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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琊海礁     大文道txt下载     大文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见离间计

    西海胡。

    王庭内,西狄蛮族联军首领,蛮王乌涂面容冷峻。事实上无论他做出什么表情,在人族看来都是凶恶的,他是狼蛮,有着狼的脑袋,狼的身体,无非是与人有几分相像,自立行走,只会颇高罢了。他穿着代表蛮王的金色甲胄,坐在羊毛毯子上,低头啃着肉食。若仔细看,那是条……血淋淋的人腿!!!

    乌涂的手边放着一封信,这封信是刚刚在阵前得来的,靠山王杨雄那个老狐狸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当着众人的面将这封书信给自己。乌涂直觉这封信有古怪,所以没有动,准备召集蛮族联军的各个部落的首领一起看,生的旁生事端。

    狠狠的咬着腿骨,乌涂那双凶戾的眸子中是忍不住的气闷。两个月前,跟在自身后的这些人还为自己马首是瞻。两个月后,这些人竟然已经对自己阴奉阳违起来。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只顾着眼前的利益,完全没有考量今后的事情!

    “咚咚咚……”

    大帐外一阵打鼓般的巨大脚步声后,走进来一个身高两丈,腰围八尺的巨大熊蛮。接着便是顶着牛头,身形不逊于之前那只熊蛮的牛蛮,再之后便是鹿蛮、狐蛮等部落的首领。这些人面色都很诡异,进来后给乌涂见礼,但目光全都放在那封信上。

    乌涂放下腿骨,擦了擦满是血迹的手,声音嘶哑的说道:“这封信我还没有看,就是怕靠山王那个老狐狸耍什么阴谋诡计,各位既然来了,那就一起看吧!也免得日后有人说我乌涂的不是,”,顿了下,乌涂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如今士气低落,恐怕难以继续战下去,叫大家过来,也想借此机会听听大家的意见。”

    说话间,乌涂便撕开了信封,拿出了一张纸,仅仅瞧了一眼,他的脸色便大变。因为那页纸上仅仅写了一句不完整的话——今夜子时……。是的!只有用血迹写的四个蛮族文字,接下来的几个字却是被血迹完全的遮掩起来,变得模糊不清!

    该死!

    中计了!

    乌涂一抬头,就看到了几个蛮族部落首领警惕的表情,心中懊悔不已,自己当初就不应该接这封信!这简直就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啦!接了这封信,如果自己不让其他人看,那其他人一定觉得有鬼。好!自己让他们看了,结果这封信的内容居然……乌涂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血迹,暗道:恐怕这些人一定认为是自己将后边的半句话用血涂抹掉了吧?离间计啊!

    王庭大帐内的气氛跌落谷底,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到底是脑子转的慢、想得少、喜欢直来直往的熊蛮王,在沉默一会儿后,爆发开来,蒲扇大的熊爪闪烁着锋寒,咆哮道:“乌涂!今夜子时你要做什么?啊?我说这两个月来,怎么咱总吃西凉军的亏!原来是有个内应啊!我三万熊蛮健儿横死,都怪你这个阴险小人!”

    “冷静!西里!冷静!”,牛蛮王连忙拦住熊蛮王,叫道:“乌涂是狼蛮首领,他不是那种背叛族人的人!我看这里边有误会!”,艰难的拦住熊蛮王,与乌涂关系甚佳的牛蛮王也连忙叫道:“乌涂!你给大家解释一下啊!别愣着!再等一会儿,打起来啦!”

    乌涂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离间计!我中计了!从这封信拿到手的第一刻起,我就落入了靠山王的算计当中!解释?你们信吗?想东汉末年之时,魏王曹操也曾对西凉人用过这一招,导致马超与韩遂反目,十数万西凉铁骑因而分崩离析。我们,也不过是步了其后尘罢了!没什么可说的。”

    顿了下,乌涂摆了摆手,示意牛蛮王不用拦着熊蛮王西里,接着说道:“无论怎样,你们现在心中肯定有疑窦,不愿信我,这样吧!我建议重新推举一位来代理我的位置,撤回草原,再作打算,接连折损两位圣级高手,再打下去,蛮族勇士也会崩溃……”

    “推举?推举谁?”,牛蛮王摇头道:“如今那靠山王已经咬在我们屁股后了,步步紧逼,这是不准备放我们走!人族有句话说的好,叫做从一而终,我想不出有谁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乌涂!你是智者,你在位,靠山王杨雄尚且能如此打击我等,你若不在,数十万蛮族勇士焉有命在?”

    “可是……”

    乌涂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真的不适合啦!”

    乌涂现在已经能够想到,这个离间计不过是靠山王杨雄一连串儿的阴谋之始,若他还死守首领的位置,必然会被针对,还要连累狼蛮。十几个蛮族的首领乌涂也分析过,多数人未必信自己,尤其是出力最多、损失最惨重的熊蛮,更是火大得很,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牛蛮王明确的表示自己愿意支持乌涂,因为他很明白,如今蛮族联军实力最强的依然是三大蛮,即狼蛮、牛蛮、熊蛮,若重新推举首领人选,必然也会在这三族产生。牛蛮王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陷阵杀敌尚可,调兵遣将就免了,熊蛮王比自己更加不堪,若他做首领,恐怕脑子一热就敢跟靠山王拼了,将整个蛮族联军带入万劫不复的地步。说白了,三大蛮族里最聪明只有乌涂,乌涂也证明过自己。

    有牛蛮王作为中轴,一边劝着乌涂不要自艾自怨,大家信任你,一边劝着熊蛮王不要脾气那么暴躁,那都是人族的阴谋诡计,又是当爹又是当妈,哄小孩儿似的将蛮族部落的人捏合到了一起。算是暂时性的让蛮族联军还没有完全的分散开来,保持着整体性。

    捏了捏湿润的鼻子,乌涂总算恢复了一些神采,拿出简易的地图,说道:“我们……”

    话才刚开口,门外便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个全身是血,羽毛半秃的鹰蛮,断断续续的留下一句话就挂了——“鹰蛮部落……受袭……请……请可汗……救……”

    乌涂顿时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身,连忙叫道:“来人!快来人!给我出兵……”,话音戛然,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颓然的坐了下去,狠狠的一拍地,怒道:“该死!鹰蛮为什么就不信我?非要扎营在湖心岛!现在我就是想去救,可怎么救啊?”

    西海胡可不是什么小湖,而是一个辽阔的巨大内陆湖,加之西狄蛮族懂水性的极少,至少在这次的蛮族联军中没有,乌涂便是想派兵救援,也有些难办。抽调蛮王前去?开玩笑!人族的强者虎视眈眈,你敢抽调,那边立刻就会冲击你的大本营!

    沉默无言了许久,乌涂咬牙道:“传令下去!撤军!即刻撤军!西里蛮王!赫拉蛮王!我们三大蛮族轮流殿后,必须撤出西海郡!派人通知萨满,前来接应!靠山王这是要一口吞了我们啊!该死!鏖战两个多月,他居然还能抽调出十万大军前来增援,老狐狸!啊——!”

    乌涂是被气的哇哇大叫,而对面不远处的西海郡城当中,杨雄坐在城门楼子里,喝着烈酒,吃着煮豆子,哈哈大笑。他笑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就是杨文送来的那条计策已经开始奏效,无论成与不成,杨雄都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因为自家的儿子终于长大了,也终于流露出了在战事上的才华。

    杨家的血脉,怎能不会打仗呢?

    酒虽然只是粗糙劣质的酒,豆子虽然硬邦邦的考验牙口,但杨雄吃的津津有味儿,转过头来,问道:“我是上赶着追着、喊着、求着你来王府做事,你偏偏跑去做响马强盗,对我靠山王府不屑一顾,如今却又回来哭着喊着要做我的儿媳妇儿,啧啧!为什么转了性子?”

    陈蓉蓉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双手扶在冰冷的城墙上,说道:“不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家啦!”,稍顿一下,陈蓉蓉微微偏头道:“你真的同意我嫁给杨文?比起靠山王世子、未来靠山王的身份,我这个响马强盗出身的女子,恐怕有些不够格儿做平妻吧?”

    杨雄挥了挥手,道:“无妨!这些都是小节,文儿喜欢你,我能说什么?若不是你年岁稍大了一点儿,别说是平妻,就是成为正妻、未来的王妃我也同意。”

    话是这样说着,杨雄心里默默的补充了一句:我同意当毛用,真正说话管事儿的还不得是家里的老太太?

    陈蓉蓉倒是笑了,说道:“无论怎样,等这次大战结束,回去我就要过门成为杨家的媳妇儿啦!在此之前,也得好好在您这位公公面前表现下不是?来人!随我出城!”

    “出城?你做什么去?”,杨雄随口问了句。

    陈蓉蓉嘴角抽搐道:“之前对您说过的啊!乌涂恐怕会跑!得派人拦着点儿!然后准备晚上的夜袭!”

    杨雄恍然道:“噢!这脑子,老啦!记不住事儿了呢!”

    陈蓉蓉:“……”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战事结束了

    “轰隆隆……”

    “当当当……”

    “咚咚咚……”

    马蹄滚滚的巨响声,锣鼓嗡鸣的繁杂声,在黑夜中骤然炸响。

    “怎么回事儿?”,西狄蛮王乌涂连甲胄都没有穿,拎着血色的弯刀跑出了营帐,满是戾气的喝问:“守卫何在?”

    几个狼蛮从远处听到了他的喝喊,连忙跑了过来,回禀道:“可汗!是西凉军要偷营!刚刚被我们驱散了!”

    乌涂呼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挥手道:“加强戒备!去吧!”

    白日时,靠山王杨雄送来的那封书信着实是祸根呐!乌涂有些苦恼,那封信就是个阳谋,如今,连绵不绝的阴谋随之配合而来……偷营?只怕不是!应该是疲兵之计吧?

    乌涂的判断没错,西凉骑兵很快就应证了他的猜测,去而复返,在蛮族战士刚刚睡着的时候,又开始敲锣打鼓,大声鼓噪,吵得人不得安宁,心烦意乱。

    乌涂坐在王庭里,面容木然,实际上他是在思考对策。疲兵之计是个很龌龊、很下流、很猥琐的计谋,偏偏这个计谋只要运用得当,屡试不爽。如何破解它,别说是乌涂这个蛮族了,就连几千年来愈发狡猾的兵家人也没能想出一个有效的好折子呢!

    如今士气低落,加之充当耳目的鹰蛮被全部歼灭,再想进行强硬的反击已然不切实际,可西凉军的兵马是步步紧逼,跟着却又不动手,就是消耗蛮族勇士的精气神儿……乌涂很是苦恼,心中有些埋怨自己之前没看形势,导致了现在的被动局面。

    牛蛮首领赫拉不知何时进了王庭,伸手递给乌涂一个酒囊,说道:“你是可汗,怎能意志消沉?我可不记得蛮王乌涂是个优柔寡断的懦弱子!”,顿了一下,赫拉瞪着牛眼,目光灼灼:“想想办法!不能这样耗下去了!我……我发现了逃兵!”

    乌涂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青色的眸子一片冰寒。逃兵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这种长于战阵的人更加清楚了!那代表着士气降到了冰点!那代表着蛮族的士兵已经开始失望乃至绝望,他们已经不再信任联军!那更代表着,若处理不当,蛮族联军会被西凉军彻底击溃,被打的七零八落!

    龇着锋寒的牙齿,乌涂面容急切,紧紧地盯着牛蛮王赫拉的眼睛,狞声道:“赫拉!我现在要你立刻单独拉出来一支兵马,巡视大营,但有敢于临阵脱逃者,杀无赦!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蠢货,竟然敢偷偷地逃跑?这会害死所有人的!”

    赫拉一惊,明白了乌涂的话,连忙出去准备。诚如他自己所言,在头脑上三大蛮族的首领只有乌涂最为精明、聪明,他自信比熊蛮王西里那个火爆脾气强点儿,但也绝对有限,许多事情他想不通,但乌涂一提醒,他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疲兵之计是那种你明知道对方就是折腾你,你还不得不防着的恶心招数,它可以完全的调动你的精力、消耗你的意志,毕竟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弄假成真,真的偷了你的大营。不仅如此,他还可以造成那些脾气暴躁的士卒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搁在头脑较为冷静的人族身上尚且如此,更遑论是熊蛮、牛蛮这等暴躁的存在?没用三五个时辰,反复折腾到半夜后,蛮族联军——炸营啦!

    如此情况着实叫乌涂大惊失色,连忙出面与赫拉还有熊蛮王西里弹压,堪堪稳住了蛮族士卒的情绪。

    乌涂很明白,弹压只是一时的,如果不能想出一个好办法解决回退草原的问题,蛮族联军迟早会四分五裂,一哄而散,真正的兵败如山倒。

    咬着牙,乌涂烦躁的想要咬人,进,靠山王杨雄手握三十万西凉铁骑,士气高昂,难以一战。退,止戈郡主率领游骑兵,时时刻刻骚扰着大军的后撤,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生恐那个女杀神出手弄死谁。抉择两难,无论是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乌涂都觉得不够完美,觉得解决不了事端,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而因为乌涂的犹豫,瞻前顾后想得太多,使得错过了拯救蛮族联军最好的机会!

    五天后的凌晨子时,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会敲锣打鼓来折腾的西凉军又来了,这一次有些不同,是……杀来的!是真正的偷营!轰隆的巨响声,豪迈的喝喊声,交织在一起。几乎没有花费多大力气,西凉铁骑便踏破了蛮族联军的大营,开始了肆意的残杀!

    数日不能休息好,哪怕是修为高深的蛮将、蛮王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是普通的蛮族士卒呢?成片的蛮族士卒被斩落刀下,鲜血汇聚成溪。

    离间计、疲兵计、接着便是偷袭,完了?不不不!这是一套很复杂的计策组合,而最终的目的也并不是全歼蛮族联军,哪怕折损十万余,蛮族联军现在依然有二十几万的敢战之人,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何况是二十几万蛮族?就算是二十几万头猪放在那里让你砍,你也得砍个几天几夜呢!离间计!还是离间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蛮王乌涂活着离开西凉境内!只消他一死,剩下的蛮王就会成为散沙一盘,并且为此打打杀杀,内斗开来,西凉数年内得保太平!

    蛮族联军大营内,熊蛮王西里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镔铁棍,咬牙切齿的盯着下属道:“多少?你刚才说本族勇士伤亡多少?我没听清楚!”

    禀告的熊蛮小心翼翼的再次重复之前的话,道:“禀大王,两千三百余人,西凉这次偷营的人马足有两万,人数不少,而且本族勇士连日来无法睡眠,根本没有力气……”,话音越来越小,因为这位熊蛮已经看到了西里那张愈发狰狞的脸。稍顿一下,虽然考虑不准备再次刺激西里,他还得说道:“各大部族中就熊蛮损失最惨重,牛蛮折损一千五六百人,鹿蛮、狐蛮等都有两三百的伤亡,唯有狼蛮……”

    “狼蛮怎么样?”,西里怒气冲冲的问道。

    那熊蛮的伸出两只肥厚的巴掌,翻了两下,很认真的说道:“二十个!连受了伤的都包括在内!”,一咬牙,他接着补充道:“大王!这次偷营,我看就是奔着我们熊蛮来的,其余的人都只不过是个捎带,尤其是狼蛮,我怀疑……怀疑他们与人族有勾结!”

    “这种话不要乱说!”,西里恶狠狠的盯着那熊蛮警告道。

    那熊蛮不仅不闭嘴,反而悲呛的说道:“大王啊!你可知部落勇士们私下里怎么说吗?您当初说带我们出来见世面,拿好处,可现在呢?先后折损的部落勇士数万啊!那不是几个!而是几万!战死了怨自己命歹,可也要死得光明正大点儿不?要不是狼蛮搅事,还有那乌涂故意拖延时间,岂会有现在?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滚蛋!”

    烦躁的一巴掌将那熊蛮拍出了大帐,西里呼呼的喘着粗气,脑海里只剩下那句:他是故意的!

    紧紧地咬着牙齿,呆坐很久后,西里长身而起,怒气冲冲的集结了手下熊蛮……

    三日后。

    西凉大军已然出现在西海郡外的蛮族地盘上,深入三百里之遥,就是为了追击溃不成军的蛮族联军,一路屠戮殆尽,斩获数万。

    靠山王杨雄的眼睛、脸上均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却挺直已经佝偻的身板儿,洋溢笑容,不为别的,就为这次大战的获胜、就为这次大战获胜的主要原因!在最后出谋划策的人是杨文,虽然说他的计策被陈蓉蓉与天下第二稍稍修改了一番,但那也是首功啊!杨雄为自家儿子感到高兴。

    “嘚嘚嘚嘚……”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马上之人身着红甲,犹如飘来的烈火,她手里拎着一颗脑袋,远远地便抛了过来:“幸,不辱使命!”

    “眉儿辛苦啦!”,杨雄笑容更盛,不为别的,只因这颗脑袋是乌涂的:“西里没杀得了他,但他到底也难逃一死,他死,我心甚安!传令撤军!战事结束啦!哈哈哈!就等着看蛮族部落自己的狗咬狗吧!”

