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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芫美     轩辕新明录txt下载     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十七章 两镇会操

    郑经一大早从安平镇的王府出发,接近午时才到达演习地点。跟着郑经来的人还挺多,郑聪和冯锡范自然在列,毛渊明和姜承志也被郑经拉了过来,连同王府的侍卫、兵部的官员,熙熙攘攘有三十多人。

    陈绳武和项绍宽带着侍卫们列队迎接郑经,然后安排众人上山,在帐篷中落座。帐篷一共三顶,朝着演习场的一面敞开,郑经带着郑聪、冯锡范等人在中间落座,陈绳武、郑克臧和项绍宽、吕宪华等军事组的人在左侧,毛渊明、许纬辰、姜承志和兵部的几个官员坐在右侧,王守礼一如既往地在郑经身后侍立。待众人坐定之后,陈绳武立刻命人摆上酒宴,郑经等众人一路而来,还没吃午饭,现在正好边吃边看。

    按照项绍宽安排的流程,金汉臣和伊达宗胜在沈诚的带领下,来到郑经面前聆训。金汉臣之前被调任世孙亲兵镇协标,就有些惹人非议,这一次让他领队参加演习,是项绍宽授意郑克臧特地安排的,意在给金汉臣一个露脸的机会,压服众人之口。郑经则是板着脸,先对金汉臣一番训斥,大意是上次兵变的事情没有责罚他,这次操演是给他机会,若是有所闪失,一定重罚。金汉臣只能是唯唯诺诺地遵令。

    伊达宗胜就不一样了,虽然是流放到东宁的犯人,郑经却一向当他是客人。在毛渊明说服了伊达宗胜为朝廷效力之后,更是赏赐了衣物、马匹、佩剑等等。现在伊达宗胜上来行礼,郑经非常客气地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伊达宗胜面前,温和地说道:“伊达将军辛苦了,连日整训兵马,想必颇为操劳。这次操演有些急,若是士卒尚未训练精熟,也不必在意胜负。”

    姜承志赶紧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将这段话翻译给伊达宗胜听,伊达宗胜却是非常倔强地答道:“一定会让王爷见识武士们的勇气。”

    郑经听完姜承志的翻译,哈哈大笑,连声说好。许纬辰和毛渊明坐在一处,轻轻地说道:“郑经今天看上去好像精神不济,走路似乎有点飘。”

    毛渊明听了一皱眉头,说道:“是啊,我也发现了,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许纬辰也只能摇头。

    陈绳武见郑经训话已毕,便到郑经面前请了令箭,引着金汉臣和伊达宗胜走下小山,大声宣布操演开始。

    操演的第一部分是阅兵,世孙亲兵镇在前,倭兵镇在后,一队一队地从山前通过。两支队伍的反差很大,世孙亲兵镇经过军事组几个月的训练,步伐整齐精神饱满,虽然不会像现代阅兵那样走出方方正正的队列,但看上去已经相当的赏心悦目,观礼台上的众人不断地叫好。倭兵镇则不然,只是松松散散地走动,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神采。冯锡范和坐在郑经旁边几人窃窃私语,都在说倭人气势不如汉人。

    许纬辰见冯锡范侧边坐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便悄悄问毛渊明:“那个人是谁啊?”

    “董腾,董太妃的侄子。”毛渊明低声回答,“听说,他之前一直是负责从中原走私货品的事,顺带为董太妃采办私人用品,所以很少在王府看见他。”

    “原来是皇亲国戚。”许纬辰喃喃地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董腾,感觉这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不但市侩气很重,而且不似善类。

    方队很快都走完了,两镇士兵分开左右两侧站立,中间空出了大约三十丈宽的地方,开始第二场操演。

    首先是射箭。沈诚带人在中间空场的远端放上了十个箭垛,操演双方各出五人,在山脚下距箭垛百步的地方射箭。陈绳武起身给大家介绍,规则是每人发五箭,总计一方二十五箭,命中靶心多者获胜。

    待陈绳武一声令下,众人屏息凝神,只管看士兵们的表现。

    射手们听到命令,纷纷张弓搭箭,“啪”、“啪”声响起,射出的箭直飞箭垛。两边挑出来的射手,自然都是各自当中的高手,多数箭矢都射在了箭垛上,只有少数几箭射偏。

    观礼台上的人能看到是否中垛,但看不清究竟是否命中靶心。等沈诚统计完毕,飞奔到山下,向着山上大喊:“倭兵镇五人,十八箭中垛,十一箭射中红心;世孙亲兵镇五人,二十箭中垛,十二箭射中红心。”

    “好!”山上山下响起了一片喝彩之声。郑经哈哈大笑,吩咐道:“两边都射得好,都有赏!”

    接下来是徒手格斗。两方各出十人,徒手摔跤。这一场比上一场更无悬念,倭兵镇的日本人比起对手要明显矮半截,徒手格斗身材体重是第一位的,技巧稍加训练便不会吃亏。十组对搏,竟有七组日本人三两下之间便败下阵来,剩下的三组之中,又有二人坚持了一会儿,也败了下来。最后日本人总共只赢了一场,显得颇为尴尬。

    比赛不精彩,台上的喝彩声也寥寥无几,还是郑经发话,让王守礼也赏了两方士卒酒肉,气氛才重新活跃起来。

    第三场是剑术比试,两方仍是各出十人,手持木剑,身穿画了靶心的纸板甲,以击中对方身上的靶心为胜。倭兵镇已经连输两场,伊达宗胜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把亲儿子伊达宗兴也派上了场。

    比起剑术来,场面比之前的更加好看,双方你来我往,嘴里的呼喝声和木剑的击打声此起彼伏。日本浪人别的方面不出色,在剑术方面还是有些钻研的,而且日本剑术的套路和中原又大不相同,世孙亲兵镇的剑士们明显有些不适应,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有三人被击中落败。

    剩下的七组对决更加激烈,山上的众人都纷纷站起来观看,山下的士兵也喝彩声不断。世孙亲兵镇的的剑士们慢慢有些适应之后,赢下了两局。不过,日本浪人一心要取胜,拼得很凶狠,在剩下五局之中又赢了三局,反倒是特意派上场的伊达宗兴没能获胜。

    终于,日本浪人以六比四的比分,获得险胜,扳回一城。倭兵镇的这一场胜利,无伤大雅,却提振了大家的兴致,山上山下又是一片叫好声连绵起伏。

    三场比试结束,接下去就是重头大戏:实战对抗。

    实战对抗是双方各出五百人,都不着盔甲,持木棍对抗。双方在场地中央列阵,各自身后有一条石灰划出的线,只要将对方全员击退到石灰线之后便是获胜。

    开始之前,金汉臣还特意跑上山,请郑克臧和项绍宽指示。郑克臧年轻气盛,要求金汉臣“必须取胜”,项绍宽则嘱咐金汉臣,倭兵镇日后还有大用,不能伤了和气,注意不要伤人。金汉臣一一应承,然后赶紧下了山。

    陈绳武见双方准备就绪,就在山上挥动旗帜,下令开始。双方士卒在军官的指挥下,向前冲锋,很快就激烈交锋起来。

    五百人级别的对抗,比起单打独斗就要壮观许多,小组配合、突破包抄等战术施展出来,看上去更有趣味,不似刚才的一味好勇斗狠。

    接战初时,双方相互胶着,都难以撼动对方。金汉臣手持木剑,在队伍后方来回走动,大声发号施令。伊达宗胜则是日本武家作派,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拿着扇子指点江山,看上去倒是镇定自若,就是不知道内心是否也同样平静。

    战斗持续了十来分钟,日本浪人训练配合程度低的缺点就显示了出来,阵型一旦因为对方的冲击而溃散,就无法再重新组织。五百倭兵眼看只有一半还能保持队形,其余四散退开,难以重新组织起来。

    金汉臣见形势大好,挥动着手中的木剑,大喝一声:“冲!”

第一百十八章 天降奇祸

    世孙亲兵镇一个冲锋,倭兵们的队形立刻被冲散为一大一小两部分,大的部分勉强保持队形,但已经招架不住,向后退去。小的部分干脆直接溃散。

    郑经在山顶上看得清楚,知道胜负已分,指示陈绳武下令停止比试,免得太过难看。陈绳武马上起身向山下的沈诚挥动旗子,示意比试结束。

    大约几分钟之后,山下的队伍重新列队,排成整齐的方阵,郑经再次缓缓踱到山顶的前沿,向着山下大声说道:“弟兄们,辛苦了。”

    “今天的操演,甚有气势,足见我军军威之盛,弟兄们箭术击技娴熟,本藩十分满意。来日与清虏交战,弟兄们一定要以一敌百,重振大明。”郑经扯着嗓子说了几句气吞山河的话,但在毛渊明听来,似乎确实有些气力不足。

    “来人,牵我的马过来。”郑经看了看左右,吩咐道。

    一会儿的功夫,冯锡范手下的一名侍卫就将一匹白色的战马牵到了郑经的面前。

    冯锡范连忙紧赶几步走到郑经面前,问道:“王爷,您这是要?”

    “本王亲自下山,慰问三军。”郑经说着,从侍卫的手里接过了缰绳,左脚点在马镫上,努力想攀上马背,却又一下子上不去。冯锡范和侍卫连忙凑上去,四只手一起托住郑经,用力把他推了上去。

    毛渊明看着郑经一皱眉,轻声对许纬辰说道:“郑经也是打了多年仗的人了,上个马这么费劲吗?”

    “也许是一直疏于练习吧。我们来了一年多,可从来没见他骑过马。”许纬辰也觉得奇怪,只能凑合想了个理由。

    郑经上了马,众人都也站了起来,走出帐篷围了过来。郑克臧走到马前说道:“父亲,儿子陪您一起下山。”

    “不用了。你还要再学着点,别以为在军中待了几天,就什么都自然会了。骑马也是要勤加练习的,你在山上好好看着,为父的骑术如何了得。”

    郑经的话音刚落,冯锡范便颂圣道:“王爷的骑术不要说在王府里,哪怕就是在军中也是一流的,世孙还真的要好好效仿呢。”

    郑经听了冯锡范的马屁,呵呵一笑,扯动缰绳拨过马头,向山下而去。

    小山不高,山坡也不太陡峭,只是地面泥泞湿滑。郑经的马刚刚跑出去十余丈,忽然蹄下打滑,向左侧翻倒下来。郑经坐在马上,也直挺挺地向左摔在了地上。

    这是一个谁也没料到的意外,山顶上“王爷”、“父亲”的惊恐叫喊声响作一片,山下更是一阵喧哗。

    郑克臧、冯锡范、陈绳武等人急忙跑向郑经,想去把郑经扶起来。不料,倒在地上的白马,居然歪歪扭扭地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发了疯似地向山下跑去。郑经的左脚还挂在镫里,被镫绳缠住无法脱开,整个人便被白马拖着,向山下滑去。

    “父亲!”郑克臧大喊着,撒开腿就要追,结果没有跑几步,就一脚踩在湿滑的泥地上,重重地摔了一跤。

    “金汉臣!快拦住它!”陈绳武眼见追不上,急得朝山下大喊。

    金汉臣哪里需要陈绳武吩咐,早就招呼士兵涌了上来,想要抓住白马。

    白马显然是受了惊吓,虽然看到一大群士兵冲向自己,却丝毫没有减速,撒开四蹄冲了过去。

    “挡住它,重重有赏!”金汉臣一边叫喊着,一边自己就冲了上去,试图拦住白马,却被白马一下子撞开。

    手下的士兵见金汉臣被撞倒在地,虽然贪功却也不敢再拦上去,白马从人群中撞出了一条“人胡同”,拖着郑经向前冲。眼看白马要冲破人群,若是真的冲了出去,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再要抓住它可就难了。

    “抓缰绳,抓缰绳!”不知谁喊了一句。

    几个机灵的士兵飞快地从侧面跑上去,试图抓住白马的缰绳。要想抓住一匹飞驰的骏马的缰绳,其实不太容易,好在士兵人多,几个人尝试失败之后,终于有一个人飞身一跃,从右边抓住了白马的缰绳,抱在手里死死勒住不放。

    白马的缰绳被勒住,左摇右晃着脑袋想要摆脱,速度便慢了下来,一大群士兵一拥而上,终于控制住了白马。四、五个士兵紧紧勒住缰绳,不让白马再动。金汉臣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自己鼻青脸肿,连滚带爬地跑到郑经身边,拔出腰刀割断了缠在郑经左脚上的镫绳,把郑经平放在地上。

    山上的众人也已经冲到了山下,心急火燎地赶到了郑经的身边。

    躺在地上的郑经,浑身上下都是裹着草的淤泥,脸上的泥和血混在一起,身体不住地抽搐,却又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身边的众人也不敢搬动郑经,只是大声喊着“王爷”、“王爷”。

    “都闭嘴!”陈绳武大喝一声,让众人安静,然后分开人群,扶着郑克臧来到郑经身边。

    郑克臧“扑通”一声跪在了郑经身边,大哭着喊道:“父亲,您怎么了!父亲,醒醒啊!”

    郑经躺在地上,还是没有反应。

    “孙少爷,您得赶紧想办法救王爷的性命啊。”王守礼在旁边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那,那我应该怎么办?怎么办?”郑克臧抬头向着周围看了一圈,只有同样一脸不知所措的陈绳武、冯锡范等人,并不见项绍宽和其他人。

    “快闪开,快闪开!”人群背后传来许纬辰急切的声音,士兵们立刻闪出了一条道路,岳亮带着四个侍卫,抬着一副担架跑了过来。

    “世孙,先别哭,赶紧把王爷抬到凉棚下救治。”许纬辰说着,一把把郑克臧从地上拉了起来。

    四个侍卫小心翼翼地把郑经搬上担架,然后抬起来,匆匆走向凉棚走去。

    “许大叔,现在应该怎么办?”郑克臧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焦急地问道。

    “别慌,你是世孙,碰到事情尤其不能惊慌失措。”许纬辰紧紧握着郑克臧的手,一边快步赶向凉棚,一边说道,“现在救王爷要紧,你师父会安排操演的兵马撤退,你不用管。你只管在王爷旁边服侍,但凡王爷有一线生机,你都不能放弃。”

    两三句话的时间,侍卫们已经把郑经抬到了凉棚之下。几个土番姑娘早已调好了温水,给郑经擦去脸上和身上泥土和血。两个跌打郎中急匆匆凑到郑经身边,七手八脚地检查郑经身上的伤势。

    许纬辰向四周环顾了一圈,朝着沈诚大喊:“沈诚,快带你的人,去上面把帐篷都拆了,搬下来扎在凉棚周围。”

    沈诚一愣,站在原地没动。虽然他知道许纬辰是谁,也知道许纬辰经常在郑经身边走动,但他是陈绳武的手下,并不需要听许纬辰指挥。

    郑克臧见沈诚不动,大声斥道:“沈诚你愣着干什么?许先生叫你做什么,你便照做,听见了么?!”

