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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华绝代全文阅读

作者:邪雪寒嫣     烽华绝代txt下载     烽华绝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贰拾玖·东篱本是风月主

    一场聚会就这样草草收场,大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但好在没有出甚大的纰漏。简奉仪很是失落,最后终于演变成了伤心落下眼泪来,齐昱下午本该去军部的,也只好作罢,陪在她屋里闲聊,以打发心情。

    傍晚的时候,齐昱突生一计,让邵震送来了一车烟花,在小空地上点燃拥着简奉仪看烟花,哄她开心。

    一个礼花弹腾空而起,在无星无月的天幕中绚烂绽放,散如流星,夺目的光彩从窗边落下。苏郡格惊异的抬起头来欣赏,真的很美,“火树银花不夜天”原来就是这样的景致。正这时她的那个汉朝公主也正在匈奴大营里板着熊熊火光,一路厮杀突出重围。

    而楼下那个烟花升腾之处,两个人紧紧相拥,甜蜜无限。简奉仪双臂圈上齐昱的脖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把齐昱看的都有些心里毛毛的,“昱,说你爱我,说你的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求你。”她的眼睛里有泪花,晶莹剔透,楚楚可怜的在求证。

    “当然,只有你一个了。”齐昱看着她有些不明白,也有些发慌,“怎么了?”

    突然的,她的唇贴上,只是这次不同以往,简奉仪那么的急切,还加上些许的霸道,齐昱的舌根都被缠得发疼。她却越逼越紧,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齐昱张开眼,却发现他依旧沉醉其中。

    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一个身影在对面楼上的那个窗子旁晃了一下,他的心不知道怎么就被牵走了,人有些呆,神情游移。

    也不知道是简奉仪的吻逼得太紧,还是齐昱的心不在焉,就往后撤了一步,身子也就往后斜了许多。简奉仪没有半刻放松,一把搂住齐昱,整个人都扑了上来。

    齐昱的手揽在她的腰上,她的唇或许更轻软一些,腰身也更丰腴一些,个头也更高一些,也就不用踮脚了。可她到底是谁呢?

    越吻越绝望,简奉仪感觉到了齐昱的分心,眼泪又不争气的滑落,在两个人的唇边渗入……

    齐昱扳开她的肩,“怎么了?”婆娑的泪眼让人心疼不已,而他也有些手足无措,“别哭。”拂去她的泪水,又将她拥入怀里。齐昱有些自责,可……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那扇窗,人影已经不在了,再看一眼怀里的人。古诗云,“何不怜取眼前人”,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

    苏郡格远远望着那一双相拥的人,她不是不懂情爱,只是她心里的那个人还不在。齐昱和简奉仪这样的爱情也真好,郎才女貌,只可惜世事弄人,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也怪自己这一杠子插来,弄得鸳鸯两散。自嘲一笑,自己这个恶人是做足了。一声叹息,夜深了,睡意却并不浓,的那个汉代公主过的潇洒非常,自己还是成全她去吧!

    看着简奉仪沉睡的小脸,齐昱深深叹息,头一次觉得自己很累。选择题还是判断题,不知道,总之很难。以前他觉得他们的感情真的是坚贞不移,他也想过要认认真真的谈一场恋爱,认认真真的对待简奉仪……

    可是,就因为她的酒后失言,他还是让邵震去调查了。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没有任何结果,但是在齐昱的心里,他有了间隙,有了不确定,现在又有了苏郡格。那个女人突然闯进他的生活,嫁给他,和他吵架,还要动脑子化解她身边的危机。看着这一切,自己动了心吗?那么简奉仪又算什么呢?他们将近两年的感情又算什么呢?

叁拾·趁游丝惹在谁家

    睡得太晚不说,好不容易睡了却又惹了一夜梦魇。自己的那个汉代公主将自己拖在马后,一路飞驰,难受极了,却出不得声。

    齐昱回楼上来是找文件的,走进卧室,看到苏郡格还在睡觉,已经九点多了。一个双人大床被她完全占据,这个女人还有这么张狂的一面,颇有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意思。

    她怎么了?面目狰狞,死死的攥着被角。齐昱走近床前。

    “啊!”**的声音十分痛苦,人却还没有醒来,连眼睛都没有张开。

    “郡格,郡格……”齐昱拍拍她的脸,“醒醒,怎么了?醒醒……”

    “好疼啊!”猛的坐起身来,一头大汗,苏郡格大喊,“腿,抽筋了!”

    齐昱掀开被子,一手抓住她的脚,一手抻住她的腿,硬是给拉直,“好些了吗?”

    苏郡格痛的嘴唇发白,点了点头,“恩,谢谢了。”

    “再绷一会儿。”齐昱并不放手,她的脚好白,原来这就叫做“玉足”,还非常的滑腻,可是她穿的是睡裤,也就只能看到小腿肚子受伤的地方。“慢慢抬高一些,伸直了,再伸一会儿。”

    “没事了,”苏郡格放松了许多,想抽回脚,可是齐昱没有放手的意思,“是不是伤口的原因?”齐昱托着她的腿问。

    苏郡格觉得这个样子实在不雅,“可能是吧,不过现在没事了。”然后就把腿抽了回来,又缩回了被窝。

    齐昱这个时候才觉出来她的不自然,轻咳了一声,“我只是来找文件的,你睡吧。”他发誓他真的没有轻薄她的意思,这种借机吃豆腐的事儿,他才不会干呢!好吧,他承认,他喜欢她的那只“玉足”,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

    “刚才是不是做恶梦了?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要说出来,这样就会不害怕了,以后也就不会做这样的噩梦了。以前我也总做恶梦,说出来就好多了,你可以试试。”

    苏郡格发现今天齐昱的话特别多,还有个疑问就是他们什么时候和好的?苏郡格木讷的点了一下头,也就不吱声了,这种说法不是哄小孩子的吗?

    然后苏郡格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继续睡下去的必要,于是起身下床进了浴室刷牙洗脸,再出来的时候齐昱已经走了。

    最近的公文堆成小山,哪怕邵震将所有的文件已经整理分类摆放整齐,齐昱还是一声声的叹息。

    “怎么了?知道什么叫做勤有功戏无益了吧?”肖存钦忍不住偷笑,“不,你这应该叫做美人误国啊!哈哈……”

    “肖警长,我在戏院挨了两刀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跑这里来说风凉话?”齐昱白他。

    “放心!我没有美人在侧,自然勤勉,这是调查报告请少帅过目。”肖存钦随手拿个了苹果,翘了个二郎腿在沙发上坐下。

    “你还嫌我报告不够多啊?说吧,我听着。”齐昱一边翻腾这手中的文件,一边听肖存钦说案子。

    “那几个人肯定不是一言堂的。”

    “怎么知道?”

    “与上在圣心教堂根本不是一个手法。一言堂的做事风格向来低调,看看这个,是进口的一种消声器,国内很少见,安在枪口上的,圣心教堂里动了枪,但是没有被察觉就是因为安装了这个。以一言堂在上海的实力,想和沪军抗衡,纯属找死啊,更何况还是刺杀少帅你呐!”

    “他们连苏郡格都敢杀!”

    “不一样,圣心教堂实属误伤,他们确实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少夫人。”

    “有没有查过圣心教堂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火并的?”

    “这个正在查,”肖存钦略略有些迟疑,“不过真的不排除与南方革命党有关联。”

    “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林承是你未来的大舅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是说出来是因为偷运西药,还真不知道齐昱会有什么样手段,肖存钦知道,齐昱早就想把上海的几个帮派给灭了,现在就是相等一个机会。可是肖存钦不能不顾及林嫣,毕竟那是他的女人,一言堂是这个女人的家。

叁拾壹·梅花浑似真真面

    其实齐昱不过是随意的调侃而已,没有肖存钦想得那么多。那么多年的同学加死党,谁不了解谁啊!知道他不会生气才说的,肖存钦把眼一瞪,生气的样子,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就直接飞了出去,齐昱刚要举手去挡,就看见手里的那几张稿纸上的字,这不是自己的文件。片刻,苹果被另一只手挡了出去。

    “她回头,漫天的大火将深黑的天空映成艳红,那是一种烫人的颜色……”齐昱愣住,字体隽秀,也有圈圈点点的修改痕迹,再往后看看,“匈奴”,“公主”,“汉庭”……

    “怎么了?”肖存钦觉得齐昱不太正常。

    “你……看小说吗?”

