,银魂看了不省人事的湛空一眼,而后潇洒地转身离开。

    在转身的那一刻,那双妖冶的紫瞳中竟是慢慢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颈侧那朵红莲越发娇艳欲滴。

    本以为这小子还能再忍一段时间呢,倒不想他却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了魔界,而且好巧不巧还渡过了劫期。

    不过没关系,五成……也差不多够了。

    湛空,你可……千万别让本尊失望啊!

    沧溟之海,昆仑山巅。

    银装素裹的天地,连枯木的枝头都挂着晶莹,圣洁而又美丽。

    漫天雪舞中,一身青衫的男子靠坐在巨大的枯木前,他抬手抹去额头上因修炼而沁出的细汗,微微闭眼压下喉咙里沉沉的呼吸声。

    这已经是第三个月了。

    那人让他在此地待足两个月,但是他自己又多待了一个月。

    他本来便是以人族身份被破例提了神格,自然不可与上古帝神比肩,所以只有自己勤加修炼,才能够稍微安心一些。

    他不想让那个人觉得失望。

    丹田内的热流一寸寸流转全身经脉,而后沿着脊骨散落在身体各处。颜无忧感受着全身的变化,那双温润的桃花眼中染着淡淡的欣喜。

    他扶着树干起身,倒不想一回身就看到了那一身莲青色宽袍的男子,瞬时浑身一僵,一时间忘了作反应。

    枝头上的积雪随风簌簌落下,颜无忧的肩头和发丝上沾了一些,倒是显得他不是那样的不可近人。

    伏羲在那儿站了有一会儿了。依旧是俊美又冰冷的面容,染雪的莲青色宽袍兜着修长的身体,衣袂翻飞间隐隐可见精瘦的腰身。

    “过来。”

    淡若冰雪的声音,却在第一时间为颜无忧白皙的耳垂染上一抹粉。

    等到男子乖顺地走到面前,伏羲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掌扣上他的灵脉,细探之下才发现这人的修为已经能够与大乘期的上尊相抗衡,不禁皱了皱眉头。

    在修炼这一方面,他从来没有逼迫过颜无忧,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人族来说那有多难。但是,他在心血来潮之下选择的这位继承者似乎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你不需要如此。”

    “什么?”

    颜无忧的神识还有些不稳,所以听得不是很真切,之前那句“过来”还是看他伸出来的手猜出来的。

    “修为提升不可操之过急,你这样不顾身体强行修炼,会受伤的。”

    “无事,我受得住。”

    颜无忧摇摇头,轻声说道。

    他这般坚持,伏羲也不好再劝,只得把此事暂且搁置在心里,等过段时间再说。

    两人自昆仑山巅回到深海,墟日还如往常一样守在山门口,低垂着眉眼朝二人行了一礼。

    颜灼和月练不在,想是又出去了。自从伏羲交给他们修习之法后,这二人便也开始结丹修炼,如今百余载过去了,前段时间方步入了元婴期,容颜也保持在了青年模样。

    依旧是照例查验身体,每次颜无忧独自修炼超过一个月,伏羲都会查看他灵脉的状况,一次都不曾落下。

    颜无忧毕竟是以人族之身受了帝神命格,不管是修炼还是灵力使用都须小心再小心,直到这副躯体与命格完全融合为止。

    ……

    男子毫无预兆地软倒在怀里,眼角沁出了眼泪,一张俊脸通红,无关痛苦地皱在一起,看起来像是正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伏羲伸手把他环在怀里,让他跪得轻松一些。

    人族之身和帝神灵脉果然会排斥。

    伏羲看着颜无忧身上那似乎要冲破躯体的金色,微微皱起了眉头,手掌微微下移,覆了上去。

昆仑篇:魔胎

    “安分点。”

    声音微冷,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奇异的是,此言一出,那神脉竟像是听懂了一般,渐渐消停了下来,金色淡去,唯留一片烫人的灼热。

    “灵脉不稳,会对你的身体产生危害。近期都不准再修炼。”

    “……是。”

    颜无忧浑身都软了,靠在他肩头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

    心下苦笑不已。

    这哪里是神脉不稳,明明是他的心不稳!

    也是没脸说,他一直苦苦压抑的渴望却在那不经意间的轻抚下,被神脉一丝不留地反馈了出来,真丢人啊!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颜无忧并没有当回事,但伏羲却暗暗将其记在了心里。

    神脉不认主是个非常麻烦的事,要是一直如此,颜无忧日后连性命都堪忧,更别说承担自己身上的责任了。

    明明第一次的时候,神脉并没有如此抗拒,为何现在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吾要离开一段时间,约莫半月左右。”

    颜无忧系好腰带,抬眼看了过去,诧异地道。

    “去哪儿?”

    他居然肯离开?

    “魔界,去见一位故人。”

    伏羲声音极淡。

    “我可以一起去吗?”

    “不可以。”

    虽然一开始就没有多少期待,但真的听到这样坚决的拒绝,颜无忧还是没忍住伤心了一会儿。

    他记得那个地方还有两位故人,百余载来未有一日忘记。

    魔界——

    魔君殿前,孟婆面色担忧地看着司夜从里面出来,声音中满是焦急。

    “大人如何了?”

    “银魂大人在床前守着,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司夜亦是满面倦容,可见魔界顶尊贵的魔主神识波动异常,他们这些身边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便好,那便好……”

    能睡得着就是好的,想当年纳兰王后怀着大人的时候,那可是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被折磨得没有一点人样。

    “大人有吩咐,之前……备下的那些,随便扔了烧了都好,总之别让她再看到,还有奈何塔那边……还烦请阿婆带人清理一番。”

    司夜道。,孟婆惶恐,躬着腰身行了一礼,称是。

    奈何塔那边好说,但是那些东西……真的要扔了吗?

    大到魔君殿的布置,小到一个茶盏的样式,都是君影亲手挑出来的,一丝一毫都未曾假手他人。

    她是真的很期待与那人成婚啊,可是这一切都被那个逃走的仙君给毁了。

    孟婆叹息着摇着头转身离开,司夜回身看了看那紧闭的漆色殿门,皱了皱眉头也走了。

    情字一字,害人不浅。

    大殿内。

    层层叠叠的红色帷幔下,面色苍白的女子虚弱地躺在上面。疼痛让她难以入睡,神识清醒得可怕。

    因怀着胎儿,君影的修为大减,不及巅峰时期的五成,维持人形便有些困难了。

    乌黑的发顶顶出两个尖尖的玄色龙角,龙尾自尾椎骨化出,冰冰凉凉地缠上身旁之人温暖的小腿,肆意从上面汲取热意。

    “啧啧,可怜见的。”

    银魂挑眉看了一眼腿上的滑腻之物,轻笑一声,倾身展臂将人捞进怀里,运转灵力为她暖身子。

    “又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要本尊怎么说你好呢?”

    男子怀中犹如火炉,煨得君影舒服极了。她挨蹭着又靠近了些许,龙尾也缠得更紧了。

    她抬眼去看他,笑容勉强。

    “什么叫又?本座何曾……”

    “呵!记吃不记打的小东西,你怕是忘了当年自己是怎么折在七情那腌臜玩意手里的!跟你说多少次,怎么折腾都可以,万万不可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你是拿本尊的话当耳旁风吗?”

    银魂恨铁不成钢地去捏她两个尖尖的龙角,惹得她偏头躲闪,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肩膀上,银魂都气笑了。

    “大胆银魂老头!龙角也是你能捏的,给你丫手指头扳折了!”

    银魂冷眼瞧她,倒是没有再伸手。

    倒还不算太蠢,知道龙角不能给人摸,护得跟命根子似的,可怎么就学不会保护自己呢!

    一次又一次,任由自己被那可笑的情爱伤的千疮百孔。这次甚至为那小子怀上了魔胎,简直跟自寻死路没差!

    “君影,本尊不跟你说笑,这是最后一次,你若是再往身边招这样的糟心玩意……本尊便入主魔君殿,直接做你的王君,不信你就试试!”

    “好啊……”

    银魂本来是准备威胁来着,熟料女子软着声音在他怀里拱了拱,竟是闭着眼竟是闭着眼睛开始假寐。

    “本座不介意,左右现在王君之位空着,你若是愿意,随时都可以坐上去。”

    然而,银魂却没有再搭话,只是俊眉越皱越紧,手臂也收紧了几分。

    他心下叹息,心道,你倒是了解我。

    其实这样的话银魂不是第一次说,君影也不是第一次听。

    当年她遭七情和上君算计,引狼入室养虎为患,不止给魔界招来大祸,自己也被人自无虚洞带上仙界百般折磨,简直是愚蠢至极。

    但她是玄龙一族,无伤无死,无老无灭,除非弑神之刑加身,否则她死不了。

    当看到七情唯唯诺诺地站在嚣张大笑的上君身后时,她是真的恨呐!她百般宠爱的少年,竟将她迫害至此!

    “七情?看来当年本座为你赐名柒染,完全是自作多情呢!”

    “阿影!我心悦你,你莫再做那劳什子的魔主,待父亲一统六界后,我会迎娶你,永远陪着你……我会爱你的,永远爱着你,不会让你受半点苦……”

    听到少年深情不减的表白衷肠,君影放声笑了出来。

    她笑自己识人不清,笑自己蠢,竟是被一小辈耍的团团转!