    沈诚见郑克臧发话,不敢再怠慢,连忙带着手下朝着山上跑去。

    “少爷,要不要送王爷回王府医治?”冯锡范从意外中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荒郊野外不是治疗的好地方。

    郑克臧没有回答,而是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看许纬辰。

    许纬辰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王爷的身体经不起车马劳顿。只能留在这里治疗。”

    冯锡范点点头,说道:“许先生说得是。只是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办才好?”

    许纬辰没有正面回答冯锡范的问话,而是转向了那两位跌打郎中,问道:“你们查看下来,王爷的伤势怎么样?”

    “回大人,王爷伤得很重,左手和左腿的骨头都断了,全身有好几处擦伤,而且身体里应该是有内伤。”

    “那你们先给外伤的地方敷药,骨折之处打上夹板固定,动作要快!”

第一百十九章 郑经的生死之间

    毛渊明坐在马车上,不断地催促车夫“快,快!”。马车如同超跑一般,沿着官道向安平镇飞驰。

    在从郑经落马到得救的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毛渊明和许纬辰、项绍宽非常迅速地商量出一个结论:由毛渊明负责尽快回林家大宅找马心如过来帮忙救治,项绍宽负责安排演习部队撤离现场,剩下的事情由许纬辰见机行事。

    此时的毛渊明心中火烧火燎,郑经生死未卜当然是糟糕透顶,但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如果郑经死了,那么历史的进程就彻底改变了,穿越者们从此就要进入完全茫然的状态,生存肯定会出现问题。

    到了林家大宅门口,毛渊明跳下车,吩咐车夫赶紧去换一匹马,然后再来林家大宅门口接应自己。说完,急匆匆走进林家大宅,到后面的厢房找到了马心如和洪诚丘、陆希星,把事情简略地给大家说了一下,让马心如赶紧收拾一切可能有用的东西,马上跟自己去看郑经。

    沈诚带着一众手下,急急忙忙地把山顶上的三个帐篷拆了,运到山下,又按照许纬辰的要求,围着凉棚,以一个“品”字形重新搭建起来,三个帐篷的门都正对着凉棚。

    在沈诚忙碌的这段时间里,土番姑娘们把郑经上上下下基本上擦拭了干净,外伤流血的地方用生理盐水仔细地处理好,两个跌打郎中又给郑经身上的外伤敷了伤药,把左手和左腿骨折的地方打上了夹板。

    郑经看上去的境况似乎好转了一些,虽然依旧处在昏迷之中,但已经有了沉重的呼吸和身体无意识的扭动。许纬辰带着侍卫们在帐篷里铺了一尺多厚的稻草,将郑经的担架抬了进去,放在稻草堆上。陈绳武和冯锡范在帐篷里守候了许久,却又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许纬辰便劝他们,留在帐篷里也帮不上忙,不如去外面坐着。

    郑克臧搬了个马扎,独自坐在郑经身边,不停地擦拭眼泪,嘴里念念叨叨,听不清是什么,王守礼在旁边不停地安慰他。许纬辰看着郑克臧,暗暗叹了一口气,虽说古人十一岁已经不算小了,郑克臧又是个早熟的孩子,但碰到这样的重大意外,看上去还是很难承受。

    不过,即使是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眼下郑经的情况暂时稳定,便吩咐两个土番姑娘跟着王守礼,在郑经身边盯着,有任何变化都要立刻通知自己,然后撩开门帘走出帐篷。

    外面的气氛极其低沉,比起刚才的喧嚣,静得有些可怕。冯锡范和董腾在凉棚内坐着,交头接耳地低声商量着什么。陈绳武铁青着脸,正指挥着侍卫和士兵们,搭建篱笆,保护临时的营地。

    “老许。”许纬辰扭头一看,是项绍宽在喊自己,连忙走了过去。

    项绍宽和其它的穿越者们都坐在马扎上,围成了一个圈。许纬辰也就坐了下来,问道:“都安排得怎么样了?”

    “已经安排好倭兵镇先回临时营地,让金汉臣带着人砍斫柴火,以备过夜的需要。吃的东西和毡毯之类也从临时营地运了一些过来。”潘兴答道。

    “只是,郑经有没有醒过来啊?”项绍宽看上去很平静,其实内心也非常焦急。

    “没有。”许纬辰摇了摇头,“不过,情况还算稳定。”

    “有件事情,挺奇怪啊。”邹树人说道,“郑经是戎马一生的人,骑马的能力应该不错的,怎么就会摔了呢?”

    “他今天一看就是状态不好,上马的时候都那么费劲。”吕宪华的这个看法,其实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

    “算了,先别想这些了。歇一会儿吧,今天晚上估计睡不好了。”姜承志说道。

    “行吧,我去看看金汉臣那边干得怎么样了。”项绍宽说着,站了起来,往旁边的树林里走去。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个土番姑娘忽然冲出帐篷,大声喊道:“王爷,醒了!”

    帐外的人,无论是陈绳武、冯锡范,还是穿越者们,都“噌”地一声跳了起来,直奔帐篷冲了进去。

    帐篷里,郑经略微侧着身子躺着,看上去已经吐了好几口血,连身下的稻草上都沾满了,土番姑娘正在努力地擦拭郑经嘴角的鲜血。郑克臧坐在郑经的身边,抓住郑经的手,不停地抽泣。

    “王爷,您醒了!”冯锡范忙不迭地冲到了郑经的身边,急切地说道。

    “王爷,您感觉怎么样?”陈绳武就在郑克臧身边蹲下,望着郑经问道。

    郑经看上去非常虚弱,很努力地勉强摇了摇头,说道:“怕是不行了……”

    “您一定会没事的。父亲!”郑克臧听到郑经的话,急得眼泪又涌了出来。

    “锡范……你快回去……禀告太妃……就说……”此刻的郑经,每说一个字都格外艰难,“我走之后……立克臧……让陈永华……”

    “王爷,您……是要让叔父……辅佐世孙么?”陈绳武一脸惊恐,结结巴巴地说道。

    郑经没有再说话,非常艰难地点了点头,忽然又一口血吐了出来,眼神却非常坚决地望向了冯锡范。

    冯锡范也是泪流满面,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说道:“王爷,锡范明白了,我这就去禀告太妃。”

    说完,冯锡范急匆匆地冲出了帐篷。

    郑经似乎是心里的事情放了下来,重重地出了一口气,瘫在了担架上。郑克臧大惊失色,嚎啕大哭起来,嘴里不停地喊着“父亲”、“父亲”。

    许纬辰连忙走到郑经身边,蹲下身子,用手在郑经的颈动脉上摸了摸。又一把抓住郑克臧的手臂说道:“世孙,不要惊慌,王爷还在。”

    这句话一出,帐篷里所有的人都收住了哭声。陈绳武惊慌地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其实许纬辰也无法回答。没有医疗条件,只有指望郑经自己的身体能扛得住。想了一会儿,安慰郑克臧道:“世孙,先休息休息,王爷暂时没事,就还有希望。”

    郑克臧已经从马扎上下来,直接坐在了郑经身边的稻草上。听到许纬辰这句话,也没有什么的反应,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许纬辰见郑克臧情绪稍稍平复,便站起身来,拉上陈绳武和其他人一起出了帐篷。帐篷外的凉棚里,土番姑娘们还在岳亮的指挥下不停地烧水,洗棉布,冯锡范此时已经走了,董腾也不见踪影,大家便围着桌子坐下,喝口茶喘喘气。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人的神经好几个小时一直紧绷着,总得放松一下。

    一杯茶还没喝完,毛渊明带着马心如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咦,马大夫来了。”陈绳武的眼睛里一亮,连忙站了起来,“快进去看看王爷吧。”

    “先喘口气吧。”毛渊明一边抹着头上的汗,一边问道,“有水吗?”

    “有有有。”姜承志马上从灶台上倒了两杯水,递到毛渊明和马心如手里。

    “王爷的外伤都清洁过了,上了伤药。口腔里的血刚才也清洁了,呼吸还算顺畅。”趁着二人喝水的空档,岳亮把郑经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好吧,那就进去看看。”马心如放下茶杯,转身跟着岳亮进了帐篷。陈绳武眼看放心不下,也跟了进来。

    郑经依然昏迷不醒,但呼吸听上去还算有力。马心如在郑经的浑身上下查看了一遍,又掏出听诊器,仔细听了听郑经的心肺,轻声对毛渊明说道:“王爷的伤很重,大多是外伤,应该没有伤到内脏。不过肺里有点积液,最好做个胸腔穿刺。”

    “什么是胸腔穿刺?”陈绳武对马心如的话完全不懂。

    “就是王爷的胸中有积血,要用针抽出来。”毛渊明解释道。

    “针刺?那岂不是十分凶险?”陈绳武紧张地看了看毛渊明,又转脸看向郑克臧。

第一百二十章 吉人天相

    “是有些风险,不过以王爷现在的状况,就算是赌运气,也要试一试。”马心如解释道,“如果积血不除,王爷很有可能血水入肺,后果不堪设想。”

    “那……那我也做不了主啊。”陈绳武见郑克臧没有反应,自己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犹犹豫豫地不敢多说什么。

    “二爷人呢?他是王爷的弟弟,这时候得请他作主啊。”王守礼在旁边帮不上忙,此时却想到了最重要的事情。

    被王守礼这么一说,众人才意识到,郑聪似乎不见了。

    “好像自从王爷出了事,一直都没见过他。”陈绳武说着,掀开门帘,朝着外面的侍卫吼道:“你们周围找找,一定要找到二爷!”

    “我们也去吧,分头找找。”许纬辰说着也出了帐篷。

    按说凉棚周围的地方并不大,穿越者们和侍卫们找了半天,也没有郑聪的踪迹,连庄寒天都说不知道郑聪去哪儿了。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回到帐篷里。许纬辰蹲下身子,对郑克臧说道:“世孙,找不到你二叔,那就只有你来做决定了。让马大夫试试,或许能救回王爷。”

    “好。”郑克臧神情已经有些困倦,不过听了许纬辰的话,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孙少爷,您可得想清楚了。”王守礼虽然也不知道“胸腔穿刺”是什么意思,但是要让王爷冒险,他自然是万分紧张。

    郑克臧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相信许大叔。”

    既然郑克臧表态了,许纬辰朝着众人点了点头。毛渊明和岳亮马上按照马心如的要求准备热水和蒸汽消毒的棉布,陈绳武在旁边焦急地搓着手,来回踱步。

    一切准备停当,马心如让岳亮和两个土番姑娘留下帮手,其他人都到外面去等候。

    从帐篷里出来,众人才发现日头马上就要西坠,之前紧张忙碌,全都忘了时间。还好金汉臣手下人多,干活又出力,一个下午砍斫的柴火堆积如山,于是大家和侍卫们一起动手,在营地各处都点起了篝火,帐篷周围还特意多点了几堆,让帐篷里能够暖和点。

    晚饭只能是干粮,就着热茶能够对付一顿。只是大家全都没什么心情,稍微填饱一下肚子也就行了。

    许纬辰带着土番姑娘们,把剩下的两顶帐篷也打扫了干净,全部都铺上稻草,又从金汉臣送来的毡毯之中拿了几条,作为铺盖。一顶帐篷可以住六、七个人,陈绳武和兵部几个官员分了一顶,另一顶则留给穿越者们。至于侍卫们,就只能露天将就一晚了。

    项绍宽让郑克臧和自己一起休息,郑克臧惦记着父亲,坚持不肯睡。毛渊明看这么犟着也没必要,便让军事组的人都先去休息,说不定下半夜还要换人照顾郑经,自己和许纬辰陪着郑克臧在凉棚之下坐着。

    郑克臧其实已经非常疲倦了,趴在桌子上,两眼无神地望着郑经帐篷的帘子,一声不吭。许纬辰也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什么,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茶,打发时间。

    马心如和岳亮忙碌了近一个小时,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岳亮手里捧着一个小陶盆,递到了毛渊明面前,毛渊明站起来一看,里面约莫有大半盆的液体,虽然夜色中看不清颜色,但凭着气味也知道是血。

    “这么多血?”毛渊明惊讶地问道。

    马心如打水洗了洗手,叹着气说道:“我带的一次性针头不够长,只能抽出来这么点,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有剩下的。希望郑经没事吧。”

    毛渊明听到马心如直呼郑经的名字,心里一惊,回头看郑克臧,却只见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不会感染吧?”毛渊明小心地问道,怕把郑克臧给吵醒了。

    “应该不会。我的针筒是密封包装一次性的,还用酒精棉消毒了。”

    “那他现在状况如何?”许纬辰关切地问道。

    “心跳和呼吸都很正常了,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恶化了。”

    毛渊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嗯,那希望吉人天相吧。”

    “对了,我这里还有口服的消炎药对乙酰氨基酚,等他醒了之后给他灌一片下去。”

    许纬辰听了点了点头,又说道:“来,你们俩也饿了吧,这里有些干粮,你们先吃吧。我给帐篷里再加点稻草,今晚我们得在他身边陪着。”

    转眼之间,已经是午夜了。郑克臧被许纬辰扶进了帐篷,睡在了角落里,许纬辰自己则在他身边半躺着闭目养神。马心如和岳亮一左一右睡在郑经的两侧,王守礼就在郑经头的一侧蜷着身子睡下,几个土番姑娘也累坏了,沿着帐篷的边沿横七竖八地躺着睡着了。毛渊明在营里巡视了一遍,给所有的火堆加了柴火,这才又把潘兴叫了起来,让他值守后半夜。

    第二天清晨,天微微亮,第一个醒来的居然是郑经,重重地咳了两声,整个帐篷里的人都被惊动。王守礼第一个惊醒,郑克臧也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郑经身边,兴奋地喊道:“父亲,您醒了?!”

