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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琊海礁     大文道txt下载     大文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八章 勇战与谋战

    湍湍清河水,两岸人马对峙。

    对方那伙子人像是在找寻什么,探头探脑,不停的在陈家寨的马队中搜寻。

    陈蓉蓉拍马上前拱了拱手,语气有些不虞道:“路过打尖儿,店大莫欺客!”

    对方同样拍马上前一人,身着皮甲,披头散发,模样彪悍,拱拱手,客气道:“岂敢!山不转水转,敢问那位把总手下过堂人?”

    “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杨文被裹挟在马队中间,忍不住嘀咕。

    他旁边的人笑道:“相公爷是正经的读书人,哪里听得懂绿林道上的黑/话,方才小姐是在告诉对方‘我们就是路过,不想生事,你们不要想占什么便宜’。软中带硬,小姐风格一贯如此。对方应当是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在盘道,问我们属于哪路子的人!”

    杨文翻了翻眼睛,嘴上没说,心里却是腹诽不已:这都什么跟什么?有啥活讲白了不就好?

    陈蓉蓉手指西方,道:“翻山而过,遇水而还。不过堂,吃打食,女子挂帅!”

    对面那位模样彪悍的人明显的一错愕,旋即双手抱拳,在马上又施了一礼:“原来是西北陈家寨!拂头山申阳有礼了!”

    见杨文又要问,他身边的人先解释道:“大小姐说我们在西凉遇到点难处出来躲躲,又说自己是单干的,吃的是杀人抢掠的饭碗,同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人听过小姐的名号!”

    “过堂啥意思?女子挂帅?这是蓉蓉姐的匪号?”,杨文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他身边的人笑道:“响马强盗也有自己的势力,雍凉二州的响马强盗何止十万巨,这人一旦多了,那自然会发生利益纠葛,乱的很。所以,一些实力强大的瓢把子……就是强盗头子怕惹恼了靠山王府合计着划分地界,收拢闲散的小股响马,即便不愿归顺的也要挂个名,以此约束绿林道,保证不生事,这就是所谓的过堂,意思就是你是哪个瓢把子的手下。小姐在绿林道上薄有名声,便有个女子挂帅的说法,陈家寨也有点特殊,谁的堂口都可以不过。”

    河岸对面的人虽然好像久仰大名似的恭敬,但他在手下人的提醒后,看到了杨文,并且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对比着看。杨文也觉察到了那个土匪头子是在看自己,心中顿觉不妙。

    果然,那个叫申阳的土匪头子一拱手,笑问道:“陈寨主!敢问马队中的那书生与陈家寨是何关系?”

    陈蓉蓉理所当然的说道:“我相公!怎地?申寨主有话要说?”

    申阳微微蹙眉,好半天,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能与陈寨主讨个人情呢!现在看来,只怕还得用强啊!得罪了!”,扭过身,申阳喝道:“把那小子给我抢来!死活不论!”

    陈蓉蓉大怒,白腻纤细的手搞搞抬起,冷喝道:“弓!给他们点教训!”

    西凉响马最可怕的不仅是他们来去如风的速度,还有他们对弓弩的使用,可以与战马融为一体似的进行骑射,这是中原乃至其他地方看不到的独门绝技。

    陈家寨的马队没有渡河迎击对面一窝蜂似的奔过来的强盗,静静而立,搭弓捻箭,等待时机。

    “射——!”

    面前的河不大,只是条小河,水流不深。饶是如此,也会对战马的冲锋造成滞碍,不会像平原大地那般顺畅。正是看出了这一点,陈蓉蓉才敢于将这些人放到面前不过五丈远。

    “嗖嗖嗖——!”

    随着陈蓉蓉的指挥,陈家寨的汉子面对三百余人的对手毫无惧色,一轮羽箭倾泻出去,带走了对方三十四条人命。

    “跑!”

    陈蓉蓉拨转马头,直奔阵中将杨文拎起来放到自己身后,说道:“抱紧点儿,战斗才刚刚将开始!”

    陈家寨的人调转马头,撒丫子就跑,身后的土匪穷追不舍。但见随着陈蓉蓉不断地挥手做手势下,马队形成了一个弧线形,在平原上转起了圈儿。这并不是漫无目的的行动,弧线两翼的陈家寨人开始进行自由骑射,每箭必中。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不时响起,杨文忍不住回头去看,心中有紧张更多的却是兴奋:战争!这就是战争的感觉!

    忽然,一声炸雷般的吼叫响彻天空——“孙子曰:其疾如风!”

    陈蓉蓉面色微变,冷笑道:“怪不得明知道我的名号,还敢抢我男人,原来是文道中人,还学过兵家的东西!”

    杨文虽然嘴角抽搐,心里腹诽“谁是你男人”,但他更关心的是身后的情况。

    拂头山的两百余人马队在首领申阳使用的兵家文术包裹下,每个人身上都像是镀了一层白色的光,战马更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宝般,撒开腿便跑,竟是在瞬间拉进了与陈家寨人马的距离。陈蓉蓉没有任何表示,陈家寨的人更是见怪不怪似的,很是淡定,着实叫杨文着急。如果他有北宫伯玉的弓箭准头,恐怕早就忍不住配合文术干掉那个申阳了。

    眼看着对方的人马追到屁股后,马上强盗挥舞着长矛大刀的狰狞面孔都可以看得清楚,陈蓉蓉这才慢悠悠的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孙子曰:其疾如风!”

    陈家寨的人马瞬间加速,将后力不济的拂头山人马甩开好大一段距离。陈家寨人马组成的弧形阵自动向陈蓉蓉靠拢,形成了最为适合陷阵冲锋的锥形阵,拉开距离后在平原大地上转个圈儿,余速不减,直奔拂头山的同行土匪们。

    陈蓉蓉口中轻吐:“其徐如林!”

    陈家寨的人马变得阵型更加完整,动作整齐划一,在陈蓉蓉手里有如臂使。

    “侵略如火!”,一声娇喝,陈蓉蓉接着叫道:“一波带走!”

    猛然间想起自己融合记忆中的东西,杨文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可很快,他就笑不出声儿了。

    战马的激烈碰撞,喊杀震天,惨烈的画面令人震撼。

    眼看着陈家寨的人马如此彪悍,拂头山头领申阳有些约束不住部下,阵型被冲散的他只好长叹一声,拨马便逃。

    陈蓉蓉带人一直追杀拂头山强盗数里,将拂头山的人撵的狗一样狼狈,才算放过那些人,回去打扫战场。

    “又折了四个弟兄,还有二十几个挂了彩!”,翁立瓮声瓮气的禀报:“对方光这边地上躺下的就有八十余人,伤马十九匹,还有四十多匹完好无损,兵器几十把,不是很精良,没有弓弩。”

    陈蓉蓉可能是文力使用过度,脸色有些苍白,揉着眉心道:“折了的弟兄烧了,带骨灰一起走,伤了的好好处理下……伤马宰杀带走,做成肉脯干粮,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喏!”,翁立点头,折身而走。

    见陈蓉蓉有些痛苦的模样,杨文将自己逃跑的念头打消了,叹了口气,走过去给陈蓉蓉递上水囊,又献殷勤似的给人家按摩一下头顶。

    好一会儿,陈蓉蓉说道:“还是小相公知道疼人儿啊!唉!没到举人实力,如此驱使兵法,给百骑加持文力负担确实是大。”

    杨文适时的问道:“我一直听说文人的战斗方式无非是文术、文器两种,像你这种能够通过自己,带动整支人马的也包含其中吗?对了,你说这是兵家的手段?我记得兵家的人一般都选择用凝聚文器做兵器,冲锋陷阵啊!”

    陈蓉蓉撇撇嘴,道:“那你知不知道兵家的‘勇战派’与‘谋战派’?”

    杨文愣了下,摇了摇头。

    陈蓉蓉整个人都靠近杨文的怀里,说道:“勇战派,顾名思义:就是以自己的武勇和强悍的单人作战能力称雄的将领,往往可以通过自己斩将夺旗的英雄表现带领麾下取得胜利。就如你所言,他们用的战斗方式都是凝聚自己的文器,将自己变成无坚不摧的杀戮机器。勇战派最为杰出的代表便是楚霸王项籍,稍次一点的也有吕布、张飞、樊哙这些人。不过,勇战派的人需要天赋异禀,乃天生注定,正如西凉‘止戈郡主’,虽是一介女子,臂膀却有千钧之力,古今罕见,她必然可以成为勇战派又一高峰!”

    顿了下,像是在叹息,陈蓉蓉继续说道:“至于谋战派,以头脑取胜,同时也需要很强悍的文力施展‘兵法’。配合战诗战词施展的文术也不过是众多文术施展的一种而已。‘兵法’同样,多用来加持在士卒兵马身上,达到所有人都强的效果。谋战派的人自身作战能力不强,但若手中握有兵马,便会变得极为可怕。这方面的杰出代表很多,逼死楚霸王的韩信,范增、孙圣、吴圣……陈庆之都在此列。”

    说到陈庆之这个名字的时候,杨文敏感的发觉陈蓉蓉的语调有所变化,眼睛转来转去,试探道:“陈将军与你……”

    陈蓉蓉没说话,站起身,叫道:“收拾完了么?收拾完上路!”,她半转身对杨文饶有深意的说道:“拂头山的人是奔着你来的,而且,我猜测还有很多与拂头山一样的人接踵而至,看样子,你可不会是靠山王远亲那么简单呢!鬼话连篇的小相公!什么时候你才能跟我说几句实话?”

    被陈蓉蓉捏着脸蛋儿,杨文龇牙笑着,没敢搭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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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又送王孙去

    陈蓉蓉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从离开拂头山盗匪的范围后,接连遭遇两拨各个山头的土匪强盗,无一例外,全都是冲着杨文来的。那些人还对陈家寨的人马声称只要留下杨文,他们不仅夹道欢送,还会奉上大笔的金银财宝,数目之巨,连杨文都想把自己卖了。

    又是傍晚时分,陈家寨的莽汉们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更多的时候他们都是望着杨文,眼神儿中充满了怒意。若不是有陈蓉蓉压制,只怕杨文少不得被这些人暴揍一顿,就因为他,陈家寨的人马折损近乎二十,那对于他们而言,那是二十个兄弟。

    距离长安城愈来愈近,微微扭头,陈蓉蓉偏着脸问与自己共乘一骑的杨文,道:“马上就要到长安了,你要安全了,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杨文抿着嘴唇儿,对于陈家寨因为匪夷所思的原因便付出这么多,他心里也很感动,但此时此刻,他真的不知道高说些什么。夕阳西下,望着荒原古道,他缓缓的叹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陈蓉蓉沉默下来,好一会儿笑了,道:“又送王孙去,能告诉我这个王孙指的是贵族后代,还是泛指朋友吗?”

    杨文眨巴眨巴眼睛,抱着陈蓉蓉的腰更紧了些,凑近陈蓉蓉的耳畔,缓缓的说道:“我不想骗你,其实……我就是靠山王世子,真正的靠山王世子,我的名字也不叫文杨,而是杨文!你看到的那个所谓靠山王世子,是与我双胞胎的三姐杨素素。”

    陈蓉蓉的脸色古井不澜,好像早有预料一样,但又充满了悲哀与愤恨,久久不语。

    杨文将自己的身体紧紧的贴着陈蓉蓉,说道:“其实……你是一个好人……”

    话还没有说完,陈蓉蓉猛地一勒马缰,坐下白马人立而起,杨文直接被狼狈的摔到地上,陈家寨的人马也随之停了下来,全都望向陈蓉蓉与杨文。

    陈蓉蓉跳到地上,居高临下的冷漠盯视杨文,哼道:“小相公!骗人的事情真的好玩儿吗?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我?”,她的语调变得尖锐:“我是一个好人?然后呢?你想说什么?说我们不合适在一起对吗?”

    杨文揉着快要摔成八瓣儿的屁股,嘶声不断,眼见陈蓉蓉翻脸不认人的质问,他连忙站起身,正义炳然的说道:“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体重不是压力,贫富不是能力,若是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

    “哦!是吗?”,陈蓉蓉歪着脑袋,用手指挑起杨文的下巴,道:“接着说啊!为什么不说啦?口舌蛮不错的嘛!为了你,陈家寨的兄弟折了二十个,你难道几句话就想打发掉我吗?”

    杨文微微蹙眉,脾气也上来了,怒道:“我有强求你们吗?没有!我说没说过让你走,让你不要参与到我的事情里?可你为什么非要不听劝?造成那二十几个兄弟折了的原因,不仅是因为我没跟你说实话,表露我的身份,也因为你……好/色!对!你就是一个看到俊俏男人就迈不开腿的色/女!哼!”

    “啊——!”

    陈蓉蓉被气的发疯,尖叫一声,便回身去拿马鞭要抽杨文。杨文见状不妙,连忙在陈家寨马队中乱窜躲避,时不时的还以犀利的话语进一步刺激陈蓉蓉。

    折腾好半天,陈蓉蓉气呼呼的站在原地,指着杨文说道:“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杨文撇着嘴,哼道:“骗小孩儿呢?就算你比我大十二岁那也只能证明你老,而不是我太小!”

    “呜呜呜~~~”

    陈蓉蓉眼圈儿一红,蹲在地上就哇哇大哭起来。

    杨文面容僵硬了,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中,踟躇着还是走了过去,蹲在陈蓉蓉面前,说道:“那个……对不起啊!咱能不能别哭啦,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滚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去你的长安城吧!”,陈蓉蓉小女孩儿一样推了把杨文,折身跳上战马,便叫道:“走!回西凉!”

    望着奔向远处的马队,杨文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摸着鼻子,嘀咕道:“怪我吗?怪我吗?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郁闷够了,杨文又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貌似都被陈蓉蓉拿走了,他现在身上就一身儿衣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而且,最为关键的那个号码牌也被带走了,这里距离长安城貌似还很远,而且还是荒地,往哪边走?我不认识路!

    “苍天啊!”

    杨文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闷头就走,气哼哼的样子。

    天空上韩寻正在偷笑,他早就找寻到了杨文的所在,包括陈家寨与拂头山火并的时候,他都在。考虑到杨文没有危险,他没有伸手帮忙,只是躲在暗处看着,并且打发掉了几个暗中的刺客。

    “小师弟,这是怎么啦?谁气着你了?”

    忽然响彻在耳边的揶揄问话让杨文连想都没想,直接呛了回去:“你管得着么?”,说完,杨文才意识到这荒山野岭的,除了自己,哪来的人?顿时大叫有鬼,一溜烟儿的跑出去好几里。

    韩寻嘴角抽搐了好久,哑然失笑,摇摇头,追了上去,直接停在杨文面前,道:“跑什么?是我,知道你有危险,特意过来找你的!”

    杨文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讪讪地笑着:“原来是韩师兄啊!那个……我号码牌丢了,不知道去长安城的路,我该怎么走?”

    韩寻捏着下巴,沉思了一番,缓缓说道:“魏师说,只允许用双腿从洛都城走到长安,不允许用其他方式,所以——你应该重头走!”

    杨文:“……”

    见杨文龇牙咧嘴的模样,韩寻拍了拍手,笑道:“但特事特办,这事儿也不怪你,规则上没有说不允许你被强盗劫色,以牺牲色相换取不走路被带过来的权利。嗯,大概如此吧!你是被响马强盗强行从那边带过来的,不算违规。”

    杨文面皮抽搐了好几下,怒道:“什么牺牲色相,说的要不要这么难听啊!应该说我把那个女强盗迷得七荤八素,要她干啥她干啥!”

    韩寻摆了摆手,道:“那跟牺牲色相有何不同?走吧!我带你走到长安城,来啊!你刚才走的路是反的!”

    杨文:“……”,他发现,有时候这位韩师兄还真是蛮气人的。

    闷头跟在韩寻身后,杨文忽然问道:“韩师兄可有自己喜欢的人?”

    韩寻一愣,旋即笑道:“自是有的。怎么?你喜欢那个女强盗啦?”

    杨文揉着鼻子,道:“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不讨厌,还有……她那种异于常人的方式,让我有些吃不消,简直比阴阳家那位追求你的月魂护法还要奇葩!”

    提到月魂护法,韩寻面色一僵,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不过他很快掩饰过去。心中暗忖:比起那位有些含蓄的月魂护法,那个女强盗的确是太火热了些,让人吃不消,哦!可怜的小师弟。

    韩寻算是个比较健谈的人,为什么说比较健谈呢?如果他对于他看得顺眼的人他会很健谈,什么都说几句。如果是他并不喜欢的人,他也不会恶语相向,只会沉默。君子毕竟是君子。

    “天色不晚,长安城实行门禁,晚上是不允许开城门的,咱们就算过去也进不去,不如在这里过上一晚”,来到一条河边,韩寻扔给杨文一个火折子,笑道:“你来生火,我去打只野味儿过来!”

