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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全文阅读

作者:三白落花生     六记斋记txt下载     六记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5 授衣·踪迹

    周敢这才将落琼的事徐徐将来。

    落琼本名姓虞,她母亲与周敢的父亲为兄妹,因为两家平日走得也算近些,这周敢家与虞落琼家双方父亲虽都在京城为官,不过一个六品、一个五品,若是放到地方上去,自然也是拿的出手的,可是在京城,遍地都是官的天子脚下,反而是一点都不起眼的小官,所以周敢和虞落琼平日也是低低调调的。

    周敢也是这两年因入了以官宦子弟众多的白鹿书院,才逐渐和那些上层的官家子弟有了来往,也因此有机会随着他们一同来到梁攸的菊园吟诗作对,赏花饮酒,回去之后,他便同爱好菊花的落琼表妹提起,落琼便心生期盼,因平日里也听说这菊园的菊花满地,姹紫嫣红,又有许多世间罕见的品种,早就想一睹芳容,只是因之前这菊园不对普通民众开放,所以一直未尝如愿,如今,听到周敢的描述之后,便想借着周敢女眷的名号进去一睹为快。

    因平日他们来菊园时也会叫上一些名媛佳丽,但多是城中翠微阁、夜来香苑或者其他的勾栏之地的红颜名妓之类,当然也有一些名门的闺阁之女好奇之外也会一同来凑热闹瞧上一瞧。

    至于虞落琼随着周敢前来,自然也不会引人瞩目,那日,虞落琼同周敢前来菊园,虽是梁攸招呼,可与平日一样,他并不会与那些世家子弟带来的女子多聊上几句,无非只是介绍些园内的菊花之类,虽然周敢曾说那日落琼与梁攸畅谈了有半个小时,但梁攸左思右想却记不起来。

    他转过头问窦渊,是如何有这个印象的,窦渊想了想,道:“忘记了,好像那次落琼姑娘来的时候恰好我在,那日你同我聊扩园子的事,后来这姑娘不知怎么就插进来话来,你说若是扩充园子,怕是要卖去不少园中菊花方可,那姑娘听了便一味惋惜,反对说若是这些花落入那些不爱花手中,岂不糟蹋了。后来好像又与你论了好长时间的种花养花之道,你也知道,我见过的人,多半都会有个印象,所以,能记得这姑娘也是自然。”

    梁攸槌着脑袋道,“我怎么会一丁点印象都没有,照理说,若是有这么一个绝代佳人,同我讨论养花之道,我怎么会一丁点印象都没有呢?”

    窦渊嗤笑道:“你的一门心思全在菊花身上,这来来去去万千佳丽,你有几人曾多瞧过一眼,平日里你又总觉得她们全都是庸脂俗粉,没有印象倒也正常。”

    梁攸叹息道:“算了,算了,周敢兄,你还是说一说这落琼姑娘是如何失踪的吧。”

    周敢这才又接着讲下去,那日落琼来过菊园之后,便又提及要周敢去菊园,可是恰逢那一段学业紧,又有些杂事耽搁了一段时日,便一直未曾与落琼联系,可是没想到没过几日,他母亲突然传来告诉他,落琼竟然失踪了。

    落琼失踪那日是在去完明山寺上香回来的路上,她同丫鬟小蝶坐马车经过一段僻静路段,忽见一阵狂风袭来,吹得几人睁不开眼睛,小蝶记得当时紧紧拉着小姐落琼的衣袖,可是不知为何,待风停之后,却发现马车之上并不见小姐,问及那赶车的车夫,只说当时飓风之下只顾着牵着马匹,只是好像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但是因风太大,所以倒也没瞧个清楚。

    两人当时也从未听到有小姐的呼救之声,所以这失踪来得奇,来得怪,若是被风刮走,或者被歹徒挟持,不可能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两个人围绕那条马路寻了好久,也没有寻到小姐,只得跑回家里,家里听了也是大骇,立马发动家里人去寻找,又忙去报官,可是寻了两日,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周敢说道这儿,也是一副喟叹,道:“我这个表妹,虽然比不上那些高官厚禄家的女孩子,可是平日里也是受尽我舅舅、舅妈宠爱,现如今我舅妈天天以泪洗面,还托人四处打听,甚至连京城那些个京城妓院也找了,可是现如今,人影全无,倒真是邪乎得很。说起这个,这位是九霄真人的徒弟是吧?前几日舅舅就想寻真人给卜上一卜,可是一直未尝得见真人,此时正好,托姑娘给真人传个话,看能不能求真人寻上一寻?”

    陆瑾岚听到虞落琼悄然不见,心里也觉这事蹊跷,但是是人是妖,怕还是不得而知,只是这失踪的落琼与在菊园出现的落琼会是同一个人吗,照理说,这周敢的表妹落琼是人无疑,但这菊园里出现的落琼又是何人?照梁攸的描述,这落琼定然不是人,可是妖?是鬼?还是仙?又或者是其他精怪,却值得商榷。

    思忖半天,陆瑾岚回道:“这事,我会同九霄真人提上一提,但是,他应或不应,我却是不能做主的。”

    周敢听了,马上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真人事务繁杂,若是能帮忙寻了,定要重谢,若是不应,也不敢有怨言。”

    梁攸在旁听了半天,方狐疑道:“陆姑娘,你说这周敢表妹落琼与我在菊园见到了落琼,是不是一个人?总不是他那表妹落了难,然后她的鬼魂……”

    说到这儿,他又止住,摇头道:“不对,不对,若是鬼,总没有影子的,可是那日我记得清清楚楚,她明明是有影子的,在月华之下翩翩起舞,应该不是鬼。”

    周敢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敢明着问,只得又瞧陆瑾岚,犹豫道:“陆姑娘,你们说的,菊园的落琼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我这表妹在菊园出现了?”

    陆瑾岚看来梁攸一眼,梁攸这才忙道:“还是我来说说吧。”

    梁攸瞧了一眼依旧欢乐的众人,窦渊伸了个懒腰,冷冷道:“今日天色已晚,大家早些散了吧。”

    这一声霎时打断了众人,那些公子小姐,瞧了瞧面色凝重的四人,知道他们应是有要事想谈,便立马知趣地告辞了。

    梁攸这才将菊园遇花仙的事再次复述一遍,讲罢,周敢面露惊喜道:“这花仙必然是落琼,她一心寄在菊花,出现在菊园也是自然,陆姑娘,你可一定要寻到啊。”

    窦渊瞧着陆瑾岚,却是似笑非笑。

    梁攸也催促道:“既然人都走了,那咱就寻人吧。”

136 授衣·猫否

    陆瑾岚眨眼睛瞧了瞧面前这三个人,难得这三位都要跟着一块去寻人吗?

    窦渊撇了一眼旁边的周敢,淡淡道“你先回去吧,若是有消息,再去通知你。”

    周敢一副想跟着又不敢跟着的表情,最后只得一脸遗憾道“那我就先回去了,窦大人,梁公子,还有陆姑娘,若是得了消息,可一定要通知我啊,还有陆姑娘,九霄真人的事,莫要忘了,我们一家还有舅舅一家可都等着呢。”

    陆瑾岚点点头,梁攸又道“放心,若是寻得了人,或者得到了讯息,我一定让梁四去知会你。”

    周敢这才三步一回头地消失不见。

    梁攸又瞧着窦渊,问道“怎么窦兄,你还不走?”

    窦渊握住自己腰间的一把佩剑,回道“我虽不信这鬼神之说,但是也因为自己从未瞧见过,如今既然有了这机遇,我又怎么能错过。”

    梁攸耸肩道“算了,若是旁人,我定要轰人走的,至于你,你想跟着就跟着,只有一点,若落琼姑娘真得出现了,你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一切要听陆姑娘的吩咐。”

    陆瑾岚轻咳一声,突然觉得身上陡然多了几分重担。

    窦渊瞧了陆瑾岚,轻笑道“那是自然,我虽会些武功,不过都是对付凡人的,至于这魑魅魍魉之徒,还要依仗陆姑娘。”

    陆瑾岚一直觉得这窦渊瞧她神色总是有几分奇怪,难道真的是因为不信鬼神,所以才“格外”看中她?又因为在六记斋的事,所以陆瑾岚对他也没个好印象,自己与他大概是两两生厌,但是此时,毕竟也不知这人到底是好是歹,自是不能随意盖棺定论才是。听梁攸的话音,这窦渊与祝钰也是相识的,看来回头得问问他再说。

    想到此,陆瑾岚只是回道“仰仗不敢当,只是希望能解了这落琼之惑。”

    梁攸又问“那我先带你们去发现落琼的地方,就在此不远,这一片本都种着一些名贵的菊花,我平日下榻之处也就在前面……”

    梁攸一边解释道,一边引着两人往前面走去,只见夜幕之下的菊花丛中,因离开了烛火通明的亭台,便显得影影绰绰,时而在黑暗中钻出一个个黑影,快速一闪,复又不见。

    陆瑾岚刚开始吓了一跳,跟在陆瑾岚旁边的窦渊讥诮道“想不到九霄真人的徒弟,竟然连这猫也害怕。”

    陆瑾岚这才注意道,那一道道在丛林中钻进钻出的黑影确是一只只猫,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只猫叫,甚至借着月华,还能瞧见那一颗颗宛若明亮的宝石的猫眼,闪出异样的光芒。

    但那些,不过是寻常的猫咪。

    过了片刻,陆瑾岚忍不住问道“梁公子,你这菊园的猫咪有些颇多了吧?”

    刚刚,若是没有看错,陆瑾岚已经瞧见了十几只猫咪。

    梁攸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倒不是我爱猫,只是这些猫,来了便赖在我这菊园,我也不好驱赶,便每日唤梁四他们随便喂些饭菜什么的,过些日子,这猫好像是更多了。”

    窦渊在一旁道“好在你这园子大,若是地方不大,光这些个猫就够你受了。不过这事倒也不怪你,谁让这京城之地,爱猫的人极多,可是爱了又不爱的人也极多,这猫又善于繁殖,你对它们好,他们不赖在这里赖在哪里。”

    陆瑾岚自知窦渊说得是实话。爱若极宠,不爱则随意丢弃,陆瑾岚瞧了瞧梁攸,似乎这事并不是值得称赞的事,瞧他的样子,倒也不像那爱猫之人,但是这般做法,令陆瑾岚对梁攸又添了几分好感。

    几个人走着,梁攸指着前面一处光亮处,道“前面就到了。”

    陆瑾岚抬头望去,只见一间雅致的院落坐落在菊花丛中,灯火明亮,再一见,便见到两个人立在院落之中,正是梁四和麖呦。

    梁攸回过头冲陆瑾岚道“却忘了这麖公子,没想到却在这儿遇了个正着。”

    待走到前,麖呦依旧是懒洋洋的样子,瞧见陆瑾岚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都转了一大圈了。”

    一旁的梁四倒是大汗淋漓,瞧见三人,忙道“窦大人,梁少爷,陆姑娘。”

    梁攸瞧见梁四这个狼狈样,好奇问道“你怎么弄得这个样子。”

    梁四呼气道“我跟不上麖公子的步子,跑了一路,这刚刚才停下来,就遇到了少爷们。”

    陆瑾岚走到麖呦身旁,低声问道“你可有发现?”

    麖呦挑眉道“你不是九霄真人的徒弟?这梁公子请的也是你,怎么你没发现?反倒问我?”

    陆瑾岚轻咳一声道“麖呦。”

    麖呦的神色恢复了几分正经,道“别的倒是没瞧出,只是这园子里,猫倒是挺多的。”

    猫?陆瑾岚皱眉道,猫多有灵性,但是刚刚瞧见了那些都只是些寻常的猫而已,那么难道这地方还有其他不一般的猫?

