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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全文阅读

作者:三白落花生     六记斋记txt下载     六记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90 春阳·撕破

    此时,京城第一楼,天盛楼,相当太平,当然天盛楼的老板恐怕就不这么想,想当初其他酒楼都一个个关门歇业,他没关门,为何,他仗着背后有人,但是此时,他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自己硬撑着作甚,早早裹了家产滚回家乡多好。

    昨日,听说辽军已经到了城外,等他派伙计去打听,说是几个城门都被堵得死死的,就算是插翅,恐怕也飞不出去了。他只得让人把大门堵得死死的,只盼着那些人不要攻进来。

    可是,不到半日的功夫,门窗都被砍得稀巴烂,唯一好一点的,那来的人好像是辽军的重要头领,并没有让他收下的那些兵烧杀抢夺,而好像是将这里将当作他们的大本营,让他做些好酒好菜伺候着。

    天盛楼打得老板李三听了之后,长舒一口气,但心仍是吊得高高的,至少暂时是没事了,楼里虽然跑了些个伙计厨子,可还留下几个,这粮食肉菜幸好也囤了不少,想到这儿,李三挽起袖子,现在只希望能打动这大将军的胃,这样,自己和天盛楼才有活命的机会。

    当然这想法落实到行动上,便是这满桌精致的饭菜,梼杌执起筷子,一样样夹起,塞入口中,然后又端起酒盏,徐徐送下,果然,绵延清香,十分可口。

    他抬眼看了下一旁战战兢兢地李三,轻笑一声道:“酒菜不错。”

    “谢,谢大人抬爱。”李三的汗珠滚滚落落,眼皮向上抬了一下,终究是没敢看那高坐之人,明明一个身穿铠甲,长得皮糙肉厚,一个身穿长衣,长得文文气气,但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那文人更可怕一些。想当初,也就周王第一次现身天盛楼,他才像这样。

    “行了,下去吧。”那人摆摆手。

    李三忙应了准备下去,却听到那人又唤住他,“等等。”

    “大……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李三结巴道。

    “再多备些好酒好菜,我的那些手下一路风餐露宿,早就想大吃大喝一顿。”他懒洋洋道。

    “是是是,小人这就下去准备,大人放心,一定准备的妥妥当当。”李三连忙应了,等出了门,脚还是有些打颤。

    等李三出了门,坐在一旁的刚刚被李三形容的长得五大三粗的将士,忙放下手中的碗筷,低头问那长得文文气气却是辽王的心头肉、辽军的军师,“陶大人,耶律刚刚来报,皇宫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不过没有找到周王。不过这京城早已被我们围城铁桶一样,他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被称作陶大人的梼杌听到他的禀告,刚刚还洋溢在脸上的笑一点点散了,他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那盘烤乳猪,油滋滋,金灿灿,瞧起来十分可口。

    “周奉,你说这周王倒也有意思,一个高高在上的皇上,如今亡了国,手下连一个兵也没有,他若是知趣,就应该好好在皇宫待着不是,再不济,弄个引火自焚也算是对着大周的子民有个交代,就算逃,也应该等我们还没有攻入京城,就一溜大吉,现在逃出来,是想当个过街老鼠,逗我们当猫玩儿是么?”梼杌用筷子划拉了几下,霎时,那只烤乳猪,骨肉分离,他夹起一块送到周奉面前的碗里。

    周奉有些惊愕地看着陶大人不知施了什么戏法,那烤乳猪没有动刀,怎么可就骨肉分离了。陶大人虽然刚刚听到周王不见时,似乎有些不悦,可是说着说着脸上又起了令人难以捉摸的笑。

    还真是高深莫测啊。

    他只得笑着恭维道:“陶大人说得在理,我想这周王之所以溜出来,估计也是一时昏了头,不过就算他在怎么逃,也定然是逃不出去的,大人只需在这儿安心等上半天,一定能将那周王给擒获。”

    梼杌夹起一块烤乳猪,慢慢送入口中,没再讲话,一旁的周奉见了,也嘿嘿笑了两句,将梼杌夹给他的肉也放到嘴里。

    “啧啧,你还真别说,这中原之地就是富饶,这菜色烧得就是比咱大辽好吃。”周奉嘴里还塞得满满的,话却没停。

    周王失踪这件事,虽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也称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周王这个棋子,对他来说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

    这一顿饭吃得很漫长,周奉吃到后来就有些后悔自己前面干嘛塞得那么多,导致后来瞧着明明还有许多菜,但自己已然吃不下了,他转头去瞧陶大人,倒是有条不紊地吃着,吃吃停停,酒也是一杯接着一杯。

    当然周奉后来才明白陶大人是在等人。

    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周奉肚子里的话都掏的差不多,正苦思冥想该说些什么的,冷不丁有人前来禀告。

    “大人,捉到两个人。”

    “什么人?”周奉忙问道。

    却见那侍卫左右看了一眼,走到周奉的身旁,然后弯下腰低声说了几句,只见周奉一听眼睛一亮,声音也不自觉高了几度,“你确定?”

    “应该错不了,阿辽大人在其中一人怀里发现了……我们虽然不认得,可是阿辽大人见多识广,又识得些汉字,所以以瞧便猜的差不离,除了那个,他们身上带的那些个玉件一瞧也是珍品,再加上其中一人的鞋子上可是绣着龙呢,不都听说这……”那侍卫眉开眼笑地解释道。

    周奉摆摆手,示意没功夫听他再啰嗦下去,然后凑近梼杌,笑着说:“陶大人,你瞧,这老鼠还没跑上几步,不还是撞到猫身上。您看?”

    刚刚那侍卫说得声音虽低,可是梼杌还是听个一清二楚,所以周奉也就没有再复述。

    梼杌端起酒杯,轻笑了一声,才一饮而尽,“老鼠既然来了,总要带过来了辩辩真假,是么?”

    周奉听了,忙吩咐道:“快把人带来啊!”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办!”那侍卫忙应声下去。

    不一会儿,天盛楼里,果然浩浩荡荡押来两个人,天盛楼的老板李三偷偷瞧见那两个人,忙捂着嘴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那,那不周王嘛!我大周果然要亡哉!”

391 春阳·入囚

    且说李庆和周王好不容易从宫里逃出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街上都是四处逃窜的百姓,还有四处追捕辽军,李庆心里有些后悔,但现在后悔也没用,只能硬着头皮走,只希望早些找到大周的部队,这样,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李庆瞧了一眼周王,他打着哆嗦,又是嚷着头痛,又是嚷着脚疼,刚刚从那洞里跌出去的时候,好像一不留神崴伤的脚,当然李庆觉得这些不过是周王不想走的说辞。

    就在两个人拉扯着躲避着西辽军向东新门走时,没想到却被西辽军捉个正着,李庆刚开始还想假装自己与周王不过是京城的寻常百姓,求他们放过,没想到就算自己刻意伪装了声音,还是被他们瞧出了端倪,更再搜身的时候搜出了大周的国印,这下辨无可辨。

    他俩就被押来起了,但是并没有出京,而是被押到了天盛楼,李庆心里唏嘘,周王应该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面貌来到天盛楼吧,又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贪那一点虚无渺茫的功干嘛,若是只有自己一人,说不定这会儿早就逃出京城了。

    当然这个想法,若是李庆实施了,也会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天字号房,平日里周王若是来了,必定会入此雅间,可是此次,却是被押着进来的,李庆和周王都被捆个牢靠,尽管,就算他们不捆,他和周王也不可能逃走的。

    李庆抬眼看了看桌前的两个人,一个武将,一个文臣,文臣坐得是正位,再加上那武将一副位卑的样子,很显然,这文臣才是正帅,但是,李庆心里还是有些奇怪,只因为这西辽军大多长得高大魁梧,与中原人全然不同,而这文臣却十分清俊,倒像是中原之人。

    在李庆打量他们之时,梼杌和他身旁的周奉也在打量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他们,当然目光多落在李庆旁边的周王身上,就算再怎么落魄和萎靡,也比李庆强上许多,所以不用问,稍微有些眼色的都能瞧出谁是正主。

    “周端。”梼杌轻笑一声,唤出周王的本名,周王的身体似乎颤了下,头脑也似乎不清楚,但能硬着脖子道:“你是什么东西,本王的名字,可是你能随意叫的,大胆!”

    梼杌又笑了,甚至端起酒杯押了一口,才对一旁的周奉道:“你瞧,亏王上这么年的苦心经营,若是早知大周王是这个样子,这江山,咱早就替王上打下来了。”

    周奉瞧了瞧那灰头土脸的周王,也跟着笑:“是啊,陶大人所言甚是,都说这周端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当皇上,以前我还不信,毕竟这大周矗立这么多年,我们西辽攻打也这么多年,也的确没将大周吞了,我看不仅仅是因为这周端无能,还因为陶大人足智多谋,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将大周给吞了。”

    李庆看了一眼周王,他虽然脑袋有些不清楚,可是听到这话,仍是动怒,呵斥道:“我大周江山万年不到,我周端长生不老,一个小小的辽国有何可惧,一会儿等穷桑真人来了,你们全都得死,穷桑真人早就告诉朕了,这西辽大军之中有我们的安插的奸细,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就能将辽王擒获,到时候,西辽军一定会全军覆灭!”

    “哈哈,哈哈,”周奉听到周王的话,终是忍不住笑出声,一边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同梼杌道:“陶大人,我实在是忍不住,我瞧着周奉也非全然草包,做起着白日梦来倒是一等一的好手。欸,我问你,你说你在我们大周军营安插的有奸细,那你告诉我们那奸细姓谁名谁,我倒要瞧瞧谁这么有本事。”

    “哼,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周王一扭头厉声道。

    “那个谁,我问你,你们皇上是本来就这个样子,还是被我们大辽军攻入京城,吓破了胆,变成这个样子的。”周奉将目光投向李庆的身上。

    李庆这时只想保命,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自然是他们问什么便说什么,周王虽然脑子不清楚,倒还是记得当初穷奇告诉他的计谋,这件事李庆自然也是知道的。

    “两位大人,我们皇上说的这件事,并非空穴来风,当初穷桑真人告诉皇上,说他有一个朋友在辽军,还说等到了关键时刻,能够将辽王一举……擒获。”李庆唯唯喏低说着。

    “是么?那我倒要问问,你们口中的这奸细叫什么,我倒要好好查证一番。”周奉盯着李庆,大笑着反问道。

    “这个……这个……且让老奴好好想想,对,对,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一位叫陶吴的,还说在辽军军营担任要职,之前这陶吴还以使者之名跑到我大周军营中,毒害了我大军士兵几万人,因此皇上还大发雷霆,找穷桑真人质问,穷桑真人反而告诉皇上说这位陶吴是他的朋友,他做得这些都是为了迷惑辽王……”李庆一面仔细回想一面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两人越来越奇怪的表情,当然准确来说是周奉的表情越来越奇怪。

    “你是不是记错了?这奸细名叫陶吴?”周奉看了一眼仍气定神闲一副瞧热闹表情的陶大人,再此问向李庆。

    李庆则是肯定道:“没错,老奴这个人没什么好处,就是记性还不错,我确定就是叫陶吴的。”

    周奉歪着脑袋看向陶吴,问道:“陶大人,你看这——”

    梼杌笑了,看向下面的两人,徐徐说道:“你们说这奸细是陶吴对么?抱歉,在下恰好是陶吴,而且据我所知,整个大辽军营中并没有第二个名唤陶吴的。”

    “啊——”李庆呆愣到原地,就连一旁的周王也抬起头看向梼杌,但却没说话,只是脸色很难看。

    “那……这个……或许是我听错了,又或许是穷桑真人说错人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李庆讪笑道。

    梼杌没再应声,转头问向周奉,“宫里的那些人可都关起来了。”

    “这时自然,刚刚耶律来报的时候,都关起来了。”周奉忙答道。

    “那这两位也一并关起来吧,哦,对了,这位怎么说都是大周的皇帝,可得好生伺候着。”梼杌淡淡吩咐道。

392 春阳·割袍

    “来人——”周奉刚想吩咐人,却听梼杌淡淡说:“这么重要的事你还不亲自去,万一出了差池你能担当得起么?”