    “快,快点拿水来。”许纬辰跟着郑克臧快步来到郑经身边,吩咐旁边睡眼惺忪的土番姑娘们干活儿。

    “我……这是还……活着吗?”郑经有气无力地问道,不过整个人看上去比昨天刚受伤的时候好了不少。

    “王爷,您没事就好了。”毛渊明也凑了过来,笑着说道。

    “哦……那就是还活着……”郑经也勉强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王爷,先别说话,把这片药,和着水吞下去。”马心如从土番姑娘手里接过水杯,让岳亮把郑经扶起成半躺的姿势,然后把药片送到了郑经嘴里。

    郑经大概还是人生第一次吞服药片,皱着眉头,很艰难地咽了下去。然后又是一阵咳嗽,咳出几口痰,里面有些血丝,但已经不是昨天那种满口的鲜血了。

    “王爷,您这是好些了,再多休息几天,不会有事的。”毛渊明见郑经有所好转,显得非常高兴,毕竟“郑经死亡”这种改变历史进程的大事没有发生。

    “父亲,您没事太好了。”郑克臧忍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

    郑经稍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不要哭,男儿不可轻易落泪,为父这不是……咳咳……好好的吗……”

    “是啊,你哭,王爷也不开心。现在没事了,应该高兴才对。”许纬辰在旁边拉了拉郑克臧的袖子,轻声说道。

    “嗯。”郑克臧用力地点了点头,又用两只手擦了擦眼泪。

    “王爷,您还是休息,我们出去安排一下。”说着,毛渊明拉着许纬辰出了帐篷。

    沈诚和侍卫们之前露宿了一晚上,很早就起来了。毛渊明告诉他们王爷醒了,让他们去附近的村庄,看看能不能买两只鸡过来,给王爷炖汤喝。沈诚一听,知道这是个献殷勤的好差事,也没有再请示陈绳武,带着手下就走了。

    外面有些响动,帐篷里的穿越者们和兵部官员们也都惊醒了,纷纷走了出来。等听说郑经醒了,自然也是欢呼雀跃,陈绳武立刻冲进了帐篷看望郑经。

    马心如让岳亮冲了一杯葡萄糖水,喂郑经喝了下去,便又扶着郑经躺下,让他休息。郑经可能自觉精神还不错,让陈绳武和其他人都出去,自己要和郑克臧说几句话。几人只得都退了出来。

    众人在外面,胡乱吃了些干粮当早饭,又开始议论:冯锡范昨天回王府报信,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王府也不派人过来。

    “或许昨天冯锡范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太晚了,所以没派人过来。”蒋一正猜测道。

    “不应该吧?”吕宪华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是应该连夜派人过来,送医送药吗?”

    “对啊,若不是我回去把马医生带了过来,岂不是连个大夫都没有?”毛渊明也觉得不合理。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董腾和郑聪都不见了。”潘兴瞪着大眼说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深更半夜何七来

    中午时分,郑经喝了大半碗鸡汤,又吃了些面糊糊,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鸡自然是沈诚从附近的村落里弄来的,至于是买的还是用了别的方法,只有他知道了。好在一共有四只之多,除了给郑经熬汤,众人也能分到一点鸡肉。

    许纬辰和马心如、岳亮挤在一处吃午饭,顺便问了问情况。马心如的背包里,消炎药、口服葡萄糖冲剂和密封包装的酒精棉还有不少,暂时不必担心。

    毛渊明和众人还在议论早上的话题,王府为什么至今没有派人过来。陈绳武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至少他叔父陈永华沉稳持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绝对不会不派人过来,甚至应该亲自过来,难道冯锡范根本没有回到王府?而董腾和郑聪凭空消失,就更不合理了,这两个人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此时最应该陪在王爷身边。

    疑虑归疑虑,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希望郑经的身体能够尽快恢复,这样就能回王府休养了。整个下午,大伙儿都在忙碌,但是临近日暮的时候,王府那边毫无消息的恐惧开始在人群中传播。

    项绍宽感觉空气中充满了不安,便和陈绳武商量,从金汉臣那里调一些人过来。陈绳武觉得,人要是太多,反而会喧闹,影响王爷休息,东宁全境都是王爷治下,不需要太多军队警跸。最后决定,把世孙亲兵镇的二百来人的警备队调过来,在营地周围再驻扎一圈,以备不测。

    郑经的情况倒是有了明显的好转,日落之后又醒了过来,晚饭吃得比午饭还要多些。吃完还和毛渊明聊了一会儿,问了问他昏迷期间的情况。毛渊明说起董腾和郑聪不见了,郑经微微叹了一口气,说这两个人实在是不成器。

    晚饭过后,大家还是如前一晚那样,各自安睡。许纬辰一时睡不着,便坐在凉棚下,烧水喝茶。算起来,已经是时宪历的腊月十三了,再有两天,就是农历十五的月圆之夜,天上的月亮虽然还没有全圆,也已经把苍茫的大地照得如同霜降一般银光遍地。晚上的气温确实有点低,好在取暖用的柴火很充足,只要保证火堆不熄灭,就不会觉得太冷。

    忽然,许纬辰似乎看到了一条黑影,从营地外面窜了进来。

    “谁?”说着话,许纬辰就从灶膛里抽出一根柴火,向着黑影迎了上去。

    “许先生,是我啊。”

    “咦,何公公?怎么是你?”许纬辰发现这个黑影竟然是何七。

    “许先生,世孙少爷呢?我要见少爷。”何七灰头土脸,神色十分焦急。

    “少爷睡了,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就是了。”

    “这……”何七有些面露难色。

    许纬辰瞪了何七一眼,说道:“有什么为难的?”

    “许先生,郡主吩咐过,一定要找到世孙少爷,把事情当面禀告。”何七的脸本来还算清秀,但在月光下看来,却是充满了扭曲的苦楚。

    “郡主吩咐?这么说,不是二爷派你来的?”许纬辰惊讶地问道。

    “不,不是……二爷他……我……”何七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说,否则误了大事你担待不起。”许纬辰心知这必然是发生了严重的变故,所以郡主才会不经过郑聪就把何七派出来,更何况是这三更半夜。

    “我……”何七还在犹豫,又看了看许纬辰严肃的脸,吞吞吐吐地说道,“昨天冯统领和董爷回来说,王爷驾薨了,遗命立二少爷为王世孙,继承王爵,由冯统领辅政。二爷也回来了,在家里钻进书房闭门不出,问什么都不肯说,郡主觉得实在有蹊跷,就叫小人过来这里找大少爷,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可能?”何七这段话,简直惊悚,哪怕许纬辰知道历史上郑经真的死了之后,冯锡范会发动政变,杀死郑克臧,拥立郑克塽,但现在这么离奇地提前发生了,还是让人不敢相信。

    何七以为许纬辰在质疑自己,连忙发誓赌咒说道:“许先生,这可是您让我说的,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许纬辰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太激动,尽量使脸上的表情放松一些,又问道:“那你为何这么晚才来?”

    “白天冯锡范举办世孙的即位典礼,安平镇严禁一切人等进出,我是等到晚上,趁人不备才溜出来的。”

    “那这事情董太妃知道么?”

    何七没有回答,这是尴尬地望着许纬辰。

    许纬辰见何七这个反应,仔细一想,马上明白,既然董腾参与其中,那么董太妃必然是知道的,只是这话何七不能明说。

    如此看来,局势变得非常险恶。许纬辰心知事态严重,嘴上却夸奖何七道:“何公公这次立了大功了。今日的艰险,来日一定有福报的。”

    说着,把何七带到凉棚里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慢慢喝,然后走进帐篷把陈绳武、毛渊明、姜承志和军事组的人都叫了起来,统统到凉棚里,围着何七坐下,让何七把刚才的话再重新说一遍。

    众人听罢,全都是一脸惊讶,睡意全消。

    “冯锡范这个逆贼,怎么会如此大胆?”陈绳武怒气冲天,忿忿地说道。

    “因为他以为王爷驾薨了,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更何况还有董太妃和董腾的支持。”潘兴说的这个道理,其实大家都明白。

    “我觉得也不能完全说得通啊。”姜承志皱着眉头说道,“就算王爷真的驾薨了,立世子也是立嫡立长,立只有两岁多的郑克塽,好像不太合理啊。”

    “问题就出在立嫡立长上了。”许纬辰摇了摇头说道,“王爷的正妃唐氏没有留下子嗣就去世了,所以王爷没有嫡子,郑克臧只是庶长子。但郑克臧是奶妈所生,奶妈不但没有任何身份,还被国姓爷给处斩了。郑克塽虽然年纪小,却是正儿八经的次妃黄氏所生,所以在有些人眼里,郑克塽的身份比郑克臧要高贵。”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冯锡范会有想法。”姜承志点头说道。

    “先不要讨论这些了吧。为今之计,要做好准备了,冯锡范明天可能就会带兵来这里。”项绍宽平时就是一脸严肃,紧要时刻更加脸色铁青。

    “冯锡范带兵来干什么?难道他还敢来杀郑克臧?”毛渊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有什么不敢的,历史上……”项绍宽刚想说“历史上的郑克臧就是冯锡范杀的”,发现陈绳武也在场,这么说会让陈绳武起疑心,只能临时改口说道,“历史上拥立幼子的,肯定要杀了长子啊,比如扶苏,你说对不对?”

    毛渊明见项绍宽提到扶苏,白了项绍宽一眼,说道:“那如果是这样,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调兵防御呗。金汉臣和伊达宗胜的兵还在附近没有撤,先把他们调过来吧。”蒋一正建议道。

    陈绳武听蒋一正这么说,看了看众人,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这两镇兵马都是来操演的,亲兵镇没带多少武器,倭兵镇根本就没有武器。”

    “这个不要紧。武器只要能装备三百人,就足以保护王爷和克臧了。”吕宪华说得信心满满,就好像在谈论的是美军似的。

    “那现在应该怎么做?”毛渊明问道。

    “明天天一亮,先去调动两镇人马过来,然后再研究如何迎战。”项绍宽停了一停,转向陈绳武问道,“不过,冯锡范能调动的兵力有多少?”

    “不会太多。”陈绳武答道,“各镇兵马在各地屯垦,一天一夜之间肯定无法传谕知悉,就算传谕到了,也来不及调动,安平镇附近能调动的最多不超过三镇。”

    “那就好办了,我们可以在这里附近设伏,一举歼灭冯锡范。”项绍宽稳稳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王守礼的怒火

    天刚蒙蒙亮,众人便忙碌了起来。陈绳武亲自前往金汉臣和伊达宗胜的临时营地,调动两镇人马。吕宪华把世孙亲兵镇警备队的两百来人集中到三顶帐篷周围,抓紧搭建了一些临时工事,作为保卫郑经父子的最后一道防线。沈诚手下的侍卫被分派了出去,在通向安平镇的道路上隐蔽哨探。

    营地原本就在小山旁,项绍宽登上山顶环顾了一圈,发现从安平镇方向走过来的话,根本看不见小山后面的情况,心里立时生出一个大胆的计划:将一部分兵力隐蔽在小山背后,等冯锡范的军队达到时,绕山而行,突袭对方的背后。虽然武器数量不多,能装备的伏兵也就不多,但对方搞不清楚状况,很容易发生混乱,如果对方出现了指挥失灵,那就是天赐良机了。

    这个方案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金汉臣主动要求率领伏兵,正面防御则交给吕宪华指挥,伊达宗胜的部下因为没有武器,就在旁边的树林里隐蔽,到时候抓住时机冲出来,用木棍也能揍两下。

    一切安排停当,就等着哨兵的消息了。

    项绍宽腕上的手表指向9点20分的时候,一个哨兵沿着官道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到陈绳武面前说道:“陈……陈大人……来了……来了。”

    “对方是谁领兵?有多少人?”陈绳武厉声问道。

    哨兵一边摇着头,一边继续气喘吁吁地说道:“不……不是……没有……”

    “到底有没有人来?!”

    许纬辰从旁边递过一杯水来,对着哨兵说道:“不要慌,喝口水慢慢说。”

    哨兵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然后一抹嘴,这才说道:“大人,来的不是冯锡范,是礼部郑大人和王叔省英大人。”

    “什么?是郑斌和郑省英?”陈绳武大感疑惑。

    “看上去就那么几十人,全都穿着孝服,说是来迎接王爷的灵柩的。”哨兵继续说道,“离这里只有五里了。”

    “这……”陈绳武一下子混沌了起来,不知道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来,冯锡范是真心认为王爷已经驾薨了,所以派人来迎灵?何公公!”毛渊明忽然大喝一声,“你昨晚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冯锡范到底有没有拥立郑克塽?!”

    何七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奴才我……我哪敢说假话……都是我……亲眼得见啊……”

    “何公公所说应该是真的。”许纬辰连忙为何七解围,“冯锡范若不是拥立郑克塽,那他昨天就应该派人来迎灵,拖到今天才来,只能说明昨天确实走不开。”

    “那现在怎么办?”陈绳武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如果对方不是军队,那就等他们过来呗。”项绍宽依旧神色凝重,不过多少松了一口气。

    五里路一般人来走,大约是半小时,带着礼器的队伍会稍微慢一些,大约40分钟左右,也就走到了。吕宪华下令军队闪开道路,让郑斌的队伍接近帐篷,陈绳武和穿越者们一起迎了上去。

    郑斌看到陈绳武,泪流满面地问道:“陈兵部,王爷的灵柩现在哪里?”

    陈绳武还未答话,毛渊明先反问道:“两位郑大人,是谁派你们来的?”

    “我们奉了太妃的旨意,来迎接王爷的灵柩。”郑省英答道,“王爷遭逢意外,太妃伤心不已,命我们一定尽快把王爷的灵柩迎回王府。”

    “那太妃有没有其它吩咐?”

    “太妃说,要把克臧少爷安全带回去。”郑省英继续答道,“王爷驾薨,克臧少爷应该尽快回家守孝。”

    “……”毛渊明听郑省英如此说,虽然没有提及拥立郑克塽的事,但差不多八九不离十了,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两位请随我来吧。”

    说着,引着二人往帐篷里走去。许纬辰马上小声提醒项绍宽,搜检一下跟着郑斌来的那几十个人,确认这些人身上没有藏武器,然后转身跟着毛渊明也进了帐篷。

    帐篷里,王守礼和郑克臧正陪在郑经身边。郑经的身体还是虚弱,但精神比前一天又有所好转,已经能吃些干的东西了。马心如一早已经为郑经清洁了外伤的伤口,重新敷了伤药,又有土番姑娘给郑经洗了脸擦了身,郑经看上去比两天前刚刚被抬回来时清爽了许多。

    郑斌和郑省英随着毛渊明走进帐篷,看到躺在稻草堆上的郑经,吓得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来到了郑经面前,嘴里连声喊着“王爷”、“王爷”。

    王守礼见二人穿着孝服,立时破口大骂:“你们两个,良心是叫狗吃了吗?王爷这不是好好的,你们穿的什么孝啊?这是要咒王爷吗?”

