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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芫美     轩辕新明录txt下载     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流动资金几乎见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三月下旬。

    常镇业终于收到了一份令人高兴的军报:明军在湖州城外击退清军,并且击毙了在上一次嘉兴府的战斗中逃脱的清军副都统喇哈。据军报中说,新装备的英制燧发枪威力远胜火绳枪,清军的仿制葡式火绳枪在明军的燧发枪方阵面前不堪一击,当场被击毙的就有数百人,军队逃散过程中被追讨的又有二、三千人之多。

    军报中还说,预计杰书这场败仗之后,应该不会再主动南侵,因此项绍宽会调整一下北线的部署,把一部分兵力南移,支援衢州战场。

    说起衢州战场,其实形势也还可以。根据姜承志发回来的军报,陈世凯和牟氏三兄弟从福建增援之后,衢州的局势已经有所扭转,经过几轮激战,虽然明军还是守势,但清军也不再发起攻势,只是在衢州通往信州的干道上屯驻,防止明军西进。

    不过,眼下要紧的事情是再筹措一些粮食,项绍宽在信里说,大约有一万多明军会转移南下,到时候需要带上粮食前往衢州。

    常镇业对着地图想了想,大军南移,应该是从湖州经过杭州,走水路,沿钱塘江、兰溪直到衢州,和殷铎泽、许缵曾之前所走的路一样。

    想到殷铎泽和许缵曾,常镇业心里又有些不安,两人走了都快两个月了,即使是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水平来估算,一来一回也够了。从杭州到衡州,一路上要经过衢州一带的战区,然后进入江西中部清军控制地区,然后再向西进入吴军的控制区,哪个地方出了纰漏都有可能遇害。

    只是现在担心也没有用,当初决定请这两个人去的时候,就已经预计到了风险。按照历史的进程,吴三桂应该就在今年三月称帝,但因为穿越者们改变了历史,所以吴三桂到底会怎么做还不一定。

    常镇业想到这里,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然后站起身来,到办公室的门口,喊了一声“来人啊”。

    门外应声进来一个仆役,打着躬问道:“委员,有什么吩咐?”

    “去请杨英和陈秉直来这里,说我有事商议。”

    “是。”仆役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时间不长,杨英和陈秉直就到了。常镇业请二人坐下,拿出项绍宽的军报给二人过目,又说道:“绍宽说了,大军不日南下,要我们再准备一些粮食,以资大军之用。”

    “这……”陈秉直略看了看军报,又看了看常镇业,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常镇业一眼看出陈秉直显然是有为难之处,便笑着问道:“陈藩台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我们也好商议。”

    “不满常委员,库中存量已经告罄,这三四月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民间又哪里征得上来粮食?若是要准备一万几千大军的粮草,恐怕难以办到。”

    常镇业听完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道理我明白。只是大军所需,我们不能不供应,否则这仗就没法打了。以我想来,普通百姓家里没有粮食,豪绅大户家中应该有积粮才对,不如向他们买一些。杨户部,你看这事如何?”

    杨英听了也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如今账上的银两,也就够杭州朝廷大小官员的开销,若是要再拿钱出来购买粮食,怕是不能了。”

    “哦?”常镇业对杨英的这个回答多少有些意外,因为过去一年里,海上贸易和各地租税,再加上杭州驻防城里一些住宅销售,无论如何也赚了几百万两,怎么会突然没有钱了呢?

    杨英当然知道常镇业也疑问什么,马上解释道:“从去年到今年,全部的总收入大约是三百三十万两白银,说起来也不少了。不过开销也十分巨大,别的不说,光是兵饷,按照士兵每月一两算,一年就是十二两,如今各处大军总计有七万余人,一年就是八十多万两。这还只是计算兵饷,没算上将官的俸禄、大军的粮食消耗,这七七八八加起来,近二百万两就花出去了。”

    “那现在账上还剩下多少?”

    “按我刚才所说,再扣除官员俸禄,皇宫和王府的消耗,修葺城防雇佣民伕和购买材料的钱,统统加起来,又是一百二十万两有余。”杨英越说越摇头,神色十分凝重,“如今账上还剩下不过十万两银子,一直要支持到夏税入账,眼下恐怕是拿不出钱来了。”

    “那要是……”常镇业看杨英说得言之凿凿,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便又转过脸来问陈秉直,“我们直接向豪绅大户征粮,你看如何?”

    “呃……”陈秉直迟疑了半天,才答道,“士绅们为朝廷光复大业效力,本是应该的。只是这两年税赋已经很重了,若是再强征粮食,下官担心……会激起民变的。常委员,恐怕还要三思啊。”

    常镇业见陈秉直这么说,心中自然知道没戏,也就不为难他,便说道:“两位所说,固然是实情,我也知道,但大军的粮草供应,当然也是马虎不得的,想必两位也明白。我看不如这样吧,陈藩台先去准备,清查杭州附近哪些豪绅大户家中有粮,每家有多少存粮,先将数目汇总了,报给我知道。钱的事情嘛,我再想办法。”

    陈秉直连忙说道:“下官明白,立刻照办。”

    杨英又想了半天,说道:“若是实在需要,也可以先拨五万两应急,让内廷和王府俭省一些开支,官员们也停俸两个月,等夏税收上来了再补。不过能想的办法也就这么多了。”

    常镇业点了点头:“我知道两位尽力了,都请先回去忙吧,我再想想,等有了头绪,再与两位商议。”

    送走了二人,常镇业还是头大如斗,钱肯定是不能变戏法变出来的。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是去找文济世。

    文济世一直在镇海楼附近的“大明储备银行”里坐镇,虽说常镇业和鲍婧都是银行工作出身,但各自身负重任,所以“大明储备银行”的事务就一直交给文济世打理,虽然让基金经理管理银行听上去有些孙悟空管理蟠桃园的感觉。

    常镇业每个月都会叫上毛渊明、鲍婧和文济世一起开个会,看看银行的经营状况。在常镇业的印象中,二月份银行账目上也还有几万两库存,如果再发售五万两左右的债券,应该可以度过燃眉之急。

    但现实比常镇业想象的骨感。

    文济世说,“大明储备银行”开张之后,有一段时间的吸储效果还是不错的,大约就是两年前的事。但现在两年已到,正好是两年期定期存款和债券兑付的高峰期,大部分存款兑付之后,银行流动资金几乎见底。

    “那到期就没人转存吗?”常镇业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到期即付,利率也不低,按说应该能建立起信用来,老百姓更愿意把钱存在我们的银行里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文济世摇摇头,“我猜啊,是因为过去两年的税赋较重,老百姓手里闲钱在变少,所以存款规模就下降。”

    “那你说,现在能动用的钱到底有多少?”

    “账上有两万七千两。按照眼下存款的情况来看,银行的准备金不宜少于一万两,所以最多给你调一万七千两。”文济世说着,又问道,“对了,你急着要钱干嘛?”

    “绍宽的大军要南下,我得给他准备粮食,没钱的话谁卖给你?”

    “行啊,那就给你拨一万七呗,再多我可没了。”文济世摊了摊双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第四十六章 一万七就一万七

    “一万七就一万七,总比没有强。”常镇业无奈只能接受现实,“那这一万七千两,你帮我准备一百两和十两的两种宝钞,再准备几百两散碎银子,记得三天里要备齐。”

    “嗯,这样挺好,用宝钞支付,让卖家拿着宝钞来银行兑付,既方便,又能提升宝钞的信用,还能提高大明储备银行的知名度。”文济世马上领会了常镇业的意图。

    “你理解就好,这事拖延不得。”常镇业点头说道,“那我先走了,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呢。”

    “要我说啊,你也别神经绷得这么紧,适当也放松放松。”文济世笑嘻嘻地拉住了常镇业,“我正想跟你说呢,城里的几家青楼,我都去侦查过了,还真有几个不错的姑娘,哪天我带你去看看。”

    “你疯啦?!”常镇业大惊失色,两眼瞪着文济世,急切地问道,“你忘了我们上次开全体会议的时候,有过决议,禁止和古人发生关系,你怎么敢去逛青楼?!”

    文济世一脸嬉笑,毫不在意地说道:“别紧张嘛,我只是说去了几家青楼侦查,又没说嫖娼。喝几杯酒,看看漂亮小姑娘总行吧。”

    常镇业听了直摇头:“你为什么要去青楼侦查呢?侦查完了不还是整天惦记着吗?说不定哪天你就去嫖了。”

    “怎么会呢,大会的决议我还是记得的。你以为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么。别胡说,我不是,我没有。”文济世连忙来了个否认三连。

    “行,那你记得别过界。”常镇业还是不住地摇头,“我先走了,别忘了正事。”

    “忘不了。”文济世朝着常镇业的背影,笑呵呵地说道。

    三天之后,常镇业从储备银行提了一万七千两,又下了个军机处行文,通知永宁宫和延平郡王府的日用开支暂时压缩,官员们暂缓发放俸禄,让杨英拨了五万两,由陈秉直负责在杭州附近采办粮食。

    采办粮食的事情很繁琐,但属于陈秉直擅长的领域,十天里就有了成效,征集的粮食足以应付南下的大军一个月之用。只是压缩开支和停发俸禄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官员们自然是叫苦连天,连鲍婧也觉得十分头大——现在正是和妃娘娘保胎的重要时间点,哪里都要花钱,怎么能压缩开支呢?

    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战争年月,什么都短缺才是常态。皇帝和皇后于是在毛渊明的暗示下宣布“减膳”,以示与百官黎庶同甘共苦,郑经也跟着宣布王府各处除东三所外,一律减省生活开支。有了皇帝和郑经带头,官员们的怨声总算稍微少了一些。

    项绍宽的大军如期南下,到达杭州城东望江门外的大营屯驻。简单的欢迎仪式之后,穿越者们在总督衙门齐聚,开一次碰头会。

    会议先由项绍宽介绍北线的战况。杰书南下,确实如军机处事前所料,并不是一次计划周详的军事行动,而很可能是迫于康熙的压力,被迫出兵。东侧佯攻苏州的兵力不过三千人,而且在到达金坛县之后就再未南下,始终只是在做姿态。西侧进攻湖州的兵力则有近两万,但多半是新兵,八旗和绿营主力不多,打法也是骚扰湖州府周边地区,并没有一举拿下湖州府城的决心。

    明军援军到达之后,项绍宽担心清军有围城打援的意图,并没有急于援救湖州府城,而是从外围开始,逐次拔出清军据点,驱逐四处骚扰的清军,到三月上旬,两军已经在湖州府城西侧形成了南北对峙的态势。等马九玉所部增援到位,项绍宽决定发起总攻,力求全歼来犯之敌。

    项绍宽的构思是,由郑克臧和洪羽率领五个营的军队,从太湖上乘船绕行到敌军后方,自己率领大军从正面发起进攻,而马九玉则从西侧快速绕行,争取包抄合围。这样一来,三处兵力夹击清军,胜算较大。

    实际的战斗从三月十二打到二十二,整整十天,明军大约消灭了两千多清军,击毙敌将喇哈,数千清军溃散,其余清军在杰书的带领下向南京退却。值得一提的是,喇哈是被燧发枪方阵击毙的,应该是燧发枪进入中国后击毙的第一名满清高级将领。

    项绍宽介绍完战况,引来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在几句简单的话语之间,毛渊明、常镇业等人都能感觉到项绍宽稳健的战术打法为胜利作出的贡献。

    接下来,由陆希星作苏州行军机处的工作报告。由于清军怯于南下,苏州行军机处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一直在致力于恢复生产和社会秩序。二十年前,清廷在苏松一带搞了“通海案”、“奏销案”、“哭庙案”等一系列旨在打击汉人士族势力的冤案,导致苏松一代反清情绪激烈,因此洪磊上任江苏布政使之后,巡抚各个府县,秩序和生产恢复很快。陆希星说,等今年夏税征收之后,就可以拿出一部分支援杭州,大家就不必这么捉襟见肘了。

    陆希星的话,同样也引来喝彩,显然是因为没钱造成的生活拮据对大家的士气都有所影响,现在听说有钱了,当然高兴。

    最后,由许纬辰介绍北线新的部署。因为判断杰书在短期内没有再南下的可能,所以苏州行军机处只留下洪诚丘和吕宪华负责日常事务,其他人都跟着大军南下,下一阶段会把工作的重点放在衢州方向。兵力上,除了苏州的两镇浙兵维持不动,换由马九玉留守湖州,洪羽作为郑军旧部,直接编入郑克臧部下,也随大军南下。这样一来,北线的兵力虽然不多,但防务基本不必担心,接下去能投入到衢州的作战部队,则多达一万二千人。

    常镇业也趁着这个机会,向从前线回来的人报告一个重大进展:朝鲜的第二批使团已经在半个月前到达杭州,带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据朝鲜派往京城的燕行使报告,清廷和察哈尔亲王布尔尼的战斗还在继续,两军持续作战,布尔尼不断袭扰盛京一带。而清廷为了应付西北的王辅臣,已经将图海撤回,改派往西北战场,信郡王鄂札则继续与布尔尼作战,相信双方一时之间谁也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听上去全都是好消息,毛渊明自然是非常高兴,说自己已经在望江楼定了位子,安排晚宴给大家接风。虽然现在手头紧,菜色恐怕会差一些,但大家那么多日子没有聚了,总得放松一下。

    等到吃饭的时候,许纬辰特地拉着毛渊明坐在了角落里,问起殷铎泽和许缵曾的事情。毛渊明挠着头皮,只能如实相告,这两个人至今音信全无。

    许纬辰听完,自我安慰式地说道:“那或许是被吴三桂留下来参加登基大典了吧。”

    “也说不定路上遇到洪水泥石流什么的,被阻止在某处了。”毛渊明也只能用自我安慰的话语回应,“现在正是江南多雨的季节,道路阻塞是很常见的,半个月前杭州西面的山道就被泥石流堵了,县令发动上千百姓清理了十天才算重新疏通了道路。”

    “对了,另外还有一件事要问你。”许纬辰压低了声音说道,“吴绛雪最近怎么样?”

    “吴绛雪?挺好的呀,一直在宫里教课,皇太子和郑克坦都很喜欢她。怎么了?”

    “我听徐尚朝说,他在离开杭州之前,曾经向你提出想见见吴绛雪,被你拒绝了?”