    周奉一拍脑袋忙应声道:“是是是,陶大人说得是,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那个两位大人,我是不是……可以……”冷不丁有人战战兢兢插话道,正是下面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李庆。

    “怎么,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放了你,你应该庆幸你是伺候你们皇上的,要不然,你现在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呢。”梼杌冷冷道。

    不知为何,当他对视到梼杌的眼睛时,他竟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便再也不敢说话。

    周奉起身向梼杌告辞,自己亲自将两人押下去。

    梼杌一个人坐在屋里,执起筷子仍是不紧不慢淡淡夹着菜,时而端起酒盏小酌上一口,但是没等多长时间,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他抬头,门外并无一人,当然只是转瞬,房门便又关上了,而这时,屋里已然出现一个人,脸上有些不悦,他连招呼也不打,便往椅子上一坐,盯着梼杌生气道:“梼杌,你为何没有按我的要求去做,你不是答应我要让京城血流成河么?”

    梼杌轻笑一声,望向来人:“穷奇,看你的的样子,好像最近几日过得并不太如意啊。不如先喝点酒,消消气,也难怪上次你去大辽,对大辽的酒不满意,今日我尝了你们京城的酒,确实,比我想象中要好要许多。”

    “梼杌!”穷奇打断梼杌道:“我不想跟你在这儿废话,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梼杌放下刚刚准备递给穷奇的酒盏,又道:“刚刚你应该看到了,你们大周的皇帝已经被我们捉到了,还有整个皇宫内外,周氏一族皆被我大辽兵擒获,如今他们全都被关在大周的大牢之中,当然还有一些残党余孽,不过也不足为惧。我已经派人禀告辽王,过两日就将大周王室押往辽国……”

    梼杌不紧不慢地讲着接下来的打算,可是穷奇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盯着梼杌,反问道:“梼杌,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真打算当那什么辽王的走狗么?”

    梼杌听了穷奇的话哈哈一笑,问道:“难不成我要当你穷奇的走狗么?你让我率大辽军攻入京城,擒获周王,吞下大周,岂不都是顺了你的意,一步步行之么。但是,”

    说到这儿,梼杌的话锋一转,又接着道:“我梼杌做这些,也算是念昔日我们那一丁点无关紧要的的交情,但是我梼杌也不是傻子,若是真应了你的话,将这京城变成一片血海,接下来,我梼杌也不能安安生生坐在这喝酒了。”

    穷奇冷着脸,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梼杌笑了,“穷奇,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如意算盘?就算我不知道你背后那位到底是什么来路,可是我猜也能猜出来,当然若是当初你老老实实将你心里的那点盘算告诉我,拿出点真正能打动我的筹码,或许今时今日我还能考虑你一些,可是,说到底,你从来没拿我,也没拿四凶当过兄弟,既然如此,那现如今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穷奇斥道,但他却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梼杌,这些天他竟频频受挫,他曾经以为可以好好利用的混沌和梼杌,没想到最后都背叛了他。

    他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手抓起桌上的酒盏,只听“啪”地一声,被他捏成了粉末。

    梼杌又接着说:“穷奇,事到如今,你和我也不用藏着掖着,我猜想你原本是想等辽军攻入京城,这京城变成一片血海之后,到那时,人间的这些事,必然引起天界那些神仙的重视,到时候,我便顺理成章成了替罪羔羊是么。”

    穷奇冷着脸,摊开手,只是盯着茶盏粉末一点点落下,待手中的粉末在空中飞扬干净,他才站起身,盯着梼杌道:“梼杌,没想到,我却被你摆了一道,好,好,太好了,从此,我和你梼杌恩断义绝。”

    梼杌又笑:“穷奇,你说得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算了,该说的我也说了,你若想喝酒,我陪你喝上一杯,哦,对了,你的酒杯刚刚被你摔了,估计你也不太想喝,既然如此,那就好走不送了。”

    “梼杌,当年你就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我想你更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说话还是注意些。”穷奇盯着梼杌,一字一顿道。

    梼杌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笑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毕竟连饕餮那家伙也不是你的对手,嗯,这么说也不对,毕竟饕餮那家伙自己作死,因为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那副德行。哦,对了,饕餮那家伙听说不是跑了么,怎么,又捉住了没有?”

    “我现在没有必要再告诉你!”穷奇冷着脸。

    “看来还没有找到啊。啧啧,那你可得抓紧些,以后这些个事,你可都得亲历亲为,不抓紧怎么能成。”梼杌讥诮道。

    穷奇这时脸色越加难看,脸上青筋暴露,手上的那条黑色印痕也慢慢开始蔓延,全身似乎有灵力涌动,反观梼杌,则气定神闲,丝毫不在意穷奇的这些变化,只是撇了一眼,然后笑道:“穷奇,我劝你不要和我动手,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若想打败我,恐怕还得费点气力,这样的话,只会两败俱伤,对谁也没有好处。我想,你现在应该也不想把力气耗费在我的身上吧?”

    梼杌说得没错,穷奇如果真的动手,最后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而天君那里恐怕也很难交代,更可恨的是饕餮那家伙也没有捉拿到。

    梼杌见穷奇陷入沉思,知道他左右为难,忍不住笑道:“穷奇,你想让这京城变成血海,我不会拦你,当然,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或者,你还是应该将目光放到饕餮身上。”

    放到饕餮身上?梼杌的意思自然是让他放弃京城这里,但是穷奇却因此想到了另一件事。

    让饕餮成为这祸水之源,岂不一切都能如意。

393 春阳·迎面

    周奉忙不迭地将周王囚禁起了,当然了,怎么周王也是一国之君,虽然如今成了阶下囚,可是还得好生伺候着,所以周王虽然住的也是牢房,可是里面收拾的齐齐整整的,甚至还送来些笔墨纸砚和棋盘之物,以供周王消遣。

    还有那位“衷心”的庆总管也一并关了进去,当然周奉可是好好交代过了,让他伺候好他的旧主,以防发生什么不测。

    当然李庆也再三向他保证过,说周王不可能会寻短见,让他尽可放心。周奉当然觉得还是稳妥点好,万一真有什么意外,把他的脑袋剁了,恐怕也赔不起。

    等周奉忙完这些,才去找陶吴大人禀告,当然走到楼下,他又站住了,想起刚刚在屋里周王和李庆所说的陶大人是奸细的事,当然刚刚在牢里,他又细细问了这件事,周王就不提了,脑袋本就是糊涂的,倒是李庆说得清清楚楚,不过陶吴是奸细的说辞是来自那位大周鼎鼎大名的穷桑真人,如今这穷桑真人不知所向,自然也不能查证他所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但是,周奉摇摇头,虽然陶吴大人确实有些了不得的本领,他的来历谁也说不清,但是不容否认,这两年,若不是陶吴,大辽不可能迅速壮大强盛,以及像今天一样,轻而易举地吞并大周。

    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辽王了,别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到这儿,周奉心里做了决定,脸上照旧挂了笑,才脚步轻快地上楼,准备敲响房门。

    却听到屋里似乎有什么动静,又好像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他不禁心里起急,忙问道:“陶大人,陶大人,你没事儿吧?我进去来了。”

    里面似乎又有了轻微的声音,却没有听到陶吴的声音,他恐怕有变,忙急匆匆推开房门,谁料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但还未等他瞧见来人是谁,只觉脑袋一痛,整个人迎面倒在地上,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大人——”

    “快去瞧瞧怎么回事——”

    楼上楼下的守卫看到周奉不知怎么就仰面倒在地上,慌忙上前查看,这时有人瞧见楼上一闪,似乎有人,又似乎没人,也就只当瞧花了眼。

    众人将周奉扶到房中,看到陶吴大人也起了身,忙问道:“陶大人,刚刚怎么回事?周大人怎么突然就摔倒了。”

    梼杌一副不清楚的样子,回道:“我只听到周大人在门外敲门,我刚想应就见他拉门准备进来,但紧接着就看到他倒在地上,至于到底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

    那几个侍卫又忙着掐人中,又忙着递茶水,好一番折腾,才见周奉幽幽醒来,忙问他发生什么事,他看了看陶吴,又有些疑惑道:“我刚刚好像见到有人从陶大人房间出来,然后就像是被人打了一下,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梼杌摇摇头,道:“这屋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会不会你看错了。若是真有其他人,那他们自然也会瞧见不是么?”

    那些侍卫也忙跟着道:“是啊,是啊,周大人,从头到尾我们就看到你一个人,你该不会自己撞到门上了吧?”

    “我!”

    周奉揉着脑袋上红彤彤的一片,心道,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但是怎么说自己也不应该会撞到门上才是,他又抬眼看了看梼杌,只觉得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奇怪,只得认栽道:“算了,算了,就当我撞门上好了。”

    “我瞧着也是撞门上了。”一时之间,那些侍卫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起哄嬉笑起了,因这周奉不像那高深莫测的陶吴大人,他是武将,平日跟这些侍卫混迹多了,总是没个正形,所以那些侍卫有时也不拿周奉当主子。

    “行了,行了,有什么好笑的。都下去吧,我还同陶大人有话要说。”周奉咳嗽了两声,绷着脸吩咐。

    那些侍卫才低笑着出去。

    等房中只剩下梼杌和周奉,一下子便冷寂了下来,周奉仍然揉着脑袋,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刚刚明明瞧见了什么人,再说那门可千真万确不是自己拉开了,明明是有人从里面打开的。

    “陶大人,刚刚真的没人来咱这屋?”周奉想着便忍不住脱口而出。

    “自然是没有了。”梼杌淡淡道。

    “哦,那估计真的是我看错了,倒真是奇怪。”周奉暗自嘀咕。

    “事情都安排好了。”梼杌又问道。

    “那是自认,人都关进大牢了,特意给周端安排个雅间,怎么说人家原来也是一国之主,也不好太怠慢他。”周奉连忙应道,刚刚那件事也就翻了篇。

    “不过,陶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周奉又问道,因这次攻入京城,他虽然是主帅,可是来之前辽王清清楚楚吩咐了,一切听陶吴指挥,所以他不得不问。

    这时只见梼杌从一旁桌子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周奉,道:“我已经将京城发生的这些事都向皇上禀告清楚,你派人快马加鞭将这信送回,看皇上怎么吩咐,我们照做便是。”

    周奉笑着接过信,道:“陶大人所言甚是,这些个大事,起是你一言我一语便能决定的。我这就派人快些将信送回去,正好趁这两日,将这京城的这些事收收尾,等皇上入了京,一切都顺顺利利,妥妥当当的。”

    “哦,对了,现如今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刚刚那周端和跟着他的那奴才口中说的那位叫穷桑真人的,”说到这儿,他抬眼看了下梼杌,他面色没有什么改变,只是落下目光,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周端说的话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是之前咱不也得了线报,说这大周皇帝对这穷桑真人甚是看重,那穷桑真人好像有颇有些本事,但是这次却未曾将其捉获。所以在下就有些担心,怕他若是出现再生出什么祸端……”周奉回道。

    听到这话,梼杌的视线落到桌上的一堆粉末上,半晌才回过头,瞧着周端淡淡道:“放心,那个人,现在应该顾不上这些。”

394 春阳·得信

    京城内外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而距离京城十数里之外的厉城,则要太平了许多,更要热闹许多,城里这两日来了许多人,大多都是刚刚从京城里逃出来了,此时,他们一个个坐在茶馆酒楼相互感叹,幸好是逃出来的早,要不然现在呆在京城,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都听说这辽军杀人不眨眼,说不定京城早就变成了一片血海汪洋。

    “诶,你说这天日真的要变了?皇上真的被辽军捉住了?”