    郑经看到二人,挣扎着想坐起来,郑克臧连忙在郑经的背后塞了一大堆的稻草,让郑经形成一个半躺的姿势。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慢慢说。”郑经说话还是有些吃力,但是已经能够连贯地说句子了。

    “王爷,您没事就好。那两个天杀的,冯锡范和董腾,两天前回到王府,就说王爷驾薨了,害得满朝文武都伤心欲绝,陈相都哭晕过去了两次。”郑斌一边说,一边连连磕头。

    郑经倒是并没有生气,缓缓说道:“你们俩不要这样。是我让锡范回去报信的……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让他回去告诉太妃和陈师傅,立克臧为王,继承我郑家的事业。”

    “呃……”郑斌和郑省英一下子都愣住了,身体僵直,四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郑经。

    “怎么了?”

    “王爷……”郑斌说了两个字,却又不知如何说下去。

    “我来说吧。”郑省英向前跪爬了一步,说道,“冯锡范和董腾对太妃说,王爷的遗命是让克塽继承王位,由他冯锡范辅政。”

    “什么?他竟然这样说?”郑经显然有些激动身体开始颤抖。

    王守礼赶紧用手抚摸郑经的前胸,嘴里说道:“王爷息怒,保重身体要紧。”

    郑经稍微喘了几口气,又问道:“那太妃听了冯锡范的话,怎么说?”

    “太妃……太妃说好,不过克塽年龄太小,要二爷出任辅国公,摄行一切事务。”

    “那郑聪呢?他答应了?”

    “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二爷在家不肯见客。”郑省英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后来太妃和冯锡范他们也就没有勉强,只管安排克塽行礼继位。”

    郑省英说完,毛渊明本以为郑经要震怒,但郑经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唉”。

    “王爷,是我们糊涂,我们不该轻信了冯锡范的话。”郑斌说着,又扑通扑通地磕了两个头。

    “这也不怪你们。”郑经变得有些有气无力,不知道是身体虚弱,还是心情沮丧,“有些事情……就是天意。”

    “王爷,既然事情清楚了,那么事不宜迟,不如我们起身回安平镇,有什么事回到王府再说。”郑经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毕竟身受重伤,现在看上去不似刚才那般精神了,许纬辰便建议及早动身。

    “好,许先生你去安排吧。”郑经淡淡地说道。

    许纬辰朝着郑经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其他几人也跟了出来。身后却又传来王守礼的骂声:“你们两个,这身孝服是不打算脱了吗?!”

    “咦?”许纬辰发现,王守礼这句骂人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了一个奇特的念头。马上转身又进了帐篷,凑到郑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郑经听完,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轻轻地说了声:“好,就照你的意思办。”

    “是。那就多有冒犯了,王爷恕罪。”许纬辰说着,转身又出了帐篷。

    “哎哎哎,你又要搞什么?什么叫’多有冒犯’了?”王守礼操着公鸭嗓子又叫嚷了起来。

    “让他去吧。”郑经努力向王守礼摆了摆还能动的右手,慢慢地说道,“我也想看看,这事情能闹成什么样。”

第一百二十三章 相互攀咬

    回安平镇的路,大约需要走三个小时。

    毛渊明让侍卫们在一辆马车上装满了稻草,把郑经抬了上去,除了王守礼和郑克臧,又让马心如和岳亮也坐在郑经旁边,以备不时之需。另外又准备了一辆马车,装满了水、食物和毡毯,跟在后面,营地的其它东西暂且先不要了,等将来有时间了再来收拾。

    金汉臣和伊达宗胜的两镇人马一前一后,把马车和众人护在中间,众人又围作一个小圈,护在马车的前后左右,开始向着安平镇进发。

    午末未初时分,大队人马已经到达了安平镇北面的镇北坊牌楼前。

    两镇兵马各有两千五百之多,加上警备队和郑斌带来的人,总共加起来接近五千五百人。这些人在旷野里的时候,还显得有些稀稀拉拉,等到了安平镇外,就让人感觉人山人海。因为官道的宽度限制,队伍绵延了二里多长。

    金汉臣在安平镇外勒住了队伍,并且命令士兵们向两侧散开,好让后面的车队到前面来。

    毛渊明和陈绳武走在了车队最前面,等来到安平镇的镇北坊牌楼外一看,牌楼上已经挂了白幡,灯笼也用白纸糊了起来,看来王府是真的发丧了。

    “修千大人,许某刚才所说,您都记住了吗?”许纬辰站在郑省英的旁边,低声问道。

    “这么重大的事,省英又怎敢轻忽。请许先生安心等候,省英去去就来。”郑省英说着,迈步向着镇里走去。

    剩下所有的人都在原地等候,项绍宽和金汉臣悄悄命令士兵们排列阵型,做好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

    郑斌和他的手下,跟来的时候一样,依旧穿着孝服,遮挡在马车前面。许纬辰的计划,就是向冯锡范诡称王爷的灵柩到了,让他到镇外来迎接,免得他躲在王府里负隅顽抗,要知道,延平郡王府可是荷兰人的棱堡改建,若是冯锡范拥堡固守,一时间还真难以攻下。

    等候的时间不长,王府里迎灵的队伍就穿过牌楼,来到了众人面前。

    陈绳武举目看过去,正前方是次妃黄和娘牵着只有两岁多的郑克塽,冯锡范和董腾一左一右,分列两侧。后面跟着的是文武官员,陈绳武看得仔细,确认其中并没有叔父陈永华。

    队伍总共有四、五十人,都是披麻戴孝的装束。到了近前,按照位次站定,黄和娘与郑克塽带头,跪在了地上,放声痛哭,高呼“恭迎先王灵柩”。

    陈绳武见冯锡范和董腾都在其中,而后面又确实没有军队跟随,便向着项绍宽和金汉臣点头示意。金汉臣一声令下,军队马上开始行动,瞬间就把迎灵的队伍包围在了当中。

    冯锡范很明显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向前走到了郑斌的面前,问道:“郑礼部,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冯锡范你好大的胆子,矫传王爷旨意,擅自拥立新王,把我们大家都蒙在了鼓里。你还不快跪下认罪?!”郑斌忽然把身上的孝服一脱,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对着冯锡范破口大骂。

    “郑礼部,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冯锡范大吃了一惊,但是马上又镇定了下来,说道,“是王爷弥留之际亲口吩咐我会王府报信,何来矫传王爷旨意一说。”

    “王爷亲口对你说了什么?要你拥立郑克塽?”毛渊明狠狠地瞪了冯锡范一眼,严厉地斥责道,“当时我们全都在场,你还敢说没有矫传旨意?!”

    “你们毛利国人,从来就不是王府的人,你们说的话,岂可作为凭证。”董腾也站了起来,冲到毛渊明面前大声地说道。

    “好啊,当时王总管和克臧少爷也在场,他们的话总可以作为凭证了吧?”毛渊明看了看董腾,冷冷地答道。

    “克臧少爷年纪尚幼,容易被人蛊惑,王总管身为宦官,不能干预政事。”董腾咬着牙,继续顽固狡辩。

    “看来你们二人是铁了心要谋逆。”陈绳武说着大喝一声,“来人啊,把这二人拿下。”

    “陈绳武,你要做什么?!”冯锡范见陈绳武要动手,愤怒地斥责道,“不要以为你是陈永华的侄子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现在是太妃钦定的辅政大臣,你才是要造反!”

    “好好好,你们两个既然不知死活,那就让你们自己看看清楚。”陈绳武说着,把手一挥,众人自动闪开两旁,郑克臧和王守礼引着马车走到了冯锡范面前。

    郑经斜斜地躺在马车上,显得非常疲惫。显然,三个小时的长途奔波对于身受重伤的郑经来说,有些超负荷了。

    “你们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郑经看着目瞪口呆的冯锡范和董腾,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冯锡范看到郑经,浑身都僵硬了起来,一下子跪在地上。

    董腾则是比冯锡范更加不如,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王爷,您没事就好了!”黄和娘见到郑经,连忙抱起郑克塽冲了过去,结果被王守礼用手一拦:“娘娘,您先稍安勿躁,有什么话可以回府之后再与王爷说,现在让王爷先处置这两个逆贼。”

    “冯锡范,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陈绳武一边狠狠地朝着冯锡范说道,一边招呼手下过来将冯锡范和董腾绑了起来。

    “王爷,这全是董腾的主意,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听信了这人的谗言……”冯锡范眼见大势已去,开始推卸责任。

    “冯锡范,你可不要死到临头就胡乱攀咬,我只说过太妃和王府里的其他人不知道王爷说过什么,你听了之后起了什么邪念,那是你自己的事!”董腾被士兵们绑作一团,挣扎着吼道。

    两个人相互指责谩骂起来,吓得郑克塽嚎啕大哭,现场有些小小的混乱。

    毛渊明见冯锡范和董腾相互攀咬、丑态百出,心里颇为鄙夷,便对陈绳武和郑斌说道:“二位大人,王爷身负重伤,又旅途奔波,已经很累了。现在不必让这两个乱臣贼子在这里狂吠浪费时间,不如先把他们收押,容后发落。我们这么多人,不宜在此逗留,免得百姓惊慌。”

    “毛先生说的也是,那我们就先回王府吧,军队暂时在镇外留驻,稍后派人来安排他们吃饭。”陈绳武点头说道。

    于是,两镇人马在安平镇镇北坊的牌楼之外就地休息,陈绳武带着侍卫们押送着冯锡范和董腾回兵部看押。其余众人陪着郑经父子回王府,为了以防万一,项绍宽特意带上了警备队,防止王府里还有什么风险。

    到了王府门前,项绍宽让郑克臧下令将蔡添和冯锡范手下的侍卫们全部用警备队替换下来,侍卫们全部到卫所候命,蔡添暂时收押,等日后查证是否参与冯锡范的阴谋。众人这才护着郑经进入王府。

    王府里和外面一样,已经布置成一片白色。来往的婢女、太监、书吏看到郑经竟然还活着,无不吓得就地下跪,捣头如蒜。

    毛渊明嘱咐王守礼,直接带着人抬着王爷回寝宫,并且让马心如和岳亮跟着,今天就不要再做什么了,让王爷好好休息。郑克臧也已经累了两天了,但项绍宽觉得郑克臧现在回自己的住处未必安全,不如也跟着王守礼回寝宫,就在郑经寝宫的偏殿里歇了。项绍宽又安排了六十名警备队员,分作三班,暗示轮换,担任郑经寝宫的安保工作,自己就在门房里坐下休息。

    毛渊明见项绍宽已经安排妥当,便带着其余众人到复兴商会的办公室坐坐。众人都觉得大事总算搞定了,要放松一下,等会儿去东明楼大吃一顿。潘兴忽然提起来:郑聪不也跑回来了吗?那他现在什么情况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晴天霹雳

    潘兴的问题倒是提醒了大家,许纬辰决定马上去郑聪家里看看。

    何七已经早一步回家向郡主报告情况,听说许纬辰来访,又连忙到门外迎接。

    据何七说,郑聪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已经两天了,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搅,只有吃饭的钟点,才可以由侍女送些饭菜进去。

    许纬辰跟着何七走到书房门口,何七谄笑着表示自己若是进去,必然要被郑聪骂出来。于是许纬辰示意他在门口等着,自己推门迈步进了书房。

    郑聪书房里的格局与大多人的书房相仿,靠着墙放着书柜和博古架,靠窗的地方是书桌,书桌旁边,郑聪蓬头垢面地瘫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呆滞,面无表情,身上的衣服还是两天前穿的那件,几个碗碟散落在桌上和地上,食物残渣掉得到处都是。

    “二爷。”许纬辰轻轻地喊了一声。

    郑聪听到有人喊自己,稍稍转了转头,发现是许纬辰,眼睛里立刻有了精神,问道:“许先生,你怎么来了?”

    许纬辰凑近郑聪,轻声说道:“二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要从营地逃跑?”

    郑聪听了,一下子从太师椅上挺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二爷,你能不能清楚地告诉我,不然王爷降下罪来,我也帮不了你。”

    “什么?王爷?你是说王兄还活着?”郑聪一把抓住了许纬辰的胳膊,激动地摇晃了起来。

    “是啊,王爷现在已经回到了王府,正在寝宫休养。”

    “太好了,我没有害死王兄,太好了……”郑聪居然兴奋得开始原地打转。

    “你先等一下。”许纬辰觉得郑聪的话哪里不对,“为什么要说’没有害死王兄’,你怎么害他了?”

    “这……”郑聪一愣,发现自己过于激动,居然说了句大实话。不过转念一想,这事本来就和毛利国人有关,也没必要瞒着许纬辰,便凑到许纬辰耳边轻轻说道,“前几天,我把你们的药丸送了一粒给王兄,王兄在去看操演的路上,还对我夸那药丸刚猛有力呢。谁知道……”

    “你是说,王爷是因为头一天晚上吃了药丸,纵情房事,所以第二天才精神不济,从马上摔下来的?”

    “是啊。我知道王兄那天气力不佳,看到他强要骑马,结果果然摔了下来。”

    许纬辰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担心是自己害了王爷,就赶紧跑回王府了?”

    “我……我当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郑聪无奈地说道,“不过现在好了,王兄没事就好。”

    许纬辰在到达东宁的第一天就认识了郑聪,也一直知道他是个不经事的纨绔子弟,但是这次郑聪如此遇事慌张行动慌乱,还是大大出乎许纬辰的意料。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郑聪越是窝囊无能,操控起来也就越容易。

    既然事情弄清楚了,就可以转身走了,但许纬辰又想起来还有一件事,便在郑聪耳边问道:“二爷,冯锡范找你,你见他了吗?”

    “冯锡范?他昨天倒是来过,不过我谁也不见,让郡主出面把他打发了。”郑聪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他怎么了?”

    “没什么,你做得很好。”许纬辰这下开心地笑了,说道,“二爷,你记住,这几天就继续在家里待着,谁找你也别见,除非王爷传召你。”

    郑聪不知道许纬辰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和庄寒天以及其它毛利国人的接触,让他越来越对这些人感到信任,既然许纬辰说谁也别见,那就不见,反正自己本来也不想见:“好,我就照先生的话做。”

    许纬辰从郑聪家里出来,回到复兴商会办公室,见大家围着桌子正在吃面,感觉有些奇怪地问道:“咦,你们刚才不是说要去东明楼吗?怎么就开始吃了呢。”

    “嗨,刚才有太监告诉我们,因为国丧的缘故,东明楼歇业不开张。要等明天把撤销国丧的布告发下去,才会开门营业。”姜承志笑嘻嘻地答道。

    “好吧,那给我也来一碗吧。”许纬辰说着,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又把郑聪的情况跟众人说了一遍。

    “天哪,这要是真出事了,那不就成了’蓝色小药丸杀人事件’了?”

