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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全文阅读

作者:三白落花生     六记斋记txt下载     六记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0 雁来·留下

    满京城仍是贴满了失踪驸马武维宣的画像,只是秋日风急,竟那一张张画像徐徐从墙上剥落,刚开始还有人捡起查看,感叹几句,而后便被众人踏在脚下。

    在京城,任何消息传得也快,落得也快,不过三日,大家便会慢慢淡忘,只剩下故事的主人公仍在故事中。

    仪柔王姬府仍是大门紧闭,至于仪柔王姬则是紧紧将自己关在房门中,两个小厮小心地将梁柱上前日未扯干净的红纸摘干净,那日仪柔王姬回府后,一言不发,看见满院的红绸红纸统统扯落,又将房内的喜被拿剪子铰了个稀烂,一旁的丫鬟也不敢上前,只是在一旁提心吊胆,生怕仪柔王姬一不小心伤了自己。

    最后还是一身便服的皇上领着一对人马不知从哪来,抢过仪柔王姬的剪刀,直呼胡闹,而后皇上还有跟着他身边被庆总管唤作枝贵妃的,与仪柔王姬待在屋里足有一个时辰,出来后,便唤人将屋里的剪刀金钗什么都收了去,又道仪柔王姬需好好静养歇息,让人好生伺候着。

    屋里的仪柔王姬呆愣愣地看着面前一叠的纸张画作,全身武维宣留下的,半晌,方一张张撕得干净,直至屋里全是满地的碎屑,丫鬟送饭时想替她收了去,被她轰了出去。

    直至日头西斜,屋里是一地的雪白,仪柔王姬伸出手,看了看有些发红的指尖,唤道“来人。”

    屋外候着的两个丫鬟,忙推门而入,小心翼翼道“王姬有何吩咐。”

    “武维宣,找着没有。”仪柔王姬淡淡问道。

    那两个丫鬟忙跪地,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颤声道“王姬,还,还没有消息。”

    仪柔王姬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没有丝毫变化,轻轻将桌子上的纸屑推到地上,半空中纸屑如白雪,洋洋洒洒,她竟看德有些出神,过了片刻,她方回过神,瞧了一眼地上伏着的那两个丫鬟,道“吩咐下去,就说武维宣畏罪自杀,死了,让他们不用再寻了。”

    “啊。”其中一个丫鬟年纪稍轻,竟不自觉叫出声,忙被另一旁跪拜的丫鬟使劲扯了衣袖,跪地道“是。谨遵王姬旨意。”

    “去吧。”仪柔王姬似是没注意到刚那丫鬟的反应,只是摆手道。

    两个丫鬟一身冷汗地退了,走到一半,忽又听见王姬道“等等。”

    “王姬还……还有何吩咐?”

    王姬站起身,瞧了一眼这满地的纸屑,道“将这屋子收拾干净。还有,”

    “去把小花园,还有后院原先武维宣住的屋子都给拆了,他的东西,都给烧了。”

    “是。”两个丫鬟长舒一口气,连忙应道。

    ……

    京城之外,有一片远山,远山之下,有一条悠悠小河,河流旁边便是一栋简陋的茅草屋,屋外,一个男人正伏在桌前,捉上摊着画纸,在画这远山,这清河,他一心沉浸在这画中,连被墨色沾染了袖子都顾不上。

    “你瞧瞧,这袖子都弄脏了,快换下来,我给你洗一洗。”正去河边洗完一筐青菜的女子回来时正看见一袖黑墨的男子,指着袖子笑道。

    那男子听了才注意到,忙抬起袖子,原本青白色的袖口浸润了一大片墨色,他不禁皱眉道“好端端怎么又弄到袖子上。韶菀,又得麻烦你了。”

    女子笑道“又不碍事,一会儿我用皂角搓一搓便好了。让我瞧瞧,今天你画了什么,波上清风,山上绿水,十分清雅。”

    男子瞧了一眼那画,才又去瞧面前这个不施粉黛,巧笑倩兮地女子,半晌,方低声道“韶菀,你可怨我?”

    韶菀一愣,柔声道“我为何怨你?我庆幸还来不及,若你心里无我,就算我解了这蛊毒,你也不会多瞧我一眼,可你心里有我,就算你中了这蛊毒,你不还是记得我。这就够了。只是平白辱没了你的才华,若不是我硬让红莲他们帮我将你劫了来,你如今还是那令众人羡慕的驸马爷,名满京城的画仙。”

    武维宣摇摇头,道“我原以为我也不会后悔,可是自从你走后,我一日成名了,我被选入国画院,我再也不用窝在小房间里画什么瓷器了,刚开始我沉浸在成名的喜悦中,不管我画什么,大家都说好。可是不知为何,我却总是想起你,一想到我现在拥有的这些,都是用你换来的,我就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韶菀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柔声说“你的画本来就是极好,就算没有父亲的允诺,你一样能名绝天下。但是现在,却因为我,你怕是再也没有成名的机会了。不过我们西海有一种深海神泥,用之涂面,可另容貌发生改变,届时等我给你解了蛊毒,为你取些来,这样,就算我不在你身旁,你也不用担心……”

    “韶菀,我不许你说这话。”武维宣生气道。

    “好,不说,不说。你快去把衣裳换下去,若等墨迹干了,再洗就要留下痕迹了。”韶菀推他入茅屋。

    待武维宣入了屋,韶菀瞧了一眼,方紧走两步,走到河边,低下身子,冲着那河水轻声道“铁臣。”

    只见她说罢,忽见从那河水中有一只硕大的乌龟探出头来,乌龟摇头晃脑,说得却是人声“公主,你真得要留在这儿吗?”

    韶菀点点头,道“铁臣,你不用再说了,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吧,左右不过一年之期。到时候,我一定会回去。”

    那乌龟叹息道“公主,你莫怪龙王,他这也是为你好,该说的我也说了,人龙相恋,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就算你赢了这一年,那么一年之后,你想过吗?你真得能放下吗?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执着于这一年呢?”

    韶菀面色一黯,道“我知道,可是我却不能放着武郎不管,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困于牢笼之中,他体内的蛊虫,我现在勉强将它压制,我得想办法将它驱除出去,还有,我不能让他一辈子当这黯然不见天日的囚徒。铁臣,你就当我是借着这些,给自己一个待在他身边的理由好不好。”

    乌龟在水中沉默许久,方又道“你这些心思我岂能不知,算了,你既然打定主意,我不再劝你,我来是同你说一句,一年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回东海。公主,你好自为之,老臣去了。”

    说罢,只见那乌龟沉入水中,再看时已游至数米远,韶菀只是低头看那河水,闷声不语。

    “韶菀。”背后忽有声音传来。

    “来了。”一起身,仍是言笑晏晏。

121 授衣·九月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陆瑾岚就在摇晃的马车中迎来了九月,一入京城,喧闹的街道一如往常,陆府虽然也在京城,但是只在京城外城西北的一个角落,平日里基本上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少有几次节庆倒是在京城闲逛过,但是那时总是同母亲……

    姜九见陆瑾岚拉着车窗的帘子,若有所思地瞧着外面发呆,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陆瑾岚回过神来,道“在想陆家,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在街上碰见父亲他们。”

    姜九听此,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我倒忘了你说京城人士。确是我考虑不周。”

    陆瑾岚摇摇头,道“他们应该认不出我了吧,再说,京城这么大,想不碰见一个人总是容易的。”

    姜九瞧着面前的女子,这般瞧来,她却与初见时有几分不同,那时候的她,羸弱瘦小,一双眼眸总是低垂,说话时声音也是低低的,现在再看她时,身量似是比那时高了一些,也不似那时瘦弱,说话时声量也高了许多,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坚定,依旧是一身男装,如果不细看,倒是有几分俊俏小生的样子。

    若是再细看,现在的小陆,似是和她更像一些。

    姜九还想说话,忽见有人轻轻掀开帘子,道“姜九爷,我家主人已经在新六记斋等候您了,现在我们可过去?”

    姜九点点头。

    这一路随行的人,便是祝钰安排的,姜九不知祝钰从中斡旋多少,但是想来已经为他们了了后顾之忧。

    快入京的时候,又收到红莲的讯息,只说祝钰待她去瞧了他给六记斋找的新铺面,倒还凑合,只是用不用还凭掌柜做主,另她与冯正归东海的事因无法后延,所以无法等他们来了,东海事毕,便立即返回,若有急事另当别说。最后又叮嘱说祝钰那家伙自己瞧不透,另言京城娇娆等人皆在,是非定是不少,还望一切小心。

    陆瑾岚自是不知这些,她关心的是其他,她听见外面小厮的话,有几分惊喜和好奇,道“也不知祝钰寻的地方,掌柜喜欢不喜欢。还有张柏和严松,不知几时能将铺里的东西搬来,六记斋要几时开门迎客呢?京城的客人一向嘴刁眼高,也不知会不会生出许多麻烦?”

    姜九听见了,笑道“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

    这句话说得少有的清风和月,陆瑾岚看着姜九的面上那一丝和煦的笑,竟有些呆了。

    “哎,终于快到了,这马车坐得腰痛背痛,待会儿我得好好歇上一歇,还有,小陆,还要多做些豆渣饼。”不妨麖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打断道。

    气氛霎毁,陆瑾岚一脸无可奈何,道“行行行,等到了便给你做。”

    正说着,便见马车一停,外面又传来小厮的声音,“姜九爷,到了。”

    麖呦一听便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姜九也起身下车,又转头去扶陆瑾岚。

    陆瑾岚脸一红,接过姜九递过来的手。

    麖呦已经先跳进街边的一间店铺,陆瑾岚抬头望去,是一间宽敞的店铺,没有挂招牌,只是随意开了门,里面是明净的桌椅,往往里看去是空无一物的柜桌。

    倒是与原来的六记斋有几分相像。

    陆瑾岚看姜九,他也正盯着这店铺瞧,又将视线落到这街道两边,此时正是申时上下,街道倒不十分热闹,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好奇地往这里瞧上两眼,姜九并不在意,他的视线反而落到了斜对面。

    破旧的木牌上不知是谁随意地写了“兔儿寺”三个字,大门紧闭,石阶也有裂痕。

    陆瑾岚顺着姜九的视线瞧见了,也有几分说不出的感觉,问道“这怎么有间寺庙?”

    姜九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你先进去吧。”

    陆瑾岚点点头,便向店铺走去。

    刚走入门口,还未瞧见人,忽觉有一只手向她袭来,如一阵疾风,她连忙侧身躲开,又运掌相接,不过两招,待瞧见来人,她忍不住唤出声“祝钰。”

    对面的人听见,止住手里的动作,笑道“看来这两个月还算是有长进。麖呦那小子说教你练法术,倒算尽心。”

    陆瑾岚道“麖呦教的很用心。”

    祝钰听此,似有几分调笑道“当初,我唤你当我徒弟,你还不应,反倒拜了这小子当师傅。好像你还拜了阎罗王的儿子当师傅,是吧。”

    陆瑾岚听此,想起当初祝钰三番两次唤他当徒弟,都被自己拒绝了,最终却阴差阳错还是练起了法术,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道“对不起,那时候我不知道……”

    祝钰拿出扇子,轻轻扇动,不在意道“反正这收徒是我最早提出来,理应是大师傅。”

    陆瑾岚刚想说话,忽又见祝钰收了扇子,对着陆瑾岚身后,笑道“好久不见,姜九爷。”

    原来是姜九不知何时也进来了,回道“好久不见,祝公子。”

    祝钰笑道“真没想到,不过三月时光,会在京城遇见姜九爷。”

    姜九淡淡道“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卷入这京城的是非中。”

    祝钰用扇子指了指这铺面,笑道“我倒是曾想过,毕竟像姜九爷,待在一个小小的青古镇,着实有些浪费,不是嘛。你且瞧瞧这铺面,我念着当初去六记斋的印象给寻的,也不知姜九爷满意否。前两日倒是请红莲姑娘来瞧了,她应该是觉得尚可,我便自作主张给买下了了。”

    姜九只是淡淡扫了一圈,回道“挺好。”

    陆瑾岚倒是细看了一番,竟比原先的六记斋还要大上一圈,陈列摆设也与原先有几分相像,甚至连柜台边也有一张竹制的长椅,只是更加精巧些,而麖呦此时则懒洋洋地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小陆,你去招呼把行李收了。”姜九淡淡吩咐道。