    七情!你怎敢如此欺辱本座!怎敢!!

    “你也配?自不量力,痴心妄想!!就同你那恬不知耻的母亲一样,命如蝼蚁,低贱至极,却妄想染指魔界界主!你们算什么东西!!”

    曾经,她为他树威,下令禁止魔界众人提及他的母亲,而今,她满腔憎恶,一字一句,尽戳他痛处。

    她想得到一个人,却被伤得遍体鳞伤。

    那场旷世之战,几乎倾尽仙魔之力,最后,仙界大胜。

    在被银魂救回魔界后,君影便将一切事务交付给四大护法及十地王等人,随后便闭关不出。

    那时候,银魂也像这样守在她的床前,任她拿冰冷的身子盘在自己腰腹处取暖,神情温柔地拿手碰她被冷汗浸湿的鬓角。

    “小阿影,本尊不过离开十几万年,你怎的将自己弄得如此难堪?”

    她哑着声音回答:“识人不清。”

    曾在六界掀起腥风血雨的噬魂罗刹,此刻却极尽温柔地拿灵力抚慰她冰冷的龙身,以减轻她因灵力淘换而带来的痛苦。

    那一身魅惑的紫色宽袍轻柔地散在身侧,衬得那俊美的面容越发无双。

    “早知你会带回那么个糟心的玩意,本尊便不去那沧溟之海了,索性做了你这魔界的王君,长长久久伴你身侧。”

    “得了吧!你老人家大恩,本座可无福消受。咳咳……”

    君影将龙身从他身上撤回来,带着暖意窝回了被褥,银魂抬手去摸她可爱的双角,却被一手拍开,得了一记警告的白眼。

    “您老人家不是还有深仇未报么?何时准备动手,记得知会本座一声,本座也好去观战。咳咳……”

昆仑篇:鬼王大人

    她重伤未愈,娇美的面容隐在如瀑的青丝后愈显苍白。

    银魂轻笑一声,抬手探上她几近枯竭的灵脉,为她输送灵力。

    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注定一生孤苦,纵他银魂独立于六界轮回之外,却无法为她逆了这天命。更何况,诚如她所言,他亦有深仇未报……

    银魂如同一个长辈一般,温柔地将女子揽入怀中,轻声道。

    “小阿影,你且忍忍。今日之辱,他日本尊必定在那二人身上,为你百倍讨回。只劝你日后,莫轻信于人,白白伤了自己。”

    银魂线低沉温柔,君影听着便有些昏昏欲睡。

    她伸出双臂环上男子劲痩的腰身,懒懒地闭上双眼。

    “……银魂,若你心中没了那见鬼的仇恨,本座倒真想迎了你做王君呢!虽说年岁大了些,不过左右是为伴我一生,令我不至于孤老终生,你倒是……甚得我意。”

    女子在怀里渐渐熟睡,安静得如同一个年幼的婴孩。

    银魂浅浅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修长白皙的脖颈屈出最优美的弧度,莫名显得苍白脆弱。

    “仇恨”二字,入髓已深。若非如此,他银魂身为上古神将之一,早该在数百万年前便魂入轮回,身葬神将祠,而不是成为六界唾弃的噬魂罗刹。

    六界啊,也许它的创造,本身便是个天大的错误。

    君御是对的。

    “九天六界,定人生死,却定不了人的欲念。既如此,毁了又何妨?”

    如今的噬魂罗刹已经足够强大,然而,终究是挂念着怀里的小丫头,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为她保下魔界这一方天地。

    只是,他至今都未曾寻得两全之法。

    那以后,君影一直闭关不出,名为修炼,实为养伤。

    直到弄寒私自上界,爱上了仙界之人凌越,不顾仙魔两族的仇恨,毅然在魔君殿前跪了十天十夜,那扇被关闭了三万年的殿门才缓缓开启。

    “魔主奶奶……”

    女子一身妖冶的红衣,青丝披散,绝美的面容无悲无喜,苍白又冷漠。

    凤眼无波,甚至没有一刻曾落在弄寒身上。

    她自弄寒身侧走过,红衣曳地,声线平淡。

    “知会孟婆,启三界镜。本座上界一趟……同上君,商讨你二人婚事……”

    终究是留不住的,人,人心……

    都是留不住的。

    在她身后,弄寒娇俏的小脸苍白得不成样子,上面布满泪痕。她朝着魔君殿深深叩拜,一次接着一次,血和泪混在一起,染红了殿前的青石地。

    魔主奶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弄寒是君影养在身边的一只灵狐,她以仙灵之躯修魔,成年时才勉强结丹,虽为仙籍,却无缘仙道。在魔界修行成年的灵狐十分罕见,只因他们在成年之时,每万年历一次雷劫,每次七道,是故这些灵狐通常都活不过成年。

    而弄寒,长于君影身边,十七万年,日夜相伴,十万岁成年,七十道雷刑,君影亲身为她承了三十多道……

    弄寒这个小灵狐的命,是君影保下来的。

    曾经,小仙狐窝在军营怀里,满目依恋地同她撒娇:“魔主奶奶,弄寒会永远陪在您身边,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她笑,却不语。

    可如今,小仙狐要嫁人了啊。

    长长久久?永远?

    多可笑呢。

    ——

    魔胎对母体的消耗极大,尤其是玄龙一族。生来便尊贵的玄龙后人,其恐怖的力量半数来自母体。

    头三个月,君影几乎都在昏睡,时不时清醒会儿,也不超过一个时辰。

    仇阿辞和京殊来探望的时候,她正好醒着,墨发披散靠坐在床头,露出的脖颈和手腕苍白得几乎能看到下面淡青色的血管。

    “大人……”

    仇阿辞看不得她这副模样,一进来便跪在床头,哽咽着叫人。他身后的僧人也撩袍跪下,一贯淡漠的俊美面庞上悄然爬上几分担忧,目光淡淡地落在女子身上,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为何这般模样?可是那小仙君有负于她?

    “起来罢,你们怎么过来了?”

    见到来人,女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那双漂亮的赤瞳中终是多了几分生气。

    当初君影让仇阿辞和京殊一起回魔界,被两人婉拒了。她倒没多说,只象征性地嘱咐了几句,便随他们去了。

    这些年仇阿辞两人一直滞留在人界,一边寻找灵器帮仇阿辞稳固魂魄,一边顺手救助尚且存活下来的人族,倒是算不得无所事事。

    “大人,您的身体……”

    仇阿辞一双水眸红得不像话,扯着君影的袖子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君影被这眼神瞅得后脖颈一阵阵发麻,忍着笑意将他拎开,叹气道。

    “别哭丧了,本座还没死呢!京殊,赶紧把这哭包带走,等会儿淹了本座的魔君殿,你给赔?”

    倒不想一贯跟她不对付的京殊大人这次却完全不为所动,任她怎么激都没用,兀自岿然不动站在那儿。

    “唉!”

    君影是真拿仇阿辞没辙,只能抬手在人头上揉了一把,温声道。

    “真没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不必担心本座。”

    被好生安抚了一番,咱们鬼王大人这才止住了眼泪,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看起来竟是有些腼腆的青涩。

    青涩的,乖巧的仇阿辞,京殊只在君影面前见过,这会儿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耳根却悄悄红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便由司夜引着出了魔君殿,朝着三界镜的方向走去。

    方出了殿门,仇阿辞俊美无铸的面庞上的笑容便逐渐淡了下来,最后趋于平淡,化作了一个若有似无的淡笑。

    这才是真正的仇阿辞,是魔主座下曾经掌管十万鬼差的鬼王大人。方才在殿内的乖巧,只不过伪装罢了。只是这伪装,无关欺骗,只因那人喜欢这样。

    长指微动,掌中的念珠轻撞,京殊微微侧首去看身旁之人唇角那抹近乎淡漠的笑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眯起,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昆仑篇:真假帝神

    “嗯?哪样?”

    仇阿辞闻言侧首,勾着一双水墨丹青般的凤眼看他,垂在身侧的手探进他宽大的僧袍中去牵他微凉的手指,眼神微漾。

    “小和尚在怪我,怪我用一幅假面去面对大人?”

    他多了解这个人啊,这人一个眼神他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他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与他置气的。

    见京殊端着一副慈悲面,抿着唇角不回话,仇阿辞没忍住轻笑出声,似是无奈地解释了一句。

    “大人她偏爱乖巧听话之人,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自然是想方设法讨她的欢心,就连妖王重猢在大人面前都会收了那一身刺乖巧地笑,阿荼和青夭就不用我说了。

    也只有这样,大人才会心无芥蒂地同我们谈笑言欢,她真的……太孤单了。”

    这也算是大人的一个弱点罢,心软善良,若是遇到七情那样伪善的人,势必要受伤的。

    “我知晓。”

    京殊淡声回道,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只是胸口的那股闷气却一直都无处宣泄。

    曾以为那家伙冷情到刀枪不入,没想到内地里却是这般柔软单纯之人。

    形如旋涡一样的三界镜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三人在镜前站定。

    仇阿辞他们还未进入,三界镜便打开了,幽蓝自两边分开,一道颀长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男子青衣曳地,容色清冷,便是连周身的灵力都是似傲竹般清冽的竹青色。

    仇阿辞眸色微动,目光紧紧锁着眼前之人,掌心下意识聚起了淡蓝色的灵力。

    凭他鬼王殿下在魔主座下侍奉多年的修为,竟是无法探出此人的灵力波动!