    “是啊。不过这个郑聪也太怂了,惹出事情来,就这么跑回来躲起来。”

    “他一个纨绔子弟,不意外。”

    “等等,换个角度想想,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郑聪事先知道操演的内容,知道郑经要骑马,所以提前一天把药丸给郑经,让他吃了之后纵情房事,第二天正好出事。”

    “对,郑聪自己吃过药,知道服药之后的效果,所以这件事未必不是他有意为之。”

    “哇,被你这么一说,郑聪跑回来也就说得通了。抓紧离开那个是非之地,无论后面发生什么事,都和他无关,如果郑经真的死了,那么有董太妃的支持,他过几天就可以出来收拾朝局了。”

    毛渊明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兴高采烈,忍不住说道:“你们搞阴谋论还真是有一套啊。郑聪能干出这么高水平的事情还叫郑聪吗?”

    “是啊,我相信郑聪是真的拉胯。”许纬辰也笑着附和道,“这事没什么好怀疑的了。我们还是赶紧吃完,回林家大宅睡一觉吧。”

    “也是,这几天在野外,实在是睡得腰酸背痛的。”

    第二天一早,整个安平镇上白布白幡都撤了个干净,只是秩序反而有些混乱,官员们挤在王府门口,嚷嚷着要求见王爷,百姓则远远地站着围观。这也难怪,两三天之内,王爷死了又活,任谁都会都会心存疑虑。

    毛渊明丝毫不敢懈怠,很早就起床,叫上大家到王府去看望郑经。走到棱堡外面,正好遇上陈永华叔侄。陈永华看上去则是十分憔悴,由陈绳武扶着走过来,见到毛渊明,低声说道:“毛先生,这次幸亏有你们在,王爷才能转危为安。”

    “王爷吉人天相,毛某又怎敢贪天功为己有。”毛渊明从另一侧扶住了陈永华,“陈相这次遭逢仓猝之变,怕是受了不少惊吓吧。现在大局已定,何不再休息两天?”

    “唉……”陈永华一低头,眼泪又涌了出来,“是老夫昏聩了,竟然窥不破冯锡范的骗局,误了大事。昨日想要觐见,王总管说王爷伤势仍重,早早歇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当面向王爷请罪。”

    毛渊明本想宽慰陈永华两句,但又一想,郑经必然不会责怪陈永华,陈永华请罪也是走个形式,因此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和陈绳武一起扶着陈永华往里走。

    众人到了寝宫门口,王守礼见是陈永华叔侄和毛渊明等人,自然是换了一副笑容,将众人迎了进来。

    “王爷!”陈永华走到床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痛哭着说道,“永华昏聩,没能识破冯锡范的奸计,请王爷治罪。”

    郑经在床上靠着枕头斜躺着,连忙挥手示意王守礼扶陈永华起来,嘴里说道:“陈师傅,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我的师傅,如何向我下跪。”

    王守礼和毛渊明合力把陈永华扶了起来,郑经又说道:“冯锡范这次的事,出于仓猝之间,防不胜防,而且……”

    郑经说了个“而且”,忽然不说下去了,却叹了口气道:“唉,总之不能怪你就是了。”

    陈永华见郑经如此说,也无话可说,只是掩面抽泣。

    “绳武啊,冯锡范和董腾怎么样?”郑经又问道。

    “回王爷,都在狱中看管,等候王爷发落。”

    “暂时不要为难他们,过几天再处置。冯锡范的弟弟冯锡圭和冯锡韩要派人调查,查明有无参与,据实陈奏。”

    “是,绳武明白。”

    “还有,各处军镇都要传谕,申明事态,稳定人心。你们叔侄二人赶紧去办吧。”

    “是。”陈绳武扶着陈永华转身出去了。

    “王守礼。”

    “老奴在。”王守礼听见郑经叫他,赶紧凑了过去。

    “给毛先生、项先生和许先生赐座,离我的床近一些。”

    王守礼连忙答应着,指挥小太监摆上凳子。

    郑经勉强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和其他人都暂时先退下吧,我有几句话要和三位先生说。”

    王守礼引着其他人出去,带上了门,三人便在靠近床的地方坐下,注视着郑经,等着他发话。

    “几位能不能,和我说句实话?”郑经靠着枕头斜斜地躺着,说话还算有力气。

    “王爷想知道什么,我们必定知无不言。”毛渊明轻声细语地答道。

    “诸位是,穿越者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陈昭娘往事

    郑经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对三人来说,如同听到了一个炸雷一样,屋子里的空气却仿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几乎要使人呼吸停止。

    郑经见三人没有马上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诸位如何而来,但应该没猜错。”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仍然不知道如何回答郑经的话。

    “三位不必担心,只管和我说句实话。我若是想要对各位不利,过去一年多,哪一天都可以下手。东宁虽大,各位也无处可遁。”

    “是的,王爷。”

    许纬辰的话一出口,毛渊明和项绍宽都转脸望向了他。

    “王爷既然说得出这个词,自然是知道底细的。我们以坦诚对王爷,王爷必然不会对我们不利。”许纬辰这话似乎是在回应毛渊明和项绍宽惊讶的表情,又似乎是在说给郑经听。

    毛渊明勉强在脸上挤出了一些笑容,对着郑经说道:“王爷,您何以得知啊?”

    在得到了三人肯定的答复之后,郑经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显得有些难过,语速反而放慢了不少,悠悠地说道:“都是因为克臧这个可怜孩子。”

    三人都没有出声,但是心里都在想,为什么会和郑克臧有关。

    郑经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三位既是穿越者,总该知道克臧为何没有娘亲吧?”

    “是。世孙的生母陈昭娘……没能活到王爷即位。”毛渊明本想说“被国姓爷处死”,想想又觉得不妥,只得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

    “毛先生不必避讳,昭娘是被先王处死的。”说到这里,郑经显得有些黯然,“想必三位也知道,昭娘是五弟的乳娘,先王震怒,不无道理。可三位是否想过,我贵为延平郡王世子,就算有寡人之疾,想要几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易如反掌,为何定要找这个女人呢。”

    “莫非陈昭娘有什么过人之处,得了王爷的青睐。”

    许纬辰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猥琐,但郑经听了却笑了起来:“哈哈,是啊。天下女子众多,昭娘却是与众不同。”

    三人都没有接话,等着郑经往下说。

    “昭娘最能陪我说话,给我说家乡之事。有一种叫飞机的东西,可飞上九天;坐上火车,一日可行千里;男女孩童都要上学读书……三位和昭娘,是自同一处而来的吧。”郑经说着,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凝望幸福的神色。

    “所以,她是一位穿越者?”毛渊明问的同时,在内心惊呼“不可能”。

    “昭娘并非美貌出众,却是风趣幽默,玲珑可爱,你若是见过,便不会忘记。她所说过的话,我至今难以忘怀。”郑经似乎并没有在意毛渊明的问题,只是在继续往下说。

    “那陈昭娘有没有说过,她来自哪个地方,她原本叫什么?”许纬辰问道。

    “昭娘说她是江浙人,原本姓谢。昭娘还告诉我,穿越者有两种,一种是像她那样’魂穿’,如同夺舍,附在别人的身体里,还有一种是’肉穿’,就像三位,连肉身一起来到这里。”

    郑经连这也知道,着实出乎毛渊明的意料,只能弱弱地问道:“所以,王爷一直都知道我们的身份?”

    “呵呵,怎会不知道。自从见到诸位,我一直在为诸位预备。诸位来了才数月,就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参与政务军务,还让克臧拜了项先生为师。诸位想想,若不是我有意为之,寻常人又怎能在数月之中受如此提携?纵使如此,我尚要想办法压服众人之口,免得他人说诸位倖进。”

    听完郑经这番话,三人都觉得既惊讶又惭愧,如此明显的道理,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想过。若不是郑经今日说破,还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那王爷是怎么发现陈昭娘的?”许纬辰只得把话题引了回去。

    “她来府里当五弟的乳娘,初时我不曾留意她,可她却找了我。那时候我尚在读书,陈师傅管教甚严,先王也常来查问功课。先王出去打仗之时,我又要助叔父处理政务。终日繁忙,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咳咳……”郑经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忍不住咳了起来。

    “王爷,您别太劳神。我们差不多明白了。”许纬辰连忙坐到床边,为郑经拍了拍背。

    毛渊明也把凳子朝郑经的方向挪了近了一些,问道:“所以她告诉王爷,她是个穿越者,是从后世而来的?”

    “咳咳……”郑经继续咳,没有回答,但努力点了点头。

    “她一个人,茕茕孑立,想要倚靠王爷生活下去,只是她不知道,陈昭娘的结果是如此悲惨。”

    “是啊。有些事她不说,或许是她也不知。我问她我郑家将来如何,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等克臧出生之后,她忽然告诉我,将来会有人对克臧不利,却又不肯说是谁。”郑经停止了咳嗽,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她死之后,我以为她随口一说,也就渐渐放下了,直到我见到了诸位,又想起了她的话。”

    “王爷,她说的,是真的。”毛渊明不想郑经伤心,但是还是选择了说真话,“若不是我们穿越到此,那么冯锡范依旧会在王爷薨逝之后,对世孙下手。”

    “我猜到了……”郑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所以今天才和三位,把话说破了。经历此次变故,我才知道,除了复甫叔侄,没有人会保护克臧,而想害他的人却不止一个……”

    “王爷,您不要如此多虑,还是养好身体要紧。只要您没事,没人能害得了世孙。”毛渊明见郑经悲伤,连忙安慰道。

    郑经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缓缓说道:“毛先生不必安慰我。这几天我一直躺着,也想明白了。现如今可靠之人,除了复甫叔侄,就只有诸位了。”

    “只有我们?”郑经这句话说得三人都很意外。

    “是啊。昭娘跟我说,穿越者都会竭尽全力逆天改命,扭转乾坤,而且,穿越者知道前后之事,足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郑经停下来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诸位来了一年多,替我整训北兵,买火枪、硫磺,引来日本军民,却从不计较封赏。我明白,诸位是真心想要恢复大明。”

    许纬辰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们可以保证,一定会尽力去做。”

    郑经听完笑了笑,显得很满意,又说道:“我如今身受重伤,只怕是要成个残疾之人了,哪怕日后还能行走,也不能行军打仗了。久后别人想到了这一层,即便我还活着,也难保不对克臧下手。”

    “王爷……”毛渊明知道郑经说的是实情,也不知如何再劝慰,只能说道,“您有什么话就请尽管吩咐。”

    “嗯。”郑经点了点头,“我要三位辅佐克臧,掌握兵权,恢复大明。”

    “我们定当竭尽全力,请王爷放心。”项绍宽一直没有说话,等到郑经说到兵权的事,立刻出声答应。

    “好,好。只是,克臧毕竟年幼,恐怕威仪不能服众,三位有什么好办法?”

    毛渊明一想,办法倒是现成的,按照孙广越的说法,三藩之乱开始之后,郑经率军西征,留下郑克臧和陈永华镇守东宁,为了方便治理,就册封郑克臧为“监国世孙”,赐予剑印,总揽东宁大权,以陈永华为东宁总制,总理政务。历史上郑经是这么做的,现在当然可以照搬,于是便向郑经提了出来。

    郑经微微一点头,表示同意:“监国?好,政务由复甫掌握,应该不会有差池,那军务方面呢?”

    “军务不如让绍宽来掌握?”毛渊明试探着问道,毕竟郑经是不是真的愿意把兵权交给穿越者,还是个未知之数。

    “恐怕不行。”结果毛渊明话音刚落,立刻遭到了反对。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军机处的构想

    不过,出声反对的人不是郑经,而是许纬辰。郑经和毛渊明同时看向了许纬辰,想知道为什么。

    “陈相是两朝老臣,德高望重,掌握中枢多年,众口咸服。绍宽虽然是克臧的师傅,毕竟在东宁只有一年多,始终是个外人,军中又多是骄兵悍将,山头林立,难以驯服,兵权不是一纸饬令就能掌握的。”

    “确实如此,许先生说的有理。”郑经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以许先生之见呢?”

    “以在下之见,不如新设一个衙署,将东宁军中要人都引入其中,再加上绍宽等其他人,以世孙为首,名义上是群策群议,其实由绍宽替世孙掌握,既可以安抚众人,又可以确保兵权在世孙手中。”

    “倒也是个办法,可以试试。那这个衙署叫什么好呢?”

    许纬辰想了想,说道:“不如就叫’军机处’吧。”

    “军机处?”郑经听了似乎来了些精神,“这么名字不错啊。”

    毛渊明和项绍宽在旁边都皱着眉头,忍着不笑。

    “那军机处官员都用什么头衔,什么品级?”郑经接着问道。

    许纬辰摇了摇头,说道:“王爷,军机处属员可以一律叫作’军机委员’,但军机处最紧要之处,就是作为世孙掌握军队的私署,无品无级。”

    “无品无级?”郑经有些疑惑。

    “是的,无品无级。这样才妙味无穷。”许纬辰微微地弯下身子,朝着郑经轻轻说道,“王爷请想,军机处掌握一切兵权,但其中人员无品无级,就算是都督同知、都督佥事这样的一、二品大员,都与绍宽等人一样,备世孙顾问。但有军令宣下,必以世孙名义,这样任何人都无法单独调动军队,确保军权掌握在世孙手中。”

    “原来如此,果然是妙味无穷。”郑经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好吧,三位先回去,写个章程,明天送过来。”

    “是。”三人站了起来,准备告辞。

    “对了,三位都记住,今日之事,我从未向任何人言说,即便太妃和克臧也未听过,切切不可泄漏。”郑经末了还嘱咐了一句。

    三人从屋里出来,王守礼已经等得焦虑,忙不迭进屋伺候郑经。

    屋外的众人与三人商量了一下,大家分头行事,由项绍宽继续留下卫戍郑经父子,马心如和岳亮继续照顾郑经,军事组诸人去陈绳武那里,协助安置城外的两镇兵马,毛渊明和许纬辰回林家大宅准备下一步的事情。

    等出了王府,周围没有其他人,毛渊明便问许纬辰:“郑经今天的事情,要不要和其他人说?”