    因为离间计的成功,再加上推波助澜下的宣传,草原上的蛮族都知道这次蛮族联军大败的原因,至少如今已经被曲解成为——狼蛮与人族勾结,乌涂企图借助人族之手,削弱其他部落,导致熊蛮王西里、牛蛮王赫拉死亡,鹰蛮与鹿蛮全军覆没。

    如此一来,不说西狄蛮族的三大族,便是其他的族群也要被牵扯进来,最强的狼蛮将会成为众矢之的,一场大战定然避不可免!蛮族号称有比人族更加强健的身体,也有人族一样的头脑,但到底还是缺了点心眼儿,阴谋诡计上玩不过人族的!

    靠山王杨雄这边是欢天喜地,身处张掖城的杨文最近几天却是感到很不爽,不不不!不是很不爽,而是相当的不爽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狂妄的狂生

    有了陈蓉蓉的加盟之后,天下第二的心思也活络起来,这厮事实上就是个懒鬼,眼瞅着对西狄的战事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收尾,哪怕就是头猪去指挥,也不可能让乌涂翻出什么浪花儿来,他便借口要给西凉寻找人才,转眼间跑回了张掖城吃吃喝喝,他倒也没忘记自己的借口,还真的写出几封信扔了出去。

    于是乎,杨文感觉很不爽,皆因霍凌云写信招来的那人,让他觉得非常的不爽,非常的火大。

    要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臭味相投才称知己,霍凌云这位天下第二什么德行?好吃懒做、好逸恶劳,人还笑眯眯的贼阴险,要不然也不会有个“坏人”的称号。他都这样了,他的朋友难呢过好到哪去儿?

    就在三天前,王城外摇摇晃晃的便走进来一个袒胸露腹、相貌丑恶、不修边幅的邋遢汉子,瞪着惺忪的睡眼,问都不问,也不通报身份,直接就闯了进来。要不是霍凌云提前感知出手阻止,王府的护卫都当这是意图攻打靠山王府的贼人,想要将对方击毙呢!

    没错,这位就是霍凌云招来的朋友了,一个看起来就跟让人觉得厌烦的家伙。

    天下第二对杨文说,这位是与自己同为八大才子的“狂生”,也是八大才子中才华最为出众的那个,是个全才。全才,这个称呼可不能乱说,要知道从古至今能够这样叫的也没有几个啊!霍凌云虽然不大正经,可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能让他如此佩服,杨文也不得不高看这位狂生一眼。

    然后……

    狂生看到了杨素素,顿时惊为天人,流起了哈喇子,要杨素素嫁给他。别管这厮有没有才,就看看这厮当初那德行,还有他那副尊荣,不说别人,杨文自己都不会同意自家三姐嫁给这么个玩应儿,当时一句话就给他噎了回去。

    是的!那话说的貌似还听难听。不过杨文马上也看到了狂生为什么叫做狂生,“让你三姐家给我,那是你靠山王府的荣幸”,这就是当时狂生说的话,杨文险些没叫敖雪一巴掌抽死这货,说的他娘的是人话吗?靠山王府的荣幸?当自己是几根儿葱啊!放眼天下,能对靠山王府说这句话的仨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但那其中绝对不包括这货啊!

    天下第二也觉得自己似乎是请错人了,他根本就不应该请狂生来。狂生这人才华是有的,但人品实在有些问题,那已经不是可以用桀骜、高傲、眼高过顶来形容的了,简直就是狂妄的近乎愚蠢。念在是多年相交的朋友份儿上,霍凌云没有赶走对方,但也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赶走对方……

    “那王八蛋呢?”,杨文挑着眉头,极为不客气的称呼狂生为王八蛋,冷哼不已:“这种人,无论再有才华,我靠山王府都消受不起,霍先生还是把人送走吧!免得看了心烦,让我忍不住一刀剁翻了他喂狗!娘的!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

    霍凌云嘴角抽搐着,捏了捏眉心,叹道:“那货大小也是个名士,杀他会对靠山王府风评不好,就像当年的‘狂士’祢衡,连魏王都没敢下手动他,最终还是玩了招儿借刀杀人,借了刘表的手干掉那家伙的。不过,我好歹跟他有些许交情,世子殿下还是忍忍吧!待王爷回来再说。”

    “杨雄回来又怎样?他是我爹不假!但他得听我的!”,杨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未来这个家,是要我做主的!另外,要我说当年的魏王无非是做作,自身名声有多臭他自己不知?还装什么惜才!他要珍惜才,也不会借刀杀人了,脱裤子放屁,自找麻烦!”

    霍凌云吁了口气,歪着脑袋说道:“顶尖谋士不好找啊!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么一个啊!王爷说西凉现在最缺的就是能够谋划全局的谋主,世子呢!要是有人选,我马上就把他弄走,省得他赖在我这儿偷我的酒喝,要是没有,咱还是忍忍呗?”

    “娘的!我要是在能忍……我他娘的就不姓杨!”

    杨文咬牙切齿的低吼,随着他那杀人的目光望去,不远处,正有个猥琐的身影爬着窗户向杨素素的闺房去看,时不时的还发出令人惊悚的淫笑。霍凌云看到这一幕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作死你不会死啊!还当自己青春年少偷看大姑娘、小媳妇儿只被当好奇呢?都多大了?会被当淫贼的!

    “你个王八蛋!”,杨文怒气冲冲的就向狂生跑去,对着天空大吼:“敖雪!马上给我滚回来!”

    “哎呦——!”

    猝不及防,或许也是看的太入神,狂生被杨文一脚撅屁股上,踹了个跟头。

    这货被人发现偷看女子闺房,不羞愧倒也不说,一骨碌站起身后,反倒理直气壮的质问起杨文来:“靠山王府就是如此待客的吗?太失礼啦!”

    “我失礼你大爷!”,杨文简直对着奇葩无语了,指着王城外,吼道:“要么你自己滚!要么我让你滚!王八蛋!居然敢偷看我三姐闺房!”

    “她又没洗澡,也没换衣,无非是处理公文嘛!我就看看咋了?看一眼能怀孕啊!”,狂生在西北这种干冷的天气下,穿着看不出颜色的袍子,袒胸露腹,抠着朝天鼻,撇嘴道:“大惊小怪!我看她,那是看得起她!看得起你们靠山王府!”

    已经在张掖城波斯人开的勾栏瓦舍流连忘返的敖雪打着哈欠回来了,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肩膀上扛着青龙戟,大咧咧的飞到杨文身边,懒洋洋的催促道:“干嘛干嘛?啊?大冷天儿的,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对付这种货色也要叫我出手?”

    “闭嘴!都他娘的什么时辰啦?”,杨文怒吼不已:“我要你立刻把这王八蛋扔出张掖城!今后看到他一次打一次!不然你就别想有银子去找什么波斯舞娘!”

    敖雪一甩头发,大义炳然的说道:“没问题!我的主人!给我十万两,我帮你把他剁成肉酱!”

    杨文感觉自己还从没这么火大过,简直怒不可遏,神情中已经多了杀气。

    霍凌云心里咯噔一下,暗暗的叹了口气,走过来道:“不必世子殿下出手,我还解决吧!毕竟……这事儿还是我弄出来的!”,转过头来,霍凌云看着一脸桀骜狂妄的狂生,说道:“柏兄!请吧!你今后若是还如此,恐怕是自取祸事啊!”

    “用得着你教训我?”,狂生下巴一昂,道:“给靠山王做狗很舒服么?”

    霍凌云顿时被气得面色铁青,沉默了好久,拱手道:“从前的交情,今日就算彻底划清!柏恒!好自为之!请啦!”

    “我跟你压根儿也没啥交情!谁知道你上赶着找我干啥,缺酒喝,顺便过来喝喝,那是看得起你!”,狂生柏恒摇头晃脑的向外走,丝毫不管霍凌云的脸色,走了几步,半转身道:“明天我来提亲!”

    “去你娘的!滚粗!”,杨文顿时怒了,指着柏恒便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狂妄的近乎无知、愚蠢!别以为是名士我就不敢杀你!再敢给我放个屁,我就要你做第二个武文候府!”

    武文候府是什么下场?抄家灭门,九族被诛杀殆尽!

    要是狂生能被吓着,那也就不叫狂生了,对于杨文的话,他的回答是……撅着屁股放了个屁!

    杨文被气的都快疯了,他还从未见过这种人。

    “咚咚咚……”

    事儿还没了,就在杨文余怒未消之际,猛然就听到王城外的敲鼓声,接着便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开唱:“楚汉相争动枪刀,高祖爷咸阳登大宝,一统山河乐唐尧,到如今出了个奸曹操,上欺天子下压群僚,我有心替主爷把贼扫,手中缺少杀人的刀……”

    这是什么?有名的唱词,击鼓骂曹!狂生这是暗讽靠山王府就是当朝的曹操!

    杨文面色铁青,霍凌云的脸色比他还难看,简直要黑出墨汁,认识他请来的,如今惹得杨文不快倒也罢,那狂生柏恒连他的面子都直接扫了个一干二净,今日之事若传将出去,天下第二焉有颜面可在?怒气冲冲的咬着牙齿,霍凌云便要向再走,他要弄死那个王八蛋!

    “霍先生!”

    杨文已经冷静了下来,并且叫住了霍凌云。

    霍凌云侧身看着杨文,道:“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杨文说道:“不用管他!让他骂!莫要脏了你的手!”

    “嗯?”,霍凌云挑了挑眉毛,好一会儿鼻腔里传出了声:“嗯!”

    目光阴沉的望向远处,天下第二的霍凌云心中怒火万丈,狂生忒不识好歹,自取其祸!怒火过后,他又忍不住看向面色恢复常态且若有所思的杨文,神情中多了几分赞许与承认。别的不说,连自己都恼火不已,他竟然能如此快速的恢复冷静,着实不易。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作的好死啊

    人与人是不同的,人与人的性格是不同的,人与人的喜好也是不同的。正如苍茫草原上的离离青草,看似相同,实则不同。有的人喜欢钱,正如杨文那个小狗腿子钱三多。有的人喜欢权,正如当今那位至亲亦可杀的天后娘娘。有的人喜欢漂亮姑娘,虽然她自己也是个雌儿的,说的是敖雪。

    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也都一样。不一样说的是喜好不同,一样说的是都有喜好。没有人没有欲望,哪怕是狂生这种不把一切放在眼中的人,他也有喜好的东西。他的喜好有些特殊,甚至有些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喜欢的是什么?作死!他是一个从不把性命放在眼中的人,早在很多年前便开始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去与人打赌。不过,他能活到今天,也当真是有些能耐。

    “楚汉相争动枪刀,高祖爷咸阳登大宝,一统山河乐唐尧,到如今出了个奸曹操,上欺天子下压群僚,我有心替主爷把贼扫,手中缺少杀人的刀……”

    从日出到日落,柏恒就在王城外击着鼓节,念着名曲唱词《击鼓骂曹》,整个张掖城都为之轰动,无数人争相侧目。有不忿者出言相劝,狂生瞧都不瞧、理都不理,在他看来,这些人还没有资格与他说话,他是谁?八大才子之首,柏恒啊!

    杨文披着大氅,坐在王城的城门楼内,面目阴沉。狂生骂了一天,他在这里坐着看了一天。杨文完全可以将狂生拿下,宰了这个口出狂言的王八蛋。他没有,因为他还在考虑怎样才能利益最大化,狠狠的坑这王八蛋一道,狂生不让自己好过,自己也不能让他活得潇洒!死?太便宜了!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长相英俊的孙峻来了,或许是因来势甚急,喘息都不怎么匀称,脸都是红晕的。好半天,他才拱手道:“世子殿下叫我来有何事?”

    大概是还在记恨杨文那天对自己的呵斥,孙峻的表现有些冷淡。

    杨文不以为意,甚至没正脸去瞧孙峻,在他眼里,狂生是个大癞蛤蟆,孙峻同样,只不过个头小了一点儿。

    目视王城下那个一边喝酒,一边袒胸露腹的击鼓之人,杨文道:“叫你来看看戏,你祖父为靠山王府效力,辛苦了。正巧有出戏可看,那人唱的又不错。”

    孙峻心里冷笑迭迭,狂生这边的事儿,张掖城中的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看什么戏?分明是看你靠山王府是怎么丢脸的吧?心中暗暗腹诽杨文这个靠山王世子脑子有病,表面儿上孙峻却看得津津有味儿,因为那位狂生的确是个全才,对于唱词、鼓乐都很熟稔,甚至说精于此道。

    “听听!唱的多好啊!”,杨文转了转精致的夜光酒樽,那白玉的杯子里,葡萄美酒犹如血染,咂着嘴儿,他赞叹道:“这酒真不错,孙小哥儿要尝尝不?”,话锋一转,他接着说道:“我听人说,孙小哥儿很喜欢我家三姐?可有此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孙峻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道:“三小姐温柔大方,花容月貌,只要是个男人就会心动。在下不是清心寡欲之人,更不是宫里的小黄门儿,当然会爱慕三小姐。连孔圣人都说过‘食色性也’这种话,我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做错了吧?”

    一番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刺儿的话,让杨文笑出声儿来,接口道:“的确!三姐性子温善,长相上更是闭月羞花,当年在洛都城,还有人哭着喊着的要为她投河自尽呢!”,面上的笑意渐渐停止,带着玩味儿的表情,杨文道:“知道下边唱词的那个是谁么?”

    孙峻挑了挑眉毛,口不对心道:“不知。”

    “八大才子之首,有狂生之名的柏恒!连霍凌云都差他一筹。”,杨文眯着眼睛感叹道:“天下人都说狂生之狂,狂生才华之出众,原本我还不信,不曾想今日见识到了。呵呵呵!有八大才子的前两位作为入赘婿,倒也不错呢。”

    后边的那句话,杨文就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很小,可听在孙峻耳里,如同滚雷。入赘婿?靠山王杨雄有几个女儿?仨,大女儿早嫁多年,乃章贤太子妃,二女儿止戈郡主,虽未婚配,但靠山王杨雄有意许给天下第二,那就剩下他爱慕的三小姐杨素素啦!从杨文的语气中判断,那分明是想要同意用杨素素招狂生入赘,但还未同意的说法嘛!

    低头沉思了许久,孙峻面露杀机,与杨文告辞离去。以他这个德行,早视杨素素为禁脔,岂能让他人捷足先登?

    “蠢货!就凭你们也敢打三姐的主意?”,杨文嘟囔着冷晒不已。

    孙峻越想越觉得气愤,自己长的这么英俊,家里还有个半圣的爷爷,凭什么靠山王府就不同意与杨素素的婚事?再看看那个狂生,身材五短,小眼睛、朝天鼻,还有一口恶心的大黄牙,野人似的,就因为他才华出众?有所谓的成圣之资?凭什么?

    听着狂生在那边唱词,孙峻又气又恼,再也忍受不住,直接冲了过去,俊脸涨红,怒吼咆哮:“大庭广众下袒胸露腹,有辱斯文!恶心!”

    狂生瞥了眼孙峻,嘴里的唱词也不停,直接脱了衣服,赤身露体,接着再唱。

    围观者纷纷掩目,不敢再看。

    孙峻更气了,这什么意思?咆哮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你竟如此败坏道德!下流!”

    或许是唱的累了,柏恒停下了唱词,盯着孙峻,大咧咧的一挺腰腹,恬不知耻的说道:“光天化日,赤身露体,方显我柏恒是个清白之人!”

    “你……你……”

    孙峻哪里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气的肺子都要炸了,怒道:“我不管你是清白之人还是混沌之人,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张掖城!从此再也不能踏入西凉半步!更不允许有什么非分之想!否则,我就……我就杀了你!”

    “好啊!你来杀我啊!”,狂生摇头晃脑的盯着孙峻,嘴一撇,嘁了一声,接着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滚出张掖城,不能踏入西凉?你以为你靠山王世子啊!哦!我明白了!你是那位靠山王世派来的爪牙吧?告诉他,明个儿,我就会向她姐姐求亲的!”

    得!

    孙峻被狂生彻底激怒,拔出腰间的剑便冲了过去,挥剑就砍。

    狂生毕竟是狂生,连天下第二都能被他压上一头,修为岂能差了?轻飘飘的一挥手,孙峻就被拍飞出去十数丈远,倒在地上连连呕血,眼看着气若游丝,活不长久啦!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中,孙峻从腰间取下玉佩,捏碎开来,一股浩大的气势直冲云霄!

    狂生的脸色变了,哪怕他在狂,毕竟也没到圣级的地步,而圣级之下,皆为蝼蚁!

    “谁伤我孙儿?”

    一声暴喝炸彻天空,随之,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王城前。

    这是一位大袖飘飘的老者,头发半花半白,面容看似苍老实则年轻,一身俭朴的灰色袍子在周身肆意的文力缠绕下,显得华贵无比。西北烈风呼啸,却吹不动他的一丝头发。在他的怒意下,围观者纷纷跪倒在地,口称圣人降临。

    “半圣!这就是半圣之威!咫尺天涯!好快的速度!”

    杨文受的影响相对较少,从城门楼中走出,贴着城墙向下望去,他并非没有见过圣级强者,只是没有见过圣级强者出手而已,亦或者说,他还没见过圣级强者出手打架。

    狂生依旧桀骜,却没有之前那么狂躁、眼高过顶,拱了拱手,道:“我伤的!”