    出现这种状况,要么是因为此人根本就是一介凡人,要么……便是此人的修为,在他之上,甚至可及帝神之尊。

    “三界镜乃魔界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闯,敢问阁下是……”

    又是一个胆敢教吾做事的人。

    伏羲并未给他回应,径直越过几人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阁下请留步……”

    “吾名伏羲。没事就赶紧滚。”

    冷若山巅之雪的声音传入耳中,激起了藏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是他们所知的那个伏羲吗?

    青衣男子丝毫不知道三人心中已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只是循着记忆中斑驳的片段,走上了那座孤零零的长桥。

    若是在以前,他是不屑去和几个小辈去解释身份这种事的。许是和颜无忧那几个人族待久了,身上不免沾染上了几分烟火气,做事说话也多了几分顾忌。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若没有方才的那句解释,仇阿辞和京殊现在已经打上来了,然而就凭他如今的灵力状况,恐怕连一招都接不住。

    三界镜前,仇阿辞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最后还是仇阿辞轻咳一声,开了口。

    “要不,还是去看一眼罢?万一……”

    ……是个假的呢?

    “二位大人慢行,属下去看看。”

    司夜应了一声,便准备转身离开,只是还未来得及动身,面前的三界镜便又有了异动。

    “这……”

    还来?

    “哎呦!好疼……”

    只见一抹青色的身影以极其诡异地姿势从一片幽蓝中摔了出来。

    没错,就是用摔的……

    颀长的身体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被迫吃了一嘴黑泥,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看起来可怜的不得了。

    ……跟踪什么的,果然还是太为难人了。

    颜无忧苦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熟料还未站稳便被破空袭来的一道掌风击得后撤了几步,下意识地抬手抵挡。

    伴随着掌风袭来的,还有两道惊呼。

    “阿辞!”

    “鬼王大人!……”

    “砰!”

    只见竹青色与暗沉的深紫相冲,下一刻仇阿辞便急急后撤几步,面色极其难看,京殊上前在身后揽住了他。

    “无事。”

    仇阿辞反手扣着京殊的手安抚一句,然后便朝着颜无忧的方向直直地跪了下去。

    “晚辈眼拙,不知是帝神大人尊驾。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海涵。”

    颜无忧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跪在齐齐跪在面前的几人,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居然是试探?

    “几位快请起。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辞了。”

    他转身就走,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倒是让仇阿辞几人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竟是遇到了两位帝神。一位自称伏羲,身上却看不出任何神力涌动,一位以人族身份自称,却拥有着神脉。

    仇阿辞看着眼前的三界镜,目光若有所思。三界镜竟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吗?

    却说,伏羲走过奈何桥,行过两岸骄烈似火的曼珠沙华,直至走到魔君殿前才停下来。

    四周皆是令人窒息的昏暗,唯有那一抹竹青色是唯一的光。

    在后面小心翼翼藏匿着行踪的颜无忧看着那人毫无察觉的模样,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

    半点危险意识都没有,遇到了人也只知道抬出身份压人,单纯得跟个孩子一样,这样子要他怎么放心啊。

    等司夜赶回魔君殿前的时候,某帝神大人长身玉立,正站在殿前兀自发呆,宛若霜雪般的一张俊美面容上没有半分表情。

    这门……可是招惹到他了?

    那位拥有强大帝神灵脉的主儿就在身后不远处看着,司夜便是个瞎的,也能看得出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属下司夜,敢问阁下可是前来求见魔主大人?”

    听到身侧传来的声音,伏羲似乎才意识到这儿有个人,淡漠的一双眸子落在来人神情恭谦的脸上,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完全感受不到。

    他完全感受不到旁人的灵力波动。

    自从把神脉转移到颜无忧身上后,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沧溟之海与旁人接触,也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一个没有神脉,只有元神的自己。

    感觉……不太好,却远不至于难以忍受,总归是要习惯的。

    “门,开不了……”

    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似乎是不习惯同旁人这般说话,顿了顿,又加了三个字。

    “有劳了。”

    这是他从颜无忧那里学来的,为数不多的几句礼貌用语。

    听到这话,不远处的颜无忧禁不住呼吸一窒,眼角渐渐红了。

    他本帝神之尊,何须如此谦卑待人?

    司夜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忙连声说不敢,恭恭敬敬地解开了殿门上的禁制,将人迎了进去。

    大殿内,身着红色单衣的女子坐在床头,半边帷幔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神色,朦朦胧胧地令人看不真切。

昆仑篇:故人依旧

    “司夜?”

    “回大人,是属下。”

    听到动静,君影放下手中的卷宗,声音不高不低地问了一声,司夜立即应声。

    不过一瞬间,她便感知到了殿内不属于自己和司夜的灵力,虽然她自身神识弱了不少,但还是很容易就感知到了。

    那人几乎,完全没有隐藏灵力的意思。

    “启禀大人,有一位自称是伏羲的大人求见,属下便把他带进来了。”

    司夜上前几步,拿起一旁的细绳将垂落的帷幔束起,之后敛着眉眼侍立在一边,端的是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

    “伏羲?”

    君影轻轻眯起一双泛着红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向大殿中央的人,脑海中则回想起君御对伏羲此人样貌的描述。

    皎皎君子,如玉似竹。

    这样一看,倒是不像什么温玉青竹,更像是……寒冰霜雪,而且是怎么捂也捂不化的那种。

    伏羲自然也在打量着她。

    赤瞳玄角,是那人的女儿没错。

    她长得很像君御,眼睛像,打量人时的表情也像。

    百万年后,他又站在了这里,感受着那种无形的压迫,隐在袖中的指尖不可遏制地颤了颤。

    真的是,受够了。

    “你是大父的女儿?吾早年陨落,倒是没能来得及见上一面。而今百万年过去,竟是都长这么大了,颇有大父之风范。”

    这算是……在同她套近乎吗?

    一个陨落了百万年的帝神,几乎与这世间完全隔绝,而今因着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再次入世,别说为人处世了,就是说句话都会令人觉得别扭。

    看着眼前的人面无表情地说着与周身气场完全不符的话,禁不住有些想笑。也不知道这是谁教他的,明明该是亲切的问候,却是说得这般僵硬麻木,估计是只记得话罢,倒是无端可爱得紧。

    “前辈过誉了。”

    沉默,无止境的沉默。

    可见,这人也只会那一句客套话。

    君影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前辈是何时重新入世的?为何我……感受不到你的神脉?”

    虽然伏羲将君御唤作大父,按人族的辈分来算,她和他乃是同辈,但君影斟酌再三还是叫了一声前辈,并且以我自称。

    毕竟是帝神之尊,该给的礼数还是要的。

    “出了一些意外,不打紧。”

    伏羲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隐在袖中的手松了松。

    听到这话,君影不禁有些气笑,这人管没了神脉叫不打紧?

    “吾此次前来乃是为了……”

    ……

    殿外,颜无忧抱着膝盖坐在青石阶上默默地画圈圈,早就从殿中退出来的司夜默默地坐在一边陪着他。

    方才大人说那位“伏羲”前辈的神脉有异,想必是被转移到了此人身上了罢。

    “你们大人,这些年过的好吗?”

    他原意是想先问湛空的,但想了想还是改了口。毕竟这两人在一起,问谁都是一样的。

    “有劳阁下挂心,我们大人……”

    司夜知道眼前的人必定就是大人在人界之时识得的朋友,倒是没有故作隐瞒,将之前的事说与他听。

    颜无忧听完却是大惊失色,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湛空兄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他一向最是欢喜小娘子,哪可能因着轮回这种小事便不辞而别!”

    对于他的震惊与反驳,司夜没有过多的做辩解,左右事实就是如此,那胆敢负了他们大人的小仙君已经离开了魔界,不知去往了何处。

    “司夜,带他进来!”

    耳边传来清冷的女子声音,司夜下意识地起身站直身体,朝着殿门的方向垂手称是。

    颜无忧也听到了,不知为何,时隔多年再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时,他竟是有了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想逃……

    本来他是欢喜来此处的,因为这儿有他的故交好友,但是在司夜告诉他那些事之后,他便有些不确定了。

    不确定里面那人是否想要见到他,不确定自己在那人面前,是否还能没皮没脸地唤一声小娘子。

    到底还是变了啊。

    他心不在焉地跟着司夜进入大殿,最先看到的不是君影,而是腰背挺拔坐在一侧的青衣男子……

    要完!他居然忘了自己是跟踪过来的!

    “伏……伏羲,你莫生气,听我给你解释……”

    后者凉凉地斜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颜无忧瞬间觉得血都凉了。

    “颜公子,别来无恙。”

    许是这两人之间的气场太过于奇怪,靠在床头的君影礼貌性地清了清嗓子,问候了一句,提醒他们这儿还有一大活人呢。

    怎么说呢,这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排外性实在是太强了,完全看不到别人的存在。

    “无忧见过小娘……大人,大人别来无恙。”

    颜无忧道。

    他就站在伏羲身边,穿着和身边之人几乎一模一样的青色衣衫,许是被提了神格的缘故,言语间竟是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比起临江城那会儿,他真的变了很多。

    “大人,湛空兄他……”

    “你可是想好了,要以人族身份承了这帝神命格?”