    梁攸指着园子里那一片菊花丛道“这地方就是我发现落琼的地方,原先这里放着那盆五色的绿衣红裳,后来落琼出现后,因疑心这花是落琼变的,我便将花移到盆中,带着让祝钰那家伙瞧了,现在这花被我移入了院子。”

    陆瑾岚没有再去瞧那花,花定然是寻常的花,这谜团还是在这花丛之中,陆瑾岚先是弯下腰去瞧梁攸说得地方,又在附近花丛之中转了一圈,地上是有许多猫的痕迹,细碎的脚步,在地上踏出痕迹,当然这园子里本来猫咪众多,照理说并不是什么值得疑心的事情,可是陆瑾岚分明还在其中嗅到了,很淡很淡的,不同于浓郁的花香之气,而是一股妖气。

    这妖气因隐藏在花草之中,所以气味很淡,又流动与百花丛中,所以很不易被人察觉。若是原先的陆瑾岚或许并不能发觉,可是现如今的她却能清楚地捕获这种妖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常的气息。

    陆瑾岚轻嗅,园中的某个角落似是仍有妖气传来,陆瑾岚不禁紧走两步,往那一方角落走去,只见霎时,便有四五只猫咪从那花丛中蹿出,又迅速地没入草丛之中。

    陆瑾岚再瞧时,那些猫咪已然不见,连同刚刚的妖气也不见了。

    陆瑾岚回过身,瞧着梁攸道“这落琼是妖是仙我还不知道,但是你这院子里,确实有妖。”

137 授衣·真身

    梁攸尚未说话,却听窦渊轻笑道:“这陆姑娘瞧起来倒是有些本事,这捉妖捉鬼倒也与那街上那些寻常的茅山道士不同,一不设台二不燃符三不舞剑,只是低头瞧上一瞧,就能看出这地方有妖,看来还真是得了九霄真人的真传。”

    陆瑾岚不说话,她不是没听出窦渊话里嘲讽之意,梁攸却没细想,忙问道:“你说我这菊园有妖?是什么妖?”

    “猫妖。如果没猜错的话,就在刚刚跑出的那几只之中,应该有一只是猫妖的真身。”陆瑾岚淡淡道。

    梁攸挠着头,又摇头否认道:“猫妖?难得你是说这落琼是猫妖?不可能,不可能,若是猫妖,又怎能帮我救了这好些个花草。会不会是认错了?”

    陆瑾岚瞧着那些猫消失的花丛,道:“我并没有说落琼就一定是猫妖。要想弄清真相,恐怕得将那猫妖捉住才行。”

    梁攸这才恍然过来,拱手冲陆瑾岚示意道:“那就麻烦陆姑娘,只是,我这园内到处是菊花,还望姑娘小心些,莫要伤了花。”

    陆瑾岚点点头,一旁的麖呦走到陆瑾岚身旁,打个哈欠道:“这就连夜去找?”

    陆瑾岚低声道:“怎么你想偷懒?”

    麖呦耸肩道:“我是无所谓,这些天你术法也没怎么练,借此机会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也可。”

    陆瑾岚便转过身冲梁攸道:“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绸带,且借我一用。”

    梁攸望向梁四,梁四忙道:“之前装扮庭院的绸子应该还没用完,不知道姑娘需要多长,我替姑娘截了来。”

    陆瑾岚道:“一丈左右即可。”

    说罢又冲梁攸道:“梁公子,还有窦大人是吧?待会儿我和麖呦会在这菊园寻觅一番,看是否能找到猫妖,至于你们,我看可以先回去休息,待有了消息,我再来通知你们二位可好?”

    梁攸不懂武功,自是同意,反倒是窦渊瞧着陆瑾岚,嘴角噙着一丝轻笑,道:“姑娘是想用这一丈绸缎来捉的猫妖是吗?小可虽不懂你那些捉妖的法术什么,但是这寻常的武功在下倒是懂得一二,不知姑娘可否需要在下帮忙寻上一二。”

    此时,梁四刚巧将那一段胭脂水色绸缎抱来,陆瑾岚将那长绸接过,轻轻朝空中抖去,只见那绸缎像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飞舞,而陆瑾岚轻轻一提气,便立于那绸缎之上,冲窦渊道:“窦公子想来也是可以的,只是我怕公子跟不上我们的步伐。”

    说罢,又冲麖呦道:“咱们走吧。”

    麖呦瞧了一眼窦渊,伸了个懒腰,道:“那我们待会儿见咯。”

    便是微微一纵身,便也飞到那锻锦之上,冲陆瑾岚低声道:“你这是故意的吧?”

    陆瑾岚低声回道:“是啊,我就是不喜欢那个人。”

    在地上握着腰间长剑的窦渊有些愤恨地瞧着空中那两个人,只见陆瑾岚轻舞手臂,那绸缎便应风而飞,萦绕在陆瑾岚身侧,两个人在花木之上,如蜻蜓点水般翩翩而去,莞作画中那些神童仙女一般。

    梁四和梁攸忍不住发出惊叹之声,梁攸更是同窦渊说道:“你瞧,原以为祝钰那家伙随便找个人糊弄我,这般瞧来,却是我小瞧了他们,窦兄,就他们这凌波微步,想来以你的轻功也很难追到吧。”

    窦渊轻哼了一声,抬头只是搜寻那两个身影,半晌,方冲梁攸道:“去叫人烹茶去,我渴了。”

    梁攸回道:“这倒也可,左右咱是帮不上忙,不如静待片刻,只盼陆姑娘早些替我寻了落琼仙子。”

    且说这两日回屋烹茶对棋等人,陆瑾岚同麖呦却在菊园踏风而行,深夜的菊园,花影丛丛,花香四溢,群猫窜行,陆瑾岚虽说故意以这种颇为绚烂的方式出场,是有几分杀一杀窦渊锐气的意思,可是不大一会儿,便屏气凝神起来,要想寻得猫妖,这种方式无疑是比较快捷的方式。

    若是猜得没错,刚刚从花丛中溜走的猫妖便是朝着这个方向逃去了。那只猫妖很聪明,若是以人形现身,不仅会消耗自己的妖力,而且更容易被发现,现在以猫身逃窜,看似困与猫身,但在众多猫的掩护之下,反倒不易发现。

    再加上浓郁的花香能够掩盖其自身的妖气,让搜寻变得并不简单。

    虽然夜深风凉,但是不过一个时辰,陆瑾岚的额角已经沁出一层汗,她瞧了一眼麖呦,虽然追逐这种最适合他,但是他显然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陆瑾岚,并没有出手的准备。

    陆瑾岚咬了下嘴唇,若是连这种程度都需要旁人出手相助,以后又该如何应对那些纷至沓来的妖魔鬼怪,想到此,她索性心更沉了几分,深做呼吸,轻嗅那藏匿在花丛之中的妖气。

    麖呦瞧着认真的陆瑾岚,神色有几分凌然,却只是默不作声地跟着。

    又过半个时辰左右,陆瑾岚终于在一片菊花丛中发现一股比先前浓郁的妖气,看来长久追逐另它也稍显疲惫,正与一群夜猫隐于那花丛之下。

    陆瑾岚凝了凝神,望着那片花丛,道:“我们不是来杀你的,而是向你求证一件事的。”

    陆瑾岚的声音似是惊动了那一群夜猫,突然从菊花丛中蹿出四五只猫咪,再次四处逃窜,陆瑾岚快速扫视过后,方冲着一直通体漆黑的向前狂奔的猫咪疾道:“落琼,你等等!”

    这一声落琼传入那黑猫的耳朵,身形悄然一顿,但很快又灵巧地向前逃去。

    但是这次陆瑾岚没有放过它,手中长锦风驰电掣一般向那猫追寻而去,黑猫灵巧地跳起,钻上钻下,躲避长锦的追逐,而且它一次次跳入那菊花丛中,以做掩护。

    陆瑾岚以双指相御驱使那长绸在空中飞舞,很快,长绸化为一条条,如同织网一般,拦住了黑猫的去路。

    黑猫见前面逃无可逃,索性回过身来,一双墨绿的眼眸眼睁睁地盯着陆瑾岚,全身毛发长竖,尾巴翘起,厉声喵叫一声,一双利爪便向陆瑾岚袭来!

    霎时一人一猫便在空中缠斗在一起,不出片刻,却见那黑猫跳下地面,青烟闪过,只见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出现在陆瑾岚的面前。

    陆瑾岚连退三步,瞧着对面,轻唤道:“落琼。”

138 授衣·生死

    面前的女子自然与当初梁攸画上所绘的女子容貌相差甚远,与周敢所描绘的落琼表妹的样子也不太相似,面前的女子身着一袭黑色锦衣,长发飞舞,眼神甚冷,陆瑾岚目光向下,瞧见她的双甲尖尖,不知涂了什么,煞如鲜血,而她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黑色猫尾。

    但陆瑾岚赌了一把,唤她作,落琼。

    面前的女子听到落琼二字,嘴角是一丝嘲讽的笑,道:“落琼,这世间哪有什么落琼,我不叫落琼。”

    “那你叫什么?”

    “我?”面前的猫妖神色有一丝恍然,半晌才喃喃道:“我叫什么?”

    “狸奴。”面前的女子身体中似有另一个声音传来,更加尖尖的,小小的,与刚刚应答的女声明显不是同一个声音,就好像有两个人拥有同一个身体。

    陆瑾岚皱起了眉,一旁的麖呦也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神情也有几分诧异。

    面前的女子似是察觉出陆瑾岚的注视,尖声再次响起:“怎么?有些奇怪?你既然捉妖,就应该不奇怪才是,猜不出我到底是什么?”

    面前这个女子是猫妖自然不容置疑,可是,为何陆瑾岚在她身上又瞧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又或者说是魂魄。

    麖呦凑到一旁,轻声道:“应该是这猫妖吞了一个死人的魂魄。”

    那女子听到麖呦的声音,回道:“你倒是识相。”

    陆瑾岚听了这话,又细细打量面前的女子,到真的在她的身上似是瞧见一个女子,不似面前女子的凌厉,而是有几分娇弱之态。

    陆瑾岚想了想,换了一个问法:“那你在这里,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想害那梁攸吗?”

    听到这个问话,似是触动到这个自称狸奴的猫妖的神经,霎时有两个声音传来。

    “怎么可能,他是恩人。”

    “不,不,我喜欢他。”

    陆瑾岚瞧着神色突然温柔起来的女子,看来,真相就要揭开了。

    陆瑾岚叹口气,便将梁攸托她寻人的始末告诉她,并说梁攸以为她的花仙之事也如数讲来。

    听罢,面前的女子身体的那两个声音又似在商量,又似在争辩。

    陆瑾岚自是能听到一些诸如“你看让恩公误会了吧?”“这些你不也是同意了嘛。”“现在如何是好?”之类,半晌便见那声音收了,女子抬起头看着陆瑾岚道:“那你不是梁公子派来捉我们的了?”

    陆瑾岚点点头,道:“梁公子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只是惊叹在他的菊园翩跹起舞的花仙,为其倾心,想一寻踪迹而已。而我,此时此刻,却更想知道到底是何境遇,竟让落琼姑娘糟此劫难。我倒是听落琼的表哥,唤作周敢的公子,讲落琼姑娘与丫鬟去庙里进香返家途中,忽遇暴风,而后落琼姑娘便失踪不见。这些天,姑娘家里乱作一团,四处寻觅,可是却全然不见姑娘身影。”

    对面女子听此,面色一黯,似是有几分悲苦之意,半晌才道:“他们哪里能寻得到人,我,我早已尸骨不存,魂魄不复焉!”

    陆瑾岚见她这样,忙问道:“姑娘可否讲始末如数将来,或许我能有帮上姑娘的地方?”