    “是啊。”毛渊明隐隐约约觉得难办的事情要来了,“他又有什么新的要求?”

第四十七章 两全之策

    “哪有什么新的要求。从头到底徐尚朝就一个要求——要娶吴绛雪。”许纬辰苦笑着说道。

    “这我知道啊,但被我糊弄过去了,他这次不是随你一起回来了吗,你是怕他再次提出要娶吴绛雪,我们不好应付?”

    许纬辰很用力地摇了摇头,说道:“比不好应付还难办。”

    “哦?到底怎么回事?”毛渊明感到有些困惑。

    “嗯……你下午听了绍宽介绍战况,感觉怎么样?”

    “啊?”毛渊明一愣,没想到许纬辰转场转得这么硬,只能顺着说道,“打得很好啊,挫败了杰书的意图,消灭了不少清军,大大的扬我军威啊。”

    许纬辰摇着头说道:“那是最终的结果,过程可没有说的这么轻松啊。”

    “这我能理解,你们在前线都辛苦了,我早就给你们安排好了,大家都放松几天。”毛渊明乐呵呵地说道。

    许纬辰还是摆了摆手,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打到最危险的时候,克臧和洪羽已经绕行到清军背后,正面也已经发起了总攻,敌我两军正相持不下,绍宽下令马九玉快速绕行到敌军侧翼,谁知道马九玉拖沓不前,只是派了徐尚朝带了三营人马来支援。”

    “这样啊……”毛渊明连连点头,“那个马九玉来杭州时,我见到他,就感觉这人城府太深,不好控制,没想到关键时刻来这么一出。”

    “呵呵,更离谱的是,徐尚朝来了之后,居然向我提出,战后要娶吴绛雪为妻。我看他那个样子,虽然没有说’你不答应我就按兵不动’,但任谁也看得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毛渊明听了直挠头:“真是什么样的主帅就带出什么样的手下来。那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说啥?当然是只能答应啰。”许纬辰一脸无奈地说道,“好在这个徐尚朝还算讲义气,打仗也确实有两把刷子。我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就带着手下冲锋陷阵,击杀了清军侧翼的两个游击,他自己也中了两箭,伤得不轻,我们是用担架把他抬回来的。”

    “啊?!”毛渊明没料到是这个结果,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直愣愣地看着许纬辰。

    许纬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也不用反应这么大。大敌当前,军头索要爵位、田产、宅邸、银两,你不都得给吗,那他要一个女人,你难道还能说舍不得?李自成、吴三桂和陈圆圆的例子,殷鉴不远呢。”

    “我倒不是说不给,只是吴绛雪那边,怎么去跟她开口呢。我上次让鲍婧去找她谈心,鲍婧也没有再和我说起过,不知道结果如何。”毛渊明说着,在人群中扫视了一下,试图找到鲍婧,却发现鲍婧笑靥如花地正在挑逗陆希星喝酒。

    陆希星是出了名的半杯倒,鲍婧却说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喝一杯,陆希星米老鼠般的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笑容,和鲍婧不断地讨价还价。

    “无论结果如何,也要把吴绛雪的工作做通。”许纬辰也看着鲍婧和陆希星欢乐的场面,悠悠地说道。

    毛渊明无奈地看了一眼许纬辰,说道:“谁去做?只有你去做了,你最擅长这类事情。”

    许纬辰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大军回到杭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郑克臧朝见了皇帝,象征性地报告了一下前线的战况,又忙着回王府探望郑经,还要和小别的新婚妻子好好聚一聚,林氏也特地嘱咐陈三娘,这几天不必到宫里来。陆希星只休息了一天,就和常镇业等人开会,研究军饷和粮草运输的事情。

    许纬辰趁着午后的闲暇,到永宁宫找鲍婧,问了问吴绛雪的情况。鲍婧一早知道许纬辰必然要提这件事,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给许纬辰听。许纬辰听完之后,没有说什么,只是等申时二刻上书房散学了,便让鲍婧去请吴绛雪。

    和最早在诸暨见到逃难时的样子相比,吴绛雪略微胖了一些,神情也更轻松一些。二十六岁的年纪,对于现代女性而言,正是花样年华,而二十六岁的吴绛雪,则稍显出了些许初老。许纬辰固然是很难理解徐尚朝对吴绛雪的执着,但答应了徐尚朝的事情,也不能迁延不办。

    “吴师傅,近来可好啊?”许纬辰还是非常淡然地用寒暄打开话题。

    “谢谢许委员关心,我既蒙皇恩,在宫中教授皇长子和宗室子弟,一切都安好。”吴绛雪说话时,有一种大家闺秀的娴静优雅,比静态的观感更令人舒服。

    “我记得,刚见到你时,你是和姑母同行,还有胡县丞的家人,是吧。他们如今也可好?”

    听到许纬辰这句话,吴绛雪站了起来,敛容称谢道:“家姑母与我同住,承蒙鲍姑娘拨了侍女服侍,一切都好。胡夫人一家自到了杭州,军机处也给安排了住处,又按时拨给柴米,也得安居。胡夫人觉得无以为报,便让胡公子投了军,胡公子有生员的功名,因此被提拔做了政战官,年初随着大军去了湖州,不知有无立功。”

    “哦?那还真是为国效力了,不枉我们相助一场。”许纬辰听了,微微笑了起来,“吴师傅请坐,我们说说话而已。”

    待吴绛雪重新坐下,许纬辰又问道:“吴师傅莫怪我直言,你一个妇人孀居,姑母年事渐高,日后难免孤独一人,总要寻个归宿才好。杭州文臣武将之中,与吴师傅年貌相当的不少,不知道吴师傅有没有合意的?”

    鲍婧听到这话,立刻白了许纬辰一眼,示意许纬辰如此单刀直入,未免操之过急。

    许纬辰却并不担心,只是朝着鲍婧微微一笑,只等着吴绛雪答话。

    吴绛雪稍一犹豫,缓缓说道:“有劳许委员费心了。绛雪如今无所欲求,只想好好教导皇子们读书,心无旁骛。许委员也知道绛雪是孀居妇人,自然是名节为重,生活哪怕辛苦一些,也并不在意。”

    许纬辰微微一皱眉,又说道:“吴师傅,清军入关,屠戮我百姓,霸占我河山,我们今天与满人交战,乃是为了光复我大明天下。吴师傅既然以名节为重,若是愿意,倒不如为国大计作出些牺牲,以换取清名流芳后世。”

    “哦?”吴绛雪一愣,问道,“不知道我能为国家做些什么?”

    “吴师傅,早些日子有一位将军向我提出,想聘吴师傅为妻,举案齐眉共度一生。”许纬辰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位将军前一阵子在湖州大破清军,斩杀清军两名游击,斩首数百,自己也身负重伤。他再三对我说,不求朝廷赏赐,只愿与吴师傅共结连理。这样的忠臣良将,可遇不可求,吴师傅若是应允嫁给他,自然也是英雄美人的一段佳话,于公可报效国家,于私也好后世留名。更何况,这位将军已经有了朝廷赏赐的伯爵,身份地位显赫,想来也不辱没吴师傅的身份。”

    吴绛雪听完,淡然一笑,说道:“许委员说的是徐尚朝伯爵吧。我早听到了一些闲话,说是徐爵爷有意于我。只是,我既是徐氏孀妇,终究要为先夫守节,不合再换门庭。徐爵爷位高权重,威名显赫,不愁没有佳偶,我也不宜高攀。至于英雄美人一说,绛雪看淡虚名,实在无意追逐,请许委员见谅。”

    许纬辰不由地摇了摇头,说道:“吴师傅,徐爵爷于朝廷有功,他既然提出了,我自是很难拒绝。我刚才讲,嫁给徐尚朝是牺牲自我造福江山万民,吴师傅万勿以一己之虚名,误了国家大计。许某有一两全之策,不知吴师傅是否愿意一听?”

第四十八章 你要来硬的啊?

    吴绛雪并没有接许纬辰的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许纬辰。

    许纬辰便继续说道:“吴师傅先夫姓徐讳明英,所以吴师傅也称为徐夫人。徐尚朝爵爷也恰好姓徐。若是吴师傅答应了这门亲事,许某担保,搜集天下一切有吴师傅先夫之名的文书,尽行销毁,如同世间不曾有过这个人一般,再于史书上写夫人是徐爵爷的原配,世人只知道吴师傅向来叫作徐夫人,不疑有他,则可保身后之名,不知吴师傅意下如何?”

    吴绛雪更加激烈地摇头:“先父曾经教导我,做人要正大光明,不能做暗室亏心之事。许委员若是这么做,请恕绛雪万万不能接受。”

    许纬辰显然对吴绛雪的坚决态度感到失望,轻轻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吴师傅饱读诗书,想必知道’靖康之耻’吧。靖康年间,金人,也就是满清的祖先,金兵南下,攻破我大宋的东京汴梁,挟持徽钦二宗北上,同时掳走了宋宗室、妃嫔、命妇、宫女、歌女艺伎和官民女子,总共一万一千多人,全部分赐诸将,为妾为奴,甚至卖入娼寮,史书有载,’十人九娼,名节既丧,身命亦亡’。男人若不能打胜仗,女人就要做亡国奴。”

    许纬辰这一段说得既快又响亮,显然是有些动了意气,吴绛雪没有说什么,继续听许纬辰说下去。

    “吴师傅你需知道,徐尚朝为国征战,斩将破阵,身负重伤,麾下将士也多有伤亡。若是女人都不体恤男人,都不愿意为国牺牲,那男人战场流血,又所为何来?想那靖康之时,若有一位岳飞一般的将军,能杀退金兵保境安民,他若是索要那一万多女子中的一人为妻,试问那女子是愿意嫁与将军为妻,还是情愿被掳去北境为奴为婢甚至为娼?”

    许纬辰越说越快,甚至有些慷慨激昂的感觉。吴绛雪听完,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施了一礼,说道:“许委员所说或者有道理,只是我一介女流,以珍惜名节为重,不敢虑及其它,还请许委员见谅。绛雪告辞了。”

    吴绛雪说完,起身退出了办公室。

    鲍婧刚想站起来去追,被许纬辰一把拉住:“别追了,让她去吧。”

    “你也真是的,有话可以慢慢说嘛。”鲍婧又回身坐下,小声地埋怨道,“古代妇女重视名节,你非要逼人家改嫁,人家当然不乐意啦。我前几天和林樱一起陪她说话,话语之间,她好像也不是非常抗拒再成一门亲。你若是从容些说,她或许能答应呢,反而是这么逼她,让她为难了。”

    许纬辰显然情绪还没有平静,用力摇着头说道:“你说的和我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就算如你所说,她或许有改嫁之心,但她中意的难道是素未谋面的徐尚朝吗?她肯定是想找一个她自己满意的才愿意改嫁。而我是要她嫁给徐尚朝,这是一个事关军心稳定的任务。”

    鲍婧听了一皱眉,说道:“你把一个女人的终身大事说成是’任务’?”

    “不是任务是什么?徐尚朝冲锋陷阵身中两箭,难道是为了那几十两赏银吗?我们现在有十万大军,上阵杀敌就是他们的任务,一个女人嫁给将军,稳定军心,那当然也是任务。她的太平生活就是那些军人拿命拼出来的。”

    “唉……”鲍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没错。只是你刚才确实催得太急了。”

    “我不管,我明天就找皇帝下旨赐婚,由不得她推三阻四。”许纬辰说着,端起茶杯来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我就不信她敢抗旨。”

    “啊?”鲍婧吓了一跳,“你要来硬的啊?”

    “不然呢?”

    “不好吧,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她想不开,上吊自杀了怎么办?”

    “那就上吊自杀呗。”许纬辰非常没好气地说道,“她要真的自杀了,我也算跟徐尚朝有个交待了。”

    “你……”鲍婧差点被许纬辰气得跳起来,“你这也太冷血了吧。就这么看着她去死?”

    “那她不还没死吗?这就是婧婧姐姐你的不对了,吴绛雪自杀,只是你脑子里的一种构想,根本没有付诸实施。你要骂我冷血,起码也要等到她真的自杀了才行啊。”

    “讨厌!”鲍婧又被许纬辰一句话给逗乐了,“说正经的,你先别急着找皇帝,我去和吴绛雪再谈谈,试试看做她的工作。”

    许纬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也不用太客气。最重要的是让她知道,这是她应该为国为民做的,不是我们求她。”

    “行啦,知道啦。”鲍婧笑着说道。

    “行,那我先走了,要去看看徐尚朝。他负了伤,我们是用担架把他抬回来的,他现在都还不怎么能下床呢。”

    “那为啥不把他留在湖州休养啊?非要这么老远抬回杭州来。”

    “我本来就是打算把他留在湖州养伤的,可他自己非要回来,感觉就是一刻也等不及要见到吴绛雪。”

    “唉,你们这些男人啊……”鲍婧又开始摇头叹息。

    “不跟你说了,我走了。”许纬辰说着,挑门帘,出了屋。

    按照项绍宽的计划,大军在杭州休息十天,到四月十六开拔前往衢州。出发之前,军机处组织郑克臧和朝廷官员们开一次联席会议,研究接下去的对策,以及一份从福建送来的紧急军报。

    “陈相在军报上说,刘国轩所部于上月中旬到达到潮州之后,与尚之孝对峙,尚之孝果然没有联盟的诚意,举兵偷袭我军大营。所幸刘国轩早有准备,打退了尚之孝。”项绍宽介绍完军报的内容,看了看会议室里的众人。

    郑克臧自然是很高兴,说道:“刘都督再胜一场,想必尚之孝不久便可为朝廷所擒。”

    “单纯从军事上说,尚之孝确实打不过刘都督,不过,我们的本意是争取尚之信兄弟投向朝廷,现在撕破脸开打,多少有些遗憾。”潘兴接着发言道。

    “也不好说。招抚太多,天下不是打出来的,事后容易叛乱不断。汉高祖刘邦倒是政治手腕灵活,把诸侯都拉到了自己一边对付项羽,结果呢,等消灭了楚霸王项羽,还要再花上近十年时间来消灭臧荼、韩信、张敖、陈豨、彭越、英布、卢绾这些异姓王。”常镇业又补充道,“就像李宗仁那个吃鸡论:整只鸡总是要吃下去的,无非是先吃鸡腿还是先吃鸡屁股的问题。”

    “话虽如此,如今我们作战的要点是从衢州向江西发起进攻,如果南线也同时开战,似乎有腹背受敌之嫌。”杨英比较少对军事议题发表意见,主要还是谈自己户部的事,“若户部要同时供应福建的军饷,实在有些勉为其难。”

    许纬辰见杨英如此说,笑了笑说道:“杨户部不必担心。福建有陈相主持政务,军饷之事,他们自己会筹措办理的,无需杭州负担。”

    “倒是殷铎泽和许缵曾二位至今杳无音讯,不知道江西那边情势如何。”毛渊明想起那天送别二人的情形,不禁有些担忧。

    “根据哨探的情报,江西清军集中了大约四、五万军力,由简亲王喇布率领,自会城南昌向吉安进发,似乎是打算与驻守吉安的吴军韩大任部决战。而在衢州与我军对峙的清军主帅,也由安亲王岳乐换成了平南将军赉塔。看来,清军似乎开始对我军采取守势,而把进攻方向转往湖南方向。”

    项绍宽的刚一说完,郑克臧便急着问道:“师父,那是不是说,吴三桂已经称帝,所以清军改为向西征讨吴军?”