    肖存钦被问得一头雾水,“小说?什么小说?”于是凑到齐昱的办公桌旁也看他手里的那几张稿纸。

    “你看看吧。”齐昱随手递给了肖存钦,然后按铃叫邵震,“把最近的几期曙光报给我拿来。”

    肖存钦接过来稿纸,先是赞叹了一下好漂亮的字,然后问齐昱这是什么东西?

    “等报纸拿来你就知道了。”齐昱还卖起了官司,而后就是无奈。这女人也太强悍了。以前只知道她喜欢看小说,现在都直接动笔写了,而且还上了报纸,“深寒”的笔名原来就是她啊。

    肖存钦看了报纸又看了那几张稿纸,“是你家的哪位神人?”

    “我们家的少夫人——苏郡格……”齐昱拖了长腔。

    肖存钦点了点头,“厉害,不过这好像是要发表的一章吧。”

    邵震进门,“报告少帅,少夫人的电话。”

    “接进来。”齐昱拿起了听筒。

    “不好意思,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你早上拿文件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桌子上有些写了字的稿纸呀?那是我的东西,是不是拿错了?”苏郡格的话比较婉约。

    齐昱看着那几张稿纸,抿了抿嘴,勾起一丝坏笑,“什么稿纸呀?我没有见过。”肖存钦眼睛张大,这人,太坏了!

    “哦?是吗?没有啊?那算了,再见。”听得出苏郡格有些猜疑,但还是挂了电话,也没有再打过来。

    “你可够坏的啊。”肖存钦苦笑。

    “她不是什么事都摆得平吗?这么厉害,现在都能写小说了,多写点也无所谓吧。”齐昱得意。

    “你有没有记得一件事,咱们还上学的时候,班里的那个班花。当时全班的男生都想追她,最后谁得手了?”肖存钦突然岔开话题。

    “什么意思?”齐昱立马警觉。

    “用尽坏伎俩的那个得手了,想尽办法让人家注意你,这么幼稚的手段啊。”肖存钦摇摇头,斜眼看了齐昱,表示不屑。

    “胡扯!能一样吗?她已经嫁给我了,不用追!”齐昱说着话的时候没有底气,是已经结婚了,可是,他们之间……

    “还有一件事情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简奉仪的事情。我总觉得她不太清楚。”肖存钦正经八百了起来,“和庆班的事情我觉得疑点太多。你难道没有想过?”

    齐昱沉默他怎么没有想过,只是他不想承认而已。“你有什么看法?”

    肖存钦于是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毕竟这是和齐昱生死攸关的,不仅仅关系到沪军,还关系到齐昱的性命。

    “不止你怀疑,我也怀疑,可是一切都太完美了。只是有一次她喝多了,话也说得有些多,我才觉得她和日本人有关系。绝不仅仅是留学日本这么简单。”表情有些凝重,齐昱不想承认的,可是太完美,也就太假了。

叁拾贰·孤馆寒食故乡秋

    苏郡格放下电话,深深叹了一口气,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可眼看就要交稿子了,那是自己昨天一夜的努力……还是开始动笔吧,要不更赶不上下午交稿子了。

    冬天太阳下山要早许多,还不到四点落日的余晖已经在窗前洒落铺一片的金黄。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脖子,觉得好酸,还好的是已经全部完成了。看看时间,坐黄包车是来不及了,看来唯有让司机帮忙送过去吧。不知道家里还有哪辆车闲着?

    装好了稿件,苏郡格换装出门,看到的是许叔的车。“麻烦你许叔,送我到……”苏郡格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不说报社的名好些吧。“到沿浦东路。”

    少奶奶极少用车的,马上就要到晚饭的时候了,而且还是用的府里最好的车,不过现在府里也就这一辆了。更让许叔觉得有些纳闷的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府里的人好像都很忙,少爷的姨太太也用车,而且也是去沿浦东路。

    因为和庆班出了事,这之后的半个月中整个上海都处于戒备中,外观人只知道是出了点什么黑帮砍人的事件,唯有中间的人知晓其中缘由——齐少帅遇刺。

    冬日本就萧条,又加上全城戒严,寥落的枯叶着随凛冽的寒风在半空中挣扎几下就落到地上被脚步或者车轮碾压成碎片,归尘归土。行人锐减,即便有几个人也是紧裹了棉衣,压低了帽檐,步伐匆匆,急速而行。

    苏郡格趴在车窗口,望着眼前的凄凉,心中也有些悲意,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啊,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呢?忽然就传来了许叔的声音,“少奶奶,沿铺东路到了,您在哪里下车啊?”

    苏郡格透过车窗打量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突然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身影很是眼熟。奶白色的修身款羊绒大衣,头上是同样颜色的一顶鸭舌帽,深黑色的翻毛粗高跟羊皮棉靴,娇小玲珑的身量,……简奉仪?

    还有她身后的一个人,紧紧的跟着她,身材有些矮胖,丈蓝色的西装,手上搭着一件长风衣,看这样子两个人应该是十分的熟络了。苏郡格紧张的看了一下前面开车的许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街心花园的那个人是简奉仪,“许叔再往前开一下吧,过了那个馄饨店再停车吧,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少奶奶用车老许没话说,不用这么客气。”老许的话很是实诚。

    苏郡格便不再多说什么,感激地笑了笑。又将目光望车窗外投去,那种好奇心作祟的情绪,害怕简奉仪发现自己,却又忍不住想去看她。在苏郡格的内心深处,正在猜疑着这两个人的关系……好巧不巧的是,简奉仪回头,在她与那个矮胖男人交谈的时候,目光撞在了一起——苏郡格的和她的。惊讶与慌张,疑惑与忐忑,百感交集,一错而过。

    苏郡格收回所有的目光,听着前面许叔在驾驶座上不停地唠叨:“少奶奶您是不知道,我打从在湘西起事时就跟着司令了,少爷也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呢,原来我呀也跟着司令上过战场的,有一回撤退的时候腰上中了一枪,躺在床上半个多月不能动,要是别的什么人早就把我给扔了,你说要我这样的老弱病残有什么用啊?可是司令没嫌弃我,让我养好了伤继续跟着他,当了他的司机,连老婆也给我娶了,这一跟啊,就是将近三十年哦!唉,要不是司令啊,我这一辈子也就废了……”

    刚刚的一幕还在眼前,苏郡格就仿佛是惊魂未定一般,于是在听老许这一番往事回忆时自然也就心不在焉,不过就是一些什么老部下与老领导不得不说的那些事情罢了。自己的父亲也是军队上的人,这样的故事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看这样的情况,老许应该是没有注意到简奉仪吧,心中莫名的庆幸,终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知道最近北平那边怎么样了,好长时间没有电话过去,晚上的时候要给父亲一个电话了。北平那边的天气肯定比上海冷的更厉害,不知道他左臂上的伤有没有复发。同样是老部下与老领导之间的故事,自己父亲的那个版本就没有这样的温情,母亲去世那年,父亲率领部下反水成功,将原来自己的上司送上了黄泉路。当权力的斗争到了顶峰,唯有决一死战,生则胜死则败,这样更古不变的道理看得多了也就不心寒了。

叁拾叁·夕阳倒影松阴乱

    从报馆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想着许叔还在车里等着自己,就有些心急。本想着是从原路来的那条小巷子讨个近路的。可不知打怎么的就觉得心中一紧,整个人不自然起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什么不对,基本上没有什么行人,街景萧索的更加可怜,就是有些不对劲,决不能再走刚刚那个没有人的小巷子了,从大路绕一下更加妥帖。于是便要折返,苏郡格才回头,就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身边,那剧烈的刹车声音要命的刺耳。在苏郡格还有些错愕不及时,一群黑衣人已经将她围在了中间。一把握紧了手袋,心也揪在了一起,呼吸变得急促。

    “少夫人,请进车一叙吧。”车门打开,坐在后排的那个人将目光移了过来,淡笑浮于唇边。

    林承?!

    “请!”身后有东西捅了一下,应该是枪。

    苏郡格目光扫了一下四周,嘴唇抿住,弯身便进了车里,坐在了林承的一旁。

    现在车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连司机都出去了。气氛诡异非常,静谧的让人害怕,这到底是闹得哪一出?