    “是。”陆瑾岚连忙应了,此时张柏和严松也都不在,她身为六记斋的伙计,怎么能忘了这些重要事。

    一出门,便瞧见随他们来的小厮已将后车的零零散散一堆行李卸下来,原本陆瑾岚以为随车的没有多少东西,等出发时才知道严松和张柏不知何时又回六记斋搬了,倒是满满当当装了一车,至于其他,就不知道他们怎么运来了。

    等陆瑾岚招呼他们将行李放到后院,他们便知趣地像影子一般消失了。

    待走到前厅,祝钰和姜九不知何时寻了桌椅坐下闲谈,姜九瞧见陆瑾岚,又道“去沏壶茶来吧。”

    陆瑾岚又手忙脚乱地去寻壶寻水去烧。

122 授衣·打算

    虽然是新铺子,但好在后面码放了新柴,厨房里灶火什么的也都砌好了,也有烧水用的铜壶,陆瑾岚又从随身的行李中翻出茶叶,和一套茶具。

    而此时,前屋两人正聊得热烈。

    先是一番寒暄,祝钰又将这铺面简单介绍了下,从铺子情况,到街道情况,以及客流量都一一说个清楚。

    姜九听罢,笑道“祝公子这倒是打听个清清楚楚,我这六记斋倒没有那么多讲究,倒是有劳费心。”

    祝钰笑道“怎么说我也在京城多年,这点小事倒是费不了多少心思,就是不知姜九爷如今到了京城,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姜九反问道,瞧了一眼这店铺,笑道“能有什么打算,开门迎客罢了。”

    “好一个开门迎客,”祝钰笑道,“姜九爷可知,这京城繁华,这客人自然也比小小的青古镇要多上数倍,到时这事端或许也比青古镇要多上数倍。”

    姜九淡淡道“哪里无事,不过事到其间,道在人为。”

    祝钰刚想说话,远远的长椅上传来麖呦懒洋洋的声音,“你们二位这么说话也不嫌费劲。要不要我替你们二位补充一下,娇娆、穷奇、皇宫、小陆,这才是你们想问的吧。”

    祝钰瞧了一眼,笑道“倒有个等不及的。那么摊开说也好,姜九爷,麖呦所说之事你看如何。”

    姜九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则当别论。”

    祝钰笑道“看来,掌柜心里早有打算。原本前些天庞正那家伙派人来送信时,我心里猜了几分,前两日与红莲姑娘见面时又中了几分,如今见了掌柜,看来心中所猜确有其事了。接下来,看来这京城,这大周,动乱自是少不了了。”

    姜九听了这话,沉思半晌,方徐徐问道“难得你不想拨乱反正吗?”

    祝钰轻笑一声,反问道“何为反?何为正?”

    姜九上下打量祝钰一番,见他眼神清亮,目光炯炯,忽自嘲一笑,道“原竟是我猜错了。”

    祝钰不在意地轻扇折扇,道“错也没错,食其禄尽其事,就像你开这酒楼饭庄是一个道理,不是嘛。”

    姜九哈哈一笑,道“确是如此。”

    祝钰起身,道“这些年,懒懒散散的,倒也无趣,既然有热闹,不妨瞧上一瞧。”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管了,是吗?”姜九反问。

    “管?如何管?”祝钰又问,“那位若问了,我自然会提醒,若他有了其他心思,那也就虽他去了,反正就算没有娇娆,没有穷奇,这风云变幻的,也属自然。怎么,掌柜来此,莫不是想管上一管?”

    一旁闭目养神的麖呦听见这话,不自觉嘴角一扬,是一丝不令人察觉的轻笑。

    姜九手伏在桌上,似在描画什么,半晌方抬起头淡淡道“这人间的事,我自是不会掺和,但若是有那些魑魅魍魉,想要将这人间搅和得天翻地覆,那么,我就不得不管。”

    “娇娆与穷奇,掌柜想管,自是当管得。那么,小陆呢?”祝钰道。

    “小陆?”姜九神情有了一丝丝变化,但仍面色如水,道“又如何?”

    “茶来了,茶来了。”随着一声清脆声,陆瑾岚拎着茶壶,手里托着几个茶盏从后院而来。

    将茶盏至于两人面前,又轻轻倒入两缕清茶,道“刚刚我听见掌柜唤我?”

    姜九托起那茶盏,轻轻吹拂,饮下,道“刚刚祝公子想问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打算?”陆瑾岚一愣,反问道“我能有什么打算?不是跟之前一样在六记斋的时候一样?每日帮着掌柜做饭,招呼客人,还有,练功?”

    祝钰轻扑扇子,笑道“小陆,你练功是为了什么?”

    “练功自然是为了,”陆瑾岚说到这儿猛然止住,瞧了一眼姜九,才道“为了不给掌,大家添麻烦,还能帮着,帮着做些事。”

    陆瑾岚心里的想法是练了功,学了术法,若是再遇到麻烦事,自己也能自保,不用麻烦掌柜救她,还能帮掌柜寻那疗伤的良药。

    “这样啊,无妨,那倒也是正经事。”祝钰轻笑道。

    扇子合了又开,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刚刚来的时候,试了你两招,你知道虽然你现在入了门,但是还差得远,你知道为何吗?”

    “为何?”陆瑾岚不解道。

    “因为你没有实战过,所以,你虽勉强接了我的招,可是心神不定,先怯了三分,若是真遇到那鬼魅妖祟,想来未战则输了几分。”祝钰随口解释道。

    “这样啊。”陆瑾岚想起之前,不管是遇到娇娆,还是在冥道,自己连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暂且不论那时候练习法术才刚刚开始,更重要的是自己一遇见这些事,心里便发慌,这些日子虽然比前些日子好了一些,但若是真遇到什么事,自己真得能以一己之力抗敌吗?

    “那……”陆瑾岚犹豫道。

    “我就是随口一说,反正,接下来的日子,不管是麖呦还是我,总会有机会让你瞧瞧这法术如何用。”祝钰起身,语气又变得不在意起来。

    “好了,可惜你们这六记斋开门迎客怕还得两日,要不然倒想在这儿赖顿大餐。掌柜,等你开业了,我且定下三日如何?”祝钰笑着瞧着姜九。

    “自是欢迎。”姜九起身淡淡道。

    “谢了。”祝钰拱手道。

    “礼尚往来。这铺子既然是祝公子给的,几顿饭菜姜某倒还给得起,祝公子不管哪日来,这酒菜钱自是免得。”

    “那我可得多来几趟才是。好了,今儿个也耽搁得太久了,我也该回去了,若是有事,且去九忧园寻我便成。”祝钰回道。

    “小陆,送送祝公子。”姜九吩咐道。

    “不用,你们有得忙,就不用招呼我了。”祝钰摆摆手,转身踏出六记斋。

    陆瑾岚瞧着祝钰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回头,却见姜九也若有所思地瞧着祝钰。

    陆瑾岚不好问两人谈了些什么,只得转头去收拾茶盏,却见刚刚还躺在躺椅上麖呦不知何时不见了。

123 授衣·开张

    祝钰转身往后瞧了一眼,笑道“怎么,你也有话同我聊?”

    身后的人影随意地跟在他身旁,回道“难得你没话同我说?”

    祝钰轻挥扇子,道“麖呦,你几时变得这么热络了?之前唤你出来都不出,如今倒是明白我的心意了。”

    一旁的路人瞧见祝钰和麖呦,忙恭敬地打招呼,九霄真人好。但是目光却逡巡在麖呦身上,看得麖呦只觉怪怪的。

    祝钰倒是大方地点头示意,依旧缓缓地走着,一旁的麖呦低声问道“他们为何这般看你?”

    祝钰不在意地笑道“有时候一些无关紧要的误会,总会给人带来乐趣,不是吗?不说这个,我倒是真有些话想问你。”

    麖呦将手叠到后颈,随着祝钰的步伐,闲闲地问道“什么?”

    祝钰道“姜九他,体内的那个家伙压制的如何了?经过这两次三番,照例说应该有失控的迹象,怎么这样看来好些比之前锁得更牢了。”

    麖呦想了想,回道“天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方式,不过自从上次从冥道回来,他身体里的那家伙没有丝毫涌动的迹象。但是我猜想,这种方式,估计反噬也会很严重。要不然芸卿那家伙也不会,让凑齐那几样灵药。”

    祝钰瞧了一眼,笑道“没想到有一天,你麖呦也会帮助饕餮那家伙。”

    麖呦面上一滞,反驳道“我不是帮他,我是帮芸卿。”

    祝钰道“反正结果都一样,不是吗?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饕餮那家伙。”

    麖呦回道“他?反正我懒得同他说,至于其他人,估计也会瞒着他吧。当然饕餮那家伙又不是傻子,总能猜到几分。”

    祝钰想了想,道“那么这样看来,他是真得快要到极限了。”

    麖呦不在乎回道“到没到我管不着,不过芸卿那家伙交代的事情,我是答应过的。灵心丹,你得给我。”

    祝钰止住脚步,道“灵心丹?你说得倒轻巧,你也知道灵心丹那玩意儿连我都炼不出来,我手里的那几颗都是师傅给我的。”

    麖呦道“反正芸卿说了,我若办不妥的,自可找你,这灵心丹她既然说了,那除了找你,还能找谁?”

    祝钰沉吟了一会儿,道“算了,既然是那丫头,哎,真是孽缘,给你就给你,等过几天吧,那东西我今儿没待到身上。”

    麖呦耸耸肩道“你记着就行,反正也不急于一时。那我回去了。”

    祝钰忽唤道“麖呦,小陆那丫头,”

    麖呦转头,问道“如何?”

    “算了,无事。回头再说吧。”祝钰却又止住。

    麖呦看了祝钰一眼,见他不想往下说,便也不问,最后摆摆手道“走咯。”

    祝钰见麖呦的身影又重新没入六记斋,方转过身,徐徐走了。

    陆瑾岚见麖呦从外面走了进来,好奇道“你去哪了,怎么一转身不见踪影。”

    麖呦打了个哈欠,道“出去转转,屋子收拾好了没有,我困了。”

    陆瑾岚刚去看了,后院倒是有几间房间收拾的干净利落,只是没有被褥铺盖,想来之前是做客房用的,姜九见了唤她随意挑间住就成。

    张柏和严松尚未来,随身的行李虽然有几张薄被,但总是不够的,陆瑾岚刚还想一些寻常用的东西得列个单子出去采买才行。

    麖呦见陆瑾岚有几分迟疑,摇头道“怎么这些个小事还没办好,今晚总不至于让我和掌柜睡地下吧?”

    陆瑾岚刚想说话,忽见门外有一个爽利的声音入门而来,“哪位是姜掌柜?姜九爷?”

    入门而来的是一位和善的汉子,一见三人,忙笑道“在下郑牛,是九霄真人唤来给诸位帮忙的,这铺子也是在下出面卖给九霄真人的,诸几位新来总是有诸多不便,又对这京城不甚了解,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开口。”

    姜九点点头,便唤陆瑾岚先挑些要紧的东西让郑牛陪着买了,余下的等张柏和严松到了再说。陆瑾岚心念这祝钰倒是心细,总算接了自己燃眉之急。

    这郑牛办事妥帖,陆瑾岚想到的没想到的他都能说出个一二,对这京城又十分了解,引着陆瑾岚又在这崇宁街逛了一圈,甚至还给了她一张京城的绘图,从河流到街道,从大内诸司到各个店铺,名宅名苑倒是标注的一清二楚。

    更讲清哪里的菜色新鲜又便宜,哪里的粮铺老板更实诚,衣裳棉褥去哪里买等等,有些不太紧要的陆瑾岚只是拿纸笔记个清楚,待张柏和严松回来了,再交予他们。

    就这样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把这两日所需凑个齐全,晚上只是随意下了面,吃了便早早睡下了。

    旅途的困乏让陆瑾岚沾被即睡,自然没有听到半夜里院落里嘈杂的声音,待第二天一早醒来,看到堆砌满院的货物,吓了一跳,再一细看,竟全是原来六记斋的东西,从酒坛器具,案板锅具,再到掌柜屋中的书籍字画等等,一应俱全。

    陆瑾岚在货物之中瞧见正在紧锣密鼓收拾的张柏和严松,惊喜道“张柏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张柏回道“做个忙活了一夜,总算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只是可惜了六记斋的招牌,被那些人摔了个稀碎,到底是不能用了。”

    姜九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听见这话儿,淡淡道“不过只是一块木匾,找人重做便是。”

    张柏忙说是。

    陆瑾岚想起昨日郑牛倒也提过这刻牌匾的地方,忙回屋将那张纸交予张柏,张柏一瞧,笑道“陆姑娘倒是心细,这样待一会儿收拾好了,缺什么,便能一应备齐整了。”

    一连几天,几人都在店里忙着归置物品,中间郑牛倒是来过一两趟直问要不要帮忙不,姜九不愿假手于人,只是谢了好意。

    因此,直到第三天,这店铺才算收拾妥帖,张柏又去定了新的木匾招牌,仍是篆体黑字,粗看倒与原来的有七八分像,姜九见了点点头,淡淡道“挂上去吧。”

    陆瑾岚在一旁瞧见了,问道“就这样挂上去?好歹新开张?”