    君影冷声道,苍白绝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话被打断,颜无忧也不恼,只在心中微微叹息。湛空兄他,怎么舍得啊……

    “想好了。我会做好自己该做的,若有必要,我可以为这六界轮回付出一切,包括我自己的性命。”

    左右他颜无忧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也是好的。

    闻言,君影冷冷一笑,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一旁的伏羲身上,不出所料看到了他放在膝头的手掌微微收紧,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是吗?那本座还真要替六界众生好好谢谢颜公子的大恩呢。恭喜前辈寻得了一个如此听话的继承者,说不定等哪日他真的葬了这六天六界,您还能与女娲前辈的转世再续前缘呢……”

    这话太难听,不管是颜无忧还是伏羲,都被刺得皱起了眉头。

    “你以为,你比他幸运多少,比吾高尚多少?魔主大人?”

    伏羲蓦然冷笑,弧度平缓的眼尾微微向上挑起,那张一贯淡漠的俊颜竟是多了几分难得的凌厉。

    颜无忧心中颤得厉害,垂在身侧的手朝旁边伸了又伸,却还是没勇气将那片衣角攥在手里。

    “君御已死,将天道轮回这烂摊子留给了你,你又以魔主之身诞下子嗣,继续创造着下一个永生永世不得轮回轮世的、悲哀的怪物。你父女二人所作所为同吾有何不同?”

    “呵……终于不再唤作大父了?”

昆仑篇:寒聿宫

    床上的女子微微眯起一双赤色眸子,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在本座面前,前辈大可不必如此委曲求全。左右我父王已然身死,您做出这副可怜的模样给谁看?”

    真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糊弄呢?

    女子的声音微沉,带着无法忽视的冷嘲,就在那一刻,伏羲修长的身形微不可见地僵了僵。

    她,都知道?

    “当年……”

    “当年前辈与女娲一意孤行,给六界轮回招来了大祸,而后女娲又厚颜无耻地去沧溟之海求我父王。前辈该是知道,女娲使了什么样的手段才使得守在山门前的共工前辈决然离开,最后竟是失了神智,以神身毁去通天之路,身陨不周山。”

    在君影冷声指责的期间,伏羲一直苍白着一张俊脸站在原地,那双削瘦单薄的肩膀竟是在这一刻显得异常脆弱。

    他不知道的,当年娲儿所做的一切,他都不曾知晓……

    可是如今再过多解释,都显得太苍白。

    “你恨君御,恨他绝情将你的心爱之人送入轮回?伏羲,你凭什么呢?”

    君影的眼角有些发红,喉头微甜。她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目光依旧冷静如初。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了之前的冷嘲热讽,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一样。

    是啊,凭什么呢?

    “你在为你的爱人悲哀,恨着君御,那他呢?他又该去恨着谁?他失去的心爱之人,又该要谁来偿?”

    君御的心爱之人,是纳兰梓月,但又不是她。

    当君影从轮回簿上得知最后的真相时,禁不住蜷缩着身子无声痛哭了起来,眼泪沾湿被褥,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悲伤笼罩其中。

    她是个混账玩意啊,为什么要将母后留在暗无天日的奈何塔中软禁七十多万年?

    明明她已经等了父王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

    “伏羲,你莫要难过……”

    “吾没有难过。”

    “是吗?可你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你……很爱女娲吗?”

    颜无忧小心翼翼地去拉伏羲的袖子,后者神色微微无奈,揽着他的腰便进入三界镜中。

    “这不是你需要知晓的。”

    那他需要知晓些什么?

    还是说,他这个人,在他这儿本就是不值一提的,根本连了解他的资格都没有。

    颜无忧在男子看不到的地方微微苦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情难自已。

    伏羲自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就算是知道了,想必他也不会为之所动的。

    昆仑山门前,一身灰色长衫的青年坐在墟日身上,见到御风而至的两人时便站在地上,乖巧地行了一礼。

    “见过伏羲前辈和无忧哥哥。”

    “嗯。何时回来的?怎的不见月练那丫头?”

    答话的是颜无忧。他抬手摸了摸青年的发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站在一边的伏羲既没有理会颜灼的问候,也没有自己一个人走进去,而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等着颜无忧。

    “前两日便已到了。这一路行得匆忙,月练有些累,我便让她去歇息了。等她休息好了,我再让她去看前辈和哥哥。”

    “既然累了就好生休息,不必折腾了。”

    颜无忧要求这两人每次出门回来后第一时间来见自己只不过是想确认他们的安全罢了,并非有意折腾孩子。

    随后,颜灼又同他说了一些历练期间发生的事,颜无忧都耐心的听着,并一一给予回应。

    对两个孩子,颜无忧总是温和耐心的。

    但伏羲总是冰冰冷冷的,并非不喜,而是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伏羲一直等着两人聊完才同颜无忧一起走进山门,自始至终都没有和颜灼说上一句话。

    不过颜灼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这样,恭敬的态度一直都没有变。

    “墟日,你说前辈为何只同无忧哥哥亲近?”

    趴在地上的墟日扭了扭他那长长的脖颈,声音慵懒地回答青年的问话。

    “小的也不清楚。”

    为何?自是因为神脉的缘故。

    伏羲是什么人啊?担得一身孤寂,在这充斥着七情六欲的人界轮回轮世几十万年,每一世的结果皆为孤老。他不会与任何人牵扯上情爱关系,若非有神脉的羁绊,想必就连颜无忧也无法得他如此亲近吧?

    自以为看破红尘的玄武后人墟日趴在地上幽幽的叹了口气。

    而在石室内,墟日心中冷心冷情的伏羲大人,正被颜无忧散开墨发,除去外衣扶着躺在石床上,如霜似雪的俊美面容苍白至极。

    “你好生调养几日,我就在这儿为你护法,等你元神稳固些了我再闭关。”

    明明就是个琉璃身子,还非得一个人东奔西走,这下好了,去了魔界一趟,差点把元神给弄散了!

    颜无忧握着男子的手腕,让自己深厚的灵力游走于他的周身。他能够探出他元神的虚弱,越探越揪心,眉头也越皱越紧。

    “吾无事,你自去……修炼便是。”

    魔气入体,侵入五脏肺腑,冲得元神一阵一阵地难受。没了神脉,所谓帝神元神也只不过是摆设罢了,空会唬人。

    昏昏沉沉间,伏羲好似又看到了那个美艳无比的女子,她朝着他伸手,笑着叫“哥哥”……

    哥哥,快来!

    哥哥你看,大父为我编的花环!好看吗……

    娲儿,为何……为何我们,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仙界,寒聿宫。

    “咳咳咳!……”

    “快来人呐!上尊大人又咳血了!”

    “……”

    翟鸾方踏进寒聿宫还未来得及进内殿,便听到宫娥慌张的叫声,顿时心下一洌,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湛空!你这是干什么!方历劫不过数日,须得好生休养才是,你这又在闹什么!”

    翟鸾的声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不过手下的动作可半点不敢怠慢,灵力透过掌心源源不断地送进男子的身体中。

    “翟鸾,放开我……”

    床榻上一身单衣的男子面容苍白,削瘦的脊背上骨头节节突起,摸着硌手的厉害。

    他的唇角沾着血迹,那双原本该深邃无比的漂亮墨眸,如今竟是一片空洞绝望。

    歆儿……

    他要回去!他要回魔界……

    湛空疼得快死了,他一想到往生阁中那个孤寂绝望的背影,便觉着全身经脉都被寸寸碾碎,被淬在忘川水之中。

    天上地下十几万年,翟鸾从未见过像湛空这样倔强的人。

    无论是当年冷漠地前往人间历劫,还是如今明明遍体鳞伤却依旧不愿多待半刻,都让翟鸾心中有一种无法说出的复杂之感。

    他竟是真的这般厌恶仙界?

    厌恶到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想要……

    “翟鸾殿下,让他走。”

    “凌越仙尊……”

昆仑篇:福禄尊者

    “砰!”

    那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

    翟鸾看看站在殿门口神情冷漠的银发男子,又看看因体力不支摔在纯白色地毯上的湛空,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凌越身形挺拔,玄衣银发,那张与湛空有着七分似的俊美面容上,不见半点为人父的慈爱,唯余一片刺骨的寒。

    “……你若是能爬出这寒聿宫,我便不会拦你。”

    “……”

    苍白的指尖在冰冷的地上抓出血迹,伶仃的腕骨脆弱得仿佛轻轻一扭就能折断。

    尚且处在薄弱期的男子每向前爬一步,身上的骨头就响一次,墨发半掩下,一张俊美的面容苍白如纸。

    终于,在距离殿门还有一丈远的地方,他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狼狈地摔在地上。

    “湛空!”