    “很有可能。”项绍宽点了点头,“不过也有可能是吴三桂称帝之后,为了振奋士气,开始向清军进攻,清军因此展开主动防御。无论如何,兵贵神速,我们现在就要抓紧南下,打通衢州道,进入江西作战。”

第四十九章 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吴三桂到底有没有称帝,这件事情最好还是核实一下。”毛渊明说道,“正常来说,如果吴三桂称帝了,应该会派使臣来通知我们。”

    “通知我们恐怕也不易,我们派人去吴三桂那里很困难,他要派人来我们这里也很困难。近来倒是有不少流民从江西而来,我问了其中一些人,有的说吴三桂称帝了,也有说没有的,甚至还有说吴三桂死了的,根本无法判断。”常镇业一边说一边摇头。

    “吴三桂死不死也为时不远了,我们没有必要拘泥这件事。”项绍宽继续说道,“现在最需要考虑的就是衢州战场的胜利,打得赢是硬道理。”

    常镇业见项绍宽这么说,便接着他的话头说道:“我们已经征发了四百多艘民船,日夜不断向衢州运送粮食和军械。大军只要轻装前进,十天之内就能到达衢州。”

    “好啊,那就准备出发。”

    四月十六,大军准时出发。杭州凤山门码头人山人海,各路官员云集,恭送郑克臧登船向衢州进发。毛渊明和项绍宽、陆希星站在船的跳板前,相互交代一些大军出发后的事情。

    许纬辰把鲍婧和邹树人拉到了人少的角落里,关照道:“这次去衢州,徐尚朝因为伤情未愈,不和我们一起出发。他的三个营还在城东屯驻,迅哥儿随时要留意,不要让那些**生出事情来,更要防范徐尚朝有什么异动。”

    “这个你放心,杭州有两个营的老东宁兵和两个营的浙兵,外加三百多英国卫队,任谁也别想掀起风浪来。”邹树人信心满满,实际上在邹树人的管理下,过去两年多杭州的治安确实没有出过岔子。

    “吴绛雪那边的工作有没有进展?如果徐尚朝得不到吴绛雪,难保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许纬辰转过脸来,问鲍婧。

    “我和吴绛雪说了两次,她也没有把话说死,但一时半会儿也还没有松口。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争取把这件事搞定。”鲍婧今天倒是没有再和许纬辰抬杠,非常认真地答应了许纬辰的要求。

    “嗯,这样就好。我走之后,要辛苦你了。”

    “也谈不上辛苦。对了,陈家大嫂之前生了个儿子,如今已经出了月子,所以陈夫人洪淑贞答应到宫中来帮忙,担任尚宫兼宫正,以后我也可以稍微轻松一点了。”鲍婧笑着答道。

    许纬辰点了点头,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封信,递给鲍婧,说道:“这封信你先收着。等吴绛雪答应了,你就打开来看,按照信里面的办法去做。”

    “咦,这是啥?锦囊妙计?”邹树人说着,笑了起来。

    许纬辰摆了摆手,说道:“你别说,在这个时代,没有电话电报,没有社交软件,锦囊还真是有用。我想交代的事情,今天跟你们说过,转头或许就忘了,不如我写下来,交给你们收着,等到了那一天打开,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说得也是。”邹树人还是笑嘻嘻地说道,“但你有给鲍婧的锦囊,有没有给我的?”

    “有啊。”许纬辰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邹树人。

    邹树人接到手里掂了掂,感觉比给鲍婧那封厚重了不少,便问道:“咦,给我的工作这么多吗?”

    “嗯。这是绍宽的意思,主要是万一徐尚朝有异动,你需要按照信里的部署,最大限度地避免损失。”

    “知道了。保证不出岔子。”邹树人是军人出身,说话一直有一种现代军人的特质。

    “行,那我也要走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接下去未必能很好地和你们联络,你们自己保重,遇事多商量,小心行事。”许纬辰说完,伸出两手分别拍了拍鲍婧和邹树人的肩,转身要走。

    邹树人却是一把抓住了许纬辰的胳膊,给了许纬辰一个大大的熊抱,说道:“一路保重。”

    鲍婧在一边,忽然感到一阵伤感,待邹树人松开了许纬辰,也一把抱住许纬辰说道:“无论如何,有可能的话就多送信回来,我们都惦记着你们。”

    许纬辰这几年来跟着大军东奔西走,本来已经非常习惯聚散离合,不料二人如此依依惜别,场面反而十分尴尬,只得又笑了笑说道:“我记得了。我们一定会早日凯旋的,别惦记。”

    说完,朝着船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过身来朝着鲍婧和邹树人挥了挥手。

    从杭州到衢州,粮食和辎重用船运,军队坐船到兰溪县之后改走官道,前后十天就能达到。

    姜承志在衢州等得望眼欲穿。三个多月来,衢州的战事一直很胶着。杨捷战死之后,陈世凯和牟氏三兄弟从福建增援,李之芳又推荐自己一手提拔的总兵官李荣担任前线总指挥,总算是稳定了局势,击退了清军几次进攻。

    清军本来是安亲王岳乐所部的主力,训练有素。不知道什么原因,逐渐替换成了平南将军赉塔的军队,外加白显忠所部的几千人。而且暂时停止了攻势,两军形成对峙。

    项绍宽的大军到达之日,姜承志就非常急切地将众人迎入衢州城内,开始介绍前敌的情况。钱塘江的上游叫作兰溪,到衢州州府西安县这里分作两股,向北的一股叫作常山溪,通向常山县,向南的一股叫作江山溪,通往江山县。沿着衢州道向西,进入江西境内,就是广信府的玉山县。如今赉塔的主力在玉山县,白显忠所部在占据了常山县,江山县名义上在明军控制之中,实际上处于三不管状态。

    “衢州道两侧只有几十里的平原,再往南或者往北都是丘陵,无法搞大规模的运动战。现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沿江山溪运兵,到江山县之后再向西,切断玉山县和常山县之间的联系,对赉塔和白显忠进行分割包围。白显忠虽然有几千人马,但对于清廷的忠诚度并不高,一旦被包围,很有可能投降我军。”潘兴略微看了看地图,就对战场形势有了自己的看法。

    “克臧,你看呢?”项绍宽注视着地图问道。

    郑克臧略一思索,答道:“师父,潘大叔的办法不错,只是我军兵力不足。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如今我军兵力不过是略多过赉塔,尚不到敌军的两倍,难以包围白显忠。不如设法吸引白显忠离开常山县,到平原上无险可守的地方,再予以歼灭。”

    “嗯,想得很周全。”项绍宽夸奖了郑克臧一句,目光并没有离开地图,继续问道,“那有什么办法可以吸引白显忠离开常山县呢?”

    “以常理而言,诱敌深入要示之以弱,或者派少数人马去挑衅白显忠,或者干脆分一些运粮队去诱使他出城。”

    “嗯,一般来说是这样。”项绍宽点了点头,“可现在形势不同。我军向西进兵,运粮可以通过江山溪,并无必要从常山溪一侧走,这一点白显忠也知道。无故让运粮队从他眼皮底下过,他一眼就能识穿这是诱敌之策。”

    郑克臧听完项绍宽的话,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没有再说话,显然是意识到引诱白显忠出战并不容易。

    “若是这样,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李荣忽然问道。

    项绍宽今天第一次见到李荣,只觉得这个皮肤黝黑胡子花白的中年人,好像打过很多仗的样子。听姜承志介绍,李荣是个老于沙场的干才,深得李之芳的喜爱和信任。现在见他发言,正好听听他有什么见解,便说道:“李总兵有何良策,只管说来和大家参详。”

第五十章 常山之战

    李荣清了清嗓子,沉稳地说道:“既然吸引白显忠出击不易,不如围攻白显忠,吸引赉塔增援。我军兵力虽然不多,但比之白显忠尚有四、五倍,若是沿常山溪快速西进,围住常山县,则赉塔必定要来救援,我们便在赉塔前来的必经之路上设伏,一举击溃之。”

    “那要是赉塔不来呢?”潘兴性子比较急,立刻开口问道。

    “白显忠身怀二心,若赉塔不来救援,不出十日,此人必定开城投降。”李荣胸有成竹,不紧不慢地答道。

    “有道理。”潘兴马上就被李荣的想法给说服了。

    项绍宽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常山县通向玉山县的道路更为狭窄,确实是设伏的好地方。李总兵的这个方略着实是不错的,唯一的一处疑问是,赉塔久经沙场阅历丰富,应该不会轻易中伏,应当如何才能让他堕入圈套呢?”

    “若是在道路两侧的山丘之间设伏,那是兵家常用之策,赉塔自然是能识破的。”李荣踱到了项绍宽身边,用手指着地图说道,“我们可以留一支奇兵在江山县,以待时机。江山县与常山县是以一列山峦为界,山不甚高,不过数百尺,且山间有小路可通行。只要赉塔率兵来援,这支奇兵便可穿越山间小路从侧旁杀出,杀赉塔一个措手不及。”

    李荣的话说完,在场所有的人都不断点头,对这个计划感到满意。

    项绍宽略一思索,又问李荣:“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易。若是依你的计划,需要熟悉地形且又善于指挥之人带领这支奇兵,方能奏效。你看,谁能当此重任?”

    “在下不才,之前与耿军作战,多次经过常山一带,对地理非常熟悉,愿率三千精兵,充任奇兵,一举砍下赉塔的脑袋。”李荣毫不犹豫,立刻请战。

    “好,李总兵勇气可嘉。我再派牟氏三兄弟助你,希望一击得手。”

    在项绍宽看来,李荣的想法其实不甚周全,因为伏兵的行踪一旦暴露,清军只需堵住山口即可,而几千人马穿越山道,能不能及时也是个问题。但打仗并不仅仅是打谁的计划高明,更要看军队的执行力和战斗力,这就涉及到将官的能力。李荣的优点就是带兵沉着有方,打仗经验老到,李之芳曾经评价李荣“才能素著、韬略优长、忠勇奋发,熟悉地方情形,堪当一面之寄”,现在正好利用这次作战,看看李荣是不是当得起李之芳的评价。

    具体的作战方案很快就决定了,由许纬辰等人留守衢州,陆希星和李之芳负责发动民伕运送军粮和物资,项绍宽率领主力向常山县出发。在常山县南二十多里的地方下寨,然后分兵两路,分别由郑克臧和陈世凯率领,从东西两侧绕行,三面合围常山县。

    对于明军的行动,白显忠显得非常沉着,只是在县城的城门外构建工事,作出打持久战的姿态。这个反应也符合大家事前对白显忠的预期——白显忠从耿精忠手下转投清军,实际上成了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军阀,他最大的资本就是手下这几千人马,损失不起,所以根本不会出城和明军交战,只会在城里固守。

    但赉塔就不一样了。赉塔本来跟着李之芳,与耿精忠作战,在浙江提督塞白理病死之后接收了塞白理的大部分旧部,在处州一带和曾养性交战。后来战场形势不利,曾养性和项绍宽夹击清军,赉塔就放弃了处州,向西退入江西,又遭到吴军的袭击,一路退到广信府。这一次清军集中力量西进,调走了安亲王岳乐,才安排赉塔接替,戴罪立功。因此,赉塔是必须救援白显忠的,否则又是一条罪状。

    战斗的过程正如预想,赉塔亲自率队前来常山县救援,项绍宽则带着日军迎战。岛津久治率领的日军在苏松战役之后,留下水师和小部分军队在岛津久理的带领下协助留守吴淞口,大部分南下衢州,参与作战。过去两年里,日军的战斗力也在战争的锻炼下有所成长,按照岛津久治自己的统计,累计消灭了清军十多万,自身伤亡八百多人。项绍宽当然知道,日军的战果统计向来如此,不可当真。

    赉塔果然也是惯于用兵,在到达常山县外三十多里处,发现明军早已筑起工事,并不急于发动进攻,而是分兵绕行,命手下副都统马哈达、雅塔里各领一队骑兵,试图从别的方向打通前往城里的通道。赉塔自己则率领瑚图、察浑等人从正面向明军阵地开炮。

    岛津久治、陈世凯、郑克臧从各个方向上抵挡清军的进攻,打得相当热闹。李荣那边,早已接到项绍宽传来的命令,穿山越岭前来增援。

    赉塔实际上已经命令手下搜检过南面战场的山丘,并未发现任何明军埋伏的踪迹,但显然未曾料到,明军把埋伏的军队放在了山的另一侧,离开战场有几十里远的地方,现在穿越山间的小路,突然出现在了清军的后方。

    转瞬之间,战场形势就发生了倾斜,清军后方遭到李荣所部的袭击,阵型大乱。岛津久治趁机发动进攻,佐多久逵、肝付久兼、祢寝清雄、药丸兼福、田中盛亲等人纷纷奋勇向前,用日语吱哇乱叫着,想要活捉赉塔。

    赉塔见势不好,连忙招呼手下突围。李荣果然经验丰富,下令让开道路,任由赉塔和少数满洲骑兵突围而去,然后截杀步兵。清军步兵以绿营为主,还有大量临时征发的民兵,战斗意志并不坚决,见主帅弃自己而去,纷纷投降。