    “就这样挂着就行。”姜九回道。

    就这样,新的六记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124 授衣·日常

    自从开张以来,六记斋就显得冷冷清清,毕竟在京城,一个新开张的饭馆,还是一个格外低调的饭馆,想要吸引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有这么一个不一般的掌柜。

    陆瑾岚百无聊赖地站在店铺门口扑苍蝇,瞧着街上人来人往,倒是有那么一两个行人朝她望了两眼,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六记斋,便收回目光,直直地往前去了,陆瑾岚连招呼都未来得及打,只有刚起的笑容尴尬地凝在脸上。

    陆瑾岚瞧了瞧自己,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毕竟自己不如红莲姐那样会招揽客人,哪怕自己穿的是女装。

    说起这个,陆瑾岚想起前两日店铺开张前,姜九见她仍是旧日伙计打扮,忽淡淡对她说,也不用刻意穿男装。

    这几日陆瑾岚上街,那些卖花的,唱曲的,饭庄里那些伺候客人添酒递菜的也都是女子,毕竟京城之地,风俗开化,并没有那么多讲究,陆瑾岚也不似之前羞涩,之前穿男装一为自保二为方便,如今自己又学了法术,性子也开朗不少,自然觉得自己再穿男装有些过于刻意,如今掌柜又提出来,她也不好再穿男装。

    好在当初红莲给她的都是几套衣衫都是素净的,她今儿个穿的便是一身天青色的衫裙,脸上仍不施粉黛,头上简单梳了云髻,只是簪着母亲留给她的桃木簪。身上又围着襜衣,一瞧仍是伙计,并不会与那些专门伺候酒食的女子混淆。

    刚开张时,那些女子倒是上门来,直言若是她们在此,店里生意定能蒸蒸日上,姜九冷冷看了一眼,只道不需要便唤张柏将人驱了,那些女子本是附近的,又在其他店里伺候着,想必言语之间提起这新开的六记斋,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所以六记斋没生意倒也正常。

    陆瑾岚转头瞧了瞧掌柜,他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个人躺在躺椅上,手里不知什么书,只是盖在身上,闭目养神,倒有几分过去的样子。

    若是寻常店铺,这般冷清,怕是只要喝西北风了,但是在六记斋,陆瑾岚见掌柜不急,便安下心来,反正对六记斋的众人来说,这六记斋不过是一个营生,不以为生,但不得不有。

    麖呦不知从哪里掏了两个石榴,坐在门口台阶上,瞧了她一眼,问道“吃吗?”

    陆瑾岚摇摇头,麖呦满不在乎地将石榴剥了,将石榴籽扔入口中,闲闲地道“左右没有生意,你不如得空多去练法术。”

    陆瑾岚哭笑不得,无论何时,他倒还真是尽责的很。不过,他说得倒也没错,上次祝钰都说自己学的那点,只能算是花架子,若是御敌,总是不成的。而一想到娇娆也在京城,还有那什么唤作穷奇的,再说要为掌柜寻那疗伤的良药,自己若是只是得过且过,总是不行的。

    陆瑾岚想到这儿,又回头瞧了瞧姜九,仍闭目养神,并没有注意到她,便挨着麖呦坐下,低声问道“掌柜,还需要寻什么良药吗,我能不能帮上忙?”

    祝钰瞧了她一眼,将剥下的石榴籽如数丢入嘴里,边嚼边道“还不会走便想飞,反正一时半刻,你家掌柜又死不了人,着什么急。”

    陆瑾岚面色一红,辩驳道“不是,我只是随口问问。”

    祝钰又掰下一大半石榴,道“等你将捆仙绳练好了,再说吧。”

    陆瑾岚刚想说话,忽觉俩人面前一黯,一抬头,确是祝钰,瞧着他俩笑道“怎么大白天的,坐到这儿干什么。”

    又瞧了瞧身后的六记斋,好奇道“你们这儿是还没开张?”

    陆瑾岚站起身,道“开张了,不过没有客人。还没有对面兔儿寺一早上的人多。”

    祝钰转头瞧了一眼斜后方的兔儿寺,见门口或坐或站围了一群人,手里似是都握着卜卦用的竹签,不大一会儿,便见一个小和尚在门口唤什么,便见其中一人兴高采烈地举着手中的竹签,随那小和尚进去了。

    祝钰也露出几分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陆瑾岚一连观察了好几日,每日辰时,兔儿寺的门口便会排着一长溜的人,稍后,便会有小和尚抱着一个签筒,从前到后依次抽取签子,稍后和尚便会查看签子,有一部分人会在门外候着,而另一部分人便收了签子,垂头丧气地离去。

    “请愿。每日只有二十个名额,每日辰时方可排队,辰时一刻派签,有缘者方可请愿。”陆瑾岚解释道,这还是她实在好奇便问旁边包子铺的大嫂得来的。

    祝钰笑道“这规矩竟比我九霄真人还繁琐,也不知是哪里的得道高僧,我在京城这么多年竟也没有听说过。莫不过故意弄这些蹊跷来忽悠人的吧。”

    陆瑾岚摇摇头,道“不知道,反正隔壁阿嫂说好像挺灵验的。”

    陆瑾岚自幼便没有这求神拜佛的习惯,现如今更是知道,那些神佛魔妖尚有自己不可为之事,又怎么事事求于他们。

    祝钰扇着扇子,将视线转了回来,道“求人不如求己。好了,别在这儿耗着了,来来来,给你们六记斋添上些人气。”

    陆瑾岚以为他又是找掌柜有话要说,可是他这番来却像只是为吃饭而来,先是同姜九随意寒暄两句,便点了两三个小菜,又要了一壶碧香酒,自顾自吃了起来。

    吃罢也不结账,只是同姜九拜别,只说改天再来,姜九也不在意,只说好走。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但是自从祝钰进了这六记斋,外面倒是有一些行人好奇地在门外往门里看,瞧见祝钰,他是笑着举举酒杯或者扬一扬手里的筷子。

    陆瑾岚这才恍然大悟,这祝钰这般做确是给六记斋来引客的,毕竟九霄真人的名气在京城首屈一指,旁人瞧见定会好奇,如此这般,六记斋的客人总是有了起色。

    对此,姜九也不曾言谢,也不婉拒,只是任由祝钰这般做了。

    陆瑾岚低声道谢,祝钰只是笑道“这铺子还是我给找的,若是日日没有人来,我这本钱岂不折里面了?再说,掌柜的饭菜本就合胃口,何乐而不来呢?”

    倒第四天,祝钰仍是来了,只是这次带来了一个人。

125 授衣·菊开

    陆瑾岚眼瞧着祝钰同一个身穿紫锦云绣长袍的贵公子相互谈笑着进门来,只是这贵公子手里抱着一盘菊花,花开正艳,那贵公子毫不在意那花盆外的尘土散在他的身上,而是极其宝贵他手里的那盆菊花。

    祝钰见陆瑾岚好奇地盯着他身旁的男子和他手里的那盆菊花,忙笑着介绍道“这是梁大学士家的三公子,梁攸。”

    陆瑾岚听到梁大学士时并没有多少反应,当然他自然不知这梁攸的父亲梁城颇得皇上欢心,因而这京城一听到是梁家的公子便要高看几分。

    那梁攸只是抱着那盆菊花,听到祝钰的介绍,便隔着花,向陆瑾岚寒暄,“陆姑娘你好,我是梁攸,这是落琼。”

    陆瑾岚有几分好奇,这落琼难道是这菊花的名字,祝钰见陆瑾岚面露疑色,又笑道“这家伙天菊,嗜花如命。他有一个菊园,几乎囊尽这天下各种奇珍异菊,他手里这盆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一盆稍微罕见的绿衣红裳罢了。”

    陆瑾岚自是不知什么落琼,也不知什么绿衣红裳,只是瞧着那盆菊花与平日所见霎是不同,那花竟呈五色,花瓣尖部为绿,接下为白,再往下为蓝,依次为紫,而花央为粉,霎是好看。

    梁攸一见问及他手中的花,便兴致勃勃地道“祝兄,什么叫稍微罕见,我这盆可是十分罕见,这寻常绿衣红裳,不过三色,绿白紫,而我这盆,则足足有五色,你瞧这花色绚烂,可谓人间绝色。”

    陆瑾岚虽觉这花十分好看,可是也就是好看而已。不过自幼也知京城之地,爱花人极多,或许是因为宫里那位本就极爱这奇花顽石,便引得这世人爱花者极多。

    一入九月,正是菊花盛开之际,陆瑾岚前两日在街上闲逛之时,便瞧见街边便有不少挑着担子前来卖花的花农,又有那容貌俊俏的卖花女,面前都是璀璨的菊花,而许多茶肆已然堆上些菊花山,供那些雅客前来赏玩。

    祝钰笑道“好啦,好一个人间绝色,今日又不是赏花的,而是来吃饭的。来来来,今日你想吃什么,我来请客。”

    梁攸似是对祝钰的态度有些失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盆被称为落琼的菊花,问祝钰“你说这盆菊花真得只是一盆寻常的菊花?你不是说万物皆有灵吗?”

    祝钰回道“这万物皆有灵是不错,但是这盆菊花真得就只是一盆罕见的绿衣红裳而已,虽然它确实是这花中绝色,但是它怎么也变不成你口中所说的什么妙龄女子。”

    梁攸一脸掩饰不住的失望,道“可是我明明眼睁睁瞧见了,花中起舞,留帕赠我,唤我梁郎。

    祝钰听此,扇着折扇,闲闲道“这么说的话,要不是梁兄是梦中之幻,要不就是,有那妖祟作怪。”

    祝钰又见陆瑾岚在一旁瞧着,指着只有茶点的桌子道“这干巴巴地坐着着实无聊,小陆,你先随便上些上菜,再来壶好酒,我与梁兄边吃边聊。”

    陆瑾岚得令离开,转身时又忍不住瞧了那梁攸一眼,并没有在他身上瞧出丝毫被妖祟近身的气息,更何况,祝钰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怕多半只是这贵公子自己痴人说梦罢了。

    蜜火腿、炒鳜鱼、芙蓉豆腐、拌海蜇,另加一壶香雪酒,姜九一直在后厨,听到祝钰来了,又带来一位客人,也不去打招呼,只是备菜,先是将一早切成方块,用蜜酒煨烂的火腿盛出一盘。

    又取了一条新鲜鳜鱼,料理干净,切成薄片,用秋油浸了,再用芡粉、蛋清拌了,另起锅用素油炒了,最是可口。

    至于芙蓉豆腐则是用豆腐脑过罢三次井水后,去了豆腥味后放入鸡汤后滚熟,起锅时淋入紫菜和虾肉即可。拌海蜇更是简单,不过是酒和醋拌了,却是别有风味。

    陆瑾岚将酒菜端上时,两个人似是仍聊着那菊花与遇妖之事,梁攸面上似愁似忧,祝钰倒是蹙眉慢思,一瞧见托着饭菜的陆瑾岚,面上一喜,道“来来来,尝一尝六记斋的小食,却有一番风味。”

    那梁攸似是正说到兴致处,扫了一眼陆瑾岚端上的酒菜,随口道“瞧着不过寻常的酒菜,这小门小店的,能有什么好菜,还不如回头我请你去天盛楼,最近听说新请了个江南的厨子,烹出的小菜倒是别有风味。”

    祝钰笑道“这六记斋的厨子,可是不一般,你且尝上一尝再说。保管你一尝,肚子里的蛔虫都被勾起来了,再也不想什么天盛楼的酒菜。”

    梁攸笑道“你这家伙,就算是照顾你徒弟家的生意,也不用将这小店夸上天吧。再说,我倒是好奇,你说这小陆姑娘是你收的关门弟子,怎么不跟着你在宫里好好呆着,反而跑到这小店当什么伙计,倒是稀奇。难不成做这伙计比当你九霄真人的徒弟还有面子?”

