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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芫美     轩辕新明录txt下载     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榜眼及第葛世振

    一夜之间,宁波的天气忽然转冷。虽说是盛夏,气温也骤降了十多度,到了清晨,又下起了毛毛细雨。

    项绍宽一清早就拉上郑克臧和刘国轩巡视城头。之前攻打宁波的战斗虽然不算激烈,但毕竟用火炮轰破了几处城墙。刘国轩已经下令,趁着塞白理尚未回援之际,抓紧组织百姓修筑城墙。

    三人走过东渡门城楼的时候,正遇上一队士兵,急急忙忙地拿油布遮盖大炮,把火药搬进城楼里避雨。

    项绍宽不由得一皱眉,站在原地沉思起来。刘国轩也默然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郑克臧完全不明白二人到底怎么回事,奇怪地问道:“师父,刘都督,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世孙,江南天气阴晴不定,我军要攻取杭州城,势必要运用火炮火枪,若是不巧正逢雨天,那就不妙了。”刘国轩为郑克臧解释了自己的顾虑。

    “那怎么办?不攻打杭州了吗?”

    项绍宽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们需要再多准备一份作战计划,如果攻城不利,怎样围困杭州城等待时机。用兵之人,不能总以一帆风顺来作打算,需要时时提防意外困难,考虑周全才好。”

    郑克臧歪着头想了想,嘴里念叨着“考虑周全才好”,一时间也没有什么主意。

    许纬辰一早就到了县衙,向柯平询问塞白理家人审讯之事。柯平告诉许纬辰,塞白理家中除了李鋑的妻子和母亲,还有一名妾室,其余都是包衣奴才,只要军机处军令一到,便能处斩。不过,二十余人当中,有三人不足十五岁,依例应当从宽发落。

    许纬辰稍一思索,告诉柯平,军令马上就拟给他,等郑克臧回来盖印就生效,所以要准备好午时问斩。另外,城外各乡要派人前去安抚宣讲,剪辫易服,这些事都是刻不容缓的。

    刚刚说完,常镇业便急匆匆地赶来了,一见许纬辰便说道:“我已经搞清楚了,同果先生葛仞上本名葛世振,是崇祯十三年,也就是1640年的庚辰科殿试榜眼,同榜状元就是大名鼎鼎的魏藻德。孙广越告诉我,此人早年是参加过南明抗清活动的,或许能够说动吧。”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巧了,明亡之后,葛世振就在鄞县乡下的光溪村隐居,离城大约有近四个小时的路程。”

    许纬辰疑惑地看了常镇业一眼,问道:“住得这么远,怎么叫巧了呢?”

    “巧了的意思是,府学教授说前两天曾在城里看到过他,现在我们封闭城门,他应该还在城里。”

    “哦?那他的住处有人知道吗?”

    “有啊,府学有一位训导,曾经登门向葛世振问学,所以知道他住在哪里。我让他辰正时分到县衙来,带我们去见葛世振。”常镇业笑着说道。

    “那好。趁着还有时间,给葛世振准备一份礼物吧。”

    “什么礼物?”

    许纬辰靠近常镇业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常镇业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许纬辰:“你还真会挑。”

    葛世振的住所离开县学不远,许纬辰和常镇业在府学训导的带领下,冒着微雨,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房子是宁波常见的民居,规模还算可以,看上去应该三进的院落,但是很明显年代久远,而且修缮不力,墙皮剥落、梁柱腐朽随处可见。

    一名老仆将三人引到正厅,葛世振早在正厅门口迎候。许、常二人举目看去,葛世振须髯皆白,青布襦衫,头上戴着四方平定巾。和晚清士人戴瓜皮帽不同,清初士人仍然戴四方平定巾,一则是故俗,二则可以遮盖一下剃头之后的尴尬。

    府学训导与葛世振寒暄一番,便把身后的许、常二人介绍给葛世振。葛世振已然知晓明军进城,但眼前的二人装束简朴,不过是一袭灰袍,头上束发无冠,名衔“军机处委员”又是闻所未闻,因此神情显得游移不定。

    常镇业直接谢过府学训导,请他先行一步,又对葛世振说道:“葛公,晚辈等有几句话想要面进,不知……”

    “哦哦,请进屋奉茶。”葛世振这才将二人迎进正厅,分别落座。

    常镇业便把来意向葛世振大致说了一遍,表达了急切渴望这位榜眼及第的名士的支持。

    葛世振静静地听完,又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敢问二位,既然说是大明重光,请问当今皇上是谁?”

    “永历陛下已经罹难,延平郡王并未再拥立新帝,而是沿用永历年号,故此今年是永历二十八年。”

    “没有皇上?”葛世振略显得有些惊讶,“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有皇上如何称得上’大明’?”

    “葛公,此事虽然不可思议,却在情理之中。”许纬辰料到葛世振会提这个问题,心中早已准备好了答案,“您请细想:若不是延平郡王在海外独存,则天下早已没有大明了。如今幸得郡王独占一隅,提兵数万,置官牧民,保守礼教,虽未拥立新帝,却是大明日月重光的希望所在。只要他日驱逐清虏恢复中华,再拥立新帝又有何难?至于拥立哪位宗室,可以从容再议。”

    葛世振听完,似乎有些心动,不过迟疑了一下又说道:“老夫年事已高,残躯恐怕不堪驱使。”

    “葛公无需忧虑。抗清大业,若十人各有一分力,便是十分,若有百点热,自能耀出千分光。”许纬辰站起身来,走到葛世振面前说道,“我们知葛公年高德勋,所以想请葛公出任国子监祭酒。葛公在乡,想必也是教育才俊提携后进,若是愿意就任,以崇祯年榜眼及第的声名号召天下,何愁无人才云集麾下。”

    “这……”葛世振也站了起来,一时无语,显然是非常激动。

    许纬辰见葛世振大有应承之意,扭头目视常镇业,常镇业便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书,递到葛世振面前,说道:“延请葛公出山,岂能空手而来。我二人知道葛公清节高雅,也就没有准备俗常的礼物,这一册是大明宁靖王朱术桂手抄的《皇明祖训》,我们替延平郡王赠与葛公。”

    “什么?”葛世振大为惊讶。

    《皇明祖训》是朱元璋编写的大明皇室家训,一般并不颁赐外臣,葛世振曾得授翰林院编修,充日讲官,却也未曾读过此书。以此为礼,足见厚重。

    “老朽愿效残力,为大明重光尽忠。”葛世振说着,深作了一揖,把书恭恭敬敬地接了过去。

    “好,葛公出山,真是天下士人之福。”许纬辰笑着说道,“葛公不妨稍作准备,我二人先行一步,稍后派肩舆过来,接葛公到提督衙门谒见监国世孙。”

    二人说完告辞,回到提督衙门,径直到大堂找项绍宽和郑克臧,却发现陈天仇也在。

    “你怎么来了?”

    “老姜让我送情况简报过来,说重要的事情自己人做才放心。”陈天仇长相白净瘦弱,一看就是个博士,实际上真的就是。

    “你们俩来得正好,老姜送来了大喜讯啊。”项绍宽显得十分高兴,把手中的简报递给了许纬辰。

    许纬辰低头一看,简报的大意是“日本萨摩藩五千人军团昨日已抵达定海;抚平定海乡间民乱,捉杀匪首六人,其余从犯遣散;定海大族邵氏、包氏各捐献白银三千两、粮食一万石,又赠布一千匹,沙船二十只。”,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这下发财了。”

    项绍宽点点头:“是啊,攻打杭州的各种条件都已齐备,只要再准备一两天,就能出发直取杭州了。”

    “那就辛苦你一下,吃完午饭之后,仍然坐船回定海。”许纬辰对陈天仇说道,“告诉老姜,捐献的钱粮船只要尽快落实,大军几天里就有可能开拔。”

第十八章 找上门的万斯同

    时间临近中午,天空终于放晴,问斩李鋑一家的准备已经就绪。地点选在了鼓楼下,也就是知府衙门和提督衙门之间的空地。

    二十多个人犯跪成了三排,反剪了双手,脖子后面插着标牌。三个未成年的,也带着镣铐在一旁陪斩。周围老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等着看杀头。通常来说,死刑犯要解送京城,等刑部复核无误之后,在京城处决,宁波百姓其实并无机会观看杀头,偶尔有次机会,显得十分踊跃。

    郑克臧和军机处以及官员们到场观摩行刑,葛世振虽然刚到不久,也由许纬辰陪着站在人群里。

    之前葛世振到提督衙门,由常镇业陪同,非常正式地拜见了郑克臧,当场受封国子监司业署行祭酒事。之所以把这个官衔搞得这么复杂,是因为延平郡王府一直恪守永历皇帝“授文官可至六品”的旨意,只能给一个正六品的司业头衔,去署行从四品祭酒的工作。

    葛世振见人犯之中男女甚多,似乎有些不忍,悄悄问许纬辰,是否真的需要处斩这么多人。许纬辰只得解释道:“如今战事初开,不得不用重典震慑清虏。更何况,清人屠戮汉人,可有一丝怜悯?”

    葛世振听罢,无奈地摇了摇头。浙东一带,因为抗清而被清人捕杀者,不计其数。张煌言这样鼎鼎大名的不用说,自己的朋友董志宁、王家勤等人,虽然名气不大,向着清人的屠刀却也未曾退缩过。眼前这些塞白理的家属,虽然看上去可怜兮兮,但比起无数罹难的浙东百姓,确实算不得什么。

    常镇业手持判书,站在高台之上,大声宣读,一一细数塞白理的罪行:“塞白理原名李显祖,父为大明总兵,不思为国效忠,甘为鹰犬,奴事清虏……”。等读到“竟屠千万生灵,以保一家富贵,罪无可赦,死有余辜……判全家弃市”时,现场群情激昂,人人喊杀。

    寻常时节,处斩人犯要由刑部呈报,皇帝勾决。现在没有皇帝,此次处斩就改由刑部呈报军机处政令室,由政令室以“军法从事”的名义勾决。

    常镇业读完判书,将令牌向下一扔,行刑开始。行刑者是武利手下的斗葛人宪兵,尽管有些人犯哀求呼号,好在斗葛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刀一个解决问题。

    等塞白理一家处决完毕,又将朱万化带了上来。朱万化是战场捉拿的敌将,连审判也免了,直接一道令牌,身首异处。

    行刑在百姓的叫好声中结束,所有人犯的尸身用板车装了,运往城外焚化。按照项绍宽的军令,宁波城门已经恢复开放,不过进出之人都要严加盘查。

    众人回到提督衙门,简单吃了午饭。项绍宽便召集参谋室的人开会,商讨下一步计划。许纬辰和常镇业陪着葛世振,介绍一下郑军目前的体制,尤其是军机处各个部门与六官之间的关系。

    正说着,忽然有警卫报告,说外面有个叫万斯同的人求见。

    常镇业一听,大笑着说道:“我们想要找他,没想到他自己找上门来了。那我们就出去迎接一下吧。”

    万斯同三十多岁年纪,长一张长方脸,额头高隆宽阔,穿着一身葛布长袍,正在门口等候。许纬辰和常镇业自然是他从未见过,但葛世振庚辰第二人的身份,整个鄞县士林无人不识,连忙一躬到地。

    葛世振一边扶起万斯同,一边问道:“贤侄何以到此啊?”

    万斯同站起身,朝着葛世振身边的两人看了看。葛世振自然明白,便将许纬辰和常镇业介绍给他认识。四人寒暄了几句,常镇业说道,公堂之上不好奉茶,不如到侧厢的书房一坐。

    万斯同客随主便,并无意见,便跟着到书房坐下。上了茶之后,常镇业便问万斯同为何事而来。

    “万某听闻丘知府去世,特往知府衙门吊唁,刚从那里出来。”万斯同说到丘业,神色有些悲戚,“丘知府算得上学识过人,勤政爱民了。”

    “万先生,死者已矣,请先生不必太难过。有什么事情不妨告诉我们,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常镇业觉得和万斯同探讨丘业没什么必要,甚至可能伤了和气,便单刀直入地问万斯同的来意。

    “大人明鉴。丘知府生前,正在编纂《宁波府志》。在下不才,和家兄斯选一道,受丘知府所托,分修其书。如今丘知府已逝,在下问府中管事的,书稿如何处置,那管事的说,奉命要等军机处的大人处分。所以在下不择冒昧,前来请示,能不能把书稿赐给在下,容在下与家兄完成此作。”

    “原来如此。”常镇业觉得这事情是一个契机,正好劝诱万斯同加入,因此看了看许纬辰。

    许纬辰皱着眉想了想,缓缓地对着万斯同说道:“万先生,此事恐怕有些不便。”

    这话一出口,不但万斯同,就连常镇业和葛世振也感到有些意外,三个人目不转睛地都望着许纬辰。

    “所谓治史,第一要紧就是史观,同一史料,不同之人所见并不相同。丘业在任上修书,又为清朝殉节,想必是以清人立场来修这部书的。书稿要是赋予万先生,他日传播出去,有人检举其中有违禁之语,只怕是贵兄弟也脱不了干系。”许纬辰说得很轻,万斯同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有些紧张。

    “这……在下是觉得……修书不易,修通志尤其辛苦。如今书稿倒是七成完备,若是就此放弃……颇觉有些可惜。”万斯同吞吞吐吐地说道,显然还想再争取一下。

    “是啊,放弃自是可惜,但若修出一本禁书来,就反而不美了。”许纬辰悠悠地说道,“许某有一个两全之法,不知道万先生愿不愿意。”

    “什么办法?”万斯同似乎看到了希望,两眼期待地注视着许纬辰。

    “历朝历代都要修史,待大明天下重光,也定然要修史。贵万氏兄弟声名卓著,若是愿意为大明朝廷修史,则是一大幸事。”

    “呵呵,贤侄若是想要早日完成书稿,倒不妨受朝廷征辟,出任纂官,则毋庸担心其它。”葛世振已经明白了许纬辰的意图,帮着劝慰万斯同。

    万斯同本来也并不反感为朝廷修史,又得葛世振相劝,已然有些心动,不过考虑再三,又说道:“此事能否容在下与家兄商议,且禀明恩师知道,再作定论。”

    常镇业听万斯同这么说,知道这就等同于答应了,跟兄长老师商议,其实是个形式,便笑着说道:“如此甚好。我们对尊师神往已久,就请万先生替我们向尊师梨洲先生问安吧。”