    “我看没差,我跟你说啊,我从京城逃出来那天可是看到窦太尉了,你想连他都跑了,那皇上还能好了。”

    “哎,真是,虽然咱这个皇上吧,那什么,我不说你也明白,可若真是让那蛮夷做了主,当了皇上,我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江山让让他祸害成这个样子,受苦的都是我们这些百姓。”

    ……

    历城一间不大的客栈,两个人正低声议论着,话语之间还抬头看看周围,或许是大多数都是和他们一样从京城逃出来的百姓,也就放松了警惕,随口聊起了来,当然其他桌的客人也和他们差不多,毕竟这当口,就像是天突然塌陷了一块,谁的心里都没底。

    这当中,只有一桌客人显得不像其他的客人,带着疲乏、担惊受怕以及无奈等种种繁杂的情绪,而是沉静平和,长得又十分打眼,旁人的目光都会不自觉落到他们身上,可是又因他们三人的目光,让人不敢多看。

    这桌上的三人,其中一人身穿白衣,竟然连一丁点灰尘都没有,又生的俊俏,另外一人则穿了黑衣,若是细瞧,那黑衣从肩膀到前胸都用暗线锈了,隐隐约约似是龙的样子,他长得更硬朗一些,眉眼也坚毅,脸上也不似那身穿白衣的,明显平日里历经风吹日晒,他此刻手里握着茶盏,只是淡淡抿了一口,就又放下,他的手上,可以明显看到许多薄茧。

    至于最后一人,与这两人相比,就要平淡得多,只是生的高大威猛,说话声音也更响亮些。

    “窦大人,要不我派人偷偷混进城里去打探打探,咱就这么干耗下去,我等得心急。”说话的是最后一个人,他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可是还是有些响亮,不过此时客栈之中议论声此起彼伏,所以他的声音也就不那么打眼。

    说话的自然是郑铎,而他口中的窦大人,也就是那位身穿黑色长衣的,便是窦渊,至于另外一个身穿白衣俊俏的少年模样的,则是祝钰。

    窦渊听到郑铎的话,没有回答,反而转头问向祝钰:“先生,你怎么看?”

    祝钰端着桌上的茶盏,只是轻轻在桌上磕了两下,似乎在思考,因久不说话,郑铎等得有些心急,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对啊,先生,你倒是给句话,你没听那些百姓说,那什么皇宫都被辽军围了,那皇上也被辽军捉了,反正你们能等下去,我是等不下去。”

    祝钰这才放下茶盏,笑道:“不急,再等上些日子再说。”

    “先生啊,那这要等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还等到那辽军称帝不成?”郑铎本就是急性子,一听说要等,自然马上忍不住紧跟着道。

    祝钰看了对面的窦渊,他倒是不急,只是又抿了一口茶,然后看向祝钰,似乎在等他说什么。

    祝钰笑着安抚郑铎,“不急,不急,辽军在京城,暂时还不会轻举妄动,更何况,这次辽军攻打京城,他们的皇上耶律金古此番并没有随着一同来,所以辽军就算想入主中原,恐怕也不是那么急。”

    祝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窦渊,又接着道:“这是从京城送出的,是送向大辽军营的,当然也就是给耶律金古的。”

    窦渊接过信,却没有拆开,而是问道:“这信?”

    祝钰解释道:“我昨夜闲来无事,便去京城附近溜达溜达,恰好看到有一个辽国人骑着快马从京城飞奔而出,便有些好奇,当然,这封信是我看过之后又重新抄写的,那家伙应该只会当自己做了一场梦吧。”

    窦渊这才将信展开,飞快地一览而过,郑铎心下好奇也忙探着脑袋,向那纸上看去,大概意思是说周王已经被他们捉住,囚禁在大牢之中,如今京城局势已平,后面还洋洋洒洒有几行字,可没等他看完,窦渊已经把纸折了折又塞回那信封之中。

    “这样看来,确实应该等耶律金古回过信再说,先生说得没错。”窦渊将信又递还给祝钰。

    然后又低声道:“辽军奔波一路攻下京城,现如今虽然疲乏不堪,若是攻打,自然是不成问题,但是这次来的辽军尚不到五成,若我们现在真的贸然攻打,虽然一时得胜,可那时经过这一战,辽军派出余下的那些兵,我们就很难招架。”

    当然就算他不压低声音,旁边的那些人也只能看到他们那桌客人,似乎在聊天,但却只见其嘴唇在动,却未曾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不过因这客栈本就喧闹异常,聊的多半都是京城的局势,谁又会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呢。

    祝钰回道:“不仅如此,我们来时,从西南方向有一队人马也在赶往京城,若是我们这时入京,恐怕会同他们打个照面。三方相争,恐怕会拼个鱼死网破。”

    “你是说汝南王?”窦渊的身子正了正,问道。

    祝钰点点头,“如今辽军最明,其次是汝南,最后才是我们。更何况,这三方势力之中,又不单单是那么简单,不管是辽军还是汝南军中,都有我不得不忌惮的人。”

    “先生的意思是,他们营中也有像先生,或者说像穷桑那家伙那般的人么?”听到祝钰的话,窦渊的眉头紧皱,开口问道。

    祝钰回道:“乱世多魑魅,不过这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我——”

    祝钰刚想说话,却见到一只小巧的白色纸鹤悠悠飞到三人的桌上,只是窦渊和郑铎并没有注意,只有他盯着那纸鹤,面色一暗。

395 春阳·棋说

    祝钰并不避讳那两个人,伸手抓住纸鹤,然后飞快地展开,纸上的字很短,因写信的人平日并不怎么写信,但是这封信却又不得不写,索性就写得短些,再短些。

    郑铎见祝钰在手里翻看什么,凑近一瞧,见是一张纸条,字条上的自己潦草,他扫了好几眼,却没有看清那字条上写得什么,便好奇问道:“怎么还有封信,上面写得什么?”

    窦渊也将目光停留在那字条上,但是他没问。

    祝钰细细看了两遍,或许是因为那字条又小,字迹又难看,所以很难辨认,当然还因为字条上讲得事需要他细细考量。他抬起头,见窦渊和郑铎全都看着他,他却将纸条一叠,淡淡道:“是我徒弟的事,她出了点麻烦。”

    窦渊听说是他徒弟,记忆中他的徒弟只有那一个,便问:“是陆姑娘的事?”

    郑铎之前虽然没见过这位陆姑娘,但却是听过的,毕竟是他们窦老大唯一上心过的姑娘,说不定以后会当他们大嫂的,忙替他家老大问道:“陆姑娘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这年月,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外,确实不安全,窦老大,我觉得啊,应该将陆姑娘接到营中,这样,就算你不在身旁,那么多弟兄也能帮忙照看。”

    郑铎显然是误会了窦渊和陆瑾岚的关系,当然之前因为各种原因,窦渊对陆瑾岚那些许上心的表示,也难保不让他们误会,更何况他也从来没有解释过。而他的那些手下自然也不清楚陆瑾岚的本事,虽然知道她是祝钰的徒弟,好像也听说过她的一些事,可毕竟是女流,听说长得又清秀又文气,那自然便是弱女子咯。

    窦渊撇了郑铎一眼,表示他有些多管闲事,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接收到这一讯号,而是又接着问道:“先生,你看到底什么事,要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窦渊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祝钰倒也不避讳窦渊,淡淡道:“这信是一直跟在小陆身旁的麖呦写的,前些天他们寻到了姜九,姜九受了伤,这些天原本在六记斋修养,但是不久前,穷奇,嗯,穷桑又追捕了他们,虽然他们逃走了,但是姜九的伤更严重了。所以这是一封求救信。”

    祝钰详略得当,把可以告诉窦渊的全都告诉给他,之前关于他的身份,以及穷奇、饕餮等人的身份虽然完完全全告诉他们,但是他们之间的纠葛倒是同他提了两句,所以在窦渊的认知里,便是穷桑和姜九有些旧仇,所以穷桑才想置姜九于死地。至于陆瑾岚的真实身份祝钰却没有讲太多,只说前世陆瑾岚同姜九和他都有些渊源而已。

    窦渊听完之后,又联想之前,知道祝钰说麻烦,那么便说明这事是真的麻烦,他开口问道:“你若需要去,那便是去,反正左右这里也是等。只是,刚刚说穷桑那家伙这些天追捕姜掌柜是么,难道这些天他放弃去帮周王夺回天下,而是盯着一个旧日仇人么?”