    来人正是孙峻的祖父、爷爷,儒家半圣孙觉。

    当年孙觉为了追求圣道,周游天下、深处西狄、南蛮、北海等地,一去就是几十年,以至于很多人都当他死了,连自家人也是如此。孙家因为某些事情得罪了人,被杀了全家,就留下孙峻这么一个血脉成了小乞丐。孙觉追求圣道成功,可就算是圣人也要回家吧?结果就知道了孙家早已经破灭,但他还是找到了孙峻,因觉得亏欠许多,他对这个唯一的孙子、后人非常的溺爱……

    边给孙峻治伤,孙觉边怒火冲天的问道:“为何伤我孙儿?”

    狂生思忖了一下,说道:“他拿着剑张牙舞爪的砍我,我当然要阻止他啊!换了您,也会这样干的不是?”

    果真作得一手好死,话都不会说。不少人心里这样感叹着,实际上呢?这已经算是狂生比较服软了,不然的话,他连解释都不会去做的!只会说上一句“我愿意,怎么了?你打我啊!”。

    孙峻艰难的喘息着,狂生下手没有个轻重,他伤得很严重,而孙觉又不是医家圣人,只能以文力给他治疗,结果就是——孙峻死了,只留下一句“我好恨”。

    孙峻对于孙觉这位半圣代表了很多,最为重要的就是血脉延续。因为孙觉已经老了,不可能再有子嗣,孙峻哪怕再不争气,也是能够延续他血脉的后人,如今,血脉断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被绝了后,孙觉岂能轻饶狂生?眼睛顿时红的吓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给孙峻殉葬

    血脉延续对于成圣之人而言,是很重要的,那不仅仅是因为孝道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是因为“名留青史”。乍看之下,好像两者没什么关联,但实际上关联甚深。

    以古人作为对比,三国时的蜀国国主、汉王刘备,他麾下可谓良臣如云、猛将如雨了吧?武将且不提,论及文臣,为什么偏偏诸葛亮一枝独秀?好像刘备手底下没别人了似的?就是因为后人的歌颂。

    刘备手下的法正、法孝直能力并不比诸葛亮差多少,只因绝了后人,没有人给他歌功颂德,没有人给他撰述记载,所以能够记住此人的人并不多,更何谈与诸葛亮的对比。而诸葛家族呢?虽传至今日多有没落,但也是盛极多年,把老祖宗诸葛亮都吹上天去了。事实上诸葛亮当初也不过半圣而已,法正与他相仿。

    再比如鬼谷子,那可是实打实的圣人,且是兵家为数不多的成圣之人,也是因为没有后代,在名声上连许多半圣都不如。

    名留青史,这是所有读书人最大的宏愿。

    圣人,也不能免俗的。

    孙觉如今被绝了后,注定了今后为历史所遗忘、所藐视,心中的那股怨气直冲云霄。文道规则上有不得随意打杀人族俊杰的说法,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等大仇大恨排除在外,尤其是狂生这次做的还是绝了一个半圣的血脉,谁也没理由救他,也没理由阻止孙觉了。

    “小儿!你敢绝我血脉!断我后人!”,孙觉眼睛都是红的,怒吼不休:“我今日定要食汝肉!寝汝皮!此恨难消万一!”

    圣人一怒,风云色变,张掖城笼罩在肃杀之中,狂风大作,卷积枯叶,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样可怕。

    杨文距离比较远,此时也喘不过气来,若不是扶着城墙,恐怕站立都很艰难。孙觉身上的那种气势,实在太可怕,令人难以招架与对抗。

    圣人当面,狂生狂不起来,可也没有想象中的服软儿,他只是坐在地上,一语不发,然后……笑了。在这种生死之际,他还有心思笑,笑得还挺欢乐的。

    “杀就杀,来啊!”,柏恒懒洋洋的伸出脖子道:“砍一剑,给你孙子报仇嘛!就你那孙子,蠢货一个,要我我早砍了他了,嘁!”,这已经不是可以用作死来形容了,完全是自己找死,他接着说道:“不过啊!这事儿说起来跟我关系并不大,我知道他谁啊!上来就要砍我,嗯……自古红颜多祸水,啧啧,真的!”

    莫名其妙的说了几句话,不等孙觉动手,狂生已经自己把自己干掉了,脸上还挂着莫名其妙的笑容。

    “啊——!”

    孙觉一个疏忽,没能手刃狂生,变得更加气愤,手持长剑,狠狠的戮尸,完全疯了一样将柏恒的尸体剁成肉酱。这还不算完,他用大神通从张掖城里捉来百余条狗,让那些狗去抢食柏恒的尸体。堂堂的半圣,居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已然什么都不顾。

    亲眼目睹狂生死了,杨文心中却并不轻松,心中对狂生的死有些惋惜。为何?因为狂生是八大才子之首,别人杨文或许没见过,他只见过霍凌云这个“坏人”,还有杜青莲那个“诗君”,这两人无一不是人中龙凤,青年俊杰,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之人。而狂生柏恒能够在嬉笑怒骂间,将这些天才压的死死的,可见其才华之出众,说上一声才高八斗也不为过。偏偏这个人脑子有问题,不好好做学问也就罢,还不好好做人,整日作死,嫌自己死得太慢……

    除了对狂生的死感到惋惜外,杨文又有些担忧,虽然不是他唆使的,只是暗示孙峻一些什么,但孙峻的死他脱不了干系。那孙觉已经疯了,难免会找麻烦,因而迁怒靠山王府。靠山王府的名头足够有震慑力,可对于一个疯了的半圣,只怕震慑不住呢!

    杨文的担心并不无道理,事实上他有点乌鸦嘴了,孙觉给孙峻敛了尸体后,便找上门来,提出了一个令杨文恨不得当场弄死他的要求——他居然要杨素素给孙峻殉葬!

    孙觉满面的煞气,双眸通红,冷冰冰的说道:“峻儿生前最是爱慕三小姐,他死,也是因为三小姐,如果靠山王府还要我继续效力,那就请三小姐为峻儿牺牲吧!活着的时候我不能让他迎娶三小姐,死了之后,我希望他能得到他想要的!”

    杨文拦在杨素素的身前,面色不悦的说道:“恕我不能答应这个条件!孙半圣!你为靠山王府效力多年,靠山王府可以给孙峻操办王侯都比不得的丧事,但要活人殉葬,无论是不是我家三姐,我都不会同意!”

    “你能代表靠山王吗?”,孙觉冷冷的盯着杨文,道:“靠山王世子?”

    他将“世子”二字咬得很重,无非是在说杨文还不是靠山王。

    杨文对此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淡淡的说道:“如果你觉得我做不了主,可以去找杨雄,问问他会不会同意!”

    “我同意!”,跟在杨素素身边的黑衣仆人开口了,代表着杨素素说话:“我可以给孙峻殉葬,但孙半圣要发下誓言,从今往后,继续为靠山王府效力!”

    “三姐!你疯了么?”,杨文顿时瞪着眼睛,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要给死人殉葬?”

    杨素素显然与杨文的考虑是不一样的,杨文想的是自家姐姐的性命,是亲情。杨素素考虑的是利益,一个没有了家族后代、没有了血脉延续的半圣,价值要比其他人高很多!因为这种孤家寡人的半圣已经再无他求,能够完完全全没有私心的给靠山王府效力,为靠山王府出生入死!

    “我没疯,是你太激动了!”,杨素素的黑衣仆人,语调平缓怪异的接着代替她说话:“你要明白,一个家族能够保证繁荣的必要条件就是两个字‘牺牲’,父亲一共只有三女一儿。你是家族的未来,不可能进行任何的牺牲,所以,牺牲的只能我们这些做姐姐的。大姐早年间为了家族嫁给了章贤太子,二姐为了家族不爱女红爱戎装,如今轮到我了。”

    杨文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没有用!”,杨素素盯着杨文的眼睛,身后的黑衣仆人替她说道:“你还不能替我做决定,因为你还不是一家之主,还是个……孩子。”

    带着黑衣仆从,杨素素向孙觉走了过去,微微欠首,没有说话,却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很好!很好!怪不得峻儿倾心于你,果然是个好姑娘!”,孙觉连连点头,道:“我可以发誓,只要你给峻儿殉葬,从今往后,我就不留余力的为靠山王府效力,万死不辞!作为一个半圣而言,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折辱的事情!但是,为了峻儿,我可以心甘情愿的做!”

    “三姐!”,杨文拦在杨素素身前,眼睛同样也红了:“你与我一奶同胞,是我亲姐姐啊!你就不想想我是什么感受吗?你于心何忍?啊?我说了,我不允许!”

    “幼稚!”

    杨素素做了个手语,斥责了杨文一句,接着便快速的出手,将杨文制住,扔在原地,转身走去。

    杨文目眦欲裂,却挣脱不了杨素素留下的束缚,愤怒的嘶吼:“杨素素!杨素素!你给我回来!回来!半圣就那么值钱吗?值得你如此?回来!回来啊!霍凌云!帮我解开!”

    霍凌云瞧了眼杨文,又瞧了眼杨素素的背影,缓缓地说道:“世子殿下,急,是没用的!”

    “我他娘的能不急吗?要是你亲姐要死了,你急不急?”,杨文大叫不已。

    霍凌云缓缓地说道:“这事儿急不得,第一,孙觉如今已经近乎疯癫,三小姐如果拒绝他,那张掖城会被孙觉夷为平地。第二,张掖城中的圣级高手就他一个,其余的都被王爷带去与西狄作战。第三,殉葬是个复杂的过程,而且,如果三小姐要以孙峻的妻子身份合葬,那更是要举行冥婚,常人的婚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冥婚同样,加之孙峻烧头七之类的,没有个把月,三小姐还死不了。哦!保不齐孙峻的冥婚会跟你与陈蓉蓉成亲一起举办哦!”

    “去你大爷的!”

    杨文在劝说中冷静下来,却也被天下第二的最后一句话气得半死,立刻骂了句。

    霍凌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接着说道:“为今之计,还是去看看王爷解决没解决西狄蛮族,劝说王爷不要同意,派人解救三小姐吧!圣级之下,皆为蝼蚁,那不是咱们可以办的事情!”

    杨文点了点头,将将让自己压抑住心中的愤怒,道:“那就劳烦霍先生用文力通道,带我去见杨雄吧!”

    “好的!我先来个千里传音问问再说!”,霍凌云笑着答应下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要给你教训

    早在很多年前,还是懵懂年纪的杨素素便被父亲杨雄叫到身前,与她一起的还有如今身为太子妃的大姐,二姐止戈郡主杨眉儿。杨雄当时对她们说的话很简单,归纳起来就是一个意思——你们弟弟杨文,没有兄弟,所以你们三个当姐姐的就要为他遮风挡雨,为他付出一切。

    靠山王杨雄是偏心的,连杨家老太君也是偏心的,整个王府上上下下都是偏心的,这一点谁都清楚,虽然同是杨家血脉,但杨文自小所享受的待遇是杨家三姐妹从未享有的,哪怕是与杨文同为双胞胎的杨素素也不可以。从前杨素素心里抱怨过,但后来渐渐长大,她明白,杨家的希望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弟弟,她愿付出一切。

    是的!

    杨文是幸福的,因为他有着三个姐姐,三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姐姐。大姐可能是三个姐姐中唯一没有才能的,但她选择了嫁给当年如日中天的章贤太子,让自己变成杨文的政治资本。二姐止戈郡主是才能最高的,她为了杨文将自己锻炼成不男不女的怪物,没错,就是怪物,脚踩千万尸骨,兵锋所指,莫敢不从。杨素素自认小有才能,不愿走大姐的路子联姻孔圣世家,但也自认自己做不到二姐那样的高度,所以她决定用命去换,去换一位半圣的永久效力。

    当年杨文有义兄十几个,如今只剩下寥寥三个,图腾龙、大白熊、看门狗,所以,他不愿叫杨雄父亲,直呼其名,骂他冷血动物。可是,每每有了难处,他还得来找杨雄,毕竟这是疼爱他的父亲,是全天下最愿意帮助他的人,是血缘上斩不断的亲情。

    “三姐要给一个死人陪葬!”

    杨文没有隐瞒,将所有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包括这件事情与自己的关联,完完本本的告诉了杨雄,在自家人面前没什么可以隐瞒的,错了就是错了。这件事情杨文的确要负起一部分责任,毕竟没有他叫来孙峻,并且暗示孙峻,孙峻就不可能去找狂生的麻烦,也不会被狂生打死,更不会引发出杨素素自愿给孙峻殉葬的事情。

    杨雄坐在火盆旁边,慢慢的用尖刀在烤肉上片下外焦里嫩,滋滋流油的金色肉片,他没吃,只是沉默的放在杨文身前的盘子里,让杨文吃点儿。他下刀的手很稳、很快,那是在战场上生死搏杀时,斩了无数个妖蛮头颅练就出来的快刀。

    杨文侧着脸,盯着父亲杨雄苍老的脸,红着眼睛道:“杨雄!你又在盘算什么?那是你女儿!你为数不多的女儿!难不成你也想让她去送死?就像雷子、飞羽、昭雄……他们一样吗?你怎么忍心……”

    杨雄的手微微颤了下,杨文嘴里念叨的名字他都记得,那是他培养出来的义子,杨文的玩伴、兄弟,可惜他们命歹,没有在他的严苛下成长起来,折了。那是杨文不叫他父亲的原因,他记得杨文当时的那种不可置信的表情,于今天一模一样,不!或许今天的表情更加狰狞、更加具有杀气。

    “去把典白熊、杨眉儿叫来!”,杨雄对着门口喊了一声,接着片他的烤肉,口中说道:“你大兄现在在洛都城做千牛卫大将军,四卫之一,卫戍皇宫,前几天单刀匹马前往汝南平叛,一刀斩了镇江王李彪那个蠢货的脑袋,英雄了得。说起来,你让眉儿带来的那位赵小王爷跟公羊苟挺合得来的,被我仍在敦煌那边啦!就白熊跟眉儿在,你不见见他吗?”

    杨文腾地一下站起身,杨雄左言右他,以他对父亲杨雄的了解,杨雄定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准备救杨素素!

    “那是你女儿!你亲生女儿!与我一奶同胞的姐姐!”,杨文瞪着杨雄,几乎是嘶吼:“我今天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救不救她?”

    杨雄沉默着低头片烤肉,道:“上好的羊羔肉,配上葡萄美酒,着实是种享受,你不尝尝吗?”,见杨文通红的眼睛中满是杀机,杨雄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刀,说道:“父亲今年已经七十多了,恐怕也没几年好活,今后怕是不能继续为你遮风挡雨,所以啊……我今天要教给你一个道理,要给你一个教训!”

    杨雄指着自己花白的头发说道:“你看到父亲的头发了吗?父亲没=每做错一件事情,都会有一根白头发,父亲做错了很多事情……文儿啊!你要记住!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要过脑子的!你要记住,做错事情要自己去承担,要去改!不然,就会像今天这样,就像素素会被你害死一样!”

    “为了给我一个教训,就要赔上三姐的命?”,杨文看着杨雄,简直不能理解,道:“你要看着你的女儿去送死?啊?”

    “王爷!”

    大帐外传来声音。

    杨雄道:“进来!”

    杨眉儿沉默而挺拔的身影出现,那双冰冷的眼睛只有看着杨文的时候才会温柔。

    典白熊那真如白熊般的硕大身板出现,他一出现,仿佛整个大帐都变的小了似的。眼见杨文也在,典白熊咧着嘴,傻兮兮的笑了起来,但却因为有杨雄在,想要伸手去摸摸杨文脑袋的动作僵在半路,收了回来,挠着自己的脑袋,又是一阵傻笑。比起话少心思重的图腾龙来,大白熊从来都不想掩饰自己的性情,他喜欢杨文这个从前一起玩耍的弟弟,拿自己当成兄长。

    “二兄!二姐!”

    饶是心中怒火冲天,杨文还是勉强的给杨眉儿与典白熊打了个招呼。

    杨眉儿看出了杨文神情中的不对,挑着眉毛,脸上的伤疤都显得狰狞起来,问道:“怎么了?”

    杨文摇了摇头没吱声,杨眉儿对他怎样他很清楚,若是杨文说自己与杨雄发生冲突,估计这位从小人生信条就被灌输着“保护弟弟”的二姐,敢弑君弑父,那是一种什么都不讲的袒护,他不想把事情闹到那种不可挽回、让天下人看笑话的地步。

    长长的吸了口气,杨文盯着杨雄道:“父亲!我现在问您,您是认真的吗?”

    那一声久违的父亲着实叫杨雄忍不住眼角湿润,但他还是手非常稳的片烤肉,硬下心肠点头道:“认真的!我希望你成熟起来,希望你能够……”

    杨雄的话被杨文打断了,杨文径直走出了大帐,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不管,我自己去做,杨雄!刚才那声父亲,是最后的啦!”

    杨雄坐在羊皮毡子上,苍老的脸上沟壑好像多了几道,本就佝偻的身板似乎又佝偻了几分,沉默了许久,他将事情说给了杨眉儿与典白熊,接着对杨眉儿说道:“眉儿,我要你暗中跟着文儿,不要让他发现,我猜他回去之后一定会请人去抢人,我待会儿打个招呼,不会叫他得逞,他的性子很执拗,恐怕会胡干蛮干……”

    杨眉儿起身就要走。杨雄接着说道:“别担心,孙觉那个老东西不敢对文儿下死手,至多给他点教训,你要做的是,待文儿被教训了后,离开之后,救下素素,斩了孙觉。这件事情只有咱们三人知道,对外就说素素死了,懂了么?”

    “喏!”