    “两位知道在下恩师?”万斯同有些惊讶。

    “黄公大名垂宇宙,天下谁人不识君啊。哈哈哈哈……”

    参谋室的会议开得很热烈。由于姜承志的送来的消息实在太好,奇袭杭州的把握一下子增大了许多,蒋一正和刘国轩便没有再提出改变作战方案的意见,讨论就集中在了如何攻击杭州上。

    从宁波出发奇袭杭州,就要从定海登船,向北航行一段,然后向西进入杭州湾,驶入钱塘江,突然出现在杭州城下,这是早在鸡笼时已经确定了的。唯一需要研究的是,这段航程需要多长时间,最好能像奇袭定海一样,确保在凌晨时分到达杭州江面,天一亮就发起进攻,这样把握最大。

    蒋一正表示,根据本地船工的说法,小型沙船从海上去杭州,大约是一昼夜时间。以此推断,大型沙船和福船的速度会快一些,预算一昼夜时间应该会比较充裕。

    “另外,现在我军已经占据了两县,应当征集民伕,运输粮食军需。”蒋一正补充道,“之前军队自己搬运物资,是无奈之举。开战前,要让将士好好休息。”

    项绍宽点点头,说道:“疲惫之师打不好仗。我们从鸡笼出发到现在,六天之内不是在海上漂泊就是在打仗,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第十九章 同榜进士林时对

    “要不就休息五天,等初八早上出发?”蒋一正问道。

    “不行。”潘兴马上予以否定,“这次攻取宁波,最少有三百清军逃走,不出两天他们就会把消息带给绍兴知府,绍兴知府向杭州方面报告,路上最多再花两天时间。四天之后,杭州方面就会知道整件事情,然后严加防守。我们必须赶在杭州清军有备之前出发。”

    “我觉得,倒也不必过于担心疲劳的问题。”吕宪华缓缓说道,“我军出兵至今只不过六天,还没有到真的疲劳的程度。更何况,之前两战不算辛苦,稍事休息两天就行了。如今我军士气正盛,正好一鼓作气攻下杭州,若是休息多了,人变得懒散,反而影响战斗力。”

    “刘都督,你怎么看?”项绍宽遇到这种情况,总是会问刘国轩的意见,既是一种尊重,让军机处唯一一个古人不至于感到太孤独,也是对刘国轩军事才能的一种信任。

    “确实应该及早出兵,兵贵神速。”刘国轩很简洁地答道。

    “好,那就这么定了,初六早上出发。”项绍宽说着看了看大家,“剩下两天大家抓紧准备需要的东西。”

    “项委员,大军开拔之后,宁波防务谁来主持?”刘国轩又问道。

    “宁波的防务……”项绍宽稍微想了想,“参谋室必须要留下一个人。”

    “我留下吧。”蒋一正主动请缨。

    项绍宽知道蒋一正这个申请有一些赌气的成分,因为蒋一正并不赞成奇袭杭州,不过此时没必要说破这一层,他愿意留下也好。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整个宁波城都忙碌了起来,六道城门每日进出的人如同过江之鲫。署理县事的郑时英一声令下,征发了县城附近的百姓三千余人,充当民伕,加快修补城墙,并且将军需物资装船,和士兵们一起运往定海候命。

    杨英对城里所有的商家加征了一次临时税款,充作军资,总共收到两千多两。虽然征税这件事并不令人愉快,但因为之前公开处斩塞白理全家,使得整个宁波的反清气氛高涨,倒也没有人站出来反对这次征税。

    宁波城人口比定海县多很多,塞白理又常驻宁波,因此手下留情,宁波的粮食储备还剩下一些,没有全部被搜刮走。常镇业于是大量征用鄞江和慈溪上的民间商船,向定海运送粮食。

    姜承志每天都会让陈天仇或者高正飞送新的情况简报过来,内容还是比较喜人的,邵家和包家捐献的物资很快送到了县城,而且在两家的倡导下,庄市镇附近的乡民组织了一支一千多人的义勇军,要求加入朝廷军队,这对项绍宽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葛世振又向许纬辰推荐了一个人,是他同榜的进士林时对。林时对比葛世振小九岁,年轻时曾经和葛世振一起联合乡人举兵反清,兵败投奔鲁王朱以海,担任御史,和沈光文也有些交情,只是在鲁王败退福建之后,没有像沈光文一样随同前往,而是选择在家乡隐居。

    把林时对请到提督衙门一番交谈,许纬辰发现,这个人和葛世振不同,并不恬淡冲和,反而是热情洋溢,可能因为相对年轻,也可能因为性格如此,对光复大业的积极性更高。于是许纬辰劝他出任通政使司经历。通政使司的工作是收发转达文件,类似办公厅,目前这类工作还不算繁重,是许纬辰和常镇业自己在处理,但以后肯定会增加。经历官只有七品,但在不能超过六品这个约束条件下,已经是通政使司最大的官了。林时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命。

    初五晚上,军机处全体成员都已经到达定海,在总兵衙门开出发前的军事会议。最重要的议题是,如何应对塞白理有可能的反扑。

    “按照一般估计,塞白理人在台州,得知消息大约需要三四天,派兵回来则需要十天左右。”吕宪华分析道,“我估计他的军队将会在六月十七前后到达宁波。”

    许纬辰听了摇了摇头:“不一定,这件事的变数非常的大。”

    “比如?”

    “我们站在塞白理的角度思考一下。他现在在台州前线,和温州方向而来的耿精忠军交战。目前耿军气势正盛,他疲于抵挡,很难脱身。因此,他要是接到流民或者逃兵报告宁波失守,他最先需要搞清楚的事情是’是不是假消息’,因为他的职责是南下平叛,不能轻易离开温州前线,尤其在是情报不一定准确的情况下。”许纬辰一边分析,一边在地图上比划。

    “不止于此。”老吴忽然站起来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的形势,塞白理是坐寇,我们是流寇,流寇可以机动灵活,坐寇就要被体系牵制。塞白理不仅有平叛职责,而且他的动态还要受到清廷的掌控。如果他没有便宜行事的权力,那么他就必须向总督李之芳报告宁波失守的详情,然后由李之芳作决定。这样一来一回,他最快也要十天之后才能从台州出发。”

    老吴很少在军事问题上发言,在场的人都惊讶于他的想法。不过很明显,老吴的想法是对的。

    “老吴说得很对。而且从军事上说,塞白理全师回援宁波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孙广越补充道,“据我所知,耿精忠起事之后,分三路北上。西路军白显忠部,由汀州进入江西;中路军马九玉部,由仙霞关进入浙中金华衢州一带,也就是与李之芳正面交战;东路军由曾养性带领,沿海而上,攻陷温州,直指台州,眼下正与塞白理交锋。曾养性的兵力没有明确记载,但一般认为战兵在两万以上。因此,除非塞白理疯了,否则他至少要在前线留下一万人抵御曾养性的进攻。那么他能派遣回来的兵力不足五千。”

    “我甚至认为,塞白理不一定会回援宁波,因为如果台州失守,而宁波又不能及时夺回,那么他就要全军覆没了。”潘兴非常赞同老吴和孙广越的分析。

    “所以,我们留下六个营三千人守卫宁波一带,应该是比较稳妥的。”项绍宽见大家的意见都很一致,便总结道。

    姜承志又问道:“不过,还是小心为上。等大军走了之后,我们防御的重点应该是宁波还是定海?”

    “当然是宁波。”蒋一正马上回答道,“宁波是府城,城高池深,人口也多,凭着城池坚守,敌军很难攻下。而且,宁波一旦丢失,必定人心浮动,不利于我军继续作战。”

    “人心浮动?”许纬辰听到蒋一正说这个词,忽然喃喃念道。

    “老许,你有什么想法?”项绍宽问道。

    “‘宁波一旦丢失,必定人心浮动’,那塞白理现在不就处于这种状态吗?从我军俘获的清军来看,大约三分之二的兵力是浙江本地人,如果塞白理手下的兵力也是这个比例,那么他们当中不少人的家乡已经被我们攻占,或者在我们占领区附近。”

    “我明白了。之前我们的想法是,尽量封锁消息,不让清军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便于达成奇袭的效果。但现在形势变了,攻取杭州的战斗马上开始,封锁消息的意义已经不大,不如把消息传到塞白理军中,动摇他的士气,引发他的士卒逃亡。”项绍宽已经厘清了许纬辰的意图。

    蒋一正也对此表示同意:“那就把抓获的士兵放几个回去。”

    “不止于此,周边府县也要派人去散布消息,让那里的百姓也动起来。我相信,奉化、宁海、象山一带的百姓如果起事响应,那么塞白理要夺回宁波就更加不可能了。”

    “哈哈哈哈,大打人民战争嘛。”潘兴爽朗地笑着说道。

第二十章 杭州湾登陆

    从定海到杭州湾的航程相当顺利。

    出发前,项绍宽找了几个商船水手作为引水员,这几个人的日常工作就是在定海和杭州之间跑商运,对每一片水域都已经非常熟悉了。

    1674年比之三百多年后的二十一世纪,钱塘江下游的水道宽阔不少,两岸很多的冲击平原还没有形成,江流走的是俗称“南大门”的南线,钱塘江北岸的后世观潮胜地海宁州盐官镇,此时离开江岸尚有数十里地之遥。引水员说,船队能行至离杭州二十里处,如果再前进,大型的福船可能会搁浅。

    因此,项绍宽指示船队在杭州湾海面的南岸一侧下锚停船。这一带岸边尽是荒地,没有百姓居住,船队尽管庞大也不会被发现,即使被发现,对方也不可能去向位于北岸的杭州城通风报信。

    作战计划早已确定,只要天一亮,平底沙船组成的突击队和日军的船队就会一起溯钱塘江而上,直抵杭州城下。不过这一段江面比较长,大约要行驶一个半小时,比起定海登陆战,显得没有那么快。突击队的总兵力高达九千人,登陆之后,会马上推进到望江门和候潮门,展开攻势,并且在两门之间的地方修筑兵营和防御工事,以备清军反扑。

    杭州一战具有决定性意义,因此项绍宽并不打算坐镇旗舰,而是和郑克臧一起亲自带队,吕宪华和刘国轩都一同前往,旗舰上只留下潘兴主持军务。

    时间一到,立刻出发。连同日军的一百二十多艘船在内,突击队的船只总数多达一百八十艘,在江面上浩浩荡荡的行进。天色微亮,江面上的渔船商船都还没有出来,只有少数已经起床的船民发出惊惧的叫喊声。

    船队抵达杭州城外的江面,也不过是6点40分。杭州城城门紧闭,城外的民居数量很多,不少百姓已经起身,正在忙碌各自的生活。

    “冲!”项绍宽一声令下,沙船纷纷向岸边靠拢,与定海登陆时一模一样,架起跳板供士兵们涉水上岸。杭州城外江岸宽广,几十艘战舰同时插向岸边,似乎也并不显得拥挤。

    士兵上岸之后,水手继续将火炮卸船,各个营的长官清点士兵和军械,然后在本镇统领的带领下,按照计划向城门进发。

    望江门和候潮门居于杭州城东南方位,离开江岸很近,候潮门离岸只有约两里地,望江门也不到五里地。郑军迅速行进穿插,吕宪华带着四千日军攻击候潮门,刘国轩带领亲兵镇、戎旗一镇和宣毅右镇总共八个营四千人马快速包抄,直抵望江门。项绍宽则带着郑克臧,率领两个营的浙兵在两门之间的地方开始修筑营垒。

    杭州城自从总督李之芳离开之后就一直处于警戒状态,城上昼夜有士兵巡逻。郑军船只刚刚出现在城头守军视线之中时,就有兵弁到巡抚衙门和杭州将军衙门报告。等到吕宪华带着萨摩军团到达候潮门,城上已经布满了清军,还架起了好几门大炮,在吕宪华的望远镜里看来,应该是清朝仿制的葡式红夷大炮。

    “宪华阁下,”通事把岛津久治的话翻译给吕宪华听,“因为城头上大筒的位置比我们高的缘故,射程会比我们的大筒更远。”

    “那可不一定。”吕宪华得意地笑着说道,“我们带来的英制重型火炮,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远超过清军。”

    说着,吕宪华下令将英制重炮拉上来。英制重炮是一年多前毛渊明和项绍宽向克利斯布订购的,去年九月才运到东宁,一共四门,配四百八十发炮弹,炮手也是雇的英国人。之前在攻打定海和宁波的战斗中,根本没有舍得使用,一直在船上放着。今天登陆之时,为了保险起见,项绍宽下令将载有这四门重炮的沙船坐滩搁浅,以确保卸载大炮时不会有意外闪失。上岸之后,吕宪华和刘国轩各得两门,准备在攻城战中大显身手。

    岛津久治只见过葡式大炮,而且是十七世纪初的款式,对这种新式英国火炮毫无概念,不过看到3米多长的炮管和40厘米的口径,也不禁惊呼起来。

    “久治阁下,现在大炮准备好了,请你安排弓箭手和火枪手准备,一旦大炮轰破城楼垛口,就要看你的手下表现了。”吕宪华看着一脸惊讶的岛津久治,悠悠地说道。

    “请阁下观看萨摩武士的英姿吧。”岛津久治说完,下令摆开阵型。

    萨摩军团立刻行动了起来,肝付久兼带领大批持盾牌的足轻在前方和两侧掩护,种子岛久时率领的六百火枪手居于中间,一千二百名弓箭足轻则在祢寝清雄的带领下在后准备,组成一个攻守兼备的阵型。这个阵型岛津久治曾经在纸上画给参谋室的众人看过,大家一致认为实用性不错,正好配合火炮攻城。

    吕宪华见岛津久治准备停当,立刻下令炮手开始进攻。

    英国炮手马上进入战斗状态,装弹、瞄准。

    “Ready!”

    “Fire!”

    “轰!”“轰!”

    英制重炮是攻城用的利器,炮弹重达130磅,按照现代国际单位制来说就是接近60公斤。虽然炮弹并非开花弹,不是专门用于对士兵的杀伤,但巨大的重量靠着速度形成巨大的冲量,一次就能击毁一个垛口,飞溅的砖块也能打伤好几名士兵。

    “轰!”“轰!”

    吕宪华这里继续开火,垛口又被轰塌了两处,城头上再次砖块横飞。城上的清军也连忙装弹开炮还击,连续发射了几发炮弹,但郑军的阵地设在了离城二百多丈远处,已经超出了清军火炮的有效射程,炮弹只能落在肝付久兼的足轻队前方几十米处,扬起一片片尘土。

    吕宪华微微一皱眉,举起望远镜看了看,操着美国口音问道:“Canyoudestroythatcannons?(你能击毁那些炮吗?)”