    仗打到下午申末酉初,战斗基本结束,清军大约有两千多人得以逃脱,其余大部分逃散,约有千余人向明军投降,主要是崔天福和武荣两个绿营游击所率领的部众。打扫战场之后,又发现了察浑的尸体。

    不过,日军方面也有损失,肝付久兼被火枪击中,生命垂危,祢寝清雄肩上中了一箭,伤势不算太重,不过看上去还是非常疼。项绍宽连忙下令将祢寝清雄送回衢州城养伤,肝付久兼重伤无法移动,就在营中医治。

    援军被彻底击溃,白显忠也就失去了继续抵抗的意志,派人出城要求投降。投降的条件自然是要保留官位,保存手下的兵力。

    按照之前的惯例,清军投降多半都会得到类似的待遇,但项绍宽一口回绝了白显忠的要求,理由很简单:不敢相信白显忠的反复无常。同时让前来请降的使者告诉白显忠,如果要投降,部队必须接受整编,他本人的官阶待遇可以不变,但只能回到福州耿精忠的手下。

    白显忠对这个要求既惊恐又无可奈何,只得再次派使者出城讨价还价。最后达成协议,白显忠所部军队,凡福建籍将士一律整编,编入郑克臧麾下,浙江籍将士不多,全部分散补充到明军各营,白显忠只能保留从北方带来的两千多士兵,并且必须接受清点,清查空额。

    因为有降清的记录,白显忠非常不愿意回到耿精忠身边,所以也无奈只能接受这个条件。但白显忠部下当中,有不少人的家眷都在福州,因此纷纷提出要回福州。项绍宽于是趁机和白显忠再讲价钱,将其中数百人调离,发送往福州。

    白显忠显然是非常恼火,但也无计可施。

    战后休整了十天,大家都作好了继续进兵江西的准备。唯一的坏消息是,肝付久兼因为重伤不治,已经去世了。

第五十一章 肝付家史

    肝付久兼是第一个在大明光复战争中牺牲的外国将领,如何处理肝付久兼的身后事,只能由姜承志、许纬辰和岛津久治商量着来。

    按照习俗,应该在肝付久兼成殓之后,将棺椁运回萨摩下葬。这一点没有问题,眼下是春夏之交,海上南风盛行,肝付久兼的棺椁从衢州出发,不出半个月就能到达宁波,再在海上航行最多十天,就可以到达萨摩的鹿儿岛港口了。

    另外,岛津久治认为,肝付久兼是为大明殉职,大明应该派出足够级别的使者,赴萨摩致祭,以彰哀荣,并且向肝付家支付抚恤金。

    姜承志和许纬辰都认为,岛津久治的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自然应该照办。至于前往萨摩的人选,许纬辰建议姜承志自己去,正好再次拜会岛津光久,介绍一下大明光复战争的进展,也好让对方安心,否则好几千萨摩军队常年在外,岛津光久作为藩主肯定是提心吊胆的。

    不过,姜承志没有大明朝廷的官职,为了外交上的规格适宜,还要选择一位正式的使臣。姜承志于是问岛津久治,肝付久兼是什么官位。

    岛津久治表示,肝付久兼并无日本朝廷官位,不过在岛津家担任家老,也就是最高级的家臣。而藩主岛津光久本人,则是从四位下的左近卫中将。日本官制学习唐制,官阶相比大明偏低,从四位下已经算是很高的官阶了。

    这样一来,就显得有些不好办了。岛津氏的萨摩藩在日本的“外样大名”——也就是德川家族以外的外姓大名——之中,是石高高达七十二万石的大型外藩,也是日本的第二大藩,仅次于百万石巨藩前田氏加贺藩。但对比大明而言,哪怕是整个九州岛,面积和人口都不足浙江省的三分之一,而萨摩藩比之浙江一府,尚有不足。至于岛津光久,也只不过是从四位下的官职,哪怕以大明和日本对等,这个官也只是个知府级别而已。以前姜承志和许纬辰以商人地身份前往萨摩,和岛津光久见面,没有仔细追究过外交对等的问题,现在感觉有点棘手了。

    而且再细究下去,发现肝付久兼也并非肝付氏主家的当主,只不过是喜入肝付氏的家督而已。姜承志经常玩《太阁立志传》或者《信长的野望》这类战国游戏,当然知道游戏中的九州岛东南部有个实力弱小的大名,就是肝付氏,这个肝付氏在战国后期,也就是1580年,被岛津氏吞并,成为岛津氏的家臣。

    据岛津久治说,后来岛津氏出兵攻打琉球,获胜之后押送琉球尚宁王上洛,肝付氏的当主肝付兼幸作为岛津家臣随行,结果途中遭遇暴风雨,座船沉没,肝付兼幸身亡。至此,血缘上的肝付氏主家就彻底灭绝了,岛津家允许肝付家从远枝亲戚新纳家迎立新纳兼康为继子,保存家名。

    而肝付久兼属于很早就从肝付氏主家分离出来的肝付氏疏族,效力岛津家的时间比肝付氏主家还长。至于喜入地方,不过是方圆一百多里,类似与大明一个乡社,肝付久兼这个家督也就不过是一个乡长。若是说乡长死了,让朝廷派员祭奠,实在有点违和。

    姜承志和许纬辰再三商议,觉得岛津光久虽然官阶不高,肝付久兼更只是一介乡长,但从维护与岛津氏关系的角度出发,还是应该派一个哪怕看上去比较高端的官员前去祭奠。不过,问题又来了,但凡是在大明朝廷里有一官半职的人,多半都不愿意那么辛苦漂洋过海,甚至要冒海难的风险,去出使日本祭奠一个乡长,所以也不是你愿意派人就能派得出人的。

    最后还是许纬辰想了个主意,既然人那么难派,干脆派一个名义上地位很高,实际上又没什么地位的人去,这样一来,岛津氏方面会觉得很有面子,而这个人自己也无从拒绝。眼下最好的人选就是——巴东王朱尊江。

    永历十七年,郑经在金厦之战败于清荷联军,将主力撤往东宁,生活在金厦的少数大明宗室跟着郑军东渡大海。之前毛渊明等人在宁靖王府,曾经听朱术桂介绍过这些宗室,除了朱术桂和朱弘桓得到了郑氏的礼遇,生活无忧之外,其他宗室无论亲王、郡王、将军,都只是分到了一片耕地,需要自己耕种养活自己,生活也只不过比寻常百姓略好一些。

    “东宁大撤退”之后,军机处将包括朱术桂在内的所有大明宗室都迁往杭州,在驻防城内安排居住,并且按月给予柴米,让他们过上不必辛苦劳作的生活。当然,也仅限于此,这些人并无任何政治或者生活上的特权,更不能参与朝廷决策,确实是“名义上地位很高,实际上又没什么地位的人”。

    许纬辰提议的这个巴东王朱尊江,又是这群宗室成员中比较特殊的一个。

    巴东王属于辽王朱植一系,和宁靖王朱术桂是同宗。初代巴东王叫朱贵煊,是朱植的庶第五子。明成祖永乐二十二年,辽王朱植去世,朱贵煊与兄弟远安王朱贵燮居然不前往奔丧,被朝廷削减禄米之半,不久之后又被削爵降为庶人,发往辽王墓园居住。因此,巴东王爵位第一代就被废,直到永历年间,为了收拢人心,朝廷恢复了巴东王爵位,由朱贵煊的七世孙朱俨钰袭爵。这个朱俨钰似乎是继承了祖先爱胡闹的性格,居然在永历驻跸贵州安龙府期间,庇护孙可望的家臣张应科与宫中侍女郭良璞私通,结果被永历帝发现。永历帝当然非常生气,下旨赐死了朱俨钰。但不知道为什么,永历朝廷并没有因此撤销巴东王爵位,而是允许朱俨钰的儿子朱尊江继承爵位。后来,永历继续逃往云南,朱尊江却前往福建投靠郑成功。

    这些当然都是在与朱术桂的闲聊中得知的。也就是说,在大明二百多年的历史当中,巴东王一共只有三位,而且前两位都是获罪遭罚,或贬或死。朱尊江在现存的大明宗室中,根基最浅,毫无地位,派他担任使臣前往萨摩祭奠,名义上是郡王,规格很高,他本人又根本无从拒绝。

    姜承志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便作为方案向岛津久治提出。岛津久治听说由郡王出使萨摩,当然觉得很高兴。另外,岛津久治自己来华已经两年多了,期间一直不曾回国,因此也想趁着这次的机会,向藩主报告一下自己和军队的状况。正好祢寝清雄伤势未愈,暂时无法上阵,便命他与姜承志一同前往,顺便回萨摩休息一阵。

    于是,许纬辰连忙找了衢州城里最好的棺材铺,买了一口价值不菲的棺木,又请义庄老资格的入殓师傅为肝付久兼入殓,将遗体做了简单的防腐处理,不追求到萨摩之后还是“音容宛然”,只求在路上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不要发臭就行。准备妥当之后,便命人装车运往宁波。

    一切准备停当,姜承志和祢寝清雄辞别了众人,坐船前往杭州。到达杭州之后,姜承志就让毛渊明以皇帝的名义下旨,让巴东王朱尊江担任大明使臣,朱尊江自然不敢拒绝。于是,三人再一同坐船赴宁波,与肝付久兼的棺椁回合,然后换乘海船出海,前往萨摩。

第五十二章 人道主义灾难

    在常山战败之后,赉塔固守玉山县的勇气就已经没有了。

    后世的现代人听评书或者看演义小说,往往会建立一个错误的印象,就是战争中的防守方可以一城一池地抵抗,让进攻方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辛。而这个错误的印象在电脑游戏时代又被继续强化,很多像《三国志英杰传》、《三国志曹操传》之类的战棋游戏中,明明玩家在不断赢得胜利,敌军在节节败退,但敌军的实力却在不断增强。

    但事实上,战争中往往强调据险而守,一旦险要被攻破,再要想组织起像样的防守,就比较困难了。如果在战败的过程中,兵力有较大的损失,那么节节抵抗这种做法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玉山是衢州通向江西的交通要道,但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从浙江方向来的军队可以从常山县一侧或者江山县一侧或南或北进军,如果只防守一路,那么敌军完全可以从另一路包抄到玉山县的后方。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赉塔安排白显忠分驻常山县,因为那样做,赉塔自己才能安心防守江山方向的明军。

    现在常山县被明军攻克,白显忠投降,赉塔所部的士兵也损失过半,继续坚守玉山县已经变得毫无意义,马哈达、雅塔里和瑚图都劝赉塔向西撤退,赉塔也只能同意。

    玉山县向西不到百里,便是广信府城,附廓的是上饶县。但广信府城建在开阔平原之上,无险可守,因此马哈达等人都建议赉塔继续向西撤退,到铅山、兴安、弋阳三县之间,再行固守。

    赉塔的这个意图,项绍宽一眼就看穿了。广信府北部为怀玉山脉,南部为武夷山脉,两座山脉呈两个半月形,将广信府怀抱其中,东侧的狭隘出口便是玉山县,西侧出口略为宽广,铅山、兴安、弋阳三县的县城都集中那里。如果赉塔败退,必定退到那里,分屯三城,以为犄角,同时还可以守住通向贵溪县乃至南昌府的最后险要。

    在这种情况下,兵贵神速,如果被赉塔在弋阳一带站稳脚跟,那就坐失战机了。项绍宽于是下令,由李荣带领陈世凯和牟大寅迅速向前,追击赉塔,许纬辰与李之芳等官员进据广信府城,自己率领日军和剩余的浙兵,以及白显忠所部,跟进支援李荣。

    李荣在常山一战获得了军机处的信任,对追讨赉塔这件事信心满满,陈世凯和牟大寅又都是沙场宿将,大军追击的速度令人惊讶。

    当然,赉塔对此并不惊讶,因为之前一同在李之芳手下征讨耿精忠,赉塔对李荣、陈世凯和牟大寅的能力很有了解,也料定他们必定会追击而来,因此派马哈达和瑚图先前往弋阳县,自己与雅塔里带着余下的主力驻守铅山县。

    铅山、兴安、弋阳三县相互接近,其中弋阳县地处要冲,也是广信府通向西面的最后要隘。铅山县在最东,有信江通向弋阳,兴安县则在两县以北的中间地带,三城构成一个三角形,相互之间有四、五十里之遥。

    赉塔这样安排,显然是因为明军追击太急,分屯三城相互支应的计划已经破产,所以让马哈达和瑚图先去加固弋阳城防,自己在铅山为马哈达争取时间。

    然而赉塔也并没有争取到多少时间。斗志全无的清军在铅山城外与明军打了一仗,自然是大败亏输,牟大寅再次上演斩将夺旗的戏码,亲手击毙雅塔里手下的一名参领,吓得雅塔里连忙退入城中。

    项绍宽的大军很快赶到了铅山城下,和李荣会合。众人研究清军可能的动向,潘兴认为,赉塔要固守坚城也不容易,因为城中并未囤积可供大军食用的粮草,若是不能出城搜集粮食,城里的数千军队不出十日就要饿死,所以,赉塔应该会尽快撤往弋阳。

    但郑克臧表示不同意。从小到大,郑克臧听过无数和清军有关的故事,很多都是清军被明军围困在城中,粮草断绝,但清军在城中杀人为食,居然能坚持到一个月以上,代价则是城中人口死亡大半。

    项绍宽知道郑克臧所说属实,当年李定国攻打肇庆时,清军就曾因为断粮而杀人食肉。若是赉塔如法炮制,那就是人道主义灾难了。

    所幸,现在面对的形势和李定国当年大不相同。当年的肇庆是广东重镇,一旦失守,广东全境就会被李定国荡平,所以清军拼死固守。而现在铅山县并非要隘,赉塔真正要守的是弋阳,因此只要想办法将赉塔赶走即可。

    众人最后商议决定,一面由李荣带队继续攻城,作出一副要破城的样子,一面派遣白显忠前去攻取兴安县。兴安县并无清军,只有知县招募的少许民团武装,让白显忠去也是给他立功的机会,同时展现军机处对他的信任。

    战斗又持续了三天,白显忠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兴安县城,李荣的攻势也对铅山城中的清军起到了极大的威慑作用,尤其是英制火炮的威力,使得赉塔很快就决定弃城而走。