    “如果说这江山是穷桑拱手让给辽军么?”祝钰若有所思地将手中的纸条握紧又松开,却见那纸条慢慢在手中变成一朵白色的小花,然后碎成了粉末。

    “先生,先生你的意思是穷桑那家伙同辽军勾结,通敌卖国么?窦老大不是我说,我就瞧出那穷桑不是个东西,没想到没想到啊,若是让我捉住了穷桑,一定不会轻饶他!”不等窦渊开口,急性子的郑铎又忙不迭的开口。

    “通敌卖国?那也太小看他了,从头到尾,他就没有国可言,更何况,他又不是人,他谋划的,可比你想得更可怕。”祝钰笑道。

    “那……这个……”郑铎一下子脑袋转不过圈来,想问却又不知该问什么如何问,话全堵在嗓子眼中。

    “那接下来,他还会参与到这些纷争之中么,你不是说辽国、汝南皆有像穷桑这样的人在背后,他们……”纵然是窦渊,心中的那些疑虑也不敢轻易地说出来,当然,他话虽然只说了半句,但祝钰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这个……”祝钰也没了少有的笃定,沉吟了半天,才抬头望向窦渊,“他们虽然有他们的谋划,但是三界六道,总有他应有的秩序,某些人想破坏,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破坏的。这凡间之事,就像是一局棋,你以为你是下棋的人,但也许你只是这棋盘上的一个棋子。你,我,甚至穷桑,姜九,我们全都是棋子。只是就算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棋子,有时也能影响整盘棋局的输赢。所以,我们只用做我们该做的。”

    “我明白了。就像人不与天斗,但人总是要斗的。”窦渊显然明白了祝钰的棋盘与棋子之说。

    倒是一旁的郑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睛在窦渊和祝钰两人身上来来回回半天,还是没忍住,“那个,你们打什么哑谜呢,什么棋盘棋子,我怎么都听不懂。”

    “郑铎,”窦渊的耐性终于被磨完了,淡淡吩咐道:“京城里面先不用着急派人混入,不过辽军和汝南军的动向必须让人好好盯着,尤其是若是辽军那边派人向京城递消息,务必要把信截下来。”

    “信的事,还是我想办法,他恐怕不行。”祝钰不等郑铎回话,已然接上话。

    “你不要小看人,大不了,大不了我亲自去,还怕劫不来信。”郑铎不满道。

    “那也行,只要你确保这信仍然能安然无恙地送入京城,不被那送信的人发现,我是没什么意见。”祝钰淡淡道。

    “这个……”郑铎吞吐着盯着窦渊和祝钰看了两眼,然后咽了口吐沫,回道:“没问题,肯定没问题。”

    “那你还不赶紧去办?若是晚了,误了事,我拿你是问。”窦渊瞧着拍着胸脯的郑铎,又道。

    “啊,这个,行,我这就去!”郑铎接下了差事,见老大急着赶人,只得起身。

    “还有,”窦渊又唤住他,“祝先生说得这些事,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

396 春阳·宿命

    郑铎领了命令出去,才有些后悔自己干嘛忙不迭揽活,这事交给祝钰做不是手到擒来,一个法术的事,结果现在,哎,他心里连连后悔,但是没办法,既然接了,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做,只能从辽国入京的这一路多派些人跟着,只要那送信的人出现,一切就好说,左右他中途都要停下来,不管是吃饭还是住店,再要不要找个硬撞上去,找些茬,左右总有办法,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过梁梯,谁怕谁。

    郑铎想着想着边走出了客栈,待走出大老远才想起自己忘记牵马了,只得又急匆匆往回跑,因这边打探消息,所以只有他们三人和几个侍卫随行,其他的大部队全都在十数里外分批驻扎着。

    窦渊在东南聚集起来的兵力只有五万余众,并不多,但是若是比其大周的那些兵,那可就一个顶十个,这些兵基本都是他和他手下的那些昔日的皇城司和水帮的那些人训练出来的,全都训练有序,十分强劲。

    除了这五万亲兵,窦渊还以东南为辐射,说动了不少州县,这也是为什么这次辽军会这么快攻入京城,而周王却无兵可拦,当然那些州县对于窦渊并不是就真的心甘情愿推其为王,而大多都只是在观望,若是窦渊有能力将辽国驱逐出中原,那么便推其为王,若是不行,便转头投向辽国。只不过辽国怎么说都是蛮夷,所以拜一个蛮夷为王,便是他们最后的后招。

    窦渊自然心知肚明,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虽然手里有兵,又有那些墙头草点头支持,可是说到底,那他的五万兵去攻打辽国,还是不行。

    等郑铎走了,饭桌上的两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尤其是在这也喧嚣的环境之中,窦渊想的是如何以奇招胜敌,战胜辽国这头巨狼,至于祝钰,心思自然是在刚刚麖呦送来的那封信上。

    窦渊看下祝钰,这些日子以来,他陪自己纵观天下局势,与自己招兵买马,打探各方消息,可谓他非常重要的左右手,但是,他不像周王那个傻子,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一个“高人”身上,毕竟,所谓的世外高人,全都是不问世事的,他甚至隐约有种感觉,不管是祝钰也好,还是穷桑、姜九他们这些人,总归是不属于这人间的。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对祝钰说,就如同祝钰对他们这些人的身份来历并没有真的告诉他一样。

    窦渊忽然觉得嗓子有些痒的,想喝茶,茶水早凉了,他回头去找伙计,却是半天寻不到人,他只得轻咳了一声,问向祝钰:“你去么?陆姑娘的事。”

    祝钰的思绪就这这样被拉回,他似是叹息一声,嘴角扬起一丝苦笑,道:“怎么能不去。有些事,注定是宿命。”

    窦渊似乎在祝钰的眼中瞧出许多东西,许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半晌才道:“那便去吧,有些事总要有个了结。”

    “是啊,有些事总要了解,你说得没错。”祝钰低头又笑笑,再抬起来时,眼中的那点彷徨无奈全都消失不见,“我这次去,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当然也有可能我不会再回来。”

    说到不会回来的时候,祝钰又轻笑了一声,又接着道:“不过,我若是不回来,可能会有两个原因,一是所有的事都了了,不管是我、姜九、穷桑或者其他人,我们都不会在这里,人间恢复应有的秩序,到那时候,你只需按你想做的事做便可,你有帝王之相,所以你不必担心,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但我若是还回来,也会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些事只解决了一半,二是这些事已然无解。若是第一种,那暂不必说,到时候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办,若是第二种,”

    说到这儿,祝钰的神情有些奇怪,像是突然陷入了某种沉思。

    “第二种如何?”窦渊等了许久,见祝钰不往下说,便开口追问道。

    “若是第二种,”祝钰闭上眼睛,又睁开,淡淡道:“那人间或许会变成像地狱一样的地方。”

    这个形容让窦渊愣住了,若是旁人说这话,他或许会认为那人疯了,可是说这话的祝钰,他不得不信。

    “那,还是希望你不要回来吧。”窦渊沉默许久,才镇静道。

    “是,若是我回来,那边说明一切都恢复原样,那是再好不过了。”祝钰轻轻道。

    “来人,伙计!上酒!”窦渊推开茶盏,索性站起身,冲店内朗声道。

    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霎时所有人都停下话,看着两人,明明刚刚那一桌好像说什么都听不见,怎么冷不丁吓人。

    “哎,哎来了,马上就来!”幸而刚刚还寻不到人影的伙计这会儿倒是还在,也忙高声回道,毕竟这桌客人与其他的客人不同,全身有种让人描述不出的贵气。

    酒很快上桌,窦渊斟了两杯,推了一杯到祝钰面前,热忱道:“我窦渊这些年,鲜少交知心的朋友,祝先生算是一个,这些日子,先生又帮了我许多,今日,且以一杯浊酒敬先生,一来为感谢,二来为祝愿,祝愿先生能够如愿以偿。”

    窦渊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祝钰也端起酒杯,笑道:“窦兄言中了,也希望你能如愿以偿。事事顺遂。”

    也是一饮而尽。

    酒并不好喝,两人喝完之后又紧跟着喝了两杯,却什么也再说,或许是因为想要说的话全都在第一杯酒里。

    三杯过后,两人皆放下酒杯,祝钰道:“珍重。”

    “珍重。”窦渊也道。

    祝钰就这样走了,窦渊则一个人坐在这间小小的客栈,坐了许久,直到那几个随身的侍卫看着老大就这么坐在桌前发呆,面面相觑后,才推了一个代表唯唯诺诺同窦渊道:“那个,将军,郑将军和祝先生都走了,您看我们是不是……”

    “回去吧,郑铎那家伙办事不牢,不盯着他不行。”窦渊丢下酒盏起身淡淡道。

    “是。”

    客栈外几匹快马飞奔而去,卷起一阵尘土。

397 春阳·太白

    麖呦为了取得天河水,破费了些功夫,还差点被发现。

    毕竟许久没有回天界,天界发生的某些变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比如,天河边守着的天神比之前想象中多了好几个,又比如他没想到当他正在查看情况的时候,却被某人叫住了。

    “麖呦。”惊讶又略带不解的声音在他的背后想起。

    他还没应声,远处那些守卫天河的天兵立马抬头向他们的方向望过来,麖呦心里暗骂,只得向那些天兵讪笑了一声,然后回过头,“师尊。”

    那几个天兵虽然对麖呦有些眼熟,但并不认识,又见他本体是一只白鹿,只当是哪位神仙的坐骑,趁着主人不在,所以四处溜达,而当他背后之人出现时,又见他叫师尊,自然就想当然代入他便是那人的坐骑或者徒弟之类。

    “太白仙人好。”那天兵恭敬地向麖呦背后的人打招呼,可是装过头对着麖呦却没有好脾气,冷言冷语道:“天河重地,这位小兄弟还是不要乱闯的好。”

    麖呦微微叹口气,看来这次要耽搁上几日,一想到下面芸卿一定迫不及待地盼着他早点回去,还有饕餮那家伙,虽然有些不甘心,可是若是拖时间久了,又有虎视眈眈的穷奇,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

    “麖呦。怎么?巫鸾那丫头出事了?”太白金星捋了捋下巴下的两撮白须,一副关切样。因不管巫鸾投胎几世,在他的眼中,都只是巫鸾。而麖呦却潜意识地喜欢叫她芸卿,或许是因为现在的她保留的关于芸卿的印记最多,而她也应该最喜欢当芸卿。

    至于太白金星,麖呦其实不怎么喜欢他,他本就不是仙界的一员,当初,他只是被巫鸾偶尔路过救回的一只懵懂的小鹿,那时候太白金星根本不愿意让她留在天界,巫鸾却带着一点点的执拗偷偷把他留下了,就像后来她留下饕餮那家伙一样。

    只是没想到,一回到天界,那些旧日就在脑海中忽闪而过,但此时麖呦只是垂着脸,不冷不热地同太白金星道:“她没什么事。”

    太白金星瞧了一眼远处,虽然天界空旷,可是还是偶尔有不少路过的散仙,刚刚同他们打招呼的天河的守将虽然站得笔直,估计这会儿耳朵也竖得长长的,他们的耳朵虽然比不上顺风耳,可是也怪长,太白金星自然也不想在这教训他的这个半个徒弟,便收敛了神色,面上却仍是和善,只道:“跟我回去,我有话问你。”

    “是。”麖呦自然是逃不得的,耸耸肩,只得安生地跟在太白金星的身后。反正芸卿在人间,这老道也不会留自己,无非问些情况罢了,只是,麖呦在心里盘算着,到底该说什么,其实有些事,就算他不讲,祝钰不讲,他该知道的应该也会知道。

    弥率宫还是旧日模样,只是稍显冷清些,当然,当年麖呦在的时候,也觉得弥率宫好不了哪去,不过是因为巫鸾在,所以才会觉得她好,后来巫鸾和云鹤被打入轮回,他一个人怎么也呆不下去,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日子,还是偷偷下凡去寻巫鸾了。

    再后来,他被太白金星抓回去责罚,不过太白金星后来还是放他回去,只当他是护主心切,命令他好好看着巫鸾,暗中照顾她,可是,麖呦想到这儿垂下脸,他却没有好好护好她。

    太白金星瞧着身后默然不语的麖呦,也是一连的摇头。

    “巫鸾那丫头到底出什么事,刚刚若是老朽没有猜错,你是想偷天河水?我说怎么我那宝金葫芦怎么不见了踪影,是不是你偷偷拿去了?”