    “NoSir,I’mafraidnot.(不行。)”炮手摇着头答道。

    在军机处之前的会议上,大家已经基本确认城内守军应该是两千八旗兵加上一千绿营兵,最多再加上临时从嘉兴、湖州两府抽调来的兵勇,总数应该不会超过四千。只要能够对清军造成重大杀伤,就能削减守军的战斗力。

    但是,现在的状况是如果不能击毁对方的火炮,那么足轻队和火枪队就无法靠近城墙,难以对士兵造成有效的杀伤。

    吕宪华稍一思考,叫来一个传令兵,吩咐他尽快到刘国轩的阵地上,请刘国轩把另外两门英制重炮也运过来。英制重炮威力虽然大,但是精度控制比较困难,这也就是为什么炮手觉得无法准确命中对方的火炮。不过这难不倒美军出身的吕宪华,炮火的精度不够,那就拿数量来凑,四门英制重炮火力覆盖,就算是靠运气也能击毁对方一门火炮吧。

    刘国轩这边果然也是碰到了同样的问题,清军的还击虽然没有杀伤力,但是郑军也无法靠近城墙,整个攻势全然受阻。听说吕宪华要调走两门炮,许耀和吴世德当然不愿意。不过刘国轩毕竟是刘国轩,知道照这样打下去只是徒劳,也明白集中火力的必要性,便同意了。

    英制重炮的一大优点就是直接装有带轮子的炮架,用马拉着就能走,就算没有马,八个士兵齐心协力也能拉得动。大约花了四十分钟,便将两门炮送到了吕宪华的阵地上。

    吕宪华等得非常焦虑,为了节约炮弹,暂停了炮击,城上的清军士兵已经开始修补城墙了。终于两门重炮到位,吕宪华大喝一声:“好!重新调整一下炮位,准备再开火。”

第二十一章 钱塘水师营

    四门英制重炮齐射的效果明显超过两门的两倍,炮弹能够密集地打击比较小的范围,虽然单独一枚炮弹无法确保命中目标,但四炮之中差不多总有一枚能打中。

    “轰!”“轰轰轰!”

    吕宪华美军出身,优势火力的基本概念已经刻进灵魂,对炮弹毫无吝惜,而且军机处也早有决议,这批炮弹将全部用于攻取杭州城。

    城头上的清军显然无法忍受如此强大的炮火,却又无法开炮还击,几次尝试开炮不但没能成功,还有几名炮手被击毙,火炮也被击毁了两门,其中一门还因为架炮的垛口被击毁,直接从城楼掉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Welldone,keepgoing!(干得好)”吕宪华兴奋地朝着炮手大喊,“Comeon!”

    “轰!”“轰!”“轰轰!”

    巨大黝黑的炮口继续轰鸣,候潮门城楼上碎石漫天飞舞,门楼也因为一根柱子中弹而崩塌了一处,屋顶坍塌下来,瓦砾又砸伤了几名士兵。

    “傅成!准备攻城器械!”吕宪华大声命令道。

    傅成现在挂着个从四品武官的名头,是个没有部下的闲散武职,被安排在吕宪华这里协助作战。听到吕宪华的命令,赶紧找负责大筒和器械的入来院重治,调拨器械准备攻城。

    项绍宽和郑克臧从一早开始就忙碌着修建兵营和防御工事。杭州城规模巨大,而且守备充分,很可能要花好几天才能攻下。糟糕的是,杭州城外居民繁多,土地也基本上都开辟为农田,想要找大片的荒地建营垒倒是有点困难。最终,项绍宽决定在沿江的位置建一个长条形的军营。

    两营浙兵是之前庄市镇组织的义军,经过简单编组成列,战斗力肯定是约等于零的,用来建造营地则堪堪够用,只是还需要亲身指导,免得杂乱无章。

    建设的过程还算有序,四个小时过去,营区渐渐有了雏形。攻城的炮声震天响,郑克臧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去吕宪华那里看看。

    项绍宽告诉郑克臧,这样的硬仗肯定要打好几天,首先要关心自己的营垒是否扎实,作战的事情可以暂时交给吕宪华和刘国轩,“先为己之不可胜,而后为敌之可胜”。郑克臧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听话地跟着项绍宽检查营地。

    “项大人,快看!”俞齐时忽然大叫起来,“有敌船从上游过来了。”

    项绍宽连忙跳上一辆板车,打着望远镜观察。果然,大约二十多艘战船从钱塘江的上游驶来。

    “师父,现在怎么办?大部分船只都回去江口外转运第二批士兵了。”郑克臧也跳上了板车,焦急地问道。

    “不急,清军船只数量不算很多,而且体型好像也不太大。”项绍宽仔细观察了一下,沉稳地说道,“俞齐时,你在这里继续监督扎营。克臧,你跟我一起去江边!”

    江边郑军的船只只剩下六艘沙船,不过还有八十多艘萨摩战舰。只是,姜承志没有跟来杭州,唯一的日语通事在吕宪华那里协助作战,不可能把他叫过来。项绍宽只能连说带比划,试图和管带萨摩水师的伊集院久明沟通,当然这只是徒劳。

    无奈之下,项绍宽只得捡了一根树枝,在河滩上写了一个“敵”字,然后指了指江面上驶来的清军船只。

    “なるほど……”这下伊集院久明明白了,叽里呱啦大叫着招呼各船解缆出航。

    “我们也出发。”项绍宽说着,拉着郑克臧跳上了最大的一艘沙船。

    按照从塞白理府中搜出的浙江绿营分布图所载,杭州绿营兵有一营内河水师,也就是钱塘水师营,驻扎在钱塘江上游富阳县和钱塘县交接之处。看上去,这些清军战船应该就是从钱塘水师营赶来助战的。

    不过,稍纵即逝的紧张之后,项绍宽已经看清楚了形势:己方不但在战舰数量上占优,船体也普遍比对手大。钱塘水师营平日的主要职责是沿江缉捕盗匪,战船的规模和战力不但不能与郑军的海船相比,比起日军的船只也是相形见绌。

    伊集院久明当然也已经看明白了,这二十多艘战船一看就是内河战船,吃水很浅,船体也窄,每船载士兵应该不超过三十人,而且都只在船头有一门火炮。于是一声令下,所有萨摩战舰兵分两路,一路正面迎击,一路逆水而上包抄对方后路。

    项绍宽有意看一看萨摩水师的海战实力,便下令沙船跟在日军船队之后。萨摩水师看上去还算训练有素,船只相互之间保持着距离,缓缓逼近清军。不过,在见识过郑军水师的素质之后,显然也不会对他们过高评价,毕竟能在露梁海战中被朝鲜水师打得溃不成军,大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清军似乎也发现了双方实力并不对等,一面抓紧开炮想要先发制人,一面改变队形,可能是想边打边撤。

    然而但凡水战,从上游向下游发起进攻比较容易,但一旦失利,撤退是个麻烦事。后世名将曾国藩就曾险些用生命来证明,顺风顺水进攻一时爽,战败就要火葬场。作为曾国藩前人的钱塘水师营,可能还没有悟出这条道理,结果马上就吃到了苦头。

    伊集院久明下令各船逼近清军战船,纷纷开炮轰击。萨摩船火力本就强于清军,数量还多,几轮炮轰下来,已有不少清军兵弁落水,三分之一的战船已经起火。此时想要掉头逃跑,不仅船只无法加速,而且萨摩水师的一部分战舰已经绕到背后,截断了归路。

    萨摩船继续开火,只花了一刻钟的功夫,清军就基本丧失了战斗力,只有少数战船还在象征性的反击。

    “要不要抓活的?”郑克臧问道。

    项绍宽站在船头,注视着熊熊燃烧的清军战船,缓缓答道:“这种情况应该抓活口,不过现在只能看伊集院久明有没有这个头脑了。”

    很显然,伊集院久明是有这个头脑的。等到清军大部分战船都起火燃烧,彻底停止开炮之后,伊集院久明便下令停止炮击,将船身逼了上去,用挠钩勾住清军战船,然后铺上跳板,跳帮抓活口。

    留在战船上的清军所剩不多,日军士兵不懂清军制度,也不知道抓哪个才是官大的,只管贪多不厌,看见一个抓一个。顷刻间,清军船上的剩余兵弁都已经被捉拿到船。

    战斗结束,船队回到岸边,伊集院久明便将俘虏都移交给了项绍宽。一共将近一百人,不过只有二十多人是在船上抓的,其余都是落水之后被日军救起,浑身湿透。项绍宽扫视了一眼俘虏,大声问道:“谁是头?!”

    没人搭话。

    “不用怕,只管实话说,不但保你不死,而且还管饭。”郑克臧又大声喊了一句。

    “大帅饶命,小人姓王,是钱塘水师营千总。”一个刚从水里捞起来的矮个中年人站了出来,哆哆嗦嗦地应道。

    “哦?王千总,钱塘水师营就这么些兵了吗?”项绍宽问道。

    “大帅,营里本来有九百多人,被李总督调走了五百,所以只剩这些了。”

    “那你还敢带着船队过来?”

    “大帅……抚台田大人有令牌到,命小人驾船增援杭州城,军令如山,小人不敢不听……”王千总佝偻着身子,紧张地答道。

    项绍宽听完点点头,又问道:“田逢吉还说了什么?”

    “抚台大人还命令小人安排了一艘快船,送两名信使去衢州禀告李总督……”

    “好,你倒是实诚,这几句话也还算有用。”项绍宽停顿了一下,吩咐道,“来人,把这些人都看管起来,给些吃的,再给几个火盆烤衣服。”

第二十二章 候潮门的激烈攻防

    英制重炮的攻势基本上已经摧毁了候潮门上的防守,城门正面大约一百多丈宽的城墙垛口都已经被击碎,清军的火炮也大半无法再开火。

    吕宪华见攻城条件已经成熟,下令重炮暂停轰击,让攻城部队向前靠近城门。

    候潮门是常见的中式城门,城门外有护城河,河上的吊桥早已收起。吕宪华的计划是,等队伍靠近护城河时,用火枪和弓箭压制城头上的清军,然后用火炮轰毁城头的吊桥绞盘,让吊桥落下,这样就能越过护城河,使用攻城锤攻击城门了。

    城头上的清军显然是被郑军猛烈的炮火给打怕了,一部分人撤向两侧,在离城楼较远的城墙垛口里隐蔽,准备用火枪和弓箭反击,另一部分干脆下了城楼,在城门后面堆砌砖石,因为郑军会使用攻城锤是可以预料的。

    日军在岛津久治的指挥下缓缓向前推进,到达预定位置后,便开始向城墙上发射火枪和弓箭,城头上的清军也开枪射箭还击。清军倚仗垛口,日军倚仗盾牌,防护都很严密,因此相互并没有造成什么杀伤。

    吕宪华见火枪兵和弓箭手能够牵制住守军,便示意傅成和入来院重治开始攻击。

    日军的大筒是仿制葡式红夷大炮,口径和管长普遍会改得小一些,相应地也轻便一些,容易搬运,适合日本人的体型。这一次萨摩军团带来了大筒一百二十门,登陆之后就已经全部从船上卸下,现在所有的大筒排成四行,形成一个威风凛凛的阵列,朝着城头开火。

    日式大筒的准确性不怎么样,但架不住数量实在太多,几轮齐射之后,城楼上的两个绞盘就都被击毁了,系着吊桥的铁索一下子松了,吊桥也就坍塌了下来,狠狠地砸在护城河岸上,好在并没有损坏。

    眼见吊桥落下,吕宪华马上下令掩护攻城锤攻击城门。日军的盾牌兵排成紧密的队形,掩护着攻城锤通过吊桥,达到城门下方。

    所谓攻城锤,就是一根粗大的圆木,头上包了铁皮。很多时候,会把攻城锤装在车架上,再加上顶棚,这样既便于推行,又可以防备火枪弓箭。但这样大型的东西对于船运来说不太方便,因此日军的攻城锤仅是一根圆木,套上绳子,由十六个士兵两两成对扛起,利用速度冲击城门。

    城上的清军还在开枪放箭,但奈何不了盾牌墙,日军也不断还击,保护着攻城锤。

    “当!”“当!”

    攻城锤一记一记撞在城门上,即使城门后的清军拼命用砖石重物顶住,城门还是晃动了起来。

    “当!”“当!”

    攻城锤继续撞击,有十几个悍不畏死的清军又重新爬上城头,向下丢掷砖石,岛津久治当即下令大筒又一轮射击,好几个清军中炮直接掉了下来。

    “再加把劲,马上就撞开了!”吕宪华愤怒地大声喊道,完全没有意识到日军听不懂他在喊什么。

    当然,日军尽管听不懂,但还是非常卖力地撞城,在连续三十几下撞击之后,“咔嚓!”一声,城门的门闩终于被折断,两扇城门因着被撞击的惯性,向着两侧缓缓打开。

    “冲!”岛津久治一下抽出佩刀,命令日军向城里冲锋。

    项绍宽和郑克臧从江岸边回到营地,就远远望见,刘国轩正与清军展开激战,而且有一些伤亡,伙兵们用担架把伤兵抬回营地,陆陆续续已经有一百多人。

    郑克臧见状,强烈要求去望江门前看看。项绍宽也担心战场形势,便让郑克臧戴上头盔,穿了皮甲,和自己一起过去。

    刘国轩把两门英制重炮交给吕宪华之后,就停止了攻城,在离望江门一里多的地方修筑野战工事。没有了重炮的威胁,清军不一定选择困守,很可能出城野战。

    事实上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杭州是江南大都会,人口众多,城门之外也有大量民房,与种植蔬菜的农田交相错落。战事一起,居民纷纷逃离,刘国轩就利用了一部分民房,加上木质拒马和沙袋,筑起临时工事。

    清军见郑军停止进攻开始固守,显然也调整了思路,打开城门冲出城来迎战,步兵列成阵势缓缓推进,骑兵向两侧迂回,但并不靠近郑军的阵地,而是远远地射箭。

    等项绍宽赶到时,清军已经发起了好几次冲锋,双方用火枪和弓箭对射。郑军的优势,是亲兵镇的三个营配发的是克利斯布买来的燧发枪,比清军的火绳枪领衔大约三十年左右的,发射速度更快。清军则依仗着弓箭能力的优势和骑兵的机动性,不断打击郑军。

    “接下去怎么办?”许耀气喘吁吁地从战线的另一侧跑过来,“清军连续冲击我军防线,已经伤亡了几十个弟兄了,不如冲出去和他们拼了!”