    “少夫人受惊了,林某抱歉的很。”林承凑近苏郡格,她身上的茉莉香在这样的一个冬日里是那样的清冽。

    “林先生有什么事吗?”苏郡格的声音里夹杂了寒气。

    干笑一声,这个女人真是有气势,处在这样的局面中,即便是装镇定也要够水平,但是她不一样,她的胆识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少夫人,不害怕吗?”如此低级白痴的问题林承还是问了出来。

    “怕?我说害怕你会放我出去吗?”苏郡格板了脸色,“麻烦林先生不要耽误时间,有什么事情尽快说!”顿了一顿,“又或许你会蠢到要绑架我?”

    “要是我杀了你呢?”林承整个人都靠了过来,语气凶狠。

    苏郡格将目光转向前方,忍住笑意,“那就动手吧!我不介意整个一言堂和林家一同陪葬,不知道林先生怎么想。”

    何止是不怕,现在反而是她在宣战。局势难道逆转了?林承将苏郡格一把拉了过来,全部的力量都压了上来,逼迫她看着自己,“说!药都去哪里了?”他真的急了。

    以臂肘抵在了林承的胸前,苏郡格绝不示弱,怒目而视,“林先生,您说的什么药?我不明白!”声音依旧平静,只是目光凛冽。圣心教堂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怎么现在又旧事重提呢?

    “不明白?”林承一把将苏郡格推挤到车门上,车内的空间本就狭小,这一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一时间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的目光却一下子缓和,在苏郡格的脸上停住,她好美。那白皙的皮肤因为气氛的紧张而双颊泛红,深色的瞳眸,忧郁,镇定却也犀利敏锐。实在是不明白,这一个女人的身上怎么就有这么多不同的感觉?还记得上次她拉小提琴的时候,优雅高贵,而这次如此近的距离,她镇定却也警觉,好像是一只画眉鸟,好可爱,怎么能不去接近她?

    林承如此的态度让苏郡格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输于齐昱的长相,同样地眉眼英俊,只是他流露出的那种匪态痞气还是让人有些不能招架。一只手抓紧手袋,另一只手就要去推开林承。

    一把握住她的手,柔荑纤指,冰凉如雪,原来她其实也是害怕的,猛得将她整个人按在了车门上,林承整个人都贴了上来,目光汇聚,一只手把她的手高举过头,死死扣在掌中,另一只手撩起她耳后的发丝,把玩了起来。然后一笑暧昧,“少夫人难道不知道,圣心教堂本就是个私通南方革命军的贼窝?已经不止一箱子药品被从我的码头上偷走了。现在丢失的药品已经十三箱子了,整整五十根金条啊。有这么大的胆子的人,莫非不是少夫人在背后撑腰?而且您不是也经常出入济民会吗?我想很多事情,少夫人也不想让帅府知道吧!”将发丝放到鼻子下面嗅了一嗅,好香,这种茉莉的芬芳确实很合适她。

    “林先生,您给我说这些莫须有的话有什么意思呢?我一句也没有听明白。”苏郡格厌恶的瞪着林承。

    “不明白?呵呵……”林承冷笑一声,“你不怕死,那怕不怕不死不活啊?”

    阴阳怪气的调调。再近,就要碰到鼻子,下面是她的红唇。“哪些药品我不稀罕了,少夫人更胜五十根金条。”

    “那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苏郡格眉头拧住,已经是没有了耐心。

    黑色的枪管抵在了林承的下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郡格从手袋里面掏出的枪。林承马上就要吻上来的嘴唇戛然停住,张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时尴尬万分,这回真的是吃瘪了。

    “放我下车。”语气决然。

    “让我亲一下,就一下。”声调无赖。

叁拾肆·霎时间月缺花飞

    “吧嗒”一声,伴随着子弹上膛的声音苏郡格已经怒极,这人怎就如此的行为恣意放肆,可虽然说是如此,却让人对他没有半分猥琐的感觉。大约是因为长相上得了便宜吧,谁让他也是相貌堂堂呢。

    林承听闻子弹上膛的声音,只是眼角下瞄,做无谓状的一笑,眉头一展而后又拧在一起,只是停滞不前,连后退的意思也没有。“何必呢?身为女子舞刀弄枪的可不好。”他心里知道苏郡格就是吓唬他一下,如今的情况她应该不会开枪的。不过也不好说,看看她的表情,林承觉得心里没有十分的把握,还是不要惹毛她的好。

    被紧握的手腕猛然从他的手中挣脱,苏郡格握枪的手却仍旧不变姿势,抵在林承的下巴上,凝神屏气,怕他稍有动作,也怕自己没有耐住性子。说实话,真的没有杀他的必要,现在也不是杀人的恰当时间。“看样子你也挺不怕死啊?”

    “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啪!”一个响亮而又清脆的耳光,连带着的还有一道血色,十分耀眼。

    苏郡格也有些吃惊,仔细看是才知道原来是那只金镏子,就是白琳在婚礼上给她的那个齐家的“传家宝”。苏郡格稍稍舒了一口气,但马上又紧盯林承,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捂着脸,愤然的看着对面的苏郡格,“你,我的脸……”,“好狠的女人啊!”已经是语无伦次了。

    “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怨不得别人!”苏郡格丝毫不敢放松。

    林承却突然笑了,一笑如春风,却与这冬日里萧索太不相称,笑得苏郡格心里也有些发毛。

    “送苏小姐下车!”林承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苏小姐?而不是少夫人!

    全然不能明白其中的缘由,苏郡格也没有这个闲工夫去关心林承的心思,虽然下车的步子依旧稳当,可是她自己知道,其实她很想跑的。

    刚要转身,就听见后面扔过来一句话:“你有没有考虑过要是跟了我如何?”

    莫名其妙,这都从何说起的事啊?!苏郡格极不耐烦,甩开步子。

    天边擦出黑意,林承把头伸在窗外,那个身影在模糊的光影中显得那样纤巧绮丽,这是一种诡异的美,以至于在许多年后林承回忆起那段景象时都觉得不可思议,哪怕等到了白发如丝爬满了头,他还是清晰地记得,那个傍晚,金色中有些浓紫,浓紫中有些深灰,深灰中有些淡黑,还有隐约的灯光,在那个背影的身后都形成一种衬托,让那个着深蓝色毛呢大衣的身影如此清晰,如此深刻……

    再见到许叔的时候,苏郡格沉了沉心情,微微一笑,“让您久等了,可以回去了。”还好,就算是故作镇定那也是镇定啊。

    “哦,好!”老许觉得有些不安,他看到的苏郡格虽然和刚刚下车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以他的经验,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过,而且绝对不简单。

    苏郡格坐在车后目光不自觉地看着脚尖,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还是怕的,已经怕到不敢抬起头来了。回想与林承对峙的一幕,怎么能不用心惊肉跳来形容?还有自己手袋里的那把枪……真的让人后怕。

    “少奶奶,到了,该下车了。”老许将车停在了前院。

    “少奶奶,该下车,少奶奶?”老许回头。

    “哦,到了啊!”苏郡格恍然回神,好像是被吓到了。魂不守舍的拿了手袋,紧紧攥在手中,“谢谢了。”眼前有些发花,步伐凌乱,好像是被朔风吹的……

叁拾伍·烦恼如何到心头

    未踏进门口就听见一阵的吵嚷中间还夹杂着嘤嘤哭声和愤愤怒骂。苏郡格顿了顿,齐庚泽与白琳去了南京出席军校典礼,顺便又陪着白琳回一趟老家——苏州。如今只有邱珍与许惠冉在家,邱珍的性子一直都是冷冷的,现在屋里闹成这个样子,必然就是许惠冉的手笔了。

    果不其然,大厅里闹了一团,新分给自己的那个代替画春的十二岁小丫头——阿玲正跪在众人的中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凄惨,许惠冉则是颐指气使的正在破口大骂,眼角已经斜到了刚刚进门来的苏郡格身上,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是变本加厉,声调更高,声音更大,刺得人耳膜发疼。

    苏郡格将目光粗粗扫过,在那边的沙发上还有一个正在低头哭泣的人——简奉仪,没有阿玲那般的委屈,只是低低啜泣,旁边陪着她的是齐家的三小姐——齐晓。齐晓见苏郡格进门刚想要站起身来打招呼,却被自己母亲一记恶狠狠的眼神给挡了回去,便只有乖乖地坐在沙发上闷闷不再吭声了。