    祝钰执筷耸肩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可知,当初唤这丫头给我当徒弟可是死活不肯,非要呆在这小小的六记斋当什么厨娘。”

    梁攸瞧了一眼有些窘态的陆瑾岚,起了好奇心,笑道“那我可得尝一尝,被你夸上天的饭菜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说实话,我可不信,你看若是这饭菜这是好得不得了,为何这吃饭的人仍是这么稀稀落落呢。”

    梁攸的话令陆瑾岚又是一窘,说起来,虽然祝钰来的这几天带来不少客人,但是回头客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多,大部分似是都冲着九霄真人的名号吃个新鲜。

    陆瑾岚也有些奇怪,说实话,掌柜的饭菜,明明十分好吃,可是为何那些人来了却又走了,自家的饭菜价格合理,味道尚佳,陆瑾岚倒是问过张柏,张柏只是耸肩说,京城这地方,很多人吃饭又不是吃的味道。

    陆瑾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吃味道,那吃什么。对此姜九倒是毫不在意,淡淡道这样也好,乐得清闲。

    此时那梁攸夹起那鳜鱼放入口中,又夹起一筷子火腿吞下,然后放下筷子,笑道“倒是十分可口,竟比那宫里的御厨做的还可口,比起天盛楼也是有过之而不及。这些,莫不是出自小陆姑娘的手笔?”

    陆瑾岚忙道“不不,是我们掌柜做的。我的手艺只能做些粗鄙的小菜。”

    祝钰笑道“她的饭菜做的如何,我倒是不知,不过,你家菊园的事,倒是可以请她瞧上一瞧。”

126 授衣·菊事

    梁攸听见祝钰这般说,皱眉道“这就是你的推辞之法?合着我说了半天,你就用这么一个小丫头糊弄我?不成不成,我俩的关系,还不及让你去我那菊园跑上一趟吗?”

    祝钰吞下刚送入口中的海蜇,笑道“倒不是我不愿意去,一则是你爹明令禁止我和你家扯上关系,二则最近宫里事务繁杂,你也知道,这重阳过后,便是天宁节,这天宁节之后,又是冬至,事事冗杂,皇上都说我若无事少回九忧院……”

    祝钰的话未说完,梁攸打断道“你这第二条明明就是托词,这第一条才是心里实话吧,我同你讲,我爹是我爹,我爹不喜欢你,处处找你茬,可是你怎能将我和我爹混为一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早已是水火不相容,我都个把月都没回府了,你哪里还用顾忌他的面子。”

    祝钰笑道“此言差矣,你与你爹势如水火,我更是不能去你那菊园,原本你爹都说你玩物丧志,我若上门去,岂不更落了人口舌,我可不想天天被你爹的伶牙俐齿攻个片甲不留。”

    梁攸哼道“以你九霄真人的名头,你还怕他?谁人不知你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我爹不是一向忌惮你三分,你几时会怕他?”

    祝钰执起酒杯,笑道“你这话所言差矣,我现在身前身后,可全都是敌,算了,这些话说多了倒也无趣,你看,我就是拿你当朋友,才将我这爱徒介绍给你,再说,你那菊园满是菊花,总嫌那寻常俗人去了沾染上不洁之气,我这徒弟,可不似那些你瞧不上的牛鼻子老道,长得清秀雅致,倒是同你那菊园十分相称,不似吗?”

    梁攸上下打量了一眼陆瑾岚,见她虽穿粗衣,脸上也未施粉黛,但却是不遮其清丽的气质,若是好好打扮一番,倒是比翠微阁那些娇娘还美上几分。

    他语气缓和几分,道“那你这徒弟不是在这小店当伙计,却不知她学得你几分的法力,莫不要随便给我找个闲人来糊弄我。”

    祝钰未答,陆瑾岚已然凑到祝钰身旁悄声道“我哪里懂什么降妖除魔之事,莫要误了这梁公子的大事。”

    祝钰笑道“当年芸卿靠着一本《鸾明书》可比我降的妖除的魔还要多,好歹你得了好几位师傅的亲传,怎么将自己说得这么不济,让梁兄听见了还真以为我随便找个酒囊饭袋来糊弄他了。”

    陆瑾岚面色一红,她确实对自己到底学了多少会了多少没有把握,这毕竟不像做菜,只需做了端给客人尝上一尝便可。只是,她又低下头同祝钰说道“我,再说,掌柜那边,”

    祝钰打断道“现如今六记斋又没有那么些客人,想来掌柜也不会反对你赚些贴补六记斋吧。更何况,麖呦说得替掌柜寻药事,你不想早些办妥了?”

    梁攸在一旁有些听不懂他们所谈之事,插话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这丫头到底行不行啊,喂,你说,你若行了,速与我去菊园瞧上一瞧,至于这赏金自是少不了你的。”

    陆瑾刚想说话,麖呦不知从哪忽然冒出来,道“行,怎么不行。”

    梁攸又见有个白衣少年凑上前来,叫道“这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祝钰撇了一眼麖呦,淡淡道“帮手,有这两位,你那菊园若真有那精怪鬼魅,定能让他们无所遁形。”

    梁攸听见这话,又上下打量面前这两人,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但是瞧多了好像颇有些说不出的仙气,说起来,祝钰这家伙不也与那些须发皆白道袍木剑的老道们全然不同,连容貌也十年如一日,说不定,这两位也同祝钰一样,海水不可斗量。

    想到此,他已然信了几分,低声道“我同你们讲,我这次请你们来,可不是为了捉那她,我只是想再见上她一面。”

    祝钰听见了,押了一口酒,淡笑道“梁兄,看来,你还真是情迷菊园,怎么真得相信你遇见的就是那菊花仙子,我瞧着却是那小精小怪倒是有可能。”

    梁攸见祝钰驳他,忙道“你瞧你瞧你就是不信,不信拉倒,反正你又不去,来来来,小陆姑娘,还有这位是,”

    “麖呦。”陆瑾岚见他问询,忙回道。

    “小陆姑娘,还有这位麖呦公子,你们且听我细细道来。”梁攸又接着说下去。

    梁攸说着便硬是拉着陆瑾岚和麖呦同他听自己这段时间的在菊园发生的一件奇事。

    梁攸的菊园在京郊,院中亭台楼榭,清溪绿水,奇花美木,甚是可人,当然这些在京城之地,众多私家美苑丛立之中,倒不算什么,但是菊园之所以有了美名,却是因为这园种了千余种菊花而享了美名,所以他索性便只用菊园二字用以当名,却也十分妥帖。

    梁攸平日里爱菊赏菊,一天时间竟有半日都混在菊园之中,菊园虽足有五名花匠,可是平日里他仍亲力亲为,为那些菊花浇水剪枝,特别是有几盆名贵的品种,几乎日日查看,可是前些日子他仍是发现他最爱的几盆菊花似有日渐凋敝之态,连忙请了这京城最知名的几位花匠,却仍不能起死回生。

    他心里着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生怕一觉起来,那一盆盆菊花就枯萎凋零。

    直到有日夜里,他夜间辗转反复,不知怎么觉得屋外似有人影,他原以为是那小偷前来盗取他的珍奇菊花,却没想到隔着窗户,却瞧见屋外,月华之下,却有一绝色清影,身着鹅黄轻纱,在百菊花中翩翩而舞,他一时之间竟看呆了眼。

    他刚想推门而出,那人似是有所察觉,已然在一阵清风花影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他在百花从中怅然若失。

    但是,怅然之后他却发现,自己那几盆即将凋敝的菊花却有重回新生之貌,第二日,他问花园中值夜的下人,却都说未瞧见有什么女子现身花圃之中。

    他初时也以为自己瞧花了眼,可是一连几日,他夜夜不寐,都瞧见那女子在花中起舞,而那些菊花也似有了生气一般,随佳人而舞,但是每次只要他想推门而出,那女子却又消失不见。而原本那些快要凋零的菊花,却又一日日更加绚烂夺目,因此他怀疑他遇见的肯定是菊花仙子,可是不管他唤多少人去守在菊花丛中,除他之外,竟无人瞧见他口中的菊花仙子。

    直到那一日,他赶走所有外人,一个人守在菊花丛中,竟再一次瞧见了那女子就从他那盆落琼身后翩然现身。

127 授衣·落琼

    听到梁攸说瞧见一妙龄女子从那盆菊花身后现身时,麖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梁攸瞧了,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昨夜没睡好,这会儿倒闹起困来了,你接着讲,接着讲。”

    陆瑾岚盯了麖呦一眼,忙道:“别管这家伙,梁公子你接着说吧。”

    梁攸虽有些不满,但此时他正讲到关键处,岂能弃之不讲。

    且说这梁攸瞧见那身穿鹅黄轻纱的妙龄女子从花盆之后现身,他不敢贸然出现,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次吓跑了她,只见那女子现身之后先是在花丛中莲步轻移,而后低头轻嗅,再见她纤纤玉手轻轻在那一盆盆莲花上轻轻挥动。

    一刹那,却见原本蔫了的菊花竟犹如新生,昂首而怒放,十分娇艳,生生瞧见这般奇景的梁攸仍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而那女子听到这一声之后,瞧见在花丛之中现身的梁攸,似也是不防,竟呆愣了一刻,而后请唤出声:“梁郎。”

    这一声梁郎唤罢,梁攸只觉,更是借着月华瞧清了面前这女子,鬓发皓齿,天然艳丽,靡颜绝色,非平生所见那些庸脂俗粉可比,霎时心荡神怡,便不禁走上前去。

    却不知那女子见此却猛然惊觉,连忙后退几步,而后往那花丛之中跑去,梁攸连忙去追,可是却遍寻不得,却只见那盆落琼之上落了黄色锦帕一张,上面绣了一朵娇艳的白色菊花,另有娟秀小字,写着落琼两字。

    梁攸说着便将那锦帕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递了过去,陆瑾岚接过,是一种令人迷醉的花香,展开后,果然上面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菊花和落琼两字,一看便是闺阁女子之物,只是,陆瑾岚将那锦帕细细翻看一遍,仍是没有任何异常,除了这股说不出的香气,到底是没有嗅出有什么妖祟的气息。

    麖呦瞧了一眼,便转过去,道:“不过是寻常女子家的帕子。”

    梁攸见这两人并没有瞧出任何线索,一脸失落,但仍小心翼翼地将那帕子收了,道:“可我这双眼睛却不会骗人,一次两次倒是可能是我痴人说梦,可是那日我瞧得清清楚楚,又得了这锦帕,或许是因这女子真得是花仙,你闻着帕子上的香气,三日不绝,而且是我平生从未闻得的香气,所以你们才瞧不出所以然来。”

    祝钰停下筷子,瞧了眼半空的盘子,又晃了晃空掉的酒壶,递给一旁的陆瑾岚,瞧着梁攸道:“是人是鬼,是神是仙,是妖是怪,让我这徒弟上面瞧了自然便知,不过,反正这帕子,我是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要不你去打听打听这京城家有哪家小姐闺名名唤落琼的,说不定是平日去你那菊园赏花的富家小姐不小心遗落的。”

    “这怎么可能凡间的女子,虽然平日里我这菊园也有一些赏花爱花的好友前来,他们虽会邀约佳人,可是那些女子我瞧着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我这落琼的。”梁攸否认道。

    陆瑾岚瞧着那梁攸,仍是痴痴地瞧着那锦帕,时不时又将目光递到那盆被唤为落琼的菊花上,看起来已经情系其间,一门心思觉得自己瞧见的这落琼就是花仙。

    祝钰用手杵了陆瑾岚一下,道:“别呆了,快去再斟壶酒去。”

    陆瑾岚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握着祝钰递过来的酒壶已半天了,忙起身去舀酒,却听见祝钰问梁攸:“若你心里念叨的这落琼真得是花仙,又或者是妖是鬼,你又当如何?”