    麖呦冷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色小葫芦,今天一早回来,他没有先去天河,而是趁着太白金星早上定要去天宫不在,偷偷溜回来取了宝金葫芦才去,当然他走的时候,明明拿了一个普通葫芦幻化放到那里,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若不是这些日子天宫忙,我早该多盯着你们的,本想着云鹤那家伙也在,左右出不了事,没想到,巫鸾那家伙魂魄聚齐了?其他人恐怕也指使不了你吧。”

    “齐了。但这次不是她有事。”麖呦只得回道,这些事,他若不关注自然一切不知,若是他关注,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不是那丫头的事,是云鹤?还是……饕餮那家伙?”太白金星岂会不知自己那个倔强的小徒弟同饕餮的事,麖呦这家伙只会为巫鸾的事上心,但是这般心不甘情不愿,那么便只有那家伙的事了。

    麖呦这次没应声,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答案。

    太白金星摇摇头,白眉白须也跟着抖了抖,叹气道:“我这个傻徒弟啊,真是,跳一次火坑不成,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跳火坑,难道她不知道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都是那只妖兽干的。”

    麖呦吸了吸鼻子,哼了声,表示你说得不错,可是她一直都再火坑里,从来也不愿意出来。

    “还真是孽啊。当初怎么好端端就种下这孽缘了。”太白金星又叹,巫鸾这丫头在他的众多徒弟中并不出色,但身为唯一的女徒弟,她贴心机灵,当年又时常讨他欢心,所以对于巫鸾,他才会多了一份有些类似凡人的那点复杂的情绪。

    孽缘,当年冥冥之中种在巫鸾和饕餮身上孽缘,太白金星一想起来,仍是无可奈何,当日饕餮在天界惹下大祸,后来整个天界遍寻不到他,却没想到竟然是最讨自己喜欢的小徒弟救下的。

    眼瞧着瞒不住时,巫鸾和云鹤又偷偷放走了饕餮,只留下巫鸾和云鹤来承受自己犯下的恶果,至于饕餮,却是被观音送来,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消息,饕餮杀不得,四凶杀不得,派他们投诸四裔,以御魑魅。

    至于巫鸾,太白金星还记得当日观音之言,“这小丫头,同饕餮那家伙有七世孽缘,杀不得,让她一起下凡吧,若是历经七世,她能脱了这孽缘,自是涅槃,要不然,也是她的命。”

    太白金星那时为救巫鸾急地焦头烂额,哪里管得什么七世孽缘,左右救下她这条命先说。

    可是若是重新选择,现在的生,或许不如当日的死,来得解脱。

398 春阳·无奈

    麖呦见太白金星感叹完之后许久不答,目光也只是停留在弥率宫,不知在想写什么,麖呦只得低头摆弄手里的宝珠葫芦,心里却在想什么时候去取天河水。

    如今天河的天兵比之前多上一倍,不过他们六个时辰一换岗,在换岗前的那半个时辰他们守了大半天,心里自然早就松懈了,若是想取天河水,便只能趁那时,到时候变回真身,飞快地取了天河水,但是那样的话,若是自己逃不掉,接下了就很麻烦。

    以自己的灵力,三五个天兵自然是不在话下,可就怕他们拖得时间久了,那时候再引来其他的人,那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他有把握能够在天兵捉到他之前把天河水送到芸卿那儿,可是若是他被捉走,那么接下了,芸卿守着那样一个人该怎么办。虽然自己来之前就给祝钰那小子送了信,但是以他的性子……

    麖呦平日做任何事都是随性而来,现在却为了芸卿的事左右反复思量,越是思量越是没由来的生气,明明是为了那家伙,为什么自己和芸卿要赔上自己的命给他。

    “麖呦,麖呦,我问你,”太白金星这时早就从过去的那点感叹回过神,毕竟过去的事早就过去,更应面对的现在和以后。

    太白金星见麖呦心思沉重,自然也能猜出他他心里在盘算什么,但见他出神,便又轻咳了两声,再次问道:“麖呦,芸卿他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盗取天河水,速速讲来,怎么,怕我不敢罚你。”

    麖呦虽然不是太白金星的徒弟,可他是巫鸾的灵兽,更何况他的那点灵力在太白金星的面前不值一提,他又怎敢违抗。

    他得说,只是,当初芸卿也交代过,不要把自己魂魄已全还有和饕餮的那些事告诉师尊,他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挑一些不得不讲的,可以讲的告诉给太白金星。包括芸卿的魂魄如何积聚的,以及饕餮和穷奇之间的那些争斗,以及饕餮的封印被破又严重受伤的事,告诉给太白金星。

    但是关于穷奇背后有人,而且那人还在天界这件事,他只是含糊其辞地说饕餮和芸卿怀疑穷奇背后有人,但对于他身份的怀疑却没有提,太白金星的注意力自然也不会放到这上面。

    待麖呦说完,太白金星果然说:“巫鸾这丫头太乱来了,你这就去把她带回来,她想救饕餮,不用她出面,我可以来想办法,但是等救完饕餮,那家伙必须离开,至于巫鸾,她也不用再回去了。”

    怎么说巫鸾都是自己的疼爱的小徒弟,这些年被打入轮回,又被饕餮那家伙杀了魂魄入了饿鬼道四分五裂,她承受的已经太多了,不能再让她经受这些磨难。

    上次接回她的残魂,费劲千辛万苦才勉强凝结,若不是只有靠她的残魂才能积聚她所有的魂魄,若不是她尚未历经七世轮回,又怎么会放任她在人间飘摇,如今已经魂生七世,她也同饕餮的事也差不多走到尽头了,就算没有头也该断了。

    太白金星说的话麖呦未曾不这样想,甚至硬着头皮也同芸卿提过,但是最后被说服的却是他。

    麖呦沉默了一下,才回道:“我和祝钰自然都是希望她早些回来,可是你也应该清楚你徒弟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说的提议我也早同她说过,可是她拒绝了。当然,你也可以直接下凡把她捉回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她在什么地方。”

    自从巫鸾入轮回,除了上次巫鸾被饕餮杀死,魂魄四分五裂,他一直都没有插手她的事,那次是实在忍不得自己的爱徒就这么在命丧冥界,才会出手,当然过后这件事还是传到玉帝的耳朵里,为此他可也是领了责罚,并且三令五申没有领旨不得参管凡间之事,哪怕是他徒弟也不成。

    所以他也不是不想下界将巫鸾那丫头拎回来,而是三界六轮回,总有些不得不遵守的规则。

    他叹口气,刚刚一时心急之言,自己多少年没有过了。

    麖呦见太白金星不言,脸上也是一明一暗,似乎是十分为难,当然是为难了,他自己都不知为难了多少日子。

    最终,太白金星低下头,低声问麖呦,“饕餮那家伙,受伤真的很严重?”

    麖呦硬着脖子,但还是点了点头。

    太白金星却已经开始说服自己,“当年饕餮那家伙的确是犯了很多错,但是这些年,他在凡间做得这些事,我还是看在眼里了,除了,除了他对巫鸾那丫头的事不可饶恕,但是,就算这样,那时候巫鸾那丫头明明眼睁睁看着饕餮杀了他,可是还在我面前提他说话,麖呦,你说我若是真的硬着脖子不管,巫鸾那丫头会不会恨我?”

    麖呦没吭声,但是他知道,每一次只要巫鸾求他,他就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哪怕每次为的都是那家伙的事。

    许久,才听到太白金星摇了摇头,白须捋了又捋,才低声同麖呦道:“罢了罢了,就当我欠这丫头的。你回去同那丫头说,她既然应了你只要救回饕餮,便答应重回天界,我可以由着她的性子,让她再任性这一段,但是,只有这一次,让她记得她的承诺。”

    麖呦抬头,大概没有意料道自己一向不喜欢的这个老匹夫会答应帮他,当然他说完之后,哼了哼鼻子,然后不自然道:“我就是去天河边逛逛,你想做什么跟我没关系,要是被捉了,我也不会承认我是你师尊的。”

    “是。”麖呦掩饰着吃惊,低声应道。当年不知埋怨过多少次这个老匹夫,可是到头来看,他对巫鸾从来都没有硬下心肠。

    “这个你拿着,巫鸾和……那小子应该用的上。”太白金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便往麖呦的怀里一仍。

    麖呦还未打开,便听到太白金星又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办事。”

    麖呦只得赶紧将瓷瓶收到怀里,然后跟着太白金星再次来到天河边。

399 春阳·得逞

    天河的天兵还是刚刚那几个,所以等他们看到刚刚离去的太白金星又重新回来,还沿着河边慢慢地走着,不紧不慢,有时候停下来看看,有时候又停下来盯着那河水似是若有所思,有时候又瞧着那几个天兵乐呵呵地笑了笑,那几个天兵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打得什么注意。

    就这样耽搁有一刻钟的时间,那几个天兵心里都有些发毛,这太白金星也算是玉帝身前的红人,难不成他是来视察工作,给他们找茬的,那几个天兵相互交流的眼神,觉得这可能戏极大。

    太白金星看了一圈又溜了一圈,然后还故作关怀地凑到一个天兵身旁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这守卫这天河的一共有几个天兵,又比如多少时辰换岗,还有督管他们的二郎神什么时候来之类,那天兵小心的答了,答完之后,他的目光立即同那几个天兵交流了下,示意这太白金星果然来者不善。

    太白金星岂会没有注意到他与其他几个天兵的交流,他自然是巴不得这样,也笑盈盈地抬头望向其他几个人,然后笑道:“我差不多也了解清楚了,诸位天兵确实辛苦,但是我还有几点意见想提一下,正好这会儿天河边也没有别的人,要不然你让大家聚一下,我给大家聊一聊……”

    那天兵岂敢不应,虽然平日二郎神交代过让他们好好守着天河,但是这会儿也确实没有其他人出现,更何况,这天河对于天界的这些仙人,不过是再寻常的一条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么。

    就这样,七八个天兵迅速地围在太白金星的周围,只见太白金星轻咳了两声,然后慢慢地说起来:“诸位,今天呢,我来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到……”

    麖呦早就变成一只白鹿,藏身在浓云之间,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太白金星不知说了什么,那些天兵便在他的面前围成一团,认真地聆听着。

    正是此时,麖呦一提气,嘴里叼着宝金葫芦,飞快像天河冲去!