    “暂时不要了,虽然大家不至于故意走漏消息,但人多嘴杂,保不齐泄漏出去。”

    “嗯,我也是这么想。”毛渊明赞成道,“不过,你说郑经既然一直知道我们的身份,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说,这个时候突然说破,然后要我们帮他。”

    “因为他走投无路了。”许纬辰淡淡地答道。

    “嗯?这话怎么说?”毛渊明感觉有些不好理解,“他是王爷,这次虽然遭到意外,但至少是把命给保住了,现在局势重回他的掌控,怎么会走投无路呢?”

    “郑经本来是不会说破的。他只要让我们存在,然后利用我们帮他做事就行了,反正他是王爷,我们只能服从,而且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但这这次的事情迫使他不得不动手。”

    “怎么说?”毛渊明还是没明白。

    “因为他突然发现,如果他有事,郑克臧非死不可,这是一个死局。站在郑克臧的角度考虑,妈已经死了,而且无名无分,没有有实力的外戚帮衬,如果郑经一死,唯一站在郑克臧一边的就只有陈永华叔侄。”

    毛渊明一皱眉,又问道:“不对吧,不是还有董太妃吗?”

    “董太妃根本不喜欢郑克臧,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历史上的东宁之变,董太妃默许了冯锡范杀死郑克臧的决定。这一次冯锡范看上去举止失措,其实却是合理的,他矫传遗诏,董腾推波助澜,董太妃立即承认,大臣和将军们除了陈永华没有其他人觉得有问题,说明整个东宁到现在为止,根本没有郑克臧的支持者。冯锡范本来是胜券在握的,唯一的错误在于没料到我们把郑经救了回来。”

    “我明白了,如果郑经真的死了,冯锡范只要把郑克臧带回王府,然后制造一个意外让他死掉就行了,就像朱元璋对韩林儿那样。”毛渊明恍然大悟。

    “对,现在郑克臧唯一的依靠就是郑经本人。郑经刚才不是说了吗,自己虽然活过来了,但是肯定会变成残疾,无法行军打仗了,如果别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到时候就未必能镇得住了。所以他要趁如今余威尚在,抓紧把我们推向前台,让我们成为郑克臧的臂膀。”

    毛渊明听完,转着眼珠想了想,又说道:“咦,那要照你这么说,郑经可能并没有多少恢复大明的心思,他只是要我们帮郑克臧收拢兵权,能够把东宁小朝廷维持下去?”

    “这个怎么说呢。郑克臧的处境有点像三国时代的姜维,姜维在蜀国并无根基,他不顾财力窘迫屡次北伐,是因为需要抓住北伐这个道德制高点,来维护自己的地位。现在郑克臧也是,如果郑经死了或者残废了,郑克臧最大的号召力也只能是反清复明,靠这个口号能吸引最多的人支持。郑经知道我们对恢复大明非常坚决,所以正好让我们来做郑克臧爪牙。”

    “有道理啊。”毛渊明信服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话说回来,没想到有陈昭娘这档子事,刚开始的时候简直吓死我了。还好郑经喜欢陈昭娘,若是他之前遇到过一个令他讨厌的穿越者,岂不是杀了我们后快。”

    “这……”毛渊明这么一说,许纬辰的脸上的神情忽然紧张起来,面色变得非常难看。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毛渊明关切地问道,“不过我们好像不生病啊。”

    “不是,是忽然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许纬辰咬着牙说道。

    “什么?”

    “有陈昭娘,就说明这个时空还有别的穿越者。”

    “呃……”许纬辰这么一说,毛渊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倒是个麻烦事啊,万一在清朝那边,岂不是影响我们的大计。”

    “不要说在清朝那边了,就算是在吴三桂那边,也非常耽误事啊。”

    毛渊明撇了撇嘴:“那怎么办?”

    “这个暂时顾不上了,先回家给郑经写章程吧,眼前的事情抓紧处理,毕竟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许纬辰脸上的神色缓过来一些,摇着头说道。

    写章程的事情刻不容缓,二人回到林家大宅的书房,便开始草拟。

    军机处的来历,对于文史论坛的成员而言,并不陌生,是清朝雍正皇帝首创,在这个时空还没出现,本来是雍正用于绕过内阁直接指挥西北战事的临设机构,但因为有绕过内阁的方便法门,所以被雍正保留了下来。

    要设立军机处,最重要的是军令统一,并且容易操作,这一层之前许纬辰并没有向郑经说明,因为容易引起郑经的疑虑。现在章程里必须说明,军机处经办一切军机要务,由礼部铸造“办理军机要务”字样的印信,行文知会各镇统领及鸡笼、澎湖安抚司,军机处行文即军令。

    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是,要能厘清军机处与赞画兵部之间的关系。虽然陈绳武肯定是军机委员之一,但也不能让他觉得军机处侵夺了他的权力。所以必须写清楚,军机处没有下属机构,只负责决策,一切军务仍由陈绳武的兵部执行。

    两人商量得差不多了,便写成草稿,请朱苍酢来书房抄撰成文,准备第二天呈交给郑经。朱苍酢见到草稿大为吃惊,没想到事情突然有了如此快速的进展。毛渊明只能糊弄他说,郑经因为自身伤势难以预计,所以想要毛利国人多多襄赞郑克臧,才这样安排。

    朱苍酢听完,颇为得意地说道:“这份制霸天下开端的章程,是要经我的手写下了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冯锡范的性命

    郑经应该是比前一天又有所恢复,气色很好,心情看上去也更开朗了一些。

    “章程定得甚好,稍后交由陈师傅办理吧。”郑经看完章程,面带笑容,满意地说道,“对了,既然章程已定,三位对人选有什么见解?”

    “王爷,军机处掌握机要军务,人太少则不能集思广益,人太多则容易泄漏机密,故而以我只见,军机委员以九人为宜。”这个答案之前毛渊明已经和许纬辰、项绍宽商量停当,现在不慌不忙地说了出来。

    郑经点了点头,说道:“言之有理。那人选方面,三位有何推荐?”

    “秉承王爷您的意思,我们三人自当在军机处为世孙效力,义不容辞。我们中还有一位陆希星,专门擅长后勤运输,我们商量,让他也入值军机处,必能有所裨益。”毛渊明这个提议,也是三人事先商量好的,因为陆希星在某个以猫为标志的电商网站上,从事物流工作已经近十年,经验还是颇为丰富的,虽然和军队的后勤工作相比区别不小,但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好,三位举荐之人,我自然照准。”郑经表示同意,然后又问道,“那其余五人呢?”

    “我们想推荐赞画兵部陈绳武、左武卫薛进思和右武卫刘国轩,这三位都是军中柱石。”

    “嗯,这三个人也恰当。那还有两位呢?”

    “王爷,我们对军中的其他将军不甚熟悉,剩下两位还请王爷挑选。”毛渊明答道。

    “嗯,军中诸将,若论资历,则是以颜望忠和陈泽居首,就请这两位担任吧。”

    “王爷,陈泽将军数月之前刚刚休致,王爷还赐了他一块地扩建家宅,颐养天年,如今要他重新出山,只怕陈老将军力有不逮。”项绍宽听郑经要用陈泽,觉得有点意外。

    “呵呵,项先生怕是没有体察到本藩的用意。陈老将军年纪老迈,难以视事,恰好让诸位在军机处办事便宜一些,若是换个年轻的,反而多了掣肘。”

    “原来如此,还是王爷思虑周全。”毛渊明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郑经又问道:“关于军机处的事,三位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出。”

    “这……”

    “毛先生只管说,不要吞吞吐吐的,我昨日已经坦诚相告,希望三位诚心辅佐克臧,若有要求,但说无妨。”

    毛渊明点点头,清了清嗓子说道:“王爷,我们商议过,虽然王爷一意提携我们,只是东宁百官诸将,多半还不认识我们,若哪一天我们发号施令,恐怕做不到令行禁止……”

    “我明白了,毛先生是担心众人不服。”郑经停下来想了想,又问道,“那毛先生觉得怎么做才好?”

    毛渊明没有马上回答,却对着许纬辰使了个眼色,许纬辰便对郑经说道:“王爷,新年将近,各地官员武将都会回安平镇守岁迎新。王爷可以择一吉日,召集百官诸将到王府,与毛会长当众盟誓,这样一来,百官诸将都能知晓王爷之意。”

    郑经听完,略一思索,说道:“这个办法不错,不过不能在王府里办。”

    “王爷的意思是?”

    “在王府门口办,不但百官要知道,东宁百姓也都要知道。”郑经说得相当用力,自他受伤以来,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说话。

    “王爷英明。”毛渊明赶紧顺口颂圣。

    “对了,我这里有本书,送给毛先生。”郑经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一个木盒子,“书在盒子里,毛先生一定要仔细看。”

    “毛某谨记。”

    三日之后,郑经的身体又恢复了不少,已经可以在椅子上坐着吃饭了。早饭过后,便派了小太监通知众人,到王府正殿议事。

    需要议的事,首先是如何处置冯锡范和董腾。

    陈永华会同刑官柯平已经审问过二人,呈交的处理方案是以矫诏叛乱大逆论处,判处斩立决。

    “大家的意思呢?”郑经躺在铺了棉被的藤椅上,幽幽地问道。

    “此二人罪行,实属可恶,正应该公开处斩,以儆效尤。”郑斌应声答道。

    “还有谁有意见?”郑经又问道。

    “王爷,柯刑官判决公允,卑职也附议。”杨英也表示了赞同的意见。

    杨英在六官之中,资历最老,随国姓爷从征多年,声望甚至不在陈永华之下,他这么一说,大小官员也纷纷应和。

    “王爷,可否容毛某说一句?”在一片议论纷纷之中,毛渊明忽然说道。

    郑经点点头:“毛先生请讲。”

    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毛渊明稍微向中间踱了几步,从容说道:“王爷,冯锡范和董腾矫诏作乱,罪大恶极,柯刑部判他们斩立决,至中至允,十分恰当。只是……”

    “只是什么?”柯平以为毛渊明在质疑自己的判决有疏漏之处,立刻出声问道。

    “只是,能否留下此二人的性命?”毛渊明答道。

    这下连陈永华也觉得非常意外:“毛先生为何如此说?”

    “诸位,想必都还记得,国姓爷驾薨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毛渊明这一问,唤醒了陈永华的记忆。

    永历十六年,郑成功病逝之后,五弟郑袭被在台诸将推举为“东都护理”。不久之后,郑袭手下心腹将领蔡云、李应清、曹从龙、张骥等四人又以“世子乱伦,情急于势,党众拒父”为理由,拥立郑袭为“东都主”,并拉拢宿将黄昭、萧拱宸等参与。郑经在厦门得知之后,在洪旭、陈永华等人支持下登基嗣位,并出兵征讨郑袭。最后,郑经军在潦港一带击败郑袭军,射杀黄昭,攻陷安平。随后,蔡云自缢而死,萧拱宸、张骥、李应清、曹从龙等人遭斩首示众,族人皆被流放。

    “毛先生的意思是说,今日情形,与当年相似?”陈永华惊讶地问道。

    毛渊明点点头,缓缓说道:“不错。当年国姓爷驾薨,郑袭聚众作乱,所幸被王爷及时平定。只是,将萧拱宸等人斩首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郑袭带领文武官兵数百人,窃取银两、枪械、船只,投奔清虏去了。”陈永华捋着须髯说道,“所以毛先生的意思是,如果今日将二人斩首,就会有人心生疑虑,出海他投。”

    “不错。如今冯、董二人已成阶下之囚,再难兴风作浪,饶他们一死,幽禁终生,足以让他二人日夜悔恨,愁苦余生。若是一刀杀了,并无特别的益处,却难免造成人心浮动,生出事端。”

    “毛先生言之有理啊。”郑经躺在藤椅上,忽然发话,“本藩时常想,当年若不是一时激愤,杀了萧拱宸等人,也不至于叔侄失和,五叔跨海降清。”

    “王爷……”陈永华见郑经表态,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也不再坚持己见,说道,“既然王爷采纳毛先生之见,那就先判了二人斩立决,明正法典,然后再由王爷下恩旨特赦,转为终身囚禁。”

    “嗯,斩立决要判,恩旨也要下,不过不急于一时,等过几天再办。”郑经一边说,一边用眼光扫视着众人,“本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先办。”

    “请王爷指示。”

    “本藩要册立世孙郑克臧为监国。”

    “王爷……”郑经的话音一落,官员们一片小小的哗然。

    郑经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本藩横遭意外,虽得上天庇佑,生命无虞,但终觉病体虚弱,不堪政务繁冗。克臧虽然年幼,却有先王遗风,英敏果断,器宇不凡。这两年在军中历练,又颇有长进,深得军心。立为监国,可以为本藩总理庶务,代行军令。本藩主意已定,诸位不必劝谏了。”

    “王爷,克臧世孙毕竟年幼,若是骤然委以重任,恐怕不堪负担。还请王爷三思啊。”

    见说话的是陈永华,郑经丝毫没有生气,笑着说道:“陈师傅稍安勿躁,本藩既然有此打算,自然会妥当安排。”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东宁之誓

    一晃十天过去,已经到了时宪历的腊月二十八,离开正月初一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王府门前的祭坛已经搭好,王爷有大事要宣布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安平镇的每一个角落。

    巳正时分,文武官员和镇上的百姓都已经汇聚到王府门口,等着仪式开始,黑压压的人群以一个巨大的弧形把祭坛围了起来,只留下通向王府大门的通道。祭坛两侧摆放着几个座位,宁靖王朱术桂和郑聪等人已经坐下,等着仪式开始。

    王府大门缓缓打开,仪仗先行开道,郑经坐着肩舆来到了祭坛前,郑克臧、陈永华、毛渊明、项绍宽等人跟着,也在两侧站定。

    经历了冯锡范诈称郑经去世、拥立郑克塽之后,东宁的军民百姓都想亲眼看一看郑经到底怎么样了。郑经的肩舆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人群中爆发出了“王爷千岁”欢呼声。

    郑经躺在肩舆上,向百姓挥手示意,等大家安静下来,便差遣礼官郑斌宣读祭天文稿。

    祭天文稿的大意就是郑经身负反清复明重任,却不幸意外伤残,只能敕命世孙郑克臧监国,东宁文武尽忠辅佐,百姓顺服听命,希望上天眷顾,大业有成。

    郑斌读完之后,司礼官点了香烛,请郑经拜祭。郑经虽然伤势几近痊愈,但终究肢体伤残,身体虚弱,只是由王守礼扶着,从肩舆上站起来虚作了一揖,就重新坐了回去,然后命郑聪替他上香拜祭。

    看到郑聪,毛渊明轻轻地对许纬辰说道:“你看,郑经那天给我的那本书,里面夹了纸片,要我出声阻止杀冯锡范和董腾,免得董太妃和郑聪心慌,作出出格举动。”

    “是啊,好在郑聪这次傻人有傻福,躲在家里不出来,郑经有了恻隐之心,才决定放过冯锡范和董腾来让他安心。”许纬辰点头说道。

    “其实郑聪没有参与冯锡范的事情,本来责任也不大。”

    “矫诏作乱确实不关他事,但药丸是郑聪给郑经的。若你是郑聪,会不会担心郑经恨你?”