    在杨文与韩寻烧烤野兔的时候,三十里之外的地方,陈蓉蓉蹲在篝火前接着哭,他已经哭了一路了,着实让陈家寨的汉子们受不了。

    “他怎么能那样说我?他居然说我老!”,陈蓉蓉梨花落泪,手里的丝帕都能拧出水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薄情寡义,抛妻弃子啊……”

    陈家寨的人听的满脑门子的黑线,嘴上不敢说,心中则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人家跟你也没啥关系吧?怎么就抛妻弃子啦。

    或许是哭得累了,陈蓉蓉擦了擦眼泪跟没事儿人一样开始吃东西,狠狠的撕咬手中的马肉,就像是撕咬某人的肉一样,还嘀咕着说道:“给我等着!让你说我老!哼!”

    众人齐齐的打了个寒颤……唯独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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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靠山王旧府

    艳阳高照,又是一个好天气。八月初,已是初秋,但洛都与长安俨然是两种情况。洛都城如今还如盛夏那般艳丽多姿,临近西北的长安城却已经秋风萧瑟,黄叶纷飞。难怪当朝圣皇天后决意将帝都从长安挪到洛都,想来看重的也不仅是洛都的交通更为便利,还因为天气更好吧?

    韩寻带着杨文进了长安城,已经不是都城的长安明显比从前要冷落一些,饶是如此,这也是帝国首屈一指的繁华胜地,历代兵家必取的门户之地。街上往来络绎不绝,到处都可以看到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小货郎,着实令有风味儿。

    韩寻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道:“长安城如今不比从前,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清冷、呵呵,书院现在被搬到了原来天家寝宫的兴庆宫,就是那个独立于皇城之外的兴庆湖,你应该知道吧?”

    杨文点了点头,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又不是没来过长安城。对了,韩师兄,要不要去我家里做客?”

    靠山王府共有三座,一座在洛都,一座在西凉,还有一座便是因为长安城曾经是帝国都城,在这里花费大力气修建后却弃用的靠山王旧府。

    韩寻一愣,旋即摇了摇头,玩味儿的说道:“你是最快到长安城的,还有很多学子没有到,我得去照看照看他们,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事情。书院现在人手不是很充足啊!”

    因为杨文标点符号的事情,被赶出书院的不仅仅是数百学子,还有很多师者,于是便有了韩寻口中的人手不足之说。

    杨文知道韩寻不过是跟自己开个玩笑话,耸了耸肩膀,根本没当回事儿。

    “也罢,那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韩寻笑眯眯的说道:“告辞了,有时间一定会去叨扰小师弟的!”

    杨文也躬身行礼,道:“韩师兄慢走!”

    与洛都城不同,长安城内划分了各个“坊”,类似各个区域的意思。这些坊一共有三十六天坊,七十二地坊,对应着周天一百零八星数。七十二地坊住的都是贫民百姓,而三十六坊住的便是皇宫贵族。靠山王府就非常临近皇城,在皇城东侧、玄武街北方占据了整个永兴坊。

    从长安城正门进入,要走到永兴坊,杨文可没少花费时间,好在他身上有韩寻还给他的银两等东西,他这人没心没肺,边走边吃,直到下午时分才到了长安城的靠山王旧府。

    “累死老子了!”,嘴上骂个不停,杨文慢吞吞的走到了靠山王旧府前,也不说话,直接向府中行进。

    “吭——!”

    两支长矛瞬间架在杨文的脖子上,门口的卫士冷冷的说道:“什么人?莫要乱闯王府禁地!”

    杨文眨巴眨巴眼睛,赫然察觉这里不是洛都城的靠山王府,自己已经有五六年没有来长安的靠山王旧府,王府的人都不认得他。郁闷的摸了摸鼻子,心中感叹自己近来多有不顺,嘴上则是说道:“我叫杨文,靠山王是我爹,你说我是不是乱闯?”

    那两个卫士险些没笑出声儿来,其中一个说道:“小家伙,冒充靠山王世子的事情可不要乱干,会掉脑袋的!知道么?快点走吧!”

    杨文瞧了眼自己的模样,也是,风尘仆仆的一路逃窜,确实不雅。原本好端端的一套衣袍如今破了好几个大口子,脚下还踏着一双与身上衣衫不相符的鹿皮靴。嘴角还有吃东西没擦干净的痕迹……总之,不管怎么看,杨文现在都不像是靠山王世子,更像是个冒充他人身份的潦倒穷酸。

    “怎么回事儿?”,府内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花哨的绸缎袍子,手中还转着两颗大珠子,好一副富家翁的姿态。

    两个卫士连忙躬身行礼,禀报道:“管总管!这人声称自己是靠山王世子,想要进入府内!”

    管总管瞄了眼杨文,轻蔑的说道:“我看是你穷疯了吧!靠山王世子就你这个模样?撵走!靠山王府岂是阿猫阿狗可以进来的!”

    杨文微微蹙眉,这位姓管的管事说话实在太难听了些。清清嗓子,他继续说道:“冒充别人的身份很好玩儿吗?难道你们没有听说大学书院已经搬到了长安城?我现在在大学书院求学,自然也从洛都城来到了长安,怎么?我这样说你都不信?”

    管总管嗤笑一声,不屑的说道:“没听说过!我只知道靠山王世子最爱干净,瞧你这模样,指不定是哪个偷了身衣服的乞丐,想要冒充世子殿下呢!赶紧走!再不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杨文咂咂嘴,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笑着问道:“管总管是吗?见过靠山王世子的样子吗?”

    管总管冷哼道:“怎么没见过?我还抱过呢!世子殿下当面,还尊称我一声管叔叔,我怎么会不知道……”

    话音戛然而止,管总管白胖的脸就像是被煮熟了,瞬间红的不像话,整个人身体也颤抖个不停,因为他看到了杨文手中的一块令牌。令牌没有什么稀奇,不过是一块黑漆漆的铁,外加三个字“靠山王”,但这个令牌在帝国没有人敢于冒充。

    杨文歪着脑袋笑道:“哦?我怎么不记得你抱过我?又怎么不记得我有一个姓管的叔叔?”,话音陡然一顿,杨文冷冷的说道:“好大的威风啊!瞧你这模样,现在已经成为靠山王的主人了吧?动辄打断别人的腿?啧啧!给我跪下!”

    巨大的呵斥让管总管顿时双腿一软,啪的一下跪在靠山王府门前,瑟瑟发抖,涕泪横流:“世子殿下饶命!”

    门口守卫都有些傻了,怔怔的看着杨文,连忙跟着管总管跪下,心中暗忖:不会真的是世子殿下吧!我的天呀!

    杨文冷笑迭迭:“饶命?我就纳闷儿了,杨雄脑袋怎么长的,选了你做靠山王旧府的管事,真是给王府丢人啊!”

    管总管一句话不敢说,五体投地,瑟抖如筛糠。只要在靠山王府做事,便知道靠山王府的规矩,一句话——世子最大。

    远处忽然有一辆五乘马车由远及近,直到门前,马车上施施然的走下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杏黄八卦道袍,手中还拿着一杆白玉拂尘。其人面冠如玉,眉目清秀,无论到哪里都可以称得上翩翩公子。

    这位翩翩公子本来心满意足的样子,看到门口跪伏的管总管后,顿时变得眉目阴沉。走了过来,道袍公子怒道:“彼为何人?为何要我爹下跪?”

    杨文本来还奇怪这是哪位王公贵族的马车,天子驾六、王侯驾五,这是规矩,哪曾想,居然是自家总管的儿子,瞬间怒火冲天:“好!很好!一个管事的儿子居然敢坐五马拉乘的王侯车!”

    “管得着吗你!靠山王府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居然敢叫我爹跪下!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道袍公子大喝。

    “啪!”

    一声脆响,道袍公子看着身前面目狰狞的管总管,委屈不已:“爹……你,你打我?我要告诉娘去!”

    管总管怒吼:“瞎了你的狗眼!靠山王世子当面,你要造反吗?”

    杨文撇撇嘴,啥也没说,转身对着那位赶车的人招了招手。赶车的人听到了管总管的怒吼,知晓眼前这个看似落魄的少年是谁了,哪里敢怠慢,哭丧着脸,怕的不行。

    杨文直接上了车,道:“去大学书院,哦,就是原来的兴庆湖那边!走吧!”

    管总管惶恐不已的跪倒车前,声嘶力竭,叫道:“世子殿下饶命啊!我该死!我该死!求你放过吾儿啊!我……我鬼迷心窍……”

    车厢内的杨文闭目养神,连出面的兴趣儿都没有,只对马夫说道:“告诉他滚,他要不滚,就从他身上轧过去!”

    原本杨文心情还不错,没想到竟然碰到这种事情,连带着跟陈蓉蓉不愉快引发的怒火都爆裂开来,只不过他现在懒得说,但懒得说不代表他会放过管总管与他儿子。他们胆子太大了,居然敢坐王侯车,这简直就是对主人家的挑衅与蔑视!若不惩处他们,靠山王府威仪何在?

    马夫听了杨文的话,叫道:“管总管,快让开!”

    说完,毫不犹豫的驱车过去,吓的管总管连忙跑到了一边。

    道袍公子,也就是管总管的儿子面目阴沉至极,看着管总管,道:“爹!你怎么打我?”

    管总管垂头丧气的坐到一边,涕泪横流,摇头道:“打你?打你是轻的!”,顿了下,他站起身,道:“庆儿,你走吧!跑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管庆涨红着脸:“凭什么?”

    管总管气的直接笑了:“都怪我鬼迷心窍,贪恋荣华,却忘了自己只是个下人。而我,也太纵容你了,同意你坐王侯车……凭什么?就凭咱们是靠山王府的下人,就凭刚才的靠山王世子是靠山王府最大的存在!你坐王侯车,那代表着我们对靠山王府的不忠与以下犯上!咱们是为虎作伥,可终究只是伥,人家才是老虎,老虎怒了要吃你,你觉得呢?凭什么?哼!我生的好儿子啊!蠢到家啦!”

    魔怔似的,管总管坐在王府大门外的台阶儿上,不停地喃喃着凭什么三个字儿……

    管庆站在一旁,眸子中陡然闪过一抹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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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那个大乌龙

    马车车厢里,杨文面容沉静,他心中虽然生气,但却没有到歇斯底里的份儿上。在他眼中,管总管与他儿子管庆无非也就是靠山王府的两个下人而已,没错,仅仅是下人而已,与两个下人怄气,有失了自己的身份。所谓站在事情高度不同,所采取的办法也不会相同,正是此时此刻的真实写照。

    慵懒的躺在车厢内,杨文打量着这辆马车,由金丝楠木打造而成,内置白狐皮地毯。金硝瑞兽的香炉里装着最名贵的熏香,丝丝迷醉升腾而起,做工细致的雕花黄花梨小榻上摆放的是“白如凝脂,声如鸣罄”的上好古瓷茶具,其奢华自不必说。

    原本这辆马车是给靠山王杨雄或自己准备的,没想到却有人敢私自动用,杨文喃喃自语道:“狗胆包天啊!他居然享受得起?哼!”

    马车车夫是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男子,面容憨厚,叫做赵顺。此时,赵顺心中忍不住的心中惴惴,害怕不已,毕竟管庆乘坐王侯车犯了大忌,他这个赶车的也要负有一定责任。

    “安心地赶你的车,我不会惩罚你,但你要告诉我长安靠山王旧府的所有情况,我在考虑这它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性!”

    背后传来的平静声音让赵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好像背后的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狠狠的吞咽口水,赵顺连忙说道:“谢世子殿下不杀之恩!”

    马车内没有丝毫动静,赵顺知道,自己还没有回答问题,斟酌一番,说道:“自靠山王府迁至洛都城后,管总管一只打理王府上下事宜,有些年头了。起初管总管还是很不错的,这一点我不能乱说。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府从来没有人过来查看,再加上架不住那个爱慕虚荣的管庆蛊惑,管总管的胆子变得愈来愈大,脾气也越来越大,简直把自己当成旧府的主人。”

    “哦?是吗?”,杨文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接着问道:“难道就没有人反抗?我记得旧府内有不少从西凉前线撤下来养老的士卒军官,他们没有出手管管,或者传讯给杨雄,让他过来管管,让那对父子知晓那王府姓杨而不姓管?”

    赵顺叹了口气,有些伤感的说道:“管总管一手遮天,谁能奈何得了他?得罪他的人都被他以各种名目赶走了,有很多伤残的士卒军官还以为是王府的意思,都自己走掉了,没有人说任何怨言……”,咬着嘴唇儿,赵顺接道:“每年旧府都会向王府报备几百万两银子,其实那些钱都让管总管自己吞了,他娶了八房小妾,出则前呼后拥,入则一呼百应,还将自家儿子送进了‘人道院’,却忘了那些银子本来是给那些伤残士卒的血汗钱!他让功臣流血又流泪……”

    “咔吧——!”

    赵顺听到了车厢内的巨响,也感觉到了车厢内的杀意,话音猛然顿住。

    杨文一脸阴沉的杀意,却依然没说什么,不予评价,又问道:“管庆入的是道家的人道院?”

    赵顺连忙说道:“是!管总管花银子将他送进去的!”

    “你应该没少跟着管庆或是管总管游走长安城吧?”,杨文缓缓地说道:“不是要责怪你,我要问你的是,长安城内都有什么文道学说在,还有哪些势力较大的王公贵族在,说说!”

    听杨文不是要怪自己,赵顺想了想,说道:“道家的天道院也在长安城,有这两家在,其余的学说早已被排挤走了。长安城的王公贵族不少都跟着帝都的搬迁去了洛都城,遗留下来的不多,倒是长乐公主一直住在这边,从没走过。还有赵王府也在,另外就是薛家。”

    “哦!看来在这边熟人也不会少了呢!”,杨文忽然笑了,想了想,说道:“不去书院了,改去长乐公主府!”

    长乐公主是先帝的小女儿,当今圣皇的妹妹,身份上便藐视众生。再有就是这位长乐公主是杨文大姐的闺蜜至交,与杨家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杨文还是小不点儿的时候经常睡在长乐公主的榻,被长乐公主搂着睡。虽说多年不见,至少交情尚在,正愁着没有去处,杨文当然要啃熟。

    长乐公主的府邸在靠山王旧府的东北方向,占据的坊名字就叫长乐坊。据说先帝晚年得女,很是高兴,他希望小女儿能够永远高兴,便在襁褓中给了小女儿“长乐”二字的封号,并且将原本叫“兴永坊”易名为长乐坊,大兴土木给长乐公主建造了好大一座府邸,赏赐无数。等圣皇继位后,同样对自己的小妹照拂有加,只不过长乐公主不怎么喜欢当今圣皇,很少接受那些赏赐。

    又一次见到记忆中熟悉的高墙深院,杨文嘴角挂起一丝笑容,缓步走向府邸卫士把手的大门,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靠山王世子杨文来了!”

    杨文是坐着那辆王侯车来的,有了王侯车的映衬,哪怕杨文现在穿着狼狈,门口的卫士也不敢怠慢,连忙点头,直奔府内。

    不久后,府内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侍女们慌乱的提醒与焦急之声。

    门外的杨文已经看到了府内匆匆走来的女人。那女子大约三十许岁年纪,身着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只是因行走太急,有些歪了。

    “文儿!”,来人惊喜莫名的盯着杨文,看了好久,一个箭步便将杨文揽在怀里,拍打着说道:“你这小鬼真是狠心!好几年也不说来看看阿姐!”

    “阿姐!你要闷死我了……”杨文挣脱女子的怀抱,笑嘻嘻的说道:“拜见长乐公主殿下!”

    来人正是长乐公主,她妩媚雍容的嗔怪的瞪了杨文一眼,伸手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花儿,仔细地打量着杨文,道:“高了,壮了,也英俊了,身体怎么样?还头痛吗?”

    杨文摇了摇头,懒洋洋的将脑袋歪在长乐公主的肩膀上,说道:“阿姐,我饿了!还有,你弟弟我现在无家可归,只能在你这里借宿,没问题吧?”

    长乐公主豁然察觉杨文现在的狼狈样,连忙道:“来人!快去备些酒菜,找身衣服,还有,准备浴桶……文儿,你怎么弄的,为何如此模样?”,眉头一簇,长乐公主似乎想到什么了,道:“没去王府?”

    杨文撇撇嘴不吱声,自顾着走进长乐公主府,走进自己熟悉的地方。

    长乐公主的府邸占地极广,府内建筑格局显然经过精心布置,虽谈不上富丽堂皇、气势宏伟。但却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府邸主人的极尽奢华,而又恰到好处,丝毫不引人反感。一排排房屋瓦舍顶上铺着暗红色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闪耀着晶莹的光,着实漂亮。

    杨文被安排到一间屋子内沐浴更衣,换了身儿黑色绣着金线的袍子,长乐公主很了解杨文,所以准备衣服的时候也是用了心。

    等杨文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抻了个懒腰,饶有兴致的盯着屋前的一汪水池看。水池清澈见底,大理石的池底放着几颗鹅卵石,却是颗颗圆润精致,几尾锦鲤在水中嬉戏,细一看,正是万金难求的红白丹顶。池周嵌着几块稀有的晶石,五彩斑斓,更映衬着水的清灵。

    长乐公主已经在水池旁的小亭子里备下饭菜,招呼着杨文过去:“过来!快让阿姐瞧瞧!”