    “既然如此,告诉你也无妨。”

    “多谢姑娘。”

    又是两个声音传来,半晌似是推让之声又响起,接下来,猫妖身体里的两个声音依次响起。

    先讲的是落琼,也就是周敢口中爱菊赏菊,曾入菊园与梁攸对谈的落琼,前面失踪之事与周敢所述并没有什么不同,陆瑾岚关心的便是落琼失踪之后的事。

    面前的女子沉思良久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被掳走的,那时我被风刮得吹不开眼睛,只觉背后似被人狠狠敲击了一下,便昏了过去,而后便模模糊糊听到有叫贵妃的,还有零散的脚步声,但是我却睁不开眼睛,又没过多久,我忽觉心口一疼,被痛醒,便瞧见,便瞧见,”

    说到此,那女子脸上忽生了几分惊惧之态,不自觉用手捂住胸口,半晌方接着讲下去:“我瞧见她,她手执一把明晃晃的刀,在我的胸口划拉,我疼得要死,却叫也叫不出来,又见她,她竟从我的胸口掏出心来,我竟不知这天下有如此狠毒的女子。我不知道她拿我的心做什么,因为没一会儿我便又昏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我便死了。身旁便是这家伙,我才知道我被掳进了宫里。”

    陆瑾岚听到落琼的描述,心里一跳,忍不住想起曾经看到的那一幕,说起来,她不就在宫里,还,还摇身一变城里枝贵妃,难得她,再一次做了这些歹事,她心里的蛊虫也十分厉害吗?那么姜九心里的蛊虫呢?是不是也一样。

    这些想法令陆瑾岚忍不住失了神,一旁的麖呦瞧了她一眼,然后打了个哈欠,踢了踢脚,道:“你既然死了,怎么魂魄又会跑到这家伙身上的。”

    陆瑾岚这才回过神,落琼却没有注意到陆瑾岚的想法,又沉默许久,半晌说话的却是那个叫狸奴的猫妖,嗤笑一声,尖声道:“接下来,我来说罢。”

    猫妖狸奴却没接着落琼的话接着向下说,反倒讲起来自己的故事。

    狸奴一直生活在深宫之中,前世,它曾经是某个贵妃的宠猫,那时候它还是一身通体雪白的白猫,可是,后来她却被卷入一场宫斗之中,她的贵妃主人怀孕了,得了圣宠,可是却在分娩时生出了一只猫,对,那猫便是它,它被人喂了药扒了皮毛,换走了刚出生的婴孩,一时之间,贵妃生了邪物的谣言传遍整个后宫,而盛怒之下的皇上,将贵妃已一尺白绫赐死,而后将身子与那所谓生产下的邪物猫一同丢到了宫外一处埋葬奴囚的坑中。

    但是没想到,那猫却没死,而虽已身亡的贵妃,却因为心中一腔怨念化身为厉鬼,附身于她生前极其宠爱的猫咪身上,就这样,她们便活了下来,天长日久,这猫因身上附身的厉鬼,渐渐有了意念,并修炼了法力,连身体也悄然发生了变化,身体长出了不同以往的雪白毛发,而是短短的黑色皮毛。

    可惜的是,当它有了法力,想要向那些曾经加害她的那些人报复时,那些人早已化身为一抔黄土。而它只能在宫中游荡,直到遇见梁攸和落琼。

139 授衣·故事

    狸奴的故事显然比落琼的故事更为悲烈,陆瑾岚不禁唏嘘不已,都道世道艰难,原以为自己所经所遇之事令人怜惜,却没想到这世间总有更加悲惨之事。

    狸奴对于陆瑾岚的反应却没有太大反应,又接着往下讲。

    狸奴成妖之后,并没有离开皇宫,而是如之前一样,栖身在皇宫之中,她虽化身为妖,但其妖力有限,平日里依旧维持猫身。

    前一段世间,她在宫中觅食,误入到一位妃嫔的寝宫,结果被一个奇怪的人袭击了,重伤之下的它勉强逃了出来,身上还带着伤,只能混迹野猫之中,可巧那日,碰到梁攸带着一些人用菊花布置宫苑,一时之间她与众猫暴露在人群之下,宫里的太监瞧见了便说这些个野猫总是没日没夜吵闹个不停,索性借着此次的机会全都捉了一杀了之。

    狸奴说到这儿,面色有几分温柔,方说起梁攸冲那管事的太监提及这些好歹也是生灵,将它们驱了去便可,没有必要赶尽杀绝。那时候狸猫身上有伤,自是跑不快的,便落到后面,梁攸瞧见了,便替她用锦帕包了伤口,又不知从哪拿来几个包子喂它,才将它送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狸奴还记得当时梁攸亲昵地摸着她的脑袋,小声同她解释,这毕竟是宫里,所以也不能带你出去诊治,不过你的伤瞧着也好了七七八八,想来应该也不碍事,给你点吃的,你吃罢后就赶紧走吧,这次恰好被我碰见了,若是再有下次,难免真得被人捉了杀了。

    长期以来,狸奴本是因仇恨而生,在宫里因前世伤痕,也离众人远远的,一时之间哪里得到如此怜爱之举,所以哪怕只是一帕一食,也被她记在心间,也因此她记得了梁攸的名字。

    而在那之后,一天夜里,她身体恢复之后,便游荡到当日受伤的宫殿外,它本意是瞧一瞧那害她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却没想到遇到了当天害她的那个黑影,驮着一个麻袋跃到了宫墙之外,扔入了一口枯井之内。

    其实宫里宫外有许多这样的枯井,大多数都被封得死死的,后来宫里的枯井被人施了术法之后,便只剩下宫外的枯井,但作用都是一样的,扔掉不想留下的物或人。

    狸奴瞧了半天,自知被丢入这井里的,自然也是活不了。但是她却等到了从那具尸身上茫茫而起的落琼的魂魄。

    细聊之下,两人竟有同一个敌人,又同时对梁攸暗生情愫,落琼已落身为鬼,但她心系梁攸,又有那一丝丝仇恨,自然是不能安然投胎的,一念之下,她的魂魄便俯身在狸奴身上,一为寻人报恩,二为寻仇。

    狸奴凭着落琼的记忆,寻到了菊园,可是阴阳两隔,人妖殊途,就算落琼靠着狸奴可以化身为人,但终究不可能与梁攸有什么牵扯。

    而那时,又眼瞧着梁攸因菊花枯萎之事烦心,便一时不忍,想为他解忧,便凭着妖力,为他护花。

    话讲到这里,故事已悄然清晰,落琼与狸奴虽未言明,但她猜测,或许是因为贪图梁攸的误认,以及那情难自禁,所以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化身所谓的花仙现身。

    除此,陆瑾岚更注意的是宫里的那位,显而易见,那害人的定然是娇娆。接下来,她是不是又会接着做这些剖腹吃心的勾当呢,这些事,又是否要告诉姜九,这些疑虑在陆瑾岚心间萦绕。

    对面的女子哪里知道陆瑾岚的想法,见她迟迟不语,便问道:“怎么?同情我?还是想捉了我同梁公子讲明真相?”

    陆瑾岚这才意识到,思忖半天,方道:“你们愿意我将真相告诉梁公子吗?”

    对面沉默。狸奴除了身体里曾有那被人陷害而亡的贵妃的魂魄,她并不曾为人,但是落琼,自是告诉她,作为一个人,她虽看了些人鬼、狐妖之魅的故事,但是那些书里,故事里,就算再怎么相恋,这凡人若是得知了对面是鬼、是妖,都难免望而却步,更何况,不管为人,为妖,落琼自知是配不上梁攸的。

    半晌,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不要告诉梁公子。”

    “不愿意。”

    可是虽这么说,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丁点期盼,要不然又何必留下踪迹。

    陆瑾岚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还想着要报仇?”

    她问的是落琼,狸奴虽被娇娆打伤,但总算性命无忧,想来并不会赔上自己的百年妖行去奋力抗击。

    “我想,可是,”

    “若是有机会,自然有仇必报。”

    但应她的依旧是两个声音。

    陆瑾岚抚了抚额头,望向麖呦,道:“这该如何是好?”

    麖呦打个哈欠,道:“这差事是你应下的,怎么要我做决定。要是我,便懒得管,当初只是应了这找人的差事,只有这后续发生的,便不是你能管的。要知道,这世间,就算是大罗神仙,也管不了这许多事。你这操心、闲心倒是同芸卿学的怪像,可惜,没有金刚钻,我劝你莫要拦着瓷器活。”

    陆瑾岚听出他话外之音,但仍不死心道:“若是芸卿姑娘,这事又当如何?”

    麖呦白了她一眼,道:“她的术法,若是拼尽全力,或许还能胜了娇娆,至于你,就算再学个十年八年,恐怕也就同她对个百十招。”

    “你说的娇娆,便是害我的那个女人吗?”落琼迟疑问道。

    陆瑾岚点点头。

    狸奴却道:“那日,害我的可是个男人。”

    男人?难道是冯辛,还是穷奇?陆瑾岚眉头又皱了起来。

    麖呦抬头看了眼西斜的明月,道:“我说,你快些做决定,我困极了,还想早些回去睡觉。”

    陆瑾岚迟疑半晌,方道:“这报仇的事,你们且不可轻举妄动,但是帮忙什么的,我现在也不能说一定帮还是不帮,但是我心里还是希望莫要有女子遭受像落琼姑娘这样的事。至于前面一件,我既然答应梁公子要替他寻人,定要给他个结果,今日就算我没有寻到你们,想来以后,他也会找其他人来。除非,除非你们从此不再菊园出现。”

    半晌,对面之人才道:“那,便告诉他吧。”

140 授衣·天明

    梁攸和窦渊在屋内下着棋,饮着茶,只为等人。

    窦渊瞧着局势大好的棋局,却兴致索然,道:“平日里与你下棋,总是旗鼓相当,今天可好,五局我胜了四局,真是没意思的很。”

    梁攸手里握着棋子,心思却没在棋盘上,瞧了一眼窗外,夜深宁静,并没有任何声响,一旁伺候的梁四因为乏困不知何时立在门边只是打瞌睡。

    梁攸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你说陆姑娘到底能不能寻得人?”

    窦渊也回头看了一眼窗户,月光静静地撒了进来,又想起那个在月光下花海上翩翩而飞的身姿,神色也有一丝晃神,半晌方丢下一枚棋子,道:“你输了。”

    梁攸索性也将棋子丢到棋盘上,扫兴道:“不下了,不下了,心里装着事,怎么下也是输。”

    说罢,端起一旁的残茶,也不在意,随口饮了口,又问:“窦兄,你说这落琼到底是,鬼还是妖?”

    因听了前面周敢所讲,他心中虽怀着期盼,但此时落琼为仙的想法终究还是落了许多,对面之人听了,也端起茶盏,闲闲回道:“你明知道,我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梁攸反驳道:“你既然不信,在我这儿凑什么热闹。”

    窦渊想了半晌,方道:“有话曾说,事有躬行,我是不信,但在此之前我尚未遇之,若真得遇见了,信与不信只在一念之间。”

    梁攸刚想说话,却听门外忽传来脚步声,梁攸立马急唤道:“梁四,梁四,快看看,是不是陆姑娘他们回来了?”

    “啊,啊,是,在哪。”如梦初醒的梁四被梁攸唤醒,忙应声答道,又去开门,方见陆瑾岚和麖呦已走到门口,忙回头禀告梁攸:“是,是,少爷,他们回来了。”

    霎时,大门拉开,梁攸和窦渊都同座上起身,迎到门前。

    梁攸先是四下打量,只见只有陆瑾岚和麖呦两人,心里便空落了一分,但仍怀着希望道:“陆姑娘,是否寻着了那猫妖,那落琼是不是?”

    “是。”陆瑾岚应道。

    见梁攸心有疑惑,又解释道:“寻找了猫妖,不过又被她跑了。”

    梁攸听后,又是一脸憾意,但是,他关心的不仅仅是这个,他再次问道:“那我遇到的落琼到底是不是猫妖,又或者是鬼,是花仙?”

    陆瑾岚盯着对面的人,又瞧了一眼瞧热闹的窦渊,答道:“落琼若是猫妖,若是鬼魂,你当如何?”

    “这——”梁攸迟疑道,从一开始,他就在避免想这个问题,鬼魅害人之说他不是不知道,平生这么多年,也见过许多绝代佳丽,可是却没有一个心仪的,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入了自己的心,难道现如今要唱演一出白蛇传?

    他思绪万千,可是却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愣愣地盯着陆瑾岚。

    陆瑾岚又道:“梁公子既然没想好,那等想好了再说吧。”

    窦渊在一旁却不买账,道:“这么说,这落琼便是妖,是鬼了。陆姑娘既然如此清楚,那么说你追到了猫妖,不是被她逃跑了,而是你有意放走了她,是吗?”