    “不行!”项绍宽和刘国轩异口同声的否决了许耀。

    郑军四千人马,战兵占七成,所以大致是两千八百战力。清军目测有一千三、四百人,看长相是满人为主。郑军数量上占优势,相互对射并不吃亏,但是冲出工事的话,八旗骑兵的威力就会显著放大。

    “继续放铳射箭,火炮也再打几发。”刘国轩命令道。

    “师父,现在这样两军胶着,有什么好办法吗?”郑克臧急得额头上已经有了汗水,年轻人性急气盛,一时无法取胜就有些心浮气躁。

    项绍宽没有马上回答郑克臧,而是仔细地观察了一眼战场上的情况,才缓缓说道:“越是两军胶着,越是要沉住气,等敌军先犯错误。”

    岛津久治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撞开城门之后,岛津久治就下令日军向着城里冲锋,不料之前凭着英制重炮和大筒的火力优势,日军顺利地攻破了城门,但一旦进入接触战,日军身材普遍矮小,格斗技术和力量都不如清军的弱点就马上暴露了出来。清军从城门里发起了冲锋,日军很快陷入劣势,丢下了三十多具尸体,并且被清军反推出了城门洞。

    城门口地方狭小,双方兵力交杂,岛津久治想要开炮,又担心伤及自己的士兵不敢乱来,急得吱哇乱叫。吕宪华担心城里清军趁势大量冲出,自己反而抵挡不住,便问英国炮手,能不能对准城门洞来一炮,尽量不要伤着自己人。

    英国炮手反复观察了一番,回答了一句“Letmetry.”,然后装填了一发炮弹,仔细地调整了角度,“轰!”地一声打了出去。

    候潮门的城门洞有大约6米高,炮弹不偏不倚,正好穿过城门洞,打中了城里的一群士兵,被击中的士兵当场毙命,身边被捎带的也摔得不轻。清军马上意识到,在郑军的重炮面前,冲出去是送死的行为。于是也不再恋战,一个冲锋把日军打得纷纷倒退,然后趁机退进城里,把城门再次关上,并且换了一支新门闩。

    吕宪华见城门重新关上,只能承认这次进攻失败了,下令日军撤回来,并且砍断吊桥上的铁链,不让城里的清军有修复绞盘的机会。

    “吕将军,怎么不打了?”傅成跟着日军撤了回来,一脸沮丧,显然是因为错过了立功的机会。

    “就算打开城门也攻不进去,再想别的办法吧。”

    “唉,可惜没有云梯井栏,否则还能爬上城头作战。”傅成叹息着说道。

    “算了,打了那么久,士兵们想必也又累又饿了,先撤回营里吃饭休息吧。”吕宪华说着,看了看腕上的表,“我靠,不知不觉,已经一点多了。”

第二十三章 高估了日军

    陆希星和许纬辰以及军机处的其他人,换乘从杭州撤回来的沙船,带着余下的三千人,继续增援杭州。早晨涨潮的时候,行船较快,中午过后船速就会有些慢,直到下午三点才到达。

    弃船登岸之后,战斗已经结束了,众人远远望着被英制重炮击毁的候潮门城楼,都感到惊讶不已,毕竟这种炮的威力,之前也没真正见识过。

    郑军的各路人马都已撤回了营地。日军先到一步早已开始休息,岛津久治计点下来大约损失了五十多人,其中大部分尸体没能抢回来,心中暗暗愤怒和悲伤。刘国轩和清军又打了几个来回,还是难以分出胜负,清军主动撤回了城内。粗略点算一下,清军留在城外的尸体大约有二百多具,与郑军的损失相当。

    许纬辰和陆希星安顿好了队伍,便到中军帐见项绍宽,营里的设施还未齐备,大家坐下来只能喝杯水而已。项绍宽为大家介绍了一下战况,形势不坏,但也没有决定性的进展。吕宪华觉得十分可惜,明明已经攻破了城门,却被打了出来。项绍宽只能苦笑着摇头,说看来之前对日军的作战能力有些高估了。

    郑克臧听了吕宪华所说的情况,提出明天可以交换阵地,由郑军再攻候潮门,在他看来,郑军的肉搏格斗能力应该不怵清军。郑克臧的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没有回答,郑克臧觉得有点奇怪,便问道:“师父,我说的不对吗?”

    “如果你是清军,经过今天的战斗,接下去你会怎么办?”

    “我明白了,他们会加固城门,不让我们再撞开。”郑克臧恍然大悟。

    刘国轩微微笑了笑说道:“世孙,还不止这些。清军还会在城门洞里挖陷阱,埋蒺藜,各种办法多得是。”

    郑克臧显然是没想到这么多,一脸挫败地叹了一口气,不再作声。

    “杭州太大了,以我们的兵力根本无法围困住杭州,清军如果愿意,他们可以把候潮门和望江门都彻底封住,我们要移营到其它城门就会很辛苦。”项绍宽悠悠地说道。

    众人听完,继续默然无语,因为项绍宽所说都是实话,而且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破解之法。

    “行了,大家都慢慢想想吧,我先去巡一下营,看看伤员。宪华,你安排增援的生力军担任卫戍任务,其他人都抓紧休息,我们晚上再讨论。”项绍宽说着,拉着郑克臧走出了中军帐。

    陆希星也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暗着急。大军出征在外,粮食、药物、营帐、衣物,乃至做饭的柴禾都要后勤室考虑。多打一天就是多一天的需要,更何况现在不知道何时能打得下杭州城。

    “朱士杰!”陆希星忽然想起了这个新收降的县官,于是也走出了帐篷,四下里找他。

    “陆委员,找卑职有何吩咐?”朱士杰在收降官员里显得尤其机灵,也是最快适应“委员”这个称呼的。

    “如今大军攻城,需要再多征集些粮食、药物以及杂物,你可有办法?”

    朱士杰谄笑着答道:“委员,只要有一二百兵弁,去附近乡村征些钱粮药材这种小事,卑职还是能办到的。”

    “行,趁着天色还早,咱俩先找个最近的村子,能征一点是一点。”陆希星说着,让冯圣给安排两哨人,准备出发。

    “委员,卑职有一件事情,不知该不该问。”

    “你尽管说吧。”陆希星一皱眉,觉得朱士杰是不是又有什么花花肠子。

    “委员,恕卑职孤陋寡闻,古往今来,似乎没有军机处这个官署,也不知道这官署有哪几个衙门,如何施政啊。”

    “呵呵,原来你想知道这个啊。”陆希星笑了起来,又一次露出了米老鼠般的门牙,“我大明永历皇帝罹难,你总知道吧?”

    “呵呵……”朱士杰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永历陛下罹难之后,延平郡王未再拥立宗室,而是奉永历年号至今。此番出征之前,降旨由世孙监国,设军机处襄赞一切军政事务。军机处下设参谋室、政令室、后勤室,分掌军令、政令、后勤,几位委员你都见过了吧?”

    “是是是……只是……”朱士杰犹犹豫豫地又问道,“我听说,几位委员好像都不是延平郡王府旧臣……”

    “是,我们是毛利国复兴商会,与王爷合作复兴大明,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陆希星说着,瞪了朱士杰一眼。

    “是是是……卑职多嘴。”朱士杰撇了撇嘴,没敢再出声。

    “陆委员,两哨人马齐了,可以出发了。”冯圣的手脚很快,一会儿就把人预备齐了。

    杭州附近村落密集而且人口众多,陆希星和朱士杰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村庄,朱士杰连哄带骗加吓唬,很快让村里的富户“捐献”了二百多两银子和一百多石粮食。陆希星等银子和粮食点算清楚之后,便给富户们签了借条。朱士杰对此大为不解,觉得无此必要。陆希星也不打算给他解释,只是叫他不要多问。

    等回到营地,天色已经渐渐黑了,正是晚饭时间。上万人的大营里吃喝拉撒,灯笼篝火,防守警备,事务繁多,要做到井井有条,颇为不易,许纬辰和常镇业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吃完晚饭,众人又聚在中军帐里召开军事会议。项绍宽先给大家讲述了上午水战捉住钱塘水师营王千总的事,并且告诉大家,按照最快的速度计算,身在衢州的李之芳将在三天之后得到情报,并且肯定会派兵回来救援杭州。

    “如果援兵是从兰溪顺流而下,那么最多只需要三天就能到达杭州。”陆希星本身就是杭州人,对这一带的地理十分熟悉。

    项绍宽表示同意,又继续说道:“还有,我们这次并没有围住杭州城,所以杭州将军图喇肯定已经向嘉兴和湖州请求救援了,援兵可能三、四天里就会到。”

    “不过,嘉兴和湖州可能没有多少兵了。”孙广越经过连续的奔波和作战,也略有些消瘦了,当然是相对他自己而言的,对别人来说,还是一个小了一号的胖子,“李之芳在离开杭州时,已经调走了至少一半嘉兴和湖州的守军。”

    项绍宽听完摇了摇头,说道:“准确判断敌情是必要的,但是不能寄希望于敌人不行。总之,攻城战必须在五天里有结果。”

    “那明天怎么攻城?不能再失败了。”吕宪华对白天功亏一篑还是耿耿于怀。

    “依刘某看来,明日可以继续攻打候潮门。”刘国轩忽然说道。

    “刘都督,你不是说,清军会加强城门的防守,很难再攻了吗?”郑克臧对刘国轩的话感到迷惑不解。

    “候潮门经过今日之战,修补不易。不如集中火炮,彻底轰塌城墙,直接攻入城中。”

    吕宪华听了一皱眉,说道:“刘都督,杭州城墙十分厚实,恐怕不易轰塌。”

    刘国轩摇了摇头说道:“城墙再厚实,也并非全是砖石。所有城墙都是先夯土为坯,然后包上一层砖,只要轰破了砖石,土层就会坍塌,尤其是城门洞旁边的土坯,没有支撑,最容易崩塌。”

    “所以我们就集中所有火炮,猛烈轰击候潮门城墙,争取把城墙轰塌。”郑克臧听到这里,又有些兴奋了。

    “不止于此。”刘国旭继续解释自己的方案,“我军数量多过清军,清军据城固守,则利在彼,若清军出城作战,则利在我。我军只需做出猛轰城门的架势,诱使清军放弃死守的念头,出城来与我们交战,那我们就成功了一大半。”

    “好办法!”项绍宽不由地赞叹了一句。刘国轩的作战思路,确实比键盘军事家们开阔,有他在军机处,实在是大有益处。

    “既然如此,我们就细化一下方案,怎么吸引敌军出城,在哪个位置与人决战。”吕宪华也兴奋了起来,感觉明天一战又多了好几分的把握。

第二十四章 日军继续拉胯

    项绍宽觉得,既然没有了突然性,不如让士兵们充分休息。所以,第二天的战斗开始得晚一些,到了辰正时分才展开。

    战场布置就按照前一天晚上的计划,换由吕宪华带领日军在望江门外一带驻守,继续加固野战工事,准备迎击出城作战的清军。刘国轩带着郑军和英制重炮,开始对候潮门发起猛烈的炮击。

    一如刘国轩所料,城内清军已经趁夜在候潮门前挖了第二条壕沟,不过不算太深,也没能引水灌入。当然,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刘国轩只管命令重炮伺候。

    由于前一天城上大部分火炮被击毁了,清军可能也知道靠城头火炮无法反击,干脆移走了剩下的几门炮。刘国轩于是下令将英制重炮移到离开城门仅一百五十丈之处,这样既能增加炮击的准确性,也能让郑军的普通火炮也参与炮击。

    炮击的威力在意料之中,候潮门城门上方的砖石很快崩塌剥落,露出了里面的土坯,然后火炮一轮射击,土坯便稀里哗啦地解体。十几次齐射之后,城门土坯垮掉了一大半,城楼因为重力缺少支撑,“轰”地一声坍塌了下来。

    清军的行动也没有逃出刘国轩的预计,刚开始轰击候潮门,清军就从望江门里向外冲出,摆出一副要和郑军决战的架势。

    吕宪华准备得相当充分,阵地上不但增加了鹿砦、拒马、沙袋等防护工事,还将大筒分布到不同的位置,就等着清军出动。

    清军并没有盲目行动,而是从城里运出了不少火炮,排成阵势看样子要和郑军对轰。骑兵则列于阵型的两侧,随时准备冲锋。从旗帜上看,这些清军有绿营兵,也有八旗兵,还有不少的蒙古兵。

    吕宪华倒是不太担心清军的骑兵,按照刘国轩介绍的经验,在杭州城外民居和农田间隔交错的环境里,骑兵无法发起集团冲锋,只能作为骑射部队来进行骚扰。

    炮声一响,战斗开始。

    相比昨天,清军的进攻欲望明显加强,在炮火和弓箭的掩护下,火枪手一边射击,一边推进,骑兵则轮番出动,不断地从各个角度射箭袭击日军的炮手和火枪手。

    吕宪华则不为所动,下令足轻用盾牌保护好炮手和火枪手,让大筒和火枪不停地还击。一时间炮火震天响,两军打得热闹非凡。

    刘国轩轰塌了城楼,见城上的清军纷纷沿着城墙向两侧撤退,于是下令发起进攻。许耀、金汉臣、吴世德各自带着手下,攀爬城楼坍塌形成的废墟,很快登上了城墙。

    项绍宽找了一间看上去质量还不错的民房,用梯子爬到了屋脊上,坐着用望远镜观察两边的战况。刘国轩那边轰塌城楼,攻上了城墙,项绍宽便按计划派人到吕宪华处传令,让他由守转攻,尽可能消灭清军。

    望江门的清军在一阵激烈的炮火对轰之后,组织了两次骑兵冲锋,试图打开缺口,但一来是道路狭窄障碍物多,无法形成集团冲锋,二来是郑军炮火猛烈,马匹难以控制,都没有奏效,反而是丢下了十多具尸体。