    杨文带着笑容走了过去,换了身儿衣服后,很明显在气质上更出众些。不过,长乐公主的表情却是有点恍惚,好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丝毫不客气的坐下,杨文边吃边说道:“阿姐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长乐公主这才缓过神儿来,揉着眉心,叹道:“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终日在府里无所事事!”

    “哦?那位女驸马呢?”,杨文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笑容问道。

    长乐公主忍不住的白了杨文一眼,哼哼着说道:“还能怎么样?当年闹出那么大一个乌龙,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杨文咂咂嘴,摇头叹道:“也是,那件事儿是挺内个的”,转了转眼睛,杨文笑嘻嘻的接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什么时候才发现她是个女人的?洞房花烛夜那天才发现她不是个带把儿的?”

    长乐公主又是狠狠地白了杨文一眼,伸手捏着杨文的鼻子,道:“小鬼头现在学坏了?嗯?拿阿姐打趣儿啊!”

    在杨文的连连告饶声中,长乐公主又是叹了口气,松了开手,却又忍不住的捏了下杨文的脸蛋儿,喃喃道:“你跟她长的真像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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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赎罪的机会

    翌日,上午时分。

    杨文睡了个大大的懒觉才不情不愿的从床榻上起身,在长乐公主府的侍女服侍下沐浴更衣,打扮妥当。

    吃早饭的时候杨文却奇怪的没有发现长乐公主,忍不住开口问询:“阿姐去哪儿了?怎么一大早的不见人影?”

    桌旁的两个小侍女相互对视一眼,小脸儿不知为何突然红了,然后支支吾吾的说道:“公主殿下早起便与闺中好友出门去啦!”

    杨文盯着两个小侍女看了好久,直把人家看的不好意思低下头才收回目光,心中嘀咕不已:都怎么了?怎么用那种莫名其妙的目光看我?出门就说出门呗……

    心中虽然腹诽了阵子,杨文却没深想,自顾着填饱肚子,直接出了门。

    给杨文收拾餐桌的两个小侍女齐齐的呼了口气,咯咯的笑出声儿。

    其中一个红衣侍女忍不住小声的说道:“哎!哎!你说……昨日公主殿下与这位杨世子同寝,做没做点儿……”

    绿衣少女白了她一眼,同样小声地回答道:“你这小妮子,不要乱嚼舌根,当心惹恼了公主殿下,把你送到官/妓营!”,话音一顿,她自己却是八卦道:“我倒是觉得这位杨世子其实不错,靠山王府唯一的继承人,中秋诗文会上大放异彩,那几首诗词写的真好,简直才华横溢。人长得也英俊,待人极为随和。都挺好的,就是人糊涂了些!怕是他不知道昨晚的事情呢!”

    两个小侍女一边收拾着餐桌,一边交谈的火热,毕竟昨晚的事情实在太劲爆了。艳比花娇,美名天下的长乐公主将一个小男人带进了香闺,而且她自己也没有出来,还时不时的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怎能不引人遐想?

    出了长乐公主府,马夫赵顺早已等待,连忙驱车过来,停到杨文面前后跳下车,道:“世子殿下,今早有人过来,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您!”

    从赵顺手中接过一节木棒似的东西,那是个信号弹,杨文笑了笑,道:“原来是恭叔到了,好啊!”,呼了口气,杨文扭头说道:“赵顺,你知道那些被管总管赶出王府的老卒都在那里讨生活吗?别告诉我你一点也不知道!”

    赵顺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笑道:“小的当然知道,世子殿下请上车,我这就带您过去!”

    杨文满意的点了点头,上了马车,闭目养神。

    赵顺驱赶马车一路直行,奔向长安城划分出来的两个最大的交易市场之一的东市,心中颇有惴惴:要是世子殿下看到那些老卒现在的模样,一定会将管总管千刀万剐吧?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王侯一怒只怕也不会差了吧?

    东市与西市是长安城最为繁华的地段,因为长安城不同于洛都城可以进行自由贸易,除了一些特定的地方都可以开店买东西,长安城只有东市与西市可以,其余的地方不允许。东市与西市比长安城最大的坊还要大,南北往来的商人皆尽汇于此地,可谓龙蛇混杂。

    赵顺一路驱车,直到一处往来人群稍微稀少的地方才停下,恭敬的说道:“世子殿下,到了!”

    杨文下车,来回看了几眼,道:“人在哪里?”

    赵顺将马车停到街边巷口,默不作声的走进一个小巷子给杨文带路,直到巷子尽头的一处破败房屋才停下,说道:“人就在里边!”

    杨文看了眼赵顺,将那扇姑且可以称之为门的柴扉推开,映入耳中的便是一阵阵大声的喝骂与训斥。

    “废物!一群废物!你说你这个月已经打碎几个盘子了?啊?哑巴啦?说话!给我说话!”

    杨文眉目变得阴沉,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一家酒楼的后院,很多人在择菜洗菜,刷盘洗碗。杨文一过去便看到一个瘸了腿的中年汉子默默无言的低着头,任由一个胖子抽打,他的手一直在抖,粗豪的脸上满是木然。

    “这里的人差不多都是西凉老卒……”,赵顺在杨文身后慢慢的说道。

    杨文充满杀气的走了过去,直接运用文力握住了那个胖子的胳膊,捏的他嗷嗷叫痛。

    “放开老子!放开老子!你他娘的谁啊……”

    “啪!啪!啪!”

    盛怒之下,杨文完全没有留力,三个巴掌下去将那胖子打的口眼歪斜,满嘴吐血,牙齿吐出来七八颗:“狗一样的东西也敢骂我!我他娘的是谁?老子杨文!”

    那胖子连连呕血,脸肿的都看不清眼前,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小子,你给我等着……等着……”

    “我等着!去吧!”

    杨文踹了那跑出去的胖子几脚,丝毫不当回事儿,转过头,看着一群满面麻木的汉子,心中泛酸。哪怕已经到了如此窘迫的境地他们也没有去靠山王府求助,哪怕伤了手脚他们也不去做乞丐……

    撩开袍襟,杨文缓缓的跪在地上,脑袋抢地,咚了一声磕了下去,大声道:“让诸位受苦了!”

    “世子殿下!”,赵顺有些惊惧的叫道:“您……您快起来,地上太脏!”

    在场的十几个西凉老卒木然的看了眼杨文,似乎有些傻了似的没有理睬,低着头刷盘洗碗。

    杨文没有起来,接着说道:“我是杨文,西凉靠山王世子。王府对不住大家,我对不起你们!各位叔叔伯伯,还望恕罪,我……来晚了!”

    “呜呜呜~~~”

    忽然间,有几声抽噎响起,旋即便是嚎啕大哭,悲凉的气氛在破败的房屋中升腾而起。

    “五六年啦!五六年啦!当初我就说不来长安,不来长安,回西凉老家……现在好,来了长安城……老婆病死了,儿子被活活的打死……恕罪?世子殿下!你说的轻巧哇!你能还我儿子吗?你能还我老婆吗?苍天何以待我如此啊!”

    跪在地上,杨文双手握拳,几乎攥断了自己的手指,心中对管总管父子恨意剧增:“对不起!是王府、是我疏忽了!让各位叔叔伯伯流血又流泪!”,抬起头,杨文掷地有声的诚恳说道:“我来了!就断然不会再让大家受苦!也不会让大家受辱!我还不了你儿子,还不了你老婆。但是!请给我,请给王府一个赎罪的机会!”

    屋内哭声一片,那个之前被胖子抽打的汉子,声音嘶哑的说道:“世子殿下请回吧!我们的心已经死了,活着……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他的手受过伤,每日颤抖不停,今日格外厉害,“啪”,又是一个盘子没有拿稳,摔在了地上,他连忙去收拾,破碎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掌,殷红的鲜血滴在地上,他却像是毫无察觉。

    杨文的心冷得厉害,他知道西凉老卒的心更冷,闭着眼睛,两行泪水忍不住涓然而下,伸手从怀里信号弹递给身边的赵顺,道:“去放信号!”

    赵顺连连点头,很快,门外嗖的一声响,天空中由烟雾构成了三个大字——靠山王。

    杨文跪在原地不起身,伸手擦了下眼角的泪水,红着眼睛说道:“我不求各位叔叔伯伯原谅我,但请给我个机会,给我一个为大家讨还公道的机会!”

    “嘭嘭嘭!”

    又是三声响,杨文的额头已是一片青紫,血液潺潺。

    “世子殿下千金之躯,莫要如此,您……走吧!”,一个脸上有道刀疤,右臂袖子空荡荡的老者叹息道:“我们不是怪王府,也知道是有小人作祟,王府并不知情。走吧!王府不欠我们什么,更没什么罪过。您能如此,我们已经很知足啦!不必心存愧疚。”

    “人在哪儿?我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对佟掌柜动手!”

    外边传来呼呼啦啦的声音,十几个壮汉提着菜刀与木棍跑了过来,还有那位被杨文抽的口眼歪斜的胖子在前边带路。

    “就是你小子吗?好大的胆子!”,模样凶悍的壮汉走到杨文面前,嘿嘿冷笑:“怎么?知道怕了?告诉你!跪下请罪也晚了!”

    杨文冷冷的抬头,眼神儿极为暴戾,一句话也没说,手掌附着文力,直接砍在壮汉的大腿上,伸手一拽,将壮汉摁倒在地,冷冷的将壮汉的喉咙捏碎,就像捏死一只小鸡。

    后边的人顿时全都被吓傻了。

    佟掌柜的面色惨白,指着杨文尖叫道:“你……你你,你居然杀人!报官!快报官啊——”

    没有搭理那些人,杨文依旧固执的跪在地上,叩首重复道:“希望各位叔叔伯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也希望各位叔叔伯伯给自己一个讨还公道的机会!王府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功臣,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小人。我乞求大家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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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小傻子赵王

    靠山王府标志性的信号烟雾形成了巨大的三个大字,那烟雾是红色的,犹如鲜血。高悬于天空,张扬霸道。所有人都知道靠山王府的红色信号代表什么,那只代表着靠山王府唯一继承人遇到了紧急事情,在大肆调动人马,只要与靠山王府有关,见到信号,必须前来。

    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反应。

    长乐公主府。

    “怎么回事儿?”,长乐公主刚刚从闺中密友那里回来,望着天空,秀眉微皱,喝道:“来人!召集公主府所有的侍卫,随我出去!”

    说完话,长乐公主转身回了香闺,转眼间便换上了一身皮甲,原本好看的发髻也被束成简易的马尾,杀气腾腾的上了侍卫迁来的战马,带着公主府数百侍卫,呼啸而去。

    赵王府。

    一尊千斤重的汉白玉石狮子在天空忽上忽下,起起伏伏,忽然间却是不动了。在巨大的石狮子下,站着一个人,他单手举着石狮子,望向天空上的红色烟雾,神情有些茫然,有些疑惑,那巨大的石狮子就那样被他举着,仿若无物。

    良久,“啊呀”一声,石狮子下的人将石狮子直接扔到地上,地面瞬间四分五裂。那人面容急切,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他仿佛又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来来回回的转圈儿。猛然看到府门口的老者,那人连忙跑了过去,指着天空,支支吾吾,结结巴巴,话还是说不出来。

    老者面上挂着笑容,伸手按住那人的肩膀,道:“王爷,您要是再用些力气,老头子可就要被你勒死啦!您是想说靠山王世子吗?你想去找他?”

    赵王,无论是三百年前的帝国,还是现在,都是一个禁/忌般的存在。

    帝国开国之初,李家实力还很微弱,但正是因为开国高祖的小儿子勇武强悍,可比拟古之项籍,双锤打天下,才让李家坐稳了江山。不过,赵王勇则勇矣,却头脑混沌,发起狂来六亲不认,最终死于自杀。

    赵王一脉也有血脉存留,可无论是哪一代都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头发枯黄,尖嘴猴腮,身高不超过七尺,瘦得如同西蜀山林里的猴子。如此之人,臂膀间却有万钧之力,或者说……弑圣之能。每一代赵王脑子都不是很好,这一带的赵王尤甚,十五六岁的年纪,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老者的问话让赵王连连点头,瘦弱的脸庞上那双清澈的眸子转了几下,他折身跑到身后的房屋里去,也不知做什么。

    “砰——!”

    好像是脑袋撞到了柱子上,声音格外的响亮。接着,房间内便传来野兽一样的愤恨嘶吼,“轰隆”剧响直接炸开,整座房屋被粗暴的夷为平地,里边瘦小的身影气呼呼的奔了出来,他的肩头一手扛着一柄巨大的锤子,那是赵王府世代相传的文器,“擂鼓瓮金锤”。

    老者站在院子里,挥手扇了扇面前的烟尘,叹息不已:“又平了一间,”,叹完气,他看着赵王,说道:“王爷,以后能不能不拆房子了?您要是再拆,咱们主仆就得以天为被,席地为床啦!王府实在是修不起了,咱没银子啦!好不好?”

    赵王脑袋不好使,听不大懂,只是急切的仰着脑袋看天上,而后发足狂奔,横冲直闯的将一面面墙壁轰倒,抄近路向信号烟雾出现的地方赶去。

    老者苦笑连连,偌大赵王府如今还剩下几座完好无损的房子?侍卫、侍女早就怕的跑没了……唉,瞧了眼直接被赵王直接撞出来的通道,他又是一阵唏嘘,又得赔钱啊!无论怎么想,老者还是快步的顺着通道追了上去,倘若赵王哪根弦儿不对,这长安城恐怕得血流成河。

    此时,杨文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因为那些西凉老卒没有原谅他。有些时候,他真的是个很固执的人,非常固执。此时此刻,杨文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仿佛说不出来一般。痛,心痛,只因王府的疏忽,便让为王府流血的英雄老卒们如此受苦。

    “哪里?人在哪里?”,外边又是一阵脚步声,几个长安府的捕快来了,手中拿着枷锁镣铐。眼见杨文面前的死尸,领头捕快叫道:“将人押回去!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杀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胆子敢拘拿世子殿下!”,杨恭跨刀披甲从外边走在,他身后还有一同前来的三百甲卫。径直走到杨文面前,杨恭拱手道:“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杨文头也不抬,说道:“先准备马车,将诸位叔叔伯伯请回王府,王府当年的老卒人数不少,一一请回来”,顿了下,杨文道:“将这家酒楼夷为平地,那边的胖子,给我剁了他的手!”

    佟掌柜顿时面色大变,此情此景他若在不明白,那就真是白痴了,连忙朝着几个捕快大叫:“胡捕头!救我!救我!”

    几个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敢动弹一步?没看见人家侍卫连刀都拔出来了吗?更何况,世子这个称呼可不是谁都敢这样叫的,那代表着王公贵族的公认继承人身份,他们不过是捕快,哪里敢挑战王公贵族的威严?

    佟掌柜被几个士卒拉到一边,白白胖胖的手被枕在大石头上,烈日光芒下,刀锋耀眼。

    “老张!老张!救我!救我啊!我虽然打过你们,骂过你们,可你们也不能忘恩负义,要不是我给你们工作,你早就被饿死啦!呜呜呜~~~”

    “世子殿下,算了吧!”,那个被之前被佟掌柜打的汉子叹道:“他说的不错,至少他还给了我们一个工作,算了吧!”

    杨文挥了挥手,几个士卒听话的撤到一边,瞧了那位已经屎尿齐飞的佟掌柜一眼,满是厌恶。心忖:敢动靠山王府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杨恭来的时候也了解了些情况,双拳一抱,对西凉老卒说道:“各位兄弟难道还要看着世子给你们跪着吗?王府对不起你们,但王府也有王府的难处,王爷这些年一直在洛都城足不出户,世子殿下更是在外游历三年……有些话我不便多讲,但旧府的事情的确不能算在王爷与世子的头上,你们的事情世子也是刚刚知晓。”

    “世子殿下起来吧!”,老张颤抖着手去扶杨文,叹道:“我们不是怪王府,只是……真的不想回去啦!”

    杨文眼中酸涩,缓缓的站起身,说道:“不想回王府,那就回家!我送你们回西凉去!但在此之前,我要那些伤害到你们的人付出代价!”

    “轰隆隆……”

    地动山摇一般,院墙被直接撞塌了好一大片,一个瘦小如猴儿的身影从烟尘中跑了出来,手中握着两柄大得夸张的巨锤,迷惘的看着天空的红色烟雾,好像在确定什么。

    靠山王府的甲士如临大敌,纷纷警惕的要拔刀结阵,对方给人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如同山林中的老罷,野兽一样。

    “都不要动手,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们!”,杨文见到来人后,同样一惊,连忙交代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世子!”,眼见杨文竟然朝着那人走去,杨恭被吓的不清。

    杨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没事儿,走到距离那人三步远的时候,沉重的心情下挤出一点笑容,道:“小傻子,怎么找到我的?”