    陆瑾岚叹口气道:“那么窦大人,我是不是应该将猫妖捉了捆到你的面前,让你经过一番审讯才是。”

    “理应如此。”窦渊回道。

    陆瑾岚道:“梁公子一早便说,让我帮他寻人,并没有说让我替他捉妖。”

    窦渊冷笑一声,道:“既然没有见到猫妖,我很难怀疑你是不是随意编弄些谎话来糊弄我们。”

    陆瑾岚瞧了窦渊一眼,默不作声从怀里掏出一条锦帕,递给梁攸道:“这是落琼姑娘留给你的。”

    是一条白色的锦帕,上面亦有一样字迹的“落琼”二字,一朵娇艳的粉紫色菊花,菊花旁边还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印记,而那锦帕上更用金色丝线绣了一行诗句——

    芳菊花下巧笑兮,记得那时初见。

    梁攸一愣,落琼的诗句,恰如当初第一次在月光之下,巧见佳人翩翩起舞的身姿,心中之荡漾。但是对于落琼,这一句应是描绘周敢所说当初带着落琼第一次踏入菊园,与他相谈甚欢之景象。

    只是,这些美好,如今早已烟消云散。

    陆瑾岚淡淡道:“之前那条锦帕是她平日所用,而这条锦帕,则是那日她回去之后新绣下的,可惜,她生前并没有来得及将锦帕送出。你若细瞧,这锦帕上的血星便是她死的时候留下的。”

    梁攸握锦帕的手一滞。

    陆瑾岚又解释道:“并不是我不想带落琼姑娘亲自来,可是我猜想梁公子,若是面对面得知这些,恐怕会比现在更不知如何是好。落琼姑娘已死,现如今魂魄只能栖身在猫妖身上,才获得些许法力,但是人妖殊途之言不用我多说,所以我才想全梁公子先想好才是。”

    “南柯又一梦,不外如此。”陆瑾岚最后淡淡说道。

    梁攸久久不言,窦渊听罢,却只是若有所思地瞧着陆瑾岚。

    “那落琼姑娘,又是被何人所害?至少,至少要替她寻了这歹徒,替她报仇才是。”梁攸沉默之后,方迟疑问道。

    “害她的人,在宫里。”陆瑾岚虽从落琼和狸奴那里得了真相,可是她却不想将此事细细道明,但又不能随意扯谎,只能简而言之。

    “宫里?”梁攸和窦渊几乎同时出声问道。

    “怎么会是宫里?她是如何死的,歹人是谁?我可以让家父帮忙……”梁攸一脸不可思议,又惊又骇道。

    “恩。害她的人,她并没有瞧见,但并不是寻常之人。这件事,我需要回去问祝钰。只希望,落琼姑娘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了。”陆瑾岚淡淡道。

    就连落琼的尸身怕都不能随随便便从那井中取出,依狸奴所言,那里可不是只有落琼一人的尸首。

    窦渊虽未说话,但眉头紧皱,似是在想什么,又瞧了梁攸,最终却没有开口。

    最后梁攸叹息一声,道:“那落琼,是不是还在这菊园之内。”

    陆瑾岚点点头,最后道:“梁公子若想好了,再来六记斋找我吧。”

    待陆瑾岚和麖呦出了菊园,坐上马车,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隔着车窗,天边已微微泛亮。

141 授衣·命案

    陆瑾岚和麖呦回到六记斋后,天已大亮,清晨的阳光撒入六记斋,陆瑾岚瞧了一眼对面兔儿寺门前依旧忙碌的人群,踏入稍显冷清的六记斋。

    张柏正在清扫地面,姜九坐在躺椅上,手里照旧是一本书,见陆瑾岚回来一脸优思,又是欲言又止之态,却只是问道:“如何?困不困,要不先去歇息?”

    陆瑾岚一门心思都在要不要告诉姜九这件事,却不妨他说了什么,只是发愣。

    一旁的麖呦只是连连打着哈欠道:“我先去睡了。”

    陆瑾岚这才反应过来,挠着头发,也忙道:“啊,我也睡一会儿,等会儿再同掌柜你说。”

    说罢也不等姜九搭腔,便紧跟着麖呦去了。

    只留下姜九若有所思地瞧着这两人。

    陆瑾岚紧跑两步,跟上麖呦的步伐,悄声问道:“你说,这件事我到底要不要告诉掌柜?”

    麖呦满不在乎道:“随你。不过就算你不说,他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陆瑾岚低头不语,若是娇娆再次破腹吃心,姜九怎会不知。陆瑾岚叹息一声,还是等睡醒再说吧,能迟一时便是一时。

    这一觉便一睡到午时,醒来之后,六记斋比想象中热闹。

    窦渊,周敢都在等她。

    周敢等她是为了问清表妹落琼遇害之事,更是为了寻觅落琼的尸首,以便入土为安。

    陆瑾岚迟疑半晌,却不知如何说。

    一旁的窦渊见了,瞧了一眼六记斋,凑到陆瑾岚耳旁,道:“我劝姑娘最好如实说来,因为现如今可不是只有虞落琼一人遇害,另有两名妙龄少女确认也已失踪,若是真如姑娘所言,是被宫里之人所害,那么此事干系重大,就算是九霄真人,也不能独自揽下。”

    陆瑾岚听到又有两名女子遇害,面色一惊,瞧着窦渊,窦渊才又接着往下说:“昨日听到落琼姑娘的事时,我并不十分确定,所以也未多言,可是今日一早我回府中,又核查了一番,确实有两名女子同虞落琼一样,青天白日之下失踪,遍寻不到踪迹。”

    陆瑾岚这才想起,问道:“窦,大人,到底是什么人?”

    窦渊轻笑一声道:“在你的眼里,我定是那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的水帮帮主,昨日妄你叫我一声窦大人,却不知我还任着皇城使的职务。这件事虽然划归南衙所管,但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我就算不想管也得管。”

    难怪昨天听到宫里二字时,他的表情除了震惊,更多是一种凝重。

    陆瑾岚又瞧了一眼远远在旁的姜九,方冲两人道:“二位,先暂且等我一下,这件事,我得先同我家掌柜说一声。”

    周敢听了忙道:“陆姑娘你可快些,落琼,落琼表妹的事可是耽搁不得。”

    窦渊倒是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陆瑾岚深吸一口气,方将昨日之事一一同姜九讲来,听到这害人的多半是娇娆时,姜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只是示意陆瑾岚接着讲下去,待将窦渊的真实身份讲明,他又远远瞧了瞧坐在桌边盯着他俩的窦渊。

    待陆瑾岚说完,他却像没有听尽一样,依旧注视着陆瑾岚,但神思明显不在陆瑾岚身上。

    半晌,姜九才缓缓道:“那个殒命的是叫落琼,对吧,他们若想知道,便如实告诉他们便是。至于娇娆的事先不用告诉他,但是这些事告诉祝钰吧,看他做何打算。至于那只猫妖,若是能力范围之内,你想帮便帮吧,不过,替那姑娘报仇的事,你不要插手。娇娆那边,我自有打算。”

    姜九说得声音很轻,他低头悄声在陆瑾岚耳旁吩咐,但一言一句却十分笃定,陆瑾岚一直吊着的心也就安生了几分,但是,陆瑾岚听到最后,方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掌柜,你和娇娆若是遇上了,会不会?”

    姜九瞧了陆瑾岚一眼,淡淡道:“无事,我和她,怎么都杀不了对方。”

    姜九这句话,虽然说得毫不在意,但是陆瑾岚觉只觉心疼。

    姜九又瞧了瞧她身后,道:“你去吧,他们还等着。”

    陆瑾岚点点头,还有一句话她没有问出口,你心里的蛊虫,是不是还痛得厉害。

    陆瑾岚这才将落琼葬身之地告诉二人,但依姜九所言,关于娇娆之事却是一句未提,只是先寻得了落琼的尸身,再说。

    窦渊听罢,眉头却依旧紧锁,问道:“这杀人的线索全无吗?昨日姑娘不是瞧见了那落琼附身的猫妖对吧,既然如此,活人开不了口,这鬼和妖总能吐露些什么吧。”

    周敢在一旁也道:“是啊,陆姑娘,能不能让我表妹现身,今日一早我同舅舅、舅妈提及时,他们哭着说,只望能见上一面落琼表妹。”

    陆瑾岚回道:“周公子的要求我倒是能试上一试,但是,落琼并不知道这害人的是谁,更何况,则杀人者并不是人。我想就算是整个皇城司或者南衙,怕都寻不得人。所以,我想先将这件事告诉祝钰,若他同意——”

    “算了,姑娘既然不想说,我也不强求,我这便去寻九霄真人,让他亲自来问清始末,看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处置。”窦渊见陆瑾岚并不打算说明,索性打断道。

    陆瑾岚只是不言,若是让他知道,这皇上宠爱的枝贵妃是杀人不眨眼的女修罗,恐怕引起的只是更大的风波。

    窦渊冲周敢道:“既然如此,咱先去寻尸吧,我想只要尸体在,总能寻到个蛛丝马迹,原本我也不相信这些鬼魅害人之说,现如今看来,这犯案的到底是人是鬼还不一定呢!”

    周敢连忙应了,又回头冲陆瑾岚道:“陆姑娘,麻烦你了,可一定要让落琼回来见她父母一面。”

    待两人走了,陆瑾岚方叹息一声,取了一张纸,叠成纸鹤模样,轻轻放飞。

    前些天一直空空闲闲的祝钰,这两日竟也不出现,陆瑾岚虽不知祝钰这时在何地,但总归这寻人的纸鹤能将这些讯息带到。

    也不知他会如何打算。

    陆瑾岚眼瞧着纸鹤在京城的上空消失不见,艳阳依旧,可不知为何,却让有种风雨愈烈之感。

142 授衣·不见

    这一天陆瑾岚都在等祝钰的消息,但是没来。

    陆瑾岚又瞧了姜九,虽得了这些消息,但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至于麖呦,更是毫不在乎,在六记斋随便找了个位置打瞌睡。

    没有九霄真人的六记斋,出奇的冷落,但是却没有人再来捣乱,直到日头落山,却等来了两个差役,要找陆瑾岚。

    陆瑾岚有些奇怪,那差役只说是窦大人派人来接陆姑娘前去问话的,这窦大人自然是窦渊,那么所谓何事?

    那两个差役倒也和善,便将窦渊派人前往皇宫墙外一处枯井处寻尸,但众人在那井下搜寻许久,只寻得六七具年代已久的尸骸,并没有失踪的虞落琼的尸首。

    陆瑾岚一愣,想来狸奴并不会说谎才对,那地方又不被人察觉,娇娆既然将尸体抛到那里,就应该不会再移动便是,那为何,尸体会不见呢?难得是因为自己不熟悉这京城,所以一时无意,竟指错了地方?

    但此时又不能求证,那两个差役又只是紧催,说窦大人和南大人都等着呢,还望姑娘不要耽搁。

    陆瑾岚只得同姜九讲了,姜九便道那去看看也可。

    陆瑾岚这才火急火燎地随那两个差役去了,三人小跑着奔向地方,好在陆瑾岚有法力打底,所以这一路倒也轻松,只是那两个差役却累得够呛。

    待到了地方,陆瑾岚方瞧见乌泱泱地一群人,她只在人群中只认得窦渊和周敢,窦渊正同身旁一个身穿青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不知说些什么,一旁周敢正同一对中年夫妇不知说些什么,那妇人只是用衣袖拭泪,旁边围着似是丫鬟小厮。

    其中一名差役唤陆瑾岚稍等片刻,另一位则小跑着向前,同窦渊禀告,窦渊抬头看向陆瑾岚,向一旁的差役不知说了什么,便见他又小跑回来冲陆瑾岚道“窦大人唤你过去。”

    陆瑾岚走向前,窦渊瞧了她一眼,便指着一处刚刚被一群差役围着的地方,道“你瞧瞧吧,这挖上来的,都是有年头的骸骨,经仵作勘验,最近的也有五六年了。至于虞落琼倒是没有发现,不仅没有发现尸首,也没有抛尸的痕迹。要不然就是凶手即刻转移的尸首,或者毁尸灭迹,再不然就是这地方原本就没有虞落琼。”

    陆瑾岚瞧了一眼,便回转身,道“我得到的便是此处,我想问这地方是否有其他枯井?”