    吕宪华接到了进攻的命令,便与岛津久治商议,岛津久治认为清军侧翼只有少数骑兵,就让佐多久逵带领几百足轻,绕向清军阵型侧翼,发动袭击。

    清军骑兵是第一次在接触战对上日军,对这支身材矮小、装束怪异的军队也不敢过分轻视。带队的佐领显得非常谨慎,把几十名骑兵收拢在一起,先射了几轮箭,然后发起冲锋。

    佐多久逵不过二十四岁,其实毫无实战经验,特别是没有任何对阵骑兵的经验,面对迎面冲来的八旗骑兵,只是本能地要求手下结成方阵,用盾牌抵挡。

    岂知八旗骑兵的冲击力惊人,日军足轻的盾牌和胸甲在八旗骑兵的面前显得脆弱不堪,正面迎击的足轻当场就被击毙了十几个,整个队形一下子乱作一团。步兵阵型一乱,那就正中骑兵下怀,八旗骑兵来回冲杀了几遍,眼看死伤的日军已经过百。

    吕宪华在后面看得摇头叹息,日军战斗力如此拉胯,也是意想不到。不过,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佐多久逵被八旗兵屠杀,立刻下令离佐多久逵最近的十几支大筒调整方向,对着八旗骑兵全力开火。

    大筒轰击建筑有一定功效,射杀步兵效果也不错,但是对于移动中的骑兵,几乎没有命中的可能性。不过十几支大筒一顿狂射之后,马匹受到惊吓变得不易控制,佐领只得命令手下暂时脱离接触,重新组织阵型。

    佐多久逵因此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带着手下向反方向跑出去几十丈远,才停下来重新列阵。

    吕宪华一边看着,一边心想,这时候还是能看出日军的优势,就是不会溃散。如果是中原士兵,碰到这种情况肯定是要溃散的,除非有非常了不起的名将带领,但日军完全人生地不熟,跑也不知道朝哪里跑,只能坚持留在主将身边。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若不抓紧行动,八旗骑兵重新列队完毕,马上就会再次发动冲锋。岛津久治对佐多久逵的表现也感到脸上挂不住,非常愤怒地拔出佩刀,大喝一声,要求种子岛久时、肝付久兼和祢寝清雄带上火枪手和足轻跟自己前进。

    当然,岛津久治的进攻就不像佐多久逵这么鲁莽,而是结成方阵,盾牌在前,由火枪手和弓箭手轮流射击,然后慢慢向前推进。吕宪华知道这一次进攻不能有闪失,便让通事告诉炮手,持续不断地向清军开炮,压制住清军的反击火力。

    项绍宽在屋顶上看得清清楚楚,十分怀疑日军无法实现消灭城外清军的目标,甚至存在被清军反杀的可能,连忙从屋顶上下来,急匆匆赶到候潮门找刘国轩。

    刘国轩带着郑军正在城墙顶上和清军激战。城下的火炮不断轰击城墙上的清军,清军只得且战且退,候潮门南侧的清军朝凤山门方向退却,北侧的朝望江门方向退却。项绍宽登上城墙,告诉刘国轩望江门外的战事不利,不过,同时也发现,清军在望江门外始终只有一千多一些的兵力,再无增援,可能城里已经派不出兵力了。

    两人稍一合计,决定尽快攻下望江门城楼,这样就可以居高临下夹击城外的清军。于是留下吴世德驻守候潮门,防止清军从凤山门方向攻过来,金汉臣和许耀带兵直取望江门城楼。

    望江门城楼上的清军已经严阵以待,用沙袋在城墙顶上垒了一个工事,几十支火枪对着郑军过来的方向。金汉臣也不敢掉以轻心,命令以盾牌为掩护,推进到差不多火枪射程的位置停下,开始和清军对射。

    金汉臣的亲兵镇的英制燧发枪,射速比清军的仿葡式火绳枪快,几轮对射下来,清军的火力基本上就被压制了。金汉臣于是下令边射边前进,慢慢向清军逼近。

    等推进到离清军的工事只有三、四丈远的时候,营总万宏带着十几个士兵手持刀盾,飞快地冲了出去,在清军几乎没有反应的情况下跃过工事,杀入清军当中。清军的火枪手对着突如其来的攻击毫无防范,连忙丢弃火枪,拔出刀来抵抗,肉搏厮杀乱作一团。

    “冲!”金汉臣见机会来了,马上下令所有人一拥而上。

第二十五章 临危请降的田逢吉

    一旦进入肉搏作战,战斗也就差不多接近结束了。

    城楼上的清军虽然勇猛,毕竟数量不多,大约只坚持了一刻钟左右,便纷纷溃散,一部分向更北的清泰门撤退,一部分逃下城楼进入城内。城楼上剩下了弃刀投降的三十多人,其余是一地的尸体。

    “快!把火炮对准清军,放!”

    城头上还有清军留下的十多门火炮,对金汉臣来说显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对着城下的清军就是一通猛射。

    望江门外的清军本来还比较顽强地在与郑军交战,突然变得腹背受敌,顿时失去了斗志,一百多骑兵立刻放弃了战斗,在佐领的带领下向北突围。

    佐多久逵当然没有再像刚才那样犯傻,而是指挥着手下,让开大路,任由清军骑兵撤离。然后再重新组织攻势,围剿城门外剩下的数百清军。

    接近中午午正时分,望江门的战斗宣告胜利结束,城楼和城门都已经被郑军控制,城外的清军死伤惨重,剩下的缴械投降。

    项绍宽、刘国轩和吕宪华在城楼上碰头,安排政战官们计点伤亡,抬运伤员,押送俘虏,又派人通知后勤室尽快送午饭过来。

    从城楼上看去,杭州城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多出地方冒起了浓烟,似乎是着火了。

    “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好像是在城里又筑了一道城墙?”吕宪华举着望远镜观察了一番,指着西北方向问傅成。

    “那里是驻防城,是八旗兵居住的地方。”

    吕宪华皱了皱眉,又问道:“驻防城?什么意思?”

    “吕委员,杭州城里平日有四千八旗兵驻防,连同家眷,何止万人。满汉不同俗,旗兵若是与汉人百姓混居,容易起纠纷,因此顺治年间就下令在杭州城内圈地,修筑驻防城。八旗兵与家眷都住在驻防城内,平日里汉人无令不得进,旗人无令不得出。”

    “嗯,这事我知道。不止是杭州,南京、广州、成都、西安等处都有驻防城。”项绍宽听完傅成的解释,缓缓说道,“杭州八旗兵的家眷都在驻防城里,包括那些跟着李之芳去衢州的。”

    “咦,要是这么说,我们只需要抓住那些八旗兵家属,李之芳的军队就会军心大乱。”吕宪华好像发现了什么。

    “这是自然,不过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项绍宽命人从城楼里找了几把椅子,坐下之后对俞齐时说道,“请军机处的其他人和几位统领都过来开会,商讨接下去的计划。”

    陆希星一早就再次和朱士杰一起出发,去其它村社征集粮食物资,到中午时分也还没有回来。许纬辰和常镇业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盘点剩下的军饷、粮食和药材,前两项还有些剩余,支撑半个月不成问题,但药材却成了一个大问题。一方面东宁的药材本来就不多,所以带的也少,另一方面战斗产生的伤兵比事前预计的多,岳亮和马医生忙进忙出,不但药材不够用,连配生理盐水的盐都快要不够用了。不过,既然攻上了望江门城楼,那么离攻占整个杭州城已经不远了,就算是物资短缺,大概也能在三五天内解决。

    匆匆吃完午饭,众人就坐在望江门的城楼里,研究下一步的对策。吕宪华主张像攻取宁波府一样,先沿着城墙向北,逐个攻陷杭州各城门,然后下城迫使城内守军投降,大不了进行巷战。刘国轩也赞成吕宪华的方案。

    “不过,清军会不会跑了?”温如嵩问道,“杭州城一共有十座城门,我军目前只控制了两座,清军随时能向北方逃跑。”

    “不会。”孙广越摇了摇头说道,“清朝制度,驻防八旗有驻守职责,逃回去也是军法从事,想活命门都没有。”

    常镇业也笑着说道:“而且从技术上说,很难逃。大家想象中的逃跑是骑上马哼哧哼哧就跑了,但八旗兵是带着家眷驻防的,如果真的要跑,得要带上家属,根本跑不快。”

    “那你说,满人会不会无耻到丢下家眷自己跑路?”温如嵩还是不死心,希望证明自己的看法正确。

    “刚才不是说了吗?跑去南京也是死路一条。”孙广越觉得温如嵩的话,显得有些胡搅蛮缠了。

    “啪!”“啪啪!!”窗外忽然传来了枪声。

    “什么情况?清军来反攻了?”吕宪华“腾”地一下跳了起来,站到窗口向外望去。

    “应该不是,这枪声好像是从远处传过来的。”

    众人纷纷起身,站到窗边观看。城里浓烟四起,枪声不断,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看,那边!”吕宪华忽然用手一指,众人看到城内远处有几十名清兵,保护着一架肩舆,沿着大街向着望江门方向跑来。

    “那些清军要做什么?”

    “看衣着似乎是绿营兵。”

    “肩舆上抬着的那个人是谁?”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清兵已经来到了城门下。几分钟之后,俞齐时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向着众人说道:“各位委员,城下来了几十名清兵,说是城内八旗兵到处杀人,他们十分害怕,所以来城下请降,那肩舆上坐着的是浙江巡抚田逢吉。”

    “什么?”这段话说得项绍宽都不敢信,思索了一阵说道,“让田逢吉上来说话。”

    “这……”俞齐时顿了一顿,又说道,“清兵把总说,田逢吉身患重病,只能躺着,没法登城了。”

    “那我们下去看看吧。”许纬辰挥手示意大家一起走,“反正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城楼下的清军都已经把武器交了出来,赤手空拳地围作一圈,护着中间的肩舆,肩舆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有气无力地望着大家。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谁能说清楚?”许纬辰大声问道。

    一个小军官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说道:“小人是个把总官。昨日天兵降临,今日又一番激战,八旗兵战败死伤过半,八旗驻防将军图喇恐怕孤城难守,下令要屠尽城中汉人,小人因此与绿营弟兄商议,请抚台大人出面制止,不料那图喇居然下令八旗兵追杀我等。小人无奈,只得护着抚台大人来此请降。”

    项绍宽听完,不由得眉头紧锁,看了看刘国轩,问道:“刘都督,你觉得此事真假如何?”

    刘国轩也想了想,说道:“若说兵败屠城,这事情清虏干得出来。当年国姓爷兵临南京,南京八旗将军喀喀木就因担心城中百姓充当内应,想要屠城以绝后患,若非总督郎廷佐劝阻,几成人间惨剧。看这些人的样子,似也不像在编谎话。”

    “这些人既然缴了械,不如权当他们说的是真话。”许纬辰转身对项绍宽说道,“先把这些兵收了,我和田逢吉谈谈,看有什么消息。”

    “行,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把这几个投降的分作几队,给各位统领带路,进城搜索八旗兵,若是动手晚了,说不定真的酿成惨剧。”项绍宽说完,便命俞齐时给清军剪辫子,自己给众人安排任务,“宪华,你带着日军沿着城墙前进,攻取各个城门,攻下一个就守住一个,不要让清军外逃。许耀、吴世德、金汉臣分兵三路,逐个街坊搜索,务必不要放过城中的八旗兵。记住,如果遇上绿营兵,就让这几个带路的人劝降,尽量减少伤亡。”

    吕宪华和几位统领接受的任务,各自安排队伍出发。

    许纬辰命人把肩舆抬到城门洞的阴凉处,避开当顶的艳阳,拿了一张马扎,就在肩舆的侧边坐下,轻声问道:“你就是浙江巡抚田逢吉?”

    “正是本官……”田逢吉操着山西口音的官话艰难地说道,“你们……真的是……大明朝廷?”

第二十六章 都是大英雄

    许纬辰仔细观察了一下田逢吉,见他面色蜡黄,眼神无力,气息粗短,确实是身患重病的样子,便问道:“你这是得了什么病?”

    田逢吉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许纬辰的问题,反而是继续问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你们……真的是……大明朝廷?”

    “是,大明朝廷重回杭州了。我姓许,是大明军机处委员,你叫我许委员便是了。”许纬辰轻声细语地说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告诉我,我好叫人替你抓药。”

    “不用了……老朽这病……怕是……没有几天了……咳咳……”田逢吉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许纬辰见他的病状,心想恐怕一时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吩咐身边一个警卫:“快去,到伤兵营请马大夫过来。”

    伤兵营里忙忙碌碌,从昨天到今天,先后总共有三百多伤员送了进来。在从东宁出发之前,军机处就给岳亮配了五十名伙兵,马心如手下还有一百二十名学习过消毒和外伤处理的土番姑娘,另外还募集了十多位郎中,组成医疗队,然而真的到了实战的当口,显得有些不够用。

    伤兵之中有不少日军,还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清兵,其中有些是满洲和蒙古的八旗兵。军机处一早就料想到有这样的情况,所以早早定下纪律,即使是敌军的伤兵,只要不反抗,也必须予以救治。日本、满洲、蒙古士兵与医疗队的语言不通,救治起来很费一番周折,加上人手不够,整个伤兵营大呼小叫,忙得岳亮和马心如焦头烂额。

    马心如听警卫说许纬辰找她,急忙背着包赶了过来。许纬辰便让马心如为田逢吉作检查。马心如听了一下心肺,觉得田逢吉心音尚好,只是肺音有些浑浊,只怕是呼吸道感染一类的病,又没有及时治疗,缺乏休息之故。

    “这么说,他的病不会致命?”许纬辰轻声问道。

    “不敢保证,但是感觉不是那么严重。”马心如也轻声细语地答道,“只是,我这里已经没有抗生素了,要找郎中给他抓药吃。”

    “行吧,那你给他安排郎中。等占领了全城,就送他回巡抚衙门好好休息,巡抚衙门的卫戍,我让武利派二十个人过去。”

    郑军几路出击,正在占领全城的路上。

    吕宪华这一路相当顺利,城头驻守的全都是绿营兵,只需让投降的绿营把总劝降就能拿下。两个小时之后,望江门以北的清泰、庆春、艮山、武林四座城门和候潮门以南的凤山门都已经在吕宪华的控制之下。

    武林门是杭州城的北门,再向西前进,就是西门钱塘门,是驻防城通向城外的唯一通道,由八旗兵自己把守。吕宪华带着日军到达时,发现守军数量很少,日军虽然单兵战斗力一般,好在数量比之对方有压倒优势,很快就把八旗守军赶下了城楼。

    许耀、吴世德、金汉臣按照项绍宽的要求,靠着投降的绿营兵指路,分兵逐个街坊搜索。城内的八旗兵果然在到处烧杀,街面上普通百姓的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难怪之前从望江门上看去,城里烽烟四起。八旗兵如此残暴,即便是海贼出身的许耀、吴世德等人都觉得无法容忍,严令部下看见八旗兵格杀勿论。