    只是须臾只见,便见一束天河水飞快地钻入到宝金葫芦之中,宝金葫芦能吸纳万物,所以就算是半条天河水吸进去也不成问题,不过用来救饕餮,也用不了太多,麖呦估摸吸得差不多了,抬起头看向太白金星的方向,他仍然兴致勃勃地同那几个天兵不知说些什么,也并不往他的方向看。

    麖呦只看了一眼,便飞快地叼着宝金葫芦往回跑,待跑出很远,才又重新变回人形,低头看了看宝金葫芦,然后默不作声地塞入自己的怀里,碰到刚刚太白金星塞给他的那个小瓷瓶,他打开然后倒到自己的手心,有疗伤的丹药还有增强灵力的丹药,数量并不多,但都是极好的。

    这几种丹药并不是太白金星的,他虽然也会炼些丹药,但那些丹药拿到人间便是灵药,放到这天界,就不怎么招人,而他给麖呦的药自然不是他自己炼的,而是从太上老君那得来的,太上老君的丹药那可不是想得就能得的,这几颗也不知攒了多久,就这么送给了他心爱的徒弟。

    麖呦叹口气,拿出一颗丹药,想送到自己口中,可是迟疑了一下,还是又原原本本地倒回了瓶中。

    等麖呦飞回苜蓿山,回到了他和芸卿约定的地方,自然是寻不到人的,麖呦先是四周查看了下,然后发现了被扔到离树下不远的一个酒囊,或者说酒囊的碎片,是之前麖呦扔给芸卿让她给姜九喂水的那个酒囊。

    他心一紧,难道她和姜九被穷奇那家伙发现,捉走了么?他飞快地跑了过去,低头去查看那酒囊,然后他似是觉察出什么,又抬起头向周围望去,终于他在树上发现了痕迹,一个只有他能看懂的痕迹。

    他松了一口气,然后朝着芸卿指的方向跑去。

    等他找到坐在那破旧的寺院的院子里,看到那个令他心疼的人,正蹲在地上用树枝一笔一划不知在画些什么,画完了,盯着那地发了一会儿呆,又全部毁掉,可没一会儿,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在那圈圈画画。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她突然抬起头,看了过来,一见是是麖呦,立马扔掉手里的树枝,高兴地跳了起来,拉着麖呦,笑道:“麖呦,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麖呦看着她有些发红的眼睛,心像是揪了一块,他又低头看了看地上,当年自己本来是不识字的,后来认得的一些全都是芸卿教他的,没想到,到头来,还不如不要教他。

    被划乱的字自然是认不太清的,可是一个九字却是清楚可见,芸卿顺着他的目光去瞧,有些讪讪道:“我觉得小九他很不好。”

    芸卿刚刚因为一时高兴本来是拉着麖呦的胳膊的,可是这时麖呦的胳膊一僵,然后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胳膊,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宝金葫芦,淡淡道:“你要的天河水。”

    芸卿立即抢过宝金葫芦,晃了晃,然后兴奋的抱了麖呦一下,高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拿到?怎么?顺利么?欸,对了,宝金葫芦,难不成你先将师尊的宝金葫芦偷来了,这要让他发现了这是了不得了,不过也是,只顾着让你去偷天河水,却忘了怎么盛水这件事了……”

    “师尊发现我了。”麖呦又道。

    “啊。你,你没说吧?”刚刚还喋喋不休说话的芸卿一下子停住了,结结巴巴地问麖呦。

    “怎么可能瞒得住。”麖呦苦笑道,却是为芸卿。

    芸卿咬着嘴唇沉默了下,无可奈何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麖呦又从怀里摸出那个瓷瓶塞到芸卿的手里,又道:“师尊给的。”

    芸卿看着手中的瓷瓶,鼻子又是一酸,她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是什么,许久她才抬头问道:“师尊他还好么。”

    麖呦不冷不热道:“自然还是老样子,他又不像我们这群人。”

    芸卿又是沉默,半晌才又问:“那你把这些都告诉师尊了?”

400 春阳·冷冰

    麖呦很想告诉芸卿,说自己全都一五一十告诉太白金星那个老头子,想怎么严重怎么说,可是最终还是没舍得,只是如实把自己怎么说的,太白金星怎么回的一一说了。

    芸卿听完之后沉默许久,才笑笑说,“我就知道师尊舍不得,这些年,我一定让他很头疼,上次师尊替我凝魂魄的时候,就忍不住骂我,说没有我这个徒弟,可是到头,还是没舍得。”

    麖呦没吭声,芸卿却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一样倔强的少年,又道:“麖呦,你也是,我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不应该这么麻烦你,可是,每次却又忍不住依赖你们,我真是,想想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你放心,等小九的事了了,我一定回去,什么都不想了,就安安生生做回巫鸾。”

    不知为何,芸卿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有些心疼,明明他是希望她这样做的,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她一直知道,她做芸卿比做巫鸾要快乐得多。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说自己是做回巫鸾,而不是只说回天界,只是巫鸾的时候也是快乐的,可是成了芸卿,就不觉得巫鸾快乐。

    麖呦也不知为何,旁人的事,他从来不费心去猜,猜了也不知道了,可是只有她的事,只是几个眼神,便能知道她的喜怒哀乐。

    麖呦撇过脸,努力不再去看她发红的氤氲着水汽的眼眸,待再转过脸,他到底脸也冷了下来,冷冷地问道:“饕餮那个家伙呢?”

    芸卿总归是习惯叫他小九,好像这样就能把他和过去那个无法无天的饕餮割裂开来,至于麖呦,高兴时会随着叫他姜九,姜掌柜,不高兴的时候仍是叫他饕餮。这些芸卿初没有察觉,时间久了自然也是明白,麖呦对姜九的那点敌意和小情绪,她怎么察觉不出来。

    但是,她只能装作不明白,这样,对他们都好。

    更何况,现在哪有闲心再去管这些个事。

    芸卿吸了吸鼻子,或许是天有些冷,她的鼻子一直有些发酸。

    “好几天了,小九一直将自己关在山洞里,不出来。唔,只出来一次,不,两次,状态很不好。他不让我送饭,也不让我进去,我很担心他。”芸卿低低的说道。

    面前浮现的姜九的样子,那天给他送被褥和鱼汤的时候,他冷着脸让自己走,脸上全是水,眼里就像是冰,只是一眼,就把自己冻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她又去了一次,但,又是另一重冰山。

    芸卿那两天,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寺院的每个角落都被自己走了个遍,眼睛却总时不时留恋那个地方,明知道看不见,可是就是觉得望着也好的。

    就像是以后再也看不到,所以便贪恋着,再贪恋着。

    心就像是被一根线提的高高的,揪着揪着终于掉了下来,然后还是放心不下。

    新买的被褥自然是柔软的,饭仍是陆瑾岚做的,这丫头,真的就像兔子一样柔软。

    就这样,芸卿提着提篮,背上搭着被褥,她觉得她这个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可笑,但是她又觉得这样很好,全心全意地为着某个人。

    这一次,她又等了许久,等到饭菜早就冷得不能再冷,才见他从那山洞中出来,他的样子有些狼狈,芸卿盯着他衣衫上像是不知被什么割出来的破洞,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你的衣衫——回去我给买件新的吧。”芸卿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用。”姜九的样子很冷,他的目光只是淡淡扫了一下,便移开了,再也没有再落到她的身上。

    “你的伤怎么了?”芸卿又问,眼睛却没有办法从他的身上移开。

    “没事儿,”姜九停了一下又道,“看也看过了,你可以回去了,这两日不要再来打扰了。伤好了,我自然就下去了。”

    芸卿吸了吸鼻子,这天怎么这么冷啊。她飞快地将被褥塞到姜九的怀里,然后道:“我知道你不需要,可是夜里凉,铺着总会舒服些。”

    又把饭盒也递到他面前,道:“小陆做得,你放心,虽然你不吃饭也没什么,可是吃点总归是好的。”

    姜九沉默了下,把那食盒也拎了过去,但是仍是没有答她的话,接过食盒的手,仍是瘦瘦的,芸卿顺着他的手往上看,似乎是看到他的手腕处好像有什么黑黑的印记一闪而过,再想细看,他的手已经收回了,她的目光仍是停留在上面,可是却是再也看不见了。

    姜九这时却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问她:“天河水送来了?”

    “没有。”芸卿摇摇头,“不过应该快了吧,麖呦他一向是可靠的。”

    姜九飞快地装过头,视线似乎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下,才又冷冷道:“等天河水来了,你再来,我疗伤……不能被打扰。”

    语气非常的疏离,就好像巴不得她一刻也不要待在这儿,芸卿沉默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姜九突然之间就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在他昏倒之前,还是好好的。

    她隐约觉得这应该同他的伤有关,可是姜九刻意地隐瞒,又让她没有办法问,在她还在在心里犹豫的时候,姜九的身影往后一退,已然消失在水帘之后。

    他连招呼都懒得同自己打么。芸卿沉默着在地上蹲了许久,才双脚发麻地从半山腰跳下去。

    当然她丝毫也不会知道一帘之隔的那个人如何也蹲坐在地上,拼命地捂着胸口,双眸由黑变红,由红变黑一点点地忍耐着,拿进来的被褥,死死地攥在手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里是一团碎屑。

    他才双目紧闭,躺在地上,紧紧地抱着那被褥,就好像抱着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麖呦问时,芸卿自然想起见姜九的这些,可是话到嘴边,却只是避重就轻地只是告诉麖呦,姜九把自己关在半山腰的山洞里,独自疗伤。

    麖呦停了,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毕竟对于他来说,若没有芸卿,姜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既然天河水拿来了,那便给他送去吧。”麖呦只道。

401 春阳·见面

    就这样,芸卿在麖呦的陪伴下向姜九所在的半山腰走去,芸卿走在前面,麖呦跟在后面,带着芸卿给姜九买的木桶,木桶是芸卿仔仔细细挑的,还特意烧了热水过了好几遍。

    木桶很大,麖呦却把木桶的一个边角放到右肩上,那木桶便安安稳稳地待在那里,随着麖呦的步伐晃晃悠悠,但不管他怎么走,那木桶也不会掉下来。

    一路上,麖呦都很沉默,芸卿本想再问问师尊的情况,可是看着麖呦不想说话的样子,也只好沉默不言。

    两个人很快便走到姜九所在的山前,芸卿指了指头顶半山腰的一个位置,道:“麖呦,小九就再上面那个山洞里。”

    从这里看向那个位置,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蓝莹莹的一片,应该是位于洞口的水帘。

    “麖呦,你能上去么?”芸卿装过头问。

    “废话。”麖呦冷冷应道。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芸卿抬头一看,半山腰果然已有一个人,她摇摇头,一提起,便也跃到山洞前。

    水帘依旧,麖呦立在水帘前,旁边是木桶,他盯着那水帘,不知在想些什么,见芸卿也跳上来,才装过头问她:“你叫还是我叫?”

    “我叫吧。”芸卿低声道,说完之后,便站在水帘前,声音由小到大,一声声唤着:“小九,小九,我和麖呦来了,麖呦他将天河水带来了。”

    水帘里许久没有声音,芸卿只得又唤了几声,却只听到汩汩的水声。

    一旁的麖呦等得不耐烦,问芸卿:“直接进去算了,磨磨唧唧的,他是不是想永远都躲在里面。”

    “等——”芸卿的话还没说完,便见麖呦已然跨过水帘进去了。

    芸卿想拦已然拦不住了,只得急道:“小九,那个,麖呦进去了,那我也进去了。”

    但是当她刚想进去的时候,突然传来麖呦的话,又急又冷,“芸卿,你先别进来。”

    芸卿的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怎么了?小九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

    里面许久没有说话,只听到汩汩的水声中听到细细簌簌的声音,芸卿心里着急,却因为麖呦的话不敢贸然进去,但是为什么不让她进去,小九他,到底怎么了?