    熟悉的称呼让来人眼睛一亮,无声的咧嘴笑着,还兴奋的高举手中的巨锤指着天空上的红色烟雾,好像在告诉杨文他是看到那个才来的。

    杨文张开双臂,叹道:“四五年不见,一点长进也没有,过来……把锤子扔下,让阿兄好好看看你!”

    瞧着那两只夸张的巨锤,杨恭忽然想起那人是谁,轻叹口气,小声的嘀咕:“早听说赵王一脉都是怪物,果真如此啊!”

    杨文嘴里的小傻子就是赵王,此时他将擂鼓瓮金锤扔在地上,像是孩子一样向杨文扑来,虽然他又瘦又小,但巨大的力量还是冲的杨文险些站不稳。这还是他知道对方是熟人,收了力道的情况。若是全力,只怕杨文会被他一下扑的筋断骨折。

    杨文揉了揉赵王的头,像是兄长对待自己的弟弟,说道:“我今天有事要处理下,明天再去找你?”

    赵王眨巴着眼睛沉思,好一会儿,摇了摇脑袋,表示自己不愿意。伸手抓起两边地上入土三分的擂鼓瓮金锤,指着杨文身后的人,挥了挥锤子,还有些兴奋的意思。

    “他们没招惹我,不许动手,”,杨文挠了挠脑袋,苦恼的说道:“跟着我也可以,但不住闹事儿,待会儿请你吃好吃的,成不?”

    本来还有些郁郁不乐的赵王瞬间变的高兴,连连挥舞巨锤碰撞在起,巨大的声响仿佛响雷,震得人耳朵发麻。

    杨文多有无奈,这位赵王当年也是跟他混的小屁孩儿,而且是个小傻子,就因为他请了赵王吃了好吃的,这位赵王好像就认定他一样,天天跟着屁股后转悠。只是那时候的赵王显然没有现在这么厉害,连家传的擂鼓瓮金锤都能像耍灯草一样耍,那时候的昭王至多也就是拿石碾子当玩具来回抛着玩儿而已……

    安抚好了赵王,杨文说道:“走,去王府!今日,我要讨还公道,惩处家贼!”

第八十五章 名正则言顺

    靠山王旧府,千余兵马团团围住。时近正午,刀枪的锋芒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锐利嗜血,那恰如杨文此时此刻的心情,瞧瞧他身后被一一接回来的西凉老卒,瞧瞧他们脸上写满的麻木,再瞧瞧他们的人数……杨文狠狠的咬着牙齿,恰似将要大开杀戒的妖兽!

    门内传来一片哭啼声,旧府内的所有人都被赶了出来,在刀锋的威胁下,齐刷刷的跪在“靠山王府”那四个红底鎏金的匾额之下,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心中惴惴、惶恐不安。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世子殿下的雷霆之怒,仿若滔天焰火,顷刻间便能让无数人碎尸万段的滔天焰火。

    杨文从马车上平静的走下来,伸手将身边一个亲卫的刀取了过来:“借刀一用!”

    身着皮甲,英气十足的长乐公主有些迟疑的看了杨文一眼,道:“文儿……为上位者,当运筹帷幄,不亲动刀兵!”

    杨文摇了摇头,道:“我要亲手讨还公道!”

    说完,杨文走到靠山王旧府所有被羁押出来的人面前,来回扫视,扶刀在前,冷冷的说道:“就在昨日,我很想将整座旧府夷为平地,但考虑到要修缮王府需要不少银子,想想还是觉得算了。到了今天,我忽然想夷了你们所有人的三族,想想又觉得杀孽太多。所以,请给我一个不杀你们的理由,说服我!”

    轻描淡写的语气,平静无奇的表情,杨文就好像是在与人拉家常,可谁敢那么想?靠山王府出来的人都知道什么叫做说到做到,那和擅长说大话的其他人是不同的。假使真的不能给杨文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杀人的理由,那么,今日的靠山王旧府定当血流成河,伏尸数百。

    旧府的人全都瑟瑟发抖,管总管尤甚,昨日杨文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心中没有存留任何一丝丝的侥幸,他现在只恨自己昨日为什么没有自缢,毕竟现在的形势不是他可不可以活命,而是怎么一个死法。吞咽着口水,胖脸上的汗水汇聚成溪,管总管几乎要瘫倒在地,全完匍匐着从人群中爬出来,来到杨文身前。

    杨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将手中的长刀插在地面,单手一伸,叫道:“账本!”

    侍卫队长杨恭恭敬的从身侧将刚在旧府内搜查出来的账本交到杨文手中,就像是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只执行命令。

    杨文伸手翻着账本,缓缓的说道:“靠山王府向来对自己人最好,宽以待人,尤其是功勋。管昕昀,当年你在西凉做主簿,也有些功绩,否则杨雄也不会瞎了眼的将你从西凉弄回来做王府总管。但你辜负了王府的信任,利令智昏,良心全都被狗吃掉了!亏你做主簿的时候算得一笔好帐,旧府的账本被你做的不错啊!”

    顿了下,杨文拔起刀,用刀尖儿挑起管总管的下巴,将账本丢在他面前,道:“远了的咱也不算,就算算五年内的。这五年来,每年你都会向王府报上三百万两银子的总账目,五年便是一千五百万两银子,我在洛都城败家败了十几年恐怕还不够这个数目的三分之你,你倒是够可以啊!垂拱二年,四月五日,你报的账目是维修王府院墙。垂拱三年,七月八日,你报的账目是重建给我住的清心阁,想来那个清心阁是你儿子住的地方吧?垂拱四年,六月二十三日,你报的账目是申请西凉老卒的丧葬费,这他娘的就是个笑话!”

    也不再数,杨文狠狠的盯着管总管:“别的咱也不说了,就这三笔账,你就吞了六百五十万两银子。王府这几年没管你,是因为没有时间,是因为相信你,而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王府的人不是傻子。我还从未见过敢再王府头上贪墨银子的人,你算是开了先河,很好!很好!”

    管总管瑟瑟发抖,以头抢地,涩声道:“但求速死!”

    “速死?不不不!这事儿咱得掰扯明白,不能糊里糊涂,好像是我把你逼死一样,你要知道,你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杨文摇了摇头,道:“告诉我一千五百万两银子,你都花在哪里了?如果你不知道,你身后的这些人也许知道!”

    “谁能告诉我管昕昀这几年是怎么花银子的么?”,杨文看向旧府的丫鬟侍卫,道:“坦白从宽,这是给你们活命的机会!”

    “他先后取了八房妻妾,每次都花费不菲,少说五六十万两银子。大摆流水宴席,招摇得很,长安城人尽皆知!”

    “管庆本不能被人道院收录,管昕昀花了百万银钱贿赂!”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被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就像是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一层层的扒了下去,管总管感觉浑身赤果。

    “就算这样,你也花费不过六七百万两银子,剩下的八九百万两银子呢?哪里去了?”,杨文用刀尖儿挑着管总管的下巴,冷笑道:“告诉我吧!嗯?是不是人道院的人唆使你干的?你儿子呢?现在也在人道院吗?不说?来人!把他两个女儿先扔进长安城驻军的官/妓营!”

    几个如狼似虎的甲士应声而出,冷漠的仿佛墨家的机关兽,直接将管总管那两个女儿粗暴的从人群中拽了出来,拖着便走。

    “爹!救我!救我!”

    凄厉的叫喊声让管总管老泪横流,嘶喊道:“世子殿下!我说!我说!”,看着杨文摆手,两个女儿被放下的样子,管总管几乎瘫倒在地,哆哆嗦嗦的解开自己的腰带,递给杨文:“这是我贪墨王府所有银钱的记录,连花费、开销也在其中……”

    杨恭伸手接过,看了几眼,在杨文耳边附耳说了两句后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将那条腰带夹杂的白布郑重收在怀里,那是证据。

    “你当年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看看你眼前的西凉老卒吧!”,杨文也回身瞧了眼百余西凉老卒,道:“长安旧府,按照杨雄的吩咐,本应该是给这些有功的西凉老卒养老送终的地方,具体人数我不知晓,我只知道人数应该不下于两千人被安排过来……”

    杨文的语气忽然变的暴戾,眼睛都是一片暗红色:“你知道么,我去接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因为多年前受的旧伤双手擅抖摔了盘子而被殴打!管昕昀!他们宁愿靠自己的双手去讨生活也不愿意被人当成残废去讨饭!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他们!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两千余人,如今就剩下这么点人了!他们没有死在与妖蛮争斗的惨烈战场上,却死在了你手里!你,杀了他们!”

    深呼了口气,杨文问道:“服吗?”

    管昕昀面若死灰,道:“不敢不服,”,说完,他嗫嚅着说道:“还求世子殿下放过管庆,他只是……只是被我唆使的!”

    “听说过连坐法吗?你可知因为你西凉老卒死了那么多不说,连带他们的亲人也死了不少?放过管庆?哼!”,杨文冷冷的回了一句后,道:“来人!将管昕昀五马分尸,剁成肉酱,拿去喂狗!夷灭三族男丁,女的全部扔到西凉官妓营!”

    如此暴虐的决定,足以看出杨文现在是何等的暴怒了。

    深吸了口气,杨文走到西凉老卒面前,跪伏三叩,站起身后直接上了马车道:“公道还未讨还,随我拜访人道院!”

    “世子殿下,这些侍卫婢女如何处置?”,杨恭问道。

    杨文道:“查!有为虎作伥者,夷灭三族,无辜冤枉者继续留在王府做事!”

    长乐公主驱马来到马车窗外,沉吟了许久,好半天才说道:“道家虽一分为二,但毕竟是曾经的百家之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莫要意气用事!”

    杨文撩开马车窗帘,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但他们如果敢包庇管庆,我一定灭了他们,也许现在不能,但在将来,一定!”

    靠山王府发生的事情就像是秋风般传檄长安城各个角落,每个人都知道,当年的混世小魔王、靠山王世子回来了,并且大开杀戒,杀气之重,直冲云霄。但打听清楚靠山王旧府的情况后,所有人又不得不称赞一声“真性情”。这就是名正言顺的效果,杨文昨日所以引而不发,就是在等着收集证据,占据大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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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谁欺人太甚

    文道百家,道家为首。有句话说的好,叫做“百家起于道”。也许道家一直因为内部分歧而争吵不休,不参与天下大事,但那不代表他们没有实力,不代表有人可以挑衅他们的尊严。尤其是近年来文道百家迎来了一次人才井喷期,道家也是如此,称得上兵强马壮。

    道家因为理念之争一分为二,天道学说讲求“天道自然无为”,凡事不争,坐观其变,顺应自然。人道学说则讲求“天道远,人道迩”,大概意为天道与人道本就是两个概念,天道无形,人有固态,何必要去以固态顺应无形?说得再简单一点,那就是,天道学说的道家认为人应该顺天应命,把自己融于天道。人道学说认为以人为本,要让天道融于自身。两种教义完全是截然相反,不出乱子才怪。

    道家人道院在长安城西侧北角的城外梅花山,景色非常优美,尤其是到了冬日,白雪皑皑,腊梅盛开,红花落白雪,让无数的文人骚客向往至极。不过,杨文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心情,直接带着人马,顺着天道学院的山门前路行进,脸上杀机阵阵。

    靠山王府如此大的动静,人道院岂能不知?朱红大门前已经站满了道家的学子,甚至连人道院的副院长大天师天九道人也来了。见杨文如此气势汹汹,天九道人不禁蹙起眉头,心中微叹:早就说占谁的便宜也不要去占靠山王府的便宜,杨家那些战争狂人的便宜岂是那么好占的?嗯?怎么连赵王也来了?真是棘手啊!兵家这两年真是风光在外,一个小疯子,一个小傻子,还有个已经可以与先辈并驾齐驱的止戈郡主,道家都比不得啊!

    杨文登上最后一个台阶后,缓缓的走到天九道人身前,作揖行礼,道:“大天师近来安好?奶奶时常还念叨您呢!”

    天九道人一愣,旋即打了个稽首,笑道:“难得老夫人还能记挂老道,”,话锋一转,他开始装起了糊涂,道:“世子殿下前来人道院便来就是,怎么还带着这么多护卫?咦!见过长乐公主、见过赵王爷!”

    长乐公主客气的还了一礼,倒是赵王,很不待见天九道人,尖嘴猴腮的脸一龇牙,肩头的擂鼓瓮金锤便要砸过去。

    杨文伸手横在赵王身前,安抚道:“小傻子,不要动手,这是道家的前辈!”

    赵王转了转清澈如孩子般的眼睛,好半天才想明白,扛着两柄夸张的巨锤站在杨文身后,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好吃的,嘴里的口水都流出来了,杨文叹了口气,也不嫌弃,挽着袖子擦了又擦:“别着急,等阿兄处理完事情,长安城最好吃的东西,阿兄请你吃个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阿兄都在,不会饿肚子……”

    见这一幕,天九道人埋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掐算了几下,雪白的眉毛抖了好几下,心中暗叹:赵王一脉都是怪物,头脑混沌,杀神降世……偏偏每一代的赵王都自己会寻主,看着模样,这一代赵王的明主就是靠山王世子?怪哉怪哉,按道理不应该啊!就算赵王寻主,也会寻同血脉的天家皇子啊!

    “大天师!”,杨文坦然的站在天九道人面前,将一个白布条递给天九道人,道:“我此来原因有二,一则将家贼抓回去,二则请人道院解释这是什么东西,千万不要对我说什么万法皆缘,家里老太太信道祈福,但我不信道!”

    天九道人看着白布条上写的东西,面色变了又变,人家都拿出了证据,想抵赖都不成啊!叹了口气,天九道人道:“不知世子殿下需要什么样的解释呢?”

    杨文双眸凶光一闪,反问:“那不知大天师能给我什么样的交代呢?”

    天九道人看着杨文,心中顿觉难办,这位靠山王世子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好对付啊!本来自己想试探一下他的底线,没想到被他反问回来了。

    沉默的对峙了许久,天九道人道:“银子……可以还,人……不能带走!”

    “不是还,是物归原主!”,人道院利用管家父子从靠山王府捞银子,理亏在前,杨文也不客气:“人不能带走?天九道长是要插手我靠山王府的家事?你对一个想把家奴抓回去的主人说,那个家奴你不能带走,不觉得有点无礼吗?”

    天九道人苦笑连连,却沉吟着没有说话,人道院门口的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人,穿着杏黄道袍,看样子像是个慈善的老者,打了个稽首,笑道:“世子殿下,管庆对人道院很重要,难道就不能给个面子?”

    “哦?那不知道管庆乘坐王侯车的时候,你们给没给我面子啊?”,杨文笑着反问:“您是要帮他篡夺了靠山王府?还是自己想要取代靠山王府?来来来!告诉我,你的脸是脸,我的脸就不是脸吗?”

    王侯车不是谁都可以乘坐,只有王侯与王侯定下来的继承人可以,哪怕是其他的子嗣也不行。一个管家的儿子乘坐主人的王侯车,这本身就犯了大忌讳,拿到哪里杨文都有理。

    那道人被杨文说的满面涨红,怒道:“这里是人道院!”

    杨文针锋相对:“这里是长安城!是西凉周边!”,那道人以人道院来压杨文,却忘记了长安城毗邻西凉州,一直在西凉三十万铁蹄的脚下,杨文双眸一瞪,声色俱厉:“今天这人你得给,银子也得给,不然,靠山王府还不得被人笑死!我就是要杀人立威,告诉所有人,我的东西,我可以你给你,但你不能抢!”

    拍了拍脑袋,杨文忽然说道:“瞧这模样,你就是管庆的那个师父黄德吧?就是你让管家父子上供银子的?很好!今天,你也得跟我走!”

    “有点过了吧!”,天九道人心中暗骂黄德蠢货,怎么如此看不清形势,这个时候还出来裹什么乱,但为了人道院的威严,他不得不站出来,说道:“世子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那天九道长告诉我管家父子合同黄德逼死西凉老卒上千人的时候你在哪?你有没有对他们说过这句话?”,杨文的怒气陡然被点燃:“那不是阿猫阿狗,那是一千多条活生生的人命!那是曾经在妖蛮战场上为了保卫黎民百姓而付出鲜血代价的功臣!不是你们可以随意践踏的残废、废物!天九道长!给句痛快话,给我、给靠山王府、更是给被他们害死的人一个交代!”

    天九道人沉思良久,缓缓的摇头道:“恕难从命!”

    杨文深深地看了天九道人一眼,转头道:“恭叔,传讯杨雄,就说人道院欺人太甚,要杀了他儿子,他儿子现在已经半死了!去啊!看我做什么?”

    天九道人大变颜色,靠山王府是出了名的护短,更何况如今要出事儿的还是王府唯一的继承人!靠山王世子这是要破釜沉舟与人道院大打出手啊!

    走到长乐公主面前,杨文又道:“阿姐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做!”