    城中八旗兵的数量其实已经不多了,在三路人马的绞杀之下,又有二百余八旗兵横尸街头,剩下不多的残兵仓皇撤入驻防城,闭关自守。

    到了下午申末酉初时分,全部的十座城门都已被郑军夺取,城内除驻防城外,也都在郑军的控制之下。街坊之中还有零星的枪声和打斗声,显然还有一些落单的八旗兵藏匿在民居或者小巷之中,冷不丁地攻击落单的郑军士兵。

    如此局面,对项绍宽而言也有些头痛。杭州城的规模比宁波城更大,而且杭州城是靠武力攻取的,城内秩序肯定会比投降的宁波城差许多。刘国轩和许纬辰都主张将大量兵力调入城中,然后实行宵禁,防止少数仍然藏匿的八旗兵混在百姓之中发动袭击。

    “我刚才送田逢吉回府,从他府里找到了这张杭州全图。”许纬辰将地图展开铺在地上,几个人都蹲下围作一圈,“看,杭州城里河道众多,桥梁起码有四、五十座,应该全部派兵封锁,将各个街坊隔开,八旗散兵游勇就不能流窜。”

    刘国轩仔细看了看地图,又说道:“驻防城除钱塘门通向城外,尚有六座内城门通向城内,每座门外都须重兵把守,不能走失一人。”

    “不过,城外兵营也要留一些人,老许你就留在兵营坐镇,以策万全。”项绍宽想了想说道,“还是按照宁波时候的做法,城门城墙分段驻守,把所有的城门都关上,只留望江门进出,城里的岗哨让冯圣安排,他白天没怎么打仗。”

    许纬辰说了声“好”,站起身来要走,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说道:“还有,杭州基本上是拿下了,我现在就派一只快船去通知潘兴,把大船开回定海驻泊,然后让老姜他们转移到杭州来。”

    “暂时先别。”项绍宽连忙站起来拦住了许纬辰,“杭州是浙江省城,清军应该会全力夺回,到时候胜负难料。到时候若需要让城别走,人多反而麻烦,不如让他们暂时留在宁波。”

    许纬辰听了一皱眉,觉得项绍宽所说虽然也有道理,但如果那些官员不过来,自己这里的政务无论如何忙不过来。刚想开口说服项绍宽,转念又一想,现在是战时,还是以最高军事长官的意见为准,避免无谓的争执。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那我让老潘把鲍婧带过来,没有她在好多事情不方便。”

    说完,见项绍宽没有别的意见,便转身出城。

    夜幕渐渐降临,城外兵营里面依旧忙得热火朝天。大部分郑军都进了城,晚饭就需要做好之后送进城里,伙兵们川流不息地在营地和城门之间穿梭。

    陆希星和朱士杰满载而归。两人带着两哨人马,在一天之内跑了五个村子,“化缘”得到了上千两银子和几百石粮食,短期内应该不会粮食匮乏,当然,陆希星还是按规矩都打了欠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并没有买到多少药材。

    为了安全起见,项绍宽让郑克臧也留在城外营里。吃完晚饭,许纬辰便陪着郑克臧巡视伤兵营。伤兵营里又添了几十名伤员,基本都是在巷战中被郑军打伤的八旗兵,少数汉军旗兵还能与医疗队说话,满洲和蒙古八旗兵就只剩下嗷嗷直叫。

    望着排列得如鱼鳞般的担架,不停呻吟的伤兵和穿梭忙碌的土番姑娘们,郑克臧不禁有些伤感。从记事时起,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带兵打仗,可从来也没人告诉自己,战争会带来这么多的伤亡,今天第一次经历了真正的激战,就见识了战争的残酷。

    “许大叔,你说,以前爷爷打仗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这么多人受伤?”

    许纬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爷爷……”郑克臧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那爷爷是不是常常都要看着这么多人痛苦?”

    “世孙,国姓爷身经百战,百折不挠,为我们打下了今日收复中原的基础。那些为国捐躯和受伤的勇士,他们不是白白牺牲的。总有一天,我们要让天下人知道,他们都是大英雄。”

    “对了,那首唱爷爷是《大英雄》的歌,什么时候能再唱给我听?我只在爷爷的忌辰和出兵前的祭祀仪式上听过两次而已,那歌真是太好听了。”

    “等有时间了,我教你吧。”许纬辰说着,用手指了指满地的伤兵,“我们先巡视一下,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第二十七章 田逢吉的悲伤

    田逢吉被马医生送回了巡抚衙门,喝了郎中给开的药,一夜睡得很好。早上醒来,喝了一碗粥,让人扶着进了书房,在书案后坐下沉思。没想到过了没多久,许纬辰竟然带着郑克臧来探望自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行礼,被许纬辰一把按回了太师椅上。

    “田公,歇得可好?”许纬辰笑呵呵地问道。

    “不敢劳许委员动问,喝了药,感觉好些了。”田逢吉今天的状况明显比昨天好,能够连续说完整的话了。

    昨天在望江门下,田逢吉咳嗽不止语焉不详,许纬辰也没问出什么东西来,见田逢吉状况好些,便问道:“田公,昨日之事究竟如何,能否详细说给世孙和许某听?”

    田逢吉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惭愧……惭愧……”

    郑克臧听不懂田逢吉在“惭愧”什么,刚想说话,被许纬辰拉了拉衣角阻止,便没有出声。

    “田某仕清已有十多年了,虽无十分政绩,也算勤政爱民,积年做到了一省巡抚,没想到仍被满人将军视为家奴私俾,想杀便杀……”田逢吉说到这里,眼泪竟然涌了出来。

    “田公毋庸悲伤,有话慢慢说,朝廷大军到此,满人没几天嚣张了。”

    “唉……昨日朝廷天兵攻破城门,那满洲将军图喇自知杭州难守,便下令杀尽城中百姓,将城池付之一炬。”田逢吉一边说,一边痛苦地摇头,“有绿营将士恳请田某去向图喇说情,怎料图喇竟然说,田某也是汉人,一并杀了了事,所幸几个绿营弟兄拼死救护,田某才得以脱身。着实不得已,只能向朝廷请降。”

    许纬辰听完点了点头,柔和地说道:“田公不必悲伤,只管安心休养。事情若是如此,许某自有安排。”

    停了一停,又问道:“田公哪年中举,哪科出身?”

    田逢吉一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照实回答:“田某顺治十一年中举,侥幸次年连捷,列二甲进士出身。”

    “哦,原来如此。”许纬辰心想,这么说来,此人不能算是贰臣。又问道:“我军攻城之前,城中尚有多少兵力?”

    “总督李邺园和城守副将陈世凯尽赴衢州,杭州绿营兵只剩不足一千之数。驻防城中的八旗兵,约有一千五百上下。”

    许纬辰听了,心里又放下了一些,这个数字比之前军事会议上估计的两千八旗兵还少了五百,可见长期承平,清军也缺额众多。

    “那城中官员还有哪些?”

    “杭州是省会,除督抚之外,还有藩台臬台,粮、学、盐各道,织造税关,又有知府和两个附廓知县,这些是衙署正印官,总有十多员,至于分辖事务的同知、通判、经历、县丞一类,则何止二十多员。”田逢吉说着,从桌上找出了一份文件,递给许纬辰,“田某既然请降,官员名录理当呈上的。”

    许纬辰接过名录,并未再坐下,而是站直了正色说道:“田逢吉,你原系伪清浙江巡抚,与大明朝廷为敌,如今既然诚意来降,暂赦你往日之罪,着革去本兼各职,听任朝廷安排。念你病重,暂赏给六品俸禄,在巡抚衙门内居住养病,不要外出走动。原抚院所辖参议、经历等官,一律到总督衙门等候筛选任用。”

    田逢吉没想到许纬辰突然开始宣布对自己的处理,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叩头谢恩,又被许纬辰一把扶住,重新搀回椅子上坐下。

    许纬辰又换了一副笑脸说道:“田公,不必谢恩了。你只管在此居住养病,马大夫每日会来看你,内眷若有什么事,也可与马大夫说。外面的侍卫都是我所安排,绝无闲人打搅。若是有事,只管差人来总督衙门找我就是了。”

    田逢吉瘫在椅子上,又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许委员安排如此详尽,田某感激不尽了。”

    许纬辰和郑克臧从田逢吉的书房出来,冯锡韩带着倪聪和陈亦非在院中等候,正和武利说些闲话。许纬辰便吩咐武利安排斗葛人轮班宿卫抚院,然后众人出门往总督衙门而来。

    总督衙门在巡抚衙门以南,仅一河之隔,河上有桥相连。众人走了几分钟,便到了总督衙门门口。昨日进城之后,总督衙门由冯圣所辖的兵把守,在正门贴了封条,门外有一什士兵警卫。

    许纬辰让武利安排手下与冯圣的兵换防,自己揭了封条,与众人进了大门,直到正堂,请郑克臧居中坐了。总督衙门里原有一些经历、都事、检校之类的事务性小官,现在都随李之芳去了衢州,只剩班房里还有十几名差役。许纬辰便命令这些差役去各衙门,把官员们召集到总督衙门,同时又让倪聪到城外营里,请常镇业和陆希星过来。

    大约等了近一个小时,各个衙门的官员才陆续到达。许纬辰吩咐衙役,让正印官到堂上,按人数摆了三排椅子,依照位阶坐下,属官们就在总督衙门的前院里站着。

    官员们自昨天杭州陷落,就被封在各自的府衙之中不得自由出入,今天听说大明朝廷召见,各各不同心境。有些是心怀忐忑,虽然是坐着,心里也是极不踏实。也有的决意要做大清忠臣,就看明廷准备如何发落自己。

    许纬辰和常镇业、陆希星每人各搬了一张椅子,正对着官员们坐了,说道:“各位,今日请大家来,是和诸位商议今后之事。本委员姓许,于大明军机处执掌政令,我左右的两位是陆委员和常委员。如今我大明朝廷如今攻取杭州,日后更要光复中原。满人气数已尽,伪清时日无多。诸位旧为清臣,当何去何从,要和诸位说道说道。”

    说着,许纬辰取出田逢吉给的名册,又看着众人说道:“我现在点名,念到哪位的大名,请应一声。”

    “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陈秉直!”

    “犯官在!”正对着许纬辰的位置上,一个头发花白、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官员站了起来,躬着身子应道。

    “坐下吧。都不用站起来了,应一声就是了。”许纬辰朝陈秉直瞪了一眼,陈秉直连忙又坐了下去。

    “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郭之培!”

    “在!”

    “粮储道刘昌臣!”

    “犯官在!”

    “提学道陆舜!”

    “有!”

    ……

    “钱塘知县梁允植!”

    “有!”

    “仁和知县佟世锡!”

    “在!”

    一长串名字点完,各个衙门的正印官都在,许纬辰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大家都听了。诸位虽然效力伪清,失身于贼,终究是时势使然。我大明朝廷格外宽仁,准你们悔过自新,只要出声答应愿意为国效力,朝廷自然是欢迎。谁若是有话说,请现在就讲,哪怕不愿投降,也请当面讲明。”

    项绍宽和参谋室的众人一大早就来到了钱塘门上,观察驻防城里的动静。

    驻防城里死一般的安静,连八旗兵的家眷们做饭的炊烟都看不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少量八旗兵在正对钱塘门的大街上几十丈远处,用拒马和沙袋垒了一个防御工事。

    “看这意思,杭州将军图喇还想负隅顽抗啊。不过就这么几十个兵,能撑多久?”吕宪华用望远镜扫视了一遍城里,觉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驻防城里的八旗兵所剩不多,不过八旗兵奸猾凶猛,也不得不警惕。”刘国轩缓缓地说道。

    “说的也是,那些八旗兵说不定都躲在街巷民宅之中,准备伏击我们。”吕宪华指了指那些门窗紧闭的房屋,“等火炮运进城,先朝下面轰几炮,看满人还有多少斗志。”

    “不错,抓紧把火炮运过来。”项绍宽用手扶着城墙的垛口,悠悠地说道,“这些满人的末日到了。”

第二十八章 将军府中伏

    正说着,忽然有十几个八旗兵,护着一副担架,从远处朝着城门走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或者说应该是一具尸体。队伍行到了城楼之下,向守军说了几句话,守军连忙上城报告:“各位大人,那些八旗兵说杭州将军图喇已经自尽,他们是来向朝廷请降的!”

    “请降?诈降吧?”吕宪华有点不太相信。

    “那担架上躺着的,是杭州将军图喇的尸体?说不定是假扮的。”金汉臣在一旁也说道。

    “这个好办。”项绍宽下令说,“把那个绿营把总找来,让他认人。”

    昨天投诚的绿营兵多数都在城外兵营安置,不过那个把总因为熟悉城里情况,所以跟着吕宪华在城头驻防,现在就在不远处的城墙上休息,很快就跑了过来。

    一众人下了城楼,项绍宽命令抬担架的戈什哈把担架放下,让把总上前辨认。

    “是,就是他,昨天我还见过,就是他下令杀尽城中汉人百姓的。大帅,让我把他碎尸万段。”

    “不要乱来!”项绍宽呵斥了一声,把总只得知趣退下。

    八旗兵中有个官阶似乎较高的,大约是参领,向前走了几步,把杭州将军的关防和一封信递了过来。金汉臣连忙遮在项绍宽前面,接了关防和信,转身又呈给项绍宽。

    项绍宽打开信笺一看,是用十分粗浅的汉语写成,大意是“杭州失守,自己应当一死报国,求明军放过驻防城内妇孺”。

    项绍宽看完,把信递给刘国轩,几个人传阅了一遍。吕宪华“呵呵”一声冷笑着说道:“他昨日下令屠杀全城百姓之时,怎么不想起’放过城内妇孺’?”