    陆瑾岚走远,却不见梁攸回答,只是一脸发怔,待陆瑾岚舀酒回来,嘴里喃喃直道:“待我见了这落琼再说,我现在心里不知如何,只盼着落琼是花中仙子,又怕她是,但她自是知我的,要不然也不会唤我梁郎,不是吗?”

    祝钰又给自己到了酒,又轻轻碰了一下梁攸面前一直未动的酒杯,笑道:“看来梁兄倒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总之,事也讲了,这人我也荐给你了,至于接下来的事,可就靠你们了,这时辰也不早了,待会我还有佳人有约,就不再这与你们虚耗时间了。”

    说罢,一饮而尽,又瞧了瞧被陆瑾岚添满的酒壶,道:“倒是可惜了这一壶酒,梁兄,你若无事,便在对花饮酒好了,至于小陆,你瞧什么时间去合适,便派人来请好了,当然,咱可提前说好,不管寻未寻得你那位落琼姑娘,这礼金可不是少不得。我这徒弟可不像我,清贫得很。”

    梁攸端起酒杯,一口饮下,道:“行行行,我梁攸可是那缺钱的人嘛,若是替我寻得落琼,莫说千金,就算是万金我也是拿的出的,行吧。”

    祝钰又恋恋不舍地喝了两杯酒,夹了一筷子海蜇,方站起身,冲陆瑾岚道:“小陆啊,这可是为师作为九霄真人派给你的头一份差事,你可要好好做事,莫要砸了我九霄真人的招牌。”

    祝钰的叮嘱令陆瑾岚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家伙,说是师傅,其实说到底还没有麖呦这小子教给自己的多,不过自己既然学了法术,虽不能像那位芸卿姑娘行走江湖,捉妖拿魔,至少总要有些历练才是。

    待祝钰走了,梁攸对着陆瑾岚又是叮嘱,又是将自己遇见落琼那日的情景翻来覆去又讲了个便,甚至唤人拿了纸墨,将他印象中的落琼的模样画了下来,唤陆瑾岚记在心间,并说今日无空,明日傍晚派人前来接她和麖呦。

    这才又小心翼翼抱着那盆菊花消失在六记斋的门口,陆瑾岚瞧着他留下的那张画作,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叹口气,麖呦瞧了一眼,讥诮道:“这落琼若真是长成这样,这梁公子就应该滚回去睡觉。”

    呃,陆瑾岚眨眨眼,自己没发出的感叹倒是被他说了出来。

    陆瑾岚想了想,问麖呦,道:“你说这菊园去还是不去啊?”

    麖呦伸个懒腰,白了陆瑾岚一眼,道:“这应都应了,人也走了,难不成你还能不去?去就去罢,左右你多见些小鬼小妖什么的,倒也没什么坏处。”

    陆瑾岚挠挠头,也是,应都应了,总不能再推回去。

    不过,好像,刚刚祝钰话赶话,没有给她时间让她去问掌柜。

    陆瑾岚又挠挠头,只得吞吞吐吐去告诉姜九。

    姜九听了,倒没多大表示,只是唤她多加注意。

128 授衣·召见

    祝钰出了六记斋,便直奔宫门。

    今日一早,便有人递了信,若是无事,想劳烦九霄真人跑上一趟。

    祝钰瞧了那信笺,若有所思了好一阵,方派人回了,酉时必到。

    九霄真人平日并不怎么掺和后宫的闲事,这是皇上特意吩咐下来的,但是今日他却不得不去。

    抵达福宁殿,在门口的小太监见了,忙和气地道:“九霄真人,您来了,皇后娘娘正等着您了。”

    九霄真人点点头,道:“有劳了。”

    入了福宁殿,虽说是皇后的寝宫,但却并不奢华,甚至相较于那几位得宠的贵妃,这里竟是有些稍显简陋,祝钰扫了一眼,便收了目光,说起来,这位王皇后,一直以来可都是极其低调。

    王皇后是皇上身为太子时娶下的,不过刺史之女,相貌虽然清丽,但在后宫佳丽之中,却只能算平平,又因性子和顺,为人内敛,一直不怎么讨皇上喜欢,但她尚有自知之明,倒也从不参与后宫争斗,反而倒是维持了后宫的一片安宁。

    那么此时,她唤来祝钰,又是为何?

    祝钰入了殿,可巧王皇后正在用膳,不过寻常的几个小菜小食,她正捧着一个瓷碗轻轻舀着汤。

    祝钰瞧了一眼,忙跪拜道:“祝钰给皇后娘娘请安。”

    “快些起来,皇上平日都说九霄真人是世外高人,莫要拘这凡间的俗礼,我怎敢劳其大驾。”王皇后放下碗勺,亲和地说道。

    “谢皇后娘娘,不过祝钰既然入了宫,又怎能坏了这规矩。”祝钰起身回道。

    “不知真人可曾用膳,若是没有,便一起用些吧。”皇后又道。

    “谢皇后娘娘,先前已用过了。”祝钰辞道。

    王皇后见状,倒也不多言,仍是拿着勺子,吃着面前那一碗羹汤,吃了两口,又放下,笑道:“这一段时间,却是有些贪嘴,原先只觉这燕窝羹做得有些甜腻,但是这些天却觉得尚可,还有那梅子,平日只觉过于酸了,可是日子却时时少它不可。”

    祝钰在宫中多年,又岂听不出王皇后的话外之音,忙拱手恭贺道:“倒是恭喜皇后了。”

    王皇后一听这话,巧笑一声,道:“九霄真人还真是,我不过随口这么一说,倒叫真人听个明白。我十七岁随着皇上,如今也有十年,倒也一直没有诞下子嗣,因为这件事,平日里下面那些人没少闲言碎语,虽然郑、李、乔三位贵妃给皇上诞下两个皇子,一位公主,但是对于大周国来说,还是稍显淡薄。皇上虽未说过,可是身为一宫之主,我心里不芥蒂也是不能的。好在,前两日,我只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唤来太医瞧了,方知道这一好消息。原本,因不足三月,我倒不想声张,可是,”

    王皇后说到这儿,忽停下来,祝钰抬眼,并未接腔,但却瞧见这大殿之内不知何时只剩下他自己,还有王皇后,而伺候的人只有一个宫女远远在黑暗中站着。

    祝钰只瞧了一眼,又低下头,低声回道:“不足三月,娘娘身子金贵,多注意些总是好的。就是不知皇上可曾知道这一喜讯?”

    王皇后见祝钰搭腔,又轻笑一声,道:“我接下来讲的便是这事,昨日一早,枝贵妃来了,带来好些个补品,说是从皇上那得知我怀了身孕,特来道贺。但是,我有身孕这讯息,还尚未告诉皇上。”

    一直以来,王皇后不得皇上宠爱,想来这次怀孕也是费了好多波折,若非时机成熟,在这满是风雨的后宫,这点自保的手段她倒还是懂得的。

    祝钰听此,只装不知,假意问道:“是不是为娘娘问诊的太医不小心透漏给皇上,毕竟娘娘有身孕这事可是大事,太医也不好隐瞒,不是吗?”

    王皇后听此,回道:“太医透漏给皇上,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皇上问候的讯息还未传来,却是一个新晋的枝贵妃来了,难保不引人猜想,不是吗?真人。”

    这一句问话,虽语气轻轻,但却有几分寒意。

    祝钰笑道:“皇上事务冗杂,枝贵妃与皇上走的近,难保闲聊时提起,派枝贵妃前来,倒也是正常。”

    王皇后听了,轻笑一声,回道:“平素倒听了些传言,说这枝贵妃因会些占卜问询,洞察天机,逆天改命的本领,深得皇上宠爱,就连一向器重的九霄真人都被压去了一筹,两个人颇有些龃龉,现在看来,倒是我猜错了,这九霄真人,话里话外,倒都是帮着这枝贵妃讲话呢。”

    王皇后说道最后一句,冷冷地盯着祝钰。

    祝钰面不改色,拱手道:“皇后娘娘多虑了,这枝贵妃讨皇上欢心,又有些令人称奇的本事,我本是敬佩的,至于这龃龉之说多半是宫里那帮人闲言碎语随口传的。至于皇后娘娘的口中所说的相帮,更是没有影子的事,皇上一早便说让我勿要掺和这后宫之事,所以,至今,除了在皇上那瞧了枝贵妃几面,却是没有什么私下的交情,更哪里的相帮之说。”

    祝钰这些话说得冠冕堂皇,王皇后的脸色方缓和几分,道:“九霄真人莫怪我这般揣测,只是这宫中,人心难测,自是如此,原先我也不欲参与这些后宫争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如今,我肚子里怀了皇上的骨肉,就不由得我多加小心才是。就像这枝贵妃,明面上说得好听,替我好好看好这龙胎,不让旁人动我分毫,可是谁知道她到底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真人你也莫怪我这般直白,毕竟,我只有这腹中之子可以依靠,我可不想出任何差池。所以便想向真人求一道平安符,想唤真人好好保我腹中之子平平安安。”

    王皇后说到此,已然站了起来,声音虽柔,但咄咄逼人之势铺面而来。

    祝钰面色如水,轻笑如常,道:“皇后娘娘忧心腹中皇子,倒是应该,毕竟,世事难料,不过一道平安符,倒不是什么难事,改日,我亲自给娘娘送来便是。”

    王皇后听了,语气更柔了几分,道:“这么说,真人愿意保我和腹中孩儿了?”

129 授衣·敌友

    出了福宁殿,祝钰舒展了身体,轻笑一声,娇娆,开始行动了吗。

    没走几步,面前忽被一锦衣侍卫拦住,冷冷地瞧着祝钰,道:“枝贵妃要见你。”

    祝钰瞧着面前这个面如冷霜的侍卫,与平日瞧见的那些全然不同,又细看了一分,方笑道:“前些天听说枝贵妃寻了一个得力的侍卫,就是你吧,果然与众不同,让我猜猜,东海的龙子?不知如何称呼。”

    对面的侍卫目如寒冰,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冯辛。”

    “幸会,幸会,冯侍卫,且不知枝贵妃寻我有何要事相商?”祝钰拱手笑道。

    “不知。”冯辛又冷冷道。

    祝钰见了,对面男人如同一张铁板,仍是不在意,笑道:“看来这事还颇有些机密,倒是我考虑不周,这大庭广众之下,怎么打听。既然如此,咱且去吧。”

    冯辛听了,便不再应声,只是冷冰冰地点了头,便在前面走着。

    绛芸殿外,冯辛点头向守在门外的太监示意,便转过头,冲祝钰道:“你在这儿等着。”

    祝钰只是站了,嘴角是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这枝贵妃,还真是得了宠爱,架子比王皇后的架子还要大。

    不大一会儿,便见冯辛推门出了,冷冷道:“你进去吧。”

    冯辛说罢,一双眼睛又上下逡巡一番,方朝着一旁离开了,只留下祝钰在一旁苦笑。

    待进了绛芸殿,便是一阵阵令人迷醉的香气,轻纱软塌,塌上之人并未起身,只是斜卧塌上,手里把玩着一颗蜜橙,瞧见祝钰,便支了支身子,笑道:“九霄真人,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幸会。”

    祝钰笑道:“枝贵妃这话倒是见外了,这些天,在皇上那儿,咱们可是见了面。”

    枝贵妃似是恍悟道,直起身子,笑道:“是吗,我却是忘了,让我想想,是了,那日,因着仪柔王姬的事,他可是狠狠埋怨了我一通。”

    枝贵妃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匕首,轻轻地在手中的蜜橙上圈画着。

    祝钰只瞧了一眼,又向周围看了一眼,是轻纱叠嶂,是香气迷人,是温柔乡田。

    他收回目光,视线又落到榻上那个娇媚的女子身上,轻笑回道:“仪柔王姬的事,娘娘所思所想何尝有错,毕竟,郎才女貌,本是美满良缘,谁都不想横生变故不是嘛?娘娘是体恤皇上,不像我,口无遮拦。”

    枝贵妃只是笑盈盈,拿开手中匕首,只见那橙子皮完好地如一条黄色锦带,一一剥落,她托着那枚完美无缺的橙子,问道:“真人,要不要吃?皇上派人送来的蜜橙,我总觉得不怎么好吃,皇上倒是喜欢的不行。”

    祝钰笑道:“枝贵妃剥的橙子,旁人怎么能有口福。再者说,贵妃今日前来,可不是为了请我吃这橙子的吧?”