    “怎的了?阿玲?”苏郡格踱步到阿玲的旁边,有心袒护,可也不能急于一时。

    这回许惠冉停了骂声,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端起了一杯茶来牛饮。

    “回少奶奶的话,”接话的却是伺候简奉仪的丫鬟妙兰,“阿玲把一盆脏水泼在了玫瑰园那刚刚刷好白墙上,弄的污秽不堪,还和姨太太顶嘴。”这丫头原是许惠冉身边的人,后来也不知怎么了就跟了简奉仪,就一直在小园子里面伺候了。这一跟不要紧,也就并摆着许惠冉已经与简奉仪一个鼻孔出气了。

    “我才没有,是你要拿脏水泼我,我闪身躲过的时候才溅到了墙上的。”阿玲哭着争辩,哽咽不止。

    算算这屋里的人,能帮自己说得上话的自己还跪着呢,至于邱珍和齐眉,那自然是指望不上了,谁会愿意趟这趟浑水啊?其实还有一个,齐少帅,齐昱,自己这不是异想天开吗?脑子锈掉了啊?看看那简奉仪哭得肝肠寸断的,他不把自己给开膛破肚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今儿这是怎么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一起来,能不能让人喘口气了?

    苏郡格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不会让人省心,阿玲毕竟年纪小了许多,一团的孩子气,比起画春来那真是差得远了去了。遇到这样的事情,就只是会哭,而且她这样的哭法让人看着就生气,眼光里面全是憎恶,面对许惠冉这样的人物,她就是学不会避其锋芒,正好就给了对方打击报复的一个好借口,再怎么说她也是主子,得罪她当然没有好下场。

    “我问你了吗?”苏郡格眉梢一挑,目光凌厉直逼妙兰。心里的打算是绝不能冤枉了阿玲,这孩子虽然不懂的人情世故,倒算是听话的,早就已经嘱咐过的事情她都会牢记于心。至于许惠冉,苏郡格觉得她的这招打狗不看主人,是该让她明白明白个中道理了。

    “呃……”妙兰一脸难堪,把眼睛瞄向一旁的许惠冉。

    “杨妈蔡婶,到底是怎么了?”苏郡格将冷冷的声音问向一旁。杨妈在帅府呆了四五年,一向是忠厚老实深得众人之心的。

    “回少奶奶的话,这……老奴也没有见着实景,不敢多言。”杨妈确实无奈。蔡婶也跟着摇头。

    “那就是没有人可以证明是阿玲把墙弄脏得咯?”苏郡格一眼望向许惠冉,果然见她是有些坐不住了,还有一位也是有些不淡定了,那自然就是简奉仪了。她得哭声戛然而止,未免突然地让人惊讶。

    “阿玲,起来,不许哭,咱们走!”苏郡格压根都没有让许惠冉张嘴的机会。

    “这还有没有规矩了?!”许惠冉拍案而起,声高拔尖,把众人都吓住了。

    “规矩?”苏郡格冷笑缀在唇边,“妙兰,你说是阿玲泼水弄脏了墙?她干什么去玫瑰园泼水?泼的什么水?她泼水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干这样的坏事竟然还让你看见,真够笨的。”杏眸一睒,没有半点情面。“奉仪啊,你下午不在吗?看没看到阿玲怎么泼的水啊?”

    简奉仪面色有些紧张,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妙兰,你给我跪下!”苏郡格厉声一喝。

    妙兰被吓得赶紧跪下。许惠冉见妙兰竟然当众下跪,折了自己的面子,面目立马狰狞,“哎哟,这是什么世道啊?奉仪啊,妙兰那可是你的丫鬟啊,如今让别人欺负到了这个地步,你怎么忍得下去哟,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阿玲,去,掌妙兰的嘴!”苏郡格这一句一出,更是语惊四座。

    齐晓这回看得心惊肉跳的,这是演的哪一出啊?要彻底撕破脸啊?!

    阿玲倒是真敢,上去就给了妙兰两个耳光。而后规矩的站在苏郡格旁边,听后差遣,心里却真的是美滋滋的,还是自家的少奶奶好。

    耳光虽然是打在了妙兰的脸上,但是简奉仪和许惠冉都有着同样的感觉,那就是脸上火辣辣的,憋屈的想跳楼。

    “姨娘,奉仪,我看这妙兰丫头不能留,一个丫头而已,就这么的搬弄是非,敢在主子面前抢话说,以后还不反了天去,赶明让管家给她收拾收拾东西换个人家吧,这样飞扬跋扈的,成何体统。要是在我们北京苏府里头早就给撵出去了,等不到现在呢。您说是吧?”苏郡格以快打慢,已经是完胜了,说完便迈步出了大厅,这是来找气生吧,哪里是来吃饭的啊!

叁拾陆·谁是谁非暗点头

    一屋子人却雅雀无声的站着,这样局面未免诡异了许多。许惠冉是何许人也?怎么就能受这样气?干脆豁出去了,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不扳倒苏郡格以后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少奶奶这是没有把我这个长辈放眼里啊!当着我的面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这里可是上海,沪军的少帅府,不是你们北平城苏府!哼!”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知道这里是沪军帅府竟然还如此放肆,简直是目无法纪!”苏郡格脾气再也没忍住。

    终于杠上了……这间屋子已经成了个火药桶,顷刻就能炸飞的那种。

    “敬礼!”响亮的口令之后是军靴擦地的声音,整齐划一。齐昱回府了。正是时候,也正不是时候。

    将披在肩上的皮衣褪去,目光扫过有的人,苏郡格的凌厉,许惠冉的跋扈,简奉仪的怯懦,齐晓的担心,一一入眸。

    不用问也知道刚刚是如何的一番光景,齐昱反而是笑了,了然于心的一笑,“怎么了,还不去吃饭?都在客厅干什么。”回头吩咐邵震,“叫管家开饭。”

    “走,都去吃饭!”这一句就是在下命令了。

    “我还有事,不吃了。”苏郡格可没有任何的心情,下午的事情她还没有醒过神来,现在这一吵架哪里还会有什么心思吃饭。而后就由阿玲扶着往门外走。只是步子还没有迈出门槛。

    “回来!”是清楚的呵斥,严厉之极。

    回头,一双冷冷的目光对上另一双冷冷的目光,没有任何一方愿意退让。

    “昱儿啊,不是我当姨娘的多嘴,有的时候女人是该管教的就得管教,要不然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以后在这帅府里更是眼里没别人了。”

    ……

    没有回应,许惠冉的声音有些发飘。

    “总觉得自己是千金大小姐,那是在北平的时候,现在是在上海,嫁夫从夫,这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但凡是知道点的人,都不会目无尊长……大姐虽然出了门,可还有我们呢,怎么就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呢?奉仪那也是昱儿娶进门的,哪怕是个姨太太那也是昱儿枕边的人,见天儿的给脸色看,想干什么啊?造反啊?谁吃你这套哟!哼!……”

    没有回应,许惠冉的声音有些空洞。

    ……终于许惠冉的独角戏唱到了头,之一的冷场自己觉得无趣也就不再嚷嚷。

    “我不是阿猫阿狗,随别人怎么摆弄!远的也不用瞎扯,就只说今天这泼水的事情。妙兰,你说是阿玲把脏水泼在了粉墙上,你觉得你这一巴掌挨得亏了。那好你告诉我,一个把水往外泼的人,是怎么把自己背后弄湿的?”苏郡格声调有些高,一把拉过来阿玲,“少帅好好看看,这大冷的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让脏水给泼成这样,还跪在这里挨骂,我倒是真见识了沪军帅府的威严了!让人刮目相看!”头一回看着有这么激动情绪的苏郡格。

    为了一个丫头,她竟然如此的大动肝火……

    “老辈的规矩,老辈的规矩告诉过我们,人在做天在看!哼!”这一句冲着许惠冉吼了出来。“阿玲,我们回去!”

    静静地看着一切,简奉仪的心有种被凌迟的感觉,他的眼里只有她,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向这边望过一眼,这件事情缘起于她啊,可他的从进了这个门就没有看过自己一眼,想过自己会败,但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快……苏郡格,我不能就这样彻底的认输,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的。

    “咣”的一脚踹在妙兰的心口上,齐昱恶狠狠地骂道,“滚出帅府!”