    长乐公主摇了摇头,劝道:“文儿,不要意气用事,等你父王来了再说!”

    杨文摇头,指着黄德吼道:“这是战争!小傻子!给我杀了他!”

    “放肆!”,天九道人须发齐飞,喝道:“杨文!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是你们人道院欺人太甚!偷盗我靠山王府的银子倒也罢!还敢包庇乘坐王侯车的管庆!你当我靠山王府是泥捏的!”,杨文撕破了脸皮,指着天九道人:“我今天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今天若不当场杀了我,我迟早会平了你们人道院!”

    如此坚定又充满了仇恨的语气叫天九道人心中生悸,在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很想杀了杨文,可如果他真的那样干了,不出明日,靠山王会不顾一切的率领三十万铁骑踏平人道院。

    “轰隆隆——!”

    赵王那瘦弱如小孩子的身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一跃十数丈远,两柄各重五百斤的擂鼓瓮金锤狠狠的砸向黄德,黄德险之又险的避过,重锤砸地,地面龟裂,尘土飞扬!

    “桀桀……嘿嘿……”

    赵王那双本来清澈的双眸变的一片血红,嘴里带着怪异的笑声,两柄金锤被他舞的虎虎生风,直奔黄德,那黄德也是进士级别的文人,但在赵王的锤下竟只能狼狈奔窜,大呼天九道人救命。

    杨文忽然暴喝:“结阵!”

    如他所言,这是战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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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西凉十万兵

    长乐公主府。

    “咳咳咳咳……”

    屋内挤满了人,担忧的看着床榻上不停咳嗽的杨文。本就苍白的脸如今变得惨白,杨文艰难的呼吸着,甚至还咧嘴笑着颤抖伸出手,安抚床塌边扛着巨锤,红着眼睛将任何试图接近的人都当成敌人,恨不得一锤砸成肉泥的赵王,示意他不要如此。

    “笑!你现在还笑得出来!”,长乐公主暴躁无比,硕大的丰满胸脯因为急促的呼气起起伏伏,煞是好看:“瞧瞧你现在都什么样了?智海差点被废,断了三条肋骨!要不是救得及时,那三根骨头会刺穿你的心!早就告诉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可倒好,带着几百人就敢堂而皇之的攻击人道院的山门!你当你是项籍在世啊!”

    “咳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再次响起,杨文病态的脸忽然出现一抹潮红,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嘭的一下坐了起来,迷惘的看着四周,眼前一黑,喉头发甜。

    “噗——!”

    好大一口血被杨文喷了出来,漫天飘散,仿佛下了场血色的雨。喘息了一阵子,杨文看起来无比虚弱,却哈哈大笑:“人道院!好一个藏污纳垢的人道院!哈哈哈!我若不平了它,枉为人子!”

    “快躺下!不要命了吗?”

    长乐公主急的不轻,却不敢上前一步。见了血的赵王变的更加狂躁,守在杨文身边一动不动,扛在肩上的巨锤被瘦的皮包骨的手攥的咯咯作响,那双清澈的眼睛是妖异的深红色,无论看在谁的身上都令人觉得阵阵发毛,忍不住心悸。

    “小傻子,锤子扔了!过来让阿兄看看你!”,杨文缓缓的躺了下来,伸着颤抖的手去摸赵王的头,笑道:“几年不见,变得厉害了,那黄德如此修为都架不住你一锤,干得好,那种人渣必须宰了!咳咳咳……饿了吧?没关系,等会儿就有好吃的了,等一会就有。唉,你生错了人家啊,要是生在杨家该有多好?岂能受那些苦?咳咳咳咳……不过,阿兄来了,你就不用担心啦!”

    赵王一脉虽然是天家血统,但从不为天家承认,私底下天家更愿意将赵王一脉的人当做手中的刀兵利器。几乎每一代赵王都活不过二十五岁就会战死,或死于边疆,或死于天家内斗。历代的赵王也都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头衔。这一代的赵王比起只是痴傻的先辈更具威胁,因为他的性情极不稳定,动辄大开杀戒,所以他多数的时候都是被锁在赵王府,用可以困住巨龙的雪寒铁打造的锁链。

    因为某件事冒犯了天家被断了赏赐,赵王府也没有任何的收入来源,别说是修缮那近乎废墟的王府,就连吃饭也是个大问题。在赵王混沌的记忆中,似乎只有与杨文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吃的很饱,还有那个“小傻子”的称呼,也许,在他看来,那就是他的名字吧?

    按照杨文的吩咐,长乐公主很快让庖厨准备了大量的饭食送了过来,看着席地而坐,有如野人用手抓着吃东西的赵王,杨文伸手又揉了揉他有些枯干的头发:“慢点吃,没人与你抢。阿姐再叫人给他准备些牛奶或者米汤,别噎着他。阿姐,想过来就过来吧,没事儿的!”

    长乐公主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美眸狠狠的瞪了杨文一眼:“银子没讨回来,人也没抓回来,你却成了这个样子,没有个把月都别想恢复”,想想昏迷了一夜,刚刚醒来的杨文,心疼不已的长乐公主便贝齿咬着红唇,气鼓鼓的说道:“我一定要狠狠地参他们一本!太不像话了!我要是有你二姐那几下子,一定将人道院砸个底儿朝天!”

    杨文抓着长乐公主的手,怅然的说道:“别担心,我就是要他们打伤我,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受点苦算什么?咳咳咳咳……我现在只恨自己实力不足,不能亲自替那些西凉老卒讨还公道!”,咬着牙齿,杨文艰难的偏头:“该休息的都休息去吧,让大家不要担心,我还死不了!恭叔,好好安排那些西凉老卒,告诉他们,靠山王府的人不是用来被别人践踏的!我没能耐替他们讨还公道,还有二姐,还有二兄、三兄,还有杨雄!”

    杨恭一夜没睡,眼睛同样瞪得通红,就在门口单膝跪着,嘶哑着嗓子应承:“喏!”

    对于杨恭而言,在他保护中的杨文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他要负全部的责任,哪怕杨文告诉他不要做傻事,他也很难原谅自已。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位甲士在杨恭耳边窃语。微微蹙眉,杨恭道:“世子,王爷要我传讯给你,西狄的那些蛮子突然来犯,声势浩大,他不能亲身过来,让我告诉你他很抱歉。不过,王爷也已经让止戈郡主率领十万兵马前来!”

    杨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闭着眼睛,靠着长乐公主昏昏的要睡过去。

    “哇哇……啊……”

    赵王突然激灵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惊恐的看着杨文,哇哇大叫。

    杨文强睁开眼睛,伸手给赵王擦了擦嘴角,笑道:“阿兄累了,要睡觉,不要乱吵,去外边吃,饿了就找公主要,知道了吗?是睡觉,不会死的!”

    迟钝的眨了半天眼睛,赵王这才面容平静,恢复呆呆傻傻的样子,端着放在地上的盆盆碗碗出了卧室。

    望着赵王的身影,长乐公主长长的叹了口气,从辈分上来说,她还是赵王的姑姑呢,但与赵王相处的时候,她很害怕,就如同面对一头洪荒猛兽似的。

    道家,人道院。太一殿内。

    “唉!”

    一声轻叹在空荡荡的太一殿传荡许久,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天九,这件事情我对你很失望啊!人道院理亏在前,你却如此行事,还将靠山王家的小娃娃打成那个模样,只怕靠山王这次会与人道院不死不休。人家讨还被侵吞的财产有何不对?人家要你归还家奴又有何不对?难怪人家说你上梁不正下梁歪,欠教训!”

    天九道人满是惶恐的跪伏在大殿内,恭敬的说道:“师父,我……”

    天九道人也后悔啊,他不过是想维护一下人道院的脸面,何曾想那位靠山王世子杀气如此之重,竟是要赵王大开杀戒,他不得已才出手的。

    “此时西凉十万铁骑已在路上,由止戈郡主率领,甚至连‘天下第二’也来了。你以为靠山王世子是在胡闹?未免太小看了,他早早的占据了大义,这事儿想要和和气气的解决啊!难难难!”,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不会责罚你,好好想想如何应对才是!”

    没有觉察任何声息,当天九道人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身前的一双没有穿鞋的脚。天九道人恭敬的叩首三次,缓缓的站起身,看了身前人一眼,讶然不已:“师父……您……您怎么这样了?”

    天九道人面前站着一个老道,光着一双脚,身着素白的道袍,背负双手,渊渟岳峙。老道士须发皆白,比那身道袍还要白,面部苍老的如同人道院山上的老梅树皮。但在天九道人的记忆中,自己的师父闭关前还是鹤发童颜的模样,怎么会变成如此?

    老道士摇了摇头,叹道:“老了,出关前又自不量力的占卜了一卦,被反噬了!”

    天九道人非常明白自己师父的厉害,听到老道士的话,大惊失色:“师父,您……不会死占卜国运吧?否则的话,哪怕是占卜人道院的未来,恐怕也不回如此啊!”

    老道士走向殿外,望着天空,眯起眼睛,叹道:“心血来潮,没忍住。天下乱象已现,天机混乱,太过花费心血,不然也不会如此……说这些作甚,还是准备应付人道院的大劫吧!随我拜访一下天道院!”

    “师父?”,天九道人有些为难:“拜访天道院?我没听错吧?”

    老道士回头瞥了眼天九道人:“无论是人道院还是天道院都是道家,一脉相承,同气连枝。无论从前有多少的恩恩怨怨,在危机来临的时候,他们不会袖手旁观,反之亦然。莫要多说,难道你有办法去抗衡十万铁骑吗?更何况还有个‘天下第二’在!”

    嗫嚅着嘴唇儿,天九道人最终也只是轻叹一声,乖乖的跟随在自己的师父身后。

    “杨家的人都很执拗,只怕有了天道院的帮助他们也不会忍气吞声,”,老道士光着脚走路,但他的脚却没有踩在地上,而是离地三尺,就那样虚空而走:“解铃还须系铃人,请天道院帮助无非是抵住杨家的第一波发难,真要想将事情完全解决,还得看你自己怎么做。”

    “看我?”,天九道人一愣。

    老道士道:“不然你以为呢?我阳寿将近,还想要给人道院再卜一卦,不会出手的!”

    天九道人大惊,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老道士却不悦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态,连老子至圣、孔圣这些人到头来也免不了,有什么可惊讶的!毛毛躁躁,难成大事!你是人道院的掌舵人,怎能如此不堪?”

    被好一通训斥,号称大天师的天九道人却诚惶诚恐,丝毫不敢有半点不满,且虚心的接受,可见老道士的厉害。

第八十八章 天九老匹夫

    雄关漫道,狂风卷积着粗犷的沙硕吹拂人脸,生生作痛。远远地山岗上出现一道火红色的影子,是一匹马,雄峻的马,名曰赤菟。马上有一人,身披鲜红战甲,抱臂环胸,头颅高昂,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感情,原本脸庞上从额角至唇角的狰狞伤口上又多了一道伤疤,看起来就像是被人在脸上画了个叉。是杨家二女,是止戈郡主。

    “眉儿!等等我!等等我呀!”

    山岗后传来呼喊声,杨眉儿勒住马缰等候,不多时一骑飞来至身边。那人身着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的确是个俊朗的青年。

    上气儿不接下气儿似的来到杨眉儿身边,那人嘿嘿的笑着,原本英俊的脸看起来有了几分市井流氓的无赖气息,破坏了他先前给人的感觉:“跑那么快也没用,去了看到世子,你会心痛的,不如慢点走,等兵马来了后再到长安城,去了就干他娘的!”

    杨眉儿微微蹙眉,语调不带一丝情感:“我还是想先过去看看。”

    “也好,血浓于水嘛!”,那人咧嘴笑着,一双朗星般的眸子狡黠的转来转去,不正经的说道:“可是你走的也太快了吧!我坐下这匹马可比不了你的赤菟,会托你后腿的,不如……咱们共乘一骑?早……”

    “嗖——!”

    金光闪过,那人脖子上已经架着一柄锋芒四射的凤翅镏金镋,他的话被生生的吞到了肚子当中。杨眉儿冷漠的说道:“霍凌云,你若再敢跟我胡言乱语,天下第二就不要做了,我会叫你做天下小黄门第二!”

    霍凌云狠狠地咽了口口水,讪讪地笑着,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他不觉得杨眉儿是在开玩笑,这位止戈郡主真的会并且有那个实力。霍凌云眼睛一转,又说道:“嘿嘿,眉儿,我倒是觉得世子殿下其实是故意为之,伤的好啊!”

    杨眉儿冷冷的盯着霍凌云,她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比起西北图腾龙更甚有之。

    霍凌云像是很了解杨眉儿,用自己最简洁的语言说道:“名正则言顺,大义在我,随便干!”

    杨眉儿收回凤翅镏金镋,沉思一番,双腿轻轻一磕马腹,像是一团爆裂的花火,风驰电掣的远去。

    “唉——!”

    霍凌云迷醉的看着杨眉儿的身影,托着下巴愣神儿,想他号称圣人之下天下第二再怎么说也是少见的美男子吧?为啥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呢?啧啧!比起那些柔弱的胭脂俗粉,还是这位大将之风的止戈郡主符合心意呢!真是千古奇女子也!

    “哎哎哎……哎我去!等等我啊!”

    回过神儿来后,眼见杨眉儿的身影只剩下一个红点,霍凌云郁闷的拍了拍战马的脖颈,风驰电掣的追了上去。

    长乐公主府。

    “咳咳咳……”

    依旧咳嗽不止的杨文面色惨白的吓人,在长乐公主的亲自搀扶下,于院子的青藤下躺着,抱病卧床的感觉实在太差了些。

    “嘭嘭嘭……”

    脚步声由远及近,游廊里魏子夏疾步走来,一张黑脸现在看起来更黑,但无论什么时候这个刻板的老头儿都是峨冠博带的模样,头顶盯着他那利剑一样的冠顶。

    杨文挣扎了几下,想要站起来,最终却颓然的连连咳嗽,勉强挤出一点笑意,道:“魏师!”

    魏子夏坐在杨文身边,直接拿过杨文的胳膊,开始把脉,然后双手凝聚白色的温和文力于杨文胸前。杨文只觉得胸前温热,喘息顺畅了很多,连咳意都减少了些许。

    放下手,魏子夏微微蹙眉,恨恨的拍着石桌:“好在天九那个老匹夫留了手,不然这一下足以让你归西!他个老匹夫,居然敢以大欺小!”,说完,他又看着杨文道:“这件事情错不在你,我也不责罚你,养伤的时候闲来无事,多看看书。这就是学艺不精,实力不足的下场!哪怕你事后能够讨回,但你当前不还是受苦?”

    杨文还以为魏子夏过来是训他惹是生非的,闻言却是松了口气,笑道:“谢魏师关心,我会的!”

    魏子夏点了点头,站起身,向外走去。

    出了长乐公主府的大门,魏子夏便直接向人道院所在的位置虚空漫步而去,袖子中滑出一柄黑玉戒尺,冷冷的盯着人道院的牌匾,暴喝道:“天九匹夫!给我出来——!”

    刚刚从天道院回来的天九道人还在聆听自家师父的教诲,听到声音,面色变了:“魏子夏?他怎么来了?听动静儿,来者不善啊!”

    老道士抚着长须,伸手掐算了一下,叹道:“你以大欺小对靠山王世子出手,人家座师岂能愿意?找你来算账啦!”

    “座师?”,天九道人郁闷不已,身在长安,消息闭塞的后果真是苦涩:“他居然入了儒家!还拜在魏子夏这颗又臭又硬的石头门下!”

    “天九匹夫!你若再不出来,我就砸了你人道院的招牌!”

    暴喝声如滚滚波浪,震耳发馈,人道院内的学子们被吓的面色煞白。

    盛怒之下的魏子夏直接用了文术“当头棒喝”。若是与杨文修为相当的人打伤了杨文,甚至杀了杨文,他魏子夏绝不会如此,只会认为技不如人,但天九道人何许人也?与大儒修为相当的大天师!他居然出手打伤自己的学生,这简直就是在打魏子夏的脸,魏子夏能忍了才叫稀奇呢!

    “快去吧!再不去,那小子真的会砸了人道院的招牌!”,老道士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会惹麻烦……”

    天九道人面色泛苦,给老道士打了个稽首,转身一步迈出,直接到了人道院的山门外。

    “你这老匹夫,以大欺小,打伤我学生,好啊!真是涨了见识!”,魏子夏看到天九道人,心中的火儿顿时噌噌的汹涌,手中黑玉戒尺挟杂风雷之势,当头便砸了过去:“能打得了学生,就能打的了座师!你今日就打我一顿看看!”

    天九道人连忙躲闪,手中拂尘一甩,挡住魏子夏的攻势余波,叫道:“魏子夏!你还讲不讲道理?”