    枝贵妃巧笑倩兮,道:“这话说得倒有些见外了,我为何不能请你吃这橙子,再怎么说,咱也算是半个旧人,不是吗?”

    “旧人?”祝钰不动声色重复道,半晌方笑道:“何为旧人?祝钰和枝贵妃,哪里称得上旧人?”

    “是吗?”对面的人仍是言笑晏晏,道:“那么,娇娆和云鹤呢?”

    “云鹤。”祝钰轻笑。

    半晌,方缓缓道:“云鹤,这个名字,若是没人提起,我差不多都忘记了。”

    “云鹤,巫鸾。这两个名字,我想,就算旁人都忘了,你也不应该忘,不是吗?”化身为枝贵妃的娇娆笑道。

    “是啊,我怎么能忘记自己的名字呢。那么娇娆,今日提起这些陈年旧事,又是何意?”祝钰抬头盯着塌上的女子,笑意渐冷。

    “陈年旧事?真得是陈年旧事吗?怎么我可是听说太白金星可是一心想寻他的两位爱徒重回天界,这七世轮回已到,可惜巫鸾却魂魄不全,因而你这云鹤,也不得不仍待在这凡间,不是吗?难道你不想早日寻回巫鸾吗?”娇娆反问。

    祝钰不答,只是迎头望向娇娆。

    “怎么?不信我会帮你?那么要不要我多透漏一些,前几日,想必你应该知道,穷奇那家伙去寻了饕餮,那么你可知因为何事?恩,这个估计你可能不会太感兴趣,那么我再说,穷奇向饕餮替的条件,你可知是何?”

    “是何?”

    “寻回巫鸾的残魂,助他重新唤醒巫鸾,或者说是他心念念的芸卿。不过,饕餮那家伙,拒绝了。”娇娆又道。

    听到这话儿,祝钰神色却没有发生变化,淡淡回道:“巫鸾失了一魂二魄,我师父都不曾寻回,难不成你们能寻会不成?当初在地府,阎罗王可是将巫鸾的残魂全都交予师傅了。”

    娇娆笑道:“你真得以为阎罗王那人会毫无保留?”

    徐徐又道:“说起来,他倒不是不想给你们,只是很难给你们,因为这巫鸾的魂魄在一个很不一般的地方。”

    “在哪?”祝钰追问道。

    “这个嘛,”娇娆故做沉思道,“我倒是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若同你说个清楚,那我岂不平白施人恩惠?”

    “那你想要什么?”祝钰见状,反倒不急,笑道。

    “我就是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简单,我想先问你,你和饕餮是敌是友?”娇娆笑道。

    “非敌非友。”祝钰淡淡回道。

    “非敌非友?我还以为,你与姜九走得这般近,又替他扫除了在青古镇的那些祸端,应该称得上一个友才对。不过,让我想想,当年若不是这饕餮,你和巫鸾哪有这轮回之苦,若是从这一层来说,你与饕餮,应有这不解之仇才是。”娇娆条条分析道。

    “你既知我与饕餮的这些旧事,就应当知道,我和饕餮,是不可能成友,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巫鸾。”祝钰对娇娆将当年之事说得清楚明白,并没有任何惊诧,反倒随口解释道。

    “既然是这样,那便甚好。我再问你,你可有和我们结为盟友的打算?”娇娆又问。

    祝钰见娇娆的问话,轻笑一声,道:“我虽不知你们打算做什么,可是巫鸾的事,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查个清楚明白,既然如此,你拿这个来当交换条件,岂不太高看自己了?”

130 授衣·玄虚

    空气中是一片死静。

    娇娆手中的半瓣橙子,在手中绚烂出黄澄澄的汁液,半晌,娇娆方笑道:“九霄真人,高看?难得你不觉得我提出这些,算是高看你了吗?你真得觉得,我需要同你成为盟友?枝贵妃未必能比得上九霄真人,可是我娇娆,你觉得会比不上你祝钰,不,云鹤?”

    祝钰面如沉水,只是冷冷瞧着面前的娇媚女子。

    “我原本就没打算拉拢你,若不是穷奇那家伙说,既然我们和你都曾与饕餮那家伙有些旧仇,为何我们不能同仇化友呢?”娇娆一边将手中的橙子丢开,只用一方洁白的锦帕,缓缓地擦着,轻笑道。

    祝钰瞧着娇娆,须臾才回道:“女修罗娇娆的名号,我岂能不知,四凶一娇,想当年响彻天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我云鹤,不过是一介不入流的小仙,怎能相提并论。只是我这个人,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交友这种事,不适合我。”

    娇娆听此,抬起头,娇媚一笑,道:“既然是这样,让我想想,恩,那也好办,你既然与饕餮非敌非友,那么又何不与我们也非敌非友,好好当一个看客岂不乐哉?”

    祝钰听此,开怀一笑,道:“娇娆,枝贵妃,不愧能讨男人喜欢,果然是一朵沁人心脾的解语花。”

    “是吗?怎么说,我娇娆在宫中,还要做好我的枝贵妃呢,怎能处处树敌,如今,既然说开,以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岂不两全其美?”娇娆笑盈盈说道。

    “那是自然。原本,我就不想趟这浑水,你也知道,我在此,不过是为了巫鸾。”祝钰回道。

    “巫鸾?”娇娆笑着念出这个名字,又道:“也不知这丫头是幸还是不幸,生生死死,都得到这么多人的惦记。”

    祝钰冷笑道:“娇娆,不也得到那么人的惦记,比如门外不就有一个。”

    娇娆远远瞧了一眼门外,那似是有一个阴影,她冷笑一声,“他?我惦记的不惦记我,惦记我的我不惦记,这心琢磨起来,还真是有意思,不是吗?”

    祝钰听了却不答腔,只道:“枝贵妃若是没有其他的事,祝某就先行告退了。毕竟让人瞧见这九霄真人夜入枝贵妃的寝宫,总是不好的。”

    娇娆听此,忽笑道:“这么说也对,不过九霄真人离去之前,我倒想多问上一句,不知王皇后召见九霄真人可有要事?”

    祝钰笑道:“却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听了一件喜讯,顺便向我求了一道平安符。”

    “平安符?”娇娆反问,似是想起什么,轻声道:“看来皇后娘娘对我怕是有什么误解,我去探望她,可是真心真意的,所以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告诉真人你,王皇后她,和她腹中的胎儿,可是会母子平安。”

    祝钰似是有一丝不解,却又马上心中了然,恭敬地回道:“那祝某就替王皇后多谢枝贵妃了。”

    娇娆又道:“难得我们一片祥和,我就顺便再多说上两句,巫鸾的残魂,在地府,你想寻倒也不难,可是想让这魂魄重回那丫头体内,恐怕就不是一件易事,我劝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哦。”

    祝钰一愣,仍是笑道:“多些娇娆提醒,在下记着了。”

    娇娆瞧了祝钰一眼,却又懒懒地躺下了,只有一句娇声传来:“既然如此,那就恕不远送了,真人。”

    待祝钰推门出去,冷冷地往旁边瞧了一眼,那冯辛仍立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神如同明烛,射向祝钰。

    祝钰甩甩袖子,道:“冯兄辛苦,在下告辞了。”

    话毕,屋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唤:“辛郎,你可在外面?”

    冯辛应了声,撇了一眼祝钰,便推门进去,祝钰不在意地摇摇头,迈步走了。

    娇娆此时刚净了手,湿漉漉的双手伏在冯辛眼上,娇柔柔地问:“猜猜我是谁?”

    冯辛的语气软和起来,双手叠在那伏在自己眼上的柔荑上,半气半喜道:“娇娘。”

    手先是伏在柔荑上,而后向下探寻,向后环抱住,又道:“娇娘。”

    娇娆松开遮住他双眼的手,却又替他轻捏双肩,而又轻轻在他耳旁轻呼,道:“辛郎可是怨我?”

    冯辛身体一僵,道:“娇娘心中所想,都与我说得清楚,我自然是明白的。”

    “我就知道,这全天下,唯有辛郎最是懂我。”娇娆双手离开肩膀,又缓缓地地依循至下,轻轻叠上他的双手,复又轻轻环住前面的人,柔声回道。

    待是一片温存,娇娆方又轻轻在冯辛耳旁轻诉:“辛郎,你替我办一件事可好?”

    而后,声音愈加低了下去,两个人如同连体婴般在这暗香之中紧紧拥在一起。

    半晌,方听道冯辛低声应了句,“那我去了。”

    待冯辛离开,娇娆不禁打了哈欠,方扶着弱柳腰肢,缓缓地走到床榻,又过一会儿,方冲着门的方向,冷冷地道:“既然来都来了,怎么还不出来?”

    这才有一声低沉的轻笑,道:“看来冯辛这家伙还真是对你死心塌地,怎么又为你寻觅少女去了?”

    娇娆讥诮道:“难不成你替我去寻,还是让我亲自去寻?既然有现成的人卖力,我又何必吝啬?”

    穷奇摆摆手道:“算了,这家伙,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我懒得关心。如何?今日祝钰那家伙来了?”

    “来了。”娇俏懒洋洋应道。

    “那么他答应了?”穷奇又问。

    “没有,这家伙,聪明的很,人家说得一清二楚,非敌非友,对饕餮那家伙,对我们,皆是如此。”娇俏回道。

    “这样,倒也自然,毕竟,若是轻易应了,反倒值得商榷,现如今,既然他不插手,那么咱们依照计划行事便是。”穷奇略一沉思,答道。

    娇俏笑道:“我看你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罢了,当初你不是想借着青古镇的事将祝钰那家伙拉下去,是我说这件事若处置不好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者说若不是上面那位发话,你怎么会临时改了主意。”

    穷奇被道破心事,面色一僵,却道:“这过去的事提他作甚,现如今,应当好好谋划接下来的事才是。”

131 授衣·滋事

    天意凉凉,六记斋后院的丹桂仍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只是,这院落少了些精怪的气息。

    原先在青古镇,院中有许多精怪相熟而居,搬离京城之时,那些小精小怪自然不能跟着迁徙,只是另寻他处。而新的六记斋,却没有的新的小邻居,那些原本的精怪似乎从姜九等人一搬入,反倒跑得不知踪迹。

    唯有树上麻雀不知疲倦地喳喳而鸣。

    这一日,祝钰并没有临门,六记斋的生意仍如同往日,不咸不淡,倒是有几个客人模样的跑来,先不点菜,反而问道今日九霄真人来不,陆瑾岚只说不知,那些人便又问,这六记斋的掌柜与九霄真人莫不是亲友?陆瑾岚懒得解释只说毫无关联。

    一群人便一哄而散,只留下寥寥几个人在店里用膳。

    倒是有那好心的客人“特意”指点,告诉陆瑾岚,你不应该那样说,你应该说这店铺是九霄真人家的,自己同九霄真人关系好着呢,还能帮忙说上话,那你这店就不至于冷冷清清。

    陆瑾岚不太明白,问道:“为什么,开馆子最重要的不是饭菜可口?”

    那是个须发泛白的老人,或许是因为在家中闲来无事,便道:“小丫头,你不懂,在京城这地界,开馆子,可不是光好吃就行了,还得有名气,何为名气,比如这京城最享名气的酒楼,天盛楼,可被称为天下第一楼,他家的饭菜确实不错,但是贵也是有目众睹的,更何况还得提前预定,可是这客人啊仍是趋之若鹜,你可知为何?”

    “为何?”陆瑾岚被勾起了好奇之心。

    “名气啊。你去天盛楼上瞧了没?上至高高在上的那位,下至皇亲贵胄,坊间名人,为天盛楼题写的字画可都在天盛楼的墙上挂满了,你这小店,既然同九霄真人有那沾亲带故的关系,就应该好好用上不是,怎么反倒撇个一干二净,莫怪我不提醒你,你去求一张九霄真人的字画挂到这墙上,平日聊天时再将九霄真人时常挂在嘴边,我保你这店啊不仅客似云来,还少了好些个麻烦——”

    老人的话尚未说完,忽听见门口一阵吵吵之声。

    “哪位是掌柜?掌柜呢?掌柜速速出来?”