    郑克臧觉得有些不大理解,因为如果明军将道路截断,赉塔并不能够轻易逃脱,而有威力巨大的英制火炮攻城,城破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为什么不继续围城,而要放赉塔走呢。

    项绍宽便给郑克臧解释,如今明军胜券在握,不必过多地消耗炮弹,毕竟这些炮弹全凭进口而且价格不菲。另外,困城战会造成城内百姓大量伤亡,光复战争还有很长时间要打,要爱惜民力,争取以最小的伤亡,赢得最大的胜利。

    弃守铅山县之后,弋阳县已经成了清军最后的屏障,如果再让明军攻克,那么明军就能顺利进入江西中部的鄱阳湖平原,清军再也无险可守,省会南昌也暴露在明军的兵锋之下。赉塔因此严令手下,在城里城外大肆抓捕民伕,加固弋阳的城防,又四下搜罗粮食,准备固守。

    项绍宽这边倒是不慌不忙,在铅山县休息了两天,然后继续由李荣担任先锋,将大营建到了弋阳城东十里处的信江边上,准备接下去攻城。

    到达弋阳城外的第二天,项绍宽正在和郑克臧等人研究攻城的策略。李荣认为,信江经过弋阳之后,经由贵溪等县流向南昌,也是赉塔逃跑最快捷的道路,应该抓紧派兵予以截断,形成关门打狗之势。而潘兴则觉得,赉塔没有再逃跑的余地了,如果再退,就算逃回南昌,也会被简亲王喇布军法从事了。

    正在商议间,忽然有传令兵来报告,说营门外有几个人,都是明人打扮,自称义军,求见大明大将军。

    营里显然没有一个人叫“大明大将军”,可见对方并不清楚军中现有的人员的配置,只是凭着想象胡乱称呼。不过既然是义军,项绍宽觉得不妨请进来问问。

    来人一共是三个,为首的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书生模样的打扮,身后跟着两个精壮的汉子,一看就是武夫。

    “你是什么人?”项绍宽问道。

    “在下求见大明大将军,不知阁下是……”中年书生没有回答项绍宽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潘兴指了指郑克臧,说道:“这位是延平郡王郑经之子,大明招讨副将军郑克臧。”

    书生见潘兴这么说,连忙转向郑克臧,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口中说到:“在下大明宁藩宜春王宗室朱议潜,拜见招讨副将军。”

第五十三章 大明宗室朱统锠

    “你叫朱议潜?!”众人当中第一个惊叫起来的是朱丹赤。

    项绍宽听朱丹赤这个语气,知道眼前这个人肯定又是个什么有意思的古人,所以朱丹赤才会这么大呼小叫。

    “是,在下确实叫朱议潜,受家父之命,前来向大明朝廷投效。我身后这两位,是都督徐达荣和施建宇。”朱议潜又拱了拱手,朗声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你所谓投效,又有多少人马,现在哪里,都一一说来我听。”郑克臧说话时声音清朗洪亮,已经渐渐开始有些大将的气度了。

    “家父的名讳是上统下锠,大明宁献王讳权第八世孙,宜春安简王讳盘烑之后裔。家父于天启年间进学,乡试得中举人。甲申之后,在鄱阳湖畔隐姓埋名,待吴三桂首倡起兵之后,家父也在贵溪举事。这几年转战赣东北一带,与清军互有胜负,虽然未能获得大胜,清军也奈何我不得。我们如今有两万多人马,驻扎在贵溪县以南八十里的江浒山。”朱议潜说得十分有条理,显然这段话准备了很久。

    项绍宽听了朱议潜这番话,心中知道,人名事迹恐怕是真的,但与清军互有胜负、两万多人马之类,则必定是饰词。明军从杭州湾登陆到现在,也不过发展了不到十万人马,已经可以占据两省之地,他朱统锠若是真有两万人马,岂会在一个小县的山区躲藏。

    朱议潜则继续说道:“家父日前派人探知,大明朝廷天兵骤至,清虏时日无多。我父子既是大明宗室,自然要投效大明朝廷,因此差我前来营中,拜见招讨副将军。”

    “你先等一下。”朱丹赤踱了出来,站在了朱议潜的面前,问道,“你说你父亲在天启年间中举?按照《宗藩条例》,宗室要考取功名,必须先放弃宗室身份。如此说来,你父子已经不是大明宗室了。”

    朱议潜听到朱丹赤这么说,尴尬地笑了笑,努力解释道:“依例确实如此。只是大明天下倾覆,满人入主中原,凡我大汉子民,皆有驱逐鞑虏之责,何况我父子虽然退了宗籍,却还是太祖子孙,又岂能袖手旁观。”

    “驱逐鞑虏人人有责,固是当然,但宗室身份也不能冒认。”朱丹赤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项绍宽对这个人的宗室身份兴趣不大,因此摆手示意朱丹赤不要再追究,又问道:“你既然说令尊遣你来投效朝廷,又说有两万人马屯驻江浒山,那朝廷能不能调动你这两万人马?”

    “我父子诚心投效,麾下人马任由差遣。”

    “那好。既然如此,我派人随你走一遭,到江浒山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这……”朱议潜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在下出发之前,家父叮嘱,若得朝廷收留,当为朝廷立功。江浒山离贵溪县城很近,家父说,愿意为朝廷攻下贵溪县,以为进身之礼。朝廷若是要观看我军军容,不如等我军攻下贵溪之后,也省去登山越岭之苦。”

    “说得也是。若是说攻打贵溪县城,令尊有把握吗?”

    朱议潜信心十足地答道:“贵溪县原本有数百清军驻扎,如今朝廷大军骤至,清军闻风溃散,我父子必定为朝廷攻下此城。”

    “好。那我差一营兵马助你一臂之力,五日之后在贵溪城下相见。”项绍宽点头说道,“这两位陪同你来的都督,请留下一位作为向导,到时候不至于错过。”

    朱议潜笑着说道:“这两位都督都要领兵作战,倒不如在下留下来,作为向导。”

    项绍宽觉得朱议潜这个办法也合理,便朝着郑克臧点了点头。

    “三位不辞辛苦前来,且容本将军设宴款待三位,稍后再送两位都督回山吧。”郑克臧说着,吩咐手下准备酒宴。

    送走了徐达荣和施建宇,又为朱议潜安排了住处,项绍宽才把朱丹赤和潘兴拉到帐中,询问关于朱统锠父子的情况。

    “朱统锠和朱议潜父子,应该是真的。”朱丹赤非常肯定地说道,“钱海岳的《南明史》有载,举人朱统锠在江西东北部举兵,对抗清军,还接受了耿精忠的封号。”

    “那历史上朱统锠父子的下场如何?”

    “不太记得了,应该就是兵败被抓,被清军处死了吧。”朱丹赤摇了摇头。确实,这些太过细节的东西,哪怕是文史大神,也没法都记住。

    “这么说来,这个朱统锠的兵力不会太多。”

    “肯定啊。”潘兴立刻接着说道,“就像在浙东招安的那些农民军一样,往往是男女老少上万人,有几百上千的军队,占据山中险要地形结寨自保,号称数万。我看这个朱统锠的两万兵马,应该是一千左右的有战斗力的军队,加上一万多老百姓组成。”

    “嗯,他说贵溪县原来有几百清军,还非要等这些人逃散了才敢攻城,可见他的实际兵力主动进攻几百清军也是打不赢的。”朱丹赤也同意潘兴的看法。

    项绍宽对两人的看法都表示赞同,不过又说道:“虽然如此,现在是战争年代,两万百姓也是宝贵的,不但在战场上可以挑水担土、烧火做饭,就算安置到民间,也是劳动力。”

    “那是自然。”

    “所以,我想老潘你和郑克臧带队过去,为他们接应。如果他们顺利攻克贵溪县,那就最好,如果他们攻城不利,你们再出手相助。”

    潘兴点头答道:“这个你放心,接收义军的事情我们前后都做了十多次了,熟门熟路的。”

    当下计议已定,各自分头执行。

    潘兴和郑克臧率领两营人马,带着朱议潜,沿着信江直奔贵溪县。项绍宽下令李荣和岛津久治继续攻城。

    赉塔还算顽强,带着剩余的军队和明军激战了几天,甚至出城向明军发起冲锋,但无奈实力悬殊,只能退保城池。

    贵溪县那边却很快传来消息,朱统锠率军攻打贵溪县城,城内的知县和巡检并无战意,不出两天就开城投降了。

    贵溪一旦克复,弋阳的清军后路也就被截断了,赉塔所部就成了瓮中之鳖。项绍宽与李荣等人商议,担心城中清军粮草断绝,又要杀人吃肉,最好有个办法快速解决战斗。李荣便建议,将弋阳城西面的军队撤去,然后加紧攻城,让赉塔从西面城门弃城而逃,最后由郑克臧带着朱统锠等人在西逃的线路上设伏,截杀赉塔,即使被赉塔侥幸逃脱,也不影响战局了。

    项绍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放手让李荣去安排,留下岛津久治的日军作为策应。李荣一面派人将作战计划通知潘兴和郑克臧,要求他们尽快准备设伏,一面下令牟氏三兄弟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加紧攻城,自己和陈世凯在城西门两侧数里之外屯驻,准备在赉塔出逃之后截杀一部分行动迟缓的清军。

    赉塔果然没有抵住逃命的诱惑,虽然逃往南昌也几乎肯定要被军法从事,但眼下若是有一条生路,谁也不愿意就死在这小城之中。在牟氏三兄弟三面围攻之下,赉塔带着骑兵从西门逃出。李荣见赉塔逃出,即命陈世凯尾随追击,不让赉塔有停歇转向的机会,把他往贵溪方向驱赶。自己则率领人马截杀行动较慢的步兵。

    从项绍宽的角度看,计划非常成功,跟随赉塔逃脱的,大约不足二百人,而大部分清军都被李荣截杀,雅塔里中箭落马,被士兵当场砍死,马哈达见势不好退入城中,于当晚举火自焚。

第五十四章 宁藩往事

    “嗯,很好。有功将士都让政战官们据实统计,再行嘉奖。”项绍宽面对前来表功的李荣,非常满意地说道,“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西面的情况,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世凯将军已经率队追击,很快会有消息的。”李荣满脸笑容,显然是对自己的战场操作也很自得。

    消息果然很快传来。可能是由于困守弋阳的赉塔并不知道贵溪易手,出逃之后一直被陈世凯追击,也没有时间打听形势的变化,所以赉塔带着瑚图和一百多手下径直朝着贵溪而来,又非常“成功地”落入了郑克臧安排的埋伏圈中。结果赉塔本人被义军朱统锠的手下直接击毙,瑚图率领残余的清军就地投降。

    这当然是个最好的消息。平南将军赉塔是郑军登陆以来击毙的清军最高级将领,而且随着赉塔的死亡,清军在江西东部的防线完全瓦解,明军与吴军夹击清军的战略意图就能实现了。

    贵溪离弋阳不远,战后的第三天,潘兴和郑克臧就带着朱统锠等人回到了弋阳。至于朱统锠的“两万大军”,确实如大家所预料,多是妇孺百姓,便暂时在贵溪城外安营,等候整编安置。

    朱统锠是天启年间的举人,现在已经七十出头了,住着拐杖,走路一瘸一瘸的,看上去在清朝的统治下过得并不如意,满头半长的银发,显然是近年才开始蓄的,脸上的老人斑和皱纹,预示着这个人可能已经时日无多。

    对于项绍宽和朱丹赤来说,有兴趣的点在于,朱统锠是大军登陆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举兵反清的大明宗室。按照清朝方面的历法,今年已经是康熙十六年了,和遍地烽火的顺治年间不同,流落民间且并未向清廷自首的大明宗室已经不多了,更何况能带兵打仗的。

    朱统锠身后还跟着他的侄子朱议浙,年纪与朱议潜相仿,但明显长得孔武有力。据朱议潜介绍,他这个堂弟性格和自己大不一样,喜欢舞刀弄枪,这几年父亲带兵打仗,其实一直靠着这个堂弟的帮助,这一次阵斩赉塔,就是他带着手下所为。

    朱议潜还给项绍宽介绍了朱统锠手下的几个重要将领,都是一水的都督、总兵,但潘兴悄悄地告诉项绍宽,朱统锠手下的兵力应该是不足二千人,这些都督、总兵都不过是带百人左右队伍低级军官。而且,朱统锠的将军们来源复杂,有和他一起起事的同乡,有后来带着队伍来投靠的其它义军将领,白显忠甚至认出来,有两个都督,分别叫作陈武魁、赵和尚,原本是耿军的参将,来后在江西饶州一带作战时失散了,没想到投靠了朱统锠。

    迎接朱统锠自然要设宴款待。欢宴之后,项绍宽请朱统锠父子叔侄单独座谈,听听他们的想法。朱统锠倒是和许多投降、起义的将领不一样,并没有拥兵自重的野心,表示手下的军队任由朝廷收编,但希望朝廷恢复自己和两个子侄的宗籍,另外重新恢复宁藩的宗藩地位。

    项绍宽听完,表示非常欣赏朱统锠的忠心和胸襟,但自己并不熟悉这方面的事情,便请朱丹赤带着朱统锠父子叔侄,启程前往广信府城面见许纬辰,由许纬辰来安排此事。

    许纬辰在广信府城忙了好一阵子,周围几个县的户籍黄册在李之芳的帮助下总算粗略清理了一下,陆希星又把李之芳抢过去帮忙征发夏税。虽然李之芳投降大明不久,但许纬辰、陆希星们都明显感到,这人的政务能力比陈永华更娴熟老到。当然,李之芳忙一点也是应该的,因为他现在已经是大明皇帝诏封的江西巡抚了。

    朱统锠父子叔侄到达广信,许纬辰连忙给三人安排了住处。朱统锠还在路上时,便已经发热咳嗽,显然是年纪大了,再加上一路上舟车劳顿,身体有些扛不住了。许纬辰又只得赶紧为他请医问药。

    朱丹赤把朱统锠的诉求跟许纬辰说了一遍,许纬辰觉得很挠头:“朱统锠功劳不大不小,给予官爵奖励倒是没有问题,但恢复宗籍一事多少有些难办。”