    “讲不讲道理?哼!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讲道理?”,魏子夏本来就是个身材高大的人,生的方脸阔耳,两只眼睛本来就大,如今看起来更是骇人,黑玉戒尺遥指天九道人:“我问你,杨文来你人道院讨还被侵吞的家财有何不对?他要抓回家贼又有何不对?你这老匹夫,安敢仗势欺人!”

    天九道人是有苦难言,心中暗骂:死要面子活受罪啊!这都叫什么事儿?那小子大张旗鼓的就来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人道院侵吞他的家财,还要将人道院的学子抓走,人道院的脸面往哪搁啊!要来咱偷偷的来,你好我也好,哪会有今天这种事情发生不是?

    魏子夏暴怒至极,攻势凌厉,各种文术层出不穷。天九道人毕竟是与魏子夏同级的道家大天师,能担当人道院的副院长之位,手上自然也有几把刷子,左支右挡,但却不还手。实际上天九道人也没办法还手,若是真动了真火,斗个两败俱伤,别说接下来要应付西凉来的那些如狼似虎的杨家人,就说这位“三儒之师”,人家有三个大儒做弟子,其中一个尚有成圣之资,你敢把人家打伤了,那简直是与三个大儒结下杀父之仇!

    “来来来!把我肋骨也打断三根,在废了我的智海!来啊!”

    魏子夏现在看起来哪有风轻云淡的高人风范?整个一疯子。

    天九道人暗暗叫苦,一个不小心就被魏子夏手里的黑玉戒尺扫了一下,宽大的袍袖被撕开一条大口子,连带着里边的胳膊都被划出一条血痕。

    再次躲过魏子夏的攻击,天九道人道:“魏子夏!面子我给你了!你可不要逼人太甚!”

    “逼人太甚的是你!是你们人道院!”,魏子夏眼睛瞪的溜圆,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们人道院做错了!魏大儒,看在老道的面子上,暂且动手”,人道院内传来苍老的声音:“且进来一叙吧!打,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哼!”

    魏子夏重重一哼,狠狠的瞪了眼天九道人,直奔人道院内太一殿。天九道人的面子他可以不给,但人道院里边那位德高望重的老道士的面子,无论是谁都会给上几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魏子夏眉目阴沉的从人道院中走了出来,在人道院的匾额下站了许久,狠狠的一跺脚走掉。

    天九道人是送魏子夏出来的,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好在魏石头没有犯倔啊。

第八十九章 天下有第二

    阴云密布的天空仿若长安人现在的心情,靠山王世子与道家人道院的冲突在坊间市井流传的愈来愈邪乎,有的人已经把杨文说死了。于是乎,所有人都知道长安很有可能要迎来一次风雨,一次惊天动地的暴风骤雨,只是,谁也不知道那场风雨什么时候会降临,就像谁也不知道天空中的秋雨会落下一样。

    长乐公主府。

    面色惨白的杨文歪歪斜斜的躺在摇椅上,虽然胸腹还胀痛得厉害,但魏子夏用文力给他治疗后,比起之前已经舒服了许多。他很优哉游哉的看书,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平静的简直让人有些看不懂。

    “你也想看?看得懂吗?”,见身边赵王的脑袋凑了过来,杨文兴致盎然的笑着:“想不想学学?”

    赵王疑惑的看了眼杨文,好半天才把头摇的跟拨浪鼓儿似的,跑到一边,在侍女们心惊胆战的注视下,又开始拿长乐公主府外那两只巨大的铁狮子当玩具向天空中抛去,嘴里还呜呜哇哇的表示自己玩得很高兴。

    杨文咧咧嘴,暗自摇头。文道世界,按道理来说,哪怕是天赋异禀,臂膀有千钧之力,但不能启蒙读书、不能开辟智海凝聚文力,根就不可能像赵王这样邪门儿啊!仅仅靠着自身的天赋力量,便有弑圣之能?进士修为的文人连他一锤都架不住,直接被砸成肉糜,真是怪哉。

    “眉儿!眉儿!等等我!等等我啊!”

    忽然,府外传来叫喊声,杨文别扭的探过头去,老远儿就能看到杨眉儿一身火红色的战甲,面目冷峻的向自己这边来。她身后还有个面冠如玉的俊朗青年,不过……这厮居然敢这样叫二姐眉儿,还没被二姐揍,他们两个不会有点儿什么奸情?可二姐长得那么丑,天底下有口味儿如此特殊的男人吗?……杨文忍不住的想多了。

    杨眉儿身上是浓重的军伍气息,不怒自威,杀气腾腾。走到杨文身边,看到杨文只穿着亵衣,亵衣内包裹成粽子的模样,杨眉儿冷漠的眼神儿变得柔和,可细细观察,她眸子深处却是杀机滔天。

    “二姐!”

    杨文叫了一声,颇有些委屈的看着杨眉儿。

    此情此景,杨眉儿眼角一红,上前抱住杨文,揉着杨文的脑袋。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变成这副模样,杨眉儿心里岂能好受?

    “我来晚了!”,杨眉儿声音嘶哑,带着说不出的磁性,放下杨文,大马金刀有如男子坐到杨文面前,道:“熊忠率领的十万兵马明日才能到,我也要先休息一下,三日内,我定会替你踏平人道院!”

    以往时候,杨文惹出那些麻烦很多时候都是被人戏称“厕筹郡主”的杨眉儿去给他擦屁股,哪怕是杨文理亏,杨眉儿也不问,只管护着自家弟弟。就如杨文三年前被赶出洛都城之前犯得事情,喝多了的杨文被潞尤嘉算计,先是烧了当朝三公的宅子,后又对公主上下其手的猥亵,自身本就是杨文的错,可杨眉儿借着从北疆回洛都述职的功夫,愣是把人家三公的宅子又烧了一遍,并且狠狠的教训了一顿那位金贵的公主。从前不占理杨眉儿都能如此理直气壮,如今杨文还占着理儿呢,她岂能放过伤害了杨文的人?

    “眉儿,咱冷静点哈!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英俊的青年正是与杨眉儿一起来的霍凌云,此时这厮一脸的笑意,打量着杨文,就像打量着自己小舅子,满脸的讨好。

    杨眉儿嘴角抽搐,狠狠的横了霍凌云一眼,忽然间,她眉宇一皱,目光望向杨文身侧。不知何时,赵王过来了,手中还握着夸张的擂鼓瓮金锤,警惕无比的盯着杨眉儿。赵王的神情除了警惕外,不乏跃跃欲试的战意。像是野兽,赵王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谁对自己的威胁大。

    “小傻子,不得无礼,这是二姐!”,杨文艰难的伸手拍了拍赵王的肩膀,又笑着对杨眉儿说道:“赵王,就小时候跟我屁股后混吃混喝的那小子,头脑不太清楚,没事儿的。”

    杨眉儿与赵王对视很久,缓缓地说道:“他很强,等事情结束,我要带他去西凉战场,这里不适合他!”,顿了下,杨眉儿站起身,直奔已经闻声出来的长乐公主,道:“公主殿下,我需要沐浴更衣,休息一番。”

    长乐公主哪能不应允,笑道:“叫什么公主,生分了啊!”

    “她在调整状态,估计要跟人拼命!”,霍凌云咧着嘴,收回自己迷恋的目光,坐到杨文面前,笑嘻嘻的说道:“自我介绍下,霍凌云,目前正在追求你家二姐,不过……追求了两年多了,手都没拉过。”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杨文嘴角抽搐,心道:这厮脸皮真他娘的厚,连手都没拉过都什么可以炫耀的?霍凌云?这名字听着好耳熟啊!

    蹙眉沉思,杨文忽然间有些惊诧的说道:“你就是那个圣人之下天下第二?”

    霍凌云顿时做出高人状态,风轻云淡的单手托着下巴,道:“没错,我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二!见到我很惊讶吧?不要太崇拜我,真的!”

    “是挺惊讶的,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二脸皮这么厚!”,杨文无力的说道:“失望透了!”

    天下第二这个称呼出自于霍凌云小时候的一句戏言,他当时对人说“天为一,我为二”,于是便有了这个天下第二的称呼。起初,这个称呼无非是讽刺霍凌云的戏谑之语,可谁也没想到这位流氓无赖厚脸皮的家伙居然说到做到,童生试他考第二,秀才试他考第二,举人试、进士试乃至于殿试他都考了第二名,五试榜眼。虽说“五首”从古至今未曾出现过,但全都是第二名的“五试榜眼”也从没出现过啊!霍凌云打破了这个记录,彻底坐实了天下第二的称呼。

    有意思的是,这位天下第二与长乐公主也有些渊源,因为当年与那位女驸马、女状元同考的就有他。很多人也说他是故意的,否则现在已经是长乐公主的东床快婿了。这也可以看出来霍凌云有多了不起,要知道他当年参加进士试、殿试的时候是十年前,也就是他十八九岁的时候。

    据说霍凌云当初中了榜眼后就去了东疆战场,几年来一直在帝国边疆转悠,杨文没想到他居然对自家二姐看上眼儿了,还穷追不舍了两年,忍不住说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霍先生追求我家二姐?我没听说吧?还是你拿我家二姐开玩笑啊?”

    霍凌云撇撇嘴,哼道:“小毛孩子懂个屁,什么狗屁窈窕淑女,一群胭脂俗粉,柔弱不堪,哪像止戈郡主那般英武豪气,那双健美的长腿,腰都能夹断……咳咳,失言了,失言了……哈哈哈哈……”

    “噗——!”

    杨文一口茶水喷的老远,本来止住的咳嗽又停不下来了,好半天才涨红着脸,狠狠的瞪着霍凌云:“你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咳咳咳……这话你敢对二姐说不?”

    霍凌云耸耸肩膀,颇为无奈:“现在天不为一了,她才是一,要是能打过,还用现在这个模样?”,挠了挠头发,他又笑了起来,把脸凑近杨文道:“靠山王说,我要是有能耐让眉儿同意,他就把眉儿嫁给我……”

    “咳咳咳,然后呢?”,杨文打断了他的话,道:“二姐不同意?你这人皮囊还不错,人也有能耐,她为什么不同意呢?”

    “就是啊!”,霍凌云击手,一脸的郁闷:“想我霍凌云不说身高八尺,但也有七尺九吧?不说咱玉树临风,那好歹也是器宇轩昂吧?不说咱才高八斗,那怎么着也是学富五车啊!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她怎么就不同意呢?都两年了,我从北疆跟着她跑到西凉,那是鞍前马后,不辞辛劳,你说我容易吗我?”

    “是挺不容易的!”,杨文咧着嘴,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霍凌云拉住。

    霍凌云满含深情的说道:“我听人说眉儿最听你的话,小舅子啊,你就是我的亲人,我也老大不小了,还没个媳妇儿……”

    杨文从另外一份记忆中搜索了一番,然后觉得眼前这厮很是个一个词语,那个词语叫做——逗比?

    不留痕迹的收回自己的手,杨文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说道:“我觉得吧……二姐不是嫌弃你,应该是觉得你可以找个更好的……咳咳咳,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尤其那还是一朵带刺儿的花。”

    霍凌云叹了口气:“小舅子啊!你不懂,带刺儿的花才香啊!眉儿长的是不怎么地,可你看看那身材,长腿细腰……你咳嗽什么?身上难受吗?要不要找郎中看看……”

    “霍!凌!云!”

    陡然听到背后的声音,霍凌云顿时毛骨悚然,这才明白杨文一边咳嗽一边给他挤眉弄眼是什么意思,刚想转身解释,一抹金光闪过,他已经飞出去直接狗吃屎式的摔到地上。

    “别啊!眉儿,你听我解释……”

    在杨文咋舌的表情中,霍凌云受了杨眉儿一击,却没事儿人一样站起身,边跑边喊,就跟那些被打完却不服的市井无赖一模一样。

第九十章 有命而无相

    魏子夏来了,去而复返,坐在杨文面前蹙眉很久。他像是在想着什么,却又不好开口,以至于半个时辰的时间内他就那样脊梁挺直的坐着、沉默着,犹如天下最会雕刻的能工巧匠雕刻出来的塑像。

    杨眉儿少见的换上一身便衣,没有穿戴盔甲,不过她却没有选择女子的裙装,而是男子的打扮。沉默的喝着茶水,杨眉儿就坐在杨文身边,半步不离。

    号称圣人之下的天下第二霍凌云嘶嘶哈哈的揉着肿胀的腮帮,顶着两只熊猫眼,那模样与西蜀竹海里的“食铁兽”(熊猫)像极了,引得侍女们偷笑不已,连带着赵王那个痴痴傻傻的家伙也对霍凌云瞧个不停。好在霍凌云面皮够厚,可媲美北疆的圣长城砖,刀砍不透,根本不乎那区区的取笑。

    杨文自顾自的读书,也是许久没有说话。不过他也看出魏子夏有话要说,知道得给自己座师一个面子,叹道:“魏师,有什么事情您想说的话,那就说吧!”,眼睛一转,杨文又加了句:“如果是给人道院的人求情,那还是免开尊口,这件事情实在是他们人道院太过分了!别的且不说,间接害死西凉老卒千余人,仅这一条,我就绝不会放过他们!”

    魏子夏盯着杨文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说道:“无论愿不愿意,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该说我还得说。我与人道院院长松风道长有故,他也是一位德高望重、值得令人尊敬的长者。他要我传句话给你,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战端一开,生灵涂炭,让你考虑考虑。”

    杨文没有说话,杨眉儿却不屑的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也晚了,只等明日大军一到,稍作休整,便踏平他人道院!”

    魏子夏蹙眉,不是不满是在头痛沉思。对待杨眉儿,不能以女子待之,更不能以寻常人待之,这是天下人的共识。止戈郡主取意为“兵锋所指,干戈停息”的意思,霸气的很,可杨眉儿也确确实实的有那份底气承载这个名号,有那份实力说出这番话来。

    霍凌云顶着熊猫眼,说话殊为不客气:“魏大儒,你可是杨文的座师,你自己的弟子都快被人打死了,你还给人家做说客?这要是传出去,谁还敢拜在你门下?本就是人道院那群狗杂碎做的不对,唆使管家父子窃取靠山王府八九百万两银子,也因此间接害死了不少人。再有,管家父子是什么?狗奴才,居然敢乘坐王侯车,真是嫌命长了,他人道院不还银子、交人,还敢动手打杨文,若这件事情我们还能忍了,那靠山王府明天该叫缩头乌龟王府得了!”

    “闭嘴!”

    杨眉儿面上寒芒一闪,霍凌云顿时挂上了讨好的笑容,乖乖的照做。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算魏子夏有心,也是无力,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你们要找人道院的麻烦我也不说什么,不过……杨文,战争是残酷的,是会死人的,如果可能,还是选择不流血的方式解决问题吧。毕竟人道院的人是人命,西凉来的士卒也是人命……”

    杨文艰难的站起身,因为胸腹肋骨的问题弯不下腰,微微作揖行礼,道:“谨记魏师教诲!”

    魏子夏无奈的甩甩袖子走了,只留下一个挺直的背影。他之前去人道院找麻烦的事情杨文已经通过埋伏在人道院外的细作知晓,心中难免的有些感动,至少这个“二老子”没有白白的给他磕头,对于自己的学生他还是很维护的。

    躺坐摇椅上,杨文闭着眼睛,有些累了,气血亏损过多引起的嗜睡表现。强支着眼睛,杨文道:“二姐,打仗我不懂,但有句话我还是知道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十万大军不在少数,没问题吧?”

    霍凌云抢着说道:“没问题!说是十万,其实不过三万人,诈称十万。嘿嘿,真要是从西凉各地调集十万兵马,哪里会这么快,无非是在将距离长安最近的潼关驻守兵马,连同一些胡子兵一起捏合着过来。放心,只要有我在,三万人我也能给你用出十万人的效果!”

    “哦!原来如此,”杨文点了点头,又撇了撇嘴:“霍先生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狗头军师?”

    霍凌云不气不恼,龇着雪白的牙齿,笑道:“差不多,眉儿陷阵冲锋,斩将夺旗,我统筹兵马策应全局,珠联璧合……”

    “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杨眉儿冷淡的瞥了霍凌云一眼,接着对杨文说道:“你该休息了。”

    人道院,太一殿。

    魏子夏再次造访,但只说了一句无能为力后就折身而走。

    天九道人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师父松风道长的脸色,有些担忧的说道:“师父,儒家会不会……”

    “不会,他们不会参与进来的,这是靠山王府的家事,就算他们想掺与进来,以靠山王府的傲气,也绝不会让他们参与!”,松风道长抚着胡须,放下茶盏,叹道:“为了一个管庆,至于吗?”

    “师父,那可是天子命!”,天九道人连忙说道:“他要不是天子命,我也不会说他对人道院很重要啊!”

    “糊涂!学艺不精啊你!”,松风道长伸手掐算两下,道:“有天子相,无至尊命,像他这种命格的人虽然少见,万中无一,但整个帝国少不得百人,当什么宝贝?更何况天下至少要三年后才会出现真正的动乱,你觉得他能活过三年吗?三天都只怕悬!他生错了人家,做错了事情,命歹!”