    杨眉儿依旧未出声,典白熊却严肃的拱手。

    “去吧!孙觉那个老东西,居然叫我女儿给他那个狗屁孙子陪葬?日他奶奶的,他配吗!”

    在杨雄的骂咧声中,杨眉儿走了。

    “来来来!陪义父喝几杯!”,杨雄给典白熊倒了杯酒,竟是欢畅的笑了起来,道:“怎么样?刚才演得不错吧?”

    典白熊捏着酒杯,没喝,蹙着眉头道:“王爷,你这样做,世子殿下恐怕会恨透了你!”

    “行军打仗时叫我王爷,私下里还是叫父亲吧!”,杨雄叹了口气,唏嘘的靠在柱子上道:“白熊,你也要知道义父身体大不如从前啦!已经没几年好活,文儿必须成长,他不成长,我怎么放心?难道要靠你们几个兄弟姐妹给他撑场?还不得累死你们几个!”

    典白熊挠了挠脑袋,憨笑道:“我永远也不会累的。”

    “你是大白熊嘛!当然不会累!但其他人会累啊!”,杨雄笑着喝了杯酒,严肃的说道:“应龙如今很不错,已经是正三品的千牛卫大将军了,白熊,你是天才,让你始终在西凉这一小片儿,屈才了!我准备叫你去南蛮跟武威候北宫良玉那个强盗头子混一段,”,顿了下,他感叹了句:“西凉,太小了,有苟子就行,不是么?”

    当年杨家老太君请道家的袁天师给家里的孩子相面,除了杨文没说,其余的全都一说一个准儿,他说杨眉儿战龙在天,如今杨眉儿便封号止戈,成就天下屈指可数的猛将。他说焦应龙乃西凉大幬,如今图腾龙果真成了西凉军的脸面。他说公羊苟是看门狗,公羊苟便展现才能,虽进取不足,但守户有余,而……守业更比创业难。

    那位袁天师还说过,典白熊是个天才。

    沉默思考了一会儿,典白熊咧嘴道:“谨遵王爷之命!”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有杀人刀

    “结阵——!”

    凄厉的怒号响彻天空,南疆第八兵团下辖“左翊卫”鹰扬军首领,鹰扬将军张曼成手持长枪,指挥着手下三千士卒结阵。

    在明刀亮甲的鹰扬军面前,是滚滚而来的烟尘,更准确的说是那些制造出烟尘的虎蛮。还是新年伊始鹰扬军便不得不迎敌血战,放弃与家人团聚的念想。那些虎蛮却没有过年的概念,并且趁此时机来攻城略地。

    三千鹰扬军徐徐散开,每个士卒都穿着精良的黑甲,手持长枪,严阵以待。

    比起已经被打残的北蛮,被西凉军收拾足够惨的西狄,还有多年引而不发、按兵不动的妖族而言,南蛮实在是太过活跃了些。别说是类似现如今的这种小规模入侵,便是那种动辄十数万、数十万的大混战,一年也要好几次。所以南蛮是帝国如今屯兵最多的地方,足有百万大军,鹰扬军就是这其中比较出色的几支兵马之一。

    “吼——!”

    虎蛮兴奋的嚎叫,张着大嘴,舔着昨日进食还未擦干净存有血丝的嘴唇儿,手持简单的武器,凶悍的直奔鹰扬军而来。

    相较于虎蛮人,人族的身体不能说瘦弱,简直就是羸弱不堪。每一头成年的虎蛮人都有一丈余高,有着虬结的肌肉、强健的四肢、锋利的爪子,哪怕只用最原始的武器,也能造成极大的杀伤力。

    “三百米……一百五十米……”

    鹰扬军最前列的地方,有着一个小伍长,所以加了个“小”的前缀,是因为他的年龄的确很小,恐怕连二十岁都没有。不过,他却有着灰败的头发,看破世间一切的深邃眼神。此时,他如同那些嗜血的虎蛮人一样,舔着唇角儿,已经忍耐不住了。

    “弓箭手!三轮攒射!!!”

    人高马大的黑皮将军张曼成大声嘶吼,手中长枪高高举起,显得意气风发。

    “嗖嗖嗖——!”

    漫天的箭雨朝着虎蛮人飞射而去。

    “吼——!”

    随着一声震天虎吼,飞奔而来的虎蛮人开始由原本的聚集变得分散,隐隐的可以看出他们分成三队,中间一队准备对鹰扬军进行攻坚,两翼的虎蛮人则准备穿插、分割。

    与人族争斗了数千年时间,蛮族玩心眼儿或许玩不过人族,但他们也不是笨蛋,也会学习,也会积累经验、吸取教训。时至今日,他们形成了自己的打仗风格,知晓人族战阵的厉害,上来便决意打破人族的战阵,然后依靠人族难以匹敌的单兵作战击溃人族士卒。

    “盾牌手!!!”

    张曼成身经百战,对蛮族的了解比对家里的几房小妾还要了解,一眼就看破了这千余虎蛮人的意图,瞬间下达了命令。

    “喝喝喝!!!”

    鹰扬军变换阵型,让那些身着笨重铠甲,手持一人余高的巨大铁盾的盾牌手叫着热血沸腾的口号,顶在最前方。

    “弓箭手不要停!日!”,张曼成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表情很是不顺的小声嘀咕:“新补充进来的生瓜蛋还是嫩了点儿啊!”

    年前的时候,南蛮发动了一起大规模的攻坚战,建制三千的鹰扬军那一次受创颇重,损失了近乎两千人。考虑到张曼成作战有功,总督大将军给他调集了一千老卒,那已经是令其他营卫眼红的待遇了。可张曼成还有些不满,没得办法,因为还有一千从未上过战阵的生瓜蛋子被生生的塞了进来。

    帝国尚武成风不假,只要是个男人不说弓马娴熟,最起码也要会两下子。但战场与单打独斗是两码子事儿,老卒那都是经历过生死洗礼的存在,生瓜蛋子远远比不上。为了能够恢复当初鹰扬军的战斗力,张曼成处心积虑的不断寻找小规模的南蛮磨砺手下的鹰扬军,打磨了一月之久,他觉得是时候打场硬仗,所以才会寻上这一千三四百的虎蛮,希望在兵力二比一的情况下,吃掉这一千三四百的虎蛮。

    “吼——!”

    临近人族战阵,虎蛮阵中的首领咆哮着发号施令,很多虎蛮人开始放弃直立,改用四肢着地进行奔跑,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眼看着距离盾牌手愈来愈近,虎蛮人纷纷狠狠的等地,意图越过盾牌,扑向阵中。

    “刺——!”

    张曼成一个简单的刺字脱口而出,如同洪钟大吕般让每个士卒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他们信心倍增、力量增强。

    “刷刷——!”

    “啊——!”

    扑击而来的虎蛮人多数都被几支、十几支长矛刺了个对穿儿,但也有抽了空子没被刺着的,开始挥舞着爪子大肆攻击,试图搅乱鹰扬军战阵。

    “轰隆隆……”

    两翼包抄的虎蛮人毕竟只是少数,真正的主力还是正面冲击而来的绝大多数虎蛮人。

    “杨伍长~~~”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士卒微微侧脸,看着那个头发灰败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却淡漠、冷静的人,苍白厉害的脸色诉说着他此时心中的恐惧。

    杨伍长看着身边的手下,道:“目视前方!不准分神!听我号令!刺!”

    “轰隆隆……!”

    真面的交锋终于开始了,盾牌手只能阻碍虎蛮人的急速冲锋,但却不能让虎蛮人的脚步完全停下。军阵被撕裂的一角,如今,是真正的短兵相交,是什长、伍长展现自身价值的时候。

    十人为一伍。

    杨姓伍长对身后的手下,低沉的喝道:“锥形阵!吴英!寻找虎蛮首领所在!其余人,随我冲杀!”

    手执一柄怪异的木质长刀,杨姓伍长顶在队伍的最前沿与一头虎蛮人厮杀在一起,手起刀落,将那头强壮的虎蛮人砍翻在地,片刻也不停顿的向前。他身后的几个人很默契的同时出矛,将还未死透的虎蛮人戳伤好几个大窟窿。那名年纪很小的士卒则在就个人的保护中专心的凝目张望,他要寻找的是虎蛮人的首领。

    大家都知道这位杨姓伍长是个很强悍的人,只是素来低调,否则连营长都能当上,跟在他身后倍感安心。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军中倒是有传闻说是某个大家族的子弟前来磨砺镀金,有人也问过那个沉默寡言的杨伍长是不是真的,他却否定了这个说法。

    “真是个好苗子啊!”

    张曼成坐镇中军,眼望队伍前那支犀利的小队伍,啧啧称奇。那个头发灰败的小娃娃叫杨文,与靠山王世子同名同姓。在张曼成看来,这位杨文可比那位纨绔的靠山王世子强得多,那位靠山王世子可做不到与这位一样刻苦,与士卒同吃、同睡吧?

    这次打完仗,也应该提提他的位置啦!张曼成心里暗暗说了句后,看到了有些支撑不住的鹰扬军,面色狰狞的运用文力,使用兵家文术:“不动如山!”

    稍显慌乱的军阵在这一嗓子后变得沉稳下来,仔细看来,三千鹰扬军身上全都散发着淡淡的气息,形成一座高山。

    “杨伍长!找到了!右前方百丈位置!”,吴英兴奋的叫道。

    杨伍长舔了舔嘴唇儿,道:“很好!那就斩了他!老秋!接管我的位置!”

    不等身后有人回答,杨伍长已经脚下一踏,急速蹿了出去,手中那柄怪异的木质长刀锋芒无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寒,一刀下去,剁翻了两头试图阻拦他的虎蛮人。

    或许是发现了杨伍长,虎蛮人的首领望了过来。比起一般的虎蛮人,这头虎蛮足足要拔高二尺,身上还穿着从人族这边缴获、改进后的半肩甲,手中更是握着一柄三丈长的巨大板门刀。咧着嘴,虎蛮部落首领露出了长长的犬齿!

    “畜生!过来受死!”

    杨伍长单刀直指虎蛮首领,表情上带着令人感到无比愤怒的不屑、鄙夷等等神情,将虎蛮首领心中的火焰瞬间点燃。

    “吼——!”

    虎蛮首领大吼一声,手中的板门刀卷起了狂风,一跃三尺高,自上而下的看了过来,挟杂风雷之势,恨不得将杨伍长瞬间斩作两段似的。

    杨伍长那双默然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是甩了甩手中的长刀,躲过了虎蛮首领的来势汹汹。

    “吭——!”

    坚硬的土地被板门刀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虎蛮首领狂放的大叫不已,一招接着一招,一刀快过一刀。

    “吼吼——!”

    所有的虎蛮人都看到了自家部落首领英勇如斯,将人族的对手压制的只能躲闪,岌岌可危,一时间激动不已。只是,他们的兴奋并未持续太久便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只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

    “我有杀人刀,深藏地之遥。”

    杨姓伍长口中念叨着诗词,全身文力喷涌配合,开始施展文术。

    “刀身长六尺,锋利断裘毛。”

    怪异的木质长刀变得更加怪异,给予虎蛮首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寒芒收则敛,出则动九霄!”

    “斩!”

    光华大作,虎蛮首领感觉到了危险,想要如野狗那样夹着尾巴逃跑,可惜,晚了!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无视战场上的所有虎蛮,杨伍长割下了虎蛮首领的脑袋,挑在刀尖儿上,道:“谁敢与我一战?”

第一百六十章 单方面决裂

    军营、军队素来是龙蛇混杂的地方,各色各样的人物被融合捏合在一起,相互称呼为同袍,吃着一样的食物,睡着一样糟糕的地方,唱着同样的一首岂曰无衣。保家卫国,抗击妖蛮,也许过了今天没有明天,但没有人后悔今时今日的选择。

    已是正月,南疆交州却与朔风呼啸、白雪皑皑的北地过着相反的季节,这里鲜花盛开、蝴蝶飞舞,正是春日生意盎然的景象。再过几个月,交州就不会有这样的好天气,那时候阴雨绵绵,酷热难当。从这种同属帝国领土却季节各不相同的情况来看,就知大唐帝国的领土有多么的辽阔。

    换了身儿黑色的粗布胡服,杨文相对于他斩杀蛮人的干净利落显得无比笨拙的洗着自己的衣甲,大木盆被那身甲胄浸染的血红血红。这是他在交州度过的第五十天,也是他与靠山王府单方面决裂的第五十天。如今的他,远没有从前的那种意气风发,肆意妄为,整个人变得无比低沉、落寞、孤寂。

    慢吞吞的用马尾做成的刷子刷洗甲胄上的鲜血,杨文思绪纷飞,为了阻止三姐杨素素给那个孙峻殉葬,他前往大学书院去找陆九渊,被拒绝。他前往洛都找老太太,被拒绝。他求了当朝的天后,同样的被拒绝。所以,他选择了挑战半圣!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他不过是个秀才修为,与半圣相比,如同蚂蚁看鲲鹏。

    杨文没有成功,被孙半圣扔出了孙府。连与他一起的敖雪、文玉儿都被孙半圣打的重伤,如今还在长乐公主府养着。

    后来听说杨素素死了,自己一奶同胞的姐姐死了,杨文对杨雄对所有人充满了愤恨,他根本不明白,难道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教训,就要让杨素素去死?这些年来,义兄一个个的死去,如今连亲姐姐也死了,杨文不明白杨雄何以如此冷血,那不仅是杨文的亲姐姐,更是他靠山王杨雄的亲生女儿啊!人怎么可以冷血到如此地步?杨文恨自己的那位冷血的父亲,更恨那个看似其乐融融,实则冷漠的靠山王府……

    本来杨文准备在年底的时候参加秀才试,但现在,他不去参加了,他来到了交州边疆,选择了参军,保家卫国,或者说,杨文现在需要发泄,倾斜自己心中的怒火。五十余天过去了,杨文发泄的差不多了,也在仔细思量着自己将来要干些什么,毕竟他现在已经自认为不是那靠山王世子啦。

    圣皇驾崩,天后改了年号,今年是朝凤元年。所以有“朝凤”这个年号,是因为天后说梦中见百鸟朝凤。不管这其中有何深意,所有人都明白,新的年代已经开启了。

    “伍长!伍长!”

    吴英欢快的跑了过来,口中兴奋的叫着。这是个浓眉大眼儿的小伙,有着就算投奔了蛮人做奸贼也会被当成卧底的长相。他是杨文现在手下唯一与他年纪相仿的,或许是年纪上的相差无几,杨文有意无意的多照顾吴英,吴英对他这个伍长也很亲近。

    杨文的思绪被打乱,站起身将木盆里的水泼到地上,重新打了盆水继续冲洗衣甲,头也不抬,声音嘶哑的说道:“吃了蜜蜂屎?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吴英颠颠儿的跑到杨文身边,神秘兮兮的说道:“伍长!你要升官儿啦!”,见杨文毫无兴趣的样子,吴英自觉关子没卖成,继续说道:“我有一老乡给张将军做侍卫,刚才跟他聊天儿,他说你这次斩了二十八个虎蛮脑袋,还包括那个虎蛮首领,张将军想要抬举你哩!”

    “哦!功必赏、过必罚,这是为将之道,没什么可好奇的,如果他不赏赐我,那才叫有问题!”,杨文没有表情的将衣甲冲刷一遍又一遍,凉在营帐旁的大树上,擦了擦手道:“其他的人都哪去了?晚上我请你们吃顿好的去,整天啃干粮,啃得我都想吐。”

    以前的日子是锦衣玉食,衣来张手、饭来张口,随随便便几万两银子扔出去都不觉得怎样,到了现在,杨文也感觉自己有向吝啬鬼发展的趋势,或许是应了那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话吧,没有经济来源,只靠着杀敌来的赏赐,他手里只有区区的几十两银子。

    吃着粗糙的军粮,睡在大通铺的营帐里,自己洗衣服……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了些,但杨文发现自己不再那么娇气,身体越来越好,变得极其容易满足,感觉十天半个月吃回肉就是莫大的幸福。这人啊!好像还有点儿……贱呢!

    听到吃肉,吴英也舔了舔嘴唇儿,流起了口水,说道:“老秋他们又出去了呗!您也知道他们几个,不是好赌就是好票,我看还是别带他们几个大肚汉了……”

    “什么就不带我们了?”,远处摇摇晃晃的走来七八个汉子,笑嘻嘻的对吴英一顿揉搓,耳朵尖的老秋说道:“真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学会在背后说人闲话!”

    吴英被抓了现行,很是尴尬的挠着脑袋,憋得脸通红。

    杨文叼着一根狗尾草,说道:“别逗他了,我跟他问你们几个又去哪里鬼混来着。晚上要是都没什么活动就跟我一起出去吃顿饭吧,难得大了胜仗,歇了三天假。”

    “哟!那敢情好!”,老秋搓着手儿,迟疑着腆着脸问道:“伍长……有银子借不?”

    杨文的眉毛瞬间扭了起来,在老秋的脸上扫来扫去,又看着在老秋身后那几个好像事不关己的手下,道:“多少?”