    “快叫你家掌柜赶紧滚出来!”

    一连串的不甚入耳的叫骂声接连传来,陆瑾岚不禁皱起了眉,朝门口望去,张柏已经迎上前去,面沉如冰,但仍和气地问向门口那四五个彪形大汉,“诸位,不知寻我家掌柜有何事?同我讲也是一样的。”

    领头的是一个身穿薄褂的汉子,满脸横肉,壮硕异常,坦着前怀,隐约露出一大片青色的纹身,他低头瞧了张柏一眼,嗤笑一声,道:“你?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同我讲话?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翻江龙’马滚?”

    陆瑾岚听见这一名号,差点忍不住笑出声,马滚?这名字倒是别致。但是一瞧刚跟他说话的大爷已然掩口不言,只是摇头,又瞧见陆瑾岚,直冲她使眼色。

    之前在青古镇时,虽然待她去时,恰逢当地恶霸李成霸出事,但是这些地痞流氓之徒她倒也是知晓的,此时,这自称“翻江龙”的马滚想来定是这京城地界的一个小霸王了。

    此时张柏瞧着那马滚,似笑非笑道:“哦,原来是滚爷,岂不知滚爷来我这小店可有要事?”

    那马滚虽觉得这称呼有些怪哉,但总算唤他一声爷,倒也不细想,只是将自己衣衫不经意往外搂了搂,露出里面那条趴在胸脯上的青龙,和腹上的横肉,以及别在腰间的一把亮堂堂的斧子。后面的四个人也连忙缕缕袖子,露出手臂上虎虫之青纹,并扬起了手中的棍棒。

    这马滚待众人摆好架势,方用足中气,道:“你们既然在这京城,在这崇宁街上开店,也不趁早打听打听,难道旁人没有跟你们说这条街可是划给了我,怎么都这都悄没声息开张好几天了,规矩也不懂,难道不知道‘上供’吗?”

    “‘上供’?”张柏疑惑道,须臾方拍着脑袋笑道:“您是说同灶王爷上供吗?这个自是要做的,我们开饭馆的,这祭灶王历来都是传统,这规矩我们岂能不知,还多谢滚爷提醒——”

    那马滚圆滚脑袋下的杂须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大堂之上早有人埋下头憋不住笑出声来。

    “谁,谁,是谁笑的!”马滚抬起头,将手里的巨斧握在手中,高声叫道。

    后面跟着的手下也厉声嚷道:“对,是谁笑的,站出来瞧瞧,脑袋不想要了,敢嘲笑我们滚,马爷?”

    “你,”马滚抬起巨斧,盯着张柏,满脸愤色,叫道:“去,把你家掌柜叫出来,同你这愣头青的伙计,我费什么话,瞧见我这斧子没有,可不是砍柴的,而是专门砍人的?”

    张柏听了,仍是假意不懂道:“砍人?莫不是滚爷是在刑场上干活?不对啊?那用的不都是大刀,几时成了斧子了?”

    “你!你!”马滚气得说不出话来,扬起巨斧便是朝张柏旁边砍去,只是这巨斧看似张狂无比,可是却斜斜劈向了张柏一旁的方桌上。

    张柏斜身瞧了,忙呼道:“哎呀,滚爷,我这好端端的,你劈我桌子做甚。让我家掌柜瞧见了,少不了要赔的。”

    “你!你!我劈,劈死你!”马滚气得话都说得不利落,又去拔插入方桌之上的斧子,可是他先是一滞,而后大喝一声,用足气力,可惜那斧子竟没入方桌之内,纹丝不动。

    他又是一愣神,轻咳一声,瞧了仍笑盈盈盯着他的张柏,伸出另一只手,双手紧握那斧子,双脚踏地,使出吃奶的气力,脸憋得通红,只听“咣当”一声,他竟连人带斧,又连同桌子,一下子扬身倒地。

    “哈。”

    “噗嗤。”

    霎时四面八方传来强忍的笑意。

    “还不快扶我起来!”马滚躺在地上,冲着那四个傻站的手下厉声唤道。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那手下一边扶着马滚,一边冲后面还瞧热闹的几桌客人,嚷道:“瞧什么瞧,没看见大爷办事嘛!”

    那些人这才压着身子,忍着笑意,边瞧边从侧门走出这一方战场。

    “我说,你,”马滚狠狠踢了下那一方桌子,刚想发作。

    从张柏背后走过一袭青衫冷影,淡淡道:“我是掌柜,你们今日来,到底何事?”

132 授衣·水帮

    马滚冷不丁听到一声冷若冰霜的声音,声音先是怯了几分,道:“我,我,”

    话未说毕,却瞧见张柏身后出现的那人,虽比张柏高上几分,但是一袭青衫,身材消瘦,霎时底气又足了几分,脑袋一晃,身体一抖,霎时胸前青龙宛若出海,嚷道:“你就是这间店店铺的掌柜,我问你,你同九霄真人有何关系?”

    姜九冲张柏使了眼色,方走到前去,淡淡道:“没有关系。”

    一听这话,那马滚眼睛一亮,中气又足了几分,高声道:“哪好,这京城,这崇宁街,可是划给我马爷了,想要在这儿做生意,你就得守这里的规矩,这街上的店铺可都是由我马爷罩着,你也知道,这做生意的,难保没有那些寻滋闹事的,可是若是搬出我马爷的名号,那些人总要让上三分。所以,想要太太平平,就得交保护费,交了保护费,这平日里你们便可安安心心做生意。”

    这马滚恐怕这店主也是个不知趣的,索性将话说得清楚明白。

    说罢,还怕不够,索性又添了几句,道:“你也瞧见了,我这些个兄弟可都不是吃素的。哦,你是外乡人是吧,那我就多啰嗦几句,这京城地界,有一大帮,唤水帮,这帮中足有天罡地煞八十八位,还有三千七百一十二位兄弟,这京城各大街道,可都是由我们水帮罩着,得罪了我,便是同我们水帮三千多名兄弟作对,只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瑾岚在一旁咋舌,她虽是京城人士,几时听过这些,原先在青古镇,虽有些地痞流氓,不过是三五成群,成不了气候,没想到京城之地,却有这么一群泱泱大众,可是若是这般声势浩大,那么官府也不管管嘛,天子脚下,竟任由他们寻事滋事?

    陆瑾岚只是瞧着他们这些人,就算是全来,六记斋也是不怕的,可若是寻常店铺,想在这京城生存下去,怕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九听了,却轻笑一声,语气平淡道:可不知这保护费几何?

    那马滚听到此话,眉眼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但立马又收了,哼气道:“你这店瞧着——”

    说着四下环顾,又在姜九、张柏和陆瑾岚身上逡巡一周,方收回目光,高声道:“倒也宽敞,想来以后生意定是不差,这事端也不会少,每月就收,收你,十两,不,十五两银子好了。”

    陆瑾岚虽不知六记斋一个月进账几何,但是,平日里三五个人在六记斋点上一桌子饭菜,也不过百文即可,就算是大鱼大肉,怕也超不过一两银子,他这般要法,若是寻常店铺,恐怕根本交不起这银钱。

    姜九听了,不露声色,又道:“若是拿不出来呢?”

    “若是拿不出来,”马滚一听这话,霎时怫然变色,指着姜九道:“你这家伙怎么不识抬举,我好声好气同你费这么多话,你是瞧不起大爷我是吧?”

    说着,又伸出手杵向姜九,平日里像他这样的小身板,在自己的卖力杵之下,重则倒地,轻者也能踉跄,至少能给对方个下马威,虽然今日出师不利,可是对方这一个个身板羸弱的,吓他们一吓总是可以的,这般想着,马滚的气焰也就嚣张起来。

    只是?

    瞧着纹丝不动的姜九,他有些许尴尬,便又用了几分气力,但是面前的姜九仍然是气定神闲地站着,寸步不移,面带微笑地瞧着马滚。

    跟在马滚背后的那四个人看着稍显笨拙的老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起来,今天好像有些出师不利啊,明明都打听好的,怎么一来这店里竟有些邪性?莫不是同那对面兔儿寺一样,风水不妙?

    此时马滚已经用尽第三次气力,面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伸出手,在姜九的衣衫上拍了拍,笑道:“唔,你这衣衫怎么脏了,我替你拍一拍,拍一拍。这位掌柜,是这样的,刚刚已经同你说得清楚,我们水帮身为京城第一帮,靠的可是实力,再说我们背后也是有人的,你这个外乡人估计不了解京城的情况,像你这种小店,若没有我们水帮照拂,想要在京城之地开下去,那便是痴人说梦。”

    马滚不动声色地说着,咱武的不行,还是来文的。

    姜九轻笑一声,瞧着马滚道:“这银子给你们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倒想先问问,你说这水帮背后还有人,那么这人是谁?”

    “这人?”马滚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又忍不住将袖子一撸,将衣衫往外搂了搂道:“我们主家姓窦,这不用我多说了吧。”

    姓窦?

    “窦?恕在下孤陋寡闻,刚到京城之地,却不知你口中的姓窦的是何人?”姜九不明白道。

    “你,你真是,”马滚皱眉道,然后往前凑了凑,低声道:“窦渊你总不能不知道吧,那可是我们水帮的老大,他同窦太尉的关系你总不能不知吧。”

    “窦太尉。”姜九似是想起来什么,轻笑一声,道:“那我算是明白了,这么说的话,这京城的大大小小的店铺都由窦家照拂了?”

    “那是自然,要不然,我们水帮怎么号称京城第一大帮。”说到这儿,马滚似是松了一口气,这家伙,终于上道了。

    “一个月十两银子,倒也不多。张柏,去取银子给他们。”姜九朝着在一旁远远站在的张柏吩咐道。

    “是。”张柏应了,便从柜上取了银子,递给马滚。

    马滚瞧着这才喜笑颜开道:“这就对了嘛,还是掌柜明白事理,我同你说,早这样不就完了,费这么口舌。”

    说着便要接银子,却忽听门外有人唤道:“陆姑娘,哪位是陆姑娘,我们公子唤我们来接你了!”

    陆瑾岚向门外探去,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厮,他先是一脸嫌弃地看着马滚他们,又往里间探寻,陆瑾岚忙道:“我便是,不知你是?”

    “我是梁四,是梁公子家派来接姑娘去菊园的,对了,还有一位姓麖的公子的怎么没瞧见!”唤作梁四的小厮和气地说道。

    陆瑾岚这才想起是应该是梁攸派人来接他们了,忙道:“麖呦应该在后院,我这就去唤他。”

    梁四又瞧了一眼马滚,声音却有些尖,嘲讽道:“这水帮几时连我们梁公子和九霄真人的朋友的店都不放过了?”