    妙兰被这突然的一脚给踹傻了,摔在地上呆愣愣的一声也不吭,半晌竟吐了一口血。许惠冉更是惊得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半张着嘴,脸色发白,嘴唇也有些哆嗦。

    而后齐昱坐在桌子前面一言不发的吃饭,那种吃饭的速度就像是再赌气,快得让人发指。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敢动一动的,直到他把饭吃完了,摔碗走人,齐晓才第一个动弹了一下,众人随之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了。

叁拾柒·纱窗外玉梅斜映

    屋里的那两个人这是一个正在给另一个上药,一旁摆着的是云吞面和炖鸡汤,还有两样小菜。搁到平时,这是成何体统!将饭桌都搬到了卧房里面来,可是再想想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吧,上次她喝醉的时候不就在卧房里吃的香菇蒸饺吗?从什么时候开始帅府的规矩在她的面前已经完全投降。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投降到底是谁的投降,是规矩,还是他自己……

    “以后学乖一些,不要跟她们硬碰硬,我不在你有谁能护着你呢?到头来还都是自己吃苦,看看这大冷的天遭罪吧?万一生了冻疮,以后可怎么呢。”苏郡格的话说的语重心长,目光里面全是难得一见的关爱和怜惜。

    阿玲眼泪汪汪的点着头,“知道了少奶奶,以后不会了。要不是少奶奶回来的及时,今天阿玲这条小命也就没有了。”

    苏郡格叹了一口气,其实这孩子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受了罪,要是说抱歉,应该是她才对。而今已经在帅府树了敌,以后的日子恐怕更要难捱了,只希望画春能早回来几天,这两个孩子做个伴自己也放心些。“好了,药已经上好了,穿上衣服,咱们吃些东西吧。我也饿了。”

    两个人就好像是一对相互舔舐伤口的小兽,让人看着心疼极了。特别是苏郡格那种担心而又茫然的眼神,齐昱静静地看着,心有种被掏空了感觉,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慢慢走进了自己的心里,让自己在乎,让自己牵挂。怕她没有吃饭饿了肚子端了饭菜来,知道她不爱吃甜的,就看着杨妈做了香菇蒸饺。其实还是很怀念那天晚上她喝醉时样子,乖得像只小猫,没有形象的蜷着腿缩在沙发上,被她蹂躏的风衣,鬓发歪斜,全无形象。

    只是这一架吵得未免太过了,是不是也就再也回不去了?他刚刚当众吼了她啊。之前的时候也吵过架,也吼过她,但是都没有这么让他放心不下,这次真的不同了。齐昱的心里是担心的,他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她在前院出现了,他担心她以后一句话都不会同他讲了,他担心她不会再看他一眼,甚至他同她吵架,她也不会再反驳了,他觉得这次真的是伤到了她……要命的是,他也觉得自己心很痛。

    还有,她会不会离开?这样的患得患失,从未有过,苏郡格,你好像毒药一般。

    自己究竟怎么了?就因为她刚刚抬眼看到了自己端着餐盘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自己无端的生出这么多的感慨。

    ……

    也不知道他站在门口这是什么意思,苏郡格实在是一头雾水。今天自己也是一时没有把控得住,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后悔的意思,只是有些感叹,今后在这样一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地方日子要难熬了。

    算了,懒得理他。自己都管不了自己了,随他干什么去。想站就站着吧,就是有点碍眼而已。

    苏郡格可以装没有看见,阿玲可没有这样的胆子,看到齐昱还是勉强欠了欠身子,“少爷。”然后又回头看了苏郡格一眼,纵然是心性小孩子气了一些,也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应该退下去了。却又担心苏郡格吃亏,便一步一趋的离开了。

    苏郡格将所有的东西一一收拾好,然后专心的低头吃东西。

    “你也不要再生气了。……她们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犯不着因为她们气坏了身子……刚刚我也已经教训过了。以后不高兴就不去前院吃饭了,免得大家遇见了尴尬……”齐昱的话语无伦次,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时该说些什么才合适。将正交放在茶几上,齐昱坐在苏郡格的身边,一时间手足无措。“吃点蒸饺吧,我让杨妈专门给你做的,多吃点。”然后就把蒸饺网苏郡格的筷子底下推。

    “谢谢。”苏郡格回应的很客气。这样的齐昱不多见,没有凌厉的气势,没有霸道的口气,倒更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可怜巴巴的在乞求大人原谅一样。如此一来,苏郡格是真的没有了脾气。“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乱发脾气的,要不然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也让你为难了。”苏郡格是真的觉得很有歉意,话说的也是实心实意,这些齐昱听着就觉得心里一阵的暖。

    “呃……”苏郡格的一惊,她的手一下子被齐昱握在了掌中,心也随着收紧。惊讶地看着齐昱紧张的望着自己,好像是在求证什么。

    “我……”齐昱好像也是非常惊讶他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但他马上冷静下来,却并不放开她的手,“是不是有些冷啊?赶紧吃完,去床上躺会吧,我让丫鬟给你暖被吧?”

    尝试着想要缩回手,却没有丝毫的松懈,苏郡格干脆放弃,就让他握着吧。“是有些累,少帅也累了,就早点休息吧。”苏郡格不知为何就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不经意间眉头就皱到了一起。

    齐昱这才觉得自己握着的力气有些大,应该是把她弄疼了,于是赶紧松掉。略带抱歉的一笑,“那你休息吧。”然后拿起外衣,就匆匆出了门。今晚他真的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无颜面对她……

叁拾捌·林泉隐居谁到此

    “三月二十五日,天气甚好,初来报社任职,心中只觉兴奋不已,……惊见一人,身形高大,剑眉星眸,……才知原来他乃是沪军少帅……”

    齐昱将这个蛇皮本子合上又打开已经不知道多少钱遍了,来来回回的看着就是那么几篇日记。这本子是简奉仪的日记本,很厚的一本,磨砂皮的黑色封面。齐昱是在简奉仪的书桌上看到的,就随手一翻,虽然知道在道德上是有些欠缺,可是,将这个本子如此巧妙地摆放在这个位置……齐昱一笑,自己不看岂不是枉费了他人的心机。而且翻都已经翻开了,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

    上面的字体很是隽秀,密密麻麻的记载了这两年以来她与齐昱之间的点点滴滴,从初遇到相恋,然后再到流产,再到现在人厮守在玫瑰园。文笔婉约,措辞清丽,描写细致,很多地方实在是打动人心。齐昱突然想到苏郡格的那个小说,没有她这么的细腻,却大气磅礴有余,那种非凡的笔触真的不似出自女子之手。

    糟了,怎么竟跑了题……

    日记中每一笔似乎都带着说不清楚的哀怨,凄苦。说她父亲在广州听到了她与自己交往的事情便极力反对,多次写信给她要她去广州,离开自己,可她仍是一心为爱情还是留在齐昱的身边,并义无反顾的跟着他;还有就是在孩子没有了之后,自己的那种伤心欲绝,那种万念俱灰,甚至连轻生的念头都有了,可是一想到齐昱不在身边,还是想见他最后一面再说;再后来就是在和庆班看戏遇袭,自己面对歹徒的义无反顾,纵使是挨了十几刀也依然挡在齐昱前面,因为“他就是自己天,自己的一切……”;还有搬到少帅的后园里,看着齐昱为自己收拾小园,布置花厅,每日陪在身边,那种幸福感,就算是受了多少人的白眼那也是无所谓的,哪怕是在苏郡格的眼皮子底下过的委屈也甘之如饴……

    字字句句读来让人心疼不已,可这一刻所有的文字入眼,齐昱只觉得心中有些憋闷,那些往日的情谊如今看来不过玩笑而已。

    “看什么呢?”身后是简奉仪一如往常的柔声弱语。

    “哪有什么啊。”齐昱的脸上这一刻看不到丝毫异样的表情,这样的捉摸不定让简奉仪有些失望。

    “去吃饭吧。”齐昱将手搭在了简奉仪的肩上,拥着她往餐厅走去。而她真的不自觉的回头又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日记本。他应该是看到了的,但是怎么会与自己的期望相差甚远呢?到底是怎么了?