    “十两……”,老秋揉着鼻子,见杨文冷着脸,讪讪的说道:“五两也行,等兑了军功,我就还您。”

    帝国有用妖蛮首级兑换军功的惯例,而在军队中,军功可以换成武器、银钱,甚至官妓,书籍等等。

    杨文从怀里掏出一张十两的小银票,没好气儿的扔给老秋,道:“这话说出来恐怕你自己都不信,你都跟我借多少回了?扯淡!你的军功能值几个屁钱?拿着吧!”,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上手捶了老秋几下,怒道:“王八蛋!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去赌!不要去赌!你家里老婆刚他娘的生崽儿,连坐月子的钱都没有,你还赌?你给我记住,再有一次,我打折你的腿!”

    对付粗人,杨文知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绝对是毛用没有,只有给他最简单粗暴的警告才会管用。

    果然。

    被杨文一顿狠锤的老秋不敢再笑了,老鼠见了猫似的喏喏答应。

    杨文狠狠的白了老秋一眼,转手又掏出几两银子给吴英道:“你跑趟腿,给老秋媳妇儿买两只鸡,买点鸡蛋、小米儿送过去,坐月子,不能亏待了,不然孩子怎么有奶吃?”,转过头,他又没好气儿的骂老秋:“日你大爷的!那是你媳妇儿不是我媳妇儿!还得我给养着!当我肥羊有钱啊!”

    老秋摸着鼻子,自知理亏,一声不敢吱。

    “杨伍长!”,远远的走来一个士卒,给杨文拱手见礼后说道:“张将军召见,随我来吧!请!”

    杨文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望着杨文的背影,吴英说道:“看了吧!我就说咱杨伍长不是池中物,早晚会一飞冲天,哎!我那个老乡说杨伍长可能会升为伯长呢!你们觉得呢?”

    老秋是鹰扬将军张曼成考虑队伍充斥生瓜蛋子,给生瓜蛋子混编进来的老兵油子,见多识广,摩挲着下巴,嘿嘿笑道:“今儿那个虎蛮头领可是个蛮将,被他一刀劈了,说明什么?说明咱杨伍长比蛮将可要厉害的多,区区一个百夫长?我看一个营长还差不多吧?”

    张曼成是正经的交州人,交州人的特点就是——黑。

    因为交州这边的阳光很毒辣,很难出产那种皮肤很白的人,连女孩子也一样。不过,那种小麦肤色的女子倒也平添了几分火辣的风情,吸引人的很,在鹰扬军驻扎的潍城里,漂亮的交州姑娘真的很多。

    手中拿着有关于杨文的身份信息,张曼成眯着眼睛,有几分疑窦,因为这份杨文在参军时填写的履历上,有很多疏忽漏洞,看起来更像是临时胡乱编写的。张曼成的猜测很对,那就是杨文胡乱编写出来的东西。杨文或许根本没在乎,张曼成却不能不在乎,他有心提拔杨文,就得搞清楚这方面的事情。

    “将军!杨文带到!”

    侍卫的禀报声传来。

    张曼成放下书简,抬起头说道:“请他进来吧!”

    杨文慢条斯理的走进中军大帐,正是准备施礼,张曼成忽然爆喝——“杨文!你可知罪!”

    声色俱厉的一声大叫,着实吓了杨文一大跳,强忍住没召唤文器给这厮来下狠的。

    盯着张曼成的那张本就黑的黑脸,杨文深吸了口气,微微拱手说道:“在下不知,敢问将军所指为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心中有决定

    “不知?欺瞒上级,伪造身份!说!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来我鹰扬军!”

    张曼成狠狠的瞪着杨文,他这人本就长得五大三粗,黑的要命,如今这么一龇牙,更是如同发了狂的黑豹。那洁白整齐的牙齿,森寒无比,还有他身上的那股杀气,若是一般人等,只要被这股杀气笼罩,只怕顷刻间就得腿软,恨不得将自己去过哪家勾栏瓦舍、与哪家大姑娘小媳妇儿有染的事儿都完完本本的交代个透彻。

    那只是一般人,并不包括杨文,与杨文为伍的是什么人?妖王,大儒,大将,应有尽有,他甚至还敢去挑战半圣的威严,怎会被张曼成这么一个仅是进士中期修为的人吓住?要说杀气,见识过杀生候白杀生身上那种近乎于实质的杀气后,杨文对此类已经免疫了。

    沉默的对视了很久,杨文慢吞吞的开口说道:“将军!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不懂?你可真够能装的!你参军的时候明明说自己不懂识文断字,那你的文道修为哪里来的?”,张曼成大声的质问道:“还有!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以前是干什么的?别随随便便的扯出个名字就当是自己!说!你到底是谁?”

    杨文眨巴眨巴眼睛,继续用那种慢吞吞的语调说道:“回将军的话,杨文,这是我的名字,没有错,那可是我父母起早贪黑儿的给我取的。我是哪里人?听我的口音您还听不出么?正宗的江南人啊!至于我参军的时候?我都忘了,我好像没说过自己不懂识文断字,更没说自己不具备文道修为吧?哦!我知道了!我参军的时候可是从几万人的队伍中挤进去的,参军的热潮实在可怕,没准儿是负责招收士卒的人记录差了呢!”

    记录差了?骗鬼去吧!你要是说你有秀才后期的修为,怎么说也不会被丢在最底层,起码来了就是个什长的位置有得做啊!张曼成心中暗骂杨文小滑头,他很明白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因为杨文的表现实在太出色,在自己的质问下完全就是丝毫不惧,声色不露……

    帝国内有很多强大的家族,而这些大家族的子弟要进行磨砺的时候都会选择隐姓埋名的参军,张曼成心中已经将杨文划分到那一类上去了,因此并不准备逼之太甚,免得对方要真的亮出了身份,让自己难堪,还是装装糊涂,权当不知道罢。

    “好了!刚才是跟你开个玩笑,叫你来的目的是要告诉你一声,你这月余来斩获蛮族首级三百余,累计军功也可以升任伯长了,”,张曼成示意杨文坐下,笑道:“正巧鹰扬军有个伯长的空缺,我想让填补上,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担此重任?”

    “不想当将军的士卒不是好士卒,我岂能不愿?”,杨文刚坐下又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将军提拔!”

    “不是我提拔,是你自身很出色!立下了足够多的功勋,这是帝国的规矩,”,张曼成随手抛给杨文一块牌子说道:“这是你的伯长牌,另外,你的赏银待会儿也可以一并带走”,踟躇着,张曼成还是说道:“我要让你带领的那百来人,可不是什么乖宝宝,他们这些人……”

    “我可以!”,杨文打断了张曼成的话,自信满满的说道:“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如果我搞不定他们,也就没资格让将军你提拔了!”

    “好!”

    张曼成一拍小榻,道:“就喜欢你这种有自信的人!”,抻了个懒腰,他变得慵懒起来,笑道:“叫你来就这些事,没别的,你可以去潇洒潇洒了,好不容易有三天休息,我也要回府看看。”

    “在下告辞!”

    看着杨文离去的背影,张曼成摩挲下巴上的胡茬,心忖:不想当将军的士卒不是好士卒?有意思的小家伙!可你也要知道,在军队中,资历也很重要,那些家伙……嘿嘿!看你怎么办!

    离开中军大帐,杨文仰望蓝天,嘴角上挂起一丝微笑,这是他近两个月来第一次笑。他突然有了目标,虽然不在是靠山王世子,但他的体内毕竟流淌着杨家的血脉,杨家人向来马上称雄,他也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去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前往主簿那里领取了今日斩杀虎蛮的军功换取来的钱财,杨文招呼了手下的九个人径直向潍城的繁华街区进发。

    潍城是交州最南端的重镇,与蛮族交锋的大本营,驻扎着十万兵马,鹰扬军只是其中的一小撮,分属于左翊卫。能够驻扎十万兵马的城镇当然不是什么小城镇,比不得洛都、长安那种首屈一指的大城,可也有常驻民百万之巨,因而,繁华的不得了。

    从潍城东南角的军营走出后,便可以看到街上摩肩擦踵的人,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个不停,两侧林立的商铺来往络绎不绝。这也是驻扎兵马所带来的好处,每每与南蛮进行交战,军队都会有所斩获,而这些斩获怎么办?当然是换成银钱,如此便吸引了来自帝国各地的大小商贩。杨文刚刚用军功兑换来了一百四十两银子就是这么来的。

    “伍长,张将军叫你去是不是给你升官儿?”,吴英好奇的打听道:“你现在是伯长还是都尉?”

    “伯长,军功不够,都尉暂时还是别想啦!”,杨文在众人惊疑的眼神中笑了笑,说道:“三天后才能上任!好啦!找你们来是请你们喝酒吃肉,也顺便给我庆贺一下,不过!与从前规矩一样,肉管够,酒不可多喝,懂了吗?”

    “晓得了!伍长!不!是伯长大人!”

    老秋带头起哄,他这人天生的不着调,否则也不会家里边儿媳妇还在坐月子,他就敢拿军饷去赌博还欠债,弄得媳妇在家里饿着。

    从前杨文随随便便都要去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还有最好的姑娘陪着,而现在呢?只能找一家价格低廉,菜很厚道的小酒馆儿去吃。不过杨文却不为此后悔,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因为他吃的、他喝的,都是他亲手赚的,而不是从家里拿的。

    点了盆炖大骨,剁了两只烧鸡,又要了一盘素菜外加一坛子烈酒,这就算是杨文为自己升任伯长摆下的筵席了,寒酸,却很热闹,吃得很香。要知道鹰扬军的伙食实在差的很,不,不能说差,怎么说才好呢……炒菜的厨子忒操蛋,做的那玩应儿简直太难吃了,都白瞎了那些米面与肉食,偏偏因为那厨子做的东西符合张曼成的怪异胃口,没得办法,三千鹰扬军也得忍着“以权谋私”的张曼成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还算比较精明的老秋问了个大家都有所关心的问题:“伍长……伯长,我们还跟着你不?”

    杨文愣了下,放下手里的骨棒,道:“你们要是愿意跟我一起讨口饭吃,我可以与将军说,调你们过去。不过……这件事情得过段时间再说,我怕你们过去受了欺负,”,顿了下,杨文咂嘴道:“毕竟我要管的是那些刺配军。”

    刺配军,说的是那些犯了重罪脸上被刺了字被充军的人。并不是说帝国兴这个,说起来这是张曼成自己搞出来的烂事儿,也是因为年前蛮族大举攻击潍城,鹰扬军损失惨重,张曼成火急火燎的找总督大将军要兵马补充,结果被告知“你找我要,我还不知道找谁要,去去去!有能耐自己找去”,给打发掉了。张曼成脑袋灵光,不是笨蛋,一琢磨,得!就把潍城的大狱给端了,并且告诉那些犯人,能活着且立下足够功勋的,可以免除罪责。

    惨烈的一战后,被张曼成忽悠的数千罪犯只剩下一百左右人,个个凶悍无比,都是刺儿头,张曼成就把他们单独的弄到一伯,给了他们军籍。但因为他们的特殊性,张曼成派了好几个伯长都被挤兑回去,哭着喊着的不想带那拨子人,伯长的位置也就一直搁置下来。

    “那帮人渣?”,吴英顿时就叫了起来,咧着嘴道:“伯长,你不是开玩笑吧?为什么不拒绝,那些人简直……”

    杨文摆了摆手,道:“我自有分寸就是……”

    “轰隆隆……”

    一队战骑从小酒馆的门口呼啸而过,简直是横冲直撞,如此行径,自然会误伤到街上的人,很快,大街上便响起了哭喊声、呵斥声、怒骂声、指责声等等。

    作为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人,老秋就开始鼓噪着出去看看,杨文懒得去,结果……

    “伯长!伯长!你快出去看看!出事儿了!”

    吴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叫不已,那一脸的急切绝不是作假。

    杨文眉头一挑,扔下些散碎银子当饭钱,连忙跑了出去,不管怎么说,吴英、老秋这些人可是跟他同吃同睡的两个月的袍泽,真要出点什么事儿,他能不管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小疯子鞠言

    街上已经聚满了人群,嗡嗡嗡如同苍蝇般议论纷纷,将出了事儿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儿。连两边商铺的楼阁里都有人探出头来看,脖子抻得老长。那中心的圆圈儿里,响起了哭嚎声,声音很熟悉,是老秋,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此时的声音充满了愤怒、怨气,凄厉不已。

    “雷劈的杀才!我日你大爷的!瞧瞧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啊!我的儿子啊!!!”

    杨文费力的挤进了人群当中,入目的便是老秋抱着已经没了生气的小婴儿,旁边还有个中年妇女倒在血泊当中。那小孩儿杨文或许一眼还难以认得出,那女人他却是见过几面,是老秋的媳妇儿,结发妻子,一个任劳任怨的好女人,从来不埋怨老秋任何事情,她也是老秋的骄傲,时常说娶了她是他的福分。

    马蹄上是鲜血斑驳,马上之人衣着靓丽光鲜,长相极美,是的!很美,但他是个男人!他有着暗紫色的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之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深色瑰丽眼眸,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朱唇轻抿,似笑非笑。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端的是好一个贵公子!

    他身后之人更是个个跨刀披甲,神情跋扈,一看就是哪个纨绔子弟出行。撞了人,这些人不仅不下马道歉,还冷冷的看着,就仿佛是在看不相关的东西,隐隐的还有些幸灾乐祸,只是表现的并不明显罢了。

    杨文缓步走了过去,试探了一下老秋媳妇儿的鼻息、脉搏,没了!看着泪水模糊的老秋,还有那些肇事者,杨文的脸变得铁青一片,冷声道:“下马!”

    马上那位贵公子撇了撇嘴,道:“我有军务在身,恐难以如尔所愿,让开!我要走了!”

    “当街策马横行,撞死了两人,你居然一句轻飘飘的军务在身便打发掉了?”,杨文的眼睛变得愈发可怕,硬邦邦的重复道:“下马!”

    “我若不下呢?”,贵公子脸上表情讥诮,从怀里掏几张银票扔在地上,道:“一万两白银,足够买下这两条命了吧?”

    “我叫你下马!”

    一声暴喝,杨文挥手便召唤出了文器文辞枯木,形成了木质的长刀,对着贵公子坐下的那匹白色骏马斩了过去!

    “咔嚓——!”

    刀锋摩擦着骨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那匹白马的两条前腿瞬间被杨文斩断!

    “咦?够胆!我喜欢!”

    贵公子没有随着战马倒地而落下,身轻如燕,反应灵敏的在一瞬间站立在身后侍卫坐下战马的码头上,继续居高临下的盯着杨文,看到杨文的文器时,表情好像有些疑惑,那种疑惑来得快、去得也快,大概他是觉得杨文的文器有些怪罢了。

    “你斩了我的宝马,你可知这匹马是我从幽州重金买下的,比那两条人命贵得多得多!”,贵公子嘴角微翘,盯着杨文说道:“看你胆气还算不错,你若与我为奴,也许我会考虑放过你,以及……你身后的那些人呢!呵呵呵……”

    为奴?

    杨文何曾受过如此侮辱?手中的文辞枯木瞬间变成长弓,他咬牙切齿的施展文术:“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一只洁白的羽箭瞬间形成,带着犀利无匹的杀意奔向那位贵公子,杨文已经动了杀心,不!他早已动了杀心,只不过此刻尤为浓烈,已然顾不得当着如此众多人的面儿去斩杀对方。

    “放肆!”

    贵公子身后的十几个侍卫瞬间结阵,竟是比杨文的羽箭还要快上几分,在那位贵公子身前以文力构建形成了一面巨大的青铜盾!

    “吭——!”

    白色的羽箭撞上了青铜盾,箭入三分,却不能动!

    “嗯?好文术!好文术!”,那位贵公子挑着女子一样秀气的眉毛,拍着洁白如玉的双手,赞叹连连,接着却冷着脸对身边的侍卫怒斥:“连个秀才后期修为的人施展的文术都挡不住,要你们何用?一群废物!都给我去死吧!”

    说话间,那位贵公子一挥袖子,便将十几个侍卫打到一边去,扔进了人群中,掀翻了不知多少看热闹的人。

    看热闹的人因此一哄而散,生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从战马上跳了下来,贵公子笑吟吟的打量着杨文,时而欣喜的大笑,时而眉宇紧蹙不展,明明是个秀气如女子般的俊美少年,却如同疯子一样喜怒无常到了极点。

    杨文瞥了眼被他打飞出去的十几个侍卫,心生惊愕与慎重,惊愕是因为他感叹这位贵公子的狠戾手段,那十几个侍卫竟是被他一袖子卷死了!倒在地上没了声息。慎重……一个能够用袖子卷死十几个与自己一样修为人的人,难道不够自己慎重吗?进士修为?不!杨文可以确定他是举人巅峰,可以像白无双那样越级挑战的天才!

    杨文在心中暗暗推断对方的身份,根据阴阳家弄出来的文华榜。这人年纪符合,修为也符合,而且不弱于白无双,那就是排名在前十五的人其中的一个,而排名前十五的人族一共七个,剩下八个是妖族与蛮族的天才。

    会是谁?

    杨文脑海中回想着,除却第十名的清月公主、第八位的蒙坚、第七位的白无双,还有四人,而行事作风与这位相像的是……鞠言!兵家年青一代的魁首,人称“小疯子”!

    “你好像认出我来了?”,鞠言歪着脑袋打量杨文,他看到了杨文一闪而逝的表情变换,笑嘻嘻的说道:“看来你并不像你所穿着这身儿衣服那样简单嘛!既然认出我来了,那你一定也知道惹恼我的后果吧?”