    “没有。”窦渊否认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知。”陆瑾岚答道。

    “那边,同周敢一起的便是虞落琼的父母,他们一听说女儿出事,听到此处便是女儿的葬身之处,便非要跟着来收尸,可惜愿望还是落空的。”窦渊突然瞧向一旁。

    陆瑾岚不是没有望见他们悲切的样子,但人已死,有些事终究是徒然。

    “他们还想让你唤他们的女儿回魂现身,他们虽心有所想虞落琼多半遭遇不测,但是你所说的附身妖身之事,言语之间他们还是不信的。”窦渊又道。

    虞落琼身死为妖,是幸又是不幸,但她心有执念,又是枉死,若不是遇见一狸奴,怕只是孤魂野鬼,如今与狸奴共享猫妖之身,但她们注定法力不足,不可能像红莲或张柏他们,行走于人世,更可况,无论是何种妖,世人都有偏见,又怎能长留于世。

    陆瑾岚道“我说的是事实,信与不信,我自是管不了的。至于他们相见,我还得去一趟菊园,她们现在,只能栖身在那里。”

    窦渊道“既然如此,那待会儿我便同你一起去。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上午从六记斋离开后,我便派人去给九霄真人送信,可是我好像哪里都寻不到他人。既然姑娘是九霄真人的徒弟,想必自然能寻到人了。毕竟如你所说,此事牵涉宫里,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我自是不可能上报,九霄真人既然道行高深,又长期居住在宫里,自然能洞察真相。”

    对此,陆瑾岚只能直言相告,道“我已传了讯息给他,但至今尚未得到答复。”

    “这样啊,”窦渊皱了皱眉,道“都说九霄真人来无影去无踪,看来果真如此,既然这样,那只能先去菊园了。”

    窦渊同陆瑾岚道“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找辆马车。”

    说罢也不等陆瑾岚应声,先是走到那身着青绿官府的中年男人身旁不知说了什么,那人只是抬头瞧了陆瑾岚两眼,面露微笑,点头示意,便又同窦渊低头应答。

    待说完,他又向一旁一个差役吩咐两句,不消片刻,便见差役牵过来两匹马,窦渊这才又回身问陆瑾岚“你可会骑马?”

    陆瑾岚摇摇头,她只会骑驴,并不会骑马。

    窦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一时片刻,这得闲的马车是寻不来的,你身材瘦小,两个人骑一匹马倒也凑合,当然陆姑娘那踏风而飞的身姿至今印在在下的脑海中,在下也不介意姑娘从这里飞到菊园去。”

    陆瑾岚皱皱眉,从这里飞到菊园,他说得到轻巧,她虽有这法力,但从这里到菊园足有十数里,估计还未到了她便累趴在半路。

    陆瑾岚最后只得闷声答道“我骑马。”

    就这样,别扭的两个人骑上了马,一骑尘土在京城的街道上飞起,有些认识窦渊的人,瞧见他与一位容貌俏丽的女子一同骑马飞奔,都惊掉了下巴。

    待到了菊园,陆瑾岚不等马匹站定,便率先跳下马车,显然不想与窦渊多待上片刻。

    窦渊倒是不在乎,上前敲门,老庄瞧着风尘仆仆的两人,只是奇怪,窦渊只问梁攸在不。

    得了应,两人更是一刻不停去寻梁攸,听到要寻落琼,梁攸似喜似惊,迟疑半晌,方道,我还没想好。

    窦渊冷冷地驳了好友的面子,道“梁兄,一入相思,怎么时时想着儿女情长。”

    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何,陆瑾岚在菊园飞了几圈,都没有寻得落琼和狸奴的痕迹,甚至连那淡淡的妖气也很难闻到了。

    落琼,为何一夜之间竟消失不见。

143 授衣·作壁

    窦渊和梁攸瞧着陆瑾岚,眼神带着一丝丝的不信任。

    陆瑾岚叹口气,她也不知为何事情竟突然变成这样。

    窦渊讥诮道“这倒是奇怪得很,尸首和猫妖同时不见了,若不是昨日陆姑娘递上的锦帕,很难让人猜测这些是不是都是陆姑娘的撒下的弥天大谎。”

    陆瑾岚一时不料这些事,但是也不知如何反驳,心里也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梁攸忙解围道“那锦帕确实是落琼的,我相信陆姑娘并没有说谎,出现如今这种状况,恐怕也是她所料未及。”

    三人正在菊园面面相觑,却见梁四跑来向三人禀告“少爷,窦大人,外面有皇城司的人,要找您。”

    窦渊点点头,便见有一个身着便服的男人在几尺开外的地方,见窦渊示意,连忙走上前去,凑到窦渊耳旁,不知细声说了什么,只是言语之间似是听到九霄真人的名字,窦渊听时眉头紧皱,是不是抬起头瞧上陆瑾岚一眼,最后方点点头,那人说罢也不离去,只是远远站着。

    窦渊这才走到陆瑾岚面前,道“陆姑娘,我派人送你回去,这里不需要你配合了。”

    陆瑾岚诧异道“为何?”

    窦渊脸上一记冷笑,道“你师傅九霄真人,说你修为尚浅,遇事恐怕妄加揣测,并不能作为定夺的依据,至于这虞落琼之事,他自会帮忙寻觅,只是,这杀人凶手是否来自宫中,恐怕需要从头商榷,让我勿要听信与你,更不要为难你。”

    窦渊说罢又接着说道“九霄真人不仅派人送来口信,还不知怎么说动我义父,让我即刻回去。我这个人,最懂得审时度势,我就算不在乎九霄真人,也不能不在乎我义父。陆姑娘,咱们且后会有期。”

    陆瑾岚脑中一片混沌,她想不出祝钰为何有此一言,当初既然指派她来菊园,自然是相信她,更何况还有麖呦跟着,更何况,她觉得这件事若不是狸奴和落琼撒谎,岂不是显而易见的事,那为何,祝钰却说她说的不对,不让旁人听信于她。是因为此事干系重大,不好公诸于世,还是因有其他的原因。

    他既然能派人传口信给窦渊,为何不给自己写一封回信?

    陆瑾岚心里想不通,可是此时又寻不得落琼和狸奴,再待下去也徒然无用,只得任凭窦渊借用梁攸的马车送她回去,梁攸见她神情恍惚,却不似窦渊冷漠,而是悄然安慰她,道“陆姑娘,我是相信你的,想来一时时间落琼姑娘跑向他处也是有可能的,或许过几日也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再来寻上一寻,也就找到了。”

    陆瑾岚只是低声不语,一个人缩在马车上,翻来覆去去想昨日之事。

    ……

    皇宫,绛芸殿,大门紧闭。

    娇媚女子依旧,只是面容上有一丝不悦,坐在长椅上,手里是一柄精致的小刀,手指在刀刃上轻抚,低声浅浅道“辛郎可都处理干净了?”

    堂下矗立了一个直挺的男人,回道“尸体都烧干净了,只是,那只猫,让它逃了。是我当初没考虑妥当,一早就不应该留下痕迹。”

    娇娆抚刀的手一滞,但抬起头,仍是笑盈盈,道“算了,也不是你的错,那日倒是我欠考虑,在这宫里,做起事来,到底束手束脚的,更何况,谁知道偏偏事有巧合,至于那猫,逃了也不是见大事,回头再捉吧,就算真捉不到,我也不会怨你的。”

    冯辛听了,面色不动,只道“我不会让娇娘失望的。”

    娇娆挥挥手,道“算了,不过,这些日子,暂且不用再给我寻人了,我的心口这些天倒也好多了。明日便是重阳,我还要随皇上出宫到城外万崇山登高插萸,还要去相国寺听斋,到时候,若是有需要,便再说吧。”

    冯辛只回“是,娇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娇娆抬头瞧了冯辛一眼,见他神色紧绷,倒显得人有些木楞,不禁噗嗤一笑,道“辛郎,我又不是拿你当奴仆,你瞧瞧你,我知道你是怨我给你吃了痴心丹,我不过就是试上一试,看一看药效,早知道你吃了药,人就呆傻起来,说什么我也不给你吃了。”

    “我没有怨娇娘,我是心甘情愿试着痴心丹的,只是吃了痴心丹,有时心里想的便是如何听命娇娘,至于其他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娇娆起身,施施走到冯辛身旁,握着他的手伏在自己脸上,语气更加娇媚,道“辛郎,你再辛苦几日,待我试出了这痴心丹的优劣,便将解药给你。”

    待冯辛处了宫殿,娇娆方收了脸上的笑,神情却有一丝丝疲乏,拉开殿门,屋外烛火通明,仰头看向星空,半晌远远有两个小太监迟疑道“贵妃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娇娆抬头望向那两个哆嗦的身影,那两人立马低头跪拜,再次哆嗦道“小人唐突,打扰道娘娘。”

    娇娆不在意问道“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亥时了。”有一个灵巧的小太监,连忙道。

    娇娆却不再应答,又盯着那夜空瞧了一会儿,又转身回去,只留下两个小太监跪在地上,面面相觑。

    一入门,便听见一个声音,懒散道“怎么?对月兴叹?娇娆几时变得这么有雅兴了?”

    娇娆瞧了一眼在长椅上坐着的穷奇,笑道“我不过瞧瞧,这天上是不是有异象?毕竟,风起而云动,不是吗?”

    穷奇笑道“现在?恐怕还为时已早。”

    娇娆也斜坐到长椅,问道“你今日前来,又所谓何事?”

    穷奇脸色正了几分,道“先前不是同你说了,这吃人心的事,不是不让做,我也知道,就你那颗心,三天不吃,就痛得不行,但是当下,还是要小心一点。你也知道,若是你还没有完全取得皇上信任,就出了这些事,难免不留人话柄?”

    “话柄?”娇娆嗤笑道“谁?祝钰?你可别忘了,这次的事,可是他先送来信的。”

    穷奇听了,神色也有一分疑惑,道“说起这个,倒也奇怪,他不是不同意同我们共谋大计,怎么又出手相帮?”

    娇娆冷笑一声,道“他?我看他不过只是作壁上观罢了。”

144 授衣·不解

    陆瑾岚一入六记斋,便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祝钰,神情似是颇为悠闲地同姜九自饮自斟。

    陆瑾岚连忙跑上前,带着几分气意和不解问道“祝钰,为何?为何你要同窦渊那样说?”

    祝钰神情依旧,瞧了一眼陆瑾岚,转过头冲姜九笑道“你看,这丫头就是沉不住气,未问三分责。”

    姜九抬头,朝陆瑾岚道“坐吧。”

    陆瑾岚一屁股坐到两人身旁,问“祝钰,难道我做的不对?”

    祝钰轻摇折扇,轻笑道“不,你做得很对,你明知道这件事牵涉到娇娆,但是你没有向他们说出,而只说凶手在宫里,且不是凡人,这样的话,你既没有说谎,又说了真相。当然若是我没猜错,你想你说凶手在宫中,当时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若不是你没想到又有两个人失踪,恐怕这件事不会这么甚嚣尘上。”

    陆瑾岚神色稍霁,道“还有一件事,我没想到,窦渊不仅是水帮的帮主,竟然还是皇城使。”

    祝钰笑道“他,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家伙,一向不喜欢我,这次我想他之所以这么积极,恐怕也是想借着此次的事拉我下马,毕竟,宫里的事,想赖总能赖到我身上。”

    陆瑾岚不解,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包庇娇娆,明明她,她不是害人的修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眼睁睁瞧着她为非作歹呢?”

    祝钰见陆瑾岚这么问,也不在意,反而转头问姜九“掌柜,你说以我的法力能捉得了娇娆吗?”