    “这个我知道,从东宁出发之前,我们和朱术桂等在东宁的宗室成员开过会,凡是已经向清廷缴纳了册印原大明宗室,一概不再予以承认。”朱丹赤当时也是与会成员之一,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比较清楚。

    “是啊,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出尔反尔。”

    “不过,朱统锠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朱丹赤解释道,“他并不是’向清廷缴纳了册印原大明宗室’,他祖上确实是宁藩宜春安简王朱盘烑,后来根据万历时代新修的《宗藩条例》,宗室成员可以放弃宗室身份考取功名,所以朱统锠在天启七年中了举人。现在的问题就是,《宗藩条例》有没有规定考取功名之人可以放弃功名恢复宗室身份。”

    许纬辰听完摇着头说道:“我当时曾经问朱术桂要来了一本《宗藩条例》的抄本,很仔细地研究过一遍,里面似乎没有这样的规定。不过即便如此,也不等于不能法外开恩。对了,你刚才说,朱统锠还要求恢复宁藩的宗藩地位,宁藩到底什么情况,你给我说说。”

    朱丹赤对这类事情自然是无所不知,侃侃而谈:“要说宁藩的事情,那就要从头说起了。”

    初代宁王朱权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最初受封在喜峰口外的大宁卫,麾下朵颜三卫,有甲兵八万,战车六千,势力在诸王之中首屈一指。朱棣起兵靖难之后,觉得大宁诸军十分剽悍,很想据为己有,因此以求救为名,前往大宁,趁朱权放松警惕之际,绑架了朱权,迫使他为自己效命,并且许诺事成之后平分天下。朱棣称帝之后,朱权请求改封南方,于是封地被改易到南昌,仍称宁王。朱权知道朱棣猜忌心重,故以黄老之术自饰,参修净明道,借此逃避杀戮。但心中又忿忿不平,对朱棣耿耿于怀。

    正因为如此,当宁王爵位传到朱权的玄孙朱宸濠手里时,朱宸濠对朱棣苛待朱权的方式深为不平,于是暗中训练军队,制造佛郎机铳,准备谋反。明武宗正德十四年,朱宸濠矫称太后懿旨监国,在南昌杀地方官起事,并且出兵攻陷九江,大军自九江沿江而下,攻打安庆、窥伺南京,又称帝改年号顺德,即为宸濠之乱。宸濠之乱虽然声势浩大,但极其失败,前后只持续了短短三十五日,就被赣南巡抚、右佥都御史王守仁迅速平定——这个王守仁就是常凯申最为崇拜的王阳明。

    宸濠之乱之后,朱宸濠被处死并且焚尸扬灰,宁藩被革除。不过,宁藩还有很多位郡王,大多没有参与谋反,因此一开始朝廷任命其中某位郡王担任宗理,管理宁藩宗室们的事务,后来宁府宗理也被撤销,再加上一些郡王绝后或者因事被革除,最后宁藩只剩下建安、乐安、弋阳三位郡王,负责管理剩余的宁藩宗室事务。到了明末,这三支郡王当中,建安王和弋阳王都在甲申之后不久殉国,没有后裔,唯独乐安王朱统鑍逃到浙江,虽然也难免一死,但有个儿子投靠郑成功得以存活,就是现在杭州的乐安王朱议浚。

第五十五章 别无他意

    “从名字来看,朱统锠和朱统鑍是同一辈,朱议潜、朱议浙和朱议浚是同一辈,朱统锠可以算是乐安王朱议浚的族叔了。”朱丹赤终于结束了冗长的背景介绍,不过这段内容的信息对许纬辰来说确实非常重要。

    “那要是这么说来,朱统锠那个’恢复宁藩’的诉求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说以宁藩有后人供奉祖先的话,那么乐安王现在还在,如果说是要恢复宁王爵位的话,那恐怕不好办,毕竟宁王是因为朱宸濠被革除的,总不能否定之前的决定吧。”

    “我感觉啊,不一定对,朱统锠的意思应该是前一个,就是让宁藩有人能够供奉祖先。朱统锠一直在贵溪一带,并不清楚东宁的情况,更不会知道还有个活着的乐安王。留在中原的明朝宗室,要么被清人所杀,要么献出册印向清朝投降,所以他担心世界上已经没有宁藩的王爵后裔,也是很合理的。”王鼎在旁边听了半天,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许纬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王鼎的看法,又说道:“这件事可以跟朱统锠解释一下,如果他知道乐安王还活着,应该会很高兴的。不过呢,他本人和他的子侄的待遇,也确实需要考虑一下,总得给他个恰当的名分。”

    不幸的是,朱统锠一直高烧不退,神志也比较含糊,没法正常说话。许纬辰只得和朱议潜、朱议浙两兄弟讨论这件事。

    两兄弟虽然年纪相仿,但性格大不相同。朱议浙正如其外表,是一个能打仗的将军,虽然并不能说是有勇无谋,只是对这件事没有什么主见,都听朱议潜的。朱议潜显然书读了不少,了解的情况也多,还是给许纬辰带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原来,宁藩当初被大明朝廷革除,但也因祸得福,有大量的宁藩宗室散布在南昌周边的各府县,因为被革退了宗籍,没有受到清廷的迫害,只有一些较大的宗族村落被清廷强行分散异地安置。朱统锠起兵之后,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队伍一度也发展到了几万人,其中宁藩宗室后裔也有数百人之多,只是几经转战,被清军剿灭和打散了不少。眼下军中两万人里,大约还有三十多人是宁藩的宗室后裔。

    许纬辰问起宜春王一系的情况,朱议潜介绍说,初代宜春王朱盘烑是朱权的庶三子,封藩之后传了四代,到第五代宜春王朱拱樤的时候,因为参与朱宸濠的叛乱,被抓到京城赐自尽,后代都送到中都凤阳高墙圈禁,宜春王爵位也被废除。到了弘光年间,朱拱樤的四世孙朱议衍被从凤阳高墙放出,再度被封为宜春王,但不久之后就被清军杀死。朱议潜自己这一系,从朱盘烑开始就是旁支,所以没有受到影响,一直踏踏实实地当老百姓直到现在。

    许纬辰便又问朱议潜,朱统锠到底是什么意思。朱议潜答道:“父亲觉得,朱宸濠狂悖忤逆,死有余辜。但宁献王是太祖之子,成祖之弟,靖难时于国有功,若无子孙后代奉祭宗庙,总觉得心有愧疚。”

    “那你父亲的意思是,要朝廷册封他为宜春王?”

    “不敢。”朱议潜一本正经地答道,“家父是想,若是有一支郡王奉祭宗庙,就心满意足了,又哪敢贪恋爵位。家父当初依《宗藩条例》脱籍进学,如今只求恢复宗籍,别无他意。”

    “那好。”许纬辰对朱议潜这番表态非常满意,笑着说道,“等你父亲身体好转了,我便带你父子叔侄前往行在杭州,面见大明天子,表彰你们的功勋。”

    贵溪这边,潘兴负责接收朱统锠的部众,其中有作战能力的士兵不足两千人,绝大部分都是单身汉或者家里穷得活不下去的,因此都愿意朝廷收编,继续当兵吃饷。其余将近一万七千人,都是附近各府县流离失所的百姓,跟着朱统锠在山中屯垦,以求保全性命和糊口,所以也没有多少人愿意被遣散,只得暂时在贵溪城外的大营里安置,男子编列成队,负责修葺城防工事,女子和老弱就在营中,负责生活做饭、洗涤衣物。

    瑚图投降之后,表现不错,主动要求为大明朝廷效力。项绍宽考虑再三,觉得之前抓获满军,几乎全部释放,颇为可惜,如今瑚图愿意投降效忠,其人也算有些才干,便将数百满兵全部编成一个满洲营,由瑚图管带。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项绍宽便与众人一起回广信府,与许纬辰等人商讨下一步的方案。

    项绍宽认为,如今战局虽然非常有利,但也不能轻忽。贵溪县是江西省的交通枢纽,向北可以通达饶州府的浮梁、鄱阳诸县,向南可以通往赣南和福建,向西不过几百里就是省城南昌,后世的贵溪县就是浙赣、皖赣、鹰厦三条铁路干线的交汇点。这样的战略要地,就算赉塔兵败身死,清军肯定还会派兵来夺回的。因此,短期内不应该再发起攻势,而是在贵溪附近休整,构筑工事,防备清军即将发动的进攻。

    陆希星和李之芳也都认为,现在战线拉长,从浙江向前线运粮,路途遥远,损耗很大,而广信府各县连番战乱,收粮很困难,所以不如暂时按兵不动,等秋收之后,征收秋粮充饷,再作打算。

    许纬辰也指出,本年英国、西班牙的贸易船队要中秋前后才能到达,到时候又能增加一批西洋军火,壮大实力,等军火到位之后再行出兵,则威力又不可同日而语了。另外,还应该继续派人前往南昌、吉安等地,打探吴军和清军交战的情况。

    总之,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就地防守是最好的策略。

    事情都说定了,许纬辰便耐心等待朱统锠病愈,在此期间,顺便统计朱统锠所部的宗室后裔。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还真是吓一跳,余下的宗室后裔一共三十七位,年龄从十多岁到五、六十岁都有,有名字的仅有十一位,其余都是以排行或者乡间俗名称呼,类似“朱四、朱五”或者“朱狗蛋、朱大牛”之类,而且显然不识字,没有文化。

    许纬辰本想请朱议潜帮忙,搞清楚这些人的宗支,给他们按照字辈起名,但朱议潜认识这些人很久,一直也没能办成这件事,何况现在。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只能说出自己的先祖是朱权的哪个儿子,除此之外,就无法再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连自己是朱权的第几代后裔都不清楚。无奈之下,许纬辰只得把能搞清楚的那十一位登记在册,其余的记了名字,取了指纹,等日后再想办法——朱议潜对“取指纹”这件事情极为惊讶,一连琢磨了好几天。

    终于,朱统锠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可以起身行走了。许纬辰便从广信府城里找了一家价格最贵的车行,雇了其中最为豪华舒适的一辆马车——当然也没有多么豪华舒适,只是车厢较为宽大,里面的座椅上缝了棉坐垫,又加装了防风的车帘——带着朱统锠父子三人出发。为了避免单独行动,自然还要叫上陈天仇。

    从广信府回杭州也不算麻烦,走官道回到衢州,然后换乘船只,沿着兰溪顺流而下,就能到杭州了,一路上大约是半个月的时间。许纬辰等人六月二十八出发,七月十二就到了杭州。一进杭州总督衙门,便之间先找常镇业。

    常镇业见到许纬辰,也是高兴异常,一把抓住许纬辰的胳膊说道:“老许,殷神父回来了。”

第五十六章 诸侯不祖天子

    许纬辰听到殷铎泽回来了,喜出望外,急着想要见他。常镇业摆了摆手,说殷神父一路颠沛流离,刚回到杭州就病倒了,现在正在家中休养,马心如每天会过去看他,暂时不便过去打搅。

    许纬辰只得点了点头,说朱统锠也是大病初愈,否则可以提早十来天回杭州。于是给朱统锠父子叔侄三人安排了住处,又告诉他们一旦准备好,就会安排他们面见皇帝。

    等终于空下来了,也到了晚上,常镇业自然要招呼鲍婧、毛渊明和孙广越,一起陪许纬辰吃饭。

    吃饭是次要的,最重要是相互交流一下情报。常镇业说,殷铎泽是两天前回到杭州的,刚到的时候整个人衣衫褴褛,而且已经在发烧了,大家从他精神尚好的时候断断续续的话里,总结出一些信息:他们是三月十八才见到吴三桂,吴三桂对待他们倒是十分客气,具礼相待,设宴欢迎。因为吴三桂之前认识许缵曾,因此宴会之后又请二人到内堂叙话。

    “两位把我们交代的事情向吴三桂说了。吴三桂对两家合作抗清并无异议,但对称帝一事却沉吟不决。”常镇业接着说道。

    “为什么?”

    “不清楚,这只能问吴三桂自己了。”

    “我的看法是,历史上吴三桂称帝,并非不愿继续供奉他那个’朱三太子’,而是当时吴军在战场上连连失利,形势恶化,士气低落,所以吴三桂才要称帝来振奋士气。”天气热了,孙广越说话的时候又是不停地扇扇子,“现在情况可不一样,有我们在背后牵制清军,广东的尚之信又比较安分,江西和湖北的清军大体上和吴军打得有来有往,吴三桂自然不急于称帝,他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

    “这倒也是。”许纬辰点了点头,“那后来呢?”

    “后来,吴三桂让殷神父回来复命,说两家联合,各尽其力与清人作战,对我们提出的’划赣江而治’表示同意,却把许缵曾强行留在了身边。”常镇业摇着头说道,“殷神父说,吴三桂听说清朝因为自己的原因,曾经打算处置许缵曾,觉得’心中有愧’,所以硬是把许缵曾给留下来了。”

    许纬辰听完,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缓缓地说道:“吴三桂应该不会对许缵曾不利。只是,许缵曾能帮我们很多忙,而且徐太夫人还在松江,这下又让他们母子分离,吴三桂还真是添乱。”

    “哈哈哈,也别介意,战乱时代,往往都是这样啦。你记不记得,三国时代孙策派张纮出使许都,结果被曹操留在许都担任侍御史好几年,在孙策死后才出任会稽东部尉回到江东。”毛渊明笑呵呵地说道,“先吃菜,边吃边聊嘛。”

    许纬辰却还是眉头紧皱,又问道:“那殷神父是怎么回来的,为什么弄得那么狼狈?”

    “他离开后不久,清军就开始向湖南发动进攻,从衡州到南昌的道路断绝了。他靠着当地信众的帮助,辗转到了岳州,然后坐船沿着长江而下。到了九江之后,再改走陆路,东躲西避,一路穿越了皖南山区,盘缠用尽,靠求告乞讨,最后绕道湖州那边才回到杭州。”

    “我想也是,正常一个月的路程,怎么会走了两个多月。”许纬辰听到常镇业说殷铎泽的曲折回家路,心里有些难过,叹息着说道。

    鲍婧连忙宽慰道:“那总算是回来了嘛,也别太操心。你们在前线打仗,我们不也一样提心吊胆。”

    “对了,说起前线打仗,你们的军报我们都收到了,仗打得很漂亮嘛。”毛渊明也说道,“现在绍宽他们什么意思,接下去准备怎么做?”