    “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管你是谁,你今天必须要给个交代!”,杨文咬着牙,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他也必须硬着头皮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明令禁止策马的潍城城中撞死妇孺两命,鞠言!如此草菅人命,你不觉得羞愧吗?”

    鞠言摊了摊手,撇嘴道:“羞愧?为什么要羞愧?为什么别人都躲,只有她不躲呢?撞死活该啊!”

    “我跟你拼啦!畜生!畜生!”,老秋红着眼睛,从怀里抽出匕首就要冲过去:“你杀我妻儿,我与你势不两立!”

    “就凭你?过八百年都没有机会啊!”,鞠言眼皮都不眨一下,完全没心情鄙视老秋。

    “退后!”,杨文横刀拦住了老秋,道:“不要去找死!让我来!”

    老秋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哪里听得进杨文说的话,挥舞着匕首短刀继续冲。

    “我……”

    杨文无奈,只能一手刀撂倒他,警惕的看着鞠言,叫吴英等人将老秋弄到一边儿去。

    小疯子的威名孰人不知孰人不晓?这是一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怪物,文华榜上占据魁首位置!力压包括蛮族、妖族、人族在内的三族天才,杨文以前就听说过这家伙,据说他拜了兵家当世唯一的半圣为师,一身武力鲜有匹敌,甚至说他惹恼了大儒,与大儒动手过了几招……

    深吸了口气,冷冷的盯着鞠言,杨文缓缓的说道:“国有国法……”

    话还没说完,便被鞠言不客气的打断,很是不屑的说道:“少扯这个!法家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就知道吹牛扯淡,什么法的贯彻是为了安邦定国,去他娘的!靠山王世子灭了武文候府的时候怎不见他们站出来说事儿?嘁!要我说,法,就是强者给弱者制定的规则!”

    如此说辞,瞬间噎的杨文说不出话,因为武文候府就是他灭的。他也觉得鞠言的话甚是有道理,很精辟,绝对是与法家不对付的其他文道学说用来反驳法家的不二言辞。

    “跟你这种人我无话可说,”,杨文横刀,冷声道:“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就你?算了吧!一巴掌呼死你信不信?”,小疯子显得越来越狂妄,口气越来越大:“你现在乖乖的给我跪下为奴,我就放过你,不然……我就宰了你!嘿嘿!”

    “去你娘的!”

    杨文直接骂了句,单刀一挥,一道文力构成的刀刃砍向鞠言。鞠言甚至不需要召唤出文力,仅凭附着了文力的肉掌,便一掌劈碎了杨文的斩击,脚下一顿,鹞鹰般俯冲过来,杨文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就飞出去老远。

    “伯长!”

    吴英等人连忙叫道,他们也看出来了,那个叫做鞠言的家伙实在厉害,不然伯长之前也不会那样忌惮。

    不行!这样不行!怎么办?吴英心中狂叫,猛然间,他拔腿便跑,向着军营的方向!求援!必须求援!

    “咳咳咳……!”

    咽下嘴里的血,杨文被那种腥甜的滋味儿呛得直咳嗽,但手中的刀依旧紧握,他不甘心!这个王八蛋也太猖狂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谁有不平事

    鞠言是疯的,这是无数人的共识。疯掉的人也分很多种,有的是真疯,有的只不过是装疯,以此换来横行无忌的权利。鞠言不是前者,否则他怎可能以一阶寒门士子之资拜入那名兵家半圣的门下?如果他也只是单纯的后者,恐怕死的会很惨,早就被人削死了。他实在是个才华横溢、天资赫赫的疯子,所以还活着,活得很滋润,做到了真正的横行无忌。

    一个能够在文华榜上位列魁首,力压天下青年英才的存在,显然不是杨文所能够媲美的。事实上如今的杨文根本就没有资格挑战人家。若是从前,或许他还有个靠山王世子的身份,凭借身边的众多高手压的鞠言不得不低头,但现在他早已自己放弃了那个身份,因而,他现在想要替老秋讨个公道很难,甚至于自身都极难保。

    看热闹的人群早就在肆意的文力攻击下四散而逃,看热闹不嫌事大可以有,为了看热闹把命丢了可不值得。看看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半条街道,谁还敢冒着生命危险呆在原地?就连那些被殃及池鱼的商铺掌柜、伙计此时都不敢言语,只能哭丧着脸等待有人来制止那两个王八蛋。

    战斗打得很激烈,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可杨文自己有苦自己知,这完全是单方面受虐,受虐的不是鞠言,是自己。差距大的有些离谱,哪怕杨文不惜一首战诗接着一首战诗的向外抛,引动文辞枯木中海量的文力发动一次又一次的大规模文术,依旧不能奈何鞠言,甚至连逼迫鞠言使用文器都做不到。

    鞠言心中同样惊诧,文道中人都很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在成为秀才后凝聚属于自己的强力文器。所谓文器与文术相辅相成的王道之说,数千年来不过是句空话、大话,真正能够代表一个文人攻击力的还得是文器,因为能够用来施展文术的战诗、战词、圣人之言,实在少的可怜,翻来覆去就那么寥寥丁点儿,早被琢磨透了,真就不如用文力辅以文器,粗暴的去碾压对手来的实在。

    与杨文这不算战斗的战斗中,鞠言的观念被改变,他忽然觉得文术与文器相辅相成的王道之说并不无道理,千百年来无人做到这一点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这句话是假的,实在是那些人,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才华不够!如果真正有足够的才华,为何不能像对方那样自创文术呢?是也不是?

    舔着嘴唇儿,鞠言那张比女子还要俏丽,与金玉候潞尤嘉有的一拼的俊脸上满是笑容,指着被嵌入墙壁内的杨文说道:“我很中意你!可以答应你不用给我做奴仆,做我的幕僚,为我效力即可,如何?”,稍顿一下,他又加了几句:“你要知道,我很少这么看得起一个人的。”

    “咳咳咳……”

    杨文披头散发,身上的短袖胡服比乞儿也差不了多少,满是口子与灰尘,混染着鲜血,更显脏乱。急促的咳嗽后,杨文不屑的盯着鞠言,冷哼道:“让我为你效力?你以为你是谁?狗屎!我且告诉你,今天,你若不能杀了我,那我就一定要宰了你!”

    揉搓一下自己的脸,小疯子甩了甩手,无奈笑道:“不就是两条贱命嘛!至于如此大惊小怪?我这些年来杀掉的妖蛮足有万余,我为他们付出的也不少啊!”,不耐的咂咂嘴,他接着攥了攥拳头,说道:“说这些作甚,你若不愿为我效力,那我也只能斩杀了你,像你这种有才华的人……可惜了!”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杨文知道鞠言是个做下决定就会不顾一切、不择手段达到目标的人,所以先下手为强,直接动用了自己的底牌浩然正气,面容坚毅,声音铿锵有力,几乎是一字一顿:“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嗡——!”

    威严浩大的气势自杨文身上散发开来,猛烈的浩然正气席卷四方,那可见的纯白色气息附着在杨文身上凝而不散。如果是妖蛮,会在顷刻间被浩然正气灼伤、烧死,鞠言是人族,浩然正气不会有那么犀利的对其克制。饶是如此,浩然正气也会极大的提高杨文对他的杀伤力。

    打个比方说,文人士子的战斗全都是以文力为基础的,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文力有强有弱,被划分为童生、秀才、举人等等阶段,同阶段内的人的文力可因量的大小决出高低,但面对在量上完全碾压自己的更高等级,几乎就是一面倒。每个学说都会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如同道家的心血来潮,法家的金科玉律,儒家的手段便是浩然正气,一种用来提升文力质变的手段,在量不及对手的情况,质是唯一能够缩短自己与对手的先决条件。

    浩然正气是杨文的保命手段,换而言之,浩然正气如果也不能奈何小疯子的话,他就会马上变成那头黔驴,技穷矣。这是使用浩然正气的弊端,爆炸性的力量总是短暂的,有如天空中急速划过的流星,在一刹那间闪耀最灿烂的烟火,而后,平淡、坠落、归于平静。

    杨文紧紧地握住文辞枯木化作的三尺长剑,以浩然正气发动了文术,抽取自己全部的力量,是生是死,他都要看这招能否奏效了——“十年磨一剑,霜寒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谁有不平事?老秋有!鞠言于潍城策马,横冲直撞导致他的妻儿惨死!剑在谁手?杨文!霜寒可试?正待!

    “喝!!!”

    轻喝声如龙吟凤鸣,响彻于天空,炸裂于潍城!

    剑!

    剑锋!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鞠言瞳孔微缩,手中猛然多出了一部泛黄的古书,身上闪耀着莫名的光彩,在那剑芒斩来之时,整个人凭空的消失,好像他从未存在一样。待那道剑芒冲霄而上,斩破云彩,他的身影才重新出现,而这一刻,他的脸色终于变了,尤其是伸手抹了下嘴角看到血迹的时候。那一剑当真犀利无匹,竟能令他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仅仅一招,仅仅一剑,杨文的文力已经被抽干,脑袋里的智海隐隐有些刺痛感,令他难以站立,身体摇晃着,面色煞白,冷汗滚滚。任何超出自己能力的能力,在使用的时候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如杨文,如鞠言,只不过鞠言的情况要比杨文轻得多。

    “呼……呼……”

    艰难的喘息,杨文看着鞠言手捧的那部古书,抿着嘴唇儿,声音多有嘶哑:“早就听闻你得了兵圣孙膑圣人的文器《三十六计》,呵呵,刚才那一招是什么?瞒天过海?走为上计?金蝉脱壳?”,顿了下,杨文的笑容更加灿烂,喝道:“鞠言!汝,也不过尔尔!”

    鞠言面色铁青一片,不过,很快他却是笑了,笑得比杨文还要欢畅、还要灿烂。没有回答杨文的问题,他指着杨文道:“如今你已经再无一战之力,只能任我宰割,是生是死,全决于我一言,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嘛……我很中意你啊!还是那句话,我请你做我的幕僚先生,甚至不需要你臣服于我,如何?”

    “那我也告诉你,”,杨文想都不想,直接回答道:“狗屎!你以为你是谁啊?”

    “可惜!真他娘的可惜!”,先是喃喃自语,接着便是咆哮不已,小疯子真的有些疯狂,怒吼道:“我是谁?鞠言!文华榜上第一名!兵家唯一现存圣人关门弟子!未来最有可能成圣的兵家弟子,没有之一!我是谁?日!你他娘的凭什么看不起我?我已经这样低三下四的求你了,你想怎样?娘的!娘的……”

    歇斯底里的怒骂,鞠言状若疯狂,连已经赶来的鹰扬军都没有被他发觉,他自持身份,却没想到生平第一次开口招揽别人,就被如此拒绝。他自忖天之骄子,身份尊贵,修为卓绝,怎么连一个衣着寒酸不过秀才后期修为的小虾米都招揽不到?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鞠言望着远处那倒在地上的一双妇孺,还有仇恨的看着他的几个人……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逝,鞠言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他只会想: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不识抬举!是她们没有避让自己!是她们挡了我的路!挡我路者,死!

    “轰隆隆……”

    本准备回府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张曼成率领三千鹰扬军飞驰而来,战马轰隆,碾碎一切似的。人未到,声先至——“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

    鞠言冷冷的转过脸来,看了眼鹰扬军飘扬的鹰旗,又看了眼来势汹汹的张曼成,哼了一声,径直向杨文走去,他的杀意提升起来了,一个才华横溢且与自己仇怨如此之深的人,怎想去想也是斩草除根才更合适吧?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鞠言心中暗暗说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小疯子的疯

    距离杨文与鞠言交锋的不远处,有座酒楼。酒楼内外全部是军汉,跨刀披甲,彪悍异常。而从他们的打扮上来看,更可以判断这群人出身于荒凉的西北大地,不仅是因为他们身上那股子苍莽的气质非常出众,更因为他们的打扮,只要有些眼力的人就知道这些人是“胡子兵”。

    酒楼三层中心的地方坐着一尊巨人。是的,这是个巨人,只能用尊来形容。那一丈多高的身形,八尺余的腰围,与最强壮的虎蛮人都有的一拼。不过巨人是真正的人,而且白白胖胖。他此时正忙着啃食烤乳猪,人长得壮实,饭量自然也就大,这是个永远不会变的道理。

    巨人并不是只顾着吃,他时不时的还对远处那烟尘滚滚的地方望上一眼,或是喜悦,或是冷厉,或是愤怒的神情在他的脸上接连变幻,如同川蜀那边特有的变脸戏法儿,有意思的很。这种变脸终于在那个小疯子走向杨文的时候停滞下来,凝聚成为一个怒目金刚的样子。

    站起身来,巨人露出了面容,是西凉大白熊,典白熊,他奉命前来南蛮历练。此时此刻,典白熊猛然想到了自己被义父靠山王杨雄派遣来的真正目的,虽然他那样去想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连他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了好大一跳呢!

    典白熊想的事情很有意思,他被义父靠山王杨雄派遣来南蛮武威候麾下在先,而杨文与靠山王府决裂且跑到南蛮来在后。典白熊觉得义父杨雄可能早就算计到了杨文在杨素素的事情后跑到南蛮来,让自己过来保护他的?哪怕典白熊心中将义父敬若神明,可也不大相信杨雄会未卜先知呢!

    无论如何,典白熊其实都明白一点,那就是杨文与靠山王府的决裂是单方面的,只有他杨文自己固执的认为自己不再属于靠山王府,实际上靠山王府所有人都清楚,只有他才能继承靠山王的名头、封号、封地,别人都不可以,只要靠山王杨雄一旦不存在,无论杨文愿不愿意都要回去继承王位,为此,恐怕许多人都不惜将他强绑回去,因为他意味着太多。

    默默的注视那边的动静,典白熊的手上多了柄大刀,这把大刀有个名头,叫做虎头刀,曾经是一个很有名的大将的文器,那位大将叫做许褚,魏王曹操的亲卫长,虎豹骑统领。典白熊明白义父杨雄送他这柄刀作为文器的含义,那是希望他成为第二个许褚,但魏王不是他,是杨文。

    典白熊是个天才,这句话是有可信度的,因为他的确是个天才,只是看起来憨厚糊涂罢了。图腾龙心思重,可那个心思重指的不是他有悖逆靠山王、靠山王世子的心思,指的是他常常沉湎于过往伤心事,不可自拔。看门狗等同守户犬,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杨雄对典白熊寄予厚望,偏心的比另外两个义子都要好,很多事情都不蛮他,比如这次杨素素假死的事儿。

    靠山王杨雄的意思典白熊心里无比清楚,不外乎是义父自感时日无多,而世子殿下年幼缺乏磨砺,想通过此事强制性的让杨文成长起来,至少也要成长到足以在他撑不住的时候,能够接手靠山王府的一大摊子事儿。典白熊以为杨雄错了,他觉得杨文不需要,此事反倒会伤了杨文的心,只是他不善于表达,不乐于说出来罢。

    “吃饱喝足后自己回营,不许闹事。”

    交代了一句后,典白熊那强壮的身影如同随风柳叶从酒楼三层飘然而下,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街道上。

    张曼成这个黑皮将军缺点无数,比如说贪财,他总会用不同寻常的手段去谋取私利,时至今日,他已经有了良田千亩,豪宅五座。张曼成同样好色,无论是人族的女子还是蛮族、妖族,他都来者不拒,家里光正牌的妻妾便有十几人,更遑论那些供他玩乐的婢女等等,也因为这方面的原因,他的子女着实不少。

    缺点归缺点,张曼成也有着自己的优点,他很能打仗,并且很会打仗,不然他也不能被总督大将军力挺,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御史弹劾,保住项上脑袋。能够大胜仗的将军都知道军心的作用,若士卒不认同你这个头领,那还打个屁仗?所以,张曼成对自己的手下非常维护,得知老秋的妻儿被当街杀死,对方还大言不惭,他立刻召集了三千鹰扬军,全部前来!

    “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

    张曼成声音如雷,手中战刀遥指鞠言。将心比心,虽然很难做到兵书上所言,把麾下士卒当做手足兄弟,但是,只说老秋的妻儿根本没做错什么,就如此死了,对方还一副我杀了你也不是我的错的嚣张样子,是个人心里就觉得泛寒。

    “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杨文的脸苍白无比,摇摇晃晃的身体靠着手中文辞枯木剑才能保证站立。艰难的挺直腰板,杨文目视鞠言,冰冷的说道:“杀人者,人亦杀之。轻侮人者,人亦轻侮。鞠言!你不是个疯子,只不过是草菅人命,飞扬跋扈,自以为是的一坨臭狗屎而已!”

    “狗屎?真是个难听的形容!”,鞠言也不恼怒,撇着嘴说道:“不要以为你们鹰扬军全都到齐了就能奈我何,他们救不了你的!你现在真的是死到临头了,我想再问你一次之前问过你两次的问题,希望你这次能够稍微、稍微慎重的考虑一下,不要因此而丧了性命,你要知道,性命,才是最宝贵的!”

    “性命是最宝贵的?”,杨文摇了摇头,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个天下有太多的东西比性命更加重要,只有你这样肤浅的人才会认为性命是最重要的!好!那我问你,假如有一天,有人比你强大,如同我现在面临你,你会怎样?”

    小疯子摇头晃脑的说道:“那他让我做啥我做啥呗!哪怕做狗也没什么啊!”,他丝毫不为自己说出的话感到羞耻,且接着说道:“世上的确有很多事情付出生命,但那些事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了名利二字,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可觉得高尚的,性命是自己的,没了性命便什么都没有,而有了性命,我会证明对手说的是错的!”