    天九道人连连称是,但还是有所不甘的说道:“可毕竟有天子命,就算将来不能有大成就,最起码也能成为一方诸侯。师父,您看……”

    “那你知道那位杨家世子是什么命相吗?”,松风道人不答反问。

    天九道人一愣,旋即伸手掐算,没过三息他就面色通红,险些喷出一口血来,呼吸急促,面容惊骇:“我……我算不出来?”

    天九道人自诩不曾有圣人的能力,但好歹也是道家大天师,距离圣人并不远,除去圣人与帝国皇帝,哪怕是与自己等级相当的人他都能稍微算出来点东西,可那位杨家世子,居然被天机混淆,什么都看不到,自己贸然掐算,甚至还引得天机反噬!

    松风道人摇了摇头:“你啊!还是太急躁!那位杨家世子有故去的袁天师做法遮蔽命相,你算不出来的!”

    “袁天师?袁姓世家?”,天九道人讶异的问道。

    “没错,半圣袁天罡后人,要不然靠山王府为何对袁家如此照顾?”,松风道人摇头道:“杨家世子从小多灾多难,几乎一年一劫,缘何?因为他有至尊命,无天子相!注定了此生多灾多难!”

    天九道人呆立当场,有天子命无至尊相与有至尊命无天子相是两个概念,前者最多就像春秋战国时期、南北朝时期的王,那是他们的极限,不能存进。最为典型的就是三国时期的吴王孙权、汉王刘备。后者则不同,这种命格比前者少之又少,仅仅出现过两次,一次是霸王项籍,与其说汉帝国取代秦帝国,不如说霸王灭秦,然后便宜了刘邦。遥想当年,霸王项籍虽然头顶上还有个楚怀王,但他巨鹿之战后挺进关中,分封诸侯,俨然天下至尊,汉高祖刘邦那时候能活下来还是因为项羽根本没将他看在眼里。除了项羽,再一个就是三国时的魏王曹操,曹操终身没有称帝,称帝的是他儿子曹丕,但当年曹操真的有机会灭了刘备孙权,赤壁之战实在是他人生败笔。

    “有天子命无至尊相与有至尊命无天子相哪个更重要?”,松风道长摇了摇头,语调叹惋:“当年魏王被儒家拒之门外,儒家险遭第二次焚书坑儒,如今你得罪了杨家世子,你觉得后果如何?还想着保全那个管庆,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愚蠢透顶!”

    天九道人冷汗涔涔,有至尊命无天子相的人虽然可能这辈子也不能成为帝王,但却比帝王更加厉害。看看项籍,勇猛无敌,力拔山兮气盖世。再看看曹操,诡计多端,狠的令人发指。杨家这位世子虽然还没有成长起来,但有靠山王府三百年的底子,更有止戈郡主这等有弑圣之能的大将,想想都觉得令人胆寒。

    松风道长沉吟了许久,道:“原本我想把最后一卦留给人道院,现在看来,形势比我想象的还要危急,杨家人的执拗也比我想象的更甚有之。看来,我这把老骨头只能亲自与靠山王谈谈,将最后一卦留给杨家那小子啦!”

    天九道人直接跪在了地上,满面羞愧。

    松风道长扶他起来,摇头道:“天九,你能力是有的,但人却太过急躁,这样不好。年纪不小了,也该沉稳一点。人道院好苗子不少,好好教导,未来人道院还是可以兴盛的!”,顿了下,他接着说道:“帝国乱相将起,无论何时何事,务必三思再三思!”

    天九道人眼中含泪,跪伏在地。

    松风道人则是一步迈出太一殿,望向西凉,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九十一章 生错了人家

    阴暗的房间内,铁链哗哗作响,被锁着的是个人、是管庆。或许在三天前他还对那位靠山王世子觉得不以为然,现在他心中剩下的就只有惊恐与无休止的惧怕了。他倚为靠山的人道院在西凉十万铁骑的威胁下,瑟瑟发抖,别说给他管庆撑腰,自身都要难保。

    父亲死了,师父死了,还有整个家族全都被连根拔起。靠山王杨家世代马上称雄,骨子里流淌着暴戾残忍的血液,那位靠山王世子也是一样,只要认定了敌人,便会不顾一切的将其摧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管庆心中深深地后悔,得意而忘形,自寻死路啊!

    失魂落魄的在黑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父亲管昕昀那句话声声在耳“我们不过是为虎作伥,终究只是伥,人家才是虎,老虎要吃伥鬼,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管庆全身冰冷,尤其是人道院外,前几日那位世子吼叫的话语——我就是要杀人立威!告诉所有人,我的东西,我可以你给你,但你不能抢!

    “吭吭……”

    锁被打开,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映入一丝光芒。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魔怔中的管庆连忙扑了过去,苦苦哀求道:“我要见天九院长!我要见天九院长……”,管庆忽然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因为他面前的就是天九道人,艰涩的乞求道:“院长……救我!”

    天九道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救你?怎么救?用你擅坐王侯车的事情救你?还是你与黄德沆瀣一气盗取靠山王府千余万两银子的事情救你?怪我当初不该对你说什么有天子命……有天子命也得活着才有啊!利令智昏,得意忘形,哪怕今日你活了,来日还要死。自取其灭,怪不得别人!”

    管庆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良久,却是哈哈大笑,面容扭曲的说道:“怪不得人家骂你道貌岸然,你以为把我献给靠山王府,就能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你打伤了杨家世子,你也不会比我好过!哈哈哈!我贱命一条,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大天师……”

    “的确不比你好过!”,天九道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颇有些未语泪先流的意思,冷冷的看着管庆道:“为了维护你,我也是昏了头,以至于师父以命换命……管庆啊!你生错了人家,仆从终究是仆从,主子想要灭了你,挥挥手的事儿……哪怕你生在寻常人家也好啊!出来吧!跟我走!”

    天九道人像是一夜间老了很多,脚步蹒跚,失魂落魄。管庆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明明是少年人,但从他被两个人道院学生扶着才能走的样子,有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两个人一前一后,说不出的萧索。

    靠山王府给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手段暴烈?人道院山下已经聚集了数万兵马,虽然达不到靠山王府宣扬的十万规模,但有天下第二与止戈郡主压阵,谁又能敢小觑?

    梅花山下,甲光向日,兵马不过万,过万地连天,只消往那一站,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莫大的压力。在霍凌云的指挥下,数万骑兵原地待命,没有丝毫声响,连战马刨蹄、打响鼻的动作都没有,若是懂门道的,定然会神情凝重,因为这支兵马蓄势待发!实际上这也是霍凌云对人道院示威的一种方式,他故意的。

    兵马阵前,杨文懒洋洋的坐在躺椅上,面色惨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旁边还有个席地而坐抱着烤乳猪大啃大嚼的小傻子,瞧他那模样,根本就不知道何为危险、何为紧张。

    人道院乃至道家整个人道学说的魁首松风道长渊渟岳峙,背负双手,饶有兴趣儿的打量西凉的骁骑健马,赞叹道:“西凉大马,纵横天下,绝非虚言。你霍凌云也当得上当代兵法大家你当年弃医学兵所说的那句话,震耳发馈,发人深省!”

    霍凌云还是那副痞子流氓样,大大咧咧的说道:“来就是那个道理,‘救人者学医,救国者当学万人敌’,医者救人仅在少数,哪有万人敌厉害!”

    杨文诧异的看了眼霍凌云,还真没想到这位厚脸皮的家伙志向崇高,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师父,管庆带到!”,天九道人在松风道长身后作了一揖。

    松风道长看着杨文,道:“我已经征得你父亲同意,以命换命,将我最后一卦留给你。冤家宜解不宜结啊!轻起战端,难免生灵涂炭,对谁都不好,你说对吗?世子殿下?”

    杨文在侍卫队长杨恭的搀扶下,客气的起身行礼,笑道:“道长说的对,如果天九道人早就这样处理,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不是?我又不是什么贱骨头,喜欢让人差点打死。”

    夹枪带棒的一番话说得天九道人面色发烧,的确,如果早就这样解决,哪会有今天这么大的场面?本想维护着人道院的面子,现在看来,人道院的面子算是全都丢尽了。

    “恭叔!”,杨文叫了一声。

    杨恭径直走向天九道人,毫不客气的将管庆粗暴的拽了过来,直接扔到背后的千军万马中,喝道:“踩成肉酱!”

    “轰隆隆——!”

    战马开动,伴随着西凉人兴奋起来特有的怪叫声,梅花山下霎时烟雾升腾四起,连管庆凄厉的惨叫声都被掩盖下去。

    当面打脸啊!天九道人身体颤了颤,最终闭上眼睛,权当没有看见。

    杨眉儿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杨文的脑袋,道:“父亲传讯,边疆战事急切。二姐回去了,以后谁再敢打你主意,先告诉我!”

    杨文绽放了个大大的笑脸,从怀里掏出一大沓子银票,放到杨眉儿手中,说道:“来来回回的跑你也不觉得累。喏,这是收回来的银两,犒赏一下将士们!”

    杨眉儿也没客气,直接收入胸甲里,闷不吭声的跳上赤菟马,手中凤翅镏金镋单臂高举,兵锋所向,无所不从!

    霍凌云反倒是没有走,他还有两个任务要完成,一个是等待松风道人的最后一卦,将消息带回给靠山王杨雄,另外一个则是带回去一个人,赵王。看得出,这位天下第二似乎已经投入到了靠山王府的阵营中,而且还颇得信赖,不然这等机密大事定不会交予他过手。

    松风道人望着天空,伸手捏算了几下,道:“三日后子时我会给你开坛做法求卦象”,转过身,他又对天九道人吩咐:“天九,我要沐浴戒斋,你准备下吧!杨世子,告辞了!”

    “谢过松风道长!”,杨文又行了一礼,然后在侍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准备回去。

    “难得有宽裕的时间,我要去拜访一下旧友,你注意养伤,我先走啦!”,霍凌云趴着杨文的车窗说了句,刹那间便消失于无形。

    没吱声,杨文只咧咧嘴,他车里还坐着一个赵王,至于赵王的那两柄擂鼓瓮金锤,由单独的马车拉乘,四五匹马还显得有些费力呢。

    杨文喃喃自语,拍了拍赵王的脑袋,笑道:“你好像怎么吃也吃不饱?倒是有些怀念长安的食色坊,咱去吃点儿?”

    赵王头脑混沌,不知道杨文说什么,只是低头将手里烤乳猪最后一根棒腿骨咬的咯咯作响。

    长安食色坊很有名气,坐落于玄武街最繁华的十字路口,杨文还是小屁孩儿的时候就常去那里吃……吃完还不给钱。

    帝国迁都于长安,但丝毫没有影响到食色坊的生意,无论何时,食色坊看起来都是火爆至极。

    杨文望着那块招牌许久,回头笑道:“恭叔,叫所有人进去吃点吧!我请,这几天也辛苦你们了!”

    杨恭点头称是,对于杨文的命令他从来不会违抗,无论做什么。

    杨文身上有伤,特意的找了间清净的包房,没有与侍卫一起吃,而且还是食色坊的老板亲自接待。不过,看到食色坊的老板时,杨文微蹙眉头,诧异的问道:“安老板呢?”

    进到包房的人是个女子,面容虽然说不上倾国倾城,但自有一番风韵。那种柔媚的姿态,还有捏一把几乎能出了水儿的丰腴身姿着实诱惑至极。此时,这位女老板身着低胸裙,半露酥胸,吃吃地笑着道:“安老板早在三年前就过世了,我是现在的老板。世子殿下可以叫我乔依依。世子殿下是贵客,不知道需要些什么呢?”

    “原来是新老板啊!”,杨文点点头,道:“一样来一份儿,许多年不回长安城,也不知食色坊的菜肴还有没有从前的风味儿了!”

    “你请放心,绝对不会会让人失望的!”,乔依依巧笑嫣然:“我会亲自下厨!”

    “那就感谢乔老板的盛情了,不过,请快一点,我这位兄弟是个急性子,还是个暴脾气!”,杨文笑了笑。

    看了眼赵王,乔依依哪里不知晓这是何人?连忙称是,转身快步的走掉。

    赵王那双清澈的眼睛盯着乔依依走出房间后才收回,低头无聊的晃来晃去,孩子似的……

第九十二章 世家子等级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咳咳咳……”

    不满的用手敲了敲赵王的脑袋,杨文掩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直咳的他苍白的脸涨红不已才算将将停歇,急促的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算舒服。

    想起来杨文就觉得心中不痛快,天九道人下手实在太重了,他这小身板儿着实吃不消。

    “嘭嘭——!”

    忽然间,门外传来敲门声,食色坊的老板那位千娇百媚的乔依依探进头来,微笑着说道:“世子殿下,有几个公子爷说是您朋友,要拜会您,您看……”

    “我的朋友?”

    杨文眉头一挑,微微摇头也不知何意。说实在的,杨文自己哪有几个朋友?北宫伯玉那个小土匪头子算一个,荒唐的小侯爷林候算半个,小傻子赵王算半个,满打满算也就能拼凑出这么两个人来。其余的哪些所谓的朋友要么就是酒肉朋友,要么就是趋炎附势,巴结靠山王府的。

    见杨文面色不愉,乔依依妩媚的双眼眨了眨,笑道:“您要是不愿意,我就帮您回了。他们也是看到您停在楼下的马车所以才会前来拜会的……”

    这女人够聪明,分明是给人搭桥拉线儿,见事情不对却早早的把自己摘了出去。杨文心中暗道一句,继而说道:“既然来了,那就进来,来者是客嘛!总把人拒之于千里之外,也未免叫人小瞧,有劳乔老板了!”

    “瞧您说的,叫什么乔老板,您叫我乔依依或者依依多好!”,乔依依咯咯地笑着,转头道:“世子殿下同意了,各位请进!”

    几个穿着考究的男子鱼贯而入,瞧模样非富即贵,进来便错落有致的说客气话。

    “武安侯府,伍天锡!”

    当前一人膀大腰圆,身高一丈,膀大腰圆,站在那里犹如巨灵神般,说起话来也是瓮声瓮气。

    “太原王家,王子怡!”

    第二个人看起来文文弱弱,站在武安侯府的伍天锡身边,犹如马比骆驼,矮了一大截儿。

    杨文艰难的站起身,一一回礼,并没有瞧不起别人的意思,这其中他最重视的就是最开始介绍的两人,伍天锡与王子怡。伍天锡出自伍姓,帝国开国之初有名的大将之家,曾经一门三大将,显赫一时,就算现在,在军中也颇有实力。而王子怡所在的太原王家是有名的世家子之一,不过这位可能在家族地位并不高,不然他也不会排在伍天锡身后介绍自己。

    “诸位,请坐,请坐!”,杨文笑着虚压下手,自己慢吞吞的坐了下来,笑道:“身体抱恙,跟风烛残年的老头儿似的,倒是叫诸位见笑了!”,顿了下,杨文指了指赵王,道:“这是我兄弟,赵王,脑子有些混沌,你们别管他就好。乔老板,再见几样拿手菜多做几道送来,有什么好酒也尽管上,我看这几位朋友可都是好酒之人,尤其是伍家的天锡兄,想来千杯不醉不是难事儿吧?”

    伍天锡连忙抱拳笑道:“哪有世子殿下说的哪么夸张。倒是我等诈称是世子的朋友,冒昧打扰,心中惶恐,实在是抱歉!”

    杨文摆了摆手,很是给面子道:“有人说说话也是极好的,保持心情愉悦,病才会好得快。有缘即为朋友,各位朋友,不要客气,先动筷子,咱们边吃边聊可好?”

    “甚好!甚好!”

    众人齐声应承,不敢有半分违逆。

    从前在洛都城,云集了天下最为高贵的豪门世家、圣人世家、乃至于王公贵族、皇子皇孙,杨文也是说一不二的头号大纨绔、世家子中的魁首。如今来到长安旧都,那更是如此,前来拜会的虽多是败家子儿、纨绔牲口,但在杨文面前,全部小心翼翼。

    “不要拘谨,太过客气就没意思啦!”,见忙里忙外的食色坊老板乔依依进来,杨文道:“乔老板,有没有歌姬、舞姬?叫过来几个活跃下气氛。食色坊食色坊,意味食色性也、秀色可餐,怎能如此清冷?”

    乔依依掩嘴娇笑,脆生生的说道:“世子殿下来了,自是有的!”