    许纬辰见毛渊明问起,便把前线开会的决议和大家介绍了一下,又把朱统锠父子叔侄三人的情况也说了,说准备安排他们面见皇帝。

    毛渊明听完朱统锠的事迹,立刻来了兴趣,说道:“咦,我前几天还去看望了朱术桂,当时他们几个宗室都在,乐安王朱议浚也在。这个人年纪已经很大了,好像快七十了,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

    “我记得上次在东宁和宗室开会的时候见过他,他有两个儿子,都在安平镇郊外耕作为生,还是很辛苦的。”许纬辰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也有些印象。

    “不知道他听说他的这几个亲戚立了战功,会不会高兴。”

    “对了,既然说到了,我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朱统锠想要朝廷恢复他宗室的身份,还想为朱权恢复宁藩的地位,你们觉得怎么样?”

    “呃……恢复宗室身份,好像于法无据。”常镇业思考了一下答道,“不过如果是因功再行封赏,好像也不是不行。”

    “嗯,我也这么想,若是给他封个子爵或者男爵,算对得起他了。”毛渊明也表示同意。

    “至于为朱权恢复宁藩的地位,好像没有必要啊,乐安王朱议浚不是还在嘛。”常镇业说着,看了看孙广越,“孙胖子,按照宗法,乐安王朱议浚可以奉祀朱权吗?”

    “可能不行。”孙广越摇了摇头,“按照宗法,诸侯不祖天子。也就是说,小宗之人不能认大宗为祖先,朱议浚也就不能奉祀朱权。”

    “还有这种道理?”鲍婧显然很不理解这种说法,瞪着眼睛看着孙广越问道。

    “道理是这样的。按照宗法的要求,小宗分出去之后,相当于自成一家,也就不能再以大宗作为祖先,而要把第一个被分封的人视为先祖。”孙广越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摇扇子,“我给你们举个最最著名的例子:汉昭烈帝刘备。刘备碰到人总是自称’中山靖王刘胜之后’,那他为什么不自称汉高祖刘邦之后呢?原因就是’诸侯不祖天子’。刘胜是汉景帝刘启的儿子,景帝把皇位传给了武帝刘彻,刘彻那一支就是大宗,而刘胜那一支就是小宗,小宗的后代,比如刘备,就只能以第一个受封之人,也就是刘胜作为先祖,而不能以大宗的高祖刘邦、文帝刘恒、景帝刘启为祖先,虽然从生物学上说,这三个人显然是刘备的祖先。”

    “这样子啊?那还真是麻烦呢。”鲍婧撇了撇嘴,对孙广越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怪不得现代社会要废除封建宗法,真是繁文缛节。”

    许纬辰倒是点了点头,说道:“宗法上似乎就是这样的。不过有没有办法通融,毕竟现在所剩的大明宗室也不多了,宁藩既然有些后裔,朱议浚跟着去了东宁吃苦,忠节可嘉,朱统锠一家还能杀敌立功,多少迁就他们一下呗。”

    “办法倒也是有的,而且宁藩本身的历史上就用过。”孙广越显得胸有成竹。

    “什么办法?”毛渊明和许纬辰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设立宗理。”孙广越解释道,“宁王朱宸濠谋反失败之后,朝廷撤销了宁藩,但还是设立了宗理,管理那些没有牵扯到宸濠之乱的宁藩宗室。宗理一般由郡王担任,虽然不能承袭亲王爵位,但可以主持祭祀。我记得宁藩第一位宗理弋阳王朱拱樻就获准祭祀宁王朱权、朱盘烒父子,规格是祭以亲王之礼,乐舞等减半。”

    “这样倒也是可以。”许纬辰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如果册封乐安王朱议浚为宁藩宗理,那么他就可以祭祀朱权了。这样一来,朱统锠的要求就能满足了。”

    “那要是这样,我倒有个主意,可以满足朱统锠重获宗籍的要求。”常镇业的脑子转得很快,马上有了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毛渊明和许纬辰又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第五十七章 重建辽藩(上)

    “你们想啊,朱统锠原来为什么是大明的宗室?”

    “这……”毛渊明被问得一愣,非常尴尬地反问道,“难道是因为他爸爸是大明宗室?”

    “对啊,就是这个道理。”常镇业乐呵呵地说道,“爸爸是大明宗室,儿子才能是大明宗室。如果我们给朱统锠再找一个宗室爸爸,他不就能恢复宗籍了?”

    “找个爸爸?!”毛渊明越发目瞪口呆,想了半晌才说道,“找个爸爸就能恢复宗籍吗?更何况,老许不是说朱统锠已经七十岁了吗?那还上哪去给他找爸爸。”

    “找个爸爸确实能恢复宗籍。”孙广越插话说道,“按照宗法,宗室如果没有后嗣,可以在朱氏子孙当中过继,过继之后当然就有宗籍了。”

    “至于朱统锠七十岁了,怎么再找爸爸……”常镇业继续说道,“不一定非要在活人里找嘛。”

    “不在活人里找?”毛渊明听得更加糊涂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说个最著名的例子,你就明白了。”孙广越一旦要开始显摆文史知识,就会用力地摇扇子,“清朝的光绪帝载湉驾崩之前,慈禧选定醇亲王奕譞的儿子溥仪入继大统。从宗法上是怎么处理的?’承嗣穆宗,兼祧德宗’。也就是说,溥仪作为穆宗同治帝载淳的儿子,来继承皇位,同时兼祧德宗光绪帝载湉。那个时候,同治帝载淳已经死了三十三年了。”

    毛渊明这才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就是在已经去世的明朝宗室当中给朱统锠找个爸爸过继,这样他就能以继嗣的身份重新获得宗籍了。”

    “哈哈哈哈……”其余几人都笑了起来。

    “不过,爸爸也不能随便找吧?”毛渊明想了几秒钟,发现还是有问题,“宗法上是不是还有规矩?”

    “那是自然,必须是年满五十绝嗣无后之人,才能过继别人的儿子来承嗣,而且还要朝廷批准。”孙广越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嘉靖年间重新修订了《宗藩条例》之后,因为觉得宗室人数太多,财政不堪重负,朝廷有意识地让一些宗室绝后,所以对于郡王绝嗣这种事,朝廷往往都不批准他们过继别人的儿子。当然,这个权力在朝廷手里,只要朝廷愿意批准,也没什么不可以。”

    “行吧。”毛渊明轻轻叹了口气,“那你们说,谁合适?”

    “其实要选出这么一个人来,还真是不容易。朱统锠是朱权的第八世孙,也就是朱元璋的第九世孙,所以必须在上一代宗室里给他找一个,否则就乱了辈分了。不过呢,巧了,有个现成的人选。现在杭州的所有宗室当中,只有朱术桂是辽王朱植的第七世孙,也就是朱元璋的第八世孙,正好比朱统锠高一辈。”常镇业悠悠地说道,“而且,朱术桂唯一的儿子朱俨鉴十几年前就去世了,正好符合无嗣的条件。”

    “可朱术桂还比朱统锠小了十岁啊,总不能让年长的管年轻的叫爹吧。”

    “哈哈,当然不会。”常镇业又笑了起来,“刚才不是说了嘛,不一定要找活人过继,也可以找已经去世了的人。朱术桂有个哥哥叫朱术雅,在广州城破的时候被清军活捉,很快就被杀了。朱术桂是他父亲朱宪焕的老生子,朱术雅比朱术桂大了二十几岁,那就比朱统锠大了十几岁,虽说十几岁差距也不大,但古人十几岁当爹的也不是没有。朱术雅没有儿子,如果让朱统锠效仿溥仪的例子,承嗣朱术雅,兼祧朱术桂,那就同时解决了朱术桂的承嗣问题,perfect。”

    “对啊,朱术桂虽然比朱统锠还小,但是作为叔叔就没问题了,年龄比侄子还小的叔叔很常见吧。”许纬辰也觉得常镇业的方案堪称完美。

    毛渊明听完大家的想法,觉得这事情总算靠谱,才又说道:“如果这样能行,自然是最好。不过总还得双方都愿意吧。”

    “这个好办。”许纬辰马上说道,“我先安排朱统锠面见皇帝,然后再和朱术桂谈一谈这件事,我想,都不至于不愿意吧。”

    事情一开始非常顺利,皇帝朱慈炤对朱统锠这个远房亲戚显示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尤其是对能带兵打仗的朱议浙赞赏有加,表示要封赏三人。许纬辰连忙给拦了下来,理由是要先等朱统锠的宗室地位明确,才好进行封赏。不过即使如此,皇帝还是赏了三人锦袍和玉带,以示荣宠。

    见过皇帝之后,许纬辰便把常镇业的方案跟朱统锠说了一遍。朱统锠一开始有些犹豫,似乎是不愿意把宗支从宁藩转到辽藩,但在听说宁藩乐安王健在,而且已经有了子嗣,可以出任宗理祭祀宁王朱权之后,便同意了许纬辰的意见,看来或许是觉得在宁藩已经没有合适的地位了。

    接下来就是拜访朱术桂。

    朱术桂对许纬辰的提议不置可否,却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重新梳理辽藩的宗法关系。

    辽藩虽然没有出像宁王朱宸濠这样起兵谋反的王爷,但也被大明朝廷给革除了,而且因为某些原因,继承关系也相对比较混乱。

    第一代辽王是朱元璋的第十五子朱植,朱植的长子朱贵煐早逝,因此由次子长阳王朱贵烚继承辽王的爵位。朱贵烚品行不端,“不友于诸弟,侍庶母寡恩,乱郡主,奸人妻,捶死长史,淫秽无状,灭绝天理,伤败风化,污辱祖宗”,在明英宗朱祁镇时代被废为庶人,为辽王朱植守墓,辽王由朱植四子朱贵燰继承。而朱贵烚原本的长阳王,在成化年间获得了恢复,由朱贵烚的长子朱豪㙷继承,之后又传了几代,到甲申之变时,恰好是朱术桂的哥哥朱术雅担任。

    辽藩宗枝到了第八代辽王朱宪㸅这里,朱宪㸅为人荒淫无道,据称喜欢带随从数十人游荆州城,“遇少年男女美色者,辄拥入府中淫污”,而且不但对民间之人如此,对辽藩的其他宗室也毫不客气,“辽藩广元王朱致椹薨,有美妾月娥、翠儿、兰香等人,均被收入宫中”,而且手段十分残忍,“宗室朱致槻之母黄氏,被朱宪㸅哄至密室**,不从,乃绝其饮食,六日不死,于是将黄氏生置棺中,扛廓门外焚之”,甚至有乱伦的行为,“仪宾赵儒之妻为原陵县君,是朱宪㸅祖姑,也被诱至府中奸之”。

    不仅如此,明世宗朱厚熜驾崩时,诏至荆州,朱宪㸅不衰不哀,为巡按所弹劾。隆庆二年,张居正上疏,明穆宗朱载坖派人带兵包围辽王府,拿下朱宪㸅,彰明其罪迹,穆宗将其废为庶人,发配高墙。此后辽藩由宗理管理,又在经历了三位宗理之后,被彻底革除。

    和其他被革除的宗藩一样,辽王在南明朝廷也得到了复封,册封的对象就是长阳王朱术雅。朱术雅只当了一年辽王,就兵败身死,由朱术桂继任。不过,册封兄弟二人的是隆武帝唐王朱聿键,继承南明皇帝位的永历帝桂王朱由榔并不承认这个册封,而是让朱术桂继续以宁靖王的身份在郑成功军中监军。郑经东渡之后,在东宁的辽藩宗室就只有朱术桂和巴东王朱尊江——就是现在正和姜承志一起,在日本萨摩藩吊丧的那位。

    所以在朱术桂看来,辽藩一共有两支大宗,一支是辽王朱贵燰一系,另一支是长阳王一系。眼下朱贵燰一系的子孙已经遭清军屠戮殆尽,辽藩的宗支应该回到长阳王一系。因此,朱术桂的诉求就是,重新梳理辽藩的宗法关系,重建辽藩。

第五十八章 重建辽藩(下)

    重建辽藩本身可以商量,但许纬辰觉得这是一件事关“如何处理故明宗室”的原则性事务,所以也不敢向朱术桂许诺什么,起身告辞出来,回来找穿越者们一起研究。

    在东宁时,军机处曾召集全体宗室开过一次大会,当时举办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以保护在东宁宗室的利益换取宗室们对军机处的支持。所以那次会议有一个决议:除在东宁的宗室外,原则上不再承认留在大陆的大明宗室的身份地位,还给决议起了个名字——《孤忠条款》。除此之外,并没有对宗室们在大明光复之后的身份地位有什么明确的说法——这也是很合理的,毕竟当时光复大明的事业,八字还没有一撇,无法许诺更多。

    对于这些人,常镇业一贯主张尽量予以限制,因为明朝的宗室全都由朝廷财政供养,到崇祯年间,宗室人口高达三十万人以上,消耗大量财政支出,这还不包括宗室合法和非法占有的土地、庄园和商肆是不交税的。虽然现存的宗室人口不多,但只要大明光复,天下太平,宗室们必然又大量繁衍,只要再过几代人,又会变成几十万人之多。

    然而,现在的形势又不允许操之过急。穿越者们把持着一个无名无分的军机处,以延平郡王幕僚的名义发号施令,需要的是各种势力的支持。宗室们虽然无权无势,但有大义名分,“恢复大明”这面大旗就是和这些人捆绑的,如果宗室们极力反对,始终不是好事。

    因此,毛渊明主张接受朱术桂的要求:“眼下在杭州的大明宗室,一共有二百多人,来自周、鲁、辽、宁、郑、益等六个藩府。六个藩府嘛,就算都设立宗理祭祀祖先,也不算多。更何况,鲁、郑、益三府都有世子在,鲁王世子朱弘桓年前还即位成为亲王了。实际上我们只需要解决另外三个藩府的问题就行了。”

    “那,这三个藩府一共有多少人?”常镇业问道。

    “这三个藩府有郡王爵位的,一共就四个人,分别是周藩奉新王朱朝逵、辽藩宁靖王朱术桂、巴东王朱尊江和宁藩乐安王朱议浚,四人当中,除了朱术桂之外,都有儿子。除此之外,还有将军、中尉等远枝宗室几十人。”

    “那就有问题了。”许纬辰皱着眉头说道,“奉新王朱朝逵可以担任周藩宗理,乐安王朱议浚可以担任宁藩宗理,可朱术桂想要的是恢复辽王的爵位由他承袭,这就意味着巴东王朱尊江成了唯一一个不是宗理的郡王。”

    “有什么问题?”毛渊明一下子没理解。

    “问题之一是,朱弘桓可以承袭鲁王爵位,当时讲明是因为朱以海监国抗清有功。朱术雅、朱术桂兄弟的地位肯定在朱以海之下,同样承袭亲王,似乎不妥。之二是,周藩和宁藩都是默认不再设立亲王,所以才设立宗理,若是朱术桂可以当辽王,那就算朱议浚无话可说,朱朝逵肯定会要求当周王。”

    毛渊明想了想,问道:“那要是我们都答应呢?”