    “呃……这倒也是。”

    两人几句话的工夫,郑聪已经敬了香烛,将祭天文稿放在铜盆之中焚了。

    “请世孙到坛前下拜。”郑斌年纪虽然年近六十,这句话却说得中气十足。

    郑克臧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是郡王规制的七旒冕五章服,显得格外精神,颇有青年王子的气质。依照大明制度,郑克臧正式的身份应该是延平郡王长孙,不应逾制穿戴,但一来大家都把郑经当王爷,郑克臧自然就是长子,二来既然郑经要郑克臧监国,那么冠服也就比照郡王例穿戴。

    在司礼官的引导下,郑克臧在坛前跪下,由郑斌宣读了敕封的诏书,然后郑经指示王守礼将监国世孙银印和郑经的佩剑赐给郑克臧。郑克臧受了剑印,缓缓起身,转身面向众人,围观的军民百姓纷纷下跪,山呼监国世孙千岁。

    等众人的声音静了下来,郑斌又将陈永华请到祭坛前,宣读第二道诏书,加封陈永华为“东宁总制”,襄理一切政务。陈永华拜受了东宁总制印,到郑经面前谢恩。郑经依旧是让王守礼阻止陈永华跪拜,温言说道:“陈师傅,从今以后,克臧就由你辅佐,定要尽心竭力,凡事雅言规劝,不可负了我的嘱托。”

    陈永华看上去十分激动,连声承诺。

    郑经这才把毛渊明、项绍宽和许纬辰三人请到祭坛前,说道:“今日大事已定,就与毛先生盟定誓约。”

    说完,又取出另一篇祭天文稿,请郑斌宣读,内容是“大明延平郡王与毛利国复兴会长盟誓,诚心实意合作无间,志在驱逐清虏恢复大明,一息尚存绝无退缩。如有背盟,天地不容,世人共诛之。”

    周遭的东宁官员百姓,见过毛渊明等人的很少,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这个毛利国复兴会是什么。等文稿念完,众人都议论纷纷,忽然有个声音说道:“王爷,毛利国人自海外而来,并非大明之人,即使为朝廷所用,也未必忠心。东宁朝廷亲贵、重臣宿将甚多,王爷为何反而任用外人。”

    郑经转头一看,是吏官洪磊。洪磊之前和毛渊明等人没有交集,但进进出出也算认识。郑经见洪磊出声反对,用尽力气朗声说道:“洪磊贤兄,此言差矣。你道是亲贵可用,岂不见,董腾是本藩表兄,冯锡范是殉国忠臣冯澄世之子,也是本藩自幼相交之人,结果甫临大事,背主失节,有何忠贞可言?”

    洪磊是忠振伯洪旭之子,比郑经还大几岁,郑经对他很客气,称为“贤兄”,但一番话却说得气势逼人不容反驳。洪磊见郑经如此态度,也不敢再反驳。

    郑经继续提高声音说道:“本藩与毛先生等人相识,乃知毛利国人才堪大用,对我大明又有忠孝之心。今后请毛先生等诸人辅佐监国世孙,断无相疑之理。文武百姓须敬如上官。都听见了吗?”

    郑经的话说完,官员们稀稀拉拉地应了几声,倒是百姓颇为兴奋,山呼海啸地喊着“王爷英明”。

    郑经见再无人出言反对,便让王守礼扶自己起来。一旁马上有人递过来一个木盘,木盘上放着两碗酒。郑经与毛渊明各自用小刀划破手指,将血滴入两碗酒中,然后各取一碗,举起来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好。自今日起,诸位就尽心辅佐克臧,成我大业。”郑经说得豪气干云,转脸又把郑克臧叫了过来,“克臧,从今往后,不但要听你师傅的训导,毛先生和许先生也会时时指点你,你要记得虚心求教,不可轻慢。”

    郑克臧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答道:“儿子谨遵训示。”

    “好,那你去王庙祭告先王吧。让陈师傅陪你去。”

    “儿子明白。”郑克臧说完,由陈永华陪着,直奔延平郡王庙祭告郑成功。

    “毛先生,本藩有些乏了,先回去了。新春之际,诸位各请自便,等年后再一同商议罢。”郑经说着,重新坐到了肩舆之上。

    毛渊明本来就不会喝酒,在现代社会属于一杯啤酒放倒的酒量。东宁的酒虽然度数低,但一大碗下去也已经有些面红耳热。见郑经要走,连忙行了一个礼,说道:“王爷请保重贵体。”

    王守礼一声喊,郑经启驾回府。

    毛渊明一转身,脚步已经有些不稳,晃晃悠悠地朝回家的路走去。项绍宽怕他路上出事,连忙让潘兴赶过去陪着。

    朱术桂一直在旁边坐着观礼,本来想要过来攀谈几句,怎奈毛渊明已经先走,又不愿与项绍宽说话,只得径直向着许纬辰走来:“许先生,今日延平郡王如此安排,真是大大出人意料,老夫不知道该不该恭喜各位了。”

    许纬辰面带笑容,从容答道:“宁靖王爷不必客气。从今往后,我们怕是要更多为复兴大明之事操劳,不知王爷有何见教。”

    “岂敢岂敢,本王与诸位交往数次,早知诸位有岳武穆、辛稼轩之志,必能令我大明日月重光。”朱术桂也一脸笑容地说道。

    “对了,王爷。有两本书,在下一直无缘一见,不知王爷手上有没有。”

    “哦?本王倒也一向藏书颇丰,只是数十年来颠沛流离,佚失了大半。不知许先生想要的是哪两册?”

    “《皇明祖训》和《宗藩条例》。”

    朱术桂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呵呵,我还道许先生说的哪两册。这两册书,本王便是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不会丢失。只是,这两册书尤其贵重,不便出借,许先生若是愿意,可以来舍下阅览。”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二次会议

    许纬辰回到林家大宅,便对众人说起和朱术桂谈话的事。毛渊明觉得,朱术桂的话里总有些别扭的感觉,洪诚丘也这么认为:“大概是因为我们现在和郑经的关系突然变得非常近,所以朱术桂担心我们会放弃复兴大明,转而支持郑家建立新朝。”

    “这怎么会呢,他是多虑了。”毛渊明脸上的红潮还没有褪去,笑嘻嘻地说道。

    “他不知道我们怎么想,担心也是难免的。”许纬辰觉得洪诚丘说的有些道理。

    “对了,开个脑洞。如果郑家得了天下,国号应该叫什么?”陆希星忽然提出了一个大家喜闻乐见的问题。

    “受过前朝封爵的人要是当了皇帝,就是用前朝封号。”项绍宽说道,“刘邦是汉王,曹操是魏王,杨坚是随国公,李渊是唐国公,他们的国号都是前朝爵位。”

    “那要这么说,郑经当了皇帝,国号就叫延平?大延平国,有点怪怪的。”

    毛渊明摇了摇头:“那不行,延平国是郡国,级别不够。其实永历皇帝曾经册封郑成功为潮王,郑成功推辞不受。如果真的当了皇帝,叫’大潮’倒也不错。”

    “大潮……这也太别扭了。”陆希星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如果要好听一点,可以考虑’漳’。”项绍宽一本正经地说道,“郑成功在封王之前,曾经受封漳国公,’大漳’怎么也比’大潮’好听吧。”

    “那漳国也不是什么大国啊,要有气势的话,还得另想一个。”

    “算了,还是说朱术桂吧。他叫你去他家看书,你怎么说的?”毛渊明对着许纬辰问道。

    “我说,总去他家打搅不好,不如派个书办去,把两册书各抄录一份,拿回来看。”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他同意了吗?”

    许纬辰笑了笑答到:“他不同意,说这两册书太贵重,不想经书吏之手。”

    “那怎么办?不给看了?”

    “也不是。朱术桂说,他自己手抄两册,给我们送过来。”

    “靠,还真给面子啊。”潘兴的说话风格一向这么简单直接,大家倒也习以为常。

    “以后我们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多,面子也会越来越多的。”毛渊明显然是酒后有些兴奋。

    项绍宽还是一脸严肃,缓缓地说道:“那还得要看仗能不能打赢。三藩之乱如果败了,最终还是要乖乖地薙发易服,去顺天府当包衣奴才。”

    “你这么说倒提醒了我。现在形势变化很大,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开一次全体会议,来讨论一下今后的工作。毕竟都军机处了,总得研究一下军机吧。”许纬辰提议道。

    “行啊,那就明天呗,正好现在所有人都回来了。”

    第二天的会议,依然和上次一样,在林家大宅的前厅举行。会场布置一如既往,主席台和发言讲台面向大门,其它所有人在大厅里对着主席台就座。

    会议只有一个议题:离开吴三桂举兵造反还有一个时宪历年的时间,还有哪些准备工作需要去做。

    “我建议,首先要查点各镇兵力,统计清楚,剔除空额,实现齐编满员。”吕宪华首先发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身军力的详情必须掌握。”

    “道理是对的,但是操作起来不容易。”蒋一正说道,“这一年观察下来,郑军和明军正规军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本身就是海盗出身,军阀气息很重,兵是将的私产。”

    “所以,那些统领们,都不会愿意被你查点。”项绍宽补充道,“更何况,他们都在吃空额,无非是多还是少的差别,所以肯定不愿被你整编。我们能够整编北兵镇和先锋右镇,都是因为主官出缺,郑经抓住机会进行了渗透。”

    “话是这么说,但是总不能不进行查点,明知军队有空额,还送上前线,那就是对作战的不负责任。”吕宪华又黑又圆的脸上,表情显得非常执着。

    “话是这么说,但是那些统领都是老兵油子了,吃了那么多年的空饷,连郑经也无可奈何,我们一时间也没什么办法啊。”蒋一正就长得非常白,英俊的鹅蛋脸上,一对乌黑的眼睛显得非常有神。

    “话是这么说,但是打仗是硬碰硬的事,你强调那么多客观因素,最终打不过,难道敌人会听你解释吗?”吕宪华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

    “行吧行吧,都别动气。今天开会,本来也是为了想办法。一下子想不到,可以继续想嘛,时间还有。”毛渊明见双方有些升温,赶紧出言阻止。

    许纬辰也笑着说道:“是啊。其实我在考虑,可以用办培训班的方法,要求每镇的营总过来问话,争取从营总嘴里把话套出来。虽然没法马上进行整编,但最少能掌握一下信息。”

    “这个办法不错。”项绍宽表示同意,“整编的办法可以另外再想。现在郑克臧在我们一边,总会有办法的。”

    “啊……要不我说说我这边的情况吧。”金和光一说话,吕宪华和蒋一正也不好意思再争论,大家都静了下来。

    “热气球的问题,受到岛上工匠和材料的限制,恐怕很难实现有效载人飞行,大家最好也一起想想办法。”

    金和光说完,大家都沉默了,因为确实是个难度很高的事情。

    “哈哈,看来这也是个难点啊。慢慢想嘛,总会有的。”毛渊明见气氛尴尬,连忙说道。

    洪诚丘也连忙帮腔:“对啊,科学这东西,就是反复试验,失败九十九次,第一百次就成功了。”

    “行吧。科技组的同志们其实很辛苦,一点不轻松,多给他们一点时间。”许纬辰接着问道,“我倒是想请史料组的同志们谈一下,今后一年里会在东宁、日本发生的事情有哪些?”

    “我印象当中,东宁和日本好像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唯一有点影响的,是日本幕府老中之一的板仓重矩去世,不过也不算很重要吧。”孙广越想了想答道。

    孙广越刚说完,朱丹赤马上纠正道:“应该算有些影响。毕竟板仓重矩一死,酒井忠清的权力就又集中了一点,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吧。”

    “说到日本,我们去日本联络酒井忠清和岛津光久的事情,是不是要开始实施了啊?”白羽上一次访日没去成,有些跃跃欲试。

    “要去,肯定要去。”许纬辰说着,看了看姜承志,“军机处会尽快安排,到时候还是要请老姜多多辛苦。”

    姜承志笑着摇了摇头:“哪里哪里,大家都辛苦。不过,我可能还是要去东京见酒井忠清,萨摩那边需要另找人选。”

    “对哦,我们好像已经错过了琉球年头使的时间了。”毛渊明忽然想到,本来计划里还有跟着桦山久福去萨摩见岛津光久的事。

    “没办法,郑经突然受伤,把什么计划都打乱了。”许纬辰也颇为无奈,“不过现在也好,我们自己有主动权了,随时可以去。”

    “嗯,我先去试试吧,如果酒井忠清那边搞得定,那就不需要专门去联络岛津光久了。”姜承志也表示同意。

    “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许纬辰说着,站了起来,挥了挥手里的稿纸,“虽然我们给郑经的章程里面,说的是’军机处没有下级机构’,但实际上有些事情我们得自己办,所以我们还得再分分工。”

    “对,大家尽量都要参与军机处的工作。”毛渊明表示同意。

    “等一下。”

    说话的是温如嵩。

    看到温如嵩说话,毛渊明的心里就有些打鼓,因为温如嵩每次发言,都是反对意见。

    果不其然,温如嵩黑着脸说道:“我觉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

第一百三十章 明年今日

    “郑经怎么突然就决定要设立军机处,还对你们几个委以重任?肯定有什么内情,总应该让大家都知道吧?”温如嵩等着眼睛,气势汹汹地问道。

    “啊……这个……”毛渊明被温如嵩这么一问,一时间没有想到合适的措辞。

    “我来说吧。”许纬辰做了个手势,示意温如嵩坐下,“从现在开始,我们已经进入三藩之乱倒计时了。也就是说,我们的一切工作都会围绕着整军备战来进行,所有的制度,也肯定要按照军事斗争的形势来制定。制度肯定是严苛的、细致的,而且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许纬辰一段话说完,不但温如嵩没听明白,其实所有人都没听明白。

    “你说的这些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温如嵩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许纬辰摇了摇头,示意温如嵩不要心急,继续说道:“从今往后,我们会有分工,每个人负担自己的责任,也要服从军事制度的制约。有些机密军事情报,绍宽和军事组的同志会知道,但同在军机处的我或者陆希星就未必知道;后勤运输的路线和时间,可能只有陆希星一个人知道,别人不知道。总之,因为分工而出现的保密需要和传达级差,是军事斗争迫使的,并不意味着大家不再是一个整体,或者出现了等级差距。这是应对战争所必须的。”

    “对,战争年代的保密工作就应该是这样的。”很少说话的空军马鹿庄寒天忽然出声支持许纬辰,很多人也点头表示同意。

    温如嵩见大家接受许纬辰这个解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继续问道:“你这话是没错,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现在就回答你的问题。”许纬辰身体向前倾,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睛直直地看着温如嵩,说道,“对。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事关郑经和我们所有人的安全,目前除了郑经本人,只有毛渊明、项绍宽和我知道。我们必须暂时保守这个秘密,以免泄露出去。等到适合的时候,一定会公布给大家的。希望大家谅解。”

    许纬辰说完,全场鸦雀无声。

    温如嵩瞪大了双眼,显然是不完全接受许纬辰的说法,但又无可奈何,只得耸了耸肩:“好吧,就暂时相信你说的。不过我会记得这件事,你总有一天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许纬辰没有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大男人说了这么多,能轮到我说了吗?”鲍婧的声音响起,整个会场的气氛一下子都轻松了下来。

    “你说你说,幼儿园也是头等大事。哈哈哈。”毛渊明努力想要一本正经,结果还是笑了出来。

    鲍婧清了清嗓子说道:“幼儿园的孩子现在官话说得都很溜了,而且基本上都很健康。”

    “基本上?”