    翟鸾见此情形惊慌着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凌越一个眼神止在了原地。

    这父子二人的脾性,还真是相似的可怕啊。

    翟鸾苦笑,只得扭开脸不去看。

    凌越走上前俯下身将那一身狼狈的人拥入怀里,当感受到男子身上冰冷的温度时,俊美冷漠的面容上终是带了几分动容,似是轻叹了一口气。

    怀里的人连声音都是颤的。

    “父亲,我好疼……”

    他该是从来不会服软的人,可是再怎么任性,再怎么闹,凌越都是他的父亲,是他唯一的亲人。

    飞升上尊,本就是极痛苦之事。经脉寸寸断裂,再以上尊之力重塑,其痛苦不亚于凤凰涅槃。

    凌越不能感同身受他的痛楚,但那并不妨碍他心疼自己的儿子。

    “吾儿莫怕,为父在这里……”

    他想,若是弄寒还在,看到这样的儿子,该是要心疼坏了的。

    那日之后,寒聿宫的宫娥又陷入了忙碌之中,湛空又昏迷了。

    仙族七阶十三重,每一阶每一重都不同,代表着不同的灵力和修为。

    地仙,命仙为最低一阶,名微尘。

    灵仙,真仙为第二阶,名缘执。

    道仙,上仙为第三阶,名业相。

    再往上走便是神君之位了。

    第四阶名明常,这一阶下大部分都是由仙君飞升成神的散神和由下界妖族中的佼佼者飞升而成的真神。

    第五阶名虚境。此阶之人多手中掌权,如居于月老宫的月老,以及福禄宫的福禄尊者,还有诸位殿下,皆称掌神,还有如凌越等人这样的上古战神后人,称上神。

    第六阶名含识,只天宫十二位神与上君座下的少司命可称此位。

    第七阶名妄见,唯仙界之主上君一人尔。

    上君并非是一个名字,而是十三重最尊贵的一重。凡仙主者,皆名上君。

    然而,上尊之位却是不在这十三重之内的,只因上尊乃是半神,并非仙族。

    仙界自是有神君的,但那只不过是一个称号而已,与真正的神族乃是云泥之别。

    湛空以上仙之身飞升上尊,在仙界本就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一件事。那日神台之上,几乎所有人都见过那密如丝雨的九天玄雷,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早前入主福禄宫的宁璆是自翟鸾后第一个来寒聿宫探望的。

    “见过凌越神君。”

    宁璆身着一身墨青色的衣衫,外罩淡色纱衣,薄如蝉翼的材质,却在亮光处显得流光溢彩。

    他还是以前的模样,长身玉立,唇角总是噙着一抹淡笑,只眼中那份热烈被独属于仙界之人的淡漠所取代。

    薄情,向来都是仙族之人的常态。

    “湛空兄他,身子可还有大碍?本君宫里有好些丹药法器,这就让人送来,上神看看可有用得着的,尽管拿去便是。”

    “谢过尊者挂念。”

    凌越没有拒绝他的善意,谢过后便又继续守着榻上不省人事的人。

    比起弄寒还在的时候,他真的老了太多了,一夜白头,痴癫成狂。

    在那神志不清的日子里,他好似把所有的痛苦都从身上剥离,只剩下了一副空荡荡的壳子。

    瘦骨嶙峋的背脊微微突起,显得尤为单薄。

    在他身后的翟鸾看着,莫名心头一酸,忙慌张着移开目光。

    他总算知道了为何母后日日念叨着这对父子。

    “对了,上神大人,方才上君那边派人来过,送了好些个法器灵药,都在偏殿放着,大人看……”

    翟鸾道。

    坐在床边的凌越没有回头,声音淡漠。

    “有劳翟鸾殿下,代本君将那些物什扔了。”

    “……好。”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翟鸾看了一眼榻上容色苍白的湛空,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凌越对仙界的敌意根本不加以掩饰,但那些物什好扔,上君赐下的宫殿可要怎么处置?

    “唔!……”

    就在三人各自忧愁的时候,榻上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吼声,然后猛地弹坐了起来,眸中猩红一片,自脖颈到脸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

    “湛空!……”

    灵力是在瞬间爆发的。

    金色与黑色相互纠缠,顷刻间便充斥在整个寒聿宫内,在床边的三人还好些,只是微微退了几步,那些灵力低下的宫娥们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这恐怖的灵力一冲,神识一瞬间就崩溃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翟鸾殿下去守门,设一道结界,莫让外边的人进来!”

    “……借福禄尊者本命法器‘获安’一用,请尊者为我二人护法!”

    “……”

    最先从那恐怖灵力的震慑中挣脱出来的是凌越,他忍着喉头的腥甜上前,抬手将发了狂的湛空控制在怀里。

    他的冷静给慌乱的两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连忙按照凌越的吩咐做事。

    宁璆从乾坤袋中取出获安隔空送到凌越手里,凌越接过后看都没看,直接送进了湛空已经濒临崩溃的识海。

    看到他这丝毫没有犹豫的动作,一旁的宁璆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只无奈一笑,摇头作罢。

    这父子两人啊……

    他运转着周身灵力为两人护法,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本命法器在湛空狂乱的识海里肆无忌惮地冲撞。

    他想,这个时候他若是起了什么心思,想要毁掉湛空这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昆仑篇:长明殿

    宁璆的本命法器获安是一尊手掌大小的炉鼎,鼎中燃香,可安神识,润万灵。

    在获安的安抚之下,湛空的识海终于渐渐平稳了下来,眼中的猩红稍有褪去,但脸上脖颈上的纹路,却依旧醒目扎眼,没有任何消退的迹象。

    这是……

    凌越一手压着他将他固定在榻上,一手探上那纹路,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了其中肆意翻涌的魔气。

    他的儿子,下界多年,竟是染了一身的魔气回来!

    心下虽有些诧异,但凌越心中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若是魔气的话,反倒是好办了。

    四周金色与黑色交缠的灵力渐有收敛之意,但那强大的压迫力仍不容忽视。

    宁璆皱眉,这是……魔气?

    “尊者,可以召回获安了。”

    “是。”

    宁璆收敛心神,依言掐诀召回获安,然后专心为二人护法。

    湛空再次陷入昏迷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凌越抬手拂去额角的冷汗,神情间带着无法忽视的疲惫。折腾了大半夜,终于是结束了。

    “神君,湛空他现下如何了?”

    刚刚撤了结界走回床边的翟鸾看着榻上的人,担忧地问道。

    “无事了。明日苏醒,他便是真正的上尊。”

    凌越如是说,翟鸾才放下心来。

    “神君,方才那是……魔气?”

    最终还是没忍住,宁璆斟酌着问出了这句话。

    “是。湛空的灵力中,魔气约莫占了五成,已经与他的本命灵力相融合,已经无法剥离了。”

    顿了顿,凌越又道。

    “不过并无大碍。湛空的母亲便是魔界之人,他生来身上便带着魔气,只是因得了贵人相助,给加了一道封印,这才没有在人前显露过。”

    他方才做的,便是依着那人教过的方法给加强了封印,将那五成的魔气封印在湛空的体内。

    “封印?可会对神识有何影响?”

    翟鸾关切地追问道。

    “不会。”

    凌越淡声道,疲惫的眼神中划过一抹暗沉。他并未将后半句话说出来,那就是,可能会对一部分记忆有损。

    左右不过是两个世界的人,真忘却了,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现在的凌越还不知道,再往后的岁月里,他会为自己今日的决定悔恨半生。

    这是后话了。

    躺在床上的人面容上渐渐有了血色,呼吸平稳了些许,只那俊眉仍旧无意识地微微皱起。

    凌越看得揪心,抬手将那褶皱抚平,动作轻柔无比。

    吾儿受苦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

    福禄宫中还有事务要处理,宁璆没守多久就离开了,只剩下翟鸾和凌越一直陪在榻前,一直等到湛空清醒。

    期间好不容易得了清醒的宫娥进来过一趟,送来福禄宫那边派人送来的丹药法器。

    为何头这般疼?

    湛空觉得自己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了,好似睡过了几生几世一般。

    “父亲,翟鸾殿下?我这是怎么了?”

    为何这两人皆是一脸憔悴地守在自己榻前?

    湛空在翟鸾的搀扶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眉头微微皱起,那双明亮深邃的墨眸中多是淡漠之意。

    身为半神上尊,果真比他们这些虚假的神君有威严多了。

    翟鸾暗自叹了口气。

    “前几日你从外面回来之后正好遇上劫期,飞升上尊,导致神识不稳,一直昏睡到现在。可有印象?”

    凌越神色如常地淡声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湛空的神情。

    “嗯,我记得。”

    确实有印象,飞升上尊吗?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对了,你成功飞升上尊,乃是六界的大事。前两日上君大人和其他宫的神君大人们皆送来了贺礼,等你好些了,便去看看留个单子,日后好把这人情还了。”

    顿了顿,凌越紧盯着男子那双淡漠得有些陌生的眼睛,又道。

    “还有迁宫一事,上君大人已择好日子,为你赐殿长明,真正落了你上尊的身份……此事早已见告九天六界四海八荒,届时六界大小有头有脸的主儿都会前来道贺,包括魔界的那位君影大人……”

    “!!!”

    翟鸾在背对着床榻的地方一脸震惊地看着凌越,后者仍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君影大人?那是谁?”