    刘国轩也摇头说道:“满人一向如此,毫无礼义廉耻。”

    项绍宽阴沉着脸,想了半晌,说道:“杀降不祥,这些满人虽然无耻,但既然来降,还是按降人的规矩处理。”

    “说的也是。”刘国轩点头表示同意,“那就把这些人缴了械,看管起来等候发落。”

    “大帅,图喇将军,回将军府,家眷发丧?”参领用蹩脚的官话问道。

    “嗯……”项绍宽略想了想,“也好,你们抬着遗体回去,我们正好去将军府看看。”

    金汉臣听项绍宽如此说,连忙问道:“项委员,当心有诈,不如带些兵过去。”

    “也对,那你带人进驻防城一步一步搜查,所有八旗兵都要找出来,家眷一律在家不准出门。再派一队兵跟着我们。”

    金汉臣于是大声喊道:“万兄,你带两哨人陪委员们过去。”

    万宏听金汉臣这么吩咐,连忙招呼手下跟着项绍宽行动。

    “其他人,跟我走!”金汉臣又大声地喊道。

    将军府在驻防城的西南角,从钱塘门到将军府,中间要经过驻防城的军营和校场。沿着街道前行,可以看到宽阔的军营和校场已经空无一人。

    将军府的规模与总督衙门相仿,从外面看是深宅大院的格局,大门从平地挑起有二丈多高,门前是麒麟照壁,符合一品大员府邸的规格。府门外也不见什么卫兵,只有两个包衣奴仆,已经换上了孝服。

    “请。”参领从嘴里蹦出来一个字,用手做了一个“里面请”的动作。

    项绍宽迈步刚想往里走,被万宏伸手拦了下来:“项委员,小心有诈。”

    说完,万宏指示手下士兵先进将军府,搜查了一下两厢,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才护着项绍宽、刘国轩等人迈步进入将军府。

    参领率先一步安排手下将图喇的尸体运到内堂安放,又引着大家往正厅而来。正厅大门紧闭,众人离开正厅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参领紧赶几步跑到了正厅门前,猛地推开大门,然后往地上一滚,嘴里大声叫喊。正厅里正对着外面的位置上,忽然出现了十来个八旗兵,拿着弓箭对着外面就射。

    万宏眼疾手快,大叫一声“不好!”,一把将项绍宽推开。

    “啪”、“啪啪”,门内射出来的十几支箭大多落在了地上,有两支射中了万宏,还有一支射中了一名士兵。

    “快跑!”吕宪华毕竟是美军出身,反应更快,弯腰拉起项绍宽便往外面跑。

    想要向外跑时,才发现将军府的大门两侧,已有八旗兵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正在试图把大门关上。这些八旗兵身着黑衣,隐匿在房梁上,因此刚才士兵搜查的时候没有发现。

    万宏手下的两哨士兵,一半留在门外警戒,另一半跟着进来。门外的士兵发现有人要关门,心知不好,连忙向里冲,努力把大门推开。

    吕宪华和项绍宽见一时无法从大门冲出去,只得退了回来。好在跟进来的一半士兵已经聚拢了过来,将几人围在中间。

    正厅里的八旗兵两轮箭射完,持刀冲了出来,约莫有三十来人,直取项绍宽而来。

    万宏身中两箭,依旧努力挥刀抵抗,还要招呼士兵们拼命地护住中间的几位委员。刘国轩见情势紧急,也拔出佩剑,亲自动手砍向八旗兵。

    三十多个八旗兵嗷嗷直叫,凭着一股子血性愚勇拼命地砍杀,一时间鲜血飞溅。万宏不幸又中了两刀,直直地倒了下去。

    不过,八旗兵的偷袭,本来依靠突然性,一波冲锋过后,刘国轩已经看清对方数量不多,自己的人数占绝对优势,马上指挥士兵反包抄过去。门口的八旗兵也没能挡住门外士兵的冲击,大门再次被打开,士兵们冲了进来,黑衣八旗兵纷纷被砍倒在地。

    等门外的士兵们都冲了进来,刘国轩立刻指挥士兵将八旗兵团团围住,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将对手全部解决。刚才那个设计诱骗大家进府的参领也被从正厅里揪了出来,捆作一团。

    “营总!营总!”,有个士兵大叫起来,众人才发现万宏倒在地上。项绍宽连忙走到跟前,发现万宏身中数刀,血流不止,好像还有最后一口气,赶紧蹲了下来,问他还有什么话说。万宏努力地动了动嘴唇,也没说出什么话来,便气绝身亡了。

    旁边几个士兵放声大哭起来,项绍宽也颓然地瘫坐在地上,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吕宪华见识过伊拉克的炮火连天,对一点伤亡没那么在意,抓紧清点了一下人员,发现己方的士兵战死了几个,还有十几个负伤的,连忙派人去叫医疗队来处理。刘国轩担心将军府里还有别的八旗兵埋伏,下令士兵们四处搜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敌兵。

    总督衙门里,许纬辰和官员们的座谈会进展顺利。

    出乎许纬辰意料的是,十几个正印官员之中,仅有按察使郭之培和提学道陆舜以老病请辞,不愿继续任职,钱塘知县梁允植坚持不愿投降,情愿一死。其余各人都表示愿意为大明朝廷效力。

    “好。诸位愿意反正向善,朝廷定然厚待。”许纬辰对结果非常满意,“按察使与提学道既然以年老请辞,本该遣送你二人回乡。只是目下兵火连结,暂时不便遣返,就请二位仍在原府中闲居,听候安排。”

    郭之培和陆舜听罢,双双起身致谢,告辞出去。

    “钱塘县,你的县丞可在外面?”许纬辰又接着问梁允植。

    梁允植站起身来,不卑不吭地答道:“许大人,县丞赵育元就在外面等候。”

    “你同他一道回衙,将县事交代了,暂时由他署理,你自己来我这里投案。”

    梁允植听罢,并无多话,也转身向外走去。

    “现在座下的诸位,都愿意投效大明朝廷,欢迎之至。不过,暂时都要委屈各位,除布政使之外,全都革职留任,仍在原署居住办理公务,稍后会有军机处委员到署视察。都听明白了吗?”

    众官听完,纷纷表示听明白了,起身告辞出去。

第二十九章 那就屠吧

    陈秉直听许纬辰说“除布政使之外”,心中十分忐忑,等到众人都出去了,便上前谄笑着问道:“许大人……”

    “诶,你不用问,我们三个正要问你话。”许纬辰示意陈秉直重新坐下,问道,“你是哪里人,什么出身?”

    “在下原籍辽东海州,镶黄旗人,顺治六年以贡生授山东平阴知县,多年来仕途辗转,如今忝居藩台。”陈秉直说着,还是一脸谄笑。

    “这么说来,你是汉军旗人?”常镇业问道。

    “呃……呵呵,这位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并非汉人,乃是满洲栋佳氏,入关之后改了汉姓,才姓的陈。”

    “咦,有意思,还能这样。”陆希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一个满洲八旗人,怎么会愿意效力大明朝廷呢?”

    “这位大人,在下身为藩台,布政一省,总要以百姓为念。大军既已入城,无谓搏一人名节,弃一省百姓于不顾。”

    许纬辰听完陈秉直这番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看来在“理直气壮地不要脸”这件事情上,古人也是不遑多让。

    “行吧,那你既然诚心归顺,我便按律发落了。”许纬辰坐直了身子,严肃地说道,“陈秉直,着即免去你本兼各职,以六品参议身份参与军机处政务。”

    “这……”陈秉直显然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犹疑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倒身下拜,口称谢恩。

    许纬辰伸手把陈秉直扶了起来,又说道:“我知道,把你从二品布政使改为六品参议,降了好多级,一时间是有些难以理解。不过呢,朝廷眼下最大的文官就是六品了。你也不要问为什么,安心随营办差就是了。”

    “秉直明白。”陈秉直哆哆嗦嗦地重新坐下。

    “制台不在,抚台病重,剩下最熟悉省城情况的,就是藩台了。”许纬辰转过脸对着常镇业和陆希星说道,“要不让他陪着你们两位,到各个衙门熟悉一下情况,回头我们再开会研究。”

    “行啊,没想到杭州城里的各类衙门那么多,是得要一个一个熟悉起来。”陆希星笑着说道,“我在杭州住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是这样。”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您在杭州居住多年吗?下官不记得有幸见过大人。”陈秉直听到陆希星的话,觉得有些奇怪。

    “啊,我姓陆,你也称我陆委员好了。至于我在杭州居住的事情,你只当没有听过。”陆希星发现自己说顺溜了,现在总不能跟陈秉直解释什么叫“在阿里打工”。

    “是是是,秉直明白。”

    “许委员!”武利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项委员派人来,说请你马上到驻防城将军府,有急事商议。”

    “哦?这么急?知道是什么事吗?”许纬辰一边站了起来,一边问武利。

    “不知道,只是说要立时立刻过去。”

    许纬辰点了点头,便关照常镇业和陆希星按刚才的计划进行,自己急匆匆出了总督衙门大门,跟着来人直奔将军府。

    驻防城已经被明军完全占领,各个内城门也已经都换上了明军的旗帜,许纬辰穿过最近的延龄门,马上就到了将军府。

    只是跨进将军府的大门,眼前的惨状就让许纬辰着实大吃一惊。只见项绍宽等众人都站在将军府的大院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还有几个八旗军官被绑作一团,坐在地上骂骂咧咧,只是那些满语谁也听不懂。

    许纬辰连忙紧赶几步,来到众人面前,问道:“出什么事了?”

    项绍宽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刘国轩忿忿地说道:“这些八旗兵早上抬着图喇尸身来请降,待准他们投降之后,又说要送尸身回将军府,让家眷办丧事。谁知这些人竟在将军府里设伏,想要关上大门围杀我等。”

    “那……伤亡情况如何?”许纬辰急忙又问。

    “好在带了两哨兵进来,我们几人总算都没事。只可惜……只可惜万宏弟兄不幸身中数刀,已经殉难。”刘国轩十分黯然地说道。

    “唉……”许纬辰也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现在怎么办?”

    “找你过来,就是商量怎么办。”项绍宽这才开口说道,“八旗兵如此可恶,昨天要杀尽全城百姓,今天又诈降伏击我们。你说,要不要把这驻防城屠了,以示惩罚。”

    “屠城?!”许纬辰大吃了一惊,这种只有在书上才见过的夸张的行为,现代人显然很难下得去手。不过惊讶过后,很快又镇定了下来,自己刚才虽然不在现场,但是可以想象项绍宽们中伏时那种愤怒的心情。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很坚决地答道:“那就屠吧。”

    “你也主张屠城?”这下轮到项绍宽感到惊讶。

    本来项绍宽就有军事决定权,真的要屠城,直接下达命令就是了。但作为一个现代人,项绍宽内心自然不愿意这么做,只是八旗兵的恶行,激起了刘国轩和众将的愤怒,直接拒绝他们的要求恐怕不行。派人去请许纬辰过来,其实是想让许纬辰说一些“大局为重”、“以我之仁义对敌人之残暴”之类的理由表示反对,这样才好安抚刘国轩和众将的情绪。

    然而许纬辰的想法却不一样,摇着头说道:“满人无情无义,畏威而不怀德,不是仁义相待能够打动的。杭州百姓供养这些八旗兵也有二十来年了,事到临头图喇一声令下,不是照样要杀尽城中百姓。从立威的角度来说,杀才是正解。昨天下令屠杀汉人百姓,今天又拿将军的尸体作诱饵来搞伏击,这种人能讲道理吗?只有杀掉一批满人才能让剩下的满人丧胆。”

    “许委员说得对!国轩也以为,满人生性野蛮狡诈,桀骜难驯,不如一并杀了!”刘国轩发现许纬辰居然支持自己的看法,立时出言附和。

    吕宪华经历过伊拉克战争,当然知道美军杀俘从不手软,因此对屠城也并无十分的反感,只是担心另一件事:“城中有两千八旗兵已经调往衢州,若是把他们的家眷全杀了,这些人会不会拼尽死力,与我军作战?”

    “会。但不必太担心。原因有二,其一是,李之芳现在在与耿精忠作战,他很难抽出兵力来对付我们,即便派兵来,也很可能派出绿营兵而不是八旗兵。其二是,八旗兵若是来夺回杭州,本来就会死战,对他们来说,只有死战这一条路,杀不杀他们的家眷,也不会改变他们的态度。”

    许纬辰说完,吕宪华和刘国轩都点了头,表示没有意见。

    眼见三个人居然达成了一致,项绍宽也只能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也对。那就杀吧。”

    “我去让金汉臣和许耀准备一下,马上动手。”刘国轩说完,就准备往外走。

    “刘都督且慢。”许纬辰连忙把刘国轩叫住,“杀人是一回事,怎么杀又是另一回事。容我先安排妥当,再杀不迟。”

    “许委员有何安排?”

    “八旗家眷之中,有些懵懂孩童,不必就此陪葬了,可以留下来作别的用途。还有些年轻女子,留下来充作奴婢、赏给将士,比平白杀了好。”

    刘国轩虽然激愤,不过许纬辰这几句话还是十分合理的,便点头说道:“那就听许委员调度了。”

    众人商议已定,便命人清理现场,所有尸体都运到城外钱塘江边,用火烧了。万宏的遗体先抬到总督衙门停放,再让武利去街市上买一口上好的棺木成殓,等过几天正式祭奠了再下葬。几个活捉的八旗军官暂行看押,待万宏下葬之日杀头血祭。驻防城中继续戒严,由金汉臣负责继续搜捕残余的八旗兵,并且严禁旗人离开驻防城。

第三十章 可有育婴堂?

    等许纬辰回到总督衙门,常镇业和陆希星已经由陈秉直陪着去各衙门巡视了,郑克臧闲不住,自己出去走动,也不知去了哪里。许纬辰只得一面命人去找常镇业等三人回来,一面带着冯锡韩、倪聪和陈亦非在总督衙门里搜检。

    总督衙门格局、规模和气魄都远远超过宁波的提督衙门,所有建筑分为三路,中间一路是四进的大院,前两进是大堂和二堂,属于办公区域。后两进是官邸和上房,属于内宅,里面住着李之芳的家眷,武利已经派人围了起来,禁止闲人出入。左右两路是各种功能性建筑,诸如钱谷幕、刑名幕、胥吏房等等,不过现在都人去楼空。

    许纬辰在李之芳的书房里翻查了各种文书,并未找到任何有用的文件,也未找到任何的金银等物,只能感慨一声,比起塞白理,李之芳不但更加认真细致,而且为人也更加正派。

    常镇业和陆希星本来由陈秉直陪着在粮储道刘昌臣的衙门里点算存粮,听说许纬辰急着找自己,连忙匆匆地赶了回来。

    几人就在书房里坐下,许纬辰告诉陈秉直,杭州将军图喇已死,现在需要他这个镶黄旗满洲人来处理驻防城的事务。

    “这……”陈秉直一脸为难,“下官虽然是旗人,但自幼也是读圣贤书的,从未接触军务……”

    “没让你办理军务。”许纬辰摇摇头说道,“你当过知县、知府、布政使,要你办理民政总不能推托吧?”