    “那就会越搞越大。好几位辅国将军都会要求承袭郡王,后面的将军、中尉们都会纷纷跟进,我们最初的构想就彻底破产。”常镇业摇着头说道。

    “这倒也是……”毛渊明摸着自己散乱的头发喃喃自语,显然感觉有些棘手。

    “这个问题其实不应该现在讨论,为时尚早。”许纬辰也摇着头说道,“我一直想,等克复了南京,再认真和朱术桂他们讨论一下远枝宗室的待遇问题。但现在正好朱统锠要求宗籍回归,所以和朱术桂商量,只是头绪未免有点多。”

    “那怎么办?”

    “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稍微有点low,不知道朱术桂会不会答应。”许纬辰稍微想了想,有了一个主意。

    “你说说看嘛。”毛渊明急切地看着许纬辰。

    “这样,我们就按原定的计划,让朱统锠认朱术雅为父,朱术桂为叔,这样朱统锠就能恢复宗籍了。至于辽王的爵位,只追认朱术雅是辽王,但暂时不让朱术桂袭爵,就说等克复南京祭告孝陵之后再办。”

    “嗯,这个办法好,朱术桂也没有理由反对。”常镇业马上表示赞同,“而且,周、宁二藩设立宗理之事,也可以把祭告孝陵作为前提条件,这样既能安抚二藩,又可以暂时不予执行,岂不是一举两得。”

    “有道理啊。”毛渊明觉得常镇业的话也很有道理。

    许纬辰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朱统锠年纪很大了,而且身体状况很差,来日无多,我估计他会在朱术桂之前去世。那么按照宗法,就是朱议潜这个世孙承嗣朱术雅,兼祧朱术桂。不出意外的话,等朱术桂再去世的时候,大明天下已经光复了,我们也有了足够的实力和威望,到时候就告诉朱议潜,他只能继承宁靖王的爵位,而辽王的爵位就废置。朱议潜无权无势,肯定无法反对,而朱尊江就此可以出任辽藩宗理,他肯定也会赞成。”

    “啊,要这么说,确实是low了点,相当于耍赖嘛。”毛渊明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

    “也不能算low,无非就是用了点手段来达到目的。”常镇业看来很支持许纬辰这个办法,“其实只要能搪塞过去,以后主动权总是在我们手里的。”

    “那,你觉得朱术桂会答应吗?”毛渊明又问道。

    “朱术桂内心或许不怎么欣赏这个办法,但他也无从选择。因为他自己的辈分太高了,所有宗室成员里,一个能当他儿子的都没有,现在有了唯一一个合适的人选,他也只能选择接受,毕竟他本人的宗祧,他还是十分看重的。”

    “行,那就这么办,不过朱术桂那边还得你去说。”毛渊明朝着许纬辰说道。

    朱术桂对许纬辰的二次到访倒是非常热情,可能因为似乎看到了重振辽藩的希望。等许纬辰把详细的方案说完,朱术桂犹豫了一阵,然后也就答应了,因为确实如许纬辰所猜测的,有人继承宗祧是非常重要的,而祭告太祖孝陵这个先决条件又太过冠冕堂皇,无法反驳。

    许纬辰和朱术桂谈妥了,又前往朱统锠的住所,告知他这一决定。朱统锠一听,立马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许纬辰心想,朱统锠的这个反应倒也诚实,过继给朱术雅之后,就能承袭辽王的爵位,作为远枝宗室的朱统锠也算是一步登天了。于是又问道:“令侄朱议浙要不要也一起改宗,过继到你的名下?”

    朱统锠一愣,答道:“不必了。老朽愿意过继给辽王,也是为了恢复宗籍,并非贪图富贵。议浙自有宗籍,不必多此一举,而且就算乐安王当了宁藩的宗理,宜春王这一支的祖先还是要有人祭祀的,议浙正好胜任其职。”

    许纬辰一皱眉,不解地问道:“朱议浙为什么自有宗籍?”

    “这……”朱统锠听了,越发不解地望着许纬辰,“他生来就有啊。我当初考了举人,舍弃了宗籍,所以我和小儿议潜没有宗籍,可我弟弟没有考举人啊,他有宗籍,生下来议浙自然也是有宗籍的。”

    许纬辰听完,差点气的跳起来。自己千算万算,居然在这种地方出现了幻觉,实在是哭笑不得,只好起身告辞。

    出了朱统锠的住处,许纬辰算是松了一口气,也不急着回总督衙门,就在街面上信步闲逛。忽然听到街对面一声大喝:“许委员,你可算是回来了!”

第五十九章 你是在东宁净身的么?

    许纬辰扭头一看,实在是不想见到偏偏见到,却是徐尚朝带着几个亲兵,朝着自己走来。

    “咦,徐爵爷,你的伤势痊愈了?”许纬辰心里虽然别扭,表面上还只能笑着应酬。

    徐尚朝倒是十分殷勤,快步走到近前,深深地一躬,说道:“许委员,徐某可真要向你道谢了。”

    许纬辰心里一阵疑惑,连忙伸手扶住徐尚朝,问道:“徐爵爷千万别多礼了,有什么事情值得如此一本正经道谢的。”

    “这明摆着的事情,许委员何必多问呢。”徐尚朝还是一脸笑容地说道,“我与那吴绛雪好事将近,自然要感谢许委员从中撮合,许委员既然回来杭州了,过几天一定要登门拜谢。”

    “啊,啊……”许纬辰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也不想让徐尚朝看出来,只得打打马虎眼,“徐爵爷不必客气,看到你伤势痊愈了,我就比什么都高兴。”

    徐尚朝听许纬辰这么说,非常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看,比往日更为强健呢。等我办好了婚事,就能上阵厮杀了。”

    “那你今天这是……”

    “啊,我正带着这几个亲随,在杭州城里买些日用之物。既然要办喜事,总要备办的。”

    “哦……”许纬辰连忙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也不耽误你买东西了。我手上也还有几件公务,要进宫面见皇上。不如过几天有了时间,再和徐爵爷茶叙吧。”

    “好,好!”徐尚朝又是一躬,转身带着手下走了。

    许纬辰心中十分疑惑,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直奔永宁宫而来。一见到鲍婧,便急着问徐尚朝的事情。

    鲍婧哈哈大笑,说道:“这事是前几天定的,只是你刚回来,忙碌的事情又多,我没来得及跟你细说而已。”

    “这么说,这门亲事是定了?吴绛雪是怎么会答应的?”

    “你别急嘛,坐下喝口茶,听我慢慢说。”鲍婧说着,拉过椅子请许纬辰坐下,又拿了茶杯茶盏替许纬辰倒上,“你走之后没几天,徐尚朝的伤刚刚有些好,就来找毛渊明,非要把和吴绛雪的亲事定下来。”

    “那你们怎么应付的?”许纬辰接过茶杯并没有喝,而是继续问道。

    “也没什么办法,就是分头劝呗。毛渊明负责劝徐尚朝不要心急,再等等,我负责劝吴绛雪接受。”

    “然后呢?”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吴绛雪其实并不是一定不肯再嫁,只不过对徐尚朝不算太满意,而且觉得还有再讲讲条件的余地。”

    “哦哦,那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我啊,跟她说,她这么样子下去,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就算守了名节,也没有子孙后代为她请旌表了。而且,她的老公徐明英没有后嗣,无论如何也是一个缺憾。”鲍婧笑盈盈地说道。

    “嗯嗯,然后呢?”

    “我就又给她开了两个条件,其一是追赠她父亲知府品秩,其二是我去和徐尚朝说,让徐尚朝和徐明英家族联宗,将来生了第二个儿子,继承徐明英的宗祧。”

    “啊?”许纬辰一皱眉,惊讶地问道,“这主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追赠她父亲品秩是毛渊明说的,第二条当然是孙胖子想出来的。”鲍婧摇着头说道,“这些东西我又不懂,都听他们说的。”

    许纬辰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哈哈,我猜也是。要不是孙胖子,别人也想不出这些关于宗祧的点子来。”

    “古人很看重这个东西,所以吴绛雪就有些犹豫。后来我又给她加了一个码,让皇后和她结为异姓姐妹。”

    “啊?!”

    “你干嘛一惊一乍的?”鲍婧对今天许纬辰的表现十分不解。

    许纬辰摇了摇头:“我也不是一惊一乍,不过这个本好像下得有点大。”

    “其实也还行。你想,皇后是独生女,父亲早死了,等于说这一朝没有外戚了。现在吴绛雪教朱和尭读书,将来还要教朱和㞷读书,皇后对吴绛雪格外亲近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而且皇后这个人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

    “嗯嗯,充满劳动妇女的朴实情怀。”

    许纬辰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所以嘛,皇后收了她为姐妹,封她一个夫人的品位,再嫁给徐尚朝,就不是一般的婚嫁了,过了门之后,徐尚朝也不敢欺负她。”鲍婧笑完了,继续说道。

    “对了,刚才你说让徐尚朝和徐明英家族联宗,那徐尚朝答应么?”

    “答应啊。徐尚朝一个武将,孤身一人在军中十几年了,只记得自己的父亲当年是从关外跟着耿精忠来福建的,父亲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亲戚,若是让他和徐明英联宗,他一点意见都没有。”

    “这么说来,这事算是敲定了,怪不得今天在街上碰到徐尚朝,他这么高兴呢。”

    “对啦,你走的时候留给我的那封信,我后来拆了看了。你说要以徐尚朝结婚耗时繁多为名,把他的部队调去前线,我们跟他说了,他不答应,说他结婚,他手下的弟兄要在杭州替他庆祝,等完婚之后,他自己带队上前线。”

    “哼!”许纬辰十分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军阀这种生物,一刻也不敢对军队放手。别看他沉溺在美色的绮梦中,真的动他的军队他还是会醒过来的。”

    “那你还要我们这么做。”鲍婧说着,白了许纬辰一眼。

    “试试看嘛,有些人的底线,你不去探一探,也不知道在哪里。”许纬辰笑着说道,“不过呢,等他成了婚,我倒要试试别的办法,总得把他的军队调走一些。”

    “这我就不管了,反正皇帝那边已经说好了,七月二十二是好日子,马上就会降旨赐婚。”

    “嗯。”许纬辰点了点头,“尽快完婚吧,拖一天是一天的变数。”

    正说着,门口有人咳嗽一声,操着公鸭嗓子问道:“鲍姑娘,今天午饭有几位用啊?”

    鲍婧听出是王孝义的声音,例行来问午饭的事,便大声答道:“我这里就两位。”

    “小王总管,你先别走。”许纬辰忽然灵机一动,连忙喊住了王孝义,站了起来走出门外。

    “哟,许先生也在啊。”王孝义一脸堆笑,躬着身子问道,“有什么吩咐吗?”

    许纬辰朝着王孝义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把耳朵凑过来,然后用手拢着,轻轻地在王孝义耳边问道:“小王总管,你是在东宁净身的么?”

    王孝义根本没料到许纬辰会问这个,大吃了一惊,尴尬地答道:“许先生,您别明知故问啊,我这年纪,能得干爹收留,那只能是在东宁啊。”

    “那……在东宁的时候,王府里一年要进多少小太监啊?”

    “这个啊?”王孝义翻着白眼想了想,“我倒也不太清楚,我只记得我进宫的时候,有五六个人一同,不过后来有早死的,也有犯了错被赶出去的。现在除了我,还有一个在王府里,伺候黄妃娘娘呢。”

    “现在永宁宫上下有多少太监,都是东宁来的,还是后来还新收过?”

    “呃……永宁宫上下现有太监,连咱家在内是二十五人,多半是东宁跟着来的,也有这几年新进宫的。不过新进宫的小太监毛手毛脚的,不敢在皇上身边多用,干爹说,都放在王府里,先调教两年,等懂事了再送到宫里来。”

    许纬辰点了点头,夸奖道:“你干爹老王总管还真是心细如丝,难怪这么多年伺候王爷没出过岔子。”

    “您夸得是。我干爹做事那是没的说。只是……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可就不陪您说闲话了。还得伺候皇上用午膳呢。”王孝义歪着头,谄笑着说道。

    “好好好,你去忙。”许纬辰笑着挥了挥手示意王孝义自便。

    王孝义转身朝后庭走去,鲍婧倚着门框问道:“你跟王孝义说什么呢?”

    “没什么,了解一下情况。”许纬辰转脸朝着鲍婧说道,“对了,林樱今天在女学堂吗?”

    “在啊。”

    “那我吃完饭去找她。”

    “找她干嘛?”

    “有些关于学生们的事,要问问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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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新明录介绍:
一个人穿越了,就能翻云覆雨,决定王朝的兴衰,改变历史的走向。
那要是一群人穿越了呢?岂不是踏平天下,一统环球?
且慢。
要做到这一点,总得会点什么吧?
造枪造炮造汽车坦克?很抱歉,没人会。
开矿建厂发明蒸汽机?很抱歉,也没人会。
一群背景和兴趣各异的文史爱好者穿越了,能做些什么?
脑子里除了历史知识的记忆,只有各种杂七杂八看似无用的东西。
怎么推翻清朝统一天下?拿头统一?
更要命的是,统一就好了吗?
大家在论坛上吵架,用键盘打爆头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呢。
统一、联邦、邦联、秦制、罗马、共和……
能吵的还要再吵上一遍。
但是无论如何,穿越了就没有回头路,从弹丸之地开始改变历史的走向。一群人都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确。
那么,真相是不是只有一个呢……轩辕新明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轩辕新明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