    然而并没有像翟鸾担心的那样,湛空只是微微疑惑地反问,眸色平静。

    君影大人,那是谁?

    那是谁?……

    就在那一刻,翟鸾的心忍不住重重地抽痛了一下,疼得厉害。

    那日的疯狂狼狈历历在目,却是抵不过今日这一句淡淡的,平静的,疑惑的问话。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为谁疼,是身后的兄弟,还是那位素未谋面的魔主大人,他们明明该是相互爱着的。

    “魔界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你应是见过的。”

    凌越并没有回避的意思,但绝口不提他同君影的往事纠葛,有意引导着湛空把君影当做一位普通的长辈。

    “是吗?记不大清,应是不怎么重要的人罢。”

    湛空淡淡地笑着,伸手去握凌越冰冷的手指。

    “还未恭喜父亲神识痊愈……是湛空不孝,下界多年,未曾侍奉父亲左右。”

    “……”

    “不打紧的,为父身体康泰,还没到下不了床伺候的地步。”

    这一次,轮到凌越心疼了。

    湛空,我的空儿……

    那日之后,翟鸾有大半个月没有再去过寒聿宫,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说错了话。

    等到赐殿的那日,仙界瑶池诸仙众集,三三两两把酒言欢,气氛融洽,甚是惬意。

    之前凌越说魔界会派人来其实是撒了谎的,仙魔两界向来水火不容,仙界的仙界的宴会,魔界那位向来是不屑于理会的。

    不过也幸亏是这样,若那位真的上界来参加湛空的赐殿大典,他还真的不好同她交代。

    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跟一外人交代自己儿子的情况。

    君影确实没有来,但是银魂来了。

    此时大典已经进行过半,坐在首位的上君脸上洋溢着笑容,肉眼可见的高兴,而坐在他下首边的少司命大人,却是从头到尾冷着一张昳丽俊美的面容,隐在宽大紫袍中的手紧握成拳。

    上尊?湛空啊湛空,你还真是一贯的好命呐!

    而这全场最令人瞩目的人,却是一直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仿佛这天大的殊荣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一般。

    就在银魂那一身玄色宽袍出现在瑶池中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消了声音,脸上的笑容转变为如出一辙的恐惧。

    “诸位好兴致呐!莫要这般担心,本尊此次前来不过是代我魔界魔主大人给上尊大人带一份贺礼,并非是来找茬的。”

    银魂笑得勾魂摄魄,一双紫瞳犹如最极致的罂粟一般,令人一眼沉沦,万劫不复。

    他颈侧妖艳的红莲攀附在耳后,更为那张俊美到了极致的面庞添了几分魅惑之色。

    “银魂,你……”

    上君的脸色不可谓不难看,黑得跟锅底有得一拼。现如今整个六界都知道,银魂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噬魂罗刹已经做了君影那贱人的门下走狗,如此行径,简直是丢了他仙界的脸!看来当年的上君送这白眼狼入无虚洞还真没冤枉他!

昆仑篇:陌路天涯

    银魂完全没有理会上君那张令人倒胃口的老脸有多难看,径直将目光落在人群中央神色淡漠的白衣男子的身上,微微勾唇,笑道。

    “上尊大人,不过来看看您的贺礼吗?这可是本尊亲自为大人挑选的呢!”

    掌心一翻,手上便凭空多了一只精致的檀木盒子,玲珑小巧的紧。

    湛空并没有让银魂等很久,神色如常地穿过大半个瑶池走了过去。

    他倒是想知道,这一身魔气的男子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晚辈湛空,见过银魂前辈。”

    湛空执的是晚辈礼,银魂却是不闪不避,心安理得地受下了。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就连灵力波动都与之前没有多大变化,但银魂就是能感觉到面前之人来自修为的压迫力。

    神族,果然是这天地下最强大的存在。

    “上尊大人折煞本尊,此乃我魔界奉上的贺礼,您收好了。”

    “多谢。”

    湛空接过那个锦盒,托着底下的掌心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划过一抹幽蓝。

    没问过。

    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

    银魂漂亮的紫瞳微微眯起,一言不发地同湛空对视。

    自己站在这儿这么久了,这人竟是一句都没有提起过那丫头,便是连问都未曾问过。

    好似,从来没有认识过那个人?

    似是想到了什么,银魂移开目光去人群中寻找凌越的目光,在对上的那一刻,后者微微侧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呵!竟是如此吗?

    眼中划过一抹兴味,银魂在湛空冰冷的眼神下一反往常的阴阳怪气,竟是笑吟吟地后撤一步,道。

    “既然贺礼已经送到,本尊便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这人方才的眼神,好生奇怪……

    湛空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随手将那檀木盒放入乾坤袋便转身向凌越等人走去。

    银魂的到来与他的贺礼只是一个小插曲,重新热闹起来的瑶池很快就将他们忘在了脑后。

    湛空被尊为清涧君,赐殿长明,位列神君之首,其地位尊荣仅次于上君之下。

    除了银魂到来的那一会儿,整个赐殿大典上,上君从头笑到尾,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块,怎么看怎么滑稽。

    “帝君大人,那小杂种不过是侥幸得以飞升,您又何必这般……”

    “侥幸?哼!你侥幸一个给本君看看?”

    上君冷眼去看身边满目不甘的人,心下暗骂一声蠢货。

    “你以为神族是什么?跟你一样的废物么?湛空能以半神之身跻身神族之列,便是我仙族的大恩德,无论如何都得好生供着。还有,你最好给本君安分点,别在他面前找不自在。”

    呵!现在倒是他自己找不自在了?合着之前下令把人往死里折腾的人不是您老人家?

    七情被这老东西的厚颜无耻生生给气笑了,微尖的指甲刺进掌心,这才忍下心底那股子恨意。

    他笑着回道:“七情记下了。”

    正如轮回簿记载的那样,湛空终是从那黑暗的地府回到了他应该待的地方,自此万千尊荣加身,享誉万世。

    千百道天雷生生斩断的孽缘,往日种种只当过眼云烟,他日再逢,不过是陌路人尔。

    在那以后很多年里,凌越一直都记得那天湛空的模样,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他的冷漠与淡然,还有那……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茫然。

    湛空将那个檀木锦盒随手递给小宫娥的时候,凌越就在后面看着,他甚至还问了一句“不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吗?”

    那时的白衣男子神情淡然,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过是一块玉牌,没什么好喜欢的。

    是吗?没什么好喜欢的……

    便是连最基本的喜恶都变得可有可无,那是否对那人,也并非那般非此不可?

    ——

    魔界,魔君殿。

    “送到了?”

    “嗯,按照你的吩咐,亲自送到他手里,本尊可是半点都没打折扣……手伸过来。”

    银魂扣着女子伶仃的腕骨为她输送灵力,以此缓解她日夜难耐的腹痛。

    “那他,可有说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还在期盼着什么,明明人已经不在身边了,已经远远地离开了,她还上赶着去找罪受。

    “嗯……你想听什么样的答案,本尊都可以说给你听,但是小阿影,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回应吗?”

    银魂依旧是笑着的模样,眼尾微微上挑,自是风情万种。

    是啊,她想要听他说什么呢?

    “老头,我真的……真的很欢喜他,可是我不能……”

    “……他说多谢。小阿影,忘记他罢,他带给你的痛苦,已经够多了。”

    相信我小阿影,你一定不会想要见到现在的他。

    君影无言凝视他良久,终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抬手推开他的手,自己挣扎着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本座乏了,你出去罢。”

    声音轻缓,辨不出任何情绪。

    “好,你好生歇息。”

    银魂眼中划过一抹复杂,而后转身离开大殿。

    在床榻内一侧,一声压抑的呜咽终是溢了出来,却又被女子咬着被褥咽了回去。

    以魔界王君的命牌换一句“多谢”,君影,你到底是有多蠢啊!

长明篇:君糯糯

    ——七千年后

    奈何桥头,魔君殿前。

    “君糯糯!你给我滚出来!!”

    一身烟青色襦裙的少女双手叉腰,皱着一张俏丽的小脸凶神恶煞地站在桥中间怒吼,整个魔界都不禁为此颤了三颤。

    这是阿宛,魔界新任孟婆,第九十九次被逼疯的现场。

    她第一千一百零一次怀疑,君糯糯的降生就是她人生中永远无法渡过的劫期。

    这小混蛋就是来折磨她的!!

    忘川两岸旧,只此情难休。

    血色的曼珠沙华兀自绽放,以魔气为滋补,永不凋落,就如同魔界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一样。

    忽然,一片火红的花丛中,探出一只嫩生生的小脑袋来,细软的发丝被绑成两个可爱的小丸子束起来,上面还绑着红色的发带,又可爱又喜庆。

    “阿宛姐姐!”

    小丸子猛地从花丛中站了起来,精致漂亮的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声音又甜又嫩。

    男童穿着赤红色的衣裳,容貌精致,看起来就像是六七岁的人族小孩一样。他就站在一片艳极的花海中笑着唤人,看得人心都化了。

    但是!阿宛不是人,她是魔!

    “君糯糯,我数三个数,你想好是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抓你!”

    “一,二,三……”

    “阿宛姐姐别生气,糯糯知道错了!”