    很快,偌大的包间儿变的拥挤起来,几个秀美的歌姬开始吹拉弹唱,还有舞姬伴舞,更有窈窕媚女穿梭在席间劝酒。便是乔依依也亲自上阵,凑到杨文身边伺候,托词是杨文身体有恙之类的话,说的反正很好听。引得其他纨绔弟子频频侧目。

    想来也是,仅仅看脸蛋儿,乔依依虽算不得顶尖角色,但她高挑的身材,丰盈的难以掌握香瓜一样大的胸脯,纤弱秀美的窈窕,连长裙也不能完全掩盖的圆润翘臀,着实引人垂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这位美厨娘纳入后宫。几年来,谁也没能得手,甚至连请她同饮的机会都没有。前来的几位世家子不乏羡艳其姿色,长期混迹食色坊的,见乔依依如此对杨文主动的巴结,不惜肉搏上阵,眼红不已。

    杨文自己倒是规规矩矩,连碰都没碰一下乔依依,只顾着与那些世家子谈笑,时常将自己吃着觉得不错的菜肴往赵王身前的盘子里拨,还毫不嫌弃的给他擦擦嘴角,就想照顾自己的亲弟弟似的。

    别看赵王只有六吃多点的身高,瘦弱的跟猴子似的,但他面前堆满了盘子,专门有人给他清理,不知道多少东西被他吃进肚子,却始终未见他动作停过,肚子鼓起来过。

    “多年不回长安,真是有些怀念”,杨文笑眯眯的说道:“现在的长安怎么样?还像从前那样热闹吗?”

    王子怡笑道:“虽不如迁都前的繁华,但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临近西狄,无战时很多蛮人也会过来做生意,还有很多蛮族的女孩儿被贩卖过来!”

    “哦!那还真是,以前还从未见过呢!”,杨文咂咂嘴,有些感叹。

    “有蛮族的娘们儿,就连化成人形的妖族娘们儿也有,咱就是花不起银子!”,伍天锡豪迈的笑着,话锋一转,道:“再过几天就是重阳节了,长安城会举行盛大的拍卖会,还有诗词文会等等庆典。我们过来,就是想请世子殿下到时候照顾照顾我等,让我们也跟您凑凑热闹!”

    “要重阳节了吗?”,杨文显得有些诧异,其实从中秋到重阳也不过二十余天,只是他这些天事情实在太多,想都没想过。惊讶后,他笑道:“过几天我养的也差不多了,自然会参加!我酒量不行,现在这模样也喝不了酒,你们自己喝。”

    看着频频劝杯的杨文,乔依依一边菾菜倒酒,一边思绪纷飞。在长安城过活许久,她并不是没见过世家豪门的弟子,不仅见过,见的还不少。像她这种女人能够保证自身清白的生存下来,自然对人情世故颇为通晓且有着足够的力量。在她的认知中,世家弟子大致给她三种观感,但杨文的出现却毁灭了那三种观感,简洁的概括下,大致叫做——毁三观?

    一等世家子类似于对面那位伍天锡,得到长辈们普遍的赞誉与欣赏,自身也有实力、有能力的后起之秀。这种人通常作为豪门氏族未来的领头羊来培养,任何人不能动弹一根手指,哪怕有那个苗头也不行,否则就是与一个家族为敌,结下不死不休之仇。真正可以击败这种人的只有同等身份的人,另外一个豪门世家的未来领袖。

    二等世家子像是王子怡,虽然自身有些能力,但缺陷也不少,不怎受家族重视,但也并不是说不重视。类似这种世家子很多,有些潇洒至极,过今天不想明天。有的则是勤学苦练,等待一鸣惊人。

    三等世家子那就是真正的纨绔了,坐在杨文对面的除了伍天锡与王子怡之外,全都是,堪称烂泥扶不上墙,只能借着家族的余荫混吃混喝,终日驾鹰斗犬,无所事事。不过这些世家子活的很轻松,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杨文就有些怪异,至少在乔依依眼中是如此的,他这个靠山王世子分明是那种只想混日子啥也不干的纨绔,但却偶尔展露才华,比如前些日子洛都传来的中秋诗文会上的诗词,四诗同辉,堪称绝妙。再加上靠山王府人丁并不兴旺,只有这么一个继承人,不然人道院打伤他也不会派遣十万大军前来征讨,俨然要踏平人道院的架势。琢磨来琢磨去,乔依依只能在心里说:这位靠山王世子有着一等世家子的身份,二等世家子的才华以及三等世家子的性情,得单独的划分列为一个等级。

    忽然,外边传来暴躁的叫喊声:“他娘的!老子北宫伯玉!来找杨文的!奶奶的,拦我做什么?”

    “噗嗤”一声,杨文就哈哈大笑起来,连忙对乔依依道:“赶紧让他进来,那厮脾气火爆,轻易不得招惹,不然他敢砸了你的招牌!”

    乔依依巧笑嫣然,听话的去亲自开门。然后……放进来一个野人。

    没错,北宫伯玉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野人,披头散发,衣服还破了好几个大洞,风尘仆仆。到桌上二话不说,先拿过一壶酒咕咚咚的灌了好大一气儿,开始跟赵王抢吃的,看赵王那副模样,估计他都有心思一锤子呼死北宫伯玉了。

第九十三章 又见红衣狐

    北宫伯玉如今的模样俨然已不是凄惨可以完全形容,他堂堂的小侯爷堪比乞丐。原本好端端的衣服破了几个洞,还露出血肉模糊的地方,头发乱的犹如鸟窝,那双本就无神的死鱼眼看起来更是充满了疲惫。可不管什么模样,这厮天生的骨子里就有一股强盗气质,往那一坐,那就是山寨大当家的。

    吃得差不多了,北宫伯玉懒洋洋的靠着座位剔牙,没羞没臊的打了个饱嗝儿,开始骂咧:“日他大爷的书院!让老子从他娘的洛都城走到长安城这他娘的也就算了,路上居然还有那么多不开眼的小毛贼!娘的!要不是老子反应得快,这百十来斤儿就得交代那!也就是老子不在绿林道上混了,等哪天爷们儿不当小侯爷了,非得拉票人马平添了他狗日的……”

    污言秽语不要钱似地向外喷,听的一干人等暗暗蹙眉,杨文却见怪不怪的笑着,没心没肺的劝慰:“生哪门子的气,我跟你说,要不是我命好,碰这个想把我抓到山上做压寨相公的,能不能来长安城还是回事儿呢!不过,瞧瞧我现在这模样,来了长安城能咋的?还不是被人揍了一顿,差点没死了!”

    北宫伯玉这才注意到杨文的样子,死鱼眼顿时就瞪了起来:“谁干的?”

    杨文叹道:“一般人谁敢动我,道家人道院!”

    北宫伯玉摩挲着开始长绒毛的下巴,嘀咕道:“人道院太厉害,咱现在干不过”,一龇牙,这货便大放厥词:“等咱啥时候封侯拜相,文道封圣,再平了它!”

    众人:“……”,吹牛也没有这样吹的吧?你当封侯拜相是卖红薯,文道封圣是大白菜啊!

    杨文哈哈大笑,又是引得好一阵子急促的咳嗽,乔依依连忙给他轻抚后背,小鸟依人的样子。杨文止住咳意,道:“不用了,事情已经处理完,揭过去就算了。倒是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北宫伯玉大刺刺的说道:“本来想去书院来着,天知道它娘的它现在搬过来在哪儿。身上一分银子没有,只好去你靠山王旧府……说起来就有气!等我去了靠山王旧府,人告诉我你决定常住长乐公主府,没在靠山王旧府。然后我就去了长乐公主府呗!好嘛,人家又告诉我你在梅花山人道院,我颠颠儿的去了,就看着一地马粪!好不容走到这边儿,碰巧看到你车驾在,又他娘的因为这身儿打扮,被人把我当成要饭的!腿儿都跑细了!”

    众人也跟着大乐,从话语中他们不能看出北宫伯玉与杨文的关系有多近,别人敢这么随意的开玩笑吗?哪敢啊!

    杨文笑了笑,从怀里开始掏银票给乔依依道:“去给我兄弟置办身衣裳,要好的,再给他找个地方沐浴更衣,这幅模样太寒掺啦!”

    北宫伯玉也不推辞,直接站起身,拍屁股就向外走。乔依依本想说几句客套话,见此只好赶紧去安排。

    琴声悠悠,舞女们倒是累的不轻,杨文豪爽的给了不少银子,让她们也出去休息休息,笑道:“北宫伯玉,武威候家的,匪气比较重,各位不要见怪啊!”

    一杆子纨绔弟子诚惶诚恐,纷纷道“岂敢”、“哪里”、“荣幸”之类的话。

    跟他们聊天杨文觉得甚是无趣儿,倒是伍天锡颇符合他的心意,能聊到一块儿去。

    杨文坐着的位置靠近窗边,正午的阳光倾洒而下,让他多了几分慵懒。正是惬意时,他向窗外瞄了一眼,顿时寒毛炸立,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怎么来了?她怎么会在这里?疯了吧!

    楼下那人也在看着杨文,她换了身黑色的衣装,没有穿红衣,连那银色的头发也变成了与人无异的黑发。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像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又有着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狂野不拘、邪魅性感……月下红衣狐,妖王银玥姬!

    哪怕改头换面,哪怕那头惹眼的银发没了,哪怕那双妖异的青眸没了,哪怕……仅仅一眼,杨文就认出了她,因为她身上的独特的气质让人可以很轻易的能够分辨出来。

    杨文心里暗叫:疯了!她绝对是疯了!先是在洛都与玉公主一起出现,惹得文人士子暴怒追杀。现在她又跑来了长安城作死!长安城今非昔比,不仅有道家的天道院与人道院在,还有刚刚搬迁过来的书院,一旦发现妖族的妖王居然敢光天化日的出现在帝国旧都,定然会杀了她的!

    愣了一会儿,杨文对银玥姬摆了摆手,回头对众人说道:“抱歉,刚刚看到一位朋友,我要去与她说说话,你们先吃着,我等下会回来!失陪了!”

    “世子请自便!”,伍天锡点头应承。

    “小傻子,跟我一起去!”,杨文揉了揉赵王的脑袋。

    杨文所以要带上赵王,绝不是要自己吃晚饭不给钱先溜,他还不至于那么丢份儿。也不是为了震慑银玥姬,以赵王现在的水平,还没有兵器在手的情况下,对付一位妖王是不可能的。杨文是害怕赵王脑子里哪根弦儿突然不对,闹将起来,这位要是怒了,连他都很难阻止下来,到那时,那就是一场灾难。

    “世子殿下,您这是……?”

    刚一出门儿,迎头就撞到了乔依依,杨文的手臂也不经意间刮蹭了一下人家伟岸的胸围,温香软玉的感觉,实在是……杨文脸上红了下,笑道:“刚才看到一位朋友,正想找乔老板呢,能不能再安排一桌口味清淡点儿的酒菜?”

    “当然可以!您旁边的这间正巧空了,我先去给您安排酒菜!”

    乔依依怎么会不答应,乐颠颠儿的就去了。不过,她在走廊尽头回身时也看到了杨文的那位朋友。那女子像是一支冰清玉洁又妩媚雍容充满不同变换气质的花儿,娇艳的实在令人惊颤。乔依依自忖姿色尚佳,可与人一比,只能自叹弗如。

    银玥姬莲步轻移,慢慢的走进杨文。

    杨文忍不住紧张起来,额上微微见汗。

    赵王也如临大敌,一双清澈的眼睛开始有变红发狂的趋势,拳头攥的咯咯作响。他就像是野兽,能够感觉到危险,在他看来,天香国色的银玥姬实在可怕。

    “文杨?又见面啦!”,银玥姬笑眯眯的歪着头,居高临下的说道。

    杨文十六岁的年纪,身高七尺五,已经算不低,奈何人家银玥姬有八尺的身高。不过,她看起来并不显得高大,反而显得小鸟依人,能够给人以相当大的错觉感。

    摸着鼻子,稍微仰头,杨文无奈的说道:“能离我远点说话吗?你这样,让我感觉很自卑!”

    “咯咯咯……”

    银玥姬笑的胸前一阵乱颤,简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好半天,她才摇头道:“不想我刚来到长安城,就能碰见你,还真是莫大的缘分呢!”

    “缘分?说得轻巧啊!”,杨文面皮抽搐着,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拉着银玥姬的胳膊进了包间儿,急切的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的!道家的天道院、人道院全都在长安城,那些牛鼻子最喜欢什么除魔卫道。儒家的大学书院也刚刚搬迁过来,无论是哪个发现了你,都会对你穷追不舍,直至打杀了你!你还有心思跟我说笑?”

    “咯咯咯……”

    又是一阵银铃儿般的笑声,银玥姬伸手挑着杨文的下巴,道:“你还挺关心我的!咦?你怎么受伤了?……我送你的那串儿手链呢?哪儿去了?还是说有大儒对你出手,否则有那串手链在应该不可能打伤你吧?”

    杨文霍然,银玥姬可能不是巧合的出现在这里,恐怕她能通过那串手链找到自己。愣愣的从怀中掏出一支锦囊,杨文咧嘴道:“这东西我没用,情急之下忘记了。而且……你可不可以收回去啊?”

    “你知道这串手链的涵义啦?”,银玥姬接过锦囊,从里边拿出手链,红绳儿上窜着一个精致的银质呆萌小狐狸坠子,看了眼,她拉着杨文的手又戴了上去,笑道:“月狐一族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收回来过!送你,就是你!”

    也不等杨文说什么,银玥姬神色一动,说道:“我就是上街随便看看,没想到碰着你了。还有些事情要做,先走了。好好保存那个手链,哦!这次比较匆忙,如果有时间我还会找你,要你做几首诗词,就像那位在洛都诗文会上大放异彩的靠山王世子……”

    杨文摸着鼻子,又看了眼手上的坠子,暗暗的翻白眼儿:这都是怎么了?她一个妖怪发了春,就不能去找个同类么?偏偏把定情信物送给世仇的人族。

    忽然,门外传来吵闹声,打断了杨文的郁闷。

    “狗日的!你他娘的找死就直说!兄弟最喜欢治贱骨头!别他娘的说你谁家谁家的,我管你谁家谁家的!敢动手削你,那就是再告诉你,老子不怕你!”

    北宫伯玉也不知碰上了什么事儿,好像还挺生气的,一边骂,一边还动手打人,拳头与身体碰撞的声音着实闷鼓一样。

    杨文忍着疼痛,带着赵王连忙过去了,正见北宫伯玉骑着人家就揍。被他痛殴的人瞧模样也不简单,穿着考究,不是寻常人等。

    杨文眉头一挑,叫道:“北宫,打两下得了呗,再打人家都要死了!怎么回事儿?”

    北宫伯玉停下手,坐在那人胸腹上,双脚踩着人家的手,气呼呼的说道:“这王八蛋不知晓喝了几两猫尿,上来就要非礼人乔老板,咱寻思着乔老板不是跟你关系不错嘛,就见义勇为一下,上前劝阻。没想到这王八蛋居然骂我娘,狗日的东西!”

    狠狠的又甩了两巴掌出去,北宫伯玉着实气愤不已。

    杨文对北宫伯玉很了解,武威候子女不少,但多为妾室所生,他的前三个儿子都是嫡妻所生,也就是北宫伯玉的母亲。北宫伯玉的母亲死的早,杨文的母亲也一样,这两位以往时候玩笑开得再大,哪怕骂了对方的爹,也知道不骂娘,否则,定然会打起来。那是他们心中的逆鳞。

    “你等着!居然敢动我……”

    被北宫伯玉打的鼻青脸肿的家伙还不服气,又因为多喝了点儿酒,舌头也不怎么顺溜,捋不直似的。

    杨文对北宫伯玉摇了摇头,道:“你现在打死他又能怎样?回来,接着喝酒!”

    见杨文隐晦的眼神儿,北宫伯玉眉毛一挑,顿时就明白了杨文的意思,又给那人一脚,牛气哄哄的说道:“老子就在这里等着!有本事再来!狗日的东西!”

    “嘶——!”

    杨文忽然冷嘶一声,面色煞白,额头上的冷汗流下来不少。

    北宫伯玉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忙问道:“怎么了?要不要回去?”

    好半天,杨文才缓过劲儿来,道:“不用了,刚才走动的太急,抻着伤口了。走,回去接着喝酒,且等一等,会有好戏来的!”

    刚才被北宫伯玉打的那人肯定是不会甘心,看他那模样应该也是长安城的纨绔弟子。纨绔弟子最好面子,被人如此羞辱,他要不回来找场子才怪了。

    北宫伯玉嘿嘿冷笑,眼中流露出丝丝阴狠的气息。

    乔依依此时也在,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搀扶杨文,道:“实在抱歉……”

    杨文摆了摆手,示意她不需要解释。

    包间儿里,伍天锡、王子怡等人还在,不过没有了杨文的陪同,这些人也觉得索然无味。

    “让诸位久等了!”,杨文回到座位,笑道:“我是不能喝酒,不过北宫却是能喝的人,他今天就代我与你们一起喝吧!”

    “不能喝酒就讲讲故事,你方才不说路上碰这个要把你掳去做压寨相公的吗?说说!”,北宫伯玉开始起哄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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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文道介绍:
文至则武昌,这是读书人纵天狂歌的时代。
时,异族妖蛮霍乱天下,诸子百家争锋庙堂;
问,苍茫天下,谁能执掌沉浮?
大唐帝国,垂拱六年,号称洛都乃至天下最纨绔的靠山王世子杨文,游学归来。
大文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文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文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