    思想不同所造就的人不尽相同,正如现在自己与鞠言,杨文摇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之间,鸡同鸭讲。”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好诗句!好诗句!”,小疯子拍着巴掌,并且问道:“这句诗词可有上下句?”

    “没有!就算有,我也不准备说与你听!”,杨文冷笑迭迭:“你还是尽快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为好!”

    张曼成已经到了,而且神色不善的盯着鞠言,横刀立马:“彼为何人?何以如此轻贱人命,于闹市纵马杀人?难道不知潍城不准骑马奔行吗?”

    “哦?确实不知!”,小疯子耸了耸肩膀,不以为意的说道:“再者说,你不也在闹市纵马吗?还有你身后的三千人,嘁!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啊!”

    “你……狂妄!本将乃鹰扬将军,有权辅助潍城府衙维护治安!得知你这恶徒在此行凶,事急从权,骑马前来,自然不算触犯律例,”,张曼成冷声道:“倒是你,你杀我有功将士妻儿,今日必不与你干休!”

    小疯子撇了撇嘴,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道:“我有军令在身,谁敢挡我,按延误军机罪论处,”,稍顿一下,他舔着嘴唇儿,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恶兽:“也就是说,我可以将你、将你身后的所有人——全部斩首!”

    张曼成看到那块令牌,面色大变,在马上拱了拱手,表示自己对那块令牌主人的敬畏,但他却没有因此而退让,冷声说道:“那你就试试吧!延误军机的罪名我可以背下,但你杀我有功将士妻儿,寒了天下将士的心,绝不容你如此离开,必须给个交代!”

    这位鹰扬将军倒是有些脑子,杨文心中暗道:小疯子拿军令压他、威胁他,他便反过来占据大义,挟天下将士之威来反压鞠言,若鞠言今日不认错,不给个交代,只要事情传将出去,形成流言蜚语,哪怕他有个兵家唯一现存圣人的座师不会死,将来也别想在兵家、在军队混。没有人愿意跟随一个杀害有功将士妻儿的人,哪怕他很强大。

    小疯子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转过身对杨文一笑。

    这一笑很是诡异,杨文心里咯噔一下子,他感觉到了鞠言的杀意!

    “贼子尔敢!!!”

    眼见鞠言手上附着文力,速度飞快的向杨文的脖颈砍来,张曼成怒目圆睁,大叫不已,手中战刀挥舞而来,直奔鞠言,意图围魏救赵。

    比较可惜的是,张曼成的速度比鞠言差了很多,很多。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很中意你

    小疯子当着张曼成的面儿便要袭杀掉杨文,这已经绝对不是不给面子的问题,完全就是赤果果的蔑视与打脸。张曼成那张黑脸如今气的都已经红的如同关公,偏偏他现在根本跟不上小疯子的速度,提前阻止小疯子的行动,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的心酸。

    张曼成年纪不小了,足有三十六七岁,可谓正值壮年。他修的是兵家,而且还是个进士修为的鹰扬将军,按道理来说,已经算是比较出色地存在了吧?要么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与鞠言那个小疯子一比,张曼成就是那个得死、得扔的东西。

    张曼成看得出小疯子同样修的是兵家,而且实力恐怕比自己还要高出一线,心中怎能不酸?没嫉妒得发狂,都已经算他心性良好了。杨文是张曼成很看好的部下,不管他的身份是不是什么世家弟子隐姓埋名的来磨砺,眼看着就要在自己眼前身陨道消,他心里又怎能不五味杂陈?

    鞠言是个小疯子,他完全不会考虑杀死杨文的后果,他只会想现在不杀掉杨文,那将来杨文势必会成为他的仇人、大敌。为了杀掉杨文,他更不会顾及身后的三千鹰扬军。手持总督令牌,量他们鹰扬军也不敢奈我何!这是小疯子心里盘算过的。

    爆发性的力量都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杨文嘴角泛苦,他现在别说是挤压出一丁点儿的文力,连挪动身体都很费劲,所以能够站着,他也是将全身的力量完全放在当做拐杖的文辞枯木上。小疯子来势甚快,杨文就算想躲,恐怕也难得很呐!

    要死了么?还真是有点儿不甘心呢!小疯子那张俊美的脸愈来愈近,杨文甚至能够看到他眼睛中的狰狞、鬓角上的青丝飘零:罢了!罢了!就这样去吧!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又有多少人与我一样都没能成长起来……

    杨文闭上眼睛的时候,鞠言的脸却在一刹那间表情惊诧。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杨文的身后忽然无声无息的多了一道巨熊般的健壮身影,一道金色的残影与无限杀意直奔鞠言,将鞠言硬撼飞出去。那金色的残影其实是柄刀,很大的刀,如同一扇门,小疯子还是显得小了些,苍蝇一样。

    “砰!!!”

    金铁交鸣,烟尘四起。

    杨文睁开眼睛,头都没回,仅仅是看了眼那柄金色的虎头刀,便知道来人是谁。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我现在与你们再无瓜葛了,典白熊。”

    典白熊站在杨文身后,杨文在他那雄壮的身影映衬下,小孩子似的。他裂开大嘴,憨厚的笑着道:“你跟王府没了关系,但不代表与我们没了关系,我……是你二兄啊!”,稍顿一下,大白熊继续说道:“我从前说过的,谁敢动你,我杀他全家。”

    “这话不像你说的,我记得是大兄说的。”

    杨文同样咧嘴笑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一边的地上,呼呼的喘着粗气。智海抽干留下的后遗症显现无遗,杨文虽然是在笑,可额头上滚滚而下的豆大汗珠儿,已经表现出他现在并不是表面儿上看起来那么潇洒,他在承受很大的痛苦。

    “的确,这话是大兄说的,大兄英雄了得,说起话来自然要比我与苟子硬气,”,典白熊抿了抿厚重的嘴唇儿,盯着小疯子看,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从来都只会胡闹,没想到不过去年八月开始修文道,如今便可以有伤小疯子的能力……如果是从小呢?”

    “那我会死的很快!你知道的。”

    杨文轻飘飘的解释让大白熊情不自禁的点头,是啊!当年形势复杂,圣皇除去金鹏王后野心倍增,想要搞垮帝国最后的一个异姓王,如果不是杨文胡闹,一副纨绔的令人不敢侧目的样子,以圣皇多疑刚愎的性格,能容忍靠山王至今焉?只不过,杨文装作纨绔的日子实在太长,长得几乎让人以为那是真的,连典白熊自己都信了。

    “让我来猜猜你是谁?”,小疯子被拍飞出去,衣衫不乱,依旧气度斐然,笑嘻嘻的盯着典白熊,又在杨文身上扫来扫去,桀桀怪笑,指着杨文说道:“你若能给武文候府一个交代,我便给今日之事一个交代!你若不能,也就没资格与我说三道四,因为你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没资格!”

    鞠言是个怪杰,聪明得很,寥寥数语就将杨文的身份点破,侧面的告诉杨文与典白熊,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不仅如此,他还利用杨文从前做过的事儿,反将杨文一军。你不是要我对今天的事情负责吗?那你为什么不对原来的事情作出解释呢?

    “我现在只代表我自己,原来的一切已经再无干系!”,杨文面无表情的说道。

    小疯子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骗鬼啊!你当我信?谁不知道你们家就你一根独苗苗儿?嘁!无论你怎么解释,你将来都得回去,全天下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难不成就你自己不明白?别逗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对不对?”

    如果典白熊不出现,或许杨文的话鞠言还相信,偏偏典白熊出现了,恰恰证实了靠山王府不会放弃杨文。别说杨文如今还算不错的样子,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杨文是坨屎,只要他还是靠山王府唯一的男丁儿,靠山王府就势必保他安危,等靠山王逝去,让他回家继承王号。

    典白熊?杨文?当典白熊出现的那一刻,张曼成也明白了,此杨文就是彼杨文!典白熊不认得张曼成,但张曼成对典白熊却是闻名遐迩,毕竟靠山王府是帝国军队中的五大派系之一,张曼成同属于靠山王府麾下的人,他怎会不识得自家派系中最重要的人物?

    帝国对南蛮战事的总督,代表着南方交州、扬州、苏州、荆州以及蜀州这五州的南方将领派系,维护着南方将领的利益。帝国对北蛮战事的君候,代表着幽州、并州、辽东州、冀州四州的北方将领派系。以兵圣孙家为首,吴家、白家、蒙家等等兵家世家的世家派系。集合金鹏王旧部,全面维护寒门将领派系的文成侯派系。从帝国开国初期至今仅存的异姓王,也是天下最大的势力之一的靠山王府,代表着帝国开国至今余存下来的勋贵派系。这便是帝国数百万军队,数万将领的派系组成。

    张曼成的先祖在开国时是个没品级的杂牌小将,也是从当年那个波澜壮阔的乱世大时代崛起的人物,虽然并不大,可也确确实实属于开国的勋贵之一,在金鹏王的倒塌后,能够率领且可以率领勋贵派系的只有靠山王府,不投奔杨家投奔谁?难道是那个白眼狼文成侯吗?

    “别的且不说,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给出个说法!”,典白熊打破了宁静,手中板门似的虎头刀指着小疯子,眉目阴沉,龇牙冷笑:“你说想让我家弟弟给你做奴?哼!我看你已经不是疯了,而是疯的开始狂了!给你做奴,你以为你是谁?圣人吗?”

    “我之前有不知道他是谁,不知者不怪嘛!”,小疯子摇头晃脑,笑嘻嘻的插诨打科:“况且,谁知道我未来会不会成为兵家圣人呢?好吧好吧!怕了你总行了吧?要不要我给你磕两个响头?当然,我也可以代替我师父给你磕两个嘛!”

    小疯子的座师是谁?当世兵家唯一的圣人!虽只是半圣,但兵家人素来战力卓越,据说那位半圣有着堪比亚圣的力量,而现存的亚圣有几个?只怕一只手都可以数的清楚,每一个亚圣都是决不能招惹的存在,哪怕以靠山王府的能量,都未必够格。小疯子不愧是小疯子,居然来了句代替师父磕头,谁敢受?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很久……

    杨文盯着鞠言的眼睛,说道:“白骨岭!白骨岭猎杀!还有半年期。届时,那里会云集人族、蛮族乃至妖族的所有天才,你我之间的事情,就让你与我单独解决。我若死在白骨岭,没有任何人会怨你,你若死在白骨岭,也不要找我的麻烦,同意?不同意?”

    “啪啪啪……!”

    轻快的拍着手,鞠言一脸的赞叹,说道:“我很中意你啊!就这么干!谁说话不算就是王八!不过……半年?你确定?以你现在的修为,距离我还差得远啊!”

    “我有信心!”,杨文面无表情的站起身,铿锵有力的说道:“我会让你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的!”

    “无所谓啦!”,小疯子撇撇嘴,大咧咧的问道:“要不要击掌为誓?不用的话,我可要走了,军令在身嘛!”

    “跟你击掌,我怕脏了自己的手!”,杨文冷哼不已。

    小疯子翻了翻白眼儿,不以为意。好像类似这种长的俊美如女子般的人都是这个德行,脸皮厚得吓人,金玉候潞尤嘉是如此,小疯子鞠言也是如此。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下十九州

    小疯子走了,大白熊也走了,连带着张曼成也仅仅是慰问一下被杨文打晕刚醒来的老秋几句,留下几十两银子,带着鹰扬军也走了。张曼成很清楚不该问的别问,能做贪官的家伙从来都不是傻蛋,他知道,哪怕自己不闻不问,对杨文只当常人待之,名字也会传到靠山王的耳朵里,让靠山王府承一份情,那可比银子、名头都管用的多。

    杨文脚步踉跄的走到老秋身边,看着抱着自己的妻儿痛哭不已的老秋,叹道:“我没能耐,暂时不能帮你报仇雪恨……”

    从最初失去理智的暴怒醒悟后,再看那个大摇大摆而去,连三千鹰扬军都丝毫不放在眼中的身影,老秋哪里不明白、不清楚?那贼子来头定然不菲,绝不是自己这等升斗小民可以去招惹的,能保下来一条命,都已经可以说是极度的幸运,托了杨文的福。

    泪水模糊,老秋挣扎着跪倒在杨文身前,凄惨的说道:“伍长有这份心,小的已经感激不尽了。那恶贼来头甚大,伍长莫要为小的招惹了祸事,只可怜四娘母子……呜呜呜……天啊!你怎么就不睁睁眼?看看我们这些可怜人啊!”

    杜鹃啼血般的声音,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哪怕是那些存心看热闹的人心中也不禁艾艾。

    杨文长长的一叹,在地上找了半天,找到了小疯子留下的几张银票递给老秋,道:“拿着吧!回去给嫂子操办操办丧事,生着你没能让他们娘俩儿享福,死了不能寒酸着,”,顿了下,杨文说道:“我要回去调养调养……噗……”

    话还没说完,杨文一口老血喷出好远,面色煞白的厉害,身体摇摇晃晃,要不是吴英那小子足够机灵扶住了他,只怕杨文少不得载个狗啃屎。小疯子武力了得,除了杨文爆发的最后一击让他受了丁点伤外,其余都是杨文单方面的被暴揍,伤势如今已然压制不住。

    “吴英,你也去帮忙把嫂子的尸身敛走吧!”,杨文深吸了口气,小声地对吴英说道:“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去吧!我没事儿。”

    老秋是个很不着调的家伙,别看他现在好像伤心的不得了的样子,没准儿过会儿想开了,加上手里如今有了万两银子,他就不会在意妻儿的死,转身投进骰子馆去赌博。其余的几个人杨文也不怎么信,要么是与老秋一丘之貉,要么就是好色好票,唯有吴英可以相信。

    杨文自问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为了一个烂赌鬼与天下风头正劲的少年英杰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这可不是一个有脑子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儿。总之,如果老秋辜负了他的好意,敢去赌博,他就敢打断他的腿,今后再不管他,因为那已经没必要。

    “明白!”

    吴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该做什么。杨文今天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武艺令吴英极为赞叹、敬仰、佩服,在他心目中,这才是一个为将者应该做的,如果自家将军连自己手下都维护不了,那让手下怎么去跟随将军冲锋陷阵,舍生忘死呢?当然,杨文现在也不过是个百夫长、伯长。

    独自一人走在回军营的路上,杨文也开始琢磨起来,不琢磨也不行,他现在需要提高自己的战斗力,提高自己的文道修为,并且在半年之内成长到足够与小疯子抗衡。不然,白骨岭就会是他杨文的丧身之地。白骨岭猎杀的惨烈,可是非同寻常的。

    帝国交州边疆有一道巨岭,名曰“白骨岭”,这道山岭白骨皑皑,怨气冲霄,那是因为那条山岭是足足一百三十余万的妖蛮葬身地……由杀神白起倾力制造。

    在秦帝国之前,人族的地盘不过九州,及司隶州、青州、徐州、冀州、并州、兖州、蜀州、荆州、扬州,而到了秦帝国,这个地盘扩大到了一倍有余,称天下十九州。西北的凉州、雍州、燕州,北方的幽州、赵州、辽东州,南方的苏州、交州、汴州,临近蜀州的汉中州共计十州之地,全都是那个时候被开拓出来的。千年来分分合合,到了唐帝国,再一次一统。

    交州是白起亲手从妖蛮手中强势夺来的,为此杀了一百三十余万的妖蛮,导致了白骨岭的出现。很多年前,白骨岭上出现了不属于妖族、不属于人族、不属于蛮族的白骨兽,据说那是怨气形成的。而为了能够压其他两族一头,每隔三年就会有白骨岭围猎的出现,那是相当于进士修为下,年轻一辈的较量,比猎杀的白骨兽多寡论输赢,但其实三族之间的相互猎杀才是最凶险的。

    今年又到了白骨岭围猎的时候,只要对自己有信心的人都可以前往参加。按照以往的规则,无论谁死在里边,他的家人、势力都不准去追究。另外,没有好处的事儿谁也不会干,在里边能够获得好名次的人,都可以得到相应的奖励。人族这边有孔圣世家于庄圣世家出奖品,妖族那边有龙宫,蛮族那边有蛮尊……

    文道修为并不是说努力了就能增强,也不是说杀的人多了就可以升级,要有一定的天分,要有自己的理念,要读书,要读懂书,如此才能通过引动天上那条文力长河的文力来不断的增强自身。说起来好像很容易,但实际上做起来却非常难。

    “咳咳咳……”

    又是好一阵子的咳嗽,杨文蹲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身,心里不禁咒骂起已经逝去的松风道长,干嘛占卜占的那么准?说我多灾多难,我就多灾多难起来?大爷的啊!

    “吧嗒……吧嗒……”

    脚步声靠近,杨文一抬头,看到了几个人的腿,站起身,却是几名看起来颇为彪悍的家伙拦住了自己。

    挑了挑眉毛,杨文问道:“几位拦住我的去路作甚?”

    “杨公子!有人请你过去一叙!”,为首一人拱了拱手,颇为客气的笑道:“我们并无恶意,而且那位也是您的大熟人。”

    “大熟人?”

    杨文蹙着眉头,他来交州的事情极少有人知道,更何况他在交州这边……

    被请进一座豪华酒楼的包间里后,见到那个人,杨文忍不住绽放了笑容,笑道:“倒是忘记了,你才是这里的地头蛇啊!”