    阿宛的“三”没落下,原本在花丛里的男童已经到了眼前,小脸上仍旧带着乖巧的笑容。

    乖巧个屁!

    整就一小混蛋,天天就知道到处闯祸!

    “知道错了?那就随我回魔君殿向你娘请罪吧!”

    阿宛故意冷着脸说道,一点都不想听他的甜言蜜语。

    这小混蛋也不知道随了谁,哄人的话一套又一套,打小就是个风流的主儿!

    刚才还一脸阳光灿烂的君糯糯小朋友一听到最爱的阿宛姐姐提到了母亲大人,立马撇着小嘴一脸苦相,可怜兮兮地去扯阿宛的袖子。

    “阿宛姐姐~”

    “撒娇也没用!告儿你君糯糯,今天必须给你长点记性!”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魔君殿。

    “君兰笙,过来。”

    层层叠叠的帷幔前,一身红衣的女子慵懒地侧卧着,单手撑着脖颈,宽大的衣袖随之落下,露出一截皓白的腕骨和玉臂。

    另一只手朝君糯糯伸了伸,其中的意思非常明显。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君糯糯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然后极其不情愿地挪着小碎步蹭到床榻前,跪在地上叫人。

    “娘~”

    这一声娘叫得君影心软了半边,连眼中的严厉都淡了许多。但是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

    “本座听说你今日闯了往生阁,妖王拦你不得,还被你伤了一条尾巴?”

    “……是,孩儿知道错了,还请娘责罚。”

    君糯糯小朋友认错的态度再好也没有了,但是一出魔君殿这个门,再犯也是非常积极。

    典型的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责罚?”

    君影看着面前小孩扎着红发带的小丸子,从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那好,那本座就罚你亲自去给你重猢道歉,然后在妖潭面壁七日,你可有异议?”

    “……大人!”

    “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只见君糯糯小朋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小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乖巧笑容。

    “那孩儿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去吧。”

    阿宛看着君糯糯起身离开,不由有些心慌。她本来没想过会闹成这样的。她虽有心想让大人好好管教这孩子一番,但面壁七日属实有些过了,更何况还是妖潭那种地方。

    “大人,这……”

    殿门合上,君糯糯小小的身影被关在外面。

    阿宛有些不忍地看向床榻上的女子,试图给那小混蛋减减“刑”,到底是自己看顾着长大的,自是万般心疼不过。

    “怎么?觉得本座对他过于严厉了?”

    没了君糯糯在眼前,君影终是忍不住抬手掩着嘴角咳了起来,原本红润的娇颜瞬间苍白了起来。

    阿宛看着揪心,忙上前扶着她的后背让她靠坐在床头,忍不住担忧地轻声问道。

    “都这么长时间了,大人的身体为何还是如此虚弱?要不还是让银魂大人回来一趟罢。”

    “小毛病,不碍事。昆仑山又新招了一批弟子,要安排的事也不少,没必要让他来回折腾。”

    君影微微皱眉,强压下喉头涌起的腥甜,运转全身的灵力去让身体暖和起来。

    “兰笙身为玄龙一族,承了本座近五成的修为,你看他乖巧可爱的紧,可是他若是哪日不高兴了,怕是把天捅出个窟窿都不成问题。”

    正如京殊之前说过的,君兰笙的出生,将会是六界的灾难,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

    “阿宛,本座知道,自从兰笙出生后,就一直都是你在照顾他,本座这个做娘的,与见面不是教训就是责罚,苦了你了。”

    “大人折煞阿宛了。糯糯是您的亲子,是咱们魔界的少主,照料糯糯是阿宛的分内之事。”

    千年前阿宛的阿娘在奈何桥前散了仙身,入了轮回。阿宛亲手为她熬的孟婆汤,亲眼看着她走的。

    君影敛眉看她,许是身为人母的缘故,眉眼间较以前多了几分少有的温婉沉稳。

    “你不必多言,本座心下都明白。”

    又嘱咐了两句后,君影就让阿宛离开了。

    君影靠坐在床头,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有些出神。

    兰笙那孩子打小就聪慧,将看顾他的一众人耍的团团转,而今到了知事的年纪,大概是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什么消息才会三番五次地想要进往生阁。

    想到这儿,女子不自觉得皱起柳眉,眼神微暗。

    有些烦躁,烦躁之余还有着些许的哀伤。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有意避开有关仙界的一切消息,特别是某位尊贵的上尊大人的……

    就如同当年身边的小仙狐身陨之后一样,不听不看,不闻不问,就自欺欺人地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

    或许罢,她的儿子要比她自己勇敢得多。

    然而被君影惦记着的君糯糯小朋友正在前往往生阁的路上。

    他离开魔君殿后便径直过来了,这条路近段时间他几乎天天来,闭着眼睛都能走对。

    昨日他确实出手重了些,不慎伤了重猢大人,原本就是打算今日去道歉的,没想到却被娘逮着好一顿教训。

长明篇:探究

    小小的身影边走边踢着脚下的碎石,小脸上没了那刻意讨巧的笑容,竟是显出了几分冷然之意。

    总的来说,他的侧脸轮廓还是偏锋利一点的,跟某人至少有七成像。

    又惹娘生气了啊,得想想该怎么哄……

    只是还没等君糯糯想出个所以然来,往生阁已经近在眼前了。

    ……还有一如既往守在门前的重猢。

    这姐姐,是真倔呐……

    君糯糯小朋友有些头疼。

    “重猢姐姐,你吃糖吗?糯糯这儿有糖,甜的哦!”

    眉眼精致可爱的小孩笑眯眯地站在面前,朝着自己摊开白嫩的小手,上面放着两颗小小的奶块糖。

    那是银魂从上边给他带回来的,不过是人族用来哄小孩的零嘴而已,本来没想过他能喜欢,没想到他却是喜爱至极。

    重猢一身黑色烟罗裙站在往生阁前,怀里抱着一把短剑,目光在他的小脸上晃了一圈,眸中神色极淡。

    “小少主自己吃吧,属下不喜甜食。”

    大概能猜到他是来做什么的,只是重猢觉得,她并不需要,也消受不起。

    君糯糯毫不在意地笑着,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跑过去,在女子紧绷着身体下意识地抬手去拦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坐在她腿边,随手剥了一颗糖送进嘴里。

    唔,真甜。

    怎么个意思?今儿个不玩你闯我拦的游戏了?

    似是有些意外,重猢抱着短剑靠在门上,垂眸看向腿边小小的一只,淡声道。

    “少主回去吧,属下的伤不碍事,昨儿个就没事了。您若是担心大人会责罚与您,属下可以向大人求情。”

    “不需要的,重猢姐姐。我倒宁愿她罚我。总好过……她一个人待在魔君殿里,谁也不见。”

    就好像,他这个儿子根本不存在一样。

    嘴里含着糖,一侧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非常可爱,但是另一侧的线条却是凌厉非常,那是与他年纪完全不符的老成。

    重猢正好能看到他没有一点表情的侧脸,想到昨日这孩子爆发出强大伤害力,眸中不由划过一抹暗色。

    “大人身体不好,少主自当多担待一些才是。”

    “我知道,娘身体不好是因为生了我。”

    君糯糯含着糖仰头去看重猢,毫不意外对上了一双冰冷至极的眸子,他笑了一下,声音极轻。

    “重猢姐姐,你不喜欢我吧?”

    闻言,重猢的身子重重一颤,她失态了。“少主……”

    “你不必急着否认,我能看的出来。”

    几乎就在一瞬间,男孩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面无表情,原本漂亮的赤色瞳孔中一片冰冷,竟是渐渐涌现出几分黑色来。

    “你,阿宛姐姐,司夜叔叔……还有阿荼哥哥,魔界的每个人都不喜欢我。我不傻,能感觉得到。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小孩每说一个字,重猢的身体就僵一分,但很快就恢复自然。

    她蹲下身,让自己的目光与小孩在同一水平线上,启唇道。

    “少主是听到了什么人的挑拨吗?属下并没有不喜欢少主,司夜他们也没有,我们如同敬爱大人一样敬爱着您。”

    敬爱吗?或许有吧。

    君糯糯看着那双一贯淡然的眼睛中毫不作假的真诚,蓦然笑了,坚冰一寸寸融化,却让重猢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既然如此,重猢姐姐可以告诉我,我爹是何人吗?他在哪里,当初为何会离我和娘而去?”

    “……”

    “呵……不想说?还是不方便说?我娘的命令?”