    “下官没有那个意思……”陈秉直连忙又换上了一副谄笑的嘴脸。

    许纬辰没有理会陈秉直的解释,继续说道:“趁现在时辰还早,你带原来布政使衙门的手下,去驻防城查对户口,天黑之前要办妥。”

    “许委员,这……是不是有些太急了。”陈秉直苦着脸申辩道。

    “这件差事是有些急,但现在是非常之时,让你快些你就快些。对了,巡抚衙门的属官现在也都在这里待命,你一并带过去,人手不算少了。”许纬辰说着,从包里取出一枚令牌,递给陈秉直,又说道,“你记住,所有八岁以下的孩童要登记成一册,九岁以上未嫁的女儿也要登记成一册,切切不可混淆。”

    陈秉直当然不知道许纬辰这么要求到底有什么用,但也不敢再问,只得称“是”,伸手接了令牌,匆匆告辞向外走。

    “等一下。”许纬辰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又把陈秉直给叫住了。

    “许委员还有什么吩咐?”

    “这杭州城里可有育婴堂?”

    “育婴堂?是有一座,就在杭州织造府西侧,离此不远。”陈秉直说完又想了想,“哦,对了,杭府局粮通判许天荣在任日久,平日十分在意育婴堂事务,时常召集城中富户为育婴堂捐献钱银、募置义田,与育婴堂主人最为相善,许委员若想知道底细,不妨传唤他来问问。”

    许纬辰听完,点头示意陈秉直可以走了。

    陈秉直一走,许纬辰便把将军府发生的事情对常镇业和陆希星说了,二人先是毛骨悚然,等听说了屠城的决定之后,又是一阵惊讶。不过无论如何,二人都赞成这个决定,毕竟对于历史文化论坛的资深坛友来说,清军的屠城暴行不可胜数,怎么也应该还以颜色。

    既然有陈秉直的推荐,许纬辰便让冯锡韩去杭州府衙门请许天荣。杭州府衙门在杭州城西侧靠近清波门的位置,冯锡韩一去一来大约三刻钟,期间许纬辰便和常镇业、陆希星继续翻看李之芳府里的文书,研究接下去需要处理的政务。

    等许天荣到场,许纬辰便请他坐下,详细询问了育婴堂的规模和运营情况,尤其是孤儿长大之后如何安排生计,许天荣都一一作答。听上去,育婴堂规模不小,而且城外义田的产量也足以维持运作,孤儿长到十二岁,便会被安排学习手艺,到各商铺匠屋学徒,学徒期满就要离开育婴堂,自谋生计。运气好的孤儿,会在较为年幼之时,被没有子女的富裕人家领养,也有一些被大户人家买去当奴仆的。当然,育婴堂的死亡率是很高的,据说平常年景三成死亡率已经是不算高的,要是遇上灾年或者瘟疫,那就难以预知了。

    陆希星接着又问了一堆粮食征收和转运的问题,许天荣也对答如流。听下来,许天荣是河南固始人,在杭州府局粮通判的位置上已经待了八年,是办理粮务的老手,这一次李之芳南征,粮食供应也操在许天荣手中。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已经将兰溪沿线的民船几乎全部都租下了,分作五队,在杭州和衢州之间穿梭往返,确保船到杭州就有粮能装船,衢州要粮就有船能到岸。

    “那么,你说育婴堂主人与你十分相善,若朝廷命他办事,能确保牢靠么?”许纬辰问道。

    “以下官与那育婴堂主人杨济慈多年交情,确实敢保。”

    “那你这就去与他说,我有数百孩童,都是八岁以下的,近日将自海外而来,要寄放在他的育婴堂。这些孩童不谙汉语,要他费心照顾了。”

    “数百孩童?”许天荣不由地吃了一惊,尽管杭州育婴堂近几年来在他的全力支持下,已经具备了相当规模,但“数百”这个数字还是显得有些太大了。

    “你放心,所需花费我会派人送过去,不会让他吃亏的。”许纬辰见许天荣一脸惊讶,便慢慢给他解释,“唯独要叮嘱他忠勤任事,要是能把事情办得好,朝廷今后还有恩典给他。”

    许天荣连忙站了起来,说道:“那下官这就过去和他说话,只是不知大人所说的孩童几时会到。”

    “只在两三天内,叫他尽快准备。”

    “还有,我看你老于粮务,做个通判屈才了。等育婴堂的事情办妥了,你就来军机处后勤室报道,在我这里协办粮务。”陆希星发现许天荣是个人才,就想要把他留在身边。

    “下官……多谢大人抬举。”许天荣向着三人作了揖,急忙退了出去。

    “你们听这个许天荣说的,李之芳的粮草运输全靠杭州通过兰溪逆流供应。现在这条粮道断了,李之芳的军队应该撑不了多久吧。”等许天荣走出门外,常镇业便向着另外两人说道。

    陆希星呵呵一笑:“看着吧,李之芳如果能撑住,肯定会发兵回来夺回杭州城的。不过没有粮食的话,他多半撑不住。”

    “对了,你打听育婴堂的事情这么详细,是要做什么?”常镇业觉得不太理解许纬辰的意图。

    “我不是向刘国轩求情,要求把满人的孩子留下来嘛,这些孩子总得有个地方放,除了育婴堂,还能送去哪里。”

    “这倒也是。我们在东宁办几十人的幼儿园还行,要是几百上千孩子,自己肯定弄不过来。”陆希星附和着说道。

    常镇业想了想又问道:“那我还听你对陈秉直说,九岁以上的未嫁女孩,也要单独造册,你是不是也想把这些女孩子救下来?”

    “是啊,女孩子嘛,能多留下一些是一些,将来安排到医疗队工作,哪怕入浣衣局洗衣服也行啊。”

    常镇业听完,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说,军中那么多光棍,将来要给他们婚配呢。”

    “婚配当然是要的,医疗队和浣衣局也不可能干一辈子,等她们年纪再大一点,就要分给军中人嫁了。”许纬辰也笑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猥琐是猥琐了点

    许纬辰走后,项绍宽和参谋室的其他人又沿着城墙巡视了一遍。杭州城西面临着西湖,西南是凤凰岭,修建城墙的时候将凤凰岭括入了城内。项绍宽觉得,清军若是来夺回杭州,很难从西侧进攻,南面钱塘江上,有郑军和日军的上百艘战舰,清军也难以逾越,因此布防的重点应该是北侧和东侧城墙。

    吕宪华和刘国轩对此都表示赞同,正好驻防城以北接近武林门的大片区域原本是清军绿营的校场,屯驻几千人马没有问题,不如就把金汉臣、许耀和吴世德三镇全都移驻进城,留下冯圣、林升两镇和萨摩军团在城外兵营驻防。

    刘国轩又提出,将军府的位置离总督衙门、杭州府等官署不远,离校场也近,本来就是将军办公的地方,不如就将军机处暂时设在这里,十分方便。

    项绍宽对此没有意见,或者说不打算有意见,因为刘国轩的用意很明显包含了处置一下图喇的家眷解解恨。于是马上派人将图喇的家眷全部捉拿,把将军府清理了一番,搜出的金银财物连同图喇的家眷送往总督衙门由政令室接收。

    将军府规模没有总督衙门大,不过对于居住来说也足够宽敞了。项绍宽把上房留给了郑克臧,自己和刘国轩安顿在了花厅东西两侧的偏厅,吕宪华、孙广越等人就安排到两廊的厢房。

    陈秉直能官至布政使,果然还是很有执行力的。按照将军府内所存名册的记载,驻防城中八旗家眷大约有六千人,要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清查全部的户籍,显然是非常困难的,哪怕抚台和藩台衙门的经历、都事、照磨、检校等低阶官员一齐上阵,加上二十几个书办,也不是轻易就能搞定的。

    陈秉直还真就完成了。

    晚饭时间,陈秉直气喘吁吁地将一摞簿册交到了许纬辰的案前。许纬辰翻开看了看,驻防城的实际人口比将军府名册上的少了数百,这也可以想象,承平时节,杭州将军也要靠八旗人口空额来赚取一些外快,要不然项绍宽也没法从图喇家中搜出那么多的钱来。

    再看另外两份,八岁以下孩童共有九百多人,连同本月所生的婴儿也登记得清清楚楚,九岁以上未嫁之女,则有四百多人。

    “好啊,办得好。真是辛苦你了。”许纬辰对这个满洲人的效率还是非常满意。

    “大人谬赞,下官的本分而已。”陈秉直还是一副一脸谄笑的样子。

    许纬辰继续嘱咐道:“你接着办第二件事。我要你准备四十辆大车,两天后,也就是十一日辰末巳初之前必须备齐,到钱塘门外等候。”

    “许委员,敢问这些车辆有何用途?”

    “你不必多问,只要记得一样,就是此事万万不可与人提起,明白么?”

    “下官明白。”陈秉直听许纬辰说得如此神秘,又怎敢不明白。

    “行了,你去准备吧。”

    陈秉直行了一礼,本打算转身出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谄笑着说道:“几位委员,陈某有些东西,想献给朝廷,不知朝廷是否悦纳。”

    “什么东西?”陆希星瞪着眼问道。

    “呃……半年前,康熙曾有密旨到下官这里,要下官为内廷采办药材。几个月来也办了不少,原打算送往京师的,现在朝廷天兵到此,下官思忖,不如献给朝廷,以备不时之需。”

    “哦?”药材正是当前稀缺的东西,陆希星听得眼睛也发亮了,“好啊,那就却之不恭了。”

    “哪里哪里,朝廷悦纳是下官的荣幸。”陈秉直又行了一礼,这才真正出去。

    “呵呵,这家伙看上去猥琐,办事还真有一套。”常镇业望着陈秉直的背影,感慨地说道。

    第二天吃罢早饭,项绍宽派人请军机处所有委员以及岛津久治等将领,到将军府开一个全体会议,商讨接下去的战略部署。将军府的正厅里,用四张桌子拼成一个大长方形,桌子上摊着浙江一带的地图,众人围着桌子坐下。

    项绍宽用一种不紧不慢但是非常坚实的语气说道:“诸位,我们在东宁时商定的作战计划,就是连续奇袭攻陷定海、宁波、杭州三地。如今目标都已达成,接下去应该如何行动,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我军连续作战,现已比较疲劳,应休整半个月。”刘国轩首先发言,“杭州乃浙江省会重地,既被我军攻克,清廷势必调集大军前来收复,我军正好以逸待劳,予以痛击。”

    “不错,杭州城墙在前面的战斗当中被击毁了不少,也应该抓紧修补,以备接下去的作战。”吕宪华补充道。

    “嗯,清军要想收复杭州,无非是两个方向,第一是从江宁调集大军,南下浙北,第二就是李之芳弃守衢州,发兵夺回杭州。”项绍宽同意刘国轩和吕宪华的判断,指着地图上的形势说道。

    “那江宁清军来杭州要多久?”郑克臧望着众人问道。

    孙广越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我感觉,江宁大军南下的时间不会很近。”

    “为什么?”

    “我印象当中,康熙要在六月末才会拜康亲王杰书为大将军王,七月末杰书才会从北京出发。在杰书抵达江宁之前,江宁总督和将军的主要职责是支援江西前线的定南将军希尔根作战,应该派不出兵力进攻杭州。”

    孙广越这段话对郑克臧来说,存在着时间上的巨大违和感,不过郑克臧也已经习惯了这种违和感,因为“毛利国人”经常会作出提前判断,而且会被事实证明是正确的。

    “南线的李之芳,如果脑子没坏,也应该不会派兵来攻取杭州。”这次说话的是朱丹赤。

    “为啥?”孙广越例行对朱丹赤进行质疑。

    “大家看地图。李之芳驻军衢州,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衢州金华一带是浙江的腹地,有三条路通向省外,即向北经由杭州通往江宁,向南经由仙霞关通往福建,以及向西经由信州通往江西。控制住了衢州金华就是扼守住了浙江的交通枢纽。所以李之芳只要不是失去理智,应该不会放弃衢州来攻杭州。”

    朱丹赤的这个说法,得到了在座大多数人的赞同,不过郑克臧似乎并不完全理解,挠着头又问道:“那李之芳要是昏了头,派兵来攻打杭州呢?”

    “他要是不清醒,我们可以帮他清醒。”许纬辰用手敲着桌子说道,“朱丹赤的分析很对,李之芳的最佳策略就是固守衢州,守住向西进入江西的通道,这样耿精忠的军队无法攻入江西,能减轻希尔根的负担。另一方面,李之芳和塞白理的军队还能要求江西方面提供粮草,否则的话,一个月内两万多清军就会变成饿殍。”许纬辰停了一停,继续说道,“不过,杭州毕竟是省会,李之芳作为总督,守土有责,也难保他不会来夺回杭州。所以我们要帮他清醒清醒。”

    “怎么帮他清醒?”郑克臧继续问道。

    “我们给李之芳写一封信,替他分析利弊,告诉他安心驻守衢州。钱塘县令梁允植不愿向朝廷投降,正好让他送这封信过去给李之芳。”

    陆希星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对了,据许天荣说,他替李之芳经办粮草,已经有一部分装船了,不如运几艘过去,鼓励一下李之芳,让他清醒地意识到固守衢州的重要性。”

    “把粮食送给敌人?!”郑克臧惊呼了起来,金汉臣、许耀等众将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有刘国轩微笑着点头不语。

    项绍宽当然知道陆希星是什么意思,也笑着说道:“世孙想知道其中的道理,希星你给大家解释一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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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384/ 第一时间欣赏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 作者:林芫美所写的《轩辕新明录》为转载作品,轩辕新明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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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新明录介绍:
一个人穿越了,就能翻云覆雨,决定王朝的兴衰,改变历史的走向。
那要是一群人穿越了呢?岂不是踏平天下,一统环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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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到这一点,总得会点什么吧?
造枪造炮造汽车坦克?很抱歉,没人会。
开矿建厂发明蒸汽机?很抱歉,也没人会。
一群背景和兴趣各异的文史爱好者穿越了,能做些什么?
脑子里除了历史知识的记忆,只有各种杂七杂八看似无用的东西。
怎么推翻清朝统一天下?拿头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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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在论坛上吵架,用键盘打爆头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呢。
统一、联邦、邦联、秦制、罗马、共和……
能吵的还要再吵上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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