    姜九淡淡道“勉强。”

    陆瑾岚又问“那不还有掌柜,还有麖呦,还有六记斋,再要不然等红莲和冯正一起……”

    祝钰又笑“原以为你有三分像芸卿那丫头,这般瞧来,还是有凡人丫头的天真。”

    姜九面色沉沉,道“天真未必不好。”

    祝钰望向姜九,道“我还以为,你会同意我的做法。怎么,你想找娇娆?趁早说,我是一丁点也不想插手你们之间的事,再者说,若是没有你的噬心虫,你有这自信还可,可是现如今,你也不敢轻举妄动吧。更可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娇娆那家伙的真实身份,所以我觉得现在最好还是等。”

    “等?身份?”陆瑾岚露出疑惑的神情。

    姜九没有同陆瑾岚解释,只是盯着祝钰,半晌才道“深海已沉沦,最难解脱。”

    祝钰轻笑道“掌柜又心生感叹了,不过,想来地府也已经得了消息,在青古镇,娇娆在暗,他们在明,自然难以寻人,而在此地,又平添了几条冤魂,地府想视而不见也难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将这难题交予他们。”

    姜九执起酒盏,一饮而尽,方道“等地府那帮人插手,等地藏那老儿大发慈悲,你倒是真会打算。”

    祝钰执起筷子,夹起一片鱼脯,道“倒不是我会打算,而是事实如此,你也知道,我在人间这些年,可不像你,出淤泥而不染,而是早已与这世间的浊气,同流合污了。”

    姜九盯着祝钰,他眼神依然清亮,只是在这清亮眼神之下的他,却有怎样的猜不透,想不透。

    半晌,姜九忽发出一声低笑,道“没想到,现如今,我饕餮竟然也会谋划这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勾当计谋。”

    祝钰又夹起一块鱼脯,道“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的道理,掌柜自是也清楚了,毕竟,我和你饕餮,不皆如此。”

    陆瑾岚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他俩猜什么哑谜,半晌才插嘴道“难不成,这件事,就任由这样发展下去,那狸奴、落琼,现如今也找不到了,连落琼的尸首也寻不得,还有,还有另外失踪的那两个人,若是娇娆再杀人的话……”

    “小陆,”祝钰忽打断道“你知道,这世间最优雅的死法是什么吗?”

    “啊?恩?”陆瑾岚恍然。

    “自掘坟墓。”祝钰故作高深道。

    “什么意思?这同我说的有什么关系。”陆瑾岚更是迷惑。

    “这样吧,我替你们算上一卦可好?难得今日天色正好,最适宜卜卦问询。还是老规矩,以字卜吉凶好了,最是方便。”祝钰避而不答陆瑾岚的问题,而是唤她卜卦。

    “这个?”陆瑾岚迟疑,为何不明明白白告诉她。

    “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测。”祝钰笑道。

    陆瑾岚见桌上有空盏,索性到了一杯酒,以手指代笔,一笔一划在桌上勾画出一个“嬌”。

    祝钰一看,笑了,道“小陆,果然,还想知道娇娆之事。”

    陆瑾岚点点头,头“心中疑惑,不得不解。”

    祝钰轻轻道“有女为乔,高挑妩媚,身姿卓越,可惜,曲折反复,不过画地为牢。”

    说罢,又用手蘸取自己杯中之酒,似是无意地滴在那字上,只见“嬌”字霎时被酒水沁成一团,他方又笑道“你瞧,只需轻轻一点,便再也寻不得踪迹。而这一点,便能解开这一截死扣。”

    陆瑾岚似懂非懂,听祝钰话里的意思是说,娇娆她,迟早有人收拾,只是,现在还未有人点出这一点?

    祝钰却不想讲得太明白,又转向姜九,道“今日,掌柜,可不知有没有兴趣算上一卦。”

    姜九瞧着桌上的“嬌”字慢慢消失不见,方缓缓地伸出手,也蘸了一下酒盏,在桌上,洒脱地写下一个“九”字。

    祝钰笑道“想当初,我从青古镇走时,我便为小陆测了一个‘九’字,如今,掌柜也写了一个‘九’字,倒还是巧。小陆,你可记得,当初我是如何所说。”

    陆瑾岚有些发愣地瞧着姜九写的“九”字,不同于她的一笔一划,姜九写的“九”一笔而就,像是一条打了弯的线,尾部长长飞起。她当然记得当初祝钰同她说过的话。

    “世有九难,道长且艰,九九终归一。”祝钰一字一顿说着解词。

    “掌柜,这九九倒你这儿,方归了一。”祝钰瞧着姜九,忽郑重说道。

    姜九不答,只是低头看着那汇成一条线的“九”字,半晌,嘴角方噙着笑,道“如此,倒也甚好。”

    祝钰笑道“好了,明日要同陛下出城,又是一堆琐碎之事,又是吃不上掌柜的好酒好菜了,说起来,这些天也没少让掌柜破费,不如今日,送掌柜一件小小的礼物,权当酒菜钱了。”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黑色锦袋丢过来。

    姜九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微变,半晌才拱手道“你倒还真是舍得。多谢了。”

    祝钰不在意道“这东西虽然金贵,但是我却是用不上,给你便给你了。”

145 授衣·重阳

    陆瑾岚并没有看到祝钰扔给姜九的是什么东西,但从姜九的表情能看出,应该是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祝钰将东西给了姜九后,便告辞了。

    陆瑾岚心里仍是半疑半惑,按耐不住,最后还是在姜九面前迟迟疑疑地问道“掌柜,落琼的事就这样不管了?我怕落琼和狸奴她们……”

    姜九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再等等吧。这世间有时候,有些人,总有自己的命运,有些事,你不得不承认,并不是你努力便能得的。”

    这一句似是妥协,又是无奈。

    半晌又接着道“我会让张柏和严松去寻一寻,若是能寻得,那自是好的,若是寻不得,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姜九言至与此,陆瑾岚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点头。

    陆瑾岚又将这些事告诉麖呦,他倒是无所谓的样子,道“他们怎么说,你便怎么做就好了。反正,这世间的闲事,你若管,总是管不过来的。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该怎么将你的法术更上一层楼。”

    陆瑾岚吃了瘪,心里赌气道“练练练,反正不管怎么练,我也成不了芸卿,成不了巫鸾,不是吗。”

    她因为落琼的事,祝钰和姜九的态度,心里没有一股闷气,如今被麖呦这么一说,更是火冲心中来。

    麖呦见她这样,也不搭腔,只是耸耸肩,便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陆瑾岚就在这种失落的情绪下迎来了重阳节。

    街上时而能见到行人手里拎着五色重阳糕送人,六记斋只是稍微应景做了一些,反正现在店里也没有太多客人,新酿的酒一天也没有卖出几斗,连带着张柏和严松也闲置了下来,过了午后,甚至严松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陆瑾岚猜测,或许是被支使出去寻落琼了。

    陆瑾岚去后院时,猛然瞧见姜九同麖呦谈话。

    姜九道“那灵心丹,是你唤祝钰给我的?”

    麖呦抬眼,一副不解其意的表情,道“灵心丹?什么东西。不过祝钰那家伙反正不就喜欢炼丹炼药之类的,你若有用你便收着就是。”

    姜九又道“是芸卿让你做的,我知道,除了她,谁也不能指使你,不是吗。”

    麖呦这才哼了一声,道“不过不想见你死到眼前,再说,你若死了,回头芸卿回来了,我可不想看她又是哭又是闹,我最受不了。”

    姜九忽道“你是不是一直想着芸卿她,回来?”

    麖呦一向满不在乎的脸终于正经起来,少年仰起头,郑重道“芸卿她,一定能回来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让她回来。”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吗?”姜九似是反问,又似是思索,半晌方轻笑道“我若是你该多好。”

    麖呦撇过脸,喃喃道“我倒情愿我是你。”

    也不在乎姜九听见没听见,转过脸,粗声道“你可得好好活着,要不然芸卿这些心思便白费了。”

    姜九叹声道“她,最近一直没有出现吧。是因为知道我心里的那个家伙被我锁牢了吗?麖呦,若是芸卿回来,与之前不同,你会如何?”

    麖呦瞧着姜九,颜色没有一丝迟疑,道“芸卿也好,巫鸾也罢,她一直都是她,无论变成什么,我都不在乎,我都会等她。”

    姜九沉默半晌,方道“那小陆呢。依照芸卿的性子,若是。”

    麖呦听此,眼神终于暗淡几分,道“我可以等,但是,在我心里,芸卿才是第一位,至于其他,我管不了那么多。哪怕天崩地裂,哪怕地动山摇,我的心里,芸卿也不懂分毫。”

    姜九听此,忽自嘲道“原来,你才是最在乎她的人。”

    麖呦似是有几分烦躁,道“我同你讲这些作甚,灵心丹,你吃了吧,还有几样,我和小陆都会同你寻的。若是这段时间你将你心里的那家伙放出来,我们可饶不了你。”

    说罢,麖呦便急匆匆地走了,只留下姜九在院中停留。

    陆瑾岚在院口站了许久,又转身回去。

    姜九朝了那院口撇了一眼,只装不知。

    这一日,城里没有城外热闹,重阳登高望远,遍插茱萸是历来的传统,而京城郊外又有许多景致别致的山野,因而一早便有许多人携家带口,或者三五好友相伴而行,去往附近的梁山、枫桥、青封岗等地,名为避凶,其实多半不过借着避凶的名头观山游水,毕竟此时秋高气爽,正适出游。

    而每年皇上重阳游览万崇山也是传统,名曰为国避福请愿,其实大家也明白,无法是借着重阳的名头,游乐而已,大家心照不宣。至于万崇山,可不同于凡人所去的梁山、枫桥之类,无非是一些野山野趣,万崇山可是周王的心头好,只因为这万崇山可是囊括了这世间许多的奇珍异石,繁花异草,珍奇异兽,更由能工巧匠耗时七载,山水相连,山景水景,亭台楼阁,雕阑曲槛,万分精巧,十分奢华。

    当然,这万崇山不仅仅因其好山好水好石好花而得周王之爱,更重要的是,这万崇山可是周王的风水宝地,他登基不久,便遇到一位所谓的得道真人,指点周王说这东北方正是其龙脉的风水之地,若是能抬高一些,其国运定能蒸蒸日上。

    那时候,周王将信将疑,只是吩咐依照真人选址的城郊东北处,运来山石土木,以“造山”而抬高其国运,没想到,这山起来没多久,一直未曾有子嗣的周王,郑、李、乔三位贵妃,先后怀孕,此为大喜,他便对此深信不疑,对这万崇山之造更是上心,遍寻天下奇珍异石,繁花异草,将这万崇山打造地独一无二。

    而此次,借着重阳之行,恰好是因为这万崇山的建造已接近尾声,正好好好看看自己精心打造的万崇山,二来,他想让祝钰好好为万崇山遍撒甘露,以防万崇山有了晦气来干扰国运。

    至于这随行,除了自己称心的窦太尉、梁大夫,祝钰外,这后宫则是由枝贵妃和乔贵妃陪着,至于皇后,历来也是不跟着的,好在她也从来不在乎。

    说起这一趟万崇山之行,可谓十分精彩。

146 授衣·万崇

    虽然这次的重阳之行众所周知,但依照周王的吩咐还是相当“低调”的,只有七八辆马车,上百名随从,至于这皇城司的人也是明里暗里跟着,生怕出了差池。

    至于皇上的马车上,则萦绕着一股迷醉的气息,周王懒洋洋地枕在娇娆的裙上,又捉住她的手,两人嬉笑半晌,娇娆抱怨道“这还要多久才到,晃晃悠悠,烦闷个人,周身也都不舒坦,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待在我的绛芸殿歇着呢。”

    男人笑着坐起,移身到她身后,替她捏着肩颈,道“怎么?累了?”

    却不见力度,只是轻柔慢捏,娇娆只是笑道“陛下,你这只是偷懒,照你这力度,哪里解得了乏?”

    男人凑到娇娆耳畔,轻呼道“我可知道有种更解乏的方式,就是不知枝贵妃可想一试?”

    娇娆故作娇羞道“陛下,这可是马车里,若让外面的人听见了,这陛下的威严何在?”