    “小九,你没事儿吧,我能进去么?”芸卿只得再唤。

    又过了许久,方听到里面传来嘶哑低沉的声音,“卿儿,你等等。”

    芸卿只得停下来,紧紧贴着水帘,似乎这样,就能感受到姜九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一刻钟,当然芸卿觉得这一刻钟过得很漫长,才看到麖呦从那水帘后面出来,他的脸色有些奇怪,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身上穿的长衫也不见了。

    “你的衣裳?”芸卿见到后一愣。

    麖呦却镇静道:“那家伙疗伤时衣衫全都扯破了,所以我把我的给他了。咱在这儿等会儿。”

    说完,索性往地上一坐,就好像要等相当长的时间一样。

    芸卿只得也坐下,身后仍是寂静无声,她低声问麖呦:“小九他,到底怎么了,很严重?”

    芸卿的心七上八下,明明想马上冲进去,可是最后仍是蹲在麖呦的身旁低声问他。

    麖呦支吾了一声,才开口,语气仍是冷的,“他,等会儿让他告诉你吧,为了你,他总会没事儿的。”

    芸卿尚未想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听到身后的水帘突然停下了,没有水声,一下子静谧得厉害,芸卿猛然转过头,盯着站在门口的那个身影。

    麖呦的衣衫他穿上自然是不合身的,他原本的衣衫还在身上,只是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身上出现了更多大大小小的口子,尤其是褪上,也许是因为上半身被麖呦的衣衫挡住了。

    幸而没有看到血,但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些口子下的皮肤有些暗,不知是光线的问题还是别的缘故,就像是上次在他的手腕上看到的那个黑色印记,让人难以拔开眼。

    麖呦已然站起,盯着姜九,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默不作声,转回头将刚刚被他丢到门口的那个木桶拖到洞里,然后又走到芸卿的面前,开口道:“宝金葫芦呢?”

    芸卿这才反应过了,从怀里掏出宝金护理,麖呦随手拿了过来,走到洞里,站到木桶面前,拔开宝金葫芦的塞子,只见天河水就那么源源不断注入到木桶之中,直到水桶将要满了他的手一扬,霎时水流停了,他把宝金葫芦的塞子塞好,葫芦却没有还给芸卿,而是扔到姜九的怀里。

    姜九握着宝金葫芦,低头看了一眼,又抬起头,对视到对面的芸卿,真见了面了,她却忍住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哀伤和担忧,任是谁都瞧得清清楚楚。

    但是,不能告诉她,哪怕全天下的人都直到了,也不能告诉她。握着宝金葫芦的手越来越紧,心里的那点挣扎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时却停麖呦再度开口:“师尊给你的瓷瓶呢,那些药,难道你不给这家伙?”

    “对,药。”芸卿慌忙从怀里掏出师尊给的瓷瓶,递到姜九的面前,柔声道:“小九,你的伤没事儿吧,这里面都是师尊托麖呦带来的药,你应该能用得上,你收下吧。”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还有那天河水,你趁早泡上,还有你若是有什么事……”

    还未等芸卿说完,便被姜九冷冷地打断道:“我知道了。”

    说着便将手中的瓷瓶打开,将药丸全数倒在手心,从中挑了几颗,又丢回那药瓶之中,然后塞回芸卿的手中,“这几颗我用不上,你拿回去吃了。”

    “我——”

    “好了,你跟麖呦先回去吧。我好了之后便会下去。”姜九又冷淡地吩咐道。

    “可是……”芸卿迟疑着。

    姜九已然背过身,低着头,却突然唤道,“卿儿,对不起。你再等等我。我的伤很麻烦,但会好的。”

    “小九。”芸卿瞧着那个背影,却不知该说什么。

    “行了,走了,在这里耽搁于事无补。”麖呦突然上前拉着芸卿的袖子就往后走。

    芸卿瞧着个孤独的身影,最终被隔在水帘之外。

402 春阳·卿诉

    本以为会有转折,可是没想到,见到了,心里更是放心不下,她的脑海里全都映着姜九刚刚的样子,疲倦的,冷漠的,隐忍的样子。

    明明他回来的时候不都告诉自己了,在穷奇那发生的那些事,他所经受的那些磨难,甚至他的伤,不都一五一十讲清楚了么。

    噬心蛊的毒,应该被祝钰的药给压制下去了,那么难道是他身体里的那个家伙么,是他要替代小九么,可是他那个样子又不像那家伙,他明明还是小九,却不像小九,就好像是第三个人。

    “麖呦,你告诉我,小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刚刚在那洞里,你到底看见什么了,你不让我进去。”芸卿抬头望向一直默不作声走在她前面的麖呦。

    麖呦的身子一滞,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停下来。

    他转过头,盯着芸卿,目光灼灼,“是不是那家伙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认定他。”

    小九会变成什么样子?小九变成什么样子不都是小九。

    “是。小九他总归是小九。但是麖呦,”芸卿肯定道,但又突然叹气,“就算我再怎么认定他,我也知道,我和他,中间隔了万丈深渊,我的那点奢望只会坠落,我心里很清楚。但是明明知道,可就是没办法啊,麖呦,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芸卿说到最后,声音也哽咽了,脑袋就那么搭在麖呦的肩膀上,鼻子一抽一抽的。

    麖呦没有动,他的手握紧又张开,想动还是没有动。以前的时候,芸卿只是拿他当自己的灵兽白鹿,高兴时亲昵时,也会抱他。麖呦也习惯在他怀里撒娇,可是此刻他却不能反身将她抱在怀里,只能像这样,把身体离她近些再近些,恨不得自己的肩膀再宽厚些,好让他依靠。

    也不知抽泣多久,芸卿终于抬起了头,看着麖呦的肩膀湿了一片,脸颊上的泪痕仍在。

    前面的人就是这时转身的,目光只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下,便撇过脸,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锦帕塞到她的手里。

    芸卿拭了泪,有些窘迫道:“对不起。我这个样子,不该让你瞧见的。”

    不敢看麖呦,只是盯着手里的锦帕,只是觉得有些熟悉,依稀间看到锦帕上锈了一个瑾字,原来是小陆的帕子,想来是不知什么时候她递给他用的。

    “芸卿,姜九那个家伙,不会有事的,你相信他,便不会有事的。”麖呦突然低声道。

    “他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噬心蛊?还是他体内的那个家伙?”芸卿追问道,只让她放心,却什么都不告诉她,岂不更让她担心。

    麖呦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我进洞里什么也没瞧见,只是见他坐在那里运功疗伤,不过,不过他的衣衫都破了,所以才不愿意让你看见。但是他的伤,应该会好的。”

    “是么?”芸卿反问,麖呦的解释倒也合理,可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走吧,我给祝钰托了信,他这次总该来的。我们去看看。”麖呦已然转过身,又道。

    “我走的时候,穷奇那家伙是不是来了?我,我看到那个碎的酒囊了。”麖呦回了下头,看芸卿似乎还在回想姜九的事,便又飞快地问道。

    两件事,终于将芸卿的思绪拉了回来。

    “穷奇没来,来的是他的那些灵乌,那时候,我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小陆怎么推我都没推醒,我的灵力弱,设下的金丝网根本拦不住它们,差一点就,不过幸好小九那时候醒了,要不然说不定你现在都见不到我们了。”芸卿解释道。

    “睡着了?”麖呦的身体一停,却没转身,仍是向前边走边问:“灵乌的动静应该不小吧,你却没有醒?”

    “唔,或许是太累了,不知怎么就做了场梦,稀里糊涂地,就没醒。”芸卿想起那个梦境,心又忍不住一揪,最终还是轻描淡写地含糊过去。

    那只是梦境而已,芸卿摇摇头,可是小九,梦境里最后我见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

    麖呦听到她的话,也没有追问,又道:“我回来的时候在京城附近停了一下,好像听说辽军已经把京城攻陷了,至于周王应该是被辽军囚禁起来了。”

    “是么。周王那个样子,有这结局也不奇怪,只是可怜了那些百姓。”芸卿在宫里待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周王是什么样子,并不可怜他。

    “我没有碰到穷奇,也没有见到灵乌。不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麖呦又道。

    “是么?我在这儿前两天还担心那些灵乌会再来,可是担惊受怕了两天,始终是没有见,这两日我都放松了警惕,照理说……”芸卿思索道,可是话音还未落,忽见她紧紧拉住了前面麖呦的手。

    “麖呦,张柏和严松……”只是念出这两个名字,她却久久不往下讲,最终她蹲下去,把头埋到身体里。

    自己一心寄在姜九的身上,竟然忘记了那两个人,他们先是还活着么。自己曾经也与他们朝夕相对,可是到头来,自己这么自私,一心寄在小九身上,明明他们也是为了小九才留下来的,可是这几日,自己连想都没有想到他们。

    这些想法一下子冲进自己的脑海种,刚刚只是伏在麖呦肩膀抽噎的芸卿终于埋在去,狠狠地哭起来。

    就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出口,要把自己的那些情绪全都丢进去。

    麖呦盯着哭出声的芸卿,目光之中也似波涛翻滚,终于也蹲下身子,伸出手将麖呦圈到怀里,低声安抚道:“芸卿,从我们离开那刻起,他们俩个就注定不在了,就算你勉强自己回去,他们也不会在了,只要你和姜九安然无恙,他们就不会埋怨你们,就算要埋怨,也只能埋怨我,你忘了,那时是我提议的。”

    芸卿只是哭着,明明都知道,可泪就是止不住啊。

    终于她的身子一歪,便昏倒在麖呦的怀里。麖呦盯着她深陷的发乌的眼睑,这几日她都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吧。

    他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女子,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许久,这身体是小陆的,要不然。

    最终,他还是安静地站起身,抱着芸卿,慢慢地向前走去。

403 春阳·相聚

    芸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昏过去的,等她醒来已然躺在床榻上,身上的柔软的被子,她歪了下脑袋,看到麖呦就那么轻轻地趴在床头,守着她。

    芸卿盯着少年瞧了一会儿,手慢慢放到少年的头上,轻轻揉了一下,却是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温暖,刚刚还睡得沉沉的少年猛然醒了过了,抬头看她,对视到彼此的眼睛,芸卿不自觉移了下目光,然后又移了过来,低低道,“对不起,麖呦。”

    麖呦刚刚眼里的柔情一下子冷寂下来,他站起身,冷冷道:“你只是太累了,你再睡一会儿,我给你找点吃得。”

    “麖呦——”芸卿突然唤道。

    “谢谢。”她低声道。

    麖呦的身子一滞,仍是淡淡道:“对我,哪里用的着说些。”

    芸卿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倔强又隐忍的少年消失在房中,后厨自然有芸卿之前买的了蔬食,他盯着瞧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煮了锅粥,他从来没有做过饭,可是不知为何,他会觉得这么熟练。

    或许是因为她不懂下厨,所以之前她在六记斋的时候,他虽然不喜欢那个家伙,还是特意地关注过芸卿喜欢什么,然后默默地记下了,现在做起来,就好像已经做过许多次。

    等粥熬好了,他尝了一口,很好。

    端过去,忍了忍,只是将碗和勺递了过去,芸卿尝了一口,笑道:“麖呦,你几时会做饭的,还做得这么好吃。”

    麖呦的嘴角一扬,但仍是冷着脸,道:“你吃完碗就放这儿吧,我出去看看。”

    芸卿的勺子停了一下,才柔声道:“那你小心点。”