    满桌子的饭菜依旧是所有简奉仪爱吃的那几样,要是以往两个人都会吃的很是美味,而今天各怀心事就不再如从前一般了。“最近几天少往外面跑,快要过节了,外面很乱。”这完全没有了温存,就像是在下命令一般。难道是苏郡格把那天在沿浦东路的事情都告诉他了?可是没有任何的证据。

    “知道了。”简奉仪依旧非常的乖巧可人,然后夹了菜往齐昱的碗里面放,“你多注意些身体,天气冷,多穿些,少熬夜。晚上回来喝鸡汤吧,我等会就给你煲上。”

    “下午的时候管家找个人来,要不然还是把蔡婶调过来,毕竟是老人了,总比丫头强。”齐昱连头都没有抬,吃了口菜,幽幽道来。

    简奉仪点点头,也就不做声了。

    “怎么了?今天话这么少?”齐昱也往她的碗里夹菜,然后是笑如春风。

    或许就是自己多想了,什么事都没有。如今战事吃紧,兵防部署频繁调动,他那么忙,就没有时间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呢。不过话说回来,倒是有一件事让简奉仪不由得紧张,自从她住进了少帅府之后,他们好像就再也没有温存过,他有多久没有碰过她了?

叁拾玖·樵夫觉来山月底

    这是小年夜的前一天,寒风依旧呼啸,只是这临近节日的时候,就全无了前几日的萧条肃杀,出行的人们较前几日大有增加,百乐门和大上海的歌舞又开始升平起来,灯红酒绿,光影交叠,上海滩还是那个上海滩,从未改变过……

    因为林承的关系,苏郡格最近都不怎么去圣心教堂,济民会那边也少有她的身影,可就要年了,自己不过去一趟总是觉得不太踏实,那些孩子还是很招人喜欢的。给他们带些礼物的。看看外面的天气,天色灰暗阴沉,要下雪的样子,应该很冷了,突然想起压箱底的那件皮棉袄来,藕荷色作底上面绣着白色的寒梅,好久没有穿了,不知道还合适么。

    这件衣服是在北京做的最后一件冬衣,那年的冬天冷得更厉害些。跟着父亲上过战场的一条老狗死了,苏郡格与它也是有感情的,知道它死的时候自己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后来父亲说是把它给埋了,还给立了个牌子——大黑之墓。毕竟是小孩子,忘性也大,等若干年后的冬天父亲将这件皮棉袄送给苏郡格时她才又想起了那条忠心耿耿的老狗,可怜一生,最后死了还把皮给扒了下来,供主人穿戴。略略的伤感,父亲看到后安慰她,要尽忠就是一辈子,死了也一样。

    扣上对襟的最后一个盘扣,在镜子前面苏郡格有些发笑,这样式真的过时了,就好像是前清的八旗子弟穿的长袍一样,和自己这一头的波浪长发实在是不相称。将头发在脑后绾了个团髻,又把一条狐狸毛的短围巾围在领子上,这下真的就成了前朝的遗老遗少了,苏郡格都想笑自己不正经。不过这样也好,正好不引人注意,先不说外面还是有些乱的,光是这家里都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好在白琳和齐庚泽已经回来了。

    济民会在城北一个废旧的仓库中,也就是天主教会收留的一些难民和孤儿的集中营,自从与安东尼神父认识了之后,苏郡格也常常来帮忙,带上一些的旧衣物或者是缺少的药品,还有的时候就是直接带些钱。

    苏郡格常到济民会来不是因为她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性子,而是这样的地方,她才觉得自己现在过的日子有意思,说白了就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干,让自己觉得离开麻将桌之后自己还是活着的。

    “少夫人?”在耳边响起的是个清脆的女子的声音。

    苏郡格心道,不好,让人认出来了?这边怎么会有熟人呢?干脆装傻。

    “少夫人,我是林嫣啊。”

    抬头,是一张惊艳的面容。是林嫣,烟灰色的修身长款呢子大衣,衬得她线条玲珑,笑颜如花的看着自己,还带着一些些的惊奇与惊喜。

    “林小姐,这么巧啊。”苏郡格稍有歉意,他并没有任何要揭穿自己的意思,真的只是简单相遇打个招呼而已。

    “是啊,快过年了,我们商会为福利院和济民会捐赠了一批过冬的衣物,我就凑巧给送来了。父亲和哥哥都忙得要命,只有我是个闲人,就只好走这一趟了。”

    说到林承的时候苏郡格身子不自觉的一凛,心里也有些发毛是,她到底还是介意的。“我也是,在家里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正好也给圣心教堂的安东尼神父帮一下忙。”苏郡格一笑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在弄什么呢?好香啊!”林嫣往锅里面探头看个究竟。

    “是蘑菇汤,还做了一些面包,要不你尝尝?呃……”也不知道怎么了,苏郡格和林嫣的相处总是有些自来熟。人家是千金小姐,这样的食物怎么能入得了口呢?

    “好哇,我尝尝。”林嫣倒是没有什么介意,然后转头喊了一句,“楚辰,我在这边呢,有蘑菇汤,来喝一碗吧,暖和一下。”

    安楚辰?

    苏郡格的惊讶还没有完全露出,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黑色的礼帽,黑色的镶狐狸毛的毛呢大衣。寒风里,他的鼻尖有些红,带着温柔的微笑,“有蘑菇汤吗?也给我一碗吧,冻死了。”

    “有。”苏郡格还是非常自然地,盛了两碗给他们两个人能递了过去。

    “难得楚辰今天也有时间就陪着我一起过来了,体力活我还是不行啊。全靠他。”林嫣热情非常。

    不是听说林嫣和肖存钦是一对吗?怎么又会和安楚辰在一起呢,而且这样看来两个人相识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可能是看出了苏郡格的疑惑,林嫣先一步解释,“我和楚辰在德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的,虽然不在同一所学校,但是那边中国人少,我们在开联谊的时候也就认识了,老同学了对吧!”

    “是啊。”安楚辰只是随声附和了一句,便不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苏郡格的反应。而她,只是一个听众,仅此而已。

肆拾·东风唤醒梨花梦

    很是突然的,林嫣笑开了花,惹得苏郡格一脸迷惑,“林小姐笑什么啊?”

    “就是觉得你这身打扮实在是……哈哈……”林嫣终于是没有忍下来,放声大笑了起来。

    “是啊,从未见过你这样打扮。……在北平时也没有见过。”安楚辰也笑了起来,只是比林嫣的婉约了许多。

    苏郡格倒是不足为奇,“是吗?很奇怪啊?就是一件皮袄而已。去年的时候北平冷极了,就做了一件,比起皮草和毛呢的还是这个暖和很多。而且来这边穿这件也方便些。”

    “我回国的时候路过天津卫去那里逛过,那边说书唱曲的都是穿这样的长袄,哈哈……”而后,林嫣终于忍住笑,“不过,你穿起来不像说书的,倒像是我看过清朝那个时候的公主们,听说那个时候紫禁城里的格格们都是穿着这样的袄子过冬。你这件这么精细的手工,是不是也是前朝师傅的手艺?”轻轻叹了一口气,“人家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可是今天看着你穿着这么一件前朝的袄子,我觉得这句话真要改改了,人长得标志,就算是穿上麻袋也出挑。真是黄沙盖不住真金啊!”

    “林小姐真会说笑,你还不是一样,上海滩除了你还能数着谁更好看啊?”苏郡格也开起了玩笑。

    “你呀,自从你来了,我呀,早就举手投降了,如今人家都说少帅夫人一举手一投足,那是颠倒众生啊。”林嫣一双桃花眼笑得妩媚无比。

    苏郡格被她这样夸张的比喻也逗笑了,抿了嘴有些不好意思,头一回有人说话这样的直接,“好了,林小姐就饶了我吧。我说不过你,甘拜下风。”

    “我们去那边看看东西都放置的怎么样了吧。”安楚辰提议。

    “好啊。”苏郡格回应。毕竟在林嫣的面前不好这样的难堪,再说了越是拒人千里之外,越是心里有鬼,很多事情躲不了就应该坦然面对,只要把握好分寸就好。

    “肖警长呢?”苏郡格觉得还是自己找个话题比较合适。

    “他?哼!人家是堂堂的警察局长啊,我一个平头百姓可不认识!”林嫣简单的一句话给说的酸溜溜的。

    “吵架了?”

    “没有!”