    “唉,很不幸,一个多月前有个孩子生病去世了。”鲍婧摇了摇头,“你们都忙,所以也没跟你们说起过。”

    “那也没办法,这个时代,孩子二十岁之前的夭折率几乎接近一半了。没有现代科学,人就是这么可悲。”岳亮说着,叹息了一声。

    “算了,至少我们也算引进了消毒技术,对这个时代人类的贡献有一点算一点吧。”马心如倒是想得比岳亮敞亮。

    说起生死,毛渊明不由地赞叹了一句:“对啊,郑经能活过来,你们两位可是功不可没。”

    “孩子们当中略大些的,应该要开始读书了吧?我印象当中,幼儿园最大的孩子都七岁了,和林倌儿一样大,还一个字不认识呢。”孙楠是所有人里唯一有孩子的,所以说话容易给人一种教训孩子的感觉。

    “嗯,这事要提上日程。”许纬辰点了点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陈永华的谘议参军府原本设有储贤馆,是收容殉难者子弟与民间人才的。金厦失守之后,郑军与清军已经好几年没有交战了,也就没有新的将士遗孤产生,原有的孩子长大之后,储贤馆就形同虚设了。”

    “那我们可以跟陈永华商量一下,把储贤馆交给我们,让孩子们读书。”毛渊明说道,“我们还可以从民间收容一些孩子,我估计穷人家孩子读不上书的,多半愿意来。”

    “对。日本百姓有些水土不服生病去世的,也留下了孩子,暂时只能靠其他人照顾,我们也可以收容过来。”姜承志又补充道。

    “行啦,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吧?”云姨见众人没有其它要说的,便站起来说道,“你们都说完了,那我来说两句。”

    “好啊,云姨你想说啥?”

    “今天是小年夜,明天就是除夕了,我给大家预备的年夜饭菜单是……”

    “哈哈哈哈……”整个会场都欢腾了起来。

    除夕的夜色降临,众人在林家大宅的正厅里摆开酒席,欢庆穿越以来的第二个新年。

    东宁的冬天没有下雪,甚至半山坡上的树叶还是黄绿斑驳的,偶尔有湿冷的风从门帘的缝隙中吹进来,才让人意识到这是格里高利历的2月中旬。

    毛渊明依旧是不能喝酒,用茶水代替,一桌接一桌地敬大家。鲍婧则是一杯杯货真价实的黄酒往嘴里倒,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把几个不服的男人灌到趴下。

    朱苍酢自得其乐地自斟自饮,摇头晃脑地吟诗,完全是旁若无人的存在。李书同却默默地坐着,仿佛若有所思。

    “老许啊,接下来只有一年了,你觉得我们的大业会怎么样?”姜承志问道。

    “问我没用,你问绍宽啊。”许纬辰喝了几口酒,脸上已经有些微红,笑嘻嘻地说道,“天下布武,席卷苍穹的事情,就要靠他了。”

    项绍宽依然是表情平淡,没有赞成或者反驳许纬辰的话,只是悠悠地说道:“慢慢来吧。”

    “洪诚丘,唱首歌吧。你可是KTV的麦霸啊。”吃到兴致高昂,大家开始起哄。

    “唱就唱!”洪诚丘拉过一张凳子,跳了上去,拿了把扇子假装麦克风,朝着众人开始演唱。

    “若这一束吊灯倾泻下来,或者我已不会存在,即使你不爱,亦不需要分开。

    若这一刻我竟严重痴呆,根本不需要被爱,永远在床上发梦,余生都不会再悲哀。

    人总需要勇敢生存,我还是重新许愿,例如学会承受失恋。

    明年今日,别要再失眠,床褥都改变,如果有幸会面,或在同伴新婚的盛宴,惶惑地等待你出现。

    明年今日,未见你一年,谁舍得改变,离开你六十年,但愿能认得出你的子女,临别亦听得到你讲再见。”

    ……

    (第一卷终)

    一点感言:第一卷断断续续更新完了。因为中间起点本身的故障和注射新冠疫苗造成的严重后遗症,第一卷没有完全实现事前的计划,部分情节(如李书同和二郡主的支线、访日支线)都被忍痛舍弃。

    今天是除夕,祝大家阖家美满。第二卷将于元宵节后开更,感谢支持。

第一章 东海之上

    时宪历甲寅年五月三十,格里高利历1674年7月3日。夜。

    海面上波澜不兴,天空中月色全无,浩渺的星空覆盖着暗淡的海面,引领着庞大的船队向着北极星的方向行驶。

    “你确定,明天清晨能够到达定海海面?”项绍宽皱着眉头问道。

    被问的人是俞齐时,尴尬地笑着说道:“大人,您已经问了七八遍了。”

    项绍宽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桌上的作战地图,不住地摇头。

    “绍宽,别那么焦虑嘛。我们的作战方案,是经过反复研究和演练的,能确保万无一失。”蒋一正隔着桌子,手里捧着一杯茶,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项绍宽。

    “万无一失是不可能万无一失的,毕竟……清虏也不会坐以待毙。”吕宪华黝黑的圆脸,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黝黑。他本来想说的是“毕竟我们是第一次大规模作战”,但忽然意识到,刘国轩也在场,这句话若说出来就有些露怯了,于是硬生生吞了回去。

    刘国轩坐在船舱的角落里,离开放作战地图的桌子有七、八尺的距离,显得颇为孤单。实际上他也确实孤单,船舱里的军机处委员,只有他一个人不是“毛利国人”。令刘国轩更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在一个月前的作战会议上,项绍宽那么自信“五月二十八之后的一个月是最好的作战窗口”,当然他也并不理解什么叫“作战窗口”。

    “孙胖子,这次行动成败可全在你的身上了。”潘兴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翘着腿坐着的,说起话来满脸笑容,显得特别轻松。

    “浙江总督李之芳会在五月下旬带兵到达衢州,提督塞白理也会带兵在五月下旬到达台州,宁波防务空虚。这一点,我很有把握。”孙广越端坐着,不停地扇扇子。夜晚的海面上气温不算太高,但湿度对于胖子来说还是难以忍受。

    蒋一正站了起来,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摆弄着手里的茶杯,缓缓说道:“没错,根据黄镛带来的平南王耿精忠的消息,浙江战场的态势应该和我们知道的一样,现在就是定海登陆作战、奇袭宁波的最佳时机。”

    “嗯,没有变化就好。”项绍宽说着,用手中的笔指了指桌上的地图,“战略格局没有变化,我们计划就更有把握。”

    孙广越自豪地点了点头:“有我在,计划一定稳。”

    “有你在,船开得更稳是真的。”潘兴依旧笑嘻嘻地说道。

    “为了了解宁波当地的情况,去年老许他们还跟着英国商馆的副经理约翰·达克莱斯到宁波请求开设商馆,顺便侦查地形。”蒋一正没有理会二人的嬉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用手指着地图说道,“你看,这里是甬江口的招宝山炮台,面对大海,是定海的门户。按照计划,明天清早我们就要拿下这座炮台。然后从甬江驶入,夺取定海县城和宁波府城。”

    “甬江入海口由西向东,招宝山在江口北岸,炮台就建在招宝山山顶南侧,朝着东南海面,炮台边上就是山顶卫所威远城。我们趁着夜色把船驶到甬江口北侧,有招宝山的阻隔,炮台的守军即使在天亮之后也看不到我们。”吕宪华走了几步,选择在刘国轩的旁边坐了下来,缓缓说道,“甬江口北岸的滩涂平缓,非常适合我们的平底沙船抢滩登陆。”

    项绍宽略微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多亏了老许和老姜他们,去年冒险带着达克莱斯到宁波,把当地的情况给侦查了一遍,连沿途的海况都摸清了。军中宁波籍的士兵虽然不少,但是都是离乡十多年,记忆不清了,而且当地的变化也无从得知。”

    “只是……定海是浙东门户,清军水师总还是有一些的吧。虽说国姓爷自来也未曾把清军水师放在眼里,不过我们还是谨慎为好。要是清军水师出哨迎敌,登陆船岂非要受害。”刘国轩见旁边的吕宪华信心满满,忽然出声问道。

    孙广越歪着头看了看刘国轩,蹙着眉头说道:“这事不是说过了吗?浙江清军水师在编总共只有一百六十艘战舰、一百二十艘哨船,分驻宁波、台州、温州三处地方。本来就不多,更何况承平年代,战舰水兵都缺额,宁波定海港内战舰不会多过五十艘。许纬辰说他当时还认真数过,战舰之中大船不多,只有十艘,其余都是小船,经不起我们大熕船的当头一炮。”

    “而且,如今耿精忠出兵北上,海陆并进,温州和台州的港口都在耿军威胁之下。提督塞白理率军驰援台州,必然要带走部分水师。这么算来,港内战舰可能不足二十艘。”蒋一正接着孙广越的话,继续解释道,“这些情况,之前在鸡笼开会的时候,都已经分析过了。”

    刘国轩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当然也知道这些情况之前都已经分析过了,他不明白的,只是为何“毛利国人”有如此大的把握。

    “攻下招宝山炮台之后,我们的第二攻击队就要从甬江驶入,攻取定海县城。”吕宪华见刘国轩不再提问,便顺着思路继续说道,“到时候,就要有劳刘都督和我一起,长驱直入了。”

    刘国轩没有回答,微微点了点头。

    “按照老许画的图,从甬江口驶入,过了招宝山炮台,不足两里地,就是定海县城的镇远门。镇远门外有靖海兵营,定海总兵官朱万化辖下的清军就驻扎在这里。”项绍宽说着,看了看并排坐着的刘国轩和吕宪华,“第二攻击队的总兵力有两千人之多,而清军主力已经被塞白理调走,靖海兵营中的敌军不会超过一千人。”

    “两千对一千,是有优势,不过也不是那么大。”蒋一正看了看吕宪华,似乎是希望他表个态。

    “双方准备好了再开打,当然没有那么大的优势,但是我们现在的部署就是为了打不对称战斗。”吕宪华很明白蒋一正的意思,是要自己表态激励一下刘国轩,因为战斗实际指挥着是他,“我们之前谋划了那么久,最后决定从鸡笼出兵,海上奔袭定海,就是为了出其不意。如果攻取炮台的计划顺利,那么兵营里的敌军未必就会发现我们,我们的船快速接近兵营,然后登陆攻击,清人就只能束手就擒。”

    “这个……恕刘某不敢苟同。”刘国轩没听说过“不对称战斗”,但是也能猜到其中的意思,故而摇着头说道,“兵营无论日夜,照例会有哨兵值守,现在清人与耿精忠交战,必定格外警觉。就算攻取炮台能做到悄无声息,只要船只驶近岸边,哨兵定然会报告驻守的将官。”

    “那就要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项绍宽忽然提高了嗓门,朝着刘国轩说道,“从哨兵报告将官,到将官组织抵抗,需要多久?或者说,如果刘都督是守营将军,要多久能集齐士兵开始交战?”

    “一刻钟吧,一刻钟能集齐三五百人,若要集齐一千人,两刻钟未必能行。如此说来,我军把握很大。”刘国轩似乎明白项绍宽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

    “更何况,我们发起进攻的时候,清军应该还在睡觉。在哨兵发现我们的一刻钟之内登陆进攻,在清军集合之前就把清军分割擒拿,最好能把带兵的将官捉住。”吕宪华坐在刘国轩的旁边,继续为他打气。

    “清军是不是还在睡觉,要看拿下炮台的速度了,如果前面的战斗耽误了时间,后面就不好办了。”蒋一正觉得,吕宪华的想法稍微偏于理想化了一些。

    “嗯,这就要看何祐的发挥了,一切成败,都要从夺取炮台开始。”项绍宽放下笔,悠然地说道,“大家休息吧,天亮了就要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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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384/ 第一时间欣赏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 作者:林芫美所写的《轩辕新明录》为转载作品,轩辕新明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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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新明录介绍:
一个人穿越了,就能翻云覆雨,决定王朝的兴衰,改变历史的走向。
那要是一群人穿越了呢?岂不是踏平天下,一统环球?
且慢。
要做到这一点,总得会点什么吧?
造枪造炮造汽车坦克?很抱歉,没人会。
开矿建厂发明蒸汽机?很抱歉,也没人会。
一群背景和兴趣各异的文史爱好者穿越了,能做些什么?
脑子里除了历史知识的记忆,只有各种杂七杂八看似无用的东西。
怎么推翻清朝统一天下?拿头统一?
更要命的是,统一就好了吗?
大家在论坛上吵架,用键盘打爆头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呢。
统一、联邦、邦联、秦制、罗马、共和……
能吵的还要再吵上一遍。
但是无论如何,穿越了就没有回头路,从弹丸之地开始改变历史的走向。一群人都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确。
那么,真相是不是只有一个呢……轩辕新明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轩辕新明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