    男人笑道“他们?他们什么也听不见,我这马车,可是铺了三层毯垫,想要外面的人听见,可是需要大力气才行。”

    娇娆不动声色侧身,笑道“我才不要同陛下胡闹,就算听不见,这下了车,外面的人瞧见你我衣冠不整,那些人背地里可不知道怎么议论。”

    两个人正在调笑,忽听到外面有人小声禀告道“陛下,这前面就到万崇山了。”

    娇娆轻笑道“你看,外面可是有人提点着你呢。”

    男人轻哼一声,道“平日倒也没见他们这么察言观色。”

    万崇山,此时虽不似夏日繁花似锦,青山绿水,但是此时叶儿红红叶儿黄黄,又有菊花丛丛,清澈的河水穿山越林,风又清爽天又高清,更加上山上那些集天南海北的花石异兽,一踏入万崇山,就算是那些只是伺候的随从,也不禁为这美景所感叹。

    周王同娇娆一下马车,便是一脸笑意,同娇娆道“枝贵妃,你从没来过我这万崇山,你瞧我大周这美景,比起蓬莱仙境相差几何?”

    娇娆轻笑道“那蓬莱仙境怎能比得上陛下的万崇山。”

    周王满意地点点头,这时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身着锦衣的两个中年男子凑到周王面前,道“陛下,这万崇山之成,乃国之大幸啊!”

    “陛下,这万崇山之景,万石争辉,百花斗艳,谷静泉响,岩深青霭,百兽齐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乃万民之福啊。”

    周王笑道“窦太尉、梁学士,所言甚是。”

    远远又见一个宫女搀着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姗姗来迟,移身到周王身前,巧颜笑道“陛下,且等等奴家,上次来这万崇山还是盛夏,如今已近寒露,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周王却依旧由娇娆轻轻依在身旁,只是道“乔贵妃这一路可好?”

    那女子又笑盈盈道“奴家自是安好,只是惦记陛下,也不知枝妹妹能否伺候好陛下,如今见陛下神清气爽,便一切都好。”

    几个人只是寒暄,半晌周王远远注意到祝钰并不向前,只是若有所思盯着面前的万崇山,他便好奇唤道“真人,真人,怎么,瞧你一脸凝重,莫不是有什么不对?”

    祝钰这才上前,拱手笑道“陛下,只是觉得这万崇山景色别致,故而有些失神而已。”

    周王笑道“原来如此,这两日有的真人瞧了,毕竟,这万崇山方圆十余里,都有赖真人,以免有那不干净的鬼祟之类跑到这里,坏了万崇山的风水。”

    祝钰回道“这自是应该,不过枝贵妃不也有这能人之术,就是不知道枝贵妃有没有兴致为这万崇山,为这大周国添上一份力。”

    娇娆轻笑道“我哪有九霄真人那通天的本事,不过,我倒想向周王介绍我的一位旧友,可巧前些天游历到京城,他在天外修行多年,倒是可以助九霄真人一臂之力。”

    周王听了面色一喜,道“仙人在哪?”

    娇娆指着前面,轻声道“陛下你瞧,他就在那里!”

    众人顺着娇娆的目光瞧去,只见不过是一片空旷的草地与矮林,哪里瞧得见有什么人,只有祝钰神色如常,冷冷地盯着前方。

    周王刚想出声询问,却见平白地上卷起一阵旋风,刮起片片落叶,只见那落叶在空中飞旋,忽又变成飞舞的蝴蝶,众人忍不住惊呼,只见那蝴蝶在人群中萦绕,甚至还有不少停留在周王和娇娆身上,又消片刻,蝴蝶又次第飞起,转眼只见蝴蝶竟在空中依次排列,有人瞧见了忍不住惊呼道“四海升平,风调雨顺”

    只见蝴蝶犹如静止般在空中叠出“四海升平、风调雨顺”八个大字,霎时,众人皆跪拜道“恭贺陛下,贺喜陛下!”

    周王大笑道“众爱卿平身!”

    只见此时蝴蝶又化为片片黄叶,在空中翩翩,又是一瞬,那风叶之中,竟有一人化身而来,众人惊诧,周王身旁的窦太尉、梁学士忙护身在前,道“护驾护驾!”

    娇娆轻笑道“陛下不要惊慌,这便是我同你讲的友人,穷桑。”

    众人这才看清,面前是一个身穿金丝白袍的中年男人,他手捧一个金雕木盒,他在众人注视之下,躬身向前,道“小民穷桑给陛下请安。”

    周王忙扶起,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穷桑起身道“陛下,小民游历万山,踏遍千水,有一日巧遇一块玉石,以麒麟之姿,以预太平之兆,便想进献给陛下。”

    说着,周王盯着穷桑手里的木盒,一旁的庆总管见了忙上前接过,奉献给周王。

    周王托起那块玉石,果然是麒麟之态,且无人工雕琢之痕迹,十分圆润可爱,又见那麒麟玉石的底座,似是字迹,翻过来一瞧,更是一喜,只见那上面模糊见似有四个字,细心辨认,那四个字却是“江山永固”。

    周王喜道“好,枝贵妃、窦太尉,梁学士,你们都瞧瞧,这可是人间绝石啊。”

    又是一番赞颂之声,周王这才瞧着下面的穷桑喜道“甚好,果然是人间祥瑞!朕十分欣喜!你既游历千山万水,又有这高深的术法,想来也是那得道之人,此次有幸遇到真人,不如多留下日子,朕还有许多想法同真人切磋。”

    “是,谨遵陛下懿旨。”穷桑拱手道。

147 授衣·计谋

    穷桑同周王及娇娆同行之后,祝钰自然落到后来,而窦太尉也未跻身向前,反而是凑到祝钰的身旁,道“九霄真人看起来似乎有一些不高兴。”

    祝钰轻笑道“窦太尉,何出此言?祝某并没有不高兴。”

    窦太尉宽阔的身躯在祝钰身旁显得格外庞大,一张脸凑得近近的,道“我我还以为,这枝贵妃、还有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穷桑,会另九霄真人不愉快呢。”

    祝钰笑道“我不过是在想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一场戏,你我到底是看客,还是不知不觉中做了那台上的戏子?”

    “哦?”窦太尉有些不解道“九霄真人这话我似是听不明白。”

    祝钰目光移向前面几人的身影,忽问道“窦太尉,窦渊他今日没有跟来?”

    “他?”窦太尉皱起眉想了一番,道“皇城司的人虽然来了,可是他谁知道跑哪了。他虽然是我的义子,但你也知道,他并不怎么服从我的管教。”

    祝钰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最得力的儿子便是他了。”

    窦太尉哈哈笑道“九霄真人这话倒是说得好笑,对了,昨日的事,我心中倒是有一疑惑,为何一向行事不拘一格的九霄真人,会做事如此谨慎?”

    祝钰瞧着前面那抹俏丽的身影,道“窦太尉,你也知道,这高手相争,有时露出破绽并不是让自己陷入困境,而是诱敌深入,一击击杀。”

    窦太尉顺着祝钰的目光,笑道“真人所言甚是,可是真人,我可是将赌注都压到你的身上,你可真得要小心点才是。”

    祝钰侧脸瞧了窦太尉一眼,不在意回道“太尉,你可知,这赌得越大,这输得越大。我劝你,可也要小心一点才是。”

    这两日面色笑盈盈,低头浅耳,似是在议论这万崇山的别致景色,而再往后,更有一对人员悄然落到最后。

    一个容貌俏丽的女人,正是一同前来的乔贵妃,原以为她在后宫佳丽三千中脱颖而出,此次也使出浑身解数,打算借着此次的机会重新夺回盛宠,可没想到,从出宫门,到入万崇山,周王都视他为空气。

    她任由一旁的宫女搀扶着,一脸愤色,低头同那宫女抱怨道“真不知那狐狸精给陛下灌了什么汤,竟让陛下这般听话,早前仪柔王姬的事还以为陛下会对她另眼相看,没想到她却能转危为安。”

    一旁的宫女冲她低声道“贵妃娘娘,我听说她向福宁殿里的那位……”

    乔贵妃的声调不禁高了几分“你是说她竟要拉拢咱哪位不得宠的皇后?难不成她也想打她肚子的主意?怎么,自己肚子不争气,生怕旁人抢了风头不行?”

    一旁的宫女忙压低声音,道“娘娘,你小心点,若让旁人听见了……”

    这乔贵妃撇了一眼已经向前走远的众人,冷哼道“你看,他们都忙着去巴结新得宠的枝贵妃,谁还会在乎一位不得宠乔贵妃呢?”

    身旁的那宫女心思灵巧,忙道“娘娘,听说那枝贵妃会些蹊跷的术法,就连九霄真人都奈她不何,所以陛下一时被她迷了心窍也是有可能的。等假以时日,陛下他看破她的那些鬼蜮伎俩,自然也就不会再钟情她一人。”

    乔贵妃显然没有被下人的巧言哄住,打断道“明月,我让你准备的你都准备好了没?她有张良计,我有过云梯,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更胜一筹?”

    唤作明月的宫女此时面露难色,道“准备倒是准备好了,可是娘娘,真得要在这万崇山动手吗?那枝贵妃或真与凡人不同,若是被她发现,反咬一口,娘娘的处境恐怕……”

    乔贵妃脸色一变,厉声道“明月,让你做你变做,几时这么犹疑了,你若不愿意做,我也不强求你,只是你莫忘了,清风她……”

    明月连忙跪拜在地,道“奴婢不敢,奴婢自是一切听娘娘的吩咐。”

    乔贵妃这时脸色方缓和几分,道“起来吧,几个丫头中,你一向聪明伶俐,最得我心,要不然这次来万崇山,也不会专门带你来,你放心,此时的事,你若做得了,你家里我会派人送去一大笔酬礼,我听说你有个弟弟一心向学,过了今年解试,明年要进行省试是吧?你也知道我的父亲是礼部大员,到时候稍微动一下手脚……”

    说到这儿更是笑盈盈地看着明月。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办好此时的事,为娘娘分忧。”明月叩谢道,隐约看到半湿的额发站在脸上。

    乔贵妃这才满意道“起来吧,难得来这万崇山,可要好好看一看这里的美景才是。”

    明月这才连忙起身,扶着乔贵妃,施施往前面走去。

    此时凉风阵阵,落叶缤纷,半晌,方从远处树林之中跳出一抹黑色的身影,那人冷冷盯着前面的两人,半晌又隐身不见。

    而此时周王正在众人簇拥之下游历万崇山,窦太尉指着那块块奇石冲周王和众人炫耀。

    那块是从太湖运来的,足足高六仞,百人不能合抱,在船上运行百日方抵达京城。

    那一块是东南巨石,运送出城之时,必须拆得城门方能运出。

    更有数不尽的古树繁花、另有那林中仙鹤,丛中白鹿,潭中锦鲤,各种奇珍异兽,霎是喜人。

    周王笑得合不拢嘴,直道窦太尉心思灵巧,功高劳苦,为国分忧,深得朕心。

    一旁的祝钰却冷笑连连,并不像其他人交口称赞。

    而此时,还有一人,穷桑,更是面色凝重,走到周王面前道“陛下,这万崇山盛景虽好,这花石虽妙,这百兽虽灵,但有一点却大大不妙。”

    周王的脸霎时拉下来,道“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娇娆连忙笑盈盈拉着周王,道“陛下,我这位好友,历来说话耿直,你且看他说些什么再说。”

    周王语气缓和几分,道“你说。”

    穷桑拱手道“陛下,我瞧了这一块块巨石,可是有不少血腥之气,而这些石头依窦大人所言,都是来自东南是吧?我猜想,这东南之向,恐有不宁之兆。”

148 授衣·东南

    穷桑的话令周王紧锁眉头,脸色黑成一片,道“真人这是何意?”