    女人之间的话题,自己一个大男人不好掺合进去,于是安楚辰把步子放大了一些,与她们错开了距离。

    “我想问你一件事,是不是安董事对你有意思?”

    “哪有的事!”

    “哎呀,你和少帅的事情我多少也了解一些,知道他对你不怎么好,是不是?”林嫣没有等苏郡格回答,自己就开了话匣子。“我也不是八卦的人,不过我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和你做个朋友,你一个人在上海应该也很想有个伴儿吧?虽然我知道我是高攀不上,可……”

    “林小姐,你太见外了,什么叫做高攀不上,做朋友就是做朋友,别扯得太远。以后我们是好姐妹,相互有个照应,约到一起喝喝茶,逛逛街,说说知心话,都是好的。你也说我了,我是一个人在上海,真的就缺个伴儿呢。”苏郡格的话说的很是中肯。

    “那就好,以后叫我名字吧,别林小姐林小姐的,听着别扭。我也不叫你少夫人,私下里我们都相互称名字吧。或者我比你小些,叫你一声姐姐吧。”

    苏郡格点点头,“都好。”

    林嫣看得出苏郡格不想提关于齐昱的事情,但是,她的那份古道热肠,就总想为苏郡格做点什么。她最近与肖存钦闹脾气也多是因为齐昱和苏郡格的事情,说来也奇怪了,林嫣与苏郡格见面不过几次而已,到总是怪在嘴边。惹得肖存钦实在是不满意,林嫣说肖存钦与齐昱的关系好,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能以后也会找个小的呢,堂堂的北洋府苏大小姐要和一个丫头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而那个男人呢?却还能堂而皇之。真是岂有此理!肖存钦就不明白这女人的脑子里面都装了什么,怎么就能把他和齐昱放到一起比呢?他齐昱是他,与他肖存钦何干?再说了,她林嫣和苏郡格很熟吗?这是打得哪门子抱不平?

    可林嫣说了,自古英雄相惜,女子之间也是一样。于是这架就朝的顺理成章。再说了,苏郡格哪点比别人差啊?许他齐少帅在有女人,就不许苏郡格也有……有,崇——拜——者……

    恰巧的是,这个崇拜者出现的正是时候——安楚辰。那张摆放在大新百货公司旗袍柜台前的照片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可是见到苏郡格有些抗拒这个话题,林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自己现在夹在安楚辰与苏郡格中间真是多余了些,便寻了一个理由离开,说是要清点物品。

    苏郡格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面子上还是磨不开的,但话还是说明白了的好。

    “很久没有给北平那边去电话了吧。”反而是安楚辰先张了口。

    “上次本来是要打的,有事情就给忙忘了。今天晚上看看时间合适就给打过去。”苏郡格的回话还是很平静的。

    “这边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找我,今年过年我也留在上海。”

    “谢谢,我没有什么需要的。”

    “我知道你不缺什么,可是他对你不好,你们才结婚他就娶了姨太太……”

    “无所谓,他娶他的,我过我的,现在的日子远比在北平的时候强。都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苏郡格说着弯下身来帮一个小孩子擦了擦挂的好长的鼻涕。这样就预示着她与他的话题就此打住。

    安楚辰知道,他们之间没有情爱,不管齐昱做什么都入不到苏郡格的眼里,两个人各忙各的,谁也不牵扯,她嫁到上海来图的就是一个清静。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打扰你太多,在大新店摆放照片的事情是我不对,早就已经撤了。”安楚辰还是不想放弃,“如果,我,我只是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或者是要我给往北平捎带的东西,都随时给我电话,好吗?”

    “不要在我身上花任何心思,不值得,怎么说我也已经嫁为人妇,你无论做什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苏郡格仍旧逗弄着那个孩子,连头都没有抬。

    “就当是补偿好不好?……”

    “够了!”苏郡格的声音立刻严肃,她害怕又提起那件事。

    “难道你还在挂念着你的那个老师?”

    起身,回头,冷冷的一眼,安楚辰突然地心慌,害怕。她不会接受自己的,但是自己能做的还是要去做,这是自由,他对她的心变不了……

    苏郡格什么都没有说,她的目光望向远处,为何非要这样纠缠不清?越是想置身事外,越是要深陷其中,自己何时堕入了蛛网中?

肆拾壹·世态人情经历多

    简奉仪不敢抬头看对面的按张脸,咬着嘴唇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他看到那日记了吗?”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寒意。

    “看过了。”畏惧有加的回答。

    桌子后面那个人穿深黑色的中山装,手中摆弄着一只派克钢笔,“能帮你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是,我知道,我会尽力。”简奉仪的眼泪不停地在打转。“大佐,我觉得他已经开始不那么相信我了,还有……我想见见我的父亲……”

    藤原慕武,新任驻沪日本使领馆第一武官,军衔大佐,东京都军事学院最新培养出的一批年轻军官中的佼佼者。

    “过年想回家了?”而后不等简奉仪的回答,就转换了语气,似有所思的发出了感叹,“我也有很多年没有回北海道了。现在的北海道应该飘起了鹅毛大雪吧。白茫茫的一片真好看……”

    相处了许多年,他的脾气秉性她却一直都摸不清楚。关于和藤原慕武之间的事情,其实说白了就是上下级的关系,而且是众多下属中的一员,她还有个日本名字——吉川千雪,当年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的名字就像北海道的雪一样,洁白无瑕,纯净之极。可是当她跟随他到了北海道之后,她才知道,吉川这个姓氏是他们家世世代代的家奴。

    在大学校园里面的那些体贴关怀原来是这么的不简单,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童话,当然也可以说他就是一场童话,既然是童话那就是不真实的。纵天真如她,这场梦也该醒了……

    关于藤原慕武,故事就更加简单而俗套,他出生于一个庞大而强势的古贵族姓氏的家族,庶出的身份已经是一个障碍,再加上他的母亲还有着中国的血统,被看不起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于是庶子想出人头地的血色奋斗史再次上演,她与其他下属的使命就是助他成事,仅此而已。

    再后来的事情就是,藤原慕武以简奉仪的父亲——简维允的性命相要挟,同时一个矮胖的男人吉川一郎被派到广州作为简维允的助教,已经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必要的时候也会动手杀了他。

    用至亲至爱作为威胁的手段这样的招数虽然陈旧不堪,却万试万灵。藤原慕武知道这套招数在她的身上绝对奏效。从一开始他看见她,她那带着羞怯的眼睛,如此的楚楚可怜,这就让人很容易由怜生爱,再加上本来她就是那种精致小的身量,这般柔弱纤巧,实在让人动心,特别是男人。

    这样的秘密武器,他从来不让人动一下,他自己也从不动她,丝毫无伤,直到他觉得该出手的时候。

    “大佐,今年会不会回去过年呢?”简奉仪问的小心翼翼。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他的目光里克冷峻起来,“齐昱是不是已经察觉了你把孩子打掉的事情了?”

    “应该是吧,毕竟吃过药的,这……”

    “你是在怪我?”

    “大佐,没有,绝对没有。”简奉仪赶紧摆手否认,“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精明,上次在和庆班受伤养病调理的时候大夫给看了出来,……”她是在乎这个孩子的,因为她知道齐昱是真心对她的,起码在苏郡格还没有出现之前,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是很甜蜜很幸福的。

    她是一个太缺爱的人,太想爱,又太怕爱。那段日子,她忘记自己是个有任务的人,她轻松自在的与齐昱在一起,藤原慕武也没有难为过她,单纯而无邪,她原来真的也可以拥有爱情……

    可是直到她发现自己怀孕了,齐昱也要娶北洋苏府的千金小姐,藤原慕武沉不住气了,特别是见到了苏郡格之后,这个女人太非同寻常,简奉仪必然不是她的对手。“你回去吧,免得又惹上什么麻烦。”藤原慕武冷冷一句,只给简奉仪留了一个背影,阴森恐怖。

肆拾贰·课会风花雪月题

    杜天坤站在门外不停地张望,这齐少帅也该到了,该不是不来了吧。齐庚泽因身体不适推诿不来,换成了齐昱,他还这么大的架子?!