    他将另一颗糖放在重猢面前,然后笑着站了起来,背过手去拍了拍小屁股,然后转身往前走去。

    “没关系,不说也没关系。重猢姐姐,你最好永远守着此地不要离开,不然,只要我有机会,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得到所有答案。”

    君糯糯稚嫩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一直徘徊在脑海中,重猢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都没有动弹。

    她记得发生在身后这座阁楼里的所有事,记得自己犯下的所有业障……

    这么多年来她放下妖族的一切事务给后辈,日夜守着往生阁,就是妄图给自己赎罪,可到头来,却发现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妖潭。

    君糯糯很少会被要求到妖潭面壁思过,因为他很少和君影见面。大多的时候,她都是和阿宛他们在一起,魔君殿的大门经常是封闭的。

    但是他来过妖潭很多次,几乎隔几个月就会过来,有时候是为了修炼,有时候只是待着。

    他挺喜欢这地方的,清净。

    君糯糯轻车熟路地几步跳到潭水最中央的那块大石头上,撩起衣摆背对着洞口盘腿坐下去,开始面壁思过。

    对于他这个魔界少主来,妖潭这种魔气妖气充足的地方完全是修炼圣地,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儿闭目养神,灵力也会自行运转修行。

    轮回阁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为何所有人提起他的生父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他想到每次见到娘的时候,她红润的脸色下无法掩藏的病态,她不想让他担心。

    司夜叔叔说是因为他继承了娘五成的本命修为,才会让娘的身体那般虚弱,可是阿荼哥哥却说司夜叔叔是在放屁,明明娘的身体在生他之前就已经很差了。

    他无法分辨谁说的是真,但他知道,只要见到了那个胆敢抛弃他和娘的男人,一切的问题都会有答案。

    君糯糯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虽然知道梦里的自己还在妖潭,但已经不在潭水中央了。

    他站在潭水外面,黑色的潭水倒映着他的模样,那是一张稚嫩可爱的脸。

    他看到潭水上方围绕着许多金色的灵力,而潭水中原本的妖气与其紧紧纠缠,渐渐融合相互吞噬,最后融为一体。

    而在潭水的中央,就在他原本坐着的地方,却换成了一个白衣男子,墨发披散,背脊挺拔,身形有些单薄。

    男子背对着君糯糯,导致他不能看清男子的容颜,正待他想出声叫男子一声,却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君糯糯!醒醒!小懒猪,别睡了!”

    嗯?这声音是……

    “银魂爹爹!!”

长明篇:爹爹

    君糯糯方从那个奇怪的梦中醒来,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的俊美面孔,不由欣喜地搂住来人的脖颈,让他更亲密地将自己抱在怀里。

    银魂搂紧怀里不安分的小东西,笑着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尖,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无尽的宠溺。

    “小调皮鬼,怎么面壁思过还能睡着,让你娘知道非骂你不可。”

    “她想骂就骂呗,我又不怕她。”也永远不会生气。

    银魂抱着小孩往外走去,任由小孩搂着自己的脖颈趴在肩头上抓着头发玩。

    “银魂爹爹这次回来多陪陪糯糯好不好?糯糯想要和银魂爹爹一起睡觉一起玩。”

    小孩终于等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现下正可劲地撒娇呢。

    银魂失笑,抬手在他的小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道:“说了多少次,不准叫本尊爹爹,要叫叔叔。”

    “不,我就要叫爹爹。”

    啧,小屁孩还挺倔。

    规劝无果,银魂只能先放过这茬,带着人回了魔君殿。

    他不常回来,以前的时候就是这样,后来君影生了君糯糯,伏羲等人重建了人界之后,回来得就更少了。

    但是怀里的小东西似乎格外黏他,刚生下来还是一尾幼龙的时候就知道拿滑腻腻的小尾巴缠着他的手指撒娇,现在更是待着机会就往他身上挨蹭,简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宠他才好。

    银魂抱着君糯糯在殿门口遇到了正往出走的司夜。

    “属下见过少主,见过银魂大人。”

    司夜眉眼微垂,朝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目光落在君糯糯身上时,微微一顿,而后唇角微微勾起,朝小孩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不擅长微笑,索性他一贯以冰冷的面容示人,并不需要端着一张笑的模样。大人也从未在这方面要求过自己,但是他总是想着,小少主到底是个孩子,见了自己的一张冷脸,怕是会不开心……

    然而司夜略显局促的笑容落在他的少主眼里,却变成了另一种不安的掩饰。

    “不必多礼,司夜大人慢行。”

    银魂没有回话,说话的是君糯糯。

    魔界到底还是君家的天下,这里除了君影,就是他最大了。

    “是,属下告退。”

    司夜垂首退了两步后,才转身离开。

    两人推开殿门走了进去,里面坐在书案前的人抬眸看过来,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冷然。

    这些年,她改变了很多。

    殿门在身后关上。

    银魂心下微微叹了口气,脸上却依旧笑着,走过去把君糯糯放在她腿边,君君糯糯小朋友福至心灵,立马黏上去甜甜地喊“娘”。

    这是君糯糯第一次只在隔了三天之后再一次见到君影。

    至于之前面壁思过的事,自是绝口不提。

    “小混蛋……去跟你重猢姐姐认过错了吗?”

    君影也拿他没办法,抬手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叹气道。

    “去过了的,重猢姐姐说不怪罪,娘就原谅糯糯嘛。”

    这孩子顺杆爬是一把好手,这会儿君影也再说不出责罚的话,只能作罢。

    解决完小混蛋,君影这才将目光落在一旁笑意温柔的男子身上。

    “那边的事可是忙完了?”

    “嗯,差不多了,有阿辞他们看着出不了大乱子。”

    银魂边说着,边熟练地扣住她的一只手腕为她输送灵力。

    逼人的暖意瞬间席卷全身,每一处经脉都舒展了开来,承受着来自身旁之人的安抚。君影看着他的动作,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动。

    轮回还在,哪怕是当初的人界被摧残得一塌糊涂,总会有恢复如初的一天。

    七千年过去了,人界也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界了,重新轮回轮世的人族早已忘记了曾经的痛苦,在遍地的废墟残骸上重新建设起了他们的家园。

    人族,向来是最顽强、最令人迷惑的存在,渺小又强大。

    当初伏羲和颜无忧来魔界见君影,就是为了人族重建一事,但当时的君影有孕在身,自是无暇顾及,只嘱咐银魂去看看。不想这一看就是七千多年。

    在银魂等人的有意干扰之下,如今重建起来的人界完全不同于当初的临江城那样,在那里,修仙问道成了最平常的事,只有极少数天资愚钝的人族在过着普通的生活。

    昆仑山成为了修仙者们梦寐以求的圣地,但只有其中佼佼者才有机会前往山上修炼,得到山上仙者的提点。

    “银魂老头,本座最后劝你一句,悠着点作。”

    君影不知道这人费这么大周折到底有什么目的,但依她对他的了解,若是与他无利,他绝对不会费劲去折腾。

    闻言,后者依旧笑着,颈侧妖冶的红莲似乎又显眼了不少,君影看着皱眉,想着什么时候使个法子把这玩意给他除了。

    就在这时,银魂从怀里拿出一张红色的烫金请柬,那请柬一离开他的手边化作了一道幻影,上面涌现着淡淡的金色字符。

    “对了,这是前两天上君派人送来的请柬,老东西说了,此次天地盛宴,邀请六界诸神,请你务必赏脸出席。”

    闻言,君影微微挑眉,将君糯糯抱在怀里。

    “本座听说前段时间他刚挨了一通雷劫,怎么?这是被天雷劈傻了?”

    上君亲自邀她赴约,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大概吧。许是老东西大限将至,临了想要见你一面呢。”

    银魂勾着揶揄的笑容,漫不经心地道。

    他探手过去轻捏君糯糯的小脸逗他,眼睛却是看着君影的,似乎想看出她刻意平静下的波澜起伏。

    “那你去吗?话说起来,咱们小糯糯自出生以来,还没出过魔界呢!糯糯想不想出去玩?”

    “想!糯糯想要银魂爹爹带糯糯出去玩……”

    “放肆!”

    君影一声冷斥打断了君糯糯小朋友的雀跃,冷意瞬间袭遍全身,当看到娘亲绷紧的下颔线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君兰笙,谁教给你的规矩,准许你这样乱叫人的?还不快给你银魂叔叔道歉!”

    女子的手臂还揽在小孩柔软的小肚子上,只是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温柔宠溺,唯余一片令人脊骨发凉的寒。

    “银魂叔叔,我……”

    看着软乎可爱的小团子红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撇着小嘴,一副快要被凶哭的可怜模样,银魂心疼坏了。

    “过来,乖糯糯!”

    银魂仿佛没看见君影的眼神,一脸心疼地将小团子抱在自己怀里,放柔声音安抚小孩的情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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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358/ 第一时间欣赏仙君,你家魔主带球跑最新章节! 作者:公子年十七所写的《仙君,你家魔主带球跑》为转载作品,仙君,你家魔主带球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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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你家魔主带球跑介绍:
本书又名《水行涧》,女主美飒强,男主实力宠妻,甜宠无虐,入坑不悔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中元节的那天,水行涧的小掌柜湛空收了一个特别好看的伙计,红衣胜血,美若天仙。
本以为再不过也就是个偷摸着上界的小狐狸,没想到这人竟是令六界闻风丧胆的魔主大人……
湛空:“晚辈见过魔主奶奶。”
魔主奶奶:“……掌柜还是,还是继续叫我歆儿吧!”
君影身为魔界至尊,叱咤六界几十万年,便是仙界之主上君那个死老头见了她,都得咬着牙笑脸相迎。哪想到一朝上界,竟是被一小小的茶铺掌柜拿捏得死死的!
“阿影,歆儿……六界无你,我便弑了这六界,轮回无你,我便毁了这轮回!!”
轮回?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谁稀罕什么三生三世,他湛空要的,是君影的生生世世!仙君,你家魔主带球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君,你家魔主带球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君,你家魔主带球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