    穷桑瞧了一眼众人,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小人想当面禀告陛下。”

    周王见这里人多嘴杂,若他真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接下来恐怕也很难收场,这样想后,他方哼声道“小庆子,去,腾出房间。”

    “渣,奴才这就去。”跟在周王身旁的庆总管连忙应声道,便退去了。

    周王又道“你,还有窦太尉、梁学士,祝钰,恩,枝贵妃也一块跟着去吧。至于其他人先在这儿候着吧。”

    “扎,奴婢遵旨。”霎时众人跪拜道。

    周王在万崇山本就时时小住,平日里虽不在此办理事务,但确仍有一间书房备着,专供周王潜心研习书画,此时周王提出,自是安排在此处,虽然来之前这里必定打扫干净,但谨慎的庆大总管一定要重新审视一般,方能放心去周王那应话。

    在万崇山等待的众人都以为此次重阳之行十分舒畅放松,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穷桑,又添出这些个是非,一个个在原地待命,心里却直打鼓,不禁小声议论开来。

    一位小太监跟旁边人议论道“原以为九霄真人行事已经够令人匪夷所思了,这个穷桑又是什么来历,一露面,先将陛下哄得哈哈笑,可一转眼,又搬出这什么东南不宁,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另一个人压低声音回道“我看还不是枝贵妃和九霄真人有那什么,咱这个枝贵妃一向都不是吃素的。说不定想趁机将九霄真人那个……”

    “不能吧,九霄真人的本事,你能不知,且不说这些年他为陛下做了这么些个事,光他那些个法术,还有他那驻颜有术的方子,你觉得陛下能轻易听信这个什么叫穷桑的,我看那穷桑不如九霄真人的本事大。”

    “我看未必,你没瞧见他刚刚化叶为蝶,化蝶为字的术法,那能说一般人使出来的吗,所以,这事情到底如何发展,谁都说不定。”

    “不过,说起东南,”那人将声音压得更低道“我倒是听说了一二,我有个远亲就在那地方,前不久传来信来,就咱这万崇山,因为这些个花石,这闹出了不少的动静。只不过这些个事都让人给压了下来,你知道,咱这陛下……”

    “你!你!你!妄加议论什么的,来人,快将这两个碎嘴的蠢物拉下去,杖打五十大板!”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这两个人一抬头便见不知何时出来的窦太尉指着他们二人气冲冲道。

    一时间,再无人敢再发一言,只是低着头,目光移向这位怒气冲冲的窦太尉,一个个心间疑惑,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怎么就他一人。

    只见窦太尉唤来一个下人,有人从那身穿着打扮瞧出那人正是皇城司的人,只见他皱起眉头,不知悄声吩咐什么,便见那人低声应了,便飞快地消失在万崇山,而吩咐过后都太尉也不离去,只是在原地走来走去,不时抬起头环顾众人,远远似是听到杖打声和惨叫声,众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却不知到底什么引得这位窦太尉如此焦灼生气。

    当然也有人心里猜出一二,只是不敢再妄加议论。

    又过足一个时辰,众人远远又瞧见梁学士脚步匆匆而来,不同于窦太尉黑着脸,他的神情倒是稍显轻松,他走到窦太尉身边,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只见窦太尉脸色稍霁,又回了几句。

    两人说罢,梁学士便又回去了,只留下窦太尉仍在原地打转。

    直到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方见远远有两个急匆匆的人影,众人瞧出,那前面的人正是窦太尉的义子窦渊,跟在他身后的则是刚刚同窦太尉说话的侍卫。

    窦渊走向前,窦太尉虽压低声音,但他声音中的生气却怎么也压制不住,只见他厉声道“唤你跟着,唤你跟着,你倒好,偏要去查什么失踪案,你瞧瞧,现如今出了大事了!快走快走,陛下还等着呢。”

    窦渊只是听着,没有应声,窦太尉说罢又紧着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众人见这两位瘟神消失了,方长舒一口气,却不知窦太尉口中的大事到底是什么,但因刚刚的事端,众人也不敢议论,只是一个个在心中打鼓,只盼着莫要出什么塌天的大事。

    事实上,周王与穷桑等人的问话,在窦渊来之前便已结束了,窦渊前来不过是来领命的。

    窦太尉和窦渊跪拜在地上,等着周王的问询,窦渊仍是挺拔的身姿,一旁的窦太尉却哆嗦着身子,他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却没想到今日被人摆上了一道,原本东南之事,他还想接着一个恰当的时机找个适当的理由搪塞过去,却没想到今日被这个程咬金捅了出来。

    刚刚周王一连三拍桌子,问他为何知情不报,骇得他差点以为自己项上乌纱不保,但那穷桑和娇娆却不似要至他于死地,话里话外都是开脱,最后只是唤他将窦渊叫来领命。

    因而他才会那么火急火燎地去,又不敢再提前回去,而此时瞧着周王的心情好像又不似那么糟糕。

    “窦爱卿,你一向颇得朕心,这万崇山,从七年前你接收,一直兢兢业业,为我寻来这些个奇花异石,平日里也鞍前马后,我刚刚话虽说得重了些,可是正如桑真人所言,若是东南之事,你早些将这苗头扼杀,哪里还有这些不宁之兆。前些日子,我便觉得有些寝食难安,却没想到竟是东南有祸。”

    “臣办事不牢,请陛下责罚。”窦太尉叩拜道,一副悔恨模样,但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周王缓了缓又道“至于窦渊是吧?皇城司的事务,你处理的很好,你那一身武艺一直也得到朝中上下称赞不已,你办事我也一向放心,所以这次东南的事交给你我也放心。不知你可有异议?”

    窦渊也跪拜道“臣不敢有异议。”

    周王这才道“两位爱卿平身吧。”

    见两人其实,周王似是又想起什么,道“窦渊,这次的事,虽有妖祟,但你不用担心,九霄真人将同你一起,平这东南之祸。”

149 授衣·对谈

    听到要派窦渊和祝钰一同前往东南,窦太尉一时有些晃不过神,不禁抬眼望向祝钰,他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而窦渊则也是正正经经地站着,目光不移分毫,但是略微抖动的眉角,似乎表示他也有一丝丝疑惑。

    周王见窦太尉有一丝惊讶,又道“怎么,窦太尉还有什么看法?”

    窦太尉忙道“没有,没有,臣只是想什么犬子什么时候与九霄真人启程而已。”

    “这个,”周王蹙眉想了想,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了,不过,九霄真人还得为万崇山施法,窦渊你还得将皇城司的人马休整一番,留出一部分人护卫京城和宫里,剩余的人你都带走,依照桑真人所言,此次的东南之祸恐怕有蔓延之趋势,必须及时扼制才是。就等重阳之行结束,你们二人便出发。”

    “是。臣遵命。”窦渊和祝钰先后出列应道。

    周王见这一桩大事已了,又望向在一旁矗立的穷桑道“桑真人,如今东南之祸已有解决之道,那么您所说南征与北战两项事关我大周国命运之事,可否在细聊。”

    穷桑道“小人自是竭尽所能,知无不言。”

    周王瞧了周遭一圈,道“暂且退下吧,今日就到这儿,我与桑真人还有要是要谈,刚才你们也听见了,向北,燕尉十七郡从太祖至今一直未曾如愿,西、辽两国屡屡进犯,令人堪忧,至于向南,汝南王、安南王虽说臣服于我大周国,但一直以来面服心不服,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如今,桑真人既能洞察天下局势,想我大周国,统一大业,指日可待。”

    “恭贺皇上、贺喜皇上。”在场的众人忙跪拜道。

    待出了门,窦太尉忙唤住梁学士问道“这南征北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得糊里糊涂,一向周王不是主和不主战,怎么那位叫什么桑真人的一说,陛下怎么这么快就改了主意?”

    梁城摇摇头,道“我也没听个全,当中我出去了一趟,你忘了,后来陛下又唤我去取边防图,前后一耽搁,竟也听个差,这事,我哪个问个清楚,我瞧着陛下或许是有意驱了你我,毕竟这件事,王丞相还不知,陛下现如今正被桑真人说得兴头上,这一会儿怒一会儿喜的,谁知最后到底怎么说,咱静观其变吧。”

    窦太尉感叹道“也是,王丞相在家里了个自在,咱们得了这不讨好的差事,原想着借着万崇山的事,能得两句奖赏,可没想到,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着,又去四处环顾,见祝钰已经同窦渊走远了,又道“哎,祝钰那小子,怎么跑的那么快,他不是一直在旁听着呢,找他问个清楚明白。还有窦渊那小子,也蹿得那么快,哎,这小子,越大越管不住。”

    梁成回道“九霄真人那人你还不明白,几时嘴里有几句真话,平日里你同他走的近吧,可到头来呢,遇到事了,连句好话都没,我瞧着你问他,也是无功而返,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同枝贵妃不是面和心不和,说不定,这次的事就是故意将祝钰那小子指使出去,你瞧嘛,叫穷桑那家伙一来,三言两语就将祝钰派了出去,这段时日,再稍加运作,你觉得这宫里还会有九霄真的位置?”

    窦太尉抚须道“梁老弟所言甚是,我一时竟忘了这茬。现在想想,陛下对我虽雷声大,雨点小,可毕竟也没什么处罚,枝贵妃还帮着老朽说话,看来这以后站队还得多加考虑才是。”

    梁成道“走吧,走吧,还是想想这两日怎么哄得陛下和枝贵妃他们开心才是。如今老虎发威,咱们可得谨小慎微。”

    这两位似真似假地推心置腹,远远的窦渊早已拦住了祝钰。

    “九霄真人,没想到,有一日我却要同你一起去为陛下分忧解难。”窦渊一脸深意地瞧着祝钰。

    祝钰倒是不在意,驻足望向远方,窦渊顺着祝钰的目光,是两头洁白如雪的白鹿。

    半晌,祝钰方收了目光,笑道“怎么,你一向不喜欢我,如今领了这差事,是不是心里不痛快?”

    窦渊冷笑道“面对九霄真人,我哪敢不痛快,只是心里有许多疑惑罢了。”

    祝钰从袖中掏出折扇,似是无意地扇着,道“疑惑?却不知窦老弟有何疑惑?”

    窦渊紧紧盯着祝钰,道“猫妖。宫中。”

    “猫妖?宫中?”祝钰似是不解地重复道,半晌才笑道“窦老弟一向不信这魑魅之说,怎么平白无故冒出个猫妖,还宫中,确实让人疑惑。”

    窦渊冷冷道“祝钰,明日不说暗话,昨日你派人送信来,说过的话都忘了,难得需要让我把你那姓陆的徒弟说得话如实在说一遍,我原以为你九霄真人虽担了个虚名,总要做些实事,可是没想到,遇到事了,也是一缩了之。”

    祝钰听了这话,也不动怒,笑道“哦,你是说昨日之事?猫妖?哦,你是说那女子失踪之事,还是说梁攸那小子那什么花仙之幻,原以为不过是寻常鬼祟之类,没想到却平白牵扯到宫里。忘记同你说了,我这个徒弟啊,不仅道行浅,而且女孩子嘛,你也知道,最容易受人蛊惑,她虽说得是真话,可是那猫妖之话你就一定相信?”

    窦渊见祝钰推得干净,脸色黑了几分,道“可我若有证据表明,这掳人的必定来自宫中,真人又当如何。”

    祝钰笑道“不当如何。这件事与我又没有什么干系,窦老弟若是想查便去查去,不过现在,窦老弟与我一起赶赴东南,这案子恐怕又要变成无头案了。”

    窦渊瞧着祝钰,讥诮道“你那徒弟倒瞧着心如白纸,怎么真人却是这般笔笔生墨呢?”

    祝钰轻笑一声,道“所以,我才能护着我那徒弟。我劝窦老弟一句,如今去往东南,倒不失一见幸事。至于这案子,你查与不查,结果都一样,既然如此,又何必给自己平添烦忧呢。这个道理,我想窦太尉不会没有教你吧。”

    窦渊冷笑道“这么说,我倒是应该感谢九霄真人了。”

    祝钰收了折扇,闲闲道“你会明白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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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介绍:
何谓六记?记生死有命,记悲欢离合,记福祸相依,记善恶有报,记六道轮回,记众生芸芸。
闲来六记斋,玉盘珍馐杯中酒,天下熙熙又攘攘,魑魅魍魉莫能逢,福也好祸也好,生也好死也罢,不过生而有命,人也好鬼也好,妖也好神也好,各有寂寞难诉说。
他习惯了旁人唤他姜九爷,掌柜的,再次见她,方想起有一世,那人曾唤他小九。这些久远的事他就早忘了,可有些人,总要唤起他身上那些贪婪与杀戮,以及那被封印的不断蠢蠢欲动的恶。六记斋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记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记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