133 授衣.入园

    那马滚听了,脸上起了汗珠,心想这消息也没听说啊,脸上却是笑嘻嘻,道:“原来是梁公子的朋友,抱歉,抱歉,大水冲了龙王庙,倒是闹个笑话。”

    梁四哼道:“既然知道,还不快将银子还给掌柜。”

    马滚脸如翻书,忙哈着腰,恭敬道:“掌柜,既然是朋友说一声便是,哪里还敢收您的银子,若是有事您尽管开口。”

    姜九冷冷地瞧着,张柏忙接过银子。

    梁四这才恭敬地同掌柜道:“这些小喽罗们最喜欢干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好在水帮的帮主窦渊同我家公子倒是有些交情,所以若是下次再有水帮的人找上门,若不好端出九霄真人的名号,只管提我们公子便成,他们也是不敢来捣乱的。”

    姜九淡淡应了,道:“倒不是怕他们,不过不想多费口舌罢了,还是多谢。”

    梁四应了,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若是陆姑娘和麖公子没有别的事,咱这就走吧,马车已在门外备下。”

    姜九点点头,便唤陆瑾岚跟着麖呦一起去菊园。

    马车颠簸一路往城外走去,最终在一处僻静的山野院落外停下,是一处高耸的外墙,外墙上爬满了绿枝,不知名的小花点缀其中,梁四指着那雕有朵朵菊花的大门道:“陆姑娘,麖公子,咱便到了。”

    陆瑾岚点点头,梁四瞧了他俩两眼,方敲门朗声喊道:“老庄,老庄,公子请的客人到了,快开门。”

    不大一会儿,便听到有声音应道:“来了,来了。”

    一开门,是一个略显消瘦的老头,头发花白,弓着背,抬头瞧了三人一眼,方同梁四说道:“公子和那些公子哥都在熹微阁吃酒”呢,怎么这两位这会儿才到。

    梁四解释道:“这两位可不是同公子喝酒的那些公子小姐,这两位是替公子捉妖的。”

    捉妖?老庄这才抬起头细细打量了陆瑾岚和麖呦,半晌才粗声粗气道:“这菊园啊,哪里有妖,不过是公子瞧花了眼。”

    梁四笑道:“这谁知道,左右咱都没瞧着。行了,我得带这两位去熹微阁楼。”

    说罢便同陆瑾岚道:“陆姑娘,麖公子咱们走吧。”

    一入园便闻见的菊花香更加浓郁,跟着梁四,穿过满玲琅的菊花丛,如沐花海,陆瑾岚不禁有些痴了,目光时时被那一朵朵形色各异的菊花所吸引。

    麖呦倒是没多大兴致,不过仍是走走停停,目光落到那菊花丛中。

    梁四倒也不催促,放缓脚步,一一介绍道:“这一片是白菊,那一片都是墨菊,稍远那一片则是紫菊,再远那一片没有开花的则是寒菊,要等到十一二月才会依次开放。”

    “当然除了菊花,我们这菊园还有其他的,比如芍药、牡丹、栀子,另有梅花、丹桂、桃花、梨花、杏花等等,这样,一年四季,皆有花次第开放,什么时候来都是好的。”

    陆瑾岚点点头,也就这些不愁生计的富家子弟方有这些兴致爱好,若是寻常人家,连吃穿都发愁,哪里有这些闲情雅致来赏花养花呢。

    想了想,陆瑾岚仍是问出口:“梁公子操持这个菊园这一年光开销都得好多钱吧。”

    梁四听了这话,笑笑,道:“姑娘关注的倒是别致,我家少爷怎么说都是梁家的公子,这些钱自身不缺的,不过,你别看我家公子痴菊爱菊,但他可不是那些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我们菊园里的这些菊花可是供应了京城三分之一的菊花市场,还有那些名贵的菊花,若不是公子总舍不得,若是全都卖出去,那得的银两,让我可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所以除了开始公子还使了家里的钱,这几年可都是自给自足。”

    话语中颇有几分骄傲之色,陆瑾岚听罢,心里也有几分改观,原以为这梁攸不过是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没想到却与自己想得不同。

    言谈之间便到了一处清音雅乐之地,梁四指着前面一片长廊亭台道:“那便是熹微阁,平日公子会招待一些朋友前来,今日便是一早约好的,不过这些人并不过夜的,所以向来待会就会散了,你们先在这儿稍等片刻,我进去禀明公子。”

    陆瑾岚点点头,看向前面,在一旁亭台之下,在菊花香绕之间,在筝瑟笛悠之间,珍馐美酒之间,是十几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嬉笑谈乐,陆瑾岚认出其中那个正同一个男子说话的便是梁攸。

    只见梁四走到梁攸身旁,弯腰低声不知说了什么,便见梁攸抬起头望向陆瑾岚所在的方向,而后便站起身,冲一旁刚刚说话的男子说了两句,才向陆瑾岚和麖呦走来,笑着招呼道:“陆姑娘来了,过来坐吧,我这儿这会还走不开,不如一同过来用些酒菜,待会儿我陪你们一同再去。”

    陆瑾岚还未说话,麖呦瞧了一眼那群熙攘的人群,道:“我随便去逛逛。”

    说罢也不管他人,一跃便入了花丛。

    陆瑾岚只好窘笑着解释道:“麖呦一向如此,不太合群,他先去逛逛,说不定能瞧出什么,要是梁公子这会儿忙碌,倒也不用招呼我,我随麖呦一起在这园子逛逛即罢。”

    梁攸笑道:“这怎么可以,梁四,你去寻麖公子陪着,这园子大,别一会儿寻不到人了。”

    梁四应了,又同陆瑾岚打了招呼,忙朝着麖呦消失的方向去了。

    梁攸这才又冲陆瑾岚道:“走吧,先用些酒菜,待会儿我再陪着陆姑娘一同去逛院子。”

    陆瑾岚不好拒绝,便同梁攸一同去了。

    梁攸引着陆瑾岚走向刚刚他坐的位置,一旁已有人调笑道:“梁公子几时寻得这红颜知己,倒也没听说过,这般清新脱俗,怎么也不同大家介绍下。”

    梁攸笑着指着陆瑾岚道:“大家莫要乱说话,这位可不是,这位陆姑娘是九霄真人的徒弟,是替在下办事来了。”

    那几个人目光在陆瑾岚身上上下打量,陆瑾岚知道同这些人相比,自己穿着打扮都与他们迥然不同,刚刚那句话,颇有几分嘲弄之意。

    梁攸有些歉意同陆瑾道:“这些人平日里都没个正形,不用理会他们,来你坐这儿。”

    梁攸指着他身旁的一个位置道。

    而他位置旁边的男人正转过脸瞧着陆瑾岚。

    梁攸又向陆瑾岚介绍道:“这位是窦渊,是窦太尉家的公子。”

134 授衣·问询

    一听那人是窦渊,陆瑾岚不禁皱起了眉,面前这人竟然是刚刚在店里称王称霸的水帮的帮主,窦渊。

    她忍不住细细打量面前这个男人,不同于梁攸世家公子温和无害的感觉,窦渊虽也穿着锦衣,一副书生模样打扮,但是一双眼睛却像利剑,此时也正盯着陆瑾岚,嘴角噙着一丝轻笑。

    梁攸自是不明白这两人莫名其妙的凝视来源如何,有些狐疑地问道“怎么?你们二位之前认识?”

    窦渊笑道“不认识,只是见这陆姑娘出尘脱俗,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九霄真人的徒弟,想必定然有些不一般的本事。”

    梁攸招呼陆瑾岚坐下,道“你这家伙,怎么,同祝钰那家伙约战不行,又打起他徒弟的主意了?我同你说,这可不行,陆姑娘是替我寻人的。”

    窦渊轻笑回道“我不过随口这么一问。来,陆姑娘我且敬你一杯。”

    说些向陆瑾岚一举杯,陆瑾岚注意到,他的手上有薄薄的一层茧子,位置与陆瑾岚有些不同,但是一看便知那是练武之人的手。

    陆瑾岚举杯,只是坐定轻轻道“说来倒也是巧,今日来之前,恰好听到了窦公子的大名,好像是叫什么水帮还是土帮的帮主,平日里这护卫京城大小店铺的责任好像全都落到了窦公子和你手下的一干人身上。”

    陆瑾岚话刚说完,窦渊面色一沉,道“姑娘这是从何得知的?”

    陆瑾岚回道“不是我从哪里得知的,而是我来之前遇到了,就在我们店里。”

    “你们店里?”窦渊微微不解道。

    一旁的梁攸似是听明白了,笑着解围道“窦兄,莫不是你水帮的那群弟兄又借着你的名号去街上惹是生非了吧?这陆姑娘在一家新开的饭馆里做伙计,叫什么,六生,还是六什么斋的。”

    “六记斋。”陆瑾岚补充道。

    “伙计?”窦渊念着这两个字,神情颇为玩味地瞧着陆瑾岚,半晌,才道“没想到,这陆姑娘倒和我一样,竟有个双重的身份,倒是有趣。”

    缓一缓又道“水帮,原是我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聚在一起办的,不过后来因我在府里当差,所以平日里倒不怎么管帮里的事务,不过那么些弟兄,难免不服管教,平日里冲撞了姑娘也是有的,若是如此,我回去定然不饶他们。”

    陆瑾岚哼了一声,他虽说得冠冕堂皇,可是谁知道他是不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梁攸在一旁笑道“窦兄,我早说你那水帮里的弟兄借着你的名号没少在外面为非作歹,就连我都瞧见好几次,你却一直不当一回事,怎么,这次被人亲自点出来了吧?要我说,你就算有心聚集那么多兄弟,这日常开销用度也不是一笔小数,就算你平日里添补些,可是那么大一批人,靠你一个人或者帮中几个弟兄,是万万活不了的。还不如趁早寻些亮堂的营生。”

    窦渊不置可否,笑道“那些人,你唤他们做什么?难不成同你一样,弄这样一个院落,养这些个菊花来换钱?”

    梁攸摊手道“算了,算了,我就是这么一说。来来来,陆姑娘你先用些酒菜,待会我再同你去那发现落琼仙子的地方。”

    梁攸将一副碗筷至于陆瑾岚的面前。

    窦渊听到梁攸说到落琼二字,似是想起什么,问梁攸“你刚刚说得是落琼?”

    “是啊,落琼,怎么我没同你说我在园子里发现花仙之事?这花仙留下的锦帕上绣着落琼二字。对了,你这家伙从来不信有什么鬼神之说,每次只要我一提起你便借故不听,这落琼之事你怎么知道。”梁攸回道。

    窦渊听了,并不在意,皱起眉想了半天,才道“我的确是不相信什么鬼神,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若非亲眼所见,是不会相信这些东西的。但是这落琼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听过?”梁攸一喜,忙问“你快想想,到底在哪里听过。你这家伙,历来过目不忘,过耳不遗,快想想。”

    陆瑾岚在一旁也停下来,瞧着窦渊。

    窦渊先是抚着额头思索半天,随后又瞧着四周嬉闹的人群,忽冲着角落一个身影唤道“周敢,周敢,你过来。”

    霎时刚刚还嬉闹一团的人群一下子冷寂下来,窦渊又冲着那角落唤道“周敢,你过来一下,你们照旧便可,我找他问些事情。”

    陆瑾岚这才注意到,虽然这园子是梁攸的,可是这些客人似乎更加注重窦渊。

    这时,一个身穿白色斓衫的年轻人已走到三人面前,他弯腰低头打招呼道“窦大人,您唤我?”

    窦大人?陆瑾岚想起,刚刚窦渊似是说自己在府中任职,但并没有说官阶名称。

    窦渊盯着那唤作周敢的,问道“我记得,有一次你是不是带了一位叫落琼的姑娘来菊园。”

    “落琼?”周敢喃喃念道这个名字,叹息道“是,落琼是我的舅母家的表妹,因平日也爱菊,赏菊,因而上个月月末我曾带她来过菊园,但是,前不久,她却突然失踪了。”

    梁攸听到此,忙惊异道“真有个叫落琼的女子?怎么?怎么会失踪了?还有,你那表妹长什么样子?”

    周敢叹气道“梁少爷大概忘了,我这落琼表妹来的时候还同你聊了半天呢,回去之后落琼也对少爷赞誉有加,因我这表妹自小也是爱菊之人,不过因舅舅不过朝中一个六品散官,自是不能同你们相比的。”

    周敢又描述起落琼的相貌,竟与梁攸印象中的落琼花仙有七八分像,不过毕竟没有那么仙气飘飘,梁攸又忙取出怀中锦帕交给周敢辨识,周敢接了,望着那绣着菊花和落琼二字的锦帕,只道“这名字是不差,只是你也知道这锦帕是女子的私物,就算我与落琼为表兄妹,但也是不识的,不过我拿回去同她丫头小蝶看一看便知。”

    梁攸听罢,又惊又喜,又在脑海中回想半天,可是印象之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陆瑾岚瞧了一眼这围绕在这众多少爷公子身边的绝色佳人,想来这落琼若非真得是天资绝色,在这一群莺莺燕燕之中,想要引人夺目,那自是很难的。

    窦渊却冷静如斯,听后,脸上仍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瞧着周敢,道“你将落琼姑娘失踪的事且讲上一讲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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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介绍:
何谓六记?记生死有命,记悲欢离合,记福祸相依,记善恶有报,记六道轮回,记众生芸芸。
闲来六记斋,玉盘珍馐杯中酒,天下熙熙又攘攘,魑魅魍魉莫能逢,福也好祸也好,生也好死也罢,不过生而有命,人也好鬼也好,妖也好神也好,各有寂寞难诉说。
他习惯了旁人唤他姜九爷,掌柜的,再次见她,方想起有一世,那人曾唤他小九。这些久远的事他就早忘了,可有些人,总要唤起他身上那些贪婪与杀戮,以及那被封印的不断蠢蠢欲动的恶。六记斋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记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记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