    “你说你,非要和我一起……唉……”肖存钦已然是上了齐昱的贼船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抱怨啊?反正你也在受邀之内,自己一个人来也是来,我还没有问你要车钱呢。”齐昱不以为然。

    “你还要车钱?那给你钱,我下车行了吧?”肖存钦不屑,“我就觉得我这个警察署长是遭了绑票咯。”一声长叹,无限奈何。

    齐昱实在忍不住终于笑出了声,“辛苦你了,下次请你喝酒,随你挑地方。”

    肖存钦这才作罢,坏笑一声,“也不多,那两瓶Romanee-Conti就行。”而后眯起笑眼。

    “你也真能下得了狠手啊!”齐昱感慨。“好,只要今天表明你的态度,下次就开一瓶。不过……你还要小心啊,林承今天也会在。”

    “早就有准备,这都是迟早的事情。”肖存钦倒也坦然。

    终于,杜天坤眼巴眼望的把齐昱盼来了,可当车门打开,下来的是两个人——齐昱与肖存钦的时候,杜天坤就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抽搐。“少帅,里面请!肖警长请!”却仍旧陪着笑脸。

    今天晚上是一场绝对的男人宴会,这倒不是因为出席的都是男人,而是因为男人们出席的时候都没有带上家眷。

    台上正在搔首弄姿的是一位身着火红色蕾丝纱晚礼服的艳妆女子,是当红歌星也是当红影星——沈璐娜。那一双勾人的媚眼,说是颠倒众生一点也不过分。

    就这样的一场晚宴,没有主题,甚至没有话题,只是单纯的声色犬马,实在乏味。身为上海滩黑帮中的老大,这样的安排真是有失水准,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身处环境不同,思想自然也是有别他人的。

    齐昱刚要出去透口气,就被人挡住了视线,是刚刚那个艳若桃李的沈璐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了一身黑色的低领的礼服,如此近距离的站着,真是暧昧撩人到了极致。突然就想到了那次林家宴会上苏郡格的那一件抹胸晚礼服,同样是黑色,一个魅惑,一个典雅,匪夷所思。

    “少帅,久违了。”沈璐娜浅浅的笑都被她浓艳的口红遮住了,齐昱就觉得这颜色实在是灼眼睛。他们也认识的,只是并不熟,之前怎么就没有觉得沈璐娜这么妖娆呢?“沈小姐,好久不见。”齐昱侧过脸去,他觉得有点憋闷。

    “是啊,少帅现在都很少去百乐门了。可不是就好久不见了吗?”语义娇嗔。

    “呵呵,公务繁忙,沈小姐海涵啊。”明显的敷衍。

    “可否邀请少帅跳一支舞呢?”

    “当然可以。”

    齐昱其实是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的,因为步入舞池之后,除了沈璐娜身上的香水味有些刺鼻之外,齐昱还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回头的时候竟然是两双眼睛在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安楚辰的似乎情有可原,可是,林承的就有些说不过去了。齐昱看了看身前的人,也就释然,原来是因为沈璐娜。

    两人一进一退,一贴一撤,一松一紧,一粘一闪,在缠绵的音乐中和幽暗的灯光下,张弛有度中竟然全都是规规矩矩的紧密舞步。任由她的秋波频频,任由她的多情腻人,一双玉腿在有意无意间隔着他厚实的裤子布料蹭过来蹭过去……只是,从何时起,这风流倜傥的齐少帅变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了?

    一曲终了,相互行礼,就此作罢。留沈璐娜一脸的费解,以前的齐少帅哪里去了?百乐门,大上海的那个猎艳高手就这么不见了?可是他的姨太太不是在正式进门没有过一个月也进了门吗?

    当大厅灯亮起的时候,齐昱示意邵震拿来大衣,这是要提前离席的预兆。杜天坤的脸拉得有些长,责怪的眼神投向沈璐娜,而后还是大献殷勤的将齐昱送到门外。

    一场聚会就此作罢,甚是无味,杜天坤凄惨一笑,海龙帮已经不复当年威风了,在沪军的手下难以伸展开,在这样下去难道整个海龙帮都要去喝西北风吗?本以为能在肖存钦那边疏通一下,可不想,他们却一同前来,事情不妙啊!

肆拾叁·一两字天边白雁

    “父亲,最近怎么样了?”

    电话那边苏郡格的声音很甜,苏淳严嘴角上扬,好久没有听到他宝贝女儿的声音了。“我都好,就是今年北平冷的有点邪乎,你那边呢?上海也冷吗?”

    “这边还好,就是有点潮湿,风也挺大的。”

    “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着初六看看回去一趟吧,你们有什么想带的东西吗?我捎一些过去。”

    “不用,这边什么都不缺。你想吃什么,我让你母亲给你准备,除了酒酿丸子还想要什么?等你来我就宰头羊,怎么样?”

    “好啊,烤着吃,好久都没有吃过了。”

    “小丫头,我就知道你馋了,咳咳……”

    很突然的猛烈咳嗽,让苏郡格听着揪心。“爸,怎么了?左胳膊上的旧伤还好吗?多穿些,早点睡,别总抽烟。”一句紧似一句的叮咛。

    “好!听你的。”苏淳严费力压住咳嗽,“我能有什么事啊,你放心就是了。”后半句苏淳严本来是想说,我还放心不下你呢,但想了想还是连同咳嗽一起压了下去。这不是给她的伤口上撒盐吗?刚刚才过门几天啊?齐昱那小子就又娶了姨太太。郡格,你都多大的委屈,当爹的心里其实都明白,孩子,爹对不住你。

    “母亲呢?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给,孩子问你呢。”

    傅含秋笑吟吟的接过电话,“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就是想着你能快点回来呢。照理说该初二回门的,可是隔着这么远,唉……”一阵沉默,傅含秋有些迟疑,说实话,她是真的有些想苏郡格了。“……齐昱在吗?”

    苏郡格愣了一下,她听出了傅含秋的哭腔,可是最后这一句问话,实在匪夷所思。“他,这会儿不在。”

    “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傅含秋带了怒气。

    “恩,越是过年了,越是有事要忙的。”

    “应酬去了吧?”

    “可能是吧,我也没有问……”

    话题怎么就变得沉重了呢?原来齐昱不止在齐府是一道伤疤,在千里之外的苏府也一样。

    “郡格,打电话呢?”

    苏郡格回头,看到齐昱正好进门,然后点点头。

    “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傅含秋已经是在下命令了。

    “给你。”苏郡格把电话听筒交出来的时候真的很不情愿,这是何必呢?本来好好的,怎么就想起这茬儿来?

    “喂?”齐昱无端的害怕了起来。

    “我是傅含秋。”

    “啊,您好,伯母。”齐昱听这腔调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恩,最近你都在忙什么啊?很忙吗?郡格说过了年初六回趟北平,你还来吗?”咄咄逼人的口气。

    齐昱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旁边同样惴惴不安的苏郡格,“呃,是有些事要忙,要过年了嘛,还是图个踏实。”

    “噢……”意味深长,“那就是郡格回门你不来咯?”傅含秋这回可算是逮着借口了。“你伯父也在军中,而且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你们两个人忙啊。“还特意加重了“两个人”,这是暗指齐庚泽教子无方,“不过说来也是,结婚的时候我们还在上海呢,你都没有时间来,现在让你来北京恐怕就更难了。”

    “呃……”无语凝噎,齐昱知道自己有个不好惹的丈母娘,可也毕竟是长辈,礼节上还是要过的去的。“这次当然要陪她回去,我们初四就到北平,这次陪你多过几天,您看怎么样?”

    还算得上得体,傅含秋自然也就不能再多加责难,干咳一声,缓解完了气氛又随意的聊上几句。本来是一场火药味十足的对话,终于和平收场,算得上称心如意了。

    苏郡格长舒一口气,然后转身继续看她的书。

    这一夜,齐昱竟然留在了苏郡格这里。苏郡格自己也闹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而且她突然觉得很不舒服,就真的好像皇帝临幸一般,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深宫怨妇了?需要他这样同情与可怜吗?不由的看向窗外,在那个小小的四合院平房中才有需要他同情与可怜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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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华绝代介绍:
她是系出名门的北洋府千金,远嫁上海,却成了插足别人的第三者;

他是雄霸一方的沪军少帅,风流倜傥,却意外的为她神魂颠倒;

游走在北平城与上海滩之间的两个人,被荒唐的政治联姻捆绑在了一起。

风雨如晦的年代,林林总总的人们,是驻足停留,还是擦肩而过,她与他又该如何选择,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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