    那人懒歪歪的倒靠在椅子上,半死不活的说道:“您是贵人多忘事,也是……贱!好好的靠山王世子不做,偏偏跑到这种破地方当什么大头兵。就算是当大头兵你也说一声啊!不知道咱弟兄在交州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嘛!可以让你去押运辎重,好歹安全点。别等哪天上了战场,丢了小命儿。”

    “滚你大爷的乌鸦嘴!”,杨文毫不客气的坐到位置上,笑骂不已:“北宫,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请杨文来的正是多时不见的北宫伯玉,这厮看样子混的也不咋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儿的,貌似是被揍得,那双死鱼眼都无神的厉害。听杨文如此问,他就忍不住哭丧着脸,差点没哭出声儿来,要说这货也算是个小硬汉,不至于如此啊!

    “别提啦!我算是被我那个座师坑惨了!动辄打骂,还他娘的偏偏往脸上招呼……”

    北宫伯玉是大吐苦水,稍带着欺师灭祖的问候了自家漂亮师娘几句,还有那位座师的祖宗十八代直系女性亲属,足见他对那位座师的怨念有多深。

    不过——

    杨文觉得……突然间幸福了好多呢!瞧瞧北宫伯玉身上那些伤,感觉自己活的真是太好了。

    吐够了苦水,北宫伯玉又深情的拉着杨文的手,道:“拉兄弟一把啊!”

    “拉你一把?我还不知道找谁呢!”,杨文摇头叹息,将自己这段时间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还说道:“半年后我就要去白骨岭跟小疯子一决生死,干他娘的,你呢!帮我一把去?”

    “我看你是疯了!比小疯子还疯!干掉他?”,北宫伯玉翻着死鱼眼鄙视不已,见杨文的神情不似作假,惊叫道:“你认真的?”

    “那我跟你说屁呢?没告诉你就在刚刚我还跟他作了一场,差点没被他干掉吗?”,杨文不悦的哼道:“怎么发现你越来越不靠谱呢!被你那位座师打傻了吧?”

    北宫伯玉挠了挠脑袋,说道:“可能吧!最近挨揍挨的厉害……先吃点东西吧!鹰扬军的伙食我早就知道,张曼成口味太重,估计你锦衣玉食的惯了,受了不少苦头呢!来,尝尝这个,话说,你还灭了武文候府?这种事儿也不说叫我一声,柱柱香给你拉来一票人马啊!”

    “那是临时起意,再者说,你武威候府有多少能量?能兜得住这种事儿?”,杨文摇头叹道:“要不是我那位大兄罩得住,单刀匹马的砍翻了镇江王李彪,把他的脑袋带回了洛都,只怕不定还有多少人追着我喊打喊杀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半儒元兴令

    杨文变了很多,这一点北宫伯玉能够感觉出来。不,或许表面上就能看出来。曾经意气风发、飞扬跋扈的靠山王世子如今变得低调了很多很多,虽然那长久以来养成的高贵气质依旧逼人。俭朴的装素,更加深沉的眼神儿,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杨文在改变自己。

    北宫伯玉自己也变了很多,他现在看起来很疲惫,不仅仅是身上的伤痕累累,更是因为心境的变化,他被自己的座师折磨惨了。还有就是他现在的名字,叫做“萧伯玉”,早在几个月前他就被过继为萧无道老太监当义孙,可是,血缘上的关系怎能轻易断绝?

    两三杯酒下肚,杨文的脸上出现了病态的嫣红,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不想起来。长叹了口气,他对自己唯一的挚友问道:“北宫,我不明白。”,迎着北宫伯玉无神的死鱼眼,他接着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三姐死了。因为我考虑不周,连累了她……杨雄明明可以救她的,可他却要为了给我个教训……我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难道三姐就不是他生的了吗?难道亲情就那么廉价?”

    三月前的事情很轰动,连北宫伯玉也听说了些风言风语,他不知该怎样去劝杨文,难道要告诉杨文王侯之家多无情?也是,这句话用在自己身上貌似也挺管用的,自己哪有资格去劝他啊。北宫伯玉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那种笑容充满了无奈,与杨文的表情一模一样。

    “唉……”

    长长的叹了口气,北宫伯玉说道:“我也不明白,但想想其实也很简单。你们家老爷子年龄大了,你是他晚年得子,而且自幼多舛,多年来都没有作为靠山王世子的自觉,他无非是想通过此事让你觉醒,让你成长,让你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够接过他的位子,成为新的靠山王。”

    顿了下,北宫继续道:“别说什么你已经与靠山王府断绝了关系,谁他娘的信啊?这话你自己说出来估计自己都不信,你的家人、你的亲人都在王府……你也是唯一能够继承靠山王王号的人,就算你将来不想继承王号,只怕附着在靠山王府麾下的人都不会同意,绑,也要将你绑着去做王爷。”

    北宫伯玉说的没有错,靠山王府发展至今,所代表的实在太多。为何多年前三大异姓王之一的金鹏王被天家玩儿散了,天家却不敢动靠山王府?圣皇却不敢动靠山王府?就是因为靠山王府所涉及到的利益网络太过庞大。帝国开国勋贵的领头羊、帝国军方五大派系其一……

    杨文把玩着手中的小酒盅,没有答话,像是在想什么,好半天他才醒过神儿来,摇头叹息:“你说得对,可我就是不理解。”

    杨文明白,却不理解,这并不矛盾,只能说他还没有狠下心肠,还没有做好作为靠山王的准备。

    沉默了许久,杨文问道:“你呢?听你说话的意思,好像现在也跟我差不离?烦心什么?是不是因为你过继给萧老太监的事儿?”

    北宫伯玉点了点头,蹙眉道:“是,我不是后悔被过继,只是觉得……自己的付出有所不值。”

    “嗯?什么意思?”,杨文扭起眉头。

    北宫伯玉苦涩的笑着,说道:“你是靠山王府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唯一的继承人,唯一,代表着非你莫属,什么都是你的,你可以给别人,但别人不能动。我不同,或者说大部分的王侯家都不同,每个王侯家里都子嗣颇多,直系的、旁系的,嫡出、庶出,分出好多等,就拿武威候府说吧,不算我,尚有男丁四个,姐妹七八位,这还说的只是嫡出的直系,我从前那位老子的儿子,四个人,但侯爷的位置,只能有一个人继承呐!”

    这就是现实,侯爷的位置只有一个,哪怕北宫伯玉的那四个兄弟想要兄弟和睦都做不到,因为他们的母亲、母系支持者都想独占鳌头。简单的来说就是利益纠葛,只要是个人就有贪心,谁不想多拿一点?谁不想多得到一些呢?

    不用说,杨文也明白北宫伯玉一定是为家里那几个弟弟感到忧心,或者是北宫家出了什么事儿,但北宫伯玉的家事杨文不便多过问,只好岔开话题,笑道:“别管今后怎样,至少我现在依靠自己的力量,已经在鹰扬军站稳了脚跟儿,都已经成为伯长啦!嘿嘿!你小子都在忙什么?要不要过来帮帮我?长这么大,我还从未觉得谁有你跟我这么顺心呢!”

    北宫伯玉咧咧嘴,又开始骂咧上了:“我那位座师就是个……就是个你说的那个二货,娘的!简直让人无语!说什么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然后他就让我饿着肚子去帮他打猎!他吃,我看着,他坐,我站着……别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真的!他还不吃一般的东西,非要吃妖族!难伺候的很,稍有不对就他娘的动手揍我,奶奶的。”

    “哎!对了,我记得上回问过你,你那位座师是谁,你告我忘记问,这回知道了吧?”,杨文忽然想起了这事儿,笑着问道:“说来听听。”

    北宫伯玉郁闷的直吸凉气,缓缓的说道:“你应该知道他,元兴令。”

    “谁?”

    “元兴令!‘半儒’元兴令!”

    在北宫伯玉强调了一遍之后,杨文摸着鼻子,好半天才吭吭哧哧的说道:“呵呵……”

    元兴令的大名杨文当然听说过,这人也是儒家有名的大儒,不过关于此君最为著名的却不是他的大儒名头,而是他当年的一番批儒言辞。此君向来觉得儒家教义迂腐,常常说自己学习儒家典籍只学一半,所以有了个“半儒”的绰号。

    当然,此君也很厉害,儒兵双修曾经还在兵部任职,对妖蛮多打过几回漂亮仗。对于他的评价,书院院长陆九渊说的是“大义无损,小节有亏”。总的来说,那是个很复杂的人,北宫伯玉跟着他能学到东西,可也要吃些苦头,因为那位“半儒”就是个二货,要不是二货,当年也不能干出来那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儿。

    最为著名的就是某个将军的女儿要出嫁,帝国有习俗,新郎官儿前来迎接新娘时要被棒打,大意为警告新郎官儿好好待新娘,然后,那位“半儒”觉得有趣儿,也跟着去打,不想想,他可是大儒,新郎官儿哪里受得了?一棒子被撂倒,直接打晕了过去,在场的人全都看傻了。后来那位新郎官是死活不肯娶新娘,闹出了好大的笑话。

    “他这几个月来带着我游学,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太馋,想要吃尽天下美食,害得我腿儿都跑细了!”,北宫伯玉嘟嘟囔囔个不停:“天知道他兴趣儿爱好怎么那么多,娘的!真是受不了!当初觉得他是个大儒,兵家学问同样精绝,哪想到会这样……”

    杨文同情的看着北宫伯玉,口不对心的劝道:“好歹是你的座师,也是少有的能人,你应该高兴……呵呵呵……”

    北宫伯玉:“……”,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他这次带我回南疆,也有让我进军队磨砺的意思,既然你在鹰扬军混得不错,我当然也要跟上啊!”,北宫伯玉笑道:“天下局势这么复杂,我自问成不了强者,也只能抱住你这位强者的大腿生存下去啦!怎么样?带不带兄弟一起玩耍?”

    几个月来郁结的气好像一扫而空,杨文笑道:“当然!不带你带谁?至于强者……我现在恐怕还算不上,小疯子那种才算堪堪到达强者的边缘吧?”

    提及小疯子鞠言,北宫伯玉就开始撇嘴了,摇头道:“那个王八蛋比我那座师都可恨!”

    “你认识他?”,杨文问道。

    北宫伯玉龇牙咧嘴的说道:“能他娘的不认识么?都是在南疆这边混的,他现在在总督大将军麾下做事,我爹武威候也是,难免碰上面……这厮就是个贱人!贱得要命!要不是实在打不过他,我一定天天把他吊起来打才解恨!哼!”

    的确,杨文刚刚与鞠言接触过,想想还真是,这货不仅疯狂,还天生带着一股贱兮兮的气质,想想都觉得恶心,让人想揍他。

    在酒楼呆了好长时间,杨文才与北宫伯玉分别,要回军营。而北宫伯玉还得回去请教自己的座师,看看能不能能把自己塞到鹰扬军里去,这种事情他现在自己做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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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凉,张掖王城。

    靠山王杨雄疲态尽显,已经没有前几个月那种宝刀不老、策马天下的感觉。事实上杨雄很早就觉得累了,身体撑不住了,只是杨文还未成长起来,至少在外人面前他还要保持自己虎老雄风在的样子,震慑那些恨不得将靠山王府撕得粉碎的人,为这个家,保驾护航。

    杨雄的身前坐着三个女人,小女儿杨素素,二女儿杨眉儿,以及大女儿杨静。

    早年嫁给章贤太子的杨静年龄较大,已经三十余岁,正是成熟的年纪。她是已故章贤太子的正妻,是正经的太子妃,穿着一身儿雍容华贵的衣服,的确是有那个架势。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却毫无表情,眸子里尽是不化的冰寒。

    诈死的杨素素抿着嘴唇儿,看着手里典白熊从交州传回来的信函,嘴角泛起丝丝微笑,递回给杨雄,比划道:他已经振作了。

    杨雄揉了揉眉心,紧了下身上的狐裘,叹道:“小混蛋啊!连母亲大人的寿诞他都不参加。”

    杨家老太君今年过九十九大寿,前些日从洛都城回了老家西凉,老太太有些受不了西凉的苦寒,过完寿辰就回到洛都了。老太太的寿诞办的很隆重,九十九,是个吉利的数字,值得大操大办,不说杨家、依附在杨家麾下的人,连一些平常素无交集的世家都给老寿星送了大礼,天后更是赐下一颗用上等美玉雕刻的寿桃……光是礼物就堆满了七八个大屋子,可见当时的热闹。

    为章贤太子结庐守孝三年,杨静对章贤太子的死还有些耿耿于怀,如今没了丈夫,她将自己全部的感情全部投入到自家宠爱的弟弟身上。孝道有言,长兄如父,长嫂如母,长姐亦然。杨静的年龄比杨文大了十几岁,足可以做杨文的母亲,毕竟帝国许多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成亲的都不在少数。

    “就让他在外边这样吃苦?还被人侮辱?”,杨静柳黛紧蹙,不悦的说道:“文儿自小体弱多病,南方天气湿热,他怎受得了?都怪你们!非要演什么戏!不行!赶紧把他接回来!你们要是不愿,我亲自过去!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儿?有这样对自家孩子的吗?”

    相比于心计多的杨素素,女中豪杰的杨眉儿,杨静是个很普通的贵族小姐,她从来不会考虑那么多,她现在只知道自家弟弟在外边受了欺侮,埋怨杨雄心狠。

    杨雄挠了挠花白的头发,叹道:“他现在已经大了,静儿,你不能总这样溺爱他!也是时候让他知道外边的难处了……我现在担心的是白骨岭,文儿主意正,说要去,那一定是要去的,可白骨岭那种地方危险太多,还有莫名的力量,让包括大儒以上修为的人进不去,不弄呢干重保护他……”

    “白无双,蒙坚,花玲玲,有他们三个就足够了!”,杨眉儿说道。

    封号止戈郡主的杨眉儿从来都是这样,冷冰冰的样子,话都不愿意多说。

    “不是有暗卫么?”,杨静道:“就三个人哪能行?再者说,白无双还有那个蒙坚也不是咱们杨家人,谁知道他们会怎样,不可信!我不管你们怎么想的,要是文儿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找你们算账!”

    “算账?你还真敢说啊!”,杨雄无奈的苦笑,这是一家人说的话吗?叹了口气,他继续说道:“本来找你们是想问问你们怎么想的,你们可倒好……算啦算啦!眉儿!陈蓉蓉呢?”

    “文儿出走,她很生气,现在已经一统凉州内的响马,正准备对雍州的响马动手,”,杨眉儿停顿好久,补充道:“很不错。”

    能让杨眉儿如此评价的人不多,天下第二的霍凌云算是一个,蜀中五虎将之首的关君山算是一个,除此之外,这时她说的第三个人。

    杨雄笑了笑,道:“当然不错!陈庆之的后人怎会差了?她可是有帅才的!被文儿放了鸽子,她心里一定很伤心吧?”

    摇摇头,坐正身体,杨雄正色道:“素素,接下来的时间内你不准再出现了,暗卫!你要全力接手暗卫!眉儿,我需要你坐镇西凉,东边妖族异动,天后要我过去,我要抽调兵马三万,乌涂死了,西狄蛮族暂时乱作一团,但它们很快就会角逐出王者,觊觎中原,还有汉中王、蜀王那边,一定要密切关注,万不能马虎!静儿,你回洛都,照顾好老太太,老太太……身体愈来愈差了。”

    杨家三姐妹齐齐的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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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都城。

    肚子一天天的变大,天后走路都变得困难,而且每天都要吃很多东西,她现在就在百花殿内很没吃相的吃东西,吃得很香,时不时的还温婉的笑着看一眼自己的大肚子,完全没有垂帘听政,杀伐决绝的冷厉样子,若是叫外人瞧见,定会大吃一惊呢。

    “才四个多月就跟快要生了似的,真是累啊!”,天后感叹的笑着。

    公孙那小小的脑袋从花丛中钻了出来,憨憨的笑着,说道:“不是叫太医看了嘛!那可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哟!当然看起来大一点呀!要是生出来一龙一凤就更好了,您说是不是?”

    “咯咯咯……”

    天后掩嘴轻笑,长长的呼了口气,严肃的说道:“我对外宣称这是圣皇的遗腹子,好像效果并不明显,坊间尽是些污秽的传言,以何处之?”

    公孙嘟着小嘴儿,笑嘻嘻道:“该抓抓,该杀杀,那无非是有些人想要扰乱您的心绪而放出来的。他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自己不要乱,”,顿了下,她接着很正经的说道:“况且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嘛!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

    坊间传言天后不守妇德,耐不住寂寞,圣皇还活着的时候就给圣皇戴了顶绿油油的小帽子,以致珠胎暗结……这些都是真的,但公孙却做出一副别人都是在说瞎话的样子,着实令天后诧异了下。很快,她又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肚子里的孩子是圣皇的遗腹子,又怎样叫别人相信?正如她当初对圣皇所言,“天下万民都是你的儿女,我肚子里的自然也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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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文道介绍:
文至则武昌,这是读书人纵天狂歌的时代。
时,异族妖蛮霍乱天下,诸子百家争锋庙堂;
问,苍茫天下,谁能执掌沉浮?
大唐帝国,垂拱六年,号称洛都乃至天下最纨绔的靠山王世子杨文,游学归来。
大文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文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文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