    “我不用担心。”麖呦冷淡地回道。

    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在屋里,芸卿看着关闭的房门,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头静静把粥喝了,然后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弯着身子,低声喃喃道:“小陆,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芸卿了。反而就像是一个毫无用处的人。”

    芸卿的魂魄曾经四分五裂,后又积聚,最后栖身在陆瑾岚的身体里,那些记忆全都在她的身体里,甚至陆瑾岚的记忆也被她清楚地记得,或许就是因为这些,她才不像当初那个单纯的芸卿。

    想到这儿,她的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又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但是小陆的声音却低低想起,“是我连累了你,你们,若是我不是凡人,若我当初多学一些,我的灵力也就高一些,或许我们不会像这样,只能躲在他们的身后,一味寻得保护。”

    芸卿自然不是这个想法,她忙道:“不,小陆,你很好了,真的,若不是你,我现在或许还只是几缕残魂,又或许还呆在饿鬼道里。我真是,何德何能遇到你们。”

    两个女孩明明是两个灵魂,可是因为共同栖息在同一具身体里,彼此受到影响,都能洞察彼此的心意。

    小陆似是安慰她,只道:“没事儿,我想一定会没事的,掌柜他一定会好起来的,或许只是比较麻烦但又不那么严重的伤,比如他正在和身体里的那个家伙博弈,这个过程一定很艰难,他在乎你,自然不愿意让你看他那个样子,所以才会避着你,一定会没事儿,芸卿姑娘,我们要相信,毕竟掌柜就是掌柜啊。”

    “是啊,小九就是小九,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呢。”芸卿低头喃喃。

    现在,也只能这么说服自己。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又因为麖呦在,所以她的心暂时安定下来,没一会儿又感觉到困了,便又沉沉睡下。

    这一次,很幸运,她没有再做那个让她害怕的那个梦。

    等她醒来,屋里已然是暗下来,又似乎听到屋外似乎有说话的声音,她一喜,忙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推开门。

    屋外已然是夕阳西斜,暖黄的最后一缕光洒在院中,那两个人的身上。

    都是少年模样,一个脸上脸上仍是不耐烦的倔强,另外一个则是沉静如水。看见他们两个都在,她竟然出奇地安心。

    “麖呦,祝钰。”她轻声唤道。

    两个人都回过头,看着面色苍白,头发还有些凌乱的她。

    麖呦没有说话,却见祝钰轻笑了一声,然后道:“小陆——芸卿。”

    叫小陆的时候语气虽亲,可是落到芸卿却有一种宠溺的意味。

    芸卿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望着祝钰,低声道:“对不起祝钰,对不起云鹤。”

    芸卿的魂魄栖身在陆瑾岚身上后,她其实没有特意以芸卿的身份同他正是打招呼。

    祝钰瞧她那个样子,笑道:“同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小陆是我徒弟,你又是我师妹,怎么我都会帮你的。”

    麖呦听到这话哼了一声,冷冷插话道:“故意占便宜。”

    祝钰撇了他一眼,讥诮道:“说得好像你没有认小陆当徒弟一样。”

    麖呦反驳道:“我又不是主动的,是某个人特意的叮嘱的。”

    瞧着他俩斗嘴的样子,芸卿似乎又想起当初他们在天界的时候,那么的简单和快乐。等这些事了了,他们是不是也能回复从前。

    可是真的能回来么。

    祝钰瞧见心思沉重的芸卿,安慰道:“姜掌柜的事,麖呦都同我说了,等会儿我上去瞧瞧,看能不能帮上忙,芸卿,你别太担心了,怎么说那家伙都是饕餮,不是么。”

    “谢谢。”芸卿应道,但脸色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好转。

    祝钰又道:“还有穷奇的事,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京城附近,或许你们还不知道,京城里不仅仅有穷奇,梼杌也在那儿,所以我没进去。但是,我猜想,现在穷奇应该不在京城了。”

    “梼杌也在京城?”芸卿反问。

    “对,不仅如此,向南,汝南军里,混沌在那儿。所以说当初穷奇、梼杌、混沌分别在大周、辽国、汝南三地,这次的战争自然是他们跳起来的。”祝钰又道。

    “所以他们三个是要联合,弄得人间打乱么?”芸卿喃喃问道。

    “或许是,但是照现在的局势,又好像不是。”祝钰回道。

404 春阳·商讨

    关于穷奇的打算,当初祝钰倒是能猜的一二,毕竟穷奇也试图拉拢过祝钰,但是现在,发生的这些,却让他怀疑三凶并不像当初那样联合作战,而是各自为战。

    祝钰把自己的猜测说了,芸卿听完之后也陷入沉思。麖呦却像是没有好好听,只是蹲坐在一旁的石头伤,手里是几根细草,就那么百无聊赖地一下又一下地拽着。

    芸卿抬头问道:“会不会是穷奇背后那人指使他这么做的。”

    关于穷奇背后的人,刚刚祝钰自然也听麖呦讲了,他皱眉道:“若是这样,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芸卿摇摇头,问道:“小九说那人来自天界,可是天界的那些仙人一来不问世事,二来,扰乱人间太平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说完之后他像是又想起什么,突然望向蹲在地上的麖呦,“麖呦,你有没有同师尊说起穷奇背后还有天界的人指使他?”

    麖呦这才抬起头,将揉得不成样子的草仍掉,冷冷道:“我又不傻,我提这个作甚,我只说,饕餮那家伙怀疑穷奇背后有人指使,至于其他的我没提,太白金星那老头心思又不在这上面,也不会细想。再说,我若真说了,太白金星去禀告玉帝或者自己去查,岂不再也找不到那人。”

    芸卿点点头,回道:“是。就算告诉师尊,多半也不会管,毕竟我们也只是猜测。他若是真查了,或许反而引起那人的防备。”

    祝钰忽郑重其事道:“芸卿,其实我有个建议。”

    “什么?”

    “我们现在带着饕餮去找师尊,那老头虽然非常讨厌饕餮那家伙,可是不管怎么样,只要你求他,他总会救饕餮,再说,我听麖呦说了,师尊不也愿意去救饕餮,只要你回去。就算师傅救不了,也可以把他交给观音,当初对饕餮的处置也是观音提议的,如今他发生这样的事,他们总会想办法的,毕竟若是放任不管,饕餮又一次变成那个令天地动容的凶兽。这些,他们也不会想看到吧。”祝钰缓缓说着。

    芸卿只是咬着嘴唇,久久不应声,祝钰说得话不错,甚至是最好的方案,只是——

    麖呦撇了祝钰一眼,脸仍是冷的,也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盯着芸卿,见她一副作难的样子,便站起身一声不吭走到一旁的槐树上,往上一跳,索性躺在上面闭目养神。

    芸卿这才轻轻叹口气,道:“祝钰,你说得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想这样,小九他应该也不想这样。虽然我知道,你提的这个建议,或许对所有人都好。但是,有些事,勉强不了。”

    祝钰思索了一下,突然问芸卿:“若是他同意呢?”

    芸卿愣了一下,才回道:“他不会同意的。”

    那么骄傲又别扭的小九,怎么会同意呢。

    祝钰笑笑,才道:“若是他同意,你会同意吧。”

    他会同意么?

    芸卿低低道:“若是那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就像是两条路,每一条的尽头都是悬崖,不管你选择哪一条,都会跌落下去。这样的话,你会怎么选?

    祝钰也不再谈这件事,反而谈起了窦渊,“若是没有穷奇和梼杌他们从中参和,现在或许窦渊已经坐上了帝位。”

    祝钰又将这段时间窦渊所做的事讲了,尽管芸卿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他也不着急,慢慢地讲,并将辽国和汝南的局势也一一道来,说完之后,祝钰又分析道:“阿鸾你瞧,现在的局势,或许是按照穷奇当初所想的,要想扰乱人间,战事是最简单的,有了战事,生灵涂炭,饿殍遍野,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若是饕餮不像现在受了伤,只能躲起来,你觉得饕餮会出手管么?”

    祝钰没有叫他芸卿,而是叫她巫鸾,当年在天界,每次师尊教她什么她若是学不会嘱托云鹤盯她练习时,云鹤总能另辟蹊径想出其他的法子,这时候就会循循善诱道,阿鸾,你看你这样做是不对,你若这样想这样做,很快便能解决了。

    这时,又叫她阿鸾,芸卿一愣,仔细回想祝钰刚刚说到话,然后凝神回道:“若是人间纷争,不管发生什么,小九自然也不会管,除非是穷奇想做什么危害人间的事,他才会出手。”

    芸卿不太明白祝钰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

    祝钰又接着道:“三界皆有道,不管是人,是神,还是妖,都无法背驰的道,不管是否承认,这些总是在左右着三界的平衡。穷奇想打破这些平衡,或者说穷奇背后的人想打破这平衡,冥冥之中就会有力量来抵抗,不管这力量是否来自于我们。”

    “嗯?”芸卿还是不懂,疑惑地看着祝钰。

    祝钰轻声笑了,徐徐说道:“阿鸾,我与你不同,当年,我们同被打下凡间,入了轮回,可是不同的是,你的记忆并不会随着带入轮回,而我,偏偏有了这些记忆,我是祝钰,是长生,是孟周,是赵羽……呵,当然,这些名字都是我往世的名字,我历经轮回,却无法像你每一次都是全新的你,我从头到尾都是云鹤。以前在天界的时候,时间也很漫长,可是却没有在人间漫长。我更是明白,就算我是神仙,我也只是这天界的一粒粟,风一吹,便不见了。”

    芸卿有些发愣,她自然是没有祝钰,或者说云鹤的那些记忆的,她自然是没有的,她最清晰的记忆便是芸卿,还有巫鸾的记忆,至于其他几世的记忆,其实是她是没有的。

    祝钰见芸卿的样子,自然知道自己讲的这些,她并不明白,他又笑笑,道:“说这些有些无趣,但我想说的是,就算没有我们,这世间万物也不会停下脚步。饕餮在,饕餮便是世间一物,他左右着他们的前行,但是他不在,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影响。不是么?所以你和饕餮,其实没有必要执着于这些,左右都会过去。”

    芸卿似乎懵懵懂懂之中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明白,祝钰也没有再过多解释,只道:“我就随便感叹几句,好了,我去找饕餮那家伙聊聊。早知道应该带些酒来的。”

    “我跟你一块去。”芸卿忙道。

    祝钰笑着摇摇头,“你不在,或许我们能聊得更畅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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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411/ 第一时间欣赏六记斋记最新章节! 作者:三白落花生所写的《六记斋记》为转载作品,六记斋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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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介绍:
何谓六记?记生死有命,记悲欢离合,记福祸相依,记善恶有报,记六道轮回,记众生芸芸。
闲来六记斋,玉盘珍馐杯中酒,天下熙熙又攘攘,魑魅魍魉莫能逢,福也好祸也好,生也好死也罢,不过生而有命,人也好鬼也好,妖也好神也好,各有寂寞难诉说。
他习惯了旁人唤他姜九爷,掌柜的,再次见她,方想起有一世,那人曾唤他小九。这些久远的事他就早忘了,可有些人,总要唤起他身上那些贪婪与杀戮,以及那被封印的不断蠢蠢欲动的恶。